黎扶笑了。


    她倏地松开手，收回人皇剑幡，不再抵抗。


    面色苍白，握着人皇剑幡的手依旧有力，剑锋一扫，她望着上空，声音清晰：


    “屠仙！你看到了吗？


    “你是恶女还是神女，并不取决你究竟做了什么，而是取决于你的实力。


    “你对他们有价值，你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女，你有翻江倒海的力量，你就是神女。


    “你若是没有强大的能力，那么，强者定义你为恶女，你就是恶女！


    “任你无辜，任你，百口莫辩。”


    黎扶手持剑柄，视线从天扫到地，再扫到被符篆紧紧护着的花月、沉萧，眼神冰冷，含笑开口：


    “屠仙，我在仙人处学到一个道理，今日，我告知与你——


    “你强大，你才能有选择做谁，才能定义一切！”


    她的声音响彻在黑暗笼罩之下，铿锵有力的每一个字，都伴随着身后的无数人呼喊“神女”。


    他们还在哀求，大显四方，喊声汇聚，“神女”二字，冲上云端。


    毁灭天地的力量慢慢停止。


    黑暗天空当中，似乎有一双愤怒的眼睛出现，浓郁的恨意正在一点点散开。


    她僵硬地垂眸望着世间，看着那些匍匐在地，口口声声称呼这方世界的“她”为神女的世人。


    几百年沉淀的怨恨，在这一刻，被强烈冲击，模糊的意识，也在一点点被拉回。


    恶女的头衔，并非因为她做了什么。


    而是，比她厉害、比她有话语权的人，说她是恶女。


    她太弱小，无法争辩。


    仅仅如此而已。


    黎扶的手从剑柄处移到剑身上，缓缓举起，人皇剑幡飘动，黑色的幡在半毁灭的世界中，沉重又轻盈。


    不妄望着她，嘴角慢慢扬起，眼睛越来越亮，眼中的光越来越盛。


    原来，她是这样的计划。


    同归于尽只是一层，她知道极可能不会成功，九霄那些大乘修士们，强大至极。


    所以……还有另一层。


    她一直在降服怨鬼！


    鬼煞之主。


    这才是鬼煞之主！


    “我不平你的怨，因为我也有怨，我知道怨恨只有自己才能荡平！


    “你的仇人，如今是大宗门的掌门和掌门夫人，都还好好活着，你要沉在忘川之底，继续一遍遍回溯你的痛苦吗？”黎扶喝道。


    她仍旧穿着白衣，就如同屠仙在与自己对话一般。


    “不——”


    黑暗当中，一团怨气正在凝结。


    他们在忘川之底见到的那只怨鬼，一点点出现在眼前，她还在变化。


    黎扶声音不停：“他们依旧幸福，过他们的逍遥日子，而你，一遍遍回溯，却没有任何作用，只有越来越多的痛苦。


    “所以，你的怨，从来只会增，不会减。”


    “不！”


    屠仙身影一点点凝实，庞大的怨气翻涌，太虚巅峰的压迫力，让地面无人抬得起头。


    花月与沉萧，同样被压着匍匐在地。


    花月试图挣扎，爬不起来。


    沉萧仰着头，紧紧盯着黎扶，眨也不眨。


    风吹动黑色魂幡，黎扶朝着屠仙伸出手，露出灿烂的笑容——


    “跟我走吧，与我一起离开忘川，借你我力量，我去报我的仇，你去荡平你的怨，我们一起……杀穿、九霄。”


    屠仙眼神越来越清明，像是有一道光，从黎扶的眼中，穿透进屠仙眼中。


    她望着黎扶，漆黑眼瞳动荡翻涌。


    下一刻，她由庞大怨气组成的身体消失，附身冲向黎扶，怨鬼叫嚣，天地再次开始毁灭，天崩地裂。


    不妄下意识往前一步。


    黎扶却不躲不闪，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直望着屠仙。


    呼——


    屠仙靠近，黎扶扮演她时候的记忆一帧帧闪过。


    冲击而来的怨气化成一只手，放在黎扶掌心。


    下一刻，带着全部怨气，屠仙投入黑色魂幡当中。


    人皇剑幡颤抖，剑幡铺开，黑色魂幡张扬飞起，以人皇剑幡为中心，向四周旋转动荡开，恐怖威压彷佛罩住天地间。


    地面上那些她构建的人，一瞬间消失不见，世界彻底坍塌。


    怨鬼世界，破了。


    花月尖叫出声：“她收了屠仙！她竟然收服了屠仙！”


    沉萧张张嘴，说不出一个字。


    *


    九霄。


    阵法从之前就一直在动荡，此刻，中间更是溅起鲜血，随即符篆出现。


    大长老皱眉：“天命之人遇到了生命危险，到底怎么回事？！”


    咚咚咚。


    天地间，仿佛有不祥的气息在翻涌。


    “怎么回事？难道鬼煞之主降服了怨鬼？”


    “怎么可能？！即便是大乘修士想收服怨鬼也非常困难，他们一年年沉浸在怨气当中，尤其是忘川的怨鬼，早已迷了心智，即便有人皇剑幡，也不可能收服的。”


    ……


    “咔嚓——”


    似有什么碎裂，面前阵法裂开。


    三长老瞳孔一缩，拔高声音：“太虚怨鬼的世界破了！”


    是破了，不是毁灭。


    他们倏地抬头，箴言碑上，裂开的缝隙更大，黑气汹涌而出，无数鬼影重重，隐隐黑光闪烁。


    大长老错愕地瞪大眼睛。


    五长老腾地站起来，满脸惊骇：“她真的收服了太虚怨鬼，不好，天命之人危险，快去忘川！”


    话音落地，所有长老齐齐消失在九霄。


    *


    不妄笑了。


    黎扶这一局，竟然是从确定花月与沉萧会跟进来开始，就在布置了。


    沉萧与花月能扮演好李长恨和屠珍珍，甚至因为是他们，会做的“更好”，拉起更多怨气，无比配合黎扶刺激屠仙。


    给希望又再破灭，一次次反抗，一次次走原本剧情，丧失理智的屠仙怨气暴动。


    终于，花月行千刀万剐之刑罚时，屠仙崩了。


    她愤怒的怨气毁灭这个世界。


    黎扶依旧是“屠仙”，她以人皇剑幡、以屠仙身份，去阻止毁灭，屠仙世界的人看到希望，一瞬间恶女成神女。


    屠仙想要的、想抗争的，都在这一瞬间摆在眼前。


    黎扶用事实告诉她——


    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


    这时，她再来唤醒屠仙清醒的理智。


    与其说是在收服怨鬼，不如说是，她在寻求合作。


    ——她这回，才是真正给了屠仙希望。


    所以，屠仙没有丝毫迟疑，奔向了人皇剑幡，如她一样，将自己为自己讨要公道。


    世界破灭。


    他们四人回到忘川。


    人皇剑幡明亮颤动，黎扶挥动剑幡，八卦图缓缓浮现，黑金色的图案在漆黑的幡上，带着无尽恐怖威压。


    太虚怨鬼，落在了八卦图上，无数怨鬼随着她涌入其中，听人皇剑幡号令。


    剑幡周围，百鬼叫嚣，鬼影重重。


    屠仙盘腿坐在八卦图的兑字位，任由百鬼汹涌缠绕，额头出现金色火纹，带着人皇剑幡的气息，她缓缓睁开眼睛——


    “人皇剑幡，屠仙，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