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手工飞僵》 第1页 《纯手工飞僵》作者：拾77【完结】 文案：才见了一面的心上人死了怎么办？把他炼成飞僵就行了。心上人变成飞僵但是我死了怎么办？你投个胎呗。 这是一个道士把心上人弄成飞僵的故事。 【阅读指南】 1、天然腹黑道士攻（李存道），傲娇洁癖飞僵受（姜白钰）。姜白钰在第九章 出场。 2、关于视角问题，想来想去还是主攻好了。 3、类似单元剧。 内容标籤：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存道，姜白钰 ┃ 配角：很多，多到写不下 ┃ 其它： 第1章 桃花村（一） 一九九七年，丰城郊外。 时值盛夏，山上植被长得格外茂盛。李存道跟着父亲李信道，日夜兼程，一路打鬼，已经快有三天没合眼了。收服了恶鬼，李信道选了丰城中，离日光最近的山上，借着午后骄阳，将这些恶鬼晒了个灰飞烟灭。 山城李家，世代守正辟邪，以降妖除鬼为己任。李家人丁单薄，一代只出一个孩子，且肯定是男丁。而李家媳妇，大都是短命的，几乎都是生下孩子没几年就过世了。李存道对母亲的记忆少得可怜，连她剩下的唯一一张照片，都模糊不清了。 满山翠色，李存道席地而坐。他一边收拾墨斗，一边想，照着这几天收鬼的架势，今晚又别想好好睡了。 李信道坐在他两米开外，「弄好没有？」 李信道向来严厉，血缘上两人是父子，严格来说更像师徒。李家术法，从不外传，李家每代又只得一个男丁，对于唯一的传人，李家都是铁血手段。李存道一岁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会说，就被李信道扔进山城酆都，手持桃木剑，天眼得开，目见百鬼，以正李家传人的身份。他活到十八岁，每天日夜颠倒，白天上课睡觉，晚上跟着李信道捉鬼。更别说寒暑假了，他是一天假期都没有拥有过。虽然李信道认为没必要，李存道还是靠着睡觉的间隙，勉强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李存道说，「快好了。」他将检查好的墨线，装进墨斗里。 李信道皱眉，「搞快。」 「知道了，」等到要装黑墨时，才发现黑狗血没了，李存道又打开装公鸡血的竹筒，查看一番，才对李信道又说，「爸，黑狗血和公鸡血快没了……」 黑狗血兑墨汁，是对付厉鬼和殭尸的利器。而画符，必须要用公鸡血加硃砂。 李信道说，「赶紧收拾，前面应该有个村子。」有村子就不怕没血。 父子两人趁着天还亮着，进了村。 刚跨进村口，李存道就觉着不对，他对人血和邪祟格外敏感。放眼望去，视线可及之处皆是雾蒙蒙一片，隐隐碎碎，邪气聚合。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李存道对父亲说，「爸，这个村子有问题。」 李信道先天灵力虽然不如李存道，但到底与鬼怪打了四十年交道，怎么会看不出有问题。他一向秉承见妖杀妖，见鬼收鬼，杀错不放过。村子里阴气浓郁不散，必定这妖物来头不小。李信道跃跃欲试，定要降了这妖物。 他对李存道说，「走。」 李存道只得跟上。 沿着河往下走，没走几步，就看到河边有两个老大爷。一个正在放牛下河洗澡，一个正在看放牛大爷放牛下河洗澡。 放牛大爷对看牛大爷说，「我们桃花村最近是咋了，都死两个人了。」 看牛大爷点燃叶子烟，咂了一口才说，「二狗子和村头的张寡妇，都是些病痨鬼，死了也不出奇。」 放牛大爷一想，也是。不过他又想起，「听说这两个人，死相挺惨的。」 看牛大爷抖了抖黑菸灰，呸了一口，「病成那样了，死了还想好看喏。」 李信道对李存道使了个眼色。 李存道心里嘀咕，怎么又是我。他走近一些，问那个看牛大爷，「请问一下，村子附近有没有旅馆？」 桃花村地处偏远，三面环山。这山嘛，倒是不高，海拔几百米。全村倚靠着山势落成，家家户户住的都是祖辈留下来的地方，少有外人来，别说旅馆了，连招待所都没有。 看牛大爷上下打量着两个外来人。炎热的夏季，他们还穿着灰扑扑粗布衣服，脚上穿的还是那种手工做的布鞋，年轻小伙背上背的还是竹编的篓子。怎么也盖不住一股穷酸劲儿。 「旅馆呢没有，」大爷随手一指，「那边呢，有间空屋子，刚死过人，有胆子就住吧。」 等李存道和李信道走远，放牛大爷才说，「二狗子的房子，你也敢让别人住？」 看牛大爷一脸不在乎，「二狗子死都死了，有什么不敢的。」随后，又拿出一村之长的架势，「我是村长，这种老穷酸能留他们一晚就不错了！」 李存道到底才十八岁，他站在空房子外，有些愣神。这房子也太破了吧？墙壁是土泥巴烧好后砌成的，房顶搭的是木头，木头上盖的草稀稀拉拉，就这么个不避风雨的地方。屋内除了一张木架子床和一套正方桌椅，一个老旧柜子，啥都没有了。 李存道想，要是今晚睡在这张床上，下雨的话，还可以顺便洗个澡。 李信道板着脸，不辩喜怒，「存道，我睡床，你自己找地方。」 李存道认命了。 第2页 烂泥房子怎么弄还是烂泥房子，他只能多找一些干草，铺在地上，又在二狗子的箱子里翻出一张还算干净的床单，勉强做了个窝。 此时，天色微暗。 李存道跑门外去，环顾周遭，没人！他赶紧进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硃笔一挥，一张黄符变画成。他偷瞄一眼李信道，发现后者正睡在二狗子的破床上，闭目养神。他胆子便大起来了。 李存道两指持黄符，往上方一抛，口里念着，「来！」 黄符在半空烧了起来，幽蓝的火光燃出一只猫影，随后苗小喵便半跪在地上。 苗小喵是一只猫妖，十年前带着一群猫妖去挑了耗子精的老窝。由于她行事太不留情面，不仅大面积残害普通鼠类，还强行围剿成精的老鼠，甚至连带得罪了蛇族。加上猫族内讧，她手下的猫妖们早就对她不满了，三方人马联合反杀苗小喵。 同族妖怪之间，有特殊标记方式。不管苗小喵逃去哪里，那群叛变的猫，都能找到她。她心一横，干脆逃去了山城。山城有李家镇守，一般妖怪都是不敢去的。果然，她逃过了妖怪的追杀。 但是，却落在了李信道手里。 李信道一生，最恨妖魔鬼怪。苗小喵落在他手上，本来是没有活头的。 她能活下来，全靠着八岁的李存道求情。 李信道烧了八道黄符，确定苗小喵没有染过人血，才勉强同意把她留下来。 苗小喵元身是一只黑猫，她化形后皮肤却很白皙。裹了一身黑色长款旗袍，头发直直地披在肩上，圆圆黑黑的眼睛，颇有些古典美。 李信道在睡觉，她说话不敢太大声，「我还在睡觉呢！」语气里是埋怨，「叫我来干嘛？」 好不容易等到李信道不在家，她正想好好地撒泼打滚呢。结果，李存道一道黄符就把她叫出来了。 李存道，「帮我逮只公鸡。」 「什么嘛！」苗小喵气得叉腰，「我堂堂百年猫妖你就让我做这个？」 李存道指了指李信道。 她立即捂住嘴，生怕吵醒老阎王。然后再次放低音量，「每次都召唤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李存道心想，确实是偷鸡摸狗。没办法，道士用公鸡血和黑狗血的量太大了。每次出门在外，都自己去弄，难免惹人怀疑。他也无奈，只好找苗小喵，「你去方便一点。」她动作轻，身手很快。弄只鸡不过须臾之间。 苗小喵只是嘴巴上不服输而已，轻重缓急还是分得清。再者，她还活着，全靠着李存道。 李存道将一个竹筒丢给她，「血装在里面，动作轻点，再给别人留一百块钱。」 苗小喵说，「……知道了。」 等她走后，李信道睁开眼睛，「存道。」 李存道被逮个现行，有些尴尬，「爸……」 「妖物始终是妖物，」李信道语重心长地说，「别和那只猫走太近。」 李存道说，「嗯。」他也不多说。 这是两代天师的代沟。李信道见妖就杀，从未留半分情。要是某天苗小喵犯了错，李信道绝对会一剑了断了她。 而李存道始终还是有心软的时候。 晚上，李存道翻来翻去睡不着。地上又硬又潮湿，怎么躺都不舒服。 苗小喵早就走了，原本想让她再找村民卖套被褥的…… 窗外，地上霜，却没有明月光，甚至于连星星都寥寥无几。暗云布了一层又一层，准确地来说，那是不寻常的阴气。 空气是凉的。天边的暗云像是掉在了地上，吸一口起，阴冷之感直冲背嵴，散发到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寒气。 忽地，李存道翻了起来，拿起脚步的布袋就往外沖。 李信道比他更快一步。他身手矫健，几乎是跳出了门外。 父子二人，顺着血腥味和阴气跑。 气味，在村子南面。跟他们进村的方向相反。南面靠村子的地方是一片果林，果树之间间隔一米左右，不密不疏，跑起来不费事。 血腥味越来越浓，李存道暗想不好，多半人已经凶多吉少。 李存道和李信道跑过了果林，前方是未开发的密林，无路。血腥味从这里开始，开始往四周飘散。 却比之前的气味更加浓郁。 李信道手握桃木剑，分别指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李存道领会。他掏出四张符纸，捏了一个手势，往正上面一抛，四张符立即窜到了四个方向。 「破！」 第2章 桃花村（二） 一股腐肉烧焦的味道，立即在空气中散开。 这味道和苗小喵晚上烤的那只鸡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存道掩住口鼻，努力不让胃气上涌。又偷瞄自家老爹，神色如常。对比之下就显得自己穷讲究了。道士是何惧邪祟之物？说出去不是让邪祟笑话么。他忙放下手，严阵以待。 周遭黑影绰绰，饶是眼力极好，也分不清树影还是鬼影。刚才李存道那道符，什么也没打下来。明明是打中了的…… 李存道暗想，这次遇上的妖物，不简单啊。他握紧桃木剑，更加不敢松懈了。 李信道大喝一声，「后退！」 闻声，李存道飞速往后退。 「啪」地一声巨响，四团黑影从天而降，哐当落在李家父子脚边。 李存道飞快挪开脚，出于好奇心，挪开后又往前几步。他蹲下，借着月光一看，是四具尸体！尸体下被砸出深深的凹槽。这要是砸在脚上，整个脚掌都得废了。 第3页 尸体的脖子上，血淋淋两个洞。 李存道对李信道说，「是殭尸！」 话音刚落，从树影中窜出两只人一样的东西，飞快地落在地上。这两只东西，身穿袍衫，动起来衣衫也吹起来，像两只巨大的皮球。按理说，一般殭尸行动极慢，身手远不如道士灵活。刚成型的殭尸，普通人都可以耍得他们团团转，更别说道士了。往往还未近身，就被道士一张符纸炸没了。 而它们，从刚才跳落的速度来看，这两只，不是普通的低阶殭尸！ 李存道的猜想立刻被印证了。 两只殭尸立刻向李家父子冲来。原来它们距离他们至少两百米开外，双脚一跳，眨眼之间便冲到了跟前。二尸对二人，不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抬起手，利爪尽显，指甲能有筷子那么长，伸缩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李存道闪得快，不然脑袋非得给它削下来不可。 李信道握着桃木剑，吩咐儿子，「小心，这是跳尸！」 跳尸？李存道活到十八岁，走尸都没看过多少，更别说跳尸了。 殭尸是人在死后，过度吸入阴气的产物。阴气、潮湿，完整的尸体，外加天时地利，缺一不可。自从推行火化后，殭尸是越来越少了。李存道从小跟着李信道走南闯北，普通的走尸也不过见过三只而已。 这两只跳尸，看来已经有些年头了。现在哪里还有人穿袍衫呢？它们也不是辫子头……年份至少得在明朝，幸运的话，可能年头更久，功力更深。 李存道隐隐有些兴奋，他还没灭过跳尸，今晚过后，他的捉妖生涯将再添一笔功勋。 跳尸一击不成，再出一击，利爪直捣李存道的面门。李存道身子往后仰，桃木剑刺向跳尸。 桃木剑本身就有辟邪的作用，饶是寻常人使用，都有震慑邪物的作用。李存道这一剑刺过去，竟然被生生地顶了回来。寻常走尸，挨上这一剑，定会不得动弹。这只跳尸，竟然毫发无伤！而且攻势越来越猛。 李存道天分再高，术法再强，到底也是血肉之躯，跟浑身糊铁皮似的跳尸没得比。跳尸的近距离攻击，也不是一个道士擅长的，他的符咒在裤兜里，被这跳尸死命逼着，根本拿不出来。他只能快速避开，不让跳尸伤到自己。要是破了皮，染上了尸毒，那就麻烦了。 李信道到底是老姜，应付起来比李存道轻松多了。面对跳尸穷追不捨的攻击，他只顾着躲。跳尸见状，来劲了。它刚吸了人血，还没过瘾，眼前的人虽然是个道士，但是毫无疑问是个弱鸡。 道士的鲜血使它兴奋，攻击也越来越卖力。李信道节节败退，退到无路可退，他背后是一棵树。跳尸举起双手，一扫，脸盆大的树干轰然倒塌。而跳尸，还没来得及收手。 就现在！李信道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符，飞快地贴在它的身上。他念道，「灭！」 李家画的灭符，威力极大。李信道熟练地往后退。而跳尸呢，先是摆了几个极为难看的姿势，随后，「嘭」地一声，炸了。李信道站得远，炸碎的殭尸肉才没有溅他一身。 而李存道，还在用桃木剑单挑跳尸。李信道看不下去了，「存道，用符。」 李存道应付着跳尸，双手抗下跳尸的攻击，哪里还有第三只手拿符，他大声叫苦，「我拿不到。」 李信道摇头，这小子还得好好打磨打磨才行。 道士，就跟剑士一样，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谁出手快，谁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山城李家，为什么会让妖魔邪祟闻风丧胆？还是因为快！ 跟某些道士世家相比，李家用符，只用一字咒语。而其他世家呢，要不就是起范儿太复杂，手势比划个半天，符都还没掏出来；要不呢，就是咒语一长串，跟课文一样，等念完的时候，黄花菜不仅凉了，还可以收割第二波。 李家先祖，就是实战性的。花哨的招式没有，不明觉厉的咒语没有，只用一字咒就能横走道士界。 要说李信道作为父亲兼师父，比徒弟儿子李存道多了些什么，那一定是飞快贴符的手速了。几十年的干饭不是白吃的，李信道的手速，就算哪天不干道士行业了，去贴小gg，也能发家致富。 李信道靠着树，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再吐出烟圈。他语重心长地对李存道说，「只要你够快，殭尸就伤不到你。」 这是亲爹。 跳尸是有意识的，看见自己的同伴惨死在李信道手里，怒火中烧，适逢今晚满月，煞气与阴气结合，一时间它功力大增。势必要杀死两个臭道士！ 李存道的袍子被跳尸划得稀巴烂，他顺势脱下袍子，抛起来盖在跳尸头上。所有的殭尸都是人变的，但跳尸和一般的走尸又有所不同。走尸七窍之中只有鼻子灵敏，靠着鼻子找人，闻的是活人的味道。而跳尸不同，它们的感官与活人无异。李存道的袍子盖在它头上，它第一反应是要拿开遮挡视线的障碍物。 正好，给了李存道机会。 殭尸刚用利爪撕碎遮挡视线的袍子，李存道「啪叽」一下，一张符就贴在了它的脑门上。 李存道按着它的脑门，「灭！」 李信道见状，啧啧摇头。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不出一分钟，他就会后悔。 灭符的威力，在一瞬间爆发，甚至连跳尸嗷呜一声的权利都没给，直接就被炸没了。 第4页 李家人，狠心的人。 接下来迎接李存道的就是，腐肉雨，噼里啪啦地往他身上倒。李存道被臭傻了，这什么情况！灭符炸殭尸会炸爆的么？他爹没跟他说过啊。 覆水难收，后悔药没有。李信道见一切都不可挽回了，他只说，「离我远点儿。」没走两步他又说，「收拾干净再回去。」 李存道太懂了，他爸说的收拾干净，不是把自己收拾干净，而是把腐肉片片还有那四具尸体处理完事了再回去。现在，半夜，一点多。等他收拾完了，鸡也该叫了。 他试图阻止父亲前进的脚步，小跑跟上李信道，「爸……」 一股腐尸味儿钻进李信道的鼻子里，直上天灵盖。他忍不住往后退，捂着鼻子说道，「再把自己洗洗。」然后，转身就走，背影更加决绝。 李存道看着无情的父亲远去，他并不哀伤。因为他，还有一只猫。 他掏出一张召唤符，「来！」 被召唤的时候，苗小喵正在睡觉。李家父子不在山城，她一只猫待在山城太危险，在县城里找了一处还不错的宾馆住着。她在睡得正香的时候受到召唤，火气超级大。 「李存道！我在睡觉！」苗小喵怒吼，随即腐烂的味道便钻进口鼻中，一下子就把她臭懵了，「什么味道。」 李存道说，「刚灭了两只跳尸。」 苗小喵立即明了，这是要她收拾现场来了。李存道怎么回事，他最近就是欠挠了。她撩起猫爪，上前两步就要给李存道两爪子。刚走了一步，她立马退了三步。 好臭！小道士身上好臭！ 苗小喵说，「告辞！」 「诶？」李存道喊她，「别走啊。」 苗小喵走得更快了，她甚至化了原型，飞奔而去。 李存道认命，看来只有他自己收拾残局了。遍地的跳尸肉，还有四具被咬死的尸体。跳尸肉倒是好清理，除了噁心也没别的了，将碎肉弄到一起，用符纸震一晚上，等天一亮，什么尸气都没了。 至于四具尸体呢……我/国人讲究死者为大、入土而安，还必须得亲人哭一哭丧，撒些纸钱，好让死者安心上路。这四人，十有八九就是桃花村的人。要是他直接用符烧了，肯定是不行的，对不住死者的家人。不烧的话，跳尸的尸毒非比寻常，要是尸体变殭尸，整个村子都要遭殃。 李存道犹豫了半刻钟，还是决定烧了好。人活着最重要。 忽然，寂静的山包上回荡着几声吶喊，「张菜花，王八羔！」听这声音，是一群人上山来了！ 李存道赶紧掏出一张火符，丢在尸体上。而他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躲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村长，那儿有火光！」 第3章 桃花村（三） 一群村民，统共得有几十号人，寻着火光，越走越近。 张菜花和王八羔是两口子，平时就爱占点小便宜，半夜偷偷熘上小山坡，摘点这家的水果，再顺点那家的菜。王八羔的邻居吴长生早就看他们不满了，每天一有空就盯着他们，生怕自己的菜被偷一根。今晚，他终于逮着王八羔带着张菜花上了果树林。大好的机会啊，他吴长生逮住了害虫，还能去村长哪里邀功。他使用了「暴风雨式打击」的敲门技法，把村长叫醒了。 村长韩发财都睡觉了，情绪本来就不好，开门一看是吴长生，就更加不耐烦了，他想打发了吴长生走的。但是吴长生飞快地将王八羔两口子偷偷上山的事告诉了村长，村长一听，这还了得。村子的东西已经被王八羔两口子偷过几回了，村子里都知道是那两口子偷的，但是就是没有证据。开玩笑呢，村子里的东西，不管死的活的，都该是他这个村长说了算的。今天，非要逮个现行不可。于是，村长挨家挨户地叫人，凑了几十个人给他壮胆，浩浩荡荡地上了山。 先头看见有火光，众人原本以为，是王八羔那个王八羔子偷了东西还不罢手，还要烧了果林。老村长老泪横流心痛不已，这是在烧他的命啊，哭着喊着快去救火。等众人走近一看，这哪里是烧的果林，分明是王八羔畏罪自焚了。 四具尸体整整齐齐地排在地上，火苗从脚到头，张菜花身上的火已经快窜到腰上了。空气中，都是令人作呕的气味儿。 老村长吓得不轻，一屁股摔在地上。偷了东西，加倍还回来不就行了，咋还要死了呢？自己死就算了，还拉着别人一起死。王八羔子两口子，死了都这么黑心。 村民们也吓傻了，说好的捉贼，怎么变成了命案现场了？胆子小的根本不敢靠近，就连胆子大的，也踌躇不前。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都愣着干什么！赶快灭火啊！」 村里的男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想办法救火。要是烧了这片果林，那可什么都没了。 桃花村土质沙化，十几个庄稼汉拿着铲子、铁锹，就地把挖出来的土往尸体上盖。火原本也不大，没过多久，就被灭了。 韩发财见火被扑灭，颤巍巍地从人后钻到人前，一下子钻太猛，又吓得缩了回去。 村民都等着韩发财发话，眼睁睁地看着他。 承受村民们的目光，韩发财有些难为情，越是到这种时候，越该体现他的作用，而自己呢，却躲得比兔子还快，实在是不应该。 他干咳一声，「那个……通知王八羔家里人吧……」 第5页 吴长生说，「村长，他家就他两口子，没别人了……」 「那……」就在村长抓破头皮之际，他突然瞥到，那不是还躺着两具尸体么！他鼓足中气，指着两条尸，「快去通知他们两个的家里人！」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互相问了半天，谁都不认识那两个人。 韩发财心想，坏了，这四具尸体，找不到人处理后事，担子就全落在他的身上了。火化费、丧葬费，就这些东西，零零总总，怎么一个也得花上千块吧。张翠花和王八羔倒是好说，他家里的东西怎么也能换点钱。那其他两个短命的呢？这费用要是用了村上的钱，那无疑在剜韩发财的肉啊！ 「不对啊，」有人突然说道。 韩发财痛心疾首，还沉浸在即将被割肉的痛苦里，声音恹恹的，「什么不对？」 说话的是村口杀猪的郑一刀，他面相凶，光源不足的情况下，皱起眉头，感觉要揍人一样。他平时看了不少刑侦类的节目，这时候派上了用场，「四个人都死了，谁放的火呢？」 村民们心中一惊，对啊！谁放的火呢！ 郑一刀又接着说道，「他们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了，然后凶手想毁尸灭迹！」 桃花村地处偏远，平日里，就是没长大的小猪仔被提前杀了，都是一桩大新闻。 这可是四条人命啊！ 韩发财当了快三十年的村长，可今天晚上的事明显超出了他的范围。他问郑一刀，「那凶手是谁呢？」 郑一刀穿着杀猪的防水衣服，故作深沉的他，显得格外滑稽，「咱们桃花村几十年来从来没出过命案，这次一下就死了四个人，其中两个还不是我们村的人。这说明……」 众人屏气凝神。 郑一刀继续侃，「说明凶手也是外来人。那两个人是被杀了，拖到我们村的！」 「外来人……」韩发财嘴里念念有词，他灵光一闪，脑子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今天下午就有两个人来了村里！」 郑一刀持续着酷风格，下了结论，「那凶手就是那两个人了。」 李存道躲在一颗圆柏后头，靠着圆柏紧密的鳞形叶遮掩身形。他隔得远，村民们说的话，他听得不太清楚。他们一直不走，李存道也不敢乱动。要是被逮住了，那四条尸，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 韩发财来了劲儿，「他们就住在原来二狗子的地方，大家跟着我，一起把他们拿下！」村长发话了，一呼几十个人应。 「等等！」 韩发财不乐意了，「还等什么！赶紧把人捉了交给公/安。」免得人心惶惶。 郑一刀再次发挥出他的业务刑侦水平，「从村里来果林，只有一条路。刚才我们上山的时候，没有看到谁下来。但是火是我们上山后才点的，这说明……」 村民们七嘴八舌。 「啥啊？」 「快说啊！」 「赶快说啊！」 「说明凶手还在果林里！」 此话一出，吓得村民集体后退三步。 韩发财也怕得要命，对方可是杀人狂魔呀。但是他身为一村之长，就要有村长的样子。他说，「怕什么！我们几十个人，还带着傢伙事儿，还怕两个外来人！敢在咱们村里犯事，今天就要这两个杀人犯有来无回！」 村民们还是畏畏缩缩的。 吴长生向来是爱拍村长马屁的，「村长说得对，我们村子里这么多人，还怕他两个人！」 又陆续有村民附和，大家才稍微宽了心。 韩发财继续说，「大家分头去找！都别落了单！一定把杀人犯给我捉住！」 村民自发分别三五个人一组，举着手电筒，在果林四处搜人。 李存道感觉不太好。他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反正就是心跳得慌，嘭咚嘭咚的。直到有手电筒光晃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才考虑要不要躲。只是他还没有考虑好，手电筒的光就越来越多，晃得他睁不开眼睛。然后他就被十几个村民团团围住。 其中几个壮汉，费了好些力气，终于将他扣下了。 还有人喊，「在这里！」 李存道脑海中出现两个大字和一个感嘆号：完了！ 韩发财一看，还真是下午问路的小子。他说，「你的同伙呢？」 这是被当成犯人了，李存道解释，「人不是我杀的。」 很苍白的解释，不足以让人信服。 郑一刀说，「身上的尸臭味，还说人不是你杀的。」 听杀猪的这么说，村民们挨个闻了闻，果然有股尸臭味，跟烧尸的味道完全不同。凶手一定是这个少年！ 李存道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给村民们排队参观。他就纳闷了，这群人是都不怕臭的么？ 韩发财很来劲，捉住了杀人犯，上报给县里，他这个村长免不得是要受到嘉奖的。一想到这个，他有些飘飘然。可这少年还不认罪，他一巴掌呼在少年脸上，「说！你是怎么杀的人！」 李存道还是说，「人不是我杀的。」 「嗨哟和，嘴壳子挺硬嘛，」韩发财从身边的人手下，夺下一把锄头，眼看着就要落下李存道身上。 李存道下意识眨眼，但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是郑一刀拦着村长，他说，「村长，不能动私刑。还是把他捆了，交给派/出/所吧。」 第6页 韩发财一想，也是，要是他动私刑了，那他不就不占理了么。他让人找来麻绳，把李存道从头捆到脚。 李存道连走路都不能走，只能跟着跳，要是跳得慢了，还会被抽。他现在只希望，他的亲爹李信道，快点发现他不见了，火速赶来救他。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下山。 走在半道上，吴长生问韩发财，「村长，剩下那一个怎么办？」 韩发财被喜悦沖昏头脑，忘了还有一个人没逮到，「剩下的啥？」 吴长生指着李存道，「就是那小子的同伙啊！您不会是忘了吧？」 韩发财这才反应过来。他干咳一声，用怒气掩饰自己的尴尬，「滚一边儿去，本村长心里有数。」 桃花村中心有个升旗台，原来是个小学，后来小学搬到了山下，原来的小学自然也就空了起来了。说是小学，其实也只有三间教室，一个带有升旗台的小广场。 李存道被村民们，用大铁链栓在旗杆上。一层麻绳，再加一层铁链，他整个人都麻了。 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李存道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的亲爹，也被五花大绑了，正向他缓缓走来。 第4章 桃花村（四） 李存道看着李信道，「爸，你怎么被抓的。」 当时，李信道在睡觉。要说怎么被抓的，就是太过放松了，灭了两只跳尸后的放松，让他进桃花村后绷紧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他对邪祟很敏感，相对生人的警戒就很弱了。那群村民，是直接冲到二狗子家里，当场把他拿下的。村民们坚信他和他儿子，就是犯下四条人命的凶手。 李信道百口莫辩。当然，这种丢脸的事，他是不会告诉儿子的，以免失了父亲的威严。他只说，「双拳难敌四手。」 李存道想，也是。活人从来就不是道士的目标，人多势众，打不过也正常。 李家父子的处境是，证明不了自己不是凶手，那在桃花村民的眼里，他们就是真凶了。现在啊，李信道和李存道，是栓在一根铁链上的道士。 逮着李信道后，村民把他和李存道栓在了一起。李存道跟李信道背对背，他问「爸，你有没有觉着不对劲？」 李信道跟他背对背，「没有，你说。」 「我们灭了跳尸后，聚在桃花村上面的阴气，还是没散，」李存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难道还有更凶的尸？」 李信道说，「哪里那么多道行深的殭尸。这几十年，我走南闯北，也没收上过一只。要是真的有，那倒是好了，刚好我也在找一只毛僵。要是真碰上了，定要把它挫骨扬灰。」 自己的爸，自己知道。李信道一向话少，一骨碌说这么多话已经是反常了。在他的眼中，妖魔邪祟都是该收的，向来刚正不阿一视同仁，很少指名道姓要收一只毛僵，还要把它挫骨扬灰。 这里面肯定有事。 李存道还来不及细问，就见四具尸体被陆陆续续地抬了过来，还刻意放在了李家父子都能看到的地方。 带头的村民是吴长生，他一句话惹得村长韩发财不高兴，自动揽下了放置尸体和去镇上派出所报警的任务。 李存道那道火符，没烧多久就被村民们灭了，烧了等于白烧。他抬头看了看天，乌云密布，今天是肯定没有太阳的。 他问，「爸，今天是不是十五？」 「嗯。」 李存道大吼，「你们不能把尸体放在这儿！」 吴长生心里不爽，虽说任务是自己揽下的，但是他就是不爽。他说，「老子就放这。」 李存道好言劝说，「今天白天下雨，湿气太重；晚上放晴，十五月圆，阴气太盛。照了月光，这些尸体会尸变的！」 吴长生「嘿嘿」两声，「小子，人你都敢杀，还怕鬼？」 「我……」李存道还想说些什么。 却听到李信道轻轻说了句，「家训第一条。」 李家家训第一条：不得让普通人知道妖魔鬼怪的存在。 李存道只能闭嘴了。 吴长生呸了一口，「真要有鬼，他们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们！你们这些杀人犯，碎尸万段也是罪有应得。」最后一句话，电视剧也经常说，他想，此话一出，应该起了震慑人心的作用。 吴长生安置好了尸体，和几个村民走了。他还是怕的，两个杀人魔和四具尸体，光是想想都背嵴发凉。 路上，吴长生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办。他对旁边的人说，「你去镇上派出所报个案。」 被叫的人叫苏松松，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小伙子。从村里到镇上，来回至少要走五个小时的山路，他不满道，「为什么是我！」 吴长生点头哈腰的姿态，只有在村长面前才会出现，对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他语气不善，「叫你去就去，哪里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苏松松虽然有不甘心，但到底是不敢再有什么怨言的，被吼了之后，也只好乖乖地去了。 吴长生跟其他人回家了。 苏松松还没出村子，就碰到了大傻子。大傻子人如其名，个子又大、人也傻。 大傻子傻，苏松松可不傻。这种吃力又没好处的事，他是怎么想怎么不想去。他叫住大傻子，几句话之间，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大傻子。然后自己心安理得地回家吃早饭了。 第7页 此时，下起了绵绵小雨。 李存道望着天，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向他袭来。入道十八载，收邪物从未失手过，没想到今天却栽在了活人手上。 「爹，你说我们怎么办呢？」 李信道不慌不忙，「天意早註定。」 哦，李存道好像懂了，怪不得他爸不急呢。他问，「您是说，今晚没月亮？」那就太好了。 李信道摇头，「我是说，该咋该地。」 ***** 雨下了一天，到了晚上七点，终于停了下来。桃花村的泥巴路，泥泞哇哇的，一脚就是一个坑，踩下去再抬起来，跟拔萝蔔似的。 韩发财就是这么一路一拔，到了吴长生家里。 村长来了，吴长生自然是要好生接待。他拿出了平日里自己都捨不得喝的酒，还杀了只鸡给村长下酒。 韩发财吃饱喝足后，才说出了来的目的，「让你去报案，你倒是自己回来了。」 吴长生赶忙解释，「村长是这样的，那两个杀人犯被绑在小广场，我想，这要是没人看着可不行。所以报案的事，我让苏松松去了，我自己呢，就去监视那两个杀人犯了。这不，要吃晚饭了我才回来的。」这话说得合情合理，没什么毛病。 韩发财这才说，「去苏松松家里问问，怎么派/出/所的人怎么还不来。」 吴长生连连点头。他也不敢再耽搁了，准备马上就走。 韩发财想了想，这事儿大，他还是亲自去看着比较好。 两人便一起去了苏松松家里。但是，他们却没找到苏松松。苏松松的父母，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两人只好干等。 等苏松松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了。韩发财一问才知道，原来去报案的是大傻子，气得他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苏松松和吴长生。眼看已经半夜了，只好等明天再去了。到时候再借一辆摩托车，快去快回，这事要快点了结了才好。 从苏松松家里出来，韩发财和吴长生又绕路去了小广场，看到尸体都在，杀人犯也被好好地捆着，便也放心地回家睡觉了。 十五的月亮，是又大又圆。月光普照，不知道是眼花还是怎么的，地上的尸体，竟然在动。先是手指和腿，动的频率不高。过了一刻钟，几具尸体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李存道淋了一天雨，脑子有些不清醒，他先是隐约瞟见有什么东西弹起来了，再细看，原来是诈尸了。 诈尸？ 他赶紧叫李信道，「爸，诈尸了！」 李信道说，「慌什么。」 被跳尸咬死的尸体，虽然不比速度和道行不比跳尸高，但也比一般的走尸难强多了。尤其是现在，他们还被绑在旗杆上，动弹不得，还不成了砧板上的肉。 李存道屏住呼吸。 「不要闭气。」李信道说，「把他们引过来，弄开铁链。」 爹到底还是爹呀，李存道太佩服李信道了。现在两个人被捆着，符也都被打湿了。别说是苗小喵了，他连鬼都叫不出来一只。 只有借用殭尸的力量了。 李存道敞开腮帮子，大口吸气呼气。 殭尸闻到了活人的味道，跟见了火的扑棱蛾子一样，猛地往李存道的方向跳。 眨眼之间，八只殭尸手，齐刷刷地攻向李存道。李存道看准时机，头往后面仰。他和李信道背对背捆着，他一仰，一头撞到了李信道头上。头是最硬的，李信道被撞了，一声都不吭。 他爸也太贼了吧！让他不要闭气，自己却憋着气。李存道故意问他，「爸！你怎么不出气？！」 李信道说，「我出气，挨削的就是我。」 四只殭尸闻到还有另一个人气味。其中两只立刻攻向李信道。 李存道刚才一偏头，两只殭尸一击不成，准备再出一击，瞄准的是他的头部。 李信道面对的，也是相同的情况。 李存道突然说，「爸，一起跳！」 父子两人一跳，四只殭尸的攻击，全落在了铁链上。 打断了铁链，李家父子还是不能自由活动，他们身上还有麻绳。铁链还好弄，麻绳的话，可不敢用身体跟殭尸硬碰硬。中尸毒先不论，就怕殭尸的力道大，一不小心来个大的，李家就能被灭门。 把李存道和李信道栓在一起的铁链已经不在了。李存道想，四只殭尸攻击力不低而且不傻，还是两个人分开跑比较靠谱，再找机会解开麻绳。 他刚跨出一步，就被他爹拉了回来。他爹说，「憋着。」 李存道赶紧闭气。 两人憋着气，殭尸们一时之间寻不到人味，犹豫着要不要换地方。 李信道弓着身子，单手帮李存道解绳子。村民们绑的绳子，格外坚实。李信道摸摸索索弄了好久，还是没解开。 李存道憋不住气了，大口吸气。殭尸们立刻对李存道发起攻击。他又赶紧闭了气。殭尸一时之间找不到目标，有些茫然。 李信道突然掐了李存道右手虎口处，只掐那么一层皮，疼得李存道嗷嗷大叫。殭尸们又找到了目标，李信道则是趁着这个机会大口吸气。 这是亲爹？ 李存道吃了暗亏，正想着怎么还回去，突然捆在身上的绳子，松了。 第5章 桃花村（五） 李存道没了束缚，对付几只殭尸，仍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桃木剑被村民收了，符纸也被雨水泡了，除了躲就是躲。 第8页 不过好在，这几只比起跳尸弱了不少，躲起来轻松多了。实在躲累了，还能闭气。唯一不足的是，一旦闭气了，四只殭尸就会去找其他活人。为了不祸及他人，他只好躲一段，再吸气。 李信道早就顺势躲在一边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真傻，一味地躲是没用的。 不过呢，道士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的，每时每刻都是磨砺。他拍拍兜里的墨斗，心想，还是先不要给他比较好。 年轻人嘛，就需要锻鍊。 李存道把殭尸引到旗杆旁边，捡起刚才捆自己的麻绳，后面的殭尸们是穷追不捨。他屏住呼吸，殭尸也不动了，它们缓慢移动，用鼻子到处嗅，不放过任何一丝活人的气味。李存道猫着腰，将绳子的一头栓在旗杆上。他搂着大圈的绳子，飞快地在殭尸中间绕上一圈，等他完成了这个动作，四只殭尸已经被绑在了旗杆上面，粗绳勒住殭尸们的腰和脖子，暂时阻止了的它们的行动。 李信道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露出了老父亲的微笑。 「存道，接着。」光靠粗麻绳是支撑不了多久的，李信道把墨斗扔给了他。 李存道下意识地接着，他看着手里的墨斗，五味杂陈。这不是有墨斗么，看来他爹势必要把他坑到底了。好生气哦，但是他又不敢抗议。 他抽出墨线，将墨线缠在四只殭尸身上，缠好后，再用手轻拨墨线，把公鸡血和墨汁弹在了它们身上。殭尸顿时被溅得噼里啪啦的，再想动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信道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召唤符，「来！」 苗小喵被召唤的时候，还是在睡觉。她想挠人，但是被这股强劲的灵力震慑住了，这回召唤她的人，不是李存道，而是李信道。 她低眉顺眼，「主人。」 李信道微微颔首，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他只说，「把屋里的东西拿过来。」现在他们需要一身干净衣裳，还有黄符和法器。 其实要是能自己去，李信道是不想和妖物打交道的。四只殭尸还没处理，再者，他们被捆了，再去二狗子家里，未满太招摇。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让苗小喵去。等用符炸了四只殭尸，他就带着存道走。神神怪怪的事，普通人还是少知道为好。 苗小喵见两人狼狈，什么都没问，她也不想知道，只回答说，「是。」猫的心，比人心更通透。这是一个任务，她了解内容，再去完成就行了。 不出一刻钟，她就回来了。她手里的东西，一样不少。 李信道说，「你走吧。」 苗小喵，「是。」然后消失在夜里。 李存道淋了一夜雨，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身上的尸臭味倒不那么明显了。他问李信道，「爸，为什么不让她留下？」他抬眼望着遮月亮乌云，那团阴气，始终是在的。他觉着这里面的事还没完，留下苗小喵，指不定有什么用处。 李信道缓缓说，「妖物，信不得。」 李存道有不同看法，「我觉得她还可以……」虽然又懒又馋爱抱怨，不过作为一只猫，她还蛮可爱的。 「儿子，你还年轻。」有些事情，非是要自己经历不可。 李存道还想说什么，忽然，一声尖叫从不远处的传来。凭着本能，李家父子火速赶去了。 还没靠近，李家父子就听到了呼救声，两人管不了那么许多，直接破门而入。 李家父子进的是郑一刀的家，他正在被两只殭尸追着杀，地上歪歪斜斜地躺着几个人。他家一家九口人，死了七个。 李信道心下一惊，看来确实跟李存道猜的一样，还有其他殭尸。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李存道抽出金钱剑，将灵气注入剑内，一剑刺入其中一只殭尸的心脏。他推开郑一刀，拔出金钱剑，刺中了另一只殭尸。 郑一刀吓傻了，地上躺着的，都是他的至亲啊！他几个趔趄扑倒在地上，彪形大汉流下了泪水。 听到求救的村民陆陆续续赶来，来一个退一个，为什么退呢？被吓得呗。满屋子都是死人，凶手还站在院子里，换谁谁不怕！村民们都从自家拿了不少农作用具，即使有用具防身，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那里面可是杀人魔啊！ 直到韩发财来了，问清楚了郑一刀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老村长嘴巴上说着要逮活的，却管不住自家的脚，连连后退。 人群中有人说，「村长，你怎么不自己上。」 韩发财说得理直气壮，「我都这么大年龄了……再说我这副身体，也拿不下他们，只能被他们拿下。」 那人又说，「你不上凭什么要我们上！」 其他村民附和，「对啊！」 群众很从众。不提还好，都能凑合凑合过；只要有人牵头，那就另当别论了。 韩发财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去也得去了。他抄起一把锄头，「我带头，剩下的人都跟着我。」 他走到门口，借着木门版掩着自己一半的身躯，「里面的人听着，你们现在已经被包围了！快交出武/器，赶紧投降吧！」 没有回应。 韩发财心想，竟敢无视他！他当了半辈子村长，不怕骂声，就恨别人无视他。老村长也来了血气，一把推开门。 郑一刀家里的灯泡瓦数低，韩发财一时间看不太清楚。他问旁边的人，「不是说郑一刀家里，只有他和他妈活了下来么？这院子站的都是谁？」 第9页 村长眼力不好，可总有眼力好的人。例如，吴长生。他先前一直混在人堆里，生怕韩发财让他当先锋。等韩发财打开了门，他才敢往前钻。 吴长生说，「站着的都是郑一刀家里的人！」 郑家死了的那七个人，死了还不到半个小时，竟然就开始尸变了！ 李存道和李信道好不容易将他们制服，正准备把尸体全部烧了。可郑一刀不晓得是怎么回事，非要拦着不让李家父子下手。两边互相拉扯时，韩发财就带着人进来了。 郑一刀趁李家父子不备，费了老劲儿把捆尸体的墨斗线扯断了。 墨斗线和钓鱼线是一样的材质，只能绞断，不能生扯，否则，非得见血不可。 郑一刀的手，被墨斗线划开了两道口子。 殭尸们没了墨斗线的束缚，又闻到了献血的味道，都发了疯似的冲上去，那架势就像要把郑一刀撕成碎片。 郑一刀本来见家人活了，他是顶高兴的。没想到，李家父子又要把他们烧了。等他好不容易放开他们，结果，平常十分亲近的家人，却是要杀了自己？ 李存道眼疾手快，他推开碍事的郑一刀。掏出新画的定身符，「定！」殭尸变不再动了。 其余的六只殭尸，都往门口跳。反应快的村民，像踩在烙铁一样，飞速逃离现场。剩下的要不就是反应没那么快的，要不就是腿脚没那么快的。刚好，韩发财两样都占齐了。他杵在门口，一动不动，成为了殭尸们的第一个目标。 郑一刀的二哥，郑三刀，掐住韩发财的脖子。它张口嘴巴，对准韩发财的脖子下口。 就在它的牙齿快要刺破韩发财的皮肤之际，李信道托住它的下巴，对准它的脑门啪地贴上定身符。 李信道说，「还不快走。」 韩发财一屁股墩儿跌在地上，随即才反应过来要逃命，可是他的腿都被吓软了，爬都困难，还怎么走。 等殭尸们都被定住了，郑一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问，「我爹他们到底咋了？平时他们都对我很好的……」 李信道长嘆一口气，殭尸的事是包不住了。他说，「他们都是殭尸，没人性的。」 郑一刀不能接受，「好好的人，才不到三刻钟，怎么就变成殭尸了呢！」 李信道一脸，你爱信不信吧。 李存道问他爹，「爸，这些殭尸怎么处理？」 留着就是祸害。李信道说，「把它们都押到小广场，用火烧了。」 「不等明天？」正午的火是最好的，只要一烧，保证邪气去无踪。 「等不了了……」只怕是桃花村的殭尸，还不止这些。 韩发财终于回魂儿了，原来这两个人，不是凶手是道士！幸好刚才那个老道士救了他，不然，他现在肯定也变成殭尸了。 他迎上去，赔着笑脸，「两位高人，之前误会两位是杀人凶手，真是误会中的误会，大错特错。」 李信道看都不看他。 村民见老村长都没事，胆子也大了起来，慢慢往前靠拢。 李存道用墨斗把殭尸们栓在一起，从腰间拿出铃铛，「铃铃铃铃」摇了起来。他用手掐了一个决，「跳！」殭尸们便跳了起来。 这时，一个村民忽然指着一只殭尸说，「这个不是隔壁村的陆小二么！」 是袭击郑家人的那只殭尸。 从昨天到现在，遇到的殭尸的，不说道行，就连年份都很复杂。有清以前的，隔壁村的，桃花村的。唯一好理解的是，这群殭尸很厉害。 李信道催李存道，「动作快点。」 又对韩发财说，「村长，一刻钟内，让村民都去小广场。」 韩发财不明白，「大师，这是为什么？」 「为了命。」 第6章 桃花村（六） 小广场上，村民陆陆续续地来了。殭尸们被整整齐齐地排在一起。有个别全程都没参与的村民，看着广场的人和「人」，一脸懵逼。赵秋天就是其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最贪睡的时候。当时闹得跟炸雷一样，可赵秋天呢，就是雷打不动的人。还是吴长生挨家挨户地敲门，才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赵秋天问大家，「这是咋回事？」 没人理他。郑家发生的事，把大家的胆都快吓破了，以前只看电影里面有殭尸，还觉得没啥，那是假的。真当亲眼看见了，就问谁能不怕呢？现在，只有那对父子能抓殭尸，大家都围着李信道，求一个平安。 赵秋天不甘心，又往前走了几步，窜到韩发财边上，「村长，这大半夜的，把大家叫起来有啥事啊？」 韩发财哪里还有心思搭理他！一连两晚上，死了十一个人，加上去郑家的两只殭尸，统共有十三只殭尸。这些个殭尸要是跳起来，全村的人都得跟着一起跳。老村长老泪纵横，他还差两年才到六十岁啊，离退休还早得很咧，他可不想死！他围着李信道，只求高人给一条生路啊！ 赵秋天拍拍韩发财的肩膀，后者像是挥苍蝇一样摆摆手。转而继续谄媚地对那个外来人说话。 嘿，大家这是中的什么邪？ 他看着旗杆下站的十几个人，笔直地站成两排，脸上都贴着什么纸。半夜不睡觉，出来假扮殭尸？还有，里面还混着几个人，根本就是梨花村的人。怎么梨花村的人也跑这来了？ 第10页 其中有一个是赵秋天的熟人，两人经常约着去镇上游戏厅打拳皇的。他拍拍那人，「陈二娃，你咋在这儿？」 陈二娃怎么可能会理他。 「嚯哟，陈二娃，才几天没约你打游戏，就不理我了嗦？」赵秋天在他胸口锤了锤，「耶！陈二娃你胸肌练得可以哦！硬邦邦的！」 陈二娃作为一只被贴了定身符的殭尸，是怎么样都不会动的。 赵秋天心想，这大晚上的，是见鬼了嗦？一个二个的，全部都不理人喃。 他扯下陈二娃脑门上的符纸，「你这个贴得是啥子哦？怪眉怪眼的……」 赵秋天话还没说完，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他一看，扼住他的不是命运，是陈二娃！陈二娃掐着他的脖子，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提起来，然后慢慢拉进…… 这一刻，赵秋天想了很多。他最在意的，还是陈二娃是咋个锻鍊的，能从白斩鸡变成大力士？ 陈二娃张开嘴，一股腐肉气息就从他嘴里散出来，比吃了八百斤韭菜还臭。赵秋天抵着他硬邦邦的胸膛，死命往后挣扎。 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鸡蛋撞不过石头。这是力量的悬殊。赵秋天是怎么挣扎也逃不出陈二娃的魔掌的。 眼看着陈二娃的利牙就要咬断自己的脖子了，赵秋天想呼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而这时以村长为首，还有其他的村民，都围着那个人外来人，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问什么。 赵秋天自己，是要断气了…… 「定！」 一声咒语，一张符咒。陈二娃就不动了。 赵秋天摔在地上，暗想，我的天吶，这么神奇么？他看着陈二娃脑门上的符咒，好奇心作祟，又想去揭符咒。 他的手还没碰到符咒，李存道就说，「你想死的话，就揭吧。」 赵秋天想起刚才的痛苦，悻悻地收回手。他看着刚才的救命恩人，救他的人看样子和他差不多大，但比他高，估计有一米八几。穿了粗布衣裳和暗黄短袍，脸上白白净净的，但想起这个人刚才救了自己，又觉着他的脸是清秀，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赵秋天脸上立刻挂了笑，立刻冲上去跟他握手，「大师！谢谢大师的救命之恩！」 李存道看看他，默默地抽回手。 「大师，陈二娃他们是咋了？」赵秋天不懂就问。 「被殭尸咬死，变殭尸了。」李存道知无不言。 「僵……僵……殭尸？」赵秋天嘴里像是包着冰块，说话直打哆嗦。 李信道的声音越过层层人墙，「存道，把殭尸烧了。」 「好，」李存道答应着。然后掏出十几张火符，掐了个手决，「站远点。」 赵秋天用了七秒，才反应过来存道道长说的是自己，他飞快地往后退。 李存道念咒，「火！」再将火符抛在空中。 赵秋天都傻眼了，每一张符都准确地落在每一只殭尸身上，随即殭尸们便烧了起来。他看得清楚，存道道长并没有点火啊，这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存道道长，比游戏里的虚拟人物，还牛比！ 众村民看着不断窜高的火焰，对两位道长是心服口服。得亏只是绑了道长一晚上，让他们淋了一天雨而已。这要是真的把人揍了，再交给派/出/所，今晚谁要救他们呢？ 吴长生心里直嘀咕，怎么没人再提报/警的事了？他环顾四周，在人群中发现了大傻子，这傻子怎么自己回来了？看样子压根儿就没去镇上吧！傻子就是傻子！ 不过也好，民/警要是真来了，他们怎么说？说殭尸杀人，那一村子的人，非得全部被关进精神病院不可！ 赵秋天立马做了决定，他挡在李存道面前，拦住了道长的去路。李存道刚要问他做什么的时候，只见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长，我想学法术！」 李存道绕开他，径直朝着李信道走去。 赵秋天不甘心，他想拉住道长，可是又不敢碰他，生怕他一个符咒放出来把自己给烧了。只得屁颠颠地跟了上去。 李信道正在派发符咒，并且吩咐众人，「把这个贴在大门上。」符发完了，他又说，「你们呢，多涂点公鸡血在身上，碰到殭尸就闭气。要是闭气不管用……哦，不对，只要闭气，都管用！」真要是遇到跳尸了，那也只命了。 村民们一听，都吃了定心丸。 「行了，都散了吧。」已经过了寅时，李信道想，今天殭尸不会再来了。 众人都散了后，却还有两个人留下了。一个是韩发财，一个是赵秋天。 韩发财一脸褶子笑，「道长，那个……我想……诶……不太好意思说……」 李信道，「那就别说了。」他准备趁天还没亮，睡上几个小时，白天还要忙活。 韩发财赶紧说道，「不不不！我还是要说的！」 李信道不太耐烦。 「那个……」韩发财说，「道长能不能再赐我几道符？」 「不能。」李信道往外走。 韩发财一听急了，赶紧拉着他，「道长道长，只有多给我几张符，什么都好说！」 李信道看着老村长。他眉目之间跟李存道有八分相似，却又完全不同，不怒自威，敬而远之。 韩发财哪里还敢继续纠缠他，马上撒手。 李信道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韩发财面露喜色，只听道长说，「准备好公鸡、黑狗和糯米。」 第11页 韩发财问他，「请问道长这些东西要多少？」 「有多少要多少。」李家父子便扬长而去。 打发走了一个，还有一个人，继续跟着他们。 是赵秋天。他也不搭话，只是一味地跟着李家父子走。刚才他可是看见了，只要跟他们说话，一定会被赶走的。正所谓敌不动我就不动，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李信道也不问他，任由他去了。 老爹都不管，李存道就更不管了。 于是，赵秋天跟着他们到了二狗子家里。也仅仅止步于家门前了，进屋什么的，他是想都不敢想。 眼看要到卯时了，李家父子倒头就睡。赵秋天回家搬了个架子床，也扎根在了二狗子家里。 天刚亮，韩发财就提着一笼公鸡去了二狗子家。居然赵秋天睡在院子里,难道他也是来求符的？不行，要把赵秋天赶出去不可。老村长掀开赵秋天的凉被，掐着胳膊就是一拧，但是赵秋天就是不醒。他又拧了几下，手都掐酸了，还是不醒。 听老一辈人说，睡不醒的人，只要公鸡打鸣就能醒。这不是有现成的公鸡么。他把笼子往地上一放，拔了一只鸡脑袋上毛，那只鸡委屈啊，咯咯咯地叫起来。它一叫不打紧，其他鸡也跟着叫，打鸣声是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绵延悠长，发人肺腑啊！ 但是，却没有把院子里的赵秋天吵醒。倒是把忙碌了一晚上，睡得正香的李家父子吵醒了。 李信道来到院子里，面似寒霜。 韩发财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手足无措。 李信道以为韩发财是送公鸡来的，他细细一数，有七只鸡，画符的话应该够了。又问他，「村长，黑狗和糯米准备好了么？」 韩发财说，「我马上回去拿！」 「哎，」李信道叫住他。 韩发财又问，「道长还有什么需要的？」 李信道从怀里掏出几张符，递给他，「贴在门窗上。」 韩发财赶紧接下来，往兜里揣，「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李信道摆摆手，「走吧。」这又才回了屋里。 第7章 桃花村（七） 公鸡们一叫，李存道本来是醒了的。李信道回屋一看，他只不过跟韩发财说了几句话，存道小子居然又睡着了。 李信道从袖口拿出一张符纸，正准备往空中一抛，想了想，还是不妥。他又往后退了三步，再抛符，「水！」 符咒顿时化作瓢泼大水，霹雳哗啦朝着李存道泼去。李存道一个激灵，「咋了！」等他搞清楚状态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无奈地说，「爸……」 他爸为什么要抓住一切机会来整他呢？这大概是李存道十八年来，最大的疑惑。 李信道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愧疚和不安，他说，「起床换衣服，准备布阵。」 李家能用在捉妖上的阵，只有一个——九伏天雷阵。 阵法，对于天师来说，好坏皆有。好处就是，阵是凝聚了一个道士家族十几代乃至是几十代的心血，杀伤力极大，哪怕是跳尸那种级别的，炸个几十上百只都不在话下；坏处就是，必须有饵，越是难对付的邪祟灵识越高，它们没那么傻，不会轻易落入圈套，必须要有分量足够的东西，让它们值得为之冒险。 李家最强的诱饵，就是李家子嗣的血。 李存道看着手腕上的伤口，唉，又要放血了。 赵秋天心里惦记着拜师的事，没睡那么沉。等他醒来的时候，李家父子都走了，院子里只有韩发财和一只公鸡。 他问，「村长，道长他们去哪了？」 韩发财搂着大黑狗，听说黑狗最能辟邪，他觉着他是一刻都不能离开这只狗了。这狗是郑一刀家里的，平日里防贼偷猪肉用的，又凶又狠。现在郑家人只剩郑一刀和他那个腿不好的妹妹，他现在只顾着伤心难过，韩发财没花多少工夫，就把狗从他家里牵走了。 老村长搂着狗，像搂着亲儿子，他撸着狗毛，也不怕脏和狗跳蚤了。他今天心情倒是很好，「两个道长去村口布阵了。」 赵秋天一听，飞快地跑了。 桃花村统共不过二十几户人家，房屋比较集中，这对道士来说，是绝对有利的地形。不管是布阵还是画咒，都很便利。 李存道牵着墨斗，围着桃花村跑了两圈，用墨线将村子包了起来。这些墨线不一定抵挡得了跳尸，但是也不至于毫无察觉。布好墨线后，李家父子分别提着一小桶公鸡血，一手执黄符。只要是能贴的地方，他们都贴上黄符，再用公鸡血画了个咒。 等赵秋天找到他们时，符已经画完了。两人蹲在村口，不知道在干嘛。他悄声无息地靠近。 李存道拿出一只白瓷碗，右手食指和中指併拢，划破左手手腕，将自己的血滴进白碗里。 赵秋天心想，太酷了吧！光是手指就能割破手腕，他想拜师的愿望，又强烈了些。 李存道皱着眉，「爸，几只跳尸而已，还需要用九伏天雷阵？」 李信道点燃一只烟，烟圈氤氲，他看着李存道，又不止是在看他。他说，「你不是说天边的阴云不散么。」 「嗯，」李存道抬头看，「好像阴云越聚越多了。」 赵秋天也向上看，大晴天啊，哪里来的阴云？ 「存道，」李信道说，「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爷爷是怎么死的？」 第12页 李存道的爷爷，也就是李信道的爸爸，李尊道。说起来，李存道并没有见过这个爷爷，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传下来。事实上不止是他一个人，李家人，很少有三世同堂的，没见过爷爷的人，不在少数。因为，李家人，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 「没有。」他这个爹平时话那么少，更别说主动提起过爷爷的事。 李信道瞄一眼赵秋天，后者一脸无害，他才说，「你爷爷，是被一只明朝毛僵杀死的。就连魂魄都被打散了……」 李存道眼皮一跳，这些事，他从来没听李信道说起过。原来，爷爷竟是…… 李信道继续说，「我那个爹啊，大概是整个李家，道法最差的道士了吧。偏偏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怕死地往前沖……」 「那年我刚满十岁。平时收个小妖小怪，他总是带着我，有时候甚至连他都降不了的邪祟，我却可以收服他们。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的道法已经远在他之前了。」李信道脸上难得露出柔软的笑容，「存道，直到你出世，我才知道。不是我道术太强，而是你这个爷爷呀，太弱了。」 「以前，各家族之间，经常联手行动。每每这种时候，他就不带我去了，说是怕李家断了香火。起先还什么事都没有，直到有一次……」李信道哽咽了。 李存道，「爸。」 「我没事，」李信道调整好情绪才说，「那次是第一次八大家族联手，八个人，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他们全部都有去无回。出事后，八大家族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李信道现在说起这件事来，已经平淡很多了。可当时，他也不过是十岁的孩子，他在家里乖乖地等着父亲的归来，等来的却只有死讯。他不信，掐指占卦，什么都用上了，结果都显示：李尊道已死。他逼着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想着一定要给他报仇！他用招魂术，想把父亲的魂魄招回来，调查清楚是什么妖物把他们杀了。然而，李尊道的魂儿却没了，别说魂儿了，连魄都没有。 李信道踏遍其他七个家族的门槛，甚至给他们下跪，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不知道的事，其他家族的人也不知道。 这件事，竟然成了迷。从那以后，家族之间再也不结盟了，全都单干。 李信道知道真相的时候，李尊道已经死了十年了。有时候不得不感嘆天命如此。十年前他苦苦寻求的真相，竟然轻而易举地就知道了。 二十年前，李信道二十岁。那年湖广暴雨不止，多半是有水妖作怪。等他到湖广某地时，水妖都被收得差不多了，他寻思着回山城，谁知道竟然碰上了唐家的小辈唐三思。当年八大家族的事发生后，各家族之间来往便少了。其实李信道和唐三思，孩童时期还是很要好的朋友，经常互相比赛抓妖怪。 故人重逢，两人便结伴而行。无意中唐三思提起了这件震惊全国道士界的事件，说是当年他家二叔也参加了八大联盟，却并没有形神聚毁，还留有一魂——天魄。 李信道立即跟着唐三思回了唐家。 唐二叔的天魂鬼气微弱，与道士的天罡之气相冲，唐家人本是不愿意让他见唐二叔的，后来又是求人又是耍赖的，才勉强同意的。 李信道才知道，是一只明朝毛僵杀死他们的。 那只毛僵很聪明，她等的就是道士血。道士是驱除邪祟的，而道士血对于道行深的邪祟来说，又是助长功力的。 毛僵设计了一个圈套，先是装作殭尸害人。但是道行不能太弱，太弱了去降妖的都是小道士；也不能太强，太强了就没有道士敢来了。 那年，八大家族派去的，都是能力不好不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李尊道会去，纯属是凑人数。李家人丁单薄，到他这代实力远不如从前，孩子又小，他只好多交际交际，打好关系，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毛僵派了几个小殭尸，把八个人引进了毛僵的老窝，对于毛僵来说，就是活鸭子进了烤鸭店，能出去的只有鸭骨头。 唐二叔说，「当时，死的死，伤的伤，都成了案板上的肉。是李尊道，用鲜血画出了李家的九伏天雷阵，给了一记毛僵重创。我们剩下的四个人联手，才将毛僵封印了。」 「他还说，至少让我儿子，平安长大。」 什么样的人叫强大的呢？道法强大，庇佑他人。若是不那么强，或者说是很弱的人呢？他们的守护，往往要拼上性命。 李信道眼睛干涩，他一眨眼，眼睛里泛起水汽。他对李存道说，「我找了那只毛僵二十年。」也许，刚到桃花村，碰到两只跳尸，他就应该有所警觉。其中一只，可是明朝的尸…… 李存道说，「希望是它吧，别让血浪费了。」 李家父子在村子的必经之地，用那碗血联手画了一个巨大九伏天雷阵，又把剩下的血倒进阵眼里。只要有血气，就不怕殭尸不来。 画完手工，两人往回走。跟屁虫赵秋天依旧跟在后面。 「爸，」李存道忍不住问，「你说我爷的道术，怎么那么差？」他并没有关于李尊道的回忆，他只知道，要是爷爷的道术好一点，那他现在，就多了一个亲人。 这个问题李信道也想了很久，若是他爹的道术好一点，也不至于惨死于毛僵之手。在他的记忆中，李尊道很勤快，天不亮就起床被口诀、画符、练剑，十年如一日，就连逢年过节皆是如此，从未见他懈怠过。 第13页 李家的家传秘籍，李信道只需要看一遍，再想一遍，基本上就懂了。李尊道则不是，一句话，他往往要琢磨上三天三夜才行。 「大概，是天赋吧。」 第8章 桃花村（八） 丰城里，别墅区。按理说别墅区很高档，而这片别墅区里，却连一个人都没有，别说活人了，就连电线桿子，都是一丝亮光没有得。太阳落山后，里面更是阴气沉沉，而且是越往里面越阴森。 位于最里面的那套房子，没有窗户，就只有一个门。 一个男人轻轻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敲三下停一下。他身材高大，长相英俊，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若是没有回应，他就继续敲三下，然后再停。 门背后传来一个女声，「进来。」音色又绵又冷，乍一听能勾/人，仔细一听则不寒而慄。 男人不敢耽搁，立马进去了。 整套房子里只住着她一个女人。男人对她毕恭毕敬，「主人。」 这个女人是个妇人，因为她梳着妇人的髻。她的头发很长，要是认真测量的话，至少有三米。她趴在棺材沿儿上，棺材里躺着一条尸。她抚上那条尸的面庞，声音幽幽地，「维业。」 男人又说，「主人，我们派去桃花村的两只跳尸死了……」其中一只，可是明朝的。他花了大价钱买的不腐尸，好不容易制成了殭尸，居然就这么死了！他的心好痛！ 女人却毫不在意，「死了就死了吧。」 男人说，「可是……」感情真不是花你的钱。 女人挑眉，她的美貌很细，挑起来有些怪异，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她瞬间移动到男人面前，一只手就把他提了起来，五指收力，「怎么？心疼钱了？」 男人被掐住了喉咙，也不敢反抗，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有……」 女人一甩将他甩在地上，「姚星洲，你别忘了，只要维业能醒，你的那些钱，又算得了什么。」 姚星洲点头称是。是了，只要等姜维业醒了，那他什么都不怕了。只要姜维业把自己也变成殭尸，那他将永生永世坐拥万贯钱财。 这个女人是被姚星洲挖出来的。三个月前，他想在桃花村开发一个项目，派了几支考察队去考察，得出的结论都是：桃花村的土质沙化，不适合建造大型娱乐项目。他就不信这个邪，亲自带了挖掘队去，还没开挖几下，就把姜杨氏这个明朝祖宗挖出来了，她还带着她的昏睡拖油瓶老公姜维业。 好死不死的，他还撕开了贴在她身上的符咒。 姚星洲是个有钱人，有钱人最怕什么？就是怕人死了，钱没花完。他一听说姜杨氏可以让他长生不老，立马帮住她寻找各种尸体，用她的殭尸血，把凶尸制成跳尸。谁知道，姜杨氏开的就是一张空头支票，她是一只毛僵，再怎么变，也只能把他变成跳尸，姚星洲才不要变成那种跳来跳去还不挑食的玩意儿。 他要变成，像姜杨氏这种，像常人一般的毛僵。只有她的老公，姜维业，才能够帮他完成心愿。至于姜维业是个什么尸，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身为一个老闆，他从来不会问他公司的王牌销售员每个月是怎么把房子卖出去的，只要全卖出去不就行了。他在乎的，只有结果而已。 能带给他好结果的，只有姜维业。 姜杨氏又问，「有道士去了桃花村？」 姚星洲说，「是的，主人。」 姜杨氏笑了，她的眼睛里没有笑意，连嘴角的弧度都是强行拉扯出来的，笑得姚星洲毛骨茸然。 她说，「正想着去哪里道士血，倒是亲自送上门来了。」 道士血？什么玩意儿？不过听姜杨氏的口气，应该是好东西，还是个不可多的好东西…… 姜杨氏问姚星洲，「还有多少殭尸？」 自从姚星洲认了姜杨氏当主人，他就把名下这片别墅区全部变成养尸地，专门用来豢养殭尸。他不知道，姜杨氏弄这么多殭尸来干嘛，而且还派殭尸去偏僻的地方杀人，扩充殭尸队伍。 现在的话，他大概有一点了解了，是为了道士血吧。他说，「还有一百多只。」 姜杨氏说，「全放出去吧。」 姚星洲刚准备走，又听她说，「我亲自去一趟吧，道士那些个玩意儿，一般殭尸去了也是白去。」她略微停顿，「顺便啊，去看看我大哥。」 姚星洲心想，都死了几百年了，有什么好看的。唉，又要用他拉沙子的大卡车拉殭尸了，又耽误他一个晚上赚大钱。 临走之前，姜杨氏又叮嘱他，「好好看着维业，他要有什么事，你就马上去死。」 姚星洲连连点头，并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姜维业。等她走后，他站在棺材边上，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棺材里的姜维业，唇红齿白的，比姚星洲看过最好看的小姑娘还好看。他想，半个小时已经够久了吧？姜杨氏应该已经走很远了吧？ 姚星洲「嗯」了一声，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随即，扬起一个巴掌就往姜维业脸上扇去。 「哼，我就动了，怎么着吧！」 姚星洲到底怕得很，解了气也不敢多留。他匆匆忙忙地走，并没有看见，棺材里的人，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皮。 ***** 这天夜里。从村外看，村里的人好像都睡了。 第14页 姜杨氏一到桃花村，就闻到了久违的道士血。还有她熟悉的阵法，三十年前给她以重创，不然的话，她没有那么容易就被封印了，维业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还醒不过来……既然那个臭道士的后人也来了，正好，新帐旧帐一起算。 姚星洲的动作很快。殭尸们已经被运来了。姜杨氏起了一个手势，把殭尸们全部唤醒。 她悬着身子，飘了起来。手一抬，道士的布下墨线就断了，符咒也被打掉了，为殭尸们打开一个缺口。 一百多个殭尸，僵着面，举着手，从缺口处一跃，便跳过了李家父子设下的阻碍，进入了桃花村内。殭尸跳起来很利索，嗖嗖的，混在这夜里，跟风声无疑。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他们。即使它们数量众多。 只见殭尸们排着队，往最近的一家人去了。一家人的院子站不了那么多尸，剩下的又往其他人家去了。它们纵身一跃，便轻易站在了院子里。它们闻着人味，往屋内跳去，用力一推，却被帖在门口的符弹了回来。 殭尸们不死心不怕疼，一击不成，再次出击。成群结队卯足了劲儿撞门。村里的门，大多数都是木门。符咒可以挡尸体，但是木门不行啊，承受不住几次攻击，就垮掉了。 半夜里，房门被人家踹了，只要不像赵秋天那样睡得像个不怕开水的猪，是怎么样都会醒的，既然醒了，看到殭尸，强烈的求生意识下，他们都会捂着口鼻。再者，李信道说了，要把公鸡血涂在身上，为了保命，大家都照做了。就连大傻子那样的傻子，也被韩发财浇了满身公鸡血。只要殭尸一碰，就被公鸡血震得再也不敢向前，只敢拼命往后退，逃离现场。 对付殭尸，桃花村的村民，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殭尸转达了一圈，不是什么没找到又转回了原地，就是被公鸡血劝退了。做个殭尸，真的惨。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村民都能挑/逗。譬如赵秋天，他白天跟着李家父子转悠，本来想回家吃个饭，晚上继续守着他未来的师父。可要出门前，他又犹豫了，昨晚他睡在院子里被蚊子咬惨了，他可再也不想餵蚊子了。 赵秋天的父母还是贴心的，把他的衣服上都涂上了公鸡血，可这倒霉孩子，睡着睡着觉着太热了，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把衣服给脱了。他又睡得沉，怎么也闹不醒的人。殭尸们排着队参观完他家，留下一只鼻子灵敏的，闻着赵秋天身上的味儿就奔他房间去了。 这只殭尸蹦进了房间，径直地往床的方向去了。血管下面，流动的是诱/人甘甜的血，殭尸「嗷呜」一声，兴奋地张嘴，利牙对准脖子，猛地便咬了一口…… 被子！ 恐惧终究是战胜了睡意，在殭尸嗷嗷叫的时候，赵秋天就醒了。他把本来盖在他身上的凉被一掀，盖在了那只殭尸的头上。他想跳下床开门逃跑，不料殭尸的速度极快，它划破凉被后，也跳上了床，长长的指甲向他削来。赵秋天弯腰抱头，吓得他大喊，「妈呀！救命啊！」 眼看殭尸又要削他了，这下是躲不过了…… 「哐当」一声，有人替他挡住了殭尸的攻击。 不是赵秋天的妈，而是李存道。李存道就站在他面前，活像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快走。」存道师父如是说。 「好的。」赵秋天马不停蹄地滚了。 李存道手里握着金钱剑，飞快就刺出一剑，殭尸有些招架不住，但还是躲过了。它一个起跳，飞快发出一击。李存道「啪」地摔在地上。而殭尸呢，把床给跳塌了，卡在木板和木板之间。 不料这殭尸忽然嗷呜一声，附近的殭尸竟然全都涌向赵家。李存道有些着急，本来想一剑刺死它了事。没想到它还会呼朋引伴。 李存道退到院子里，殭尸已经在等他了。他细细一数，连刚才那只，总共有九只殭尸。这些殭尸不同寻常，比较难缠，看来今晚又要忙咯。 此时，整个桃花村，除了李存道，全都聚在小广场。 韩发财被这架势吓得屁滚尿流，但是一看，大多数殭尸都被李家父子定住了，他也就放心了。他不禁感慨，今年流年不利啊，桃花村是怎么了，居然又摊上这档子事。 村民七嘴八舌地交流第一次打殭尸的心得，听得韩发财头疼，太阳穴直突突地跳，他吼道，「都闭嘴吧！没有道长救我们，你们现在哪有空说闲话！」他心里却想着，这次的真实损失惨重啊……作为村长，真心疼！ 李信道看着自家儿子。刚才定殭尸定一半，听到有人喊救命去了。原来还有九只没定住的殭尸。 他倚在了赵家那道被拍烂的门上，抬眼看着李存道的忙活。他对李存道是有信心的。 李存道定住了三只殭尸，瞥见门口，不知道啥时候多了一个人。那熟悉的站姿，是他的爹不错了。 ……只不过，存道小子动作也太慢了。李家的家训，什么都可以不管，但出手捉妖拿怪，就是要快。看来，他这个儿子，还需要磨练磨练。又随便找了凳子坐了下来。 他加快速度，又定住了两只殭尸，再看了一眼他的爹，没想到李信道还坐下了嘿！真是山雨欲来，他自岿然不动。 李存道制伏了最后四只殭尸，他一阵无语。 李信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短道袍，「去村口。」 第15页 「干嘛？」 「烧殭尸。」 李存道摇起了铃铛，「铃铃铃」，被定住的殭尸突然睁眼，他下令，「跟着铃声走！」 烧一百多只殭尸的经历，李存道觉着，这辈子大概也只有这么一次了。说不上好看与否，就是震撼，像是烧进了心里一般。很久之后，他还是记得这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晚和那人相遇，所以，连与他无关的火光，都觉得格外亮眼。 第9章 桃花村（九） 殭尸烧得差不多了，李存道问李信道，「爸，你说那只毛僵会来么？」 李信道说，「儿子，有些事我也该让你知道了。」 「什么？」李存道忍不住猜想，「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 李信道一掌拍在他的脑瓜上，父子间少有这种举动，倒是亲密了不少。 随即，李信道就严肃了，「殭尸其实是一个统称，大概有走尸、殭尸、跳尸、毛僵、飞僵、不化骨、旱魃等等，道行是一个比一个高。我们一般遇到的，就是走尸和殭尸。连跳尸都很少见，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李存道很诚实，「不知道。」 李信道一副「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他接着说，「因为人死后，尸体要是不火化，变成普通的走尸，是很容易的。但是死人要变成高等殭尸，是很难的。除非生前就是修道者，临死之前走上了歧途，才变成高等殭尸；要不就是被更高级别的殭尸咬了。起先那两只跳尸，要不是被毛僵咬了，就是生前就是修道者。」 李存道听完后，回他一个「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 李信道这才说，「我找了那只毛僵二十年，心里有什么执念都被磨平了。自然也就没往她那里想。直到郑家人变成殭尸后，我才觉得不对。」 李存道点头。有些事在心里放久了，反而看不清了。 一般情况下，活人就算被殭尸咬了，是不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殭尸的。除非，是有高等殭尸用了殭尸血养尸。能养跳尸的，绝不会是另一只跳尸，至少得是毛僵才能做到。 「我问过各大家族的管事人，近六十年来，只有一只毛僵出现过。」李信道看着天，那团阴云始终未散。 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李信道点燃一只烟，「既然她要道士血，手下养的殭尸又被烧了，她怎么会不亲自来。」 这时，赵秋天出来找李家父子。他沖李存道挥手，「存道师父、信道师父，村长让我来喊你们吃饭……」 还不等赵秋天靠近，李存道就说，「回去！让村民锁好门窗，都别出来！」 赵秋天想也没想，就倒回去了，存道师父说得总没错！ 李信道觉得好笑，「他叫你和我都叫师父，这是什么辈分？」 「呵呵呵呵，不管什么辈分，反正今天，你们都要死！」姜杨氏从天而降，她的长发被风吹起。她没想到，一百多只殭尸，前后不过大半个时辰，就被那两个臭道士烧了个干净。 不过，殭尸没有了可以再炼。错过了道士血，可不知道又要等多久了。她等姜维业等了几百年，等到头发都快三米长了，他还没醒。她一个人孤独了太久，等到不想再等了。 李存道看着姜杨氏，除了头发长一点，皮肤白一点，说话声音难听了一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键是她还没有毛僵的特徵。他问他爸，语气诚恳，「爸，这只毛僵怎么没长毛？」 不愧是父子，想问题想到一处去了。李信道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两个臭道士胆子太大了，竟然敢当面讨论她长没长毛。姜杨氏俯身下沖，对准李家父子就是一击。 毛僵的掌力，威力极大。李存道和李信道飞快地躲开，他们站的那块的地方，顿时飞沙走石、地面凹陷。小石子扇在他们的脸上和裸露的皮肤上，生疼。 地上，还有他们画的九伏天雷阵！ 姜杨氏笑得像一个坏掉的收音机，叽叽嘎嘎作响。她说，「九伏天雷阵已经毁了，看你们还有什么能耐！李家后人，都是废人。」 李存道看着凹陷的地面，心里不是滋味，他那一碗血，白放了。 她又说，「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以前那群道士，还能封印我三十年，现在的道士，只知道来送死！」 「大言不惭！」李信道气得青筋暴起，「存道！」 他沖老爸点头。两人几乎是同步，祭出灭符，掐了那个最复杂的决，同时道，「灭！」 区区符咒，姜杨氏怎么会怕？她一挥袖子，两张符咒便被打掉了。 可她没想到，符咒刚掉在地上，又飞快地窜起来，在她错愕之际，朝着她的面门，急速而来。姜杨氏来不及躲闪，下意识用袖子来挡。 两道灭咒，加了李存道的血，威力更大。一般邪祟只知道道士血是修炼的好东西，但是道士的童子血，用来写符咒，威力比黑狗血强百倍。 姜杨氏没挡住。被炸了个爆米花，虽说没有伤及要害，却彻底把她惹怒了。 她隔空掐住李家父子的脖子，一手一个，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掐死他们。可她并不会这么做，姜维业需要的是新鲜的道士血。这两个死道士，要活着才行。 李存道感觉到脖子上，有千斤重压，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去挠去抓，却什么都挠不到。渐渐地，疼痛感窜到肺部，进气越来越少，脑子越来越懵。 第16页 赵秋天给村长带了话后，不放心存道师父。他赶他走，赶那么急，一定是有什么事。他躲在村口的石碑后面，在道长们重创女殭尸的时候，他激动地快要喊出来了。真是太酷了！没想到，转眼间，局势就被变了…… 赵秋天顾不上那许多，拿着道长给的符纸就往往上沖，把符「啪叽」贴在女殭尸的脑门上，「快放开两个师父！」 父子两人顶着窒息的苦楚，不约而同地想，谁是你师父啊？ 赵秋天一个普通人，在这时也有对付殭尸的勇气。只是，用错的方法。赵秋天手上拿的，是定身符，还是用公鸡血画的符…… 姜杨氏一脚踢飞赵秋天，比踢一个球还轻松。赵秋天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存道一惊，这下摔得不轻……他有心想去看看赵秋天的伤势，但是现在……看着情况，不太妙啊…… 明显感受到两个臭道士不挣扎了，姜杨氏手里的力道又放松了些。 就在这时！李存道趁姜杨氏不注意，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符咒，往天上一抛，喊口号，「灭！」 这张符咒像姜杨氏窜去，直逼她的脸孔，符咒在接触到她的脸之前，就燃成了灰。灰点落在她的衣服上，还是烧到了她的脸。比刚才更生气的姜杨氏是现在的姜杨氏。女人，哪怕是只老不死的殭尸，都是极为爱惜容貌，更何况，她死的时候不过二十岁，正值美貌之际，跟现在别无二致。此时她的脸被烧了，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须臾之间，她便移到李存道跟前，双手一掏，李存道的肚子就开了一个洞。他顺势扣住女殭尸的手。 姜杨氏想抽回手，给李存道第二击，却怎么也动弹不了。她低头一看，她的手腕上，贴着一张符咒。她惊慌道，「这是什么符！」 李存道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用我的血画的定身符。」 姜杨氏不信邪，这世界上没有任何符咒能困得住她！ 「存道！」李信道发送信号。 「收到！」李存道接受信号。他松开了手，快速跑。后面轰的一声，爆炸了。 刚才姜杨氏站的地方，是九伏天雷阵的阵眼。这个阵是李存道临时画的，同样的阵他画了四个，他不敢拿命去赌究竟姜杨氏会往哪个方向去，所以他东南西北各画了一个。他预料得不错，像毛僵这种高等殭尸，是不会轻易上当，只有先让她放松警惕，才能一举把她消灭。 李存道做诱饵，分散姜杨氏的注意力，而李信道则趁机开启九伏天雷阵。 李存道躺在地上，后知后觉，他肚子上刚被开了一个洞，疼得他大口大口喘气。他顾不了疼，「爸……」 父子连心，儿子在想什么，李信道怎么会不知道，他看了赵秋天的伤势，才说，「他没什么大碍，你的伤比他重多了。」 李存道松了一口气。 他们，终于为爷爷报仇了。 九伏天雷阵威力巨大，姜杨氏还站在原地，身上却没有一块好肉，每个伤口都咕噜咕噜往外冒血。她是殭尸，铜皮铁骨，现在居然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在流血。她知道，她要死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这次不同于上次，她即将陨灭于世间。 「维业……」她念着姜维业的名字，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她和维业刚成亲的时候。如果她不贪财，没有怂恿维业去盗大哥的墓前，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和维业，一定会是一对平凡幸福的夫妻。可是偏偏，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姜杨氏拼着最后一口殭尸气，「大哥！你害得我和维业好惨！」 李家父子赶紧捂住耳朵。殭尸的哀叫，人耳是承受不住的。 人有人气，殭尸也有殭尸气。道行高的殭尸，殭尸气越厚重，越发不好对付。殭尸气也是殭尸们的保命之气，这口气要是没了，殭尸吸再多活人血都救不回来。姜杨氏这一口殭尸气散了，也即将化为尘土。 姜杨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为什么还要耗尽最后一口殭尸气？ 李信道突然想起，殭尸气还有一个作用，唤出父僵，也就是将她变成毛僵的殭尸，因为殭尸本身就是死物，何惧再死一次，只要她尸身还在，再有一滴父僵的血，她就能活了。他道，「不好！快走！」 「爸，咋了？」 「有东西要来了！」 李存道疼得不能思考，「啥东西？」 「比毛僵还要厉害的东西，」李信道背嵴骨发凉，「应该是飞僵！」 李存道问李信道，「飞僵是长那个样子么？」 「哪样？」 李存道又说，「在你身后，毛僵的旁边。」 不知什么时候，姜杨氏旁边站了一个穿月白长衫的人。李家父子距离他尚有一段距离，对于他的样子，看得并不真切。李存道觉着，应该是个好看的人。对的，李存道把他称为人，因为他身上并没有难闻的血腥气。他站在月光下，反而仙风道骨。 他盯着姜杨氏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是你们杀了她的？」 这是要来寻仇？ 李存道回答，「是。」 李信道瞪了他一眼，这倒霉孩子，怎么这么老实。要是跟飞僵交手，一百个李存道也不是它的对手！ 飞僵却只说，「哦。」然后就倒了。 李存道问，「爸，飞僵这么脆弱哦？」 第17页 「我也没见过……先扛回去再说……」 「……」 那晚之后。桃花村的人，决口不提殭尸，奇怪的是，就连赵秋天也不缠着李存道了。李存道修养了半个月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山城了。居然没有一个村民出来送他们。 李存道背着飞僵，与桃花村越来越远。他问他爸，「怎么都没人来送我们？」好歹他们也是桃花村的救命恩人吧。 李信道不以为然，「我在他们吃水的井里下了忘咒，喝了之后，关于殭尸的事，他们全都忘了。」 「那死了的那几个人呢？」 「记忆是会自动修正的，他们会找到合适的理由。」 哦，这样也好。 「爸，你看，那团阴云散了。」 李信道看了看他背上的飞僵，「嗯」了一声。 邪祟除尽，自是晴空万里。至于除不了的嘛，可能也不是邪祟。 ***** 姜杨氏去了桃花村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姚星洲派了几个人去打听才知道，桃花村这几天除了下暴雨山体滑坡造成人员伤亡，就没有别的什么大事了。桃花村没事，那有事的就是姜杨氏咯？ 姚星洲看姜杨氏就是个傻缺，当个殭尸，好好的生活不享受，偏偏要费尽心思去唤醒丈夫，真是古代女人以丈夫为天，唉，封/建/迷/信害死人呀。 那天，他想起久不去的别墅，心血来潮地想去看一眼。万一姜维业醒了的话，嘿嘿嘿嘿！ 姜维业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他全身僵硬，费了老劲才把眼睛睁开，全身上下也只有眼睛能动。 这下好了，成了一具名副其实的殭尸。姜维业环视周遭，他在一副木质结构的狭窄的床里，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棺材。 这时，他听见「咿呀」一声，木门开了。 他虽然不能动弹，但好在五感齐全。听脚步声，他知道，来的是个男人。 「怎么还没醒？」男人自言自语。他弯着腰，推了推姜维业，「喂！你怎么还不醒？」 姜维业当然不能回应他。他努力抬起眼睑，瞄了瞄男人的模样。 短发，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姜维业盯着他，他像是察觉了似的，往下一瞧，与姜维业的目光相撞。 「啊啊啊！」姚星洲得她一屁股墩儿跌倒在地。 十秒钟后，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了起来。 有些尴尬。 「咳，」姚星洲说，「你啥时候醒的？」 无人回应。 「那个……你好点了么……」好了的话，是不是可以快点把他也变成毛僵？ 依旧无回应。 姚星洲不乐意了，「喂！我跟你说话呢！」 但是姜维业呢，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姚星洲有些来劲儿，一巴掌拍在姜维业的胸口。他的身体跟风干的老腊肉似的，又硬又沉，这一下疼得他嗷嗷叫。 他捂着右手说，「你这只死殭尸！」 姚星洲典型的吃软怕硬，他之前对姜杨氏都是恭恭敬敬的，可就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怕姜维业。兴许是趁姜杨氏不在的时候，没少抽姜维业，多抽几下就抽成习惯了，自然也就不怕他了。 姜维业猛地瞪大眼睛，眼头和眼角扯得生疼，那眼神像是再问，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殭尸？ 姚星洲觉得他有趣，「你老婆告诉我的。」 老婆？是什么？ 想必这个明朝殭尸是听不懂当代白话的，姚星洲继续说，「姜杨氏。」 姜维业眨眨眼，那眼神不用猜也知道，他在问姜杨氏在哪。姚星洲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告诉他，姜杨氏已经死了的事实。 姚星洲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啥时候能好啊？」好了他也就能快点变殭尸。 姜维业一动不动，不搭理他。 姚星洲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的左手臂看，「餵点血能好么？」 姜维业闭着眼，连看都不想看他。 姚星洲划拉一刀划破了手臂，血瞬时沿着手肘往下滴。 他像是不知道疼，连忙用右手扒开姜维业的嘴，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整个手肘往他嘴里塞。 姜维业动弹不了，只得任他摆布。血顺着手肘，流到了他的嘴里。流动的血液，流过他的心脏，流过他的血管，传送到他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给姜维业注入了新的生命力。他甚至感觉到，他的心脏在跳动。 他久违地，有「活着」的感觉。 姜维业猛地推开在他身上瞎鼓捣的姚星洲，站在棺材里问，「我夫人在哪？」 姚星洲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搞懵了，他傻傻地说，「她被道士给收了……」 姜维业一拳砸在棺材板儿上，他说，「我……」还没说完，就又倒了下去。 姚星洲心想，幸福都是这样稍纵即逝的么？他的殭尸梦，啥时候才能圆满！ 第10章 山城（一） 2018年，山城。 今年秋天来得特别早，刚到十月，风就吹得人脑壳痛。路上行人，已经有穿棉衣的了，再过上一两个星期的话，穿羽绒服都不稀奇了。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天色有些暗了。鹭岛庭院的门卫张大爷，正守着门卫室的小电视看中央三台。张大爷看得起劲儿，还唱了起来，「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 第18页 作为一个专业的门卫大爷，张大爷无疑是敬业的。一个人走过去，他凭着多年的专业，即使他的歌声还飘着，身体却飞快地站起来了。张大爷叫住刚跨进小区大门的人，「诶诶诶，你是哪个？找哪个？来找他抓子？」鹭岛庭院是一个老小区，门卫不严，只要是脸熟的，张大爷都会开门。他在这个小区当了十几年门卫，上上下下谁他不认识，就是没见过眼前这个小伙子。 小伙子走到门卫室门口，张大爷一看，原来不是小伙子，是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人。 青年人披着一身暗黄色短袍，短袍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连个扣子都没有，上面似乎还绣着什么纹样，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十几度的天气，他居然穿着短裤，脚上还配了一双人字拖。脸上倒是白白净净的，戴着一副厚瓶底眼睛，看面相挺老实的。可却染了一头黑不黑、灰不灰的头发。 现在的小年轻，张大爷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小年轻说，「我是搞装修的。」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上的地址，继续说，「十七栋二单元的何春要重新装修房子，找我来看看。」 兴许是他的打扮不台可靠，张大爷继续盘问，「你咋证明你是搞装修的？」 小年轻掏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李氏家装，李存道。然后又拿出一只墨斗，超平用的。在一般人眼里，只有搞装修的才会用墨斗。 张大爷拿着名片，瞧了半天。他知道，何春家里是出了一点事，估计是要重新装修，去去晦气。 李存道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给何春打个电话。」 张大爷说，「不用了，进去吧。」能给何春打电话，那还有假么？ 李存道刚要走，张大爷又说，「年轻人啊，要懂得投资啊。现在搞装修的，谁还用墨斗，又没效率又浪费人力，都用红外线超平机了。」 李存道笑着点头，转身往小区里面走。他不是搞装修的，自然是用不上超平机。他今天来，是来捉鬼的。 前天，李存道通过他的老管家，接到了一笔抓鬼的单子，委託人就是鹭岛庭院的何春。 他站在十七栋楼下，抬眼看，阴气真重啊。不过，越难捉的鬼，他越有兴趣。他脸上挂着笑，上了楼。 何春等了李存道一下午，终于把救星盼来了。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他赶紧凑在李存道身边，捉住道长宽大的袖子，「道长，你终于来了！」 李存道进了门，环顾周遭，问何春，「什么时候开始闹鬼的？知道它什么身份么？」 「是……是一个月前。那鬼原来是我的租客，叫梁良。三十好几了，还一事无成，每个月就知道拖房租。上个月我照例来催房租，就发现他死在了我的房子里，」何春说起来就来气，「道长，你评评理，他要死去外面死，死在我的房子里算怎么回事？这一个月，来了好几波人看房子了，他都出来捣乱，吓得人家不敢租我的房子。现在啊，附近的人都知道我这个房子死过人，谁还敢还租啊！」 李存道不搭话。他从麻布包里，拿出一沓符咒，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连厕所都没放过，只要是有墙壁的地方，都贴了符咒。就连天花板，他都没有漏掉。 何春跟在后头问，「道长这是？」 李存道本来不想回答，不过收了人家的钱。他说，「把它逼出来。」 话音刚落，梁良就现行了。它本来是躲在墙壁里的，李存道把墙上全贴上符，一处缝隙都不留给它。道士的符咒烧得它火急火燎的，实在撑不住了，它只好跑出来了。 梁良伸长了手冲着李存道来了，「道士！要你来多管闲事！」 李存道甩了甩袖袍，把他甩在地上，「本来不想管，但是我收钱了。」 鬼是斗不过道士的，作为一个新鬼，梁良这点还是知道的。但是，做鬼也要有鬼的尊严，既然打定主意，就绝对不会妥协。他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李存道，「我不是来带你走的。」 何春一听，慌了，「道长！」李存道不把鬼带走，他偌大的家业可怎么办啊！ 梁良指着他骂，「操，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收你的。」 李存道祭出一张符，「收！」那只鬼便被裹在了符里。他伸出手，那道符自动回到了他的手里。轻轻一捏，发出清脆的声音，符里的鬼，好像一个玻璃珠，碎了。 李存道把符放入麻布袋，才对何春说，「剩下的钱，支付宝或者微信。」 何春自己还惊魂未定，看着这顿神操作，这鬼收得也太快了吧，对李存道愈发恭敬了，他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李存道走了。何春还在说，「道长慢走！」 在回家的路上，李存道的手机响了，是他的老管家打来的。 老管家从来没如此失态，说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在电话那头喊，「存道！他醒了！」 「谁。」李存道其实并不关心，爱谁谁，爱醒不醒。 「是那只飞僵醒了！」 第11章 山城（二） 李存道开车回家的时候，路上的灯已经全亮了。他开过一条一条街，将所有的一切都甩在后面，一味向前。 被遗留在后面的，早就找不回来了。前面的，也看不清。 第19页 飞僵醒了？是啊，算起来，距离桃花村，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了，飞僵还是那个睡着的飞僵。除了中途醒过来一次，其他时间飞僵都睡着呢。 而李存道，早就不是那个十八岁的李存道了。他也三十九岁了，脸还是跟二十七岁时一样，头发却像色卡，一年比一年淡一点。就连道士除妖的本分也是，没有李信道在他身边守着，他是躲得掉就躲，不到关键时候绝对不会出手，能多懒一秒绝不提前一秒。 那时，还是十八岁的李存道，扛着飞僵回到了山城。之后，李信道用了各种办法，譬如说，三伏天把他放在楼顶暴晒，用一千张符咒炸他，用墨线把他捆成一个粽子，把他丢进公鸡窝里，甚至把他丢进殡仪馆里烧……不管用了什么方法，他都是完整无缺的。他不惧光、不怕火，烧不掉、杀不死，要不是一直睡着，这样强大的存在，足以踏平整个道士界。 李存道记着，当时李信道联繫了许多道行高深的老道士，还是没能把飞僵解决了。老道士们的意思是，「反正他也睡着，闹不出什么动静。」言外之意就是，等真正出了事再说吧。 李信道还是不罢休，势要找出灭了飞僵的办法。他之所以这样执着，是因为把飞僵带回家的第二年，李存道问他，「殭尸气怎么会把飞僵唤出来？」 李信道回他，「这还不简单。跳尸是被毛僵咬的，那么毛僵肯定是被飞僵咬的。毛僵体内有飞僵的殭尸血，她拼上最后一口气殭尸气，把飞僵唤出来，应该是要他救自己的……」 他一拍脑门，「等等……」 李信道才反应过来，毛僵是被飞僵咬的，是飞僵把毛僵变成殭尸的。那么，毛僵杀了他爸李尊道，那么换言之，虽然飞僵没有亲自动手，但是！要是没有飞僵，李尊道是根本不会死的。 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对飞僵的态度，就变得很坚定了。之前李信道烧了无数道符，证明飞僵并没有害过人，只要他还睡着，不作妖，那么，李信道是可以放过他的。眼下就不一样了，李尊道的死后他有直接的关系，那他是绝对要灭了飞僵的。 从桃花村到李信道死，那九年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要消灭飞僵的想法。 在对于飞僵的态度上，李存道要理智许多。很简单，因为他那时的实力还不允许他思考这些问题。即便是现在，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干赢飞僵。 至于爷爷的死，也不是他动的手。说什么报仇的，也太过牵强。 后来李存道从这件事上发现了，管你法术再高强，除妖有多厉害。遇到跟自己相关的，脑子都会糊墙，不然他爹李信道怎么编了个那么扯的理由非要烧死飞僵呢。虽然他烧不死吧，但这行为还是够疯狂的。 但是他醒了，会变成什么局面呢？道士家养着一只飞僵，本身就够不平常了。虽然飞僵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万一他睡醒了改变主意了呢……也不知道动起手来，现在的他，能不能与飞僵一战？不过他隐隐觉得，他和飞僵不会有动手的机会。 李存道把车开到山城郊外，七拐八拐，拐进了一条不宽的路。这附近基本都是自建房，每家每户几乎全是三层小楼。他将车开进其中一栋小楼里，把车停在院子里。 屋内灯火通明，好像并没有要拼命的意思。李存道想起了飞僵那张脸，通透白皙、好看得很，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权衡之下，还是收起了金钱剑和桃木剑，只在兜里揣了几张符。以防万一。 李存道开了门，就听到老管家在说话，说什么倒是听不清楚。他松了口气，能好好说话，应该是没事。他关上门，换了鞋，「袁阿姨。」 李存道的管家，就是这位袁子青袁阿姨。袁阿姨从小是和李信道一起长大的，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她就死了。李信道将她的魂魄留了下来，养在郊区的小楼里。李信道死了后，李存道虽然很少来小楼，但一直和袁阿姨保持联繫，她平时帮李存道接一些棘手的单子，顺便在家守着飞僵。 李存道进屋后，视线始终停留在餐桌上。他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眼前的画面，是怎么看怎么怪异。飞僵在吃饭？餐桌上摆了一桌子盘子碗，有些盘子都快见底了，看来是吃了不少。 袁子青招呼着李存道坐下，他坐下后，才问她，「怎么回事？」 「他一醒，就说饿了，」袁子青解释道，「我就随便给他做了点。」 李存道看着他，有些不解。这剧情不太对哦。 飞僵还是穿着那身月牙白长衫，头发很长，十足的古代人。大圆眼、小嘴唇，带着一股稚气。这样一张脸，还是挺赏心悦目的。飞僵吃相很好，速度却不慢，以前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又过了二十分钟，飞僵终于放下筷子，袁阿姨收了碗去洗。 饭厅里，只留了他们两人。 飞僵率先打破僵局，「李存道？」 李存道，「嗯。」 飞僵看着他奶奶灰的发色，「你以前不长这样。」 李存道，「是。」他以前是黑头发。 飞僵又说，「你已经死了。」 他身上，没有生气，也没有死气，但他，一定不是活着的。一个正经的道士，死了应该接受现实，好好地去。死了还在人间晃荡不安分的，走这种歪门邪道的，那一定不是好道士。 第20页 李存道，「是。」他死了，死于二十七岁那年。 飞僵继续说，「死了还要当道士。」 李存道笑着还击，「你死了不也是殭尸。」 飞僵瞪着他，只「哼」了一声，「我记得，以前你们经常用火烧我。」他在睡觉期间，对外界还是有感知的。 「是，」李存道很坦诚。 几百年不吃东西了，今天敞开了吃好了，殭尸有些发饭懵。他用手撑着下巴说，「近十年倒是没有继续烧了。」 李存道，「嗯。」他爸死后，也就没人揪着飞僵不放了。 两人又陷入沉默。 李存道尝试打破僵局，「那个……」 虽然知道结果，但按照一般流程还是要问问的。 「二十一年前，你为什么不救那只毛僵？」 毛僵把他叫出来的目的，就是要他救自己。毛僵赌上最后一口殭尸气，可飞僵却什么都没做。 飞僵斜眼看他，又飞快地挪开视线，「她死有余辜。」 他见到姜杨氏就知道，她杀了很多人，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都藏不住的。她这样肆意杀人取血，死了正好。 还算是一只通情达理的殭尸。李存道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又问他，「为什么要咬她。」 飞僵咬人，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救人。第一次救了她，第二次又不救，真是随性。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飞僵想了想，「因为她快死了。」 两人又再次相对无言，过了许久，袁阿姨都把碗洗好了。 李存道才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这里。」 这么大只飞僵，放出去也不太合适。万一突然撒疯咬人呢，不得给人家赔钱？还是养在家里好了。 「我要是嫌弃呢？」 「……还是只能住这。」 飞僵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了。几百年后，哪里还有他的去处，先留在这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他说，「我没衣服穿。」 李存道没懂，「你这不是穿着么。」 「……几百年了。」 那怎么办呢，李存道想了想，「先穿我的？」 飞僵皱着眉，明显不同意。 「买新的，可以了吧？」 身为一个男人，李存道觉得他太麻烦了。 「嗯，」飞僵又说，「给我两张召唤符。」 「召唤符？」 飞僵扬了扬眉毛，「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李存道把符给他，怕他不够，又多掏了两张。飞僵接过召唤符，咬破自己的食指，把血涂在符上。 李存道想看看他能唤个啥出来，飞僵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的表情？有些为难？ 飞僵拧着眉毛，嘆了一声气，又把符咒递给李存道，「拍在地上。」 「啥？」 「符咒要拍在地上才能召出小鬼。」飞僵解释道。 「我知道，」李存道说，「但为什么是我拍？」 飞僵理直气壮，「地上脏，你来拍。」 「诶？」 这只殭尸，该不会有洁癖吧。 飞僵又说，「这里也没别人了。」 也是，也没别人了。 李存道拿着带有殭尸血的符咒，有些微妙啊。道士的符咒，都是往天上抛的。把符咒往地上拍，召小鬼，他还是头一回。 李存道念，「来！」他心想，不知道能招出个什么东西。 符咒烧尽后，一圈暗光升起，是两个不大的孩子，一男一女。估计他们死的时候，只有十四五岁。 飞僵叫他们的名字，「乐童，礼童。」 他们跪在地上，「主人终于醒了！」 「嗯。」飞僵说，「起来吧，今后呢，我们就住在小道士家里。」 行吧，又多两个小拖油瓶。 小拖油瓶很礼貌，「叨扰道长了。」 乐童觉得有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主人一声，「主人，您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把您的棺材搬走了。好像是维业少爷的熟人……」 飞僵说，「维业要的话，就给他吧。」 「是。」 「眼下有一件事更重要，」飞僵说道，「小道士要给我买衣服，礼童你跟着去，要干净的。」 礼童领命。 李存道挑眉，还不相信他咋地。 飞僵点点头，确实不太相信。 …… 出门之前，李存道也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问飞僵，「你叫什么名字？」 「姜白钰。」 第12章 山城（三） 李存道最近很头疼。那个让他头疼的原因，就是姜白钰。 姜白钰虽然是飞僵，但他始终是一只殭尸。殭尸属木、喜水，不喜欢脱离土地的环境。他用殭尸必须沾地气的理由，强行霸占了小楼的第一层。其实这都还好，三层高的小楼，房间多得是，姜白钰要住一层，其他人往上搬就行了。 最大的问题是，姜白钰有洁癖，而他自己还不知道，明朝还没「洁癖」这个词。他的洁癖有多重呢，别人碰过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例如，吃饭和洗澡。 姜白钰吃的东西，必须单独装盘，旁人要是动了他的菜，他也不会动手，就是会翻脸，一直瞪着个大眼睛，盯着别人看，眼珠子都不动的。那个旁人，就是李存道。 第21页 李存道被盯得毛骨悚然，只好硬着头皮说，「再做一份？」 姜白钰这才罢休，「还算识相。」 还有洗澡，李存道家的一楼是浴缸，二楼和三楼才是淋浴。姜白钰是不会用别人已经使用过的浴缸，还有马桶。他对李存道说，「换。」 李存道，「好的。」 李存道原来半年也回不了一次小楼，现在姜白钰住着，他干脆也搬回来住了。每天和姜白钰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原本以为强到爆的飞僵，其实是个明朝来的小祖宗。他要有什么要求，必须顺着他才行，如若不然，他就会瞪人，直到把人看毛为止。 刚好李存道呢，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只要不触到他的底线，一切都是小问题。 姜白钰对这样的生活很满意。他剪了头发，齐肩膀，像个艺术系的大学生。每天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看电视，这是他了解现代人生活的唯一方式。之所以是唯一，是因为他的明朝大脑暂时还不允许他上网和玩手机。 就是电视，他也是砸坏了两个的。李存道后来干脆不买电视了，直接用投影机，这样，他想砸也只能砸墙。好在，在墙被姜白钰锤坏之前，他就掌握了如何获得更好的看电视体验，替李存道省去了修墙的钱。 这晚，姜白钰洗完澡，全身皮肤微微泛红，他还没有掌握如何控制水温的知识点。幸好他不怕烫，如此想着他回了卧室。 屋子里空无一人，姜白钰随口问道，「墓里的东西都搬了？」 乐童现身，「是的，主人。都搬完了，放在您隔壁的房间里。」 「你去挑一件好的。」 姜白钰墓里的东西，就是他的陪葬品，都是他亲娘给他置办的，全是数一数二的珍品。小道士对他还不错，作为一个几百岁的人，姜白钰深知感谢的道理。他准备，挑一件好东西，送给小道士，以示感谢。 乐童回道，「是的，主人。」 没等乐童走，姜白钰又说，「算了，我自己去。」亲手挑，表示诚意。 姜白钰拿了一件瓷器，什么来头他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贵。他去了二楼，「咚咚咚」，敲开了李存道的卧室门。 李存道一开门，看见是明朝祖宗，就问他，「有事？」 姜白钰不说话。 李存道纳闷了，哪有人敲门又不说事的。 姜白钰绕过李存道，径直进了他的卧室。李存道的卧室挺宽敞的，应该是两个卧室打通成一间的。配置还不错，应有尽有。 姜白钰指着电脑后面的书架说，「这里还缺点东西。」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李存道不明所以，「嗯？」 姜白钰顺势拿出瓷瓶，放在书架上空的一格，「这样就刚刚好。」 李存道对古玩还算略懂，这个瓷瓶，一看就不便宜。这只飞僵也觉得自己平常过分了，拿个瓶子来示好？他问他，「这是？」 姜白钰没说实话，「放那儿挺好看的。」 李存道逗他，「放在我这儿，就是我的东西了。」 本来就是要送他的。姜白钰「嗯」一声，「赏你了。」 李存道心想，明朝祖宗送个东西还要闹别扭，真是麻烦透了。可看他别扭的样子，又有些可爱？李存道被自己的想法惊着了，他竟然会认为一只飞僵可爱，怕不是脑壳出咯哦。姜白钰走后，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姜白钰跳回一楼，躺在床上。他心想，小道士人还不错，赏个东西给他应该的。 第13章 山城（四） 姜白钰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他不需要睡觉，严格来说，他也不需要吃饭，就成天在客厅守着电视机看电视。他偏爱穿白色和素色，买的衣服几乎全都是这样，国风和日风居多，再配上他一张没有表情的殭尸脸，颇有些距离感，即使他就在沙发上，也显得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李存道倒是放心了，姜白钰除了霸道不好相处外，其他倒也没什么。不过他也不需要和姜白钰相处。他的烟不多了，是时候走了。 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 晚饭时，李存道对姜白钰说，「明天我搬回市中心住。」 时下正是吃螃蟹的季节，袁子青知道他爱吃，餐桌上顿顿少不螃蟹。姜白钰吃完手头上的一只，才说，「什么时候搬回来？」 李存道本来也不住这，只是偶尔有事才回小楼一次。姜白钰醒后，他呆的时候已经够长了。他说，「我一直住那边的。」 「哦，这样啊。」漫不经心的语气，两人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天夜里，李存道躺在床上，一阵心悸。他打开床头柜上的灯，拿出一张黄纸，里面包着些粉末，他将粉末倒在一张符纸上，把它捲起来。意念稍微一凝，这根像烟又不是烟的东西就燃了。李存道把它叼在嘴边，深吸一口气，良久，却没有吐出烟圈。 好多了，那种心悸的感觉，消失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在深夜尤为不合时宜。 李存道想都不用想敲门的是谁。袁阿姨是鬼，不用睡觉，晚上她一般会约一些死鬼朋友打牌或者干些别的，反正是怎么都不会找他的。 李存道又吸了一口烟，才起身开门，他说，「进来吧。」 姜白钰进门后，第一句就是，「我要手机。」简单、直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第22页 他说「要」，没有「帮」或者「请」这些字眼，是姜白玉本僵了。 「明天带你去买。」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姜白钰扬起嘴角，笑得弧度刚刚好，眼睛水润润的，有些得逞的意味。他觉得小道士不错，他提出的要求，小道士都会同意。 他也应该有些回报才对，「你这个烟，不宜抽太多。」毕竟不是正道啊。不过他作为一只飞僵，也不是正道，居然现在要提醒一个道士不要走歪道。 李存道，「我知道。」 姜白钰也不再多言。 第二天，李存道果然守信，带着姜白钰去买了手机。殭尸没有体温，他又买了一双触屏手套给他。 随后李存道把姜白钰送回家，自己也打算回去了。 明朝飞僵，再聪明，一时半会儿也玩不透现代人的东西。姜白钰是被那坨黑乎乎的板砖难住了。他也不说话，就拿着手机，视线在李存道身上绕来绕去，期待小道士来教他。 李存道没看到，还对姜白钰说，「我走了。」 就这么走了？ 等李存道走到玄关，姜白钰猛地曲起右手五指，冲着李存道一捏，人就被他轻而易举地提前来了。姜白钰把他往沙发上一摔，举着手机在他面前晃，「教我。」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李存道被摔后，脑子还在发懵，「教什么？」 「这个，」姜白钰晃了晃手机，「教我。」 「哦……」那也不用把他拽起来摔吧，虽然这么想，但还是教了。 姜白钰像一个婴儿，学起东西来超级快，李存道教了他三个小时，等他会基本操作后，就走了。 两个人之后有两个月没见过，电话倒是打过几次，还都是用的座机，无非就是要李存道再给他买手机。一个手机新落到姜白钰手上，用不了一个星期，一定会报废。飞僵拥有神力，一不注意，就把手机捏成渣。 李存道只好再给他买。他也不回小楼，直接再网上买了寄回家。两人始终没有再见面。 后来姜白钰终于不做手机杀手，两个人也就不联繫了。 直到他收到袁子青的微信，说姜白钰出事了。 一个强大的飞僵，还能出什么事？ 第14章 山城（五） 收到袁子青微信的时候，李存道在酆都。他看这着「姜白钰出事了」几个字，视线停留七秒，又思考了七秒。他怎么想，也觉得姜白钰是不会有危险的。这世上，能伤到飞僵的，不多。李存道想起那天自己被姜白钰像小鸡仔子一样提起来甩在沙发上，力道强悍、生性霸道，姜白钰不弄死别人就行了，他还能出什么事。 大概是新买的手机又阵亡了吧。 他动动拇指，回复道，「只要他不危及到别人，就不用管。」 袁子青很快又发了一条过来，「那倒没有。」 没有就行。 「喂喂，要玩手机就回去玩，我很忙的！」恶三插着腰，很不满意。他是八岁小孩的模样，穿了一身明黄色衣服，叉起腰来，像一个生气的南瓜。 地府现状很悽惨，只剩了恶三一个小童子管事。对于道士，他都是欢迎的。地府几千年，甚至说上万年来，就跟道士家族保持了良好的联繫。以前呢，道士会协助地府的小童子收服恶鬼；现在呢，因为一些原因，地府作为鬼魂的收容所，已经容纳不下那么多鬼魂了。部分魂魄只能留在人间慢慢消失，为了防止这部分的魂魄聚集闹事，各个家族的存在变得尤为关键。 纵使恶三道行再高，也不能面面俱到。所以，每一个能收鬼的道士，对于恶三来说，都尤为珍贵。这些道士里面，他最喜欢李存道。因为他每次来，都能帮自己清库存。 李存道看着茶案上的小盒子，份量好像不如原来。他问，「这么少？」 恶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他干咳一声，「都2018年了，医疗水平多高啊现在，花钱强行续命呗。再加上各大家族现在，卯足了劲儿要收鬼，跟狗见了骨头一样，看一个收一个，收一个灭一个，能自动来地府的鬼已经很少了。」 「哦，」李存道也没多想，他一看时间，差不多该走了，「先走了。」 「诶？你才刚来啊……」恶三一脸憋闷，「地府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连个说话的没有！」 「还有鬼，」李存道指着那一片片血池，「想挑哪个挑哪个。」 恶三很久以前就嘴笨，这种情况他应付不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存道走了。等他走远后，他才往地府最里面走。 李存道出了地府，外面是一片光秃秃的矮山坡，像一个个常年掉发的秃子。早就跟他记忆中的地府不同了，那些黑不拉几的树，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就没了。谁都没有想到，地府也会败落。 据老一辈说，地府外面的黑树，都是吸了鬼气长成的，颜色越黑，越代表鬼气重，生人勿进。鬼魂是人死后残留的意念，就跟被换了的旧手机一样，能扔就扔，哪里还有他们的存在。 我留下的意义是什么，李存道时常这样想。 「李存道，」一个人声打断了李存道随处乱飘的思绪。 李存道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是唐家的唐四想。他爹唐三思和李存道是发小，从小一起画符捉鬼的那种，唐家还帮李家找到了害死李尊道的毛僵。按理说作为小辈的唐四想和李存道，关系应该不差。但是事实上两个人的关系，不能单纯地用好和坏来评断，因为他们根本不熟。 第23页 唐四想这是？ 唐四想走近李存道，等两个人变成了能正常谈话的距离后，他才说，「最近山城不太正常。」 「哦？」李存道其实不太有兴趣，再不正常的事都有正常道士去解决，轮不到他去管。 一个字打开了唐四想的话匣子，关都关不住，「最近啊，不晓得咋个了！我最近接到了好多单子，都狗子的不正常哦！」 唐四想是个敬业的道士，只要有怪事的地方，就会有他的身影。小到蟑螂群袭击，大到恶鬼出行，都有唐四想的身影。 大概是三个星期之前，唐四想接到第一个不寻常的单子。在山城的花县，一个叫章明的农户家里，出事的是章明的儿子章小名。 章小名外出务工三年，攒了些钱，年初的时候回到了花县，靠着自身的手艺，找了一份待遇还不错的工作。又在村里的张媒婆介绍下找了比他小三岁的女朋友，恋爱了谈了半年，双方都很满意，正准备年底结婚。一切都很好。 没想到，章小名就出事了。他出事那天，一切如常，毫无预兆。 章小名的作息时间是完全按照生物钟的，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那天，都七点半了，他却一反常态，还在睡觉。眼看上班快迟到了，章明去叫他起床，却怎么都喊不醒了。 全家人立即将章小名送到医院去，做了各项身体检查，检查结果却是一切正常。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但是，人就是不醒。一家子什么偏方都试过了，统统不管用。 村里的老人们说，「小名这是丢了魂儿啊……」 章家人不信鬼神之说，太荒谬了。都说这个世界上有鬼，但是谁又真正的见到过呢？ 又过了一个星期，章家人实在没办法了。就托人，找到了唐四想。 唐四想是个道士，他的长相、年龄、穿着，也很符合一个道士的定位。章家人抱着姑且让这个像道士一般的道士试一试的心态，反正人已经那样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 唐四想要了章小名的八字，开坛作法唤魂，一次唤不回来，他以为是起坛的姿势太草率。他又试了第二次，还是不行，那是符画得太丑了？他虔诚地第三次起坛，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了，但是怎么也找不到章小名的魂魄。 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不是他唐四想道法差，而是章小名的魂儿根本没在尘世间。 人没死，魂却没了。 太古怪了，生魂怎么会无端端离体？ 唐四想只有暂且用符封住章小名的身体，以免其他鬼魂趁虚而入。剩下的，还是找找其他道士，看看有没有办法吧。 他把这件事往现役道士群里一发，收到了很多回复，大家都表示，「生魂离题怎么解决？在线等，我不急，但是生魂家属挺急的。」得了，都是一群菜鸡。 那天之后，唐四想又陆陆续续接到了很多类似的单子。全是人还活着，魂魄离体。 无解。 唐四想没有办法，抱着最后一线生机来地府，恶三果然没让他失望，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像个傻子，一问三不知。 不过从恶三的口中，唐四想知道了原来今天是李存道定时去地府的日子。他就早早地在外面蹲点堵李存道了。他有一种预感，生魂离体这么棘手的案子，李存道一定能解决。要说为什么他会有这种预感的话，就是同为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李存道还能保持二十多岁年轻人的样貌，就凭着一点，唐四想就知道他这个人啊不简单。 李存道静静地听完唐四想噼里啪啦一大堆话，随后，他言简意赅地阐述了自己的中心思想，「我没兴趣。」 唐四想瞪大了本来就小的眼睛，他想表现出惊讶的感觉，但是视觉上完全没有惊讶的效果。他又补充道，「诶！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守正辟邪、匡扶正道，是我们道士的分内之事！」 李存道云淡风轻，「辛苦各位道长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唐四想急声道，「李存道，你干嘛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李存道不想再跟唐四想多费口舌，他随口说道，「钱不到帐不干活。」然后就走了。 唐四想在后面骂，「李存道！李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个钱贩子！简直是丢李家人的脸！当初李叔叔收妖捉鬼从来不收一分钱，到了你这就计较起钱来了，狗东西！你简直不配当李家人……」 骂声越来越远，李存道开着车，目的地是市中心，一路上畅通无阻。 李家人是什么样的？李存道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像李尊道那样，以弱者之躯对抗毛僵？还是跟李信道一样，拼了命保全最后的李家人？不管他们以何种方式，最后的结果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死有什么可怕？李存道自己，早就死了。现在的他，肩负的是，李家人几十代人残存的意志。让他无法呼吸的，强加的意志。他活着，除了李家的印记，再无其他。 李存道长呼一口气，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他又想起频发的生魂离体怪事。 生魂离体，也不离奇。只要人还活着，就代表魂魄不灭，怎么都会有办法解决的。这种事，各大家族不乏有能力者，怎么也轮不到李家人来管的。 李存道打定主意不管了，却没料到另一层，有时候你不找事，事也会来找你的。 第24页 他从地府回来，还没到一天，就收到了老管家袁子青的消息：有生意上门，地址是山城串串区串串路串串小区一栋一单元1-1，定金已收，约好今天下午六点整上门。 等李存道去了后才知道，又是一起生魂离体的事件。 第15章 山城（六） 出事的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小名叫圆圆。跟章小名的情况一样，三天前的早晨，圆圆妈去叫圆圆起床，怎么都叫不醒。圆圆父母起先还以为是孩子不想去幼稚园在装病，等了两个小时孩子还不醒，两人赶紧跟单位请了假，忙忙慌慌把圆圆送医院。结果各项指标都正常，什么都检查不出来，孩子就像往常一样，只是睡着了而已。 李存道一进门，还在玄关就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圆圆妈抱着圆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嚎一边抹眼泪。 圆圆爸也是一脸心焦，李存道进门后，他才说，「我是不信怪力乱神的，想把圆圆马上送到国外去医治。丈母娘非得要找你来作法……」他神情疲惫，「老年人，我也懒得和她扯。你放心，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你搞快弄，弄了快点走，我们还要赶飞机。」 这些话李存道经常听到，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径直走向圆圆，从裤兜里拿出一张被红线绑成三角形的黄符，挂在了圆圆的脖子上，这道符可以避免生魂离体期间有邪祟入侵。 李存道想了想，还是觉着不妥，再加一道咒更好。毕竟是小孩子，体格和心智都不如成年人，要是魂魄不尽早归位，怕是也会危机性命。 他抓住小女孩的手，圆圆妈看着他，双目通红，欲言又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李存道用右手食指划破左手食指，摊开圆圆的手，在她手心上画了一道血符。 圆圆爸见状，伸手扯开李存道，声调拔高，「你干什么！」他抽了几张纸，给圆圆擦手，结果女儿手上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李存道的食指上还有一个血口子，圆圆爸妈一定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李存道说，「剩下的钱，转微信。」 他走到玄关，低头看见一个大的纸袋，应该是要扔的东西。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纸袋里面装的是什么。现在才看到，里面是一袋电子垃圾。手机、平板，甚至还有笔电，数量不少。外壳都有破损，掉漆的，有些甚至可以看见内部的电路板。这些电子产品，怎么看都像是被小孩摔坏的。 李存道问，「这些东西，都是被圆圆摔坏的？」 圆圆爸不搭腔，对李存道的厌恶，完全地摆在脸上。 圆圆妈说，「嗯，圆圆有个坏毛病，一不开心就爱摔手机……」说完，又搂着圆圆哭了起来。 圆圆爸瞪了圆圆妈一眼，后者忙着哭，并没有看见。 李存道说，「哦。」然后出门。 关门那一瞬，他听到一句话，「装神弄鬼的神经病。」是圆圆爸的声音。 李存道嘆气，神神鬼鬼，信则有，不信则无。不过你不信，并不代表没有。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唐四想。既然是遇上了，再放置不管，也说不过去。 生魂离体的事搞得道士们焦头烂额，唐四想那边正在求组队拉人。听说他想找人组队，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而且是不留余地地拒绝。唐四想捧着手机发了一天的微信，好话说了一大堆，没有一个人明确答应的。 唐四想窝了一天的火，一看来电人是李存道，更气了，「李存道你这个龟儿子，我上次还没有骂完你就走了，这儿你是个人送上门的哈，今天老子就要把你骂够再说……」 「你先收声，」李存道说，「我问你，生魂离体的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唐四想一骨碌的话往外倒，「那群82年的老闆砖，咋个说都不听，说是家训不允许组队，我去他个家训哦！真的焦死个人哦！」 五十一年前，八人组对战毛僵全部惨死。这件事发生后，各大家族的凝聚力明显不如以前了。李信道也是后来才知道，包括他爷爷在内的八个人中，有三个人是独子。那三人死后，道士血脉不得延续，把整个家族都赔了进去。 所以现在，各大家族听到一联盟，不管事情大小，妖邪强弱，先拒绝总是没错的。唐四想找得到人就怪了。 唐四想也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天无用功，他摸摸自己发量不多的头顶，「唉！啥子进展都没得，生魂离体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我都要愁秃了。」 李存道心里想的话脱口而出，「没事，你发量不多，秃了也不亏。」这个道理就像是，反正钱包里只有十块钱，丢了就丢了。 唐四想蹭地来气了，「就是少才要精心爱护，你懂个球！」 该说正事了。李存道说，「带我去那个叫章小名的家里。」 「你去干吗？」唐四想恍然道，「你同意跟我组队了？」 「看看而已。」这些生魂为什么会离体，总要有个原由吧。再者，生魂中，什么人都有，像是随机抓取的，他们之间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联繫。那，是什么东西在负责抓取的工作呢？ 这些，不弄清楚的话，受害者还会继续增长。 两个人很快汇合，从市区去了花县。 他们到了章小名家里，章小名还躺在床上，全家人满面愁容。 章明拉着唐四想问，「大师，我儿子的魂儿到底啥时候才可以回来啊！他楞个年轻，婚都没有结，咋个可以这样子躺一辈子啊！」 第25页 唐四想握着章明的手，一时间也被老父亲的心感动了，「章老弟你放心，有我们在，肯定会把他的魂儿招回来的！把心放在腰子里！」 那腰子呢，要换到心脏的位置？李存道说，「还是让它们呆在原来的位置吧。」 唐四想，「你说啥？」 章明这才注意到，还有另一个人，他问唐四想，「大师，他是？」 「给我打下手的。」 李存道不接话了，自顾自地参观起了章明的家。很常见的二层楼，花县一带，很多这种独栋的自建房。看装修，是有一些年头了。不过很多家具是新的，应该是刚添置的。是了，章小名已经快结婚了，换家具也正常，电器也是全新的。 不知怎么地，他想起圆圆家里要扔的那一袋电子垃圾。 李存道问章明，「旧家电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章明心想，这和我儿子的事有关系么！这个灰毛什么事都不干，人来了就知道在屋里打转，要不是看在唐四想的面子，他早就撵人了。他没说话，面色不好，看唐四想。 唐四想知道，李存道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问毫不相干的问题。他重复了一遍李存道的话，「旧家电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章明勉为其难地回答，「小名觉得旧家电还有手机也卖不了几个钱，全都丢到村尾的垃圾场了。」 「哦，这样啊。」李存道叫唐四想，「走了。」 李存道心里有一个猜想，不过还需要验证。 唐四想又被章明缠了好一会儿，直到又给章明几个保证，说绝对会让他儿子平安还魂的，章明才放他走。他急慌慌跑出章明家，生怕李存道一个人走了。看见李存道把车停在路边，赶紧坐了上去。好不容易逮到一个队友，怎么能让李存道跑了呢！ 李存道等唐四想上了车，才说，「去下一家。」 「诶？现在？」唐四想跟不上李存道的思路。 两人接下来又去了三个受害人的家里，毫无例外地，受害人之前，都做过同一件事：扔了很多电子产品。 一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一个小时前下了一场绵绵夜雨，风灌进车里，挺冷的。唐四想关了车窗，问正在开车的李存道，「去下一家？」 「不去了，」李存道想了想，「我回家拿点东西。」 唐四想仰头打了一个哈欠，声音瓮声瓮气的，「大半夜的，拿啥子嘛拿。」 「开工不得抄傢伙？」李存道反问他。 唐四想顿时来了精神，「行啊，有头绪了？」 「这些被抽魂的人，有一个共同点，」李存道说，「他们在出事之前，都大量地丢弃或者损坏过电子产品。」 「电子产品？」唐四想扣着头发，「啥？」 李存道随口道，「手机、平板、电视、影碟机、相机等产品。」 「我去，少把老子当傻子，我他妈知道什么叫电子产品！」 李存道斜眼看他，「那你还问？」 唐四想需要为自己找回一些颜面，「我是问，电子产品成精了啊，能抽活人生魂？」 李存道问他，「你听说过《贞子》么？」 「哦！」唐四想一拍双手，「你是说有邪祟利用电子产品抽人生魂？」 「差不多吧。」 唐四想又问，「那你说，这么邪门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李存道突然停车，「下车。」 唐四想左看右看，不对啊，「我不住这。」 「我知道，」李存道指了指对面路口边上，「个人去坐出租。」 唐四想大骂，「卧槽李存道！深更半夜让你的发小去打车？真绝啊你！」 现在有单方面男/女朋友，单方面老公/老婆，想不到还有单方面发小。 李存道多余的表情都无，「下去。」 等唐四想骂骂咧咧下了车，李存道则往小楼开去。他已经很久不用阵法了，需要回小楼拿几件法器。 回去了李存道才知道，姜白钰是真的出事了。 第16章 山城（七） 这晚，袁子青居然在家，没有出去打麻将。李存道打开家门，她就坐在客厅。没有开灯，她身上的鬼气遮不住，浑身冒着淡淡绿光，加上一张鬼脸，画面渗人。有人进门，她也像是没有察觉似的，动也不动。 李存道放下钥匙，摸着墙壁打开灯，又往里走，喊她，「袁阿姨？」 「嗯？存道回来啦。」袁子青头也不抬，视线始终往下，像是在守着什么东西。 李存道问她，「袁阿姨，你干嘛呢？」 「看姜白钰。」 「嗯？」李存道不太明白，他带着满脑子问号走近后，才看到，姜白钰躺在地上，「他这是？」 袁子青的眼睛转都没转一下，依旧盯着姜白钰，「从十三天前开始，他就一直这么睡着。」 姜白钰躺在地板上，他还是一身素白衣裳，那双会瞪人的大眼睛紧紧闭着，还挺和谐。李存道觉着，他睡着的样子，越看越顺眼。 袁子青问李存道，「存道啊，你说他突然又睡了，突然醒了会不会发疯到处咬人？」 袁阿姨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姜白钰都混到飞僵这个级别了，保留着生前的记忆与智力，还有强大的学习能力，突然发疯是不可能的。 原来袁阿姨是怕他不受控，才牺牲了打牌的时间，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第26页 「发疯应该不会，」李存道说道，「不过他这样，是不太正常。」还是要搞清楚，姜白钰为什么又睡了。毕竟那个啥，来都来了。 他找出两张黄纸，大笔一挥，画出了两道召唤符。 李存道手里拿着符，看着躺在地上的姜白钰，忽地想起，上次飞僵说地上脏，连召唤符都要他来代劳的事。姜白钰不会发疯咬人的，不过要是姜白钰知道了他这十多天一来一直躺在地上，一定会抓狂。为了小楼和自己的安全，当然主要是自己的安全，李存道决定，还是把他扶起来。 他抱起他，姜白钰宽大的袖口往上翻，露出白白的胳膊，不柴不粗，线条均匀结实，好看地分布着青筋。原来男人的手臂也有如此美感。 李存道划开飞僵的手指，滴在召唤符上。 他把符拍在地上，「来！」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问姜白钰养的小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礼童和乐童作为姜白钰养的鬼，不能距离主人太远。姜白钰被李家父子带回山城时，碍于他们的道士身份，两个鬼没有办法靠近，只好回姜白钰的墓里等着姜白钰的召唤。在他醒后，两只小鬼隐匿在他周遭，不用召唤符也能叫他们出来。 而李存道要叫他们，只能用召唤符还有姜白钰的血了。 两只小鬼一脸懵/逼，一脸「我怎么会在这里」。礼童反应很快，向李存道和袁子青行礼，「道长、袁女士。」 李存道直接问他，「姜白钰是怎么回事。」 礼童不解，「主人没事啊。」 没事？李存道又问，「他到了沉睡期？」 礼童摇摇头，「主人在跟他的家人团聚。」 姜白钰的家人？他一只明朝的殭尸，他的家人别说尸体了，就连魂儿都招不到了吧，团聚个鬼，连鬼都没有，还团个啥的聚。 乐童说，「主人说要感谢道长，新买的手机功能太强了，还可以回到过去。」 哪个年代的手机？三百年后的么？这群明朝的鬼鬼怪怪，到底对手机有什么误解。 等等，姜白钰也报废了很多手机，李存道的网购纪录上还有好几十笔单子，都是给他买的手机。联繫最近山城抽魂的怪事，多半姜白钰也撞到了。 李存道惊觉，姜白钰撞到了抽魂的邪祟，他怎么会有魂？殭尸是人死后，魂魄离体，尸体变成邪祟，也就是说，殭尸是不应该有魂魄的。姜白钰能被抽魂的邪祟迷惑，身体还在小楼里，魂魄却回到了过去。他岂不是与生人无异，同时又拥有飞僵的力量？ 要是是真的，那么这只殭尸，实在是可怕。 李存道说，「他是撞邪了。」 「啊？」乐童和礼童的嘴巴噘成「o」型。乐童说，「主人是很强的，怎么会撞邪！」 「撞邪……」袁子青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字，「存道，他有魂？」她虽然不是道术世家，但也是从小跟着李信道的，耳濡目染之下，她是知道的，有魂魄的活人才会撞邪。 李存道不会妄下判断，指不定有什么意外呢。他说，「现在还不确定。」 礼童一向比乐童沉稳，他问，「道长，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李存道反问他，「你们一直跟在姜白钰身边？」 「是的，」礼童说道，「主人是清醒的，他吩咐我和乐童不要打扰他同家人共聚天伦之乐。」 李存道通过召唤符就把两只小鬼叫出来了，那么姜白钰呢？ 按照两只小鬼的话，姜白钰在梦境里，应该是挺开心的吧，不然也不会吩咐他们不要打扰了。他贸然打断那只飞僵的美梦，他会不高兴的吧？ 算了，不高兴就不高兴吧。除了姜白钰，还有那么多活人。 李存道解开姜白钰的衣服，让他露出上半身的皮肤。 「道长，」礼童打断李存道，「这是作甚？」 「把他叫回来。」 礼童犹豫道，「可是……」主人好像并不太想回来。 李存道知道礼童的意思，他说，「这由不得他。」再下去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被抽魂。 接着他用手指划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准备直接在飞僵的身体上画出一道召唤符。他低头一看，心想，古代公子哥真会养生，这副身体一看就没受过什么苦，跟白瓷似的。 没来由地，李存道竟然有些紧张，迟迟没有下手。 三双鬼眼睛盯着李存道，意思是怎么还不动手？ 李存道感受到强烈的视线，这才凝气聚神，在姜白钰的胸膛上画出一道召唤符。他将全力聚在右手上，一掌拍在姜白钰的胸/口上,大声喝道，「来！」 李存道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他这一道咒打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反应。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是怎么回事？ 袁子青也觉着很奇怪，「这是啥子情况？」李家道法，失效了？ 随即，一股陌生的力量拉扯李存道，他隐约之间看见自己的手出现了重影。不好！这是要把他的魂魄扯出来！ 他立刻稳住心神，火速咬破左手食指，将血画在右手上。血刚滴在他的皮肤，那股力量明显弱了很多。 李存道长舒一口气。 下一瞬，那股力量捲土重来，李存道还来不及反抗，那种魂魄撕扯的痛苦就已经消失了。 「存道！」是袁阿姨的声音。 第27页 「道长！」是两个小鬼的声音。 他们三个鬼凑到「李存道」身边，将「他」扶起来。 而李存道自己，却置身于黑暗之中。 他们扶的是他的身体，而他的魂，已经被抽出来了。 第17章 山城（八） 李存道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红床上。他环顾周遭，是极其陌生的环境。红木家具与铜镜，瓷瓶摆件圆木凳，跟拍电视剧一样。隔着层随风飘摇的白纱，隐约还有一股茶香，虚无缥缈、如梦如幻。他想，多半他是被姜白钰的魂魄拉进来了吧。 「醒了？」来人拉开床幔，李存道一看，果然是姜白钰。 李存道满心疑问，「你……」 话还没说完，李存道迎面挨了一巴掌，这个巴掌太突如其来，不太疼，但是他有点懵了。闹哪出？ 「你居然敢把血画在我身上！」姜白钰继续说，「脏死了。」 虽然姜白钰睡着了，但是他依旧对外界有感知。譬如，李存道把他扶到沙发上，割他的手指，又在他胸/口画符。再譬如，袁子青把他放在沙发的地板上。要是李存道敢这么做，他绝对会再给他一巴掌，但是袁子青的话，好歹是个女人。对女人下手这种事，他做不来。 李存道愣愣的，「我……你……中邪了……」 姜白钰抱着胳膊，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嗤笑道，「我怎么可能中邪，老子这么强。」他慢慢靠近李存道，「这就是你把血糊我身上的理由？」 四目双对，李存道尴尬地别过头，「你有魂魄，我只是想你的魂魄召出来……」 有魂魄就会中邪。只是这世上能让姜白钰中邪的鬼，数不出来几只罢了。 姜白钰把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当然有。」 李存道刚才用召唤符召姜白钰，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仅仅凭着直觉就这么做了。他自己也没想过，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不过现在想来，这是好事。之前被抽魂的，全是活人，他们的魂魄像是被锁在了一个封闭的地方，招魂符对他们并不起效果。而乐童和礼童本来就是鬼，便并不受这种拘束。姜白钰是两只小鬼的主人，小鬼都不受约束，那么他便更不会了。 那个抽生人魂魄的鬼，李存道至今还是没有头绪，每个受害者都在沉睡，他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他也是才想到，他召不出其他人的魂儿，但是却可以唤醒姜白钰，飞僵好歹也是参与者之一，问他的话，应该会有线索。 李存道把这半个月里发生的事说给姜白钰听。 听完后，姜白钰真诚发问，「你是说，是一只鬼把我的魂魄带这来的？」 李存道对明朝殭尸的想像力除了敬佩也找不到其他适合的情绪，他抹了一把脸，「反正不是手机。」 姜白钰说，「你跟我来。」 李存道跟着他身后，亭台水榭弯弯绕绕，走过了无数见长得差不多的房间，姜白钰终于在一处池塘边停了下来。 姜白钰一挥手，什么大宅子什么小池塘什么丫鬟小子，全都不见了。剩下的只有一颗老鸦树，还有一只鬼，长得比较抽象，看轮廓应该是一只男鬼。 那只鬼被姜白钰吊在树上，不敢动弹。 李存道问姜白钰，「它就是那只抽生人魂魄的鬼？」 「应该是，」姜白钰回想道，「我一睡着，就发现了不太对。手机试图控制我的梦境，我却是没反抗，后来才发现，是它在控制手机。我还以为，它是……它就是别人说的那个手机系统……没想到是一只鬼……」 「噗嗤，」李存道笑出声。他一看姜白钰，脸色不善，便立即收敛了笑容。 他正色道，「它一直被你绑在这儿？」又是怎么出去作恶的呢？ 姜白钰点点头。 李存道隔空捏着那只鬼，将它提到面前。他开口，言语间满是道士的威严，「说，你用的什么方法抽魂，被抽的魂魄都在哪。」 鬼自然是怕道士的，那只鬼抖抖索索的，吓得不轻，但是嘴壳子还是硬，「我是不会说的！我要那些人付出代价！随意丢弃电子产品的，以后都会是这个下场！」 李存道问它，「你一只鬼能抽那么多魂也是蛮辛苦的。」 「哼，」那只鬼说，「这算什么！不要以为抓住我就完事了，我就算在你们手上，也可以抽魂。你们是一辈子也不会找到那些魂魄的！」 李存道没想到这只鬼这么蠢，话一套就全出来了。没有同伙，就它一个。 「哦，」姜白钰偏着头，笑得像只无害的小熊猫，「那留着你也没用了？」 眼前的人有多恐怖，鬼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它第一次遇到完全不受控的魂魄，不仅不受控，还反而把它抓起来了。但是它不能怂，它存在于世间的目的，就是要惩治那些肆意破坏电子产品的人，它结结巴巴地说，「我从小就喜欢电器，长大就更喜欢了，所有的电子产品我都爱，它们每一个的存在，都代表了人类文明又向前迈进一步。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些伤害电子产品的人！我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要抽干所有破坏者的魂儿……」 「你话太多了，」姜白钰一把捏住它，稍微用力，那只鬼就魂飞魄散了，「如果每个人电子产品坏了都不去不买新的，经济和历史都会倒退。」 李存道一脸不相信，自己是眼花了，「你就这么把它给捏碎了？」 第28页 姜白钰想了想，也是，小道士要抽菸用的。他说，「下次给你捉三只性格烈的，包你抽起来过瘾。」 「……我还没有问受害者的魂魄在哪，」李存道突然有点头疼。 「道士，」姜白钰严肃道，「你这么菜？」 这鬼一消失，不管它设下过什么样的禁制，都会一起消失，至于生人的魂儿，道士一招就回来了，哪还需要问？ 李存道苦笑，被抽魂的人太多，工作量太大，不想干啊。他转念一想，他只接了圆圆一个单子啊，其他的受害者不关他的事。呼，他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多了。 他捂着心口，看向飞僵，「回去吧。」他的魂魄不能长时间离开身体。 姜白钰点头。 随即，小楼的客厅里，李存道和姜白钰双双甦醒。 李存道来不及跟袁阿姨细说，第一件事就是给唐四想打电话，告诉他可以帮受害者招魂了。唐四想起先不信，李存道这么快就解决了？他抱着怀疑的态度招了章小名的魂，居然成功了！他身为道士界的信鸽，亲自打电话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每一个道士群的道士。一群人熬了三天三夜，画符的手都在颤抖，终于把魂儿都招够了。 至于那只鬼，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抽魂的，为什么被姜白钰捉住了还能继续抽魂，还有它究竟把那么多魂魄藏在哪里了。这些疑问，都被姜白钰那只强悍的右手，跟那只鬼一起，捏碎后散在风中了。 以前，李存道觉得姜白钰很强。通过这次的事件，李存道对姜白钰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那就是超硬核殭尸，他是惹不起的。 第18章 九魂阵（一） 姚星洲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越挣越多，他本人却越来越沉闷。即使他拥有再多的钱，他的心愿也没有实现。 他想活着，像姜维业那样，永远地活着。他害怕他自己像他的父母那样，病痛缠身、早早离世。他也不想结婚，特别是有了孩子之后，自己会伴随着孩子的成长，越来越老，终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会给自己送终。姚星洲认为，没有孩子，似乎那种担心就会少很多。再加上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赚钱和姜维业身上，结婚生子对于他来说，都不重要。 姜维业究竟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 他只在二十一年前醒过一次，听到姜杨氏死后，又睡过去了，期间再也没有醒过。姚星洲再用自己的血餵他，他还是没有醒。 后来，姚星洲甚至是喝过姜维业的血，可是，他还是没有变成殭尸。 直到九年前，姚星洲通过自己的客户，在饭局上认识了一个人，一个高人。有多高呢？姚星洲一米八，那人得有一米九。总的来说，整整比姚星洲高了十厘米。 酒过三巡。 那人就坐在姚星洲旁边，用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养了一只殭尸。」 姚星洲一脸「卧槽，你怎么知道」，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表情。本来饭局上，除了这个高人之外，都喝得有七八分醉了。姚星洲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这个高人不简单，他悄悄地拉开了自己与高人的距离。 高人看着他的动作，瞭然一笑，随后继续说，「他还没醒，不过我有办法让他醒。」 姚星洲一听，猛地凑近，「什么办法！快说啊！」 高人只是笑。 姚星洲秒懂，「说吧，你要什么，只要是钱能搞得到的东西。」 「我没什么想要的，」高人说，「只是你知道了，对你并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他能醒！管他是不是好事！」 高人笑道，「既然你这么执着，我就告诉你好了。要殭尸甦醒，很简单。道士血餵养，还有姜白钰的棺材。」 道士血？这玩意儿姚星洲听姜杨氏也说过，他问高人，「什么是道士血？」 「道士身上的血呗。」 「哦，」姚星洲说道，「这么直白啊……」他还以为里面还有别的门道。 他又说，「这好办，只要查出谁是道士，抽他两袋血不就行了么。」 高人收起了笑意，他说话的语气都冷了八度，「要活人的鲜血，跟吃生鲜一个道理，现点现杀。」 姚星洲打了一个寒颤，「这？连毛僵都斗不过道士，我就更不行了！」 「道士这一行，只传男不传女。」高人看着姚星洲，他的眼底闪着兴奋的光，有些渗人，「哪个道士家族还不生几个女儿了。」 姚星洲说，「您是说？」 高人点头。 姚星洲却愁了，「我去哪里找那么多道士家的女人……」到时候姜维业没醒，他被捉先走一步了，那他该找谁哭去。 「一年一个就够了，」高人说，「再去桃花村找棺材。不出几年，他就醒了。」 等姜维业一醒，一定很精彩。 姚星洲按照那个人的话，棺材也给姜维业睡了，道士血也给姜维业喝了，可是他就是不醒！ 即使姚星洲保养得当，看上去三十出头，也改变不了他四十多岁的年纪。他的年纪迈过四十，就开启了持续性焦虑。他怕他老了，等不到姜维业醒来的那天了。再加上，他已经连续杀了九个人了，今年要是姜维业再不醒，他还会去杀第十个。最近啊，那群道士像是有所警觉，落单的女性族人，不好找啊。 他将姜维业的棺材搬到自己的房间，每晚睡之前必须骂一句，「都是你的错！」 第29页 「嗯？」今晚却有人回应他，「你说什么？」 姚星洲的脸色在大悲和大喜之间转换，他呆呆楞了十秒，又捏捏姜维业的脸，然后才说，「你不会再睡过去了吧？」 第19章 九魂阵（二） 姜维业和姜杨氏都是被姜白钰咬的，从殭尸界的等级上来看，他应该和姜杨氏一样，是一只毛僵才对。但是他不是毛僵，而是一只飞僵。他的魂魄，还好好地留在身体里。而姜杨氏，虽然被姜白钰咬了，可变成毛僵后，她唯一留在世间的，只有那具应该腐烂的身体。她的魂魄，找不到一具合适的身体当容器，渐渐地，消散于世间。姜杨氏，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至于自己为什么是一只飞僵，姜维业也不清楚。或许是因为他和姜白钰是兄弟，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不过他明显是一只营养不良的殭尸。他跟姜白钰不一样，姜白钰是自愿选择沉睡的，而他，是被迫的。 姜维业如果不进入沉睡期，如果没有姜杨氏为他找道士血，他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他的夫人，姜杨氏，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了，化成了灰…… 姜维业眼睛干涩，他闭上眼，再睁开，还是一样地涩。他捂着心口，是切切实实的痛。 「嘿！」姚星洲伸了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你干嘛呢！」 姜维业这才把视线移到姚星洲身上，他想了想才说，「我见过你。」 「废话，是我救的你。」姚星洲想起了正事，扯低自己的睡衣，露出光洁的脖子，「快快快！快咬我！快咬我！」 姜维业从棺材里坐起来，撇开眼前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然后以一种不太好看的姿态爬出棺材。他才注意到，这不是他原来那副棺材。原来他睡的，是普通的杉木棺材，而这副棺材，是紫檀木。紫檀料金贵，几乎没人会用来做真棺材，大都是用来做小棺材，寓意升官发财。 不过姜维业倒是知道，还是有那么一副紫檀棺材的。就是他睡的这副，姜白钰的棺材。 姜白钰的棺材，怎么会被他睡了？ 姚星洲这半辈子，等的就是姜维业醒的这一天。他虽然被姜维业推开了，但是怎么能轻言放弃呢。他顶着老脸，锲而不捨地往姜维业身边送脖子，「咬我咬我！快咬我！」 姜维业问姚星洲，「你得了失心疯？」 「我疯你妈，」姚星洲忍不住骂了脏话。他心里这个着急啊，「快点咬我！」 姜维业双脚离地，往后一闪，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穿奇装异服的疯子，「我为甚要咬你。」 姚星洲猛地往前一扑，姜维业怎么会让他得逞，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中年土财主气得吹鬍子瞪眼的，指着姜维业大骂，「老子费了老命把你弄醒，啥子道士血、棺材的，要啥子我搞啥子给你，老子还为你杀了人！日你先人哦，你还敢问为啥子！」 他作势要去掐姜维业，「老子今天就让你这个老不死的晓得为啥子！」 姜维业按着他的头，略略使劲，疼得姚星洲倒地不起。他疼哭了，随即想起，他已经不是四岁孩子了，而是一个四十四岁男人了，应该有作为一个四十四岁中年男人的觉悟，为自己保留一份男人的尊严。 他抱头，「姜大爷饶命！」 「为何救我，」姜维业松了手。 姚星洲缩墙角，小声说道，「我想当殭尸，毛僵。」 「姜白钰的棺材，你是怎么弄到的？」姜白钰这个人，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这个失心疯能在姜白钰手上夺东西，是不可能的。 怎么弄到的？ 「我想想啊……」姚星洲说，「第一步，我叫人去了桃花村；第二步，他们找到了姜白钰的墓；第三步，我让他们把棺材带了回来。」 姜维业不相信，「这就完了？」 「完了。」 「棺材里睡的殭尸呢？」 「啊？里面还有殭尸啊！我不知道啊！」姚星洲的脸，在一瞬间完成了从吃惊到后悔的表情。他的年龄在那摆着，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很少见。有种违和的喜感。 看来姜白钰已经醒了。姜维业生下来时，姜白钰已经死了，他们两兄弟，其实只见过一面。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他醒了就醒了吧，难道还要登门拜访不成？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姚星洲。」 姜维业放低声音，「你想变成殭尸，很简单。只要你帮我查出是谁杀了我夫人，等我杀了那个狗道士，你所想的，皆会成真。」 不对不对不对！这个走向完全不对啊！ 「飞僵大哥，我们一起来捋一捋，」姚星洲指着自己，「是我，救的你。知恩图报懂不懂？妈的，你以为道士血好找啊！一年一个，杀人犯法的你知不知道！老子为了你冒这么大的险，你还跟我讨价还价！你他妈良心不会痛？」 姜维业伸手，对着姚星洲五指收拢，「啪」地就将他提到了面前。他眯着眼，掐着姚星洲的手不断加大力道，「要不现在死，要不去找人。」 被命运的手掐住喉咙，姚星洲憋得快背过气了，「我……我找……」 「早点同意不就好了？」说完松开了手。 姚星洲大口大口呼吸，他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命啊。姜维业和姜杨氏是什么构造，都是魔鬼么。倒了血霉了，被人家两口子依次威胁…… 第30页 那个能够让他随便扇耳光的姜维业已经不存在了。 图啥呢，重获新生的姚星洲陷入了沉思。 ***** 姜白钰最近有点忙，忙着看电视剧。看的全是爱情剧，不管什么国家什么年代的，只要是跟爱情有关的，他全看，还看得废寝忘食。他不仅自己看，还卖安利，让礼童乐童跟他一起看。连袁子青都被他们用关爱老人的理由，挤出了客厅。 每次李存道一回家，他们三个就窝在沙发上。姜白钰点点头，就算跟他打过招呼了。 这样的生活持续一个月后，姜白钰也看出了一些心得，譬如说看到第一集 就可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了，所以，他熟练地掌握了该在什么地方二倍速。同时，他也觉得，干看，什么也不干，没啥意思。他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缺，什么都试过。就事没试过的，他甦醒后也试过了。 除了谈恋爱。 没试过的东西，当然要试一试。 说起恋爱的话，他脑子里出现的是某位李姓道长的脸。 姜白钰问两个小鬼，「我要谈恋爱，你们有提名么？」他需要有人支持这个想法。 礼童想了想，主人认识的人，除了他们两只小鬼，就只有李道长、袁子青，和维业少爷了。他认真地做了排除法，「我觉得袁子青不错。」为什么呢，因为这些人里面，只有袁子青一个女人。 「袁子青会做饭，长得也不错。」姜白钰总结说。但他想要的不是这个，他继续问，「乐童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道长不错，」乐童说，「袁子青太爱打牌了，而且一副短命相，不旺夫，主人千万找她当夫人。再说，她一只鬼，说不定哪天就被太阳晒没了，不保险。李存道皮实，耐打，还听主人的话。」 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短命相呢？小楼里住的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加上李存道，没有谁活过了三十。 礼童不服气了，「你不也是一只鬼？」 乐童一脸崇拜看着姜白钰，「那怎么一样，我是主人的小鬼。袁子青是李存道养的鬼，他那么弱，自己都护不了，哪里还护得了袁子青。」 「可是他是男人……」 乐童指着礼童，「你歧视男人！你自己不就是男人么！」 礼童不想跟乐童计较，他身为一个男人，是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的。 姜白钰摆摆手，让他们别吵了。 礼童说，「主人，您觉得呢？」 姜白钰，「乐童说得对。」他要的就是这句话。现在他也说不出对李存道是什么感觉，不过他有大把时间，可以去找答案。嗯，把人弄到手后，慢慢找。 礼童随口接下话茬，「谢谢主人夸奖。」 乐童挤开他，站到姜白钰面前，「要点脸吧，主人夸的是我。」 「诶？？？？」礼童不懂了，「为啥是道长！！！！」 乐童说，「爱情！这是爱情！爱情是没有为什么的！」 礼童惊呆了，三言两句就扯到爱情上了？乐童这个疯女孩到底是个啥。主人居然没反对？ 这场对话结束时，李存道刚刚跨进家门。听唐四想说，最近道士界不太平，只有一有事，李存道肯定是要躲的。他在市中心的房子已经暴露地址了，只好回小楼躲躲。 当他一进客厅，三双饿得发慌的眼睛投向他，跟要吃了他一样。 李存道瘆得慌，「咋了？」 乐童走向李存道，她走起路来，两个小辫子摇摇晃晃，又穿了粉丝衣裳，很可爱，让人一时忘了她的高龄。她拉起他的手，引他在沙发上坐下，「接下来的问题，还请道长如实回答。」 李存道看姜白钰，虽然不知道他们搞什么鬼，但是他的脸色告诉自己，不能拒绝，他只好说，「好的。」 乐童严肃道，「年龄？」 「二十七。」 「说真实年龄！」 「三十九。」 「是否婚配？」 「没有。」 「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那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 乐童露出微笑，「辛苦道长了。」 姜白钰，「很好。」他投向李存道的目光，越发意味不明。 看得李存道背嵴发凉，他这是，回来错啦？ 第20章 九魂阵（三） 夜半，李存道睡不着。他躺着，翻来覆去的，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睡不着。 论失眠的一百种原因，究其根本，无非是手头有事和心里有人两类。但李存道却不在这两类里面，怎么说呢，一个姜白钰，就是他失眠的所有理由。 从他踏入小楼的那一刻，姜白钰的眼睛就黏在他身上。尤其是乐童问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后，他的目光就更□□了，只要李存道动一步，他的目光就移一分。李存道不禁想啊，他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了？ 他问姜白钰，「姜先生，有事吗？」 这个称呼不好，姜白钰说，「叫我白钰。」以后还得改，先这么叫着吧。 两个人不太熟，乍一叫很不自然。李存道结结巴巴地，「白……白钰……」 姜白钰满意地点头，「嗯。」 姜白钰一岔开话，李存道倒是不好再继续问他了。只是，他的眼神，还是在自己身上打转，完全被眼神锁死的感觉。不太妙啊。 第31页 目前来讲，他认为姜白钰是相对安全的，虽然很难想像，一只飞僵是无害的。李存道从来没有将他，放在自己的对立面，这是于大义而言。 从私人角度出发呢，姜白钰是危险的。他任性又霸道，一言不合就动手。李存道好几次，被他修理地还不了手。今天，姜白钰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李存道，他像是要倒霉了，倒的还是大霉。 唉，长得挺好看的，性格却那么恶劣，姜白钰……李存道这么想着，终于有了睡意…… 第二天，李存道是被冷醒的。他体温低，即使是盛夏也要盖毛毯，更别说冬天了。昨晚没睡好，他想着反正没活儿，干脆睡一天。 结果却被活生生冷醒，「我去，怎么这么冷。」李存道将被子裹紧，还是抵抗不了，是不是该开电热毯了？ 「你醒了？」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嚯！」李存道吓一跳，他房间里有其他人？顿时啥瞌睡都没了，他猛地坐起来，一看，原来是姜白钰躺在床的另一边。李存道稍微安心了，又惊于这只飞僵也太轻了吧，躺在他身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怪不得要冷，原来他身边躺了一只移动冰箱。 李存道心想不对，他睡觉都是要锁门窗的，「你怎么进来的？」 「本来我是想找袁子青拿钥匙，后来一想太麻烦，就划开了一扇玻璃。」说着，姜白钰指了指窗子。 李存道顺着看去，果然有一扇窗框是空的，而玻璃却完整无缺地靠墙放着。 李存道语气严肃，「姜先生这样做，不太合适吧。」 「叫我白钰，」姜白钰支起上半身，「是不太合适。」李存道睡觉居然穿长款睡衣，可惜了。 李存道挑眉，知道不适合还来？ 姜白钰与他对视，「我有话跟你说。」 李存道暗暗嘆气，对这只飞僵生不起气来。大概是因为打不过吧，想生气也没用。至于深层的原因，李存道也不往深里想。 他说，「你说吧。」 姜白钰凑近，捧着李存道的脸，眼睛水光翦翦，好似有情。他说，「做我的夫人。」 李存道被冻得往后一缩，「开玩笑的？」 「认真的。」 李存道指着自己，「我是男的。」 「我也是。」 李存道脑壳疼，「我死了十几年了。」 「正好，我也死了几百年了。」 李存道说，「我生不了孩子！」 姜白钰又凑近一些，「我不要孩子。」 李存道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能拒绝么？」 「你说呢？」姜白钰冷着脸。 「那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很不爽的语气。 李存道捂着半张脸，「我喜欢热乎的。」 姜白钰皱着眉，殭尸是没什么温度。他说，「那我再想想办法。」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还是跳窗走的。 李存道看他走后，长舒一口气，姜白钰的话，他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估计就是电视剧看多了的后遗症，过两天就好了。 只是，他以为的两天，有点长。 第21章 九魂阵（四） 二十一年前，桃花村，当时还死了不少人。时间、地点明确，那时候的桃花村，远不如现在，几乎没什么外人去，调查难度不大。姚星洲派了几个人，借着寻亲的名头，很快就调查出来了。 那年夏天，只有一对姓李的父子去过了桃花村。 李什么，却谁都答不上来了。 李姓乃是我/国大姓，那么多姓李的人，该怎么去找呢？这是姚星洲手下的人，最头疼的问题。只找了一个姓，那不是相当于没找么。姚老闆有多扣，他们都知道，这一趟没结果，想结钱都难啊。 几个人抱着白跑就白跑的心态，给姚星洲汇报了调查结果。 谁知道姚老闆说，「这个事办得好啊！回来领红包吧！」几人顿时觉得自己走大运了，换了平时，姚老闆一根腿毛都不会拔的。 姚星洲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找到了。大喜啊！早在九年前，手上就握着一份道士名单，对号入座，姓李的道士家族，只有山城李家。他立刻回了家，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姜维业。再查不出杀了他老婆的道士是谁，姚星洲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山城李家？」姜维业躺在紫檀棺材里，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自从他发现了这副棺材的好处，几乎就没离开过它。 「嗯，」姚星洲把头磕在棺材沿儿上，像一只上了年纪的哈巴狗。他歪着脑袋说，「李信道死了十几年了，不过他那个儿子李存道还在，现在就在山城。」说起来李存道市中心那套房子，还是他开发的呢。 姜维业突然坐了起来，姚星洲吓一跳，啪叽倒地上了。他愣愣地看着他，「干啥呀……」 曲起右手，只是稍微用力，就能感受到力量，跟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同。九个道士的道士血，都在姜维业的体内发挥了最大的作用。他说，「去杀了李存道。」 姚星洲看他那个样子，怕得很，悄悄地把屁股往后挪了一点。等抵着墙了，挪不动了，他才说，「其实，不用去……」 「你说什么！」姜维业瞪着他。 被他一瞪，姚星洲腿都软了，他嘴皮子抹油了一样，一串话说得熘快，「我的意思是，让他来就行了！」他点开微信，颤巍巍地举给姜维业看，「李存道平时都在微信上接单子，我们只要下单就好了，没有必要跑一趟是吧，再说，在外面杀了他更麻烦，让他过来我们还能抽干他的道士血，给你补一补……」 第32页 姚星洲强行挤出一张笑脸，讨好地说，「对吧？」 姜维业点头，「嗯。」 「那我去准备了！」然后火速离开原本属于他自己的卧室。 第二天，姚星洲正在开会。各部门的经理挨个列数据，他现在的心思没在那上面，会议内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仰头打了个哈欠，正在张嘴的一瞬间，手机收到一条微信。他立马闭上嘴，点开，「对不起，我们家少爷说，最近不想接单子。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其他的道士给你，都是正经道士家族出身，比起我们家少爷来说，只好不差的。」 这年头的道士都是这么任性的么？姚星洲心想，草哦，谁他妈稀罕！滚吧。心里这么想，但是一想到家里那只飞僵，要是他搞不定这件事，可能真的会死哦。 想哭，却还在开会。姚星洲心里这个苦啊。 底下的人，看见董事长跟演话剧似的，想笑，但为了钱都憋住了。这就是社会人的素养。 姚星洲顾不上底下那些人。他放低姿态，十分虔诚地打字，「是李道长觉得我不够诚心？我再多加十万！请你务必向李道长转告我的意思，只要李道长能保我家人平安，钱都不是问题！」 姚星洲没想到，找道士来驱鬼这么贵！他底价就是出的十万，现在又加了十万。他现在心情，是真撞了鬼。 很快，那边又回复了，「不好意思，不是钱的问题，我们家少爷，最近是真的不想接单子。」 姚星洲的脏话已经在嘴边打转，即将成喷/射状翻涌而出。他气得抓耳挠腮，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放下手机，将面前的茶杯摔在地上。 整个会议室，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姚星洲，却又不敢直视，只能在他头以下的部位打转。 姚星洲稍微用理性克制住了兽/性,他说，「继续开会。」 会议继续。 过了五分钟，他才打下了一行字，「我出一百万，只求李道长帮我驱鬼！」 等到傍晚时，姚星洲才收到回复，「少爷说没问题。」 一百万啊一百万！转帐的那一刻，姚星洲的心，都被转走了。 他一定要变成毛僵！不然钱都白花了！ 第22章 九魂阵（五） 山城城南区，是一片富人区，其中最富的，还是要数别墅庄园。只有十八套别墅的庄园，配了百来个保安。每套别墅之间，隔了足足有一个足球场的距离。寸土寸金下打造的田园牧歌，奢侈得很。 李存道拎着工具箱，走在安保人员后面。他打量着庄园内部的布局，眉头紧锁，是不好的感觉。山城李家不是专业看风水的，平时他自己也不会注意这些。但别墅庄园…… 我/国传统审美讲究对称和谐之美。十八，是偶数，布局上可以有很多选择，不管是二九还是三六，怎么排都能达到不错的效果。而庄园却是呈一个不横竖皆不对称的小于符号，太怪异了。庄园里栽的树，很茂很密，团团围住十八套房子，庄园外高楼耸立，一丝气都透不过。整个格局不见日光，越往里走越逼仄……外加上一条人造河穿梭在整个庄园，又阴又暗又潮湿，极好的养尸地啊。建这片别墅的区的人呀，不是什么好东西。 带路的安保是一个年轻人，不苟言笑的，一身过分的腱子肉，往门口一站，是少有人会造次的体格。 李存道努力跟安保小哥搭话，「诶，兄弟，你们老闆是谁来着？」 小哥没理他，挺直腰板在前面带路，宽厚的背向他，行走之间带着绝不搭一句话的笃定，是个狠人。 李存道摸了摸鼻子，尴尬了。安保的嘴巴怎么这么严实？其实小哥不回答，他也知道这片别墅是谁建的。姚星洲呗，山城最富的房地产商，就连他住的小区都是姚星洲的公司开发的。据说这个姚星洲不是山城本地人，而是丰城人。一个外来人，只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挤掉本地同行大佬，在山城这块地上站稳脚跟。他盯着保安小哥宽硕的背部，心里却在想，不简单啊姚星洲。不简单的还不止姚星洲，还有这次的僱主，也不简单啊。 就连安保小哥都不简单，他原本打听一下开发商的情况，再顺便打听一下僱主的消息，小哥的嘴巴却跟缝上了一样。 李存道最近几天都在躲唐四想，跟袁子青说了不接单子，袁阿姨却说，有人愿意出一百万请他捉鬼。这事儿，太可疑了。李存道在道士圈还算认识点人，不过在普通人眼里，他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厉害道士。请他捉鬼还出一百万，疯了吧？ 他现在是怕事的性格，其他事他是一定不会接的。这回，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躲是躲不过的。勉强躲过了这次，这些事弯弯绕绕的，还是会找上门。于是等人家找上门，倒不如自己上门去找人来得利索，姑且看一看这次的僱主到底想干嘛。所以，他还是接了这单子，还收到了八十万的定金。他平时一单才挣八百，收到这么多钱，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有钱也挺好的，养飞僵，特费钱。李存道回头撇一眼姜白钰，他也跟着来了。这几天飞僵跟他跟得特别紧……也好，有事还能让他帮把手，就当他是赚生活费吧。 小道士的眼神儿，始终落在保安小哥的身上。意识到这个之后，姜白钰很不高兴。距离他向李存道告白，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是小道士始终没有给他答覆。虽然他还没有想到让自己热乎起来的办法，可这也不是李存道光明正大盯男人的理由。 第33页 姜白钰冷着一张脸，「你看什么！」 「嗯？」李存道放慢脚步，和他同行。 姜白钰半眯着眼睛，「你盯着他看干嘛。」右边嘴角微微鼓起。 相处下来，李存道发现他真的很好懂。鼓起的嘴角，代表他顶舌头了，而顶舌头这个动作，代表他不太爽。 在不爽什么？ 李存道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姜白钰说的「他」，是那个安保小哥。 他说，「我没看他。」 又接着说，「这地方有问题。」 「什么问题？」姜白钰觉着周身通畅，「这里挺舒服的。」 「就是你觉得舒服才有问题。」 姜白钰是殭尸，即使他是一只飞僵，本质上还是殭尸。比起其他殭尸，他不惧阳光、符咒，但也不喜欢啊。阴暗、潮湿的地方，他是本能地想靠近，这个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 他点头，「也是。」 李存道加快脚步，跟在安保小哥后面，与姜白钰拉开距离。 他听到后面的那个谁嘟哝道，「有我在，你还怕有什么问题。」 道士，是上天给的职业。道士的命，由不得自己。只要是个道士，就不敢保证今天出门后，还能不能回家。从来没有人跟李存道说过「有我在」，包括他的亲爸李信道，别人是坑爹，他是被爹坑。 李存道往后转，又趁着姜白钰没发现，火速回头，脑子却满是他的样子。 姜白钰今天穿了一身白色棉麻长袍，料子上隐约有鹤的纹样，下身是一套的阔腿裤，走起来有些飘，颇有些遗世而独立的意思，跟邪祟完全不搭边。头发又长了一些，搭在锁骨下面，发梢微卷。 姜白钰好看，这是李存道二十一年前就知道的事。好像是今天，才确实有了他很好看的认知。 他的心，有一下悸动，小小的，就一下。 已经是最后一栋别墅了，安保小哥推来铁栅栏，「就是这。」撂下话就走，一个背影都不留。 李存道盯着别墅上方，「奇怪了……」 姜白钰向李存道挪动两步，凑近了才问，「哪里奇怪了？」 「没有一点奇怪才最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李存道：是心动的感觉。 第23章 九魂阵（六） 李存道和姜白钰进了十八栋。 屋内，除了一片黑，什么都没有。 李存道看姜白钰，「回吧。」 姜白钰，「嗯？不是你说这家有问题？」 李存道，「话是这么说，什么都没有也是没办法的事。」 姜白钰，「袁子青说，你认为僱主有问题？」 李存道点头。 没等到李存道的回答，姜白钰说，「嗯？」 李存道这才想起现在一片黑，谁也看不见谁。一个死人，一个飞僵，只能感受彼此的气息，并不能看见彼此的动作。 他说，「僱主花了一百万请我一个无名小卒捉鬼，问题太大了，我平时一单才挣八百块。」 「呵？山城李家无名小卒？」姜白钰嘲讽道。 李存道虚心地说，「以前业绩是不错，不过都是老黄历了。等轮到我这，什么名望都被我耗光了。」 姜白钰沉默片刻，「何必这么说。」 李存道笑着说，「现在的我啊，还要一只飞僵来安慰。不知道我老爸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姜白钰，「能气把他气活，不也挺好的么？」 是挺好的，做梦都梦不到的好。 姜白钰又问他，「还走么？」 「不走，」因为那东西已经来了。 忽然，一片大亮。李存道下意识地闭眼，随即又睁眼，立马环视周遭，姜白钰已经不见了。 而他自己，却在小楼里，在他的房间里。李信道死前，他一直住在这里。 「存道！」 李存道愣愣地说，「爸？真的是你？」 站在李存道面前的是李信道。李信道板着脸，一掌拍在他头上，「存道小子，不是我还是谁！我让你多练习道法，少看一点那些没用的书，你就是不听！你考上大学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要继续当道士！跟我出去！」说完，拉着李存道往院子里去了。 此时月光正盛，隐隐约约之下，李存道这才看到李信道胳膊下夹着一本古籍。 不用想，一定是他爸要教他道法了。 果不其然，李信道说，「存道小子，你太幸运了。」 李存道不知道他爸抽什么疯，但还是要配合他，「啥？」 李信道，「你爷爷死得早，李家的道法，我都是自学的，没少走弯路。你就幸福了，你还有我。」 「哦。」 李信道把古籍扔给李存道，「你自己看，有什么不懂的自己想，千万别来问我，问我我也不会说的。老子当年都是个人悟的，才不得便宜你这个看闲书的臭小子！」 说教又不教，还真是把他的爹学了十分像。 李存道说，「爸，看到你真的很高兴。」 李信道一脸嫌弃，「少给老子来着这套！我说了我是不会教的！」 「不过，」李存道自顾自地说，「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存道小子！老子看你是皮痒了，怎么和你老子说话呢！」 李存道用右手划破左手食指和中指，血立刻渗了出来。眨眼之间，他已经来到李信道跟前。血迹流过掌心，李存道一掌拍在李信道脸上。 第34页 他说，「也敢冒充我爸！」 「李信道」的脸上，沾上了李存道的血，不过片刻，便褪下了「李信道」的皮，现出了原型。 是个女鬼。女鬼捂着半张脸，她倒在地上，很是痛苦的样子。 李存道看她，挺面善的。本想捏碎了当烟抽，仔细一想也并不缺这一根烟，就作罢了。 他拿出一张紫色的符，贴在女鬼身上，后者的痛苦明显减少了。 李存道问，「是谁杀了你？」竟然会用这种旁门左道、迷惑人心的阵法。喜、怒、哀、惧、爱、恶、欲，是为七魄。九魂阵，第一关，是为喜。 女鬼摇摇头。 李存道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 女鬼还是摇摇头。 李存道不放弃，「你是谁？」 女鬼说，「唐七七。」 唐七七？ 第24章 九魂阵（七） 唐七七是唐家小辈，唐四想的侄女。跟李家不一样，其他道士家族还是有女孩子的。李存道是听说过她的，唐家人不是说，唐七七在国外上学么？ 怎么会在这里？还死了？ 李存道将她收了，等着出去后交给唐家。 他向前跨出一步，周遭的景物就变了。小楼的院子慢慢褪去…… 虽然这个阵是叫九魂阵，但其实人的魂魄，只有三魂，剩下的为七魄。而这个阵呢，是按照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的顺序来布的，怎么拼也凑不够九。不知道发明这个阵法的人，可能当时憋了一股尿意，急着去上厕所，尿意上脑，才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暂且不论名字，这个阵其实，没什么杀伤力。它攻心，是一个非常走心的阵法。只要闯阵人走入这个阵，代表气魄的鬼魂们，就悉知了闯阵人所有的情感，它们会顺着情感，让人深陷，并从敌人的内部开始瓦解敌人。一旦被鬼魂们带偏，就很难出来了。若是心智薄弱，便不堪一击，只能困死在这个阵法中。如同溺水，不能自救。 李存道觉着，这个阵实用性非常差，没效率。 现代道士出任务，讲究的就是快、准、狠，一张符飞去，什么邪祟只管拿下就行。布阵，布希么阵？等阵弄好，邪祟早跑了。所以李存道从小就认为，这个阵啊，它是有问题的。几百年过去了，能把它拿出来用的人，很少，甚至有段时间快失传了。不过后来又被找到了，找到了也没什么用处，所以找到它的人并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找到它的人，就是李存道。九魂阵本就是李家阵法，李家传人却都不爱用。 或许因为唐七七是道士家族的人，她身上有道士家的血，加强了这个阵法的威力，以至于李存道，有那么一瞬都被迷惑了。 「喵~」 李存道微微眯起双眼，第二个魂魄，就在眼前。 第二魄，叫怒。 能让李存道发怒的，现今为止，只有那只猫——养不熟的苗小喵。 第二个魂魄，化成了她的模样，笑颜盈盈，「小道士！」 她居然在笑？李存道顿时血气上涌，他一摸身侧，桃木剑却不在了，怀里一掏，一张符咒都没有。他冲上去，提起苗小喵的衣领，把她甩在地上，「你还敢来！」 「苗小喵」慢悠悠地站起来，还是挂着一张笑脸，亲近地问他，「小道士，怎么这么生气？」 李存道立刻推开她，「滚！」 她往后挪了挪，调笑道，「小道士，你那个见妖就收的爸，不是经常说我是个畜生，千万信不得。怎么，你忘了？」她穿了一身红色暗纹旗袍，红唇红指甲，姿态极高。脸上有笑，神情冰冷。 李存道攥紧拳头，「要不是你！他怎么会死！」 「苗小喵」像一只猫那样舔了舔手，她扬起下巴，全然不在意，「要是李信道有本事，怎么会死。说到底，还是你们李家的道士，技不如人……」她话头一转，「遇到道行深的，他不死谁死！」没有一丝愧疚，仿佛她做下的事，只不过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 李存道太过高估自己了，李信道死了十二年，他以为自己早就掌握了放下技能。 很多情况下的「我以为」，都是「我没有」。 李存道划开手掌，血迹顺着他的左手小指滴了下来，他声音尽是苍凉，「死吧，小喵。」 一旦魂魄，染上李家道士血，便是不可超生。 李存道冲上前，眼看那掌要落到「苗小喵」身上…… 却被人抓住了手。 是姜白钰。 他问李存道，「一只鬼，你是要她死不超生？」 小道士的情绪，不太对啊……是那个时候？ 看见他的脸，李存道清醒了。 他收收情绪，将话题往另一边转，「现在的鬼都不能投胎。」 姜白钰放开李存道的手，他不懂地府的门道，顺着他就问，「为什么？」 李存道侧向他，「轮回台毁了，投不了胎。加上人口过剩，死的人太多，地府地方小，容纳不下那么多鬼。人死后，魂魄只能慢慢消失。」 姜白钰若有所思，「那我爹娘……」 李存道打断他，「别想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什么都剩不了。 他又问，「你刚才哪去了？」 姜白钰，「被隔开了，费了些功夫才打开禁制。」 第35页 布阵者，有意将姜白钰隔开，针对的就是李存道了。 李存道，「是我小看这个阵了。」终究是做不到波澜不惊。 姜白钰则说，「顺应慾念，何必克制。」 李存道看着他，眼睛有光芒。 被放置在一边很久的「苗小喵」说话了，「小道士，你变了，居然也和妖物在一起厮混。」 李存道大意了。他先前觉得九魂阵没什么用处，是站在布阵人的角度，让他选一个对付敌人的方法，肯定是九伏天雷阵，绝对不会选九魂阵。现在身份一调换，他自己变成闯阵者，才知道闯阵并没有那么容易。 入阵后，他的所有记忆和情感，就被九魂阵摸得一清二楚。九魂阵，对于不同的闯阵者，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可谓是一人一阵。只能按照七魄的顺序过关，这个过关不是指收了七只魂魄，收了他们也没用。闯阵的关键是，不被自己七情六慾控制。 就拿眼前的苗小喵来说，这只魄，代表怒。她的目的，就是要激起李存道的怒气，要是刚才李存道真的灭了她，他自己也走不出这个阵。 喜魄又不同了，将自己从喜的情绪中抽离，也就脱离的喜魄的控制。 九魂阵，就是一场自我对自我的较量。七魄，皆是慾念。不被慾念所扰，自然就能出去了。 若是姜白钰没有制止他，怒魄这个关卡，就会变成死局，他会一直被困在九魂阵中，永远也走不出去。 他看向姜白钰，发现那个人正皱眉，似乎对「妖物」一词很不满。 姜白钰，「这个畜生骂我。」 李存道，「嗯。」 姜白钰，「那我该怎么办？」 李存道想了想，「这个魂魄是个女性。」 姜白钰一脸震惊，「意思是我不能揍她了？」 李存道点头。 姜白钰指着怒魄，再次强调，「她骂我。」一副告状的小模样。 怒魄懵了，她感受不到李存道的怒气值，也看不懂眼前的两个人在干嘛。 嘿！演的什么夫夫小剧场，现在是拼命呢，能不能严肃点！ 李存道掏出一张符咒，递给姜白钰，「收她。」 怒魄感觉情况不太妙，她的存在，能影响的只有李存道，其他人，她是管不着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想躲，姜白钰却已经站在她身旁了。 她瞪大了眼睛，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姜白钰把符拍她脑门上，怒魄便被收在了符里。 第25章 九魂阵（八） 怒魄被收了，姜白钰发现，周遭的景象又变了。灰濛濛的天，灰濛濛的土，灰濛濛的水，灰濛濛的树，姜白钰整个人都灰濛濛了。 他捏着符纸问，「道士，这个怎么办？」 李存道没说话。 「喂喂，道士，」姜白钰靠近他，摊开掌心，微微抬起头，视线向上，显得眼睛更大更圆了。他又说，「这个魂魄怎么处理？」 李存道一副「哪管你鬼哭狼嚎，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 姜白钰来气了，道士没理我？ 他抬手，向着李存道就是一掌。这掌他蓄了百分之百的力，一掌下去，打空了。 姜白钰盯着自己的手，不太相信。 他再看李存道，他已经跪下了。 姜白钰前一秒还搞不懂什么情况，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顺着李存道的视线，灰濛濛的迷雾被拨开，原来是一处墓地。而李存道面前的墓碑，刻着「浩气长存」四字，什么落款都没有。 他大概猜一猜，就知道这是李存道他爸的墓。 他的气，又憋了回去。 李存道跪在李信道到墓前，背挺得铁直。 苍凉。 其实，十二年前的事，姜白钰是有感知的。他很久没有情绪的起伏。他没多少年，就变成了飞僵，生前多想活着，等他用另一种方式活下来时，却没有想像中那样惊喜。 可那一次，他真切地感受了，李存道经历的那些事。就算现在想起来，也会觉得苦涩。 姜白钰也跪了下来，和李存道并排挨着。 李信道于姜白钰而言，很复杂。 在桃花村，姜杨氏打断他的休眠节奏，强行用殭尸血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他选择不救姜杨氏，那么殭尸血的作用也失去了，他再次陷入沉睡，还落到了李家父子手上。 他可没有忘记，在这二十一年间，李信道是怎么对他的。煎炒烹炸、斧钺钩叉，样样都招呼上了。 老道士怎么想的，姜白钰是知道的，前期是为了守正辟邪，后期就是守正辟邪外加私人恩怨了。他是懒得跟一个老道士计较，一个老顽固，不是他的对手，也就由着李信道折腾了。 直到老道士死了，突然就死了。 国朝讲究死者为大，李信道死后，姜白钰对他最后那点不满，都没有了。 更何况，现在，他还看上了人家的儿子。 女婿嘛，跪一跪老丈人也是应该的。 姜白钰扶着李存道的腰，扶腰的手又不能太唐突，只轻轻地搭着，虚空了好些位置。 再次经历亲人离世的痛苦，小道士现在应该是急需一个能够哭泣的怀抱。 他不再犹豫了，手伸长，揽过李存道。 在姜白钰跟着他跪下的时候，李存道就清醒了。 九魂阵的妙处，就在于，不是每一魄，都会幻化成实体。李存道的九魂阵，哀魄就没有实体，它存在于这个空间，但就是摸不着抓不到。 第36页 正在李存道想出一点眉目时，姜白钰就这么来了一下子，搞得李存道不知所措。 他说，「你的手……」 姜白钰装傻，「咋了？」 李存道改走迂回路线，掏出一张符，「帮我贴在墓碑上。」 墓碑太显眼了。或者说哀魄太蠢了，没有李存道的经历做参照，它幻化不出李信道坟墓的真实情况。它做出来的幻境，半个山腰，只有李信道的一个墓。哀魄未免太看得起李家人了，李家怎么买得起半座山当墓穴。 李信道死后，李存道从未想他死后的事，经常回忆的，都是他活着的时候。所以，哀魄能感受到他的哀，选择了李信道墓前的场景，却造不出相同的景。 姜白钰不情愿，「自己去。」 「我去它会跑，」李存道手上还拿着符，「去嘛。」语气软了点，声调也高了些。 姜白钰的心，顿时跟灌了蜜差不多了。二话不说，抄起符就往墓碑上拍。 符咒接触到墓碑后，迅速裹成一团。哀魄，已经被抓住了。 姜白钰转过身，脸上是毫无防备的笑，「哇，真的抓住了！」 李存道晃神了，好像他的魂魄都跟着这个笑的弧度，来回荡了几遭。 作者有话要说：小殭尸的人生两大错觉：我是人；我是攻。 第26章 九魂阵（九） 收了哀魄后，雾气还是没有消失。李存道和姜白钰之间，只隔了不到两米，由于雾气的关系，互相连脸都看得不是很清楚。 雾里雾气、朦朦胧胧的，虽然糊了人一脸，可姜白钰觉着，现在这个场景，跟少女少男漫是一样一样的。 他心想，这雾啊，长得像我姗姗来迟了几百年的爱情。 真男人，就要把握住机会，姜白钰如此想。 「嗯……那个……上回的事，你觉得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存道低着头，看不清啥表情。 姜白钰心里没底了，这是啥意思？ 他稍微凑近了一点点，李存道低着头，他也只好顺着李存道低着头。他倒是没有不耐烦，只是在催，「说话。」 两人的身高，相差两厘米。矮的那个，当然是姜白钰。姜白钰稍微低着的头，毫不避忌地摆在李存道的眼前。 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 李存道也歪着头，像是在考虑什么。不过很快他就考虑好了，曲起右手手指。 然后，穿过姜白钰的腋下。 姜白钰心里一喜，嘴巴咧开都能看见后槽牙了。 该不会是？ 总之，先闭上眼是没错的！ 李存道的手，却没停留姜白钰背上，而是两只手抓住了胳膊内侧。 这是什么姿势？纵使姜白钰阅片无数，也没看过哪个少女心作品里有这种姿势。不过小道士想玩儿点新花样，他还是蛮开心的！ 就在姜白钰松动肌肉，全身心迎接来自小道士的肌肤之亲。 李存道抓住姜白钰胳膊内侧，将他往上举。 姜白钰正在感嘆上面的雾气比较浓时，即刻他就到了地上。 他是怎么到地上的呢？姜白钰用了用他暂时发懵的脑子，用了数十秒，才想起，他是被李存道摔在地上的。这一摔，把他整个人都摔傻了。 姜白钰醒了过后呢，学习了很多现代人的说话方式。 他坐在地上，活学活用，「李存道，我□□大爷！你他妈的敢打我？」 眨眼之间，李存道便移到姜白钰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姜白钰站起来，动了动肩膀，踢了踢腿，骨头嘎嘎作响，李存道下手不轻啊。 他也来气了，「滚开！」道歉也没有用，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存道凑近。 姜白钰抵着他，阻止他靠近，「滚！」 姜白钰没使多大力，李存道拨开他的手，将他搂住，还把头埋在他的脖颈间。 跟头不会动的癞皮狗撒娇似的。 「让你滚开，没听到？」虽然嘴巴上这么说，但是姜白钰心里早就软了。甚至于开始为李存道找藉口。或许是因为李存道太紧张了？ 大概和少女漫的女主角一样，因为紧张和害羞，一掌甩飞逐渐靠近的男主角。 姜白钰越想越觉得，一定是这样！ 他心安理得享受李存道的靠近，说出来的话却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至少要亲个小嘴儿才行。 姜白钰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他骂骂咧咧了半天，李存道却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还是因为害羞？ 不管是不是害羞，姜白钰都认为，李存道是结结实实地害羞了一把。 按照一般规律，打脸都是来得特别快的。 当姜白钰被伏在他肩膀的李存道的掐住脖子时，他终于意识到，去他妈的害羞！小道士是中邪了！ 李存道卯足了劲儿，捏住姜白钰的脖子不放松。 姜白钰不是一般人，被掐住脖子而已，倒不至于受伤。 只是，他相当讨厌，被钳制的感觉。 他右手蓄力，一拳挥在李存道身上。到底是他命定的老婆，他没捨得下死手，只用了五成力。 飞僵的五成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 李存道摔倒在地，不过，很快他就站了起来。 他声音发抖，「妖孽！」 妖孽？这个词，说出来后，就把双方防到了对立立场。姜白钰还是第一次听李存道，用「妖孽」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第37页 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即使知道，小道士现在有点神。他还是不舒服。 姜白钰赌气道，「那你来收我啊！」 李存道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张符，掐了个手势，「灭！」符咒直往姜白钰身上窜。 姜白钰也不躲，直到他的长衫被炸出个洞。 他低头盯着身上的洞，「草泥马，你还真要收我！」 李存道像是接受不到外界的信号，什么都听不到，依旧是我行我素。在祭出第一张符后，又接二连三祭出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 姜白钰可不能一直等他来收。接下的符咒，都被及时接住，然后捏个粉碎。 他心里这个气啊！ 这次出任务，本来就是临时起意，带的符咒就不太多。收前几个魂魄时，普通符咒不起作用，李存道用的是自己的血画的符。 现在普通的符咒也被他用完了。 李存道右手做手刀状，割开了左手掌心，血立即渗了出来。 两人隔得远，他的动作，姜白钰看得并没有那么真切，只隐约看了个大概。 几个月以来，姜白钰对李存道，还是熟悉的。这个动作，确定是要放血了。 他很好奇，现在李存道遇到的，到底是七魄中的哪一个？喜、怒、哀已经被抓住了，还剩惧、爱、恶、欲。 能激发出如此的战斗力，十有八九是恶魄吧。 姜白钰心下转了九曲十八弯，再看李存道，已经近在跟前了。 他的速度，丝毫不比姜白钰慢。 姜白钰后移，躲过了李存道的攻势。 正常人根本达不到这样的速度与力量。李存道，非人非殭尸，不知道靠着什么方法，成功续命。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使用率都达到了最高。太过完美。 要是姜白钰慢一步，那一掌的力度，还有李家的道士血，绝对会受伤。 他忍不住暗暗比较，要是动起手来，他和李存道，谁会赢？一个只有几百岁的飞僵，对上一个不是人的李家道士。有点意思。 那不如……试试？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姜白钰不躲了，他停了下来。 李存道全身绷得紧，每一次出手，都拼了全力。一击不成，见姜白钰不躲，他再出一击。 掌风凛冽，姜白钰下意识眨眼，双眼开合之间，他已经抓住了李存道的手。 他说，「小道士。」 李存道原本在琢磨该怎么改变攻势，右手起势。听到面前的人在喊自己，有一种异样的熟悉。 他收回右手。 他停，但姜白钰没有停。 姜白钰鼓足了十二分力，一拳揍向李存道的面门。 李存道被这一掌打出去几十米。 姜白钰双脚离地，飘到他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小道士，你不专心。」不然不至于被打这么远，虽然罪魁祸首就是他本人。 此时雾气，散开了些许。 姜白钰清楚地看到，李存道的两只眼眶中，居然是都有两只黑眼珠！一只纯黑色，另一只则是正常的浅褐色。 他拔高调门，「小道士你居然是个双瞳！」等等！以前不是啊……莫非是恶魄？ 飞僵一拳超人，被揍了后，李存道稍微有些清醒。他摸摸后脑勺，「嗯？什么双瞳……」 姜白钰，「你两只眼睛里，都有两个眼珠子。」 李存道听罢，立即明白了。他瞪大眼睛，划破左手食指，像滴眼药水那样，滴了两滴血在眼睛里。 他的血像是有意识似的，进入眼眶后，慢慢朝着浅褐色眼珠聚拢。 不到一分钟，就听到一女声惨叫！随后，两只浅褐色眼珠从李存道的眼眶中落了下来。原本黑色的眼珠，也渐渐转成正常的浅褐色。 李存道念了一句咒，两只眼珠分别化成两只女鬼模样。他将两只鬼收在口袋里。 姜白钰有些吃惊，「居然有两只鬼？」 李存道点头，「九魂阵没有固定的模板，一人一阵，入阵后也可以根据闯阵者的情况随时做出调整，有两只鬼也不稀奇。再者，两只鬼可以加强能量，不然她们不能轻易附在我的眼珠上。看来这个布阵者，对我很熟悉啊。」 姜白钰醋意上头，嘀咕道，「什么就熟悉了。」 李存道还坐在地上，他伸手，「拉我一把。」 姜白钰伸手，由于刚才干了一架，他现在还是使了十分力。这一拉，李存道猛地撞到了姜白钰身上。 他的嘴唇，撞到了姜白钰的脸上。力道太猛了，李存道嘴巴都撞麻了。他还抱着姜白钰，等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火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姜白钰感觉脸被人揍了，疼得他嘶嘶的。又一想，撞他脸的是李存道的嘴，还是疼！他攥了两个拳头，轻轻揉脸，疼中带甜。 他见两人距离远了，悄悄挪了两步，凑近调笑说，「小道士，作为一个道士，你被鬼附身了都不知道？」 李存道解释，「你没发现，收了哀魄后，场景都没有换么？」 「是没换。」 「收哀魄太容易，几乎没费什么气力。布阵者把三只鬼放在一起，更换场景后，那两只鬼就不动声色地靠近我。」李存道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当时的心思，都在哀魄上。再加上这两只鬼身上没有鬼气，就……」 当未来男朋友在挽尊时，作为一个在上面的人，是一定要配合的。 第38页 姜白钰点头，「是这样的。」 李存道，「所以这两只惧魄……」 姜白钰打断他，「等等！你说刚才收的是两只鬼，代表的是你的惧魄？」 「是啊。」李存道不懂姜白钰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姜白钰，「卧槽！」 李存道，「不要说脏话。」 姜白钰还是止不住惊嘆，「正常人有这么强悍的惧魄？」 说起惧魄，不都是那种瑟瑟发抖的小可怜么！ 李存道，「正常人不会，但是李家人会。李家家训，『无所畏惧，该上就上』，对于李家人来说，没有害怕这种东西，即使有，都会强行直面恐惧，以战止惧。」 他又道，「所以说，布阵者对我、对李家，都很熟悉。」 姜白钰想起刚才李存道拼了老命的样子，问他，「你刚才把我当成谁了？」 「让我成为这副鬼样子的妖。」 作者有话要说：确定是家暴现场无误。 第27章 九魂阵（十） 妖？ 姜白钰，「奇了怪了，李家最擅长的就是捉妖收鬼，」他上下扫了李存道一眼，「以你的实力，想捉条龙来玩玩儿，都绰绰有余，还怕一只妖？」 李存道望着远处渐渐散开的雾气，若有所思。他转而看向姜白钰，才说，「那是现在。要是以前的我，就你刚才那一拳，直接送我去见崔钰。」 「崔钰是谁？」 「地府的判官，不过现在应该去了地府也见不着了……」 「哦，这样啊……」 「嗯……」 嗯什么嗯，这样就接不上话了。 不过这种闭麦式对话，在姜白钰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他忽地想起两人干架之前，他问了小道士一个问题，然而小道士还没有给答案。 他看向李存道，目光黏人，「小道士。」 「嗯？」李存道别过头，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避开，等他错开视线时，就已经避开了。 约莫是姜白钰的视线过于直白和赤/裸。不得不避啊。 躲什么呀？姜白钰又移到他面前，死命盯着李存道的脸，强行让两个人面对面。 李存道避无可避，不能明着推开他，以姜白钰的暴脾气，绝对变本加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会盯得更紧。 可他又不能直接对上姜白钰的视线，那……那会怎么样？他还没有想清楚，但是绝对比推开他的后果还来得严重。 姜白钰的脸靠那么近，近到他的大脑已经无法供氧…… 姜白钰问，「你考虑好了么。」语气完全没有疑问。 飞快地看一眼，眼神对上后，又飞快地挪开。李存道视线在姜白钰的头上打转，表情极不自然。他脸上带着尴尬的红晕和疑问的呆滞，不知道姜白钰在说什么。 他只好问道，「什么事？」 姜白钰眼神直勾勾的，本来就是大眼睛，强聚焦后跟瞪得老圆了，莫名有些撒娇意味。 他说，「做我夫人的事。」 姜白钰说的话，他没考虑好，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他总觉着，这只飞僵是闹着玩儿的，等新鲜感一过去，就该忘了。他干脆採取了就直接的方式，就是不管，该咋咋滴。 可李存道也没想过，姜白钰居然还记得这回事。 他无法安放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姜白钰眉心间，这样的话，他是在看姜白钰，视线又没有对上，脑子畅多了。 他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姜白钰微微抬眼，「是没想好还是根本没想。」 「是……」根本没想。 从李存道的表情，姜白钰就懂了。他揪住李存道的衣服，说道，「李存道。」 李存道觉得自己要挨揍，他想，揍就揍吧，自己是挺气人的。让他揍一揍，也没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诚心挨揍，他还闭上了眼。 别别扭扭、又怂又萌的样子，姜白钰觉着，还挺可爱的。 姜白钰五指用力，攥紧了李存道的衣裳，再把人往前一拉。 他看着李存道紧闭的嘴。 有点干啊。 小道士究竟有没有好好喝热水？ 太干了。 看着真烦。 于是，他亲上去了。 停留了五秒，又离开。 跟想像中一样，干巴巴的。姜白钰后退几步，咂咂嘴巴，滋味儿不太好。 鲁莽了，太鲁莽了。 姜白钰有丝丝后悔了。 两人的第一吻，至少要建立在嘴巴莹润的情况下。 以后，要敦促小道士，多喝热水。 李存道猛地睁开眼，一脸不敢相信！ 姜白钰的嘴巴？ 好软。 他看着姜白钰，后者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斟酌后才说，「你……」 姜白钰嘴特横，「你什么你，嘴唇干巴巴的，烦死了。」 被堵得词穷，李存道想要解释，他不是故意嘴巴这么干。 「我……」 李存道不对劲，很不对劲。前一秒他还在和姜白钰说话，后一秒他就两只耳朵轰鸣，想说话，却怎么都说不说来。他想去拉姜白钰，却怎么也使不出来劲儿。他的魂，在互相拉扯。他隐隐看见一个身形和他很像的魂，就是这个魂，想占据他的身体！ 而他面前的姜白钰，似乎什么都发现。 第39页 姜白钰自顾自地说，「算了，就算你嘴巴干，我也不会嫌弃你。」他抬眼，「我已经认定你是我夫人了。」 姜白钰话音刚落，那股力量越来越强！轰地，李存道被挤了下去，而那个魂，已然成为李存道身体的主宰。 最后，李存道看见，那个魂，不仅身材和他相似，连长得也跟自己一模一样！ 却又不是绝对的相似，李存道和魂，还是有差别的。魂魄穿了一身玄色长衫，束着一头长发，同样的五官，在他的脸上，笑盈盈的，就很精神。而李存道呢，闷得慌，很丧气。 李存道心想，难道是自己的天魂？不应该啊，转世后，魂魄是没有记忆的。而他面前这个魂魄，明显保留着上辈子的记忆。 天魂沖李存道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统共是一个魂魄，再扯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李存道不再挣扎，天魂随后彻底占据了身体。而后，李存道便无意识了。 姜白钰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 他抱怨道，「小道士，你现在说，到底要不要当我夫人？」 天魂脸上挂着笑，一副浪荡子的样子。他说道，「当然不要。」 姜白钰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天魂又补充道，「是你当我夫人才对。」 细细思考过可能性后，姜白钰表情严肃地拒绝了，「那不行。」 「为甚？」 姜白钰，「我是姜家嫡长子。」 天魂被他逗乐了，「谁不是呢。」 「那……」那也不行。 天魂凑近姜白钰，挑了挑他鬓角的捲发，姜白钰啊，果然人如其名，跟白玉似的。不知道摸起来如何，才刚这么想，他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摸上去了。 手感真好。 再掐一下呢？ 还是很好，很顺手。 「你干嘛。」姜白钰瞪着他，由于被人掐着脸，声音都变了一个调，听起来又绵又软，黏黏糊糊的。 天魂还不满足，干脆改成两只手。 嗯，两只手戳脸，更有感觉。 可他并没有得逞，姜白钰往后移，躲开了他的手。 姜白钰，「你不是李存道。」小道士害羞得很，没有这么主动的。 天魂收回手，脸上还是挂着那副笑容，「我是他，他就是我。」他又说，「你为什么说我不是？」 「感觉。」 天魂说，「感觉会变的。」 姜白钰摇头，不认同。 天魂继续说，「你所认识的李存道，只是一个投胎于1979年的魂魄而已。他现在的性格，是由他的出身、他的家族，还有后天的一切因素造就的。那么，他的魂魄原本是什么样子，你知道么？」 姜白钰抓住了重点，「你是他的前世。」 「你还是这么聪明？」天魂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姜白钰忽地蹲了下去，「我们以前见过？」 天魂不答，反而问他，「累了吧。」然后伸手拉他，「带你去个地方。」 姜白钰这次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 他提醒道，「我们还在九魂阵里，哪也去不了。」 「九魂阵算个什么。」 天魂松开姜白钰的手，往雾气重的地方走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回来。手里捏着两只鬼，代表的是李存道的爱和欲。 姜白钰皱眉，「就这么抓了？我都还没看到小道士看的是谁……」 天魂嘆气，「我喜欢的是你。」 「我没说你。」 天魂再次强调，「我就是他。」 姜白钰无视了，直接转了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两只鬼躲在雾气后面？」 天魂说，「因为九魂阵是我弄出来的。」 姜白钰没搭话。没事找事不是么，前世的自己造了一个阵，坑了后世的自己。 天魂嘆气，「走吧。」 「去哪？」 「不是说累了么？」 「累倒是还好……」就是在这个鬼地方呆太久了，姜白钰不太舒服。 天魂像是很了解他，「带你去个舒服的地方。」 天魂带着姜白钰，姜白钰带着疑惑，跟着前世的小道士弯弯绕绕走了好大一截路，原本浓密的雾气也渐渐散开了，一路上酒肆商贩，街道楼台，不像现代建筑，而且姜白钰越看越觉得，熟悉无比。 这条路，到底还要走多久？等他终于不耐烦的时候，天魂说，「我们到了。」 眼前是一座朱门大宅，台阶下一对石狮子，门外还站着两个家丁。就连青石板铺成的台阶，姜白钰都觉得分外熟悉，他扬起头，匾额上果然写着「姜府」二字，顿时眼睛一红。 这是他的家。 天魂看着他，眼睛有些泛酸。他道，「进去吧。」 姜白钰不解，「你不一起？」 天魂摆摆手，「不了。」马上就会见的。 姜白钰虽然有疑惑，但还是走进去了。他刚跨上台阶，门口的两个家丁立马声音洪亮地说，「少爷回来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称呼，姜白钰习惯性地点头。 随即，大门开了，几个丫鬟拥着一个妇人出来了。妇人快要四十岁了，依旧明艷动人，她亲热地握着姜白钰的手，带着他往里走，「白钰啊，今儿怎么回得这么早？」 姜白钰低下眼，他身上穿的，是官服。他极为自然地说，「没什么事。我爹呢？」 第40页 妇人极为不满，「在小妖精那呢！」 第28章 九魂阵（十一） 姜白钰的爹，有三房妾室。这些妾室在他的母亲余氏眼里，全是没脸没皮只懂讨男人欢心的小妖精。余氏娘家是武将出身，性格直爽，最见不得内室中小情小调，偏偏姜白钰的爹姜炎，喜欢深情缱绻的调调，在余氏眼里，姜炎便是沉迷色相虚妄。所以，她一直对姜炎没有什么好脸色，觉着姜炎愧为男子，色令智昏。 其实成亲后的头几年，姜炎对余氏还是很好的，一直没动过纳妾的念头。可余氏的态度，不冷不热，尤其是生了姜白钰后，对姜炎更是冷淡了。日子渐长，姜炎也不爱到余氏这儿碰灰了。等姜白钰长到十岁，姜炎纳了第一个妾，接下来就是第二个第三个。但姜炎对余氏，还是尊重得紧，连言语之间的冒犯都不曾有过。就是两个人，再无亲密了。其实本来就没有，只是姜炎想要亲热起来的心，也没了。 感情的事啊，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一进一退，都是两个人的共同选择。即是共同选择，便要承担共同的结果。 姜白钰从小便懂这个道理，也不好多说什么，幸运的是家宅还算安宁，倒也不算难过。毕竟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 二人直接去了书房。坐下后，余氏吩咐礼童，端些茶和小点心来。 姜白钰心底冒出一个声音，怎么礼童会在姜府？随即他反问自己，礼童不在姜府，那应该在哪里？ 他回答不出来。 但是，就是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他暗暗思忖了半刻钟，还是没有头绪，遂放弃。 转而对余氏说，「母亲，让丫鬟把我的药端来吧。」 「药？」余氏不解，「什么药？」 「我从小喝着的药，」母亲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对他的病最上心，竟然记不得了，「外祖父求了圣上，在已故的张太医那拿的方子。您这都不记得了？」 余氏立马说，「呸呸呸，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喝什么药！」 诶？他从小就是病秧子，先天不足，娘胎里带的病。只要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来过姜府出过诊。怎么母亲会说自己没病呢？要是没病，他也不会年仅十八岁…… 十八岁那年，怎么了来着？姜白钰竟然想不起来了…… 余氏看自己儿子发愣，立刻用手背探探他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她才道，「钰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白钰摇摇头。他问余氏，「今儿是什么日子？」 余氏笑他，「读书读傻了？今儿腊月初二，昨儿才过的生辰，这就忘了？」 生辰？哪一年的生辰？ 姜白钰记着，他只过了十七个生辰。 所谓母子连心，余氏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钰儿，你都满十八了，也是该考虑一门亲事了……」 十八？他的年龄确实是十八没错，但腊月初一那天，还没到寅时…… 后面怎么来着？ 礼童端来了茶和点心，余氏喝了一口热茶，酝酿了下情绪，才说，「你小舅家的长女，小时候见过的，叫余慧容。上回我去你外祖父家，又见到了这个姑娘，出落得是亭亭玉立的，说话也是大方有礼的。我听你小舅母说啊，慧容今年刚满十五，还没定下亲事，我就想啊……」 姜白钰没搭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今天是怎么了，怪事这么多，但是他又想不起来哪里怪。 余氏看了一眼姜白钰，自家儿子毫无反应，不喜欢？钰儿只见过慧容小时候，跟个小男孩一样，上蹿下跳的，小嘴叭叭说个没完，上树摘过梨，下田捉过鱼，整个一个小霸王，没有一丝女孩样子。难道钰儿喜欢文静些的？ 她慎重地说，「那个……慧容小时候是比较顽皮，但这几年都在家里学女红，早就变了样了。要不然……下次见见再说？」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做主的。余氏这种商量的口吻，真真是宠得姜白钰没边儿了。 她继续说，「真不喜欢慧容也行，看上谁家的跟娘说，凭我儿的条件，放眼整个顺天府谁比得上？就是配公主也绰绰有余。」 姜白钰回过神，笑道，「男人也行？」 余氏蹭地站了起来，那双跟姜白钰如出一辙的大圆眼瞪得老大，「男人？」 「嗯。」就是想知道，母亲能宠他宠到什么地步。 余氏向前几步，又问了一遍，「男人？」 姜白钰道，「是男人。」 余氏面色为难，「男人……」又立马说，「男人也不是不可以……」 「可当真？」姜白钰添油加醋，「这样姜家就绝后了。」 「我管他姜家绝后不绝后，姜炎爱跟谁生跟谁生，反正你是我的儿子，」余氏握住姜白钰的手，「你喜欢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 姜白钰心口一热，「娘，谢谢你。」 余氏说，「还是叫娘亲热些，喊我母亲总觉得生分了，不是亲生的。」 姜白钰拍拍余氏的手背，「哪会？您永远是我最亲的人，怎么称呼只不过是一个形式……」 按理说天天见面，可姜白钰对着余氏，却有觉着久违的感情忽地一涌而出，心下动容，眼泪快溢了出来。 还能见面，真好。 第41页 ***** 别墅庄园十八栋，三楼的小阁楼里。 姚星洲裹着一张毛毯，坐在地上，他周围是一堆零食包装袋，看起来他在这个小阁楼里，已经呆了好些时间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小桌子，桌子上面画着一个九边形，九个角都压着一张黄符。黄符装的是鬼气，分别代表九个鬼。原本黄符是有亮光的，鬼被收走后，亮光熄灭。李存道已经收了七个鬼，应该还有两个才对，现在却全都不亮了。 九魂阵里的两个人，平白无故消失了！这把姚星洲急得薅自己头发，抓了一把后才想起来，自己找就不是能粗暴对待头发的年纪了，再这么折腾，过两年怕是只能去植发了。 他憋不住了，掏出手机马上给高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姚星洲？」 姚星洲快哭了，「高人啊！求求你救救我命啊！」 高人，「说人话。」 姚星洲噼里啪啦地往外倒，「您给我摆的那个九魂阵，不行啊。我守着它一天一夜了，起先还是正常的，现在都不正常了！本来该爱魄和欲魄出场了，结果不知道怎么搞的，罩着爱、欲、恶的黄符灯，全都灭了！高人啊！快救救我，要是姜维业知道李存道还没有死，那死的就是我了！」 高人嗤笑一声，「凭你也想弄死李存道。」现在的人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痴人说梦。 在他自己看来，现在的李存道都是不能小觑的存在。再加上一个姜白钰，要是真打起来，这一僵一道联手，恐怕自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姚星洲和姜维业呢，一个半吊子暴发户，一个半吊子殭尸，也想来逞能，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暴发户姚星洲不乐意了，「不就是个人么，弄死他有多难？」 高人，「你槓，你上呗。」 「别别别，别啊高人，」姚星洲声音拔高三度，「我上不了啊！」 他声音哽咽，言语情真意切，「求您了！」 「求我也没用，」高人打断他的话，「我在海边度假，没那个闲工夫。」 姚星洲脱口而出，「我草？」 完了完了，他现在不仅在被姜维业吊起来打，还很有可能被李存道反杀。 他要赶紧跑才行，「您说，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么？」 高人被他逗乐了，「来不及了，等李存道出了九魂阵，再想办法让那九只鬼清醒过来，你就完蛋了。」 姚星洲一头撞在墙上，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哭喊着，「我还不想死！」 「要你死也容易，也不太容易……」 这是有戏？高人通过电话传来的声音，让姚星洲特别心安，脸上的笑绷也绷不住。 高人继续说，「只要你抱紧姜维业的大腿，他总不会让你死的。」 姚星洲，「别说了，抱不起，不敢抱。」姜维业有多烦他，他还是知道的。 「你跟他说，姜白钰也在九魂阵就行了。」 暴发户不懂就问，「姜白钰是谁？」 高人没理他，继续说，「前几天，你不是抓了好多道士……」 姚星洲立马抢答了，「是啊，是那九个女鬼的家属，有那么五六个人吧。说起来这事还要感谢您呢，要不是您有办法，帮我制住了那几个人，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高人享受着日光浴，实在不想听姚星洲叨逼叨，他飞快地说，「让姜维业喝了那几个人的血，让他去跟姜白钰互殴。」 「姜维业是我亲爸爸诶！他能听我的么！高人啊，你这是在害我！」 「照我说的去做。」随即，高人挂了电话。 如果不是姜维业实力太差，他绝对会立马飞回去看两只飞僵互殴。不知道姜白钰，对自己的弟弟，舍不捨得下狠手。 「喂喂喂喂！别挂啊！」等姚星洲再拨回去，只有机械冰冷又无情的女声，高人直接关机了！ 姚星洲仰天长啸，「所以姜白钰到底是谁啊！姜维业的爸么！」 第29章 九魂阵（十二） 几天之后。 姜白钰散值，一只脚刚踏上轿子，另一只刚作势要上，就被人喊住了。他转身一看，喊他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他在翰林院的同僚，林月欢。 林月欢为了追上姜白钰，跑得急。他大喘一口气，才道，「姜大人，别急着走啊……」 姜白钰少年探花，入朝为官半年，跟翰林院的同僚们，仅仅是点头之交。 特别是眼前的林月欢，他记得，自己跟林月欢，怕是说过话的都不超过五十句。两人碰面的时候，点个头了事。今天这是？ 他心有疑惑，但面上依旧不露声色，「林大人，这是？」 林月欢不过长姜白钰两岁，面相稚嫩，又比姜白钰矮了些，反倒显小。他已经缓了过来，说道，「陈大人有请。」 陈大人是两人的顶头上司。 姜白钰进了翰林院半年，还从未与陈大人单独说过话。陈大人和姜炎私交不错，整个翰林院，都默认他是属于陈大人那派。其实姜白钰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那派。每日照常应卯、散值，远离党/派之事。 姜白钰让礼童先回家说一声，自己换了身备用衣服，带了另一个小厮跟着林月欢去了。见了陈大人才知道，除了他自己和林月欢之外，还有跟他一起进翰林院的张韩。 第42页 陈大人说道，「今儿我做东，大家一起吃个便饭。都随意些，别总拘着。」 官场生存法则第一条，上司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要是给得不够多、不够好，那刮下自己的脸皮给他，也是可以参考的。这次，被点名叫到了。那是必须得去了的。 三人连忙答应着。 原本姜白钰以为，吃饭罢了，最多再喝喝小酒，要是陈大人有什么要提点的，自己便听着就好，远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事。不过等到了地方，姜白钰才知道，虽然是喝酒，但是陈大人请的，是花酒。他看着林月欢和张韩摩拳擦掌地进去了，又抬头瞧了瞧匾额上三个大字，思梦楼。好嘛，顺天府最大最好姑娘最多的青楼。 姜白钰后悔了，早知道是青楼，他哪里还管上司的面子。他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已经踏进门槛的林月欢，见姜白钰楞在门口，赶紧伸手过来，作势拉他，「姜兄，快走快走，一会儿好看的姑娘都被挑走了……」 不过是即将一起喝一场花酒，林月欢对姜白钰的称呼就已经从「姜大人」变成了「姜兄」。男人间的友谊，变幻莫测。 姜白钰侧身躲了，无奈道，「走吧。」 林月欢满心满意想着姑娘，不作他想，往里去了。进门后还不忘催促道，「快点啊！」 姜白钰只得跟上。 要说姜白钰为啥如此排斥去青楼，倒不是因为看不上青楼女子，而是他有洁癖。几百年前的大明朝，还没有洁癖这个词，但有洁癖的人早就存在了。 青楼里面，姑娘们偎在身边，谈笑、餵食、调情、打趣。光是这么想，姜白钰就受不了了。被别人餵食？还要被迫跟人亲近？太吓人了。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进去后，一定要阻止他们给自己点姑娘，然后赶紧找个藉口熘。 有时候人啊，就是怕什么来什么，躲还躲不掉。 陈大人豪气，今儿他结帐，尽管姜白钰进来后再三推辞，说只喝酒就行了。但是这番话听在其他三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来青楼只喝酒，要不是不行，要不就是对姑娘没兴趣。 林月欢喝了一杯酒，说话也放开了，他道，「姜兄，来都来了，不点姑娘作陪，算怎么回事？」他话音一转，「还是姜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连向来寡言的张韩都附和说，「是啊姜大人。」 陈大人念着自己跟姜炎的关系，自然是要照顾照顾姜白钰了。他道，「白钰，别不好意思，挑几个姑娘作陪，好过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光喝酒。你放心，你爹那边我自会去说的。你看，这些姑娘你喜欢哪个，先挑一个。」 姜白钰心里有数了，今天陈大人大概只是想摸一摸几人的底，不会谈什么正事。所以才选了青楼这么个地方。 不过同时他又叫苦不迭，感情陈大人也是认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居然还让自己先选。众位姑娘一听，都看向姜白钰，眼睛里满是期待，更有胆大的，直接来了个媚眼，看得姜白钰直打哆嗦。他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随意挑了一个不太艷丽的。 林月欢笑他，「还说姜兄怕羞，结果这一点啊，就点到了思梦楼的花魁。」他朝姜白钰挤眉弄眼，「姜兄高啊！可怜我这颗心吶，肖想素情姑娘多日，今儿本想借着大人的面子，一睹素情姑娘以解相思，没想到啊没想到……」 姜白钰赶紧说，「既然林大人对素情姑娘有意。」他不看素情，话却是对她说的，「去陪林大人。」 林月欢哪里还真能在陈大人面前抢姜白钰选的花魁，他连忙道，「姜兄太客气了！我哪能夺人所爱呢！」他搂过另一名姑娘，「我看我们家琴儿也不错。花魁就留给姜兄了！」 你倒是夺啊，姜白钰如是想。 这个叫素情的姑娘，穿得是不太艷丽，但是人是非常艷丽的。艷到什么程度呢，红唇白面，明丽不可直视。一盯，她像是要吃人。姜白钰僵着身子，素情姑娘距离他不过两拳，他便已经是坐立难安、嵴背发凉。眼睛更是瞟都不敢瞟。生怕他一瞟，素情姑娘就黏上来。 翰林院其余三人，拥着姑娘、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儿，真是美哉。 姜白钰此人，有些过分自我感觉良好。他从小生得好看，又是内阁大学士姜炎的儿子，姜府独子。十七岁中了探花，风光一时无两，甚至超过了状元郎。这人啊，就是优秀，走哪里都是鲜花与簇拥。他自己也习惯了。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必定女子们的视线都在他身上。 照着这种惯性思维，他必定以为素情姑娘会黏上他。一直是战战兢兢的，连喝酒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林月欢虽然怀里搂着琴儿，可眼神都是在素情身上打转。素情姑娘之所以能够当花魁，不是因为她的脸有多么得美，而是她的态度。傲慢又冷艷，反而在一众青楼姑娘中脱颖而出，一跃成为顺天府中最受追捧的。 他发现不太对头。素情姑娘平时冷是冷，但好歹还是要应付的。今天瞧着她，似乎心思都没在姜白钰身上。他不禁想，以姜白钰的才气和样貌，居然也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林月欢不信，他一边应酬着翰林院几人，又时不时往着素情哪里瞄。几番打量后，林月欢发现她正侧着头微微往上看，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他顺着素情目光的落点看去，咦，她在看二楼贵客位？ 第43页 思梦楼一楼大堂，是供客人弹琴听曲儿的。这二楼的雅间嘛，自然就是做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不过二楼不止有雅间，还有一小块极好的位置，既可以看到整个一楼，又很安静。同时还保持了很好的私密性。 今儿本来陈大人想坐那个贵宾位，老鸨却说，贵宾位早就被小王爷高子希定了。 素情在看小王爷？她从下往上看，也看不到小王爷的脸啊。偏着个脖子不难受？ 不过这下林月欢瞭然了，素情看的是小王爷的话，任姜白钰再好，也是比不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爷高子希。 他给陈大人敬了一杯酒。一杯下肚后，他不经想到，好在姜白钰的心思没在素情身上，不然啊，就尴尬了。 翰林院四人来得早，他们坐下时，大堂内冷冷清清。等几人喝开了，才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填位置。这人一多，必然有些嘈杂。 陈大人发话，「去楼上。」 四人便起身，准备往二楼雅间走。 姜白钰踏上楼梯，步步沉重。在大堂里，碍于太多人在场，也闹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但是去了雅间，就说不准了。他有听闻，喝花酒经常会闹着嘴对嘴交杯酒。要是这事发生在他身上，他还不如直接死了去。 他想走，又怕这一走，陈大人免不了要多想。虽然他和姜炎同朝为官，但是他爹的事，他是不清楚的。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呆在最后，是做稳妥的做法。贸然走，一是太甩脸子，二是怕有后患。 姜白钰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散值，一定要先走。要是有人在背后喊，就当没听到！ 四人刚走上楼，思梦楼的老闆便迎了出来。老闆是个中年男人，长得挺白净，一脸讨好笑容，「各位大人，小王爷想请素情姑娘喝杯酒，只肖半刻钟时间。」 陈大人皱着眉，小王爷高子希他素有耳闻，不学无术就罢了，成天痴迷道术，没事就跟一群道士故弄玄虚。对这样的人，他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不过高子希是王爷，即使这个王爷没什么实权，是个草包，他也不能拂了王爷的面子。可也不能随便答应，毕竟是他们先点的素情姑娘。 「素情姑娘是白钰点的，」他将这题抛给姜白钰，「白钰，你觉得呢？」 被点名的姜白钰自然是很想摆脱素情，素情让姜白钰高度紧张，生怕她凑近自己。但看陈大人这个意思，自然也是不愿意的。 姜白钰对老闆道，「你且问问小王爷，姜白钰可否也向他讨杯酒喝。」 陈大人还是皱着眉，「白钰，你这是？」 姜白钰解释道，「我带着素情姑娘去喝杯酒，半刻钟后就将她带回来。」 林月欢扶额，人素情姑娘摆明是对小王爷有意思，你姜白钰凑上去有什么意思？ 陈大人也不会真不放人，既然姜白钰要跟着去，那就是姜白钰的事了，他正想看看姜白钰是怎么和小王爷周旋的。于是他道，「也好。」便领着林月欢和张韩去了雅间。 姜白钰还在楼梯口等着，素情跟他离得有两个人的距离。他后嵴的凉，始终没有散去，还越来越凉。他甚至想让在一楼的小厮，把他的披风拿来。 他正想着，就有人来了。这次来的不是老闆，而是小王爷高子希本人。 小王爷穿了一身白色衣服，蹦向姜白钰，快到时才看见姜白钰身旁的素情，又及时地剎车了。他隔了一段距离，沖姜白钰喊，「小白！快过来！」 谁能想到探花郎姜白钰和不学无术的高子希居然是朋友。他们认识的契机很简单，因为共同爱好，两人年少时都爱看些神神鬼鬼的话本子。有一次，姜白钰去相熟的书店老闆拿一本孤本，却被告知被人抢先一步，仅仅只是一步。他赶紧追上去，发现抢书的居然是小王爷高子希。小王爷承诺，看完就把书送到姜府。之后两人又互换好多本子，深厚友谊就这么建立起来了。 高子希十六岁时，就拜了有名的道士为师。两人已经两年没见了。 姜白钰迎了上去，「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说，「回来了也不找我？」 这时，姜白钰才看见，高子希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人一身灰色衣裳，身材高大，比高子希高出一个头，就是自己，也要微微仰起头看他。他的瞳孔比一般人大，黑黑的，很是明亮。 姜白钰问高子希，「这位是？」 高子希话不多说，拉起姜白钰就跑，「来不及解释了！李问道，交给你了！」 第30章 九魂阵（十三） 李问道看着两人走远，回过头问素情，语气和善，「是你降了还是我来收你？」 素情是条蛇妖。哦不，应该说是蛇妖变成了素情的模样。这条蛇妖在思梦楼已经有段时日了，她倒也聪明，每日变化的模样都不相同，也不害春风楼的姑娘，就是那些害死的人，都不是在思梦楼死的。所以，蛇妖在思梦楼里足足一月有余，也没人发现任何不对劲。 要说是谁第一个发现思梦楼里有蛇妖的，是高子希。小王爷高子希虽然身份尊贵，但他是个阴阳眼，身体里像是装着妖魔鬼怪指南针，走哪儿哪闹邪祟。 三日前，高子希回了顺天府，被一堆狐朋狗友拉着来思梦楼玩耍玩耍。结果，他的寻妖指南针发作，发现了这么一条渡劫失败、只有靠吸取男人精气滋补身子的蛇妖。 第44页 蛇妖道，「现在这个年头，道士也能上青楼。真是世风日下、道法不振。」她选择思梦楼当窝点，除了这里男人多好下手，还有就是一般修佛修道之人，是不会来青楼的。 李问道一脸正气，「不上青楼怎么捉你呢。」 蛇妖嘴硬，故作柔弱，声泪俱下，「道长不要冤枉素情！」她吞了清元丹，不可能被看穿的。清元丹能隐妖气，世间难得。一般道士的修为，绝对看不出来她是条蛇妖。可她遇上的都不是一般人。 这条蛇妖可算是背到家了，再有半个月，她再吃十几个人，伤势也就好得差不多了。谁料在这个节骨眼上，遇上了这两个人。山城李家，还有世间最强阴阳眼高子希。 李问道一张符甩在蛇妖身上，「现！」 随即素情的两只腿，变成了一根老树粗的蛇尾巴！ 李问道笑了，他的脸和李存道像了个十成十，但他笑起来，痞气十足，不似李存道的正经。他道，「要不说你是条长虫呢，修个人形出来也没有脑子。即使你把妖气隐藏了，只要有心留意，谁都能发现你的破绽。」 「不可能！」 李问道「啧」一声，「不信自己看。」 此时，思梦楼整个二楼，除了一道一妖，连一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不对啊！刚才跟她一起上楼的还有三个人呢！她往前几步，正好看见一大堆人挤在思梦楼的正门口，其中正好有翰林院三人，还有姜白钰和高子希。瞧着她在看门口，那群人怕地往后退了几步。等蛇妖转向李问道，这群人又前进了几步。 蛇妖问，「为什么！」 李问道解释，「花魁是挑人的，不是被人挑的。」 别说李问道和高子希了，就是今儿，老闆和老鸨，也发觉了素情不对劲。平日里，素情最傲气，怎么可能委屈自己放下身段去大堂陪客人喝酒。 蛇妖发狠了，大不了杀了眼前这个道士，吸干他的道士血。她就不信今天逃不出去！她蜕下人形，现了原型。她道行有千年以上，原型足足有两个李问道高。 面对变故，李问道也不慌，他抽出桃木剑，准备迎战。 蛇妖吐着蛇信，直起蛇身就像李问道冲去。 李问道闪身一躲，大蛇一头撞在了二楼的护栏上。 蛇妖极为灵活，一招不成，它马上调转方向，再次向李问道袭去。 姜白钰在楼下，眼看大蛇要向李问道咬去，心在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猛地抓住高子希的手，使劲儿一捏。 高子希吃痛，委屈道，「你干嘛！」 姜白钰却没有理他，而是专心看着二楼。 此时，二楼上。就在大蛇张开大口的那一刻，李问道甚至闻到了从它嘴里难闻的腐尸臭。 大蛇心里一喜，马上它就能咬断道士的脖子，喝了他的血，再把他吞了。 不过，是它想多了。 李问道一低头，没咬到。 蛇身挡住了李问道，一楼众人以为李问道被蛇吞了。全都吓得屁滚尿流，急急忙忙往外跑。 姜白钰很紧张，怕那个道士真会出什么事。他扯住高子希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我们上去看看！」 高子希被他拽得生疼，委屈巴巴地说，「我们去了也是添乱……放心吧，李问道厉害得很，一条千年蛇妖而已，弄死它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姜白钰听他这么说，稍微拉回了一些理智。他和高子希都是普通人，哪里敌得过蛇妖，还是乖乖地在下面等吧。 高子希问姜白钰，「小白你咋了？」 「我的心快跳出来了……」 高子希心想，你倒是跳一个来看看啊！ 蛇妖大概是没看过速度这么快的道士，一时有些发懵。李问道趁它发懵之际，两指抚过桃木剑剑身，低声念咒，一柄剑顿时幻化成无数个，他往上指。无数柄桃木剑，从下往上，刺过大蛇的头。蛇妖吃痛，剧烈地甩着头和尾巴。 就是现在！李问道立即祭出一张符咒，「灭！」 符咒直窜大蛇的脑门，猛地贴在它两眼之间。 不过眨眼之间，「嘭」一声，爆炸了。 跑掉的围观群众由于好奇心作祟，没走远，突然一听动静这么大，感觉又扒着大门往里面挤。前面的人刚踏进思梦楼，就飞快调头往外沖。 太臭了！实在是太臭了！ 蛇妖的本体，被李问道的符咒炸得个粉碎。蛇妖吃了太多人，腐尸臭是怎么盖都盖不住的。特别是被炸碎后，那种味道就会被无限扩大，无孔不入。思梦楼，大概是要换地方了。 在炸的前一刻，李问道用了袖子挡脸。也就是说，现在，李问道除了脸，身上全是蛇妖的尸体碎碎。 对于这种情况，其实作为李问道本人来讲，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自出生以来，灵力高强，超越了李家所有前人。捉鬼伏妖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他一直以为，他的存在，是要为山城李家谋福利的。所以，近几年，他一直都在潜心改良法器、法咒、法阵。 李问道认为，道士毕竟是人，血肉之躯是怎么也比不上邪祟的，对阵妖怪时，拼的就是速度。他尽力提高符咒的威力，极力缩短念咒的时间，就是要抢在妖怪之前出手。在无数次实战中，他也确实证明了可行性。只不过嘛，就是太脏了。每次，妖怪被炸开，他都躲不开，捞了无数次腐臭。 第45页 他低头一看，自己又脏又臭，真是糟心。还偏偏是一个非常不合适的场合。那个人就在楼下，可是，他现在，十分，不想，下楼。 姜白钰却扯着高子希上楼了，丝毫不理高子希的嚎叫。 高子希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他快被臭死了！没有人要管小王爷要被臭死了么！小白你不是有洁癖么！你的洁癖是选择性的还是已经出走了？ 姜白钰想再走近些，可想到他与道长还不认识，还是选择保持了些距离，他问，「道长，你没事吧？」 李问道很紧张，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他绷着脸、全身僵硬，舌头还打结，「没……没事……」 姜白钰说，「你……」 高子希实在忍不了了，他深吸一口气，嘴皮子翻得贼快，「小白他没事我们快走吧我真的快不行了问道你自己去洗洗我和小白去王府等你！」说完，拉着姜白钰就跑。 姜白钰走到门口，才后知后觉，这股腐尸臭，太浓烈了！ 第31章 九魂阵（十四） 姜白钰跑回了家。 为什么会跑呢？还有高子希哪去了？ 小王爷高子希当然是回他的王府了，姜白钰却没有跟着去。他是绝对不会跟着去的，他现在呼吸到的空气，都是带着腐肉气，噁心的感觉从喉咙直接撞到了肺里。必须立刻马上回家洗澡。那又为啥用跑的呢，还不是怕他的轿子里都沾上这股味儿。 等他收拾干净，已经亥时了。他想了想，还是让礼童备了轿，去了王府。高子希将纨绔子弟几个字演绎得既形象又生动。才从思梦楼出来，回到王府，沐浴更衣后，又招了一班舞姬，搞得欢乐得很。 等姜白钰绕了大半个王府，找到高子希时，就看到小王爷蹲在舞姬的裙摆下傻笑，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他环顾周遭，却没看到那个道长。 高子希看到姜白钰情绪顿时高涨，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问道，「小白，你怎么来了？」 姜白钰问，「人呢？」 半夜冷风一吹，小王爷顿时清醒了不少，「谁？」 「那个道长。」 「哦！李问道啊！」高子希说道，「他……他不在这儿啊……」 姜白钰盯着高子希的脸，很不友善。要不是看他是王爷，可能就动手了。要是道士不在这儿，他来干嘛？ 他忍着怒气，「我走了！」 高子希不乐意了，借着酒劲来回扯姜白钰，含含糊糊地说，「才来就走，你是来看我的还是看李问道的！」 姜白钰没理他，抽回手，离开了王府。 初春的夜风，刺得人一激灵。没有了白天的官场应酬和妖异怪事，现在没有事情扰着，倒是清醒了不少。 礼童请姜白钰坐轿子，姜白钰挥手，「我走一走罢。」 姜白钰觉得不太对。他不是个热情的人，多数时间甚至是带着冷感，下意识地与人保持着距离感。这还是第一次，不自觉地向靠近一个人。 李问道？ 该不会是那个李家？ 山城李家。据说是历史最久的驱魔家族，长居于山城酆都，与地府相邻，降妖邪通鬼神。据说，就连当今圣上，想见一见李家的当家人，都见不到。姜白钰觉着，有些江湖传说就是传说而已。李家哪里有那么神，破道袍破黄符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等等，他脑子里关于李家的印象噌地就蹦出来了。那他这个印象，到底是怎么来的？虽然他没事就爱倒腾个神神鬼鬼的话本，但也仅仅是话本上了。他不会认识真正的道士，也不会了解到真正的道士家族。 自从满了十八岁，姜白钰就觉得，不对劲。有太多的事，跟自己原本的认知差太远了。现在这个十八岁，没有实感。到底眼下的是真，还是记忆里的是真？ 姜白钰停下，礼童问，「少爷，怎么了？」 「礼童，」姜白钰问道，「你来府里多久了？」 礼童想了想，「不记得了，自我记事起，就在府里伺候了。」 「哦，」姜白钰说道，「回府吧。」 他隐约觉得，自己记忆出错，是和李问道有关系的。要不然怎么他看见李问道就如此反常，想来想去，一切都怪李问道。 姜白钰的心里，像是搅成一团的绒线，而能解开死结的那一头，拽在李问道手里。而李问道呢，他该去哪里找。 姜府外的石阶，姜白钰闭着眼走，也没问题。偏偏今天他有心事，一有心事，连走了十八年的路也出了问题。 他撞人了，准确地说，是有一个人蹲在姜府的台阶上，姜白钰心里有事，一脚踢在了那人身上。 姜白钰火速往后退了几步，刚要对那人发难，礼童已经先行一步了。礼童一个小身板，沖在姜白钰前头，「什么臭叫花，我们姜府的大门口也是你能蹲的？」 那人站起身来，一身灰色道袍穿得极为妥帖。他说，「姜大人。」 有时候运这个东西，就是这么神奇。方才尚在苦恼的事，片刻之后便有了转机。解开死结的关键，现在就站在姜白钰面前。 是李问道。 姜白钰眼睛里溢出的，有惊喜、也有疑惑。心理活动太过丰富，脸却被初春的风冻僵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他按下心里奔流的思绪，只轻轻说了句，「李道长。」 第46页 礼童一看这人居然是刚才在思梦楼除妖的道长，顿觉失言，生怕自家少爷和道长怪罪，连忙先熘了，在大门里候着。 大门外，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还是李问道率先开了口，「不请我到府上坐坐？」 不请自来，口气颇大。姜白钰那股劲儿也上来了，不太想搭理他。 李问道又说，「没有想问我的？」 那倒是有。 姜白钰只得请他进府。 现下，已临近子时。姜府里，大多数人都歇下了。 礼童还是有眼力价儿的，见两人进门了，连忙在面前提着灯笼给两人带路。等两人到了少爷的书房，他才退下。 书房里，李问道打量着周遭，这是不是他第一次进姜府，却是第一次进姜白钰的书房。他的书房，很是简洁，也没有什么贵重的摆件儿，但实用性很高，布置得很是舒服。 姜白钰坐书案后，「说吧。」 李问道不急。他徐徐走到姜白钰面前，就在姜白钰以为他还要靠近时，已经做好了戒备的姿势，而道士却不走了，只是盯着他的脸看。 被一直盯着看的姜白钰，有些窘迫。他肤色白，被看久后，耳朵尖儿上就泛起了不自然的红晕。他心里几番挣扎，想要打破这种诡异的尴尬。就在他要开口之际，李问道动了。 李问道抬起手，虚空中画了一个符样，他双手重叠，将这道空符印在姜白钰的额前，随后念咒，「解！」 姜白钰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却已经躲不开了。 源源不断的白光，从空符中涌向姜白钰的额头，最终汇集到脑子里。他闭上眼睛，任李问道折腾。 半刻钟过去，李问道收了手，姜白钰缓缓睁开眼。 他问，「我原来早死了。」 李问道说，「是。死于十八岁生辰，按现在的时间来说，也就是去年正月初一的子时。」 第32章 九魂阵（十五） 风一吹，院子里的月季香飘进了书房内。姜白钰闻着月季的味道，看着眼前和李存道极为相似的脸，道不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着，眼前的人，慢慢跟李存道的样子重合了起来。 李问道嘆气，「本来我还想再留你几天，现在看来啊，是不行咯，你警觉性太高了。」 礼童和乐童从来没在姜府伺候过，他们两个是姜白钰死后，余氏不知从哪里淘来的魂儿，专门伺候姜白钰的。 姜白钰从小就是病秧子，三顿都不离开药罐子。他以前每日喝的药方，是张太医花了半年时间配制的，就是靠着它，才能活着中了探花。虽然中了探花不到半年，他就死了。就连当初在翰林院当差，都是三天两头请病假，跟翰林院那群人是真的不熟。 他是正月初一的生辰，他也是在那天死的。十八岁以后，他是没有活着的记忆的。 李问道像是对自己的事知道得特别清楚。他是李存道的前世，原来他和李存道的牵扯，比自己想像中还深。 姜白钰问他，「我死后，我娘他们怎么样？」 他自打变成了飞僵，就醒过四次。第一次是他死后的二十年，他的弟弟，姜维业带着姜杨氏来盗他的墓，他将那两口子变成了殭尸。第二次是在桃花村，他被姜杨氏唤醒，然后被李家父子捡了过去。第四次就是现在，他觉得自己睡得太久了，不想再睡了，于是就醒了。 姜白钰不知道他死后姜府的情况，等他想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姜府怕是连灰都找不到了。 李问道只说，「不太好。」 「有多不好？」 李问道低下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姜白钰固执道，「我想知道！」 李问道扭不过他，只捡了个大概说，「在你死后，不到一年，余氏也死了。你爹姜炎受不了丧子又丧妻，连身怀六甲的三姨太都没管，在你娘的尸体面前，自刎了。」 听罢，姜白钰眼睛顿时有了湿意，他双手捂着脸，一时难以接受。他一直以为，余氏是很坚韧的。从小，他这个娘就是精明、强悍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击垮她。他死的时候，是很安心的，安心地接受自己的死，毕竟他靠着姜府的物力财力，已经偷了很多日子了，能够活到十八岁，他早就知足了。 姜白钰以为，他能接受自己的死，那么双亲也会接受的。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么他们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孩子。他没想到，母亲和父亲，竟然在他死后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活着的时候，姜炎对他算不上热络，甚至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两人也碰不了一面。他原以为，他爹娶了二房三房四房后，心思早就不在他和他娘这里了。原来他竟然…… 听李存道说，地府的轮回台早就被毁了，他这一生，怕是再也见不到爹娘了…… 「哭吧，」李问道不知何时走到姜白钰身侧，一手揽过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轻拍他的背，「哭出来就好了。」 他心里却想的是，幸好没全抖出来。要是姜白钰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又该如何呢？他当然没有忘记，一切起因都源于自己。要不是他起头，又怎么会误了两条人命。 可万事没有早知道，李问道当时急于成功，逆天改命，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再看怀里的人一眼。 这份心思…… 第47页 「你还要搂多久。」姜白钰说道。 李问道一听，这是好多了。他撒开手，却被姜白钰抓住了。 只听姜白钰说，「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来？我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李问道的手任由他逮住，苦笑道，「至少在你生前，我们确实是不认识。」 姜白钰抬起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李问道，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却对我的事很清楚。」 「那年，你中了探花，骑马巡游顺天府……」李问道的声音，带着回忆的距离感，「正好我到顺天府捉一只三煞日厉鬼，在天香楼二楼上，正好看见你骑马经过。」 匆匆一瞥，便觉着这世上，大概是没有比探花郎还好看的人了。 李家后人，游历除妖，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的。可自从那一眼后，后来每每回想起，姜白钰的模样一次比一次清晰。 那时的李问道，也不过刚过十八岁。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惊于自己的异常，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心。 后来，他除妖时顺手救下小王爷高子希，得知小王爷与姜白钰竟然是旧识，便答应了去王府做客。 等两人回到顺天府，才知道，姜白钰竟然在半个月前就死了…… 姜白钰逗他，「一眼就看上我了？」 「嗯……」李问道承认了。 按照姜白钰阅片无数的经验，一般来说，喜欢一个人说不会轻易承认的，他甚至已经想好了怼李问道的话，结果居然就这么简单得承认了？现在这话应该怎么接…… 姜白钰憋了半天，才说，「所以你带我回来到底要干嘛？」 李问道蹲下来，望着姜白钰，「亲口对你说声，喜欢你。」 姜白钰想，他是喜欢我，才会对我的事特别清楚。那就再逗逗他，「还有呢？」 「没了。」 「那你说吧！」 「说什么？」李问道有点摸不着头脑。 姜白钰偷偷凑近一点点，「喜欢我呗！」 烛火照在姜白钰的脸上，越发衬得他的脸跟白瓷似的。李问道心中喷涌的情愫已经累积了太多太久了。 他说，「我能亲你么？」 姜白钰纠正道，「是我喜欢你，不是我能亲……」他才惊觉这不对啊，「我去，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你他妈要亲谁！」 李问道探起身子，飞快扣住姜白钰的手，然后在他脑门上，轻轻地啄了一下，随即嘴唇便离开了。 他道，「是你亲了李存道，把我唤醒的。」 姜白钰怔怔看着他。 李问道揉揉他刚才亲的地方，又说，「李存道这个臭小子，真幸福啊。明明晚生了几百年，却能轻易地得到你的喜欢。」 姜白钰说，「你和他不是一个人么。」 「你说过我们不是一个人。」 「我说过么，」姜白钰说，「刚才我觉着，你们很像。」 「哪里像？」 「长得像。」 李问道无奈地笑了，他又在逗他。 姜白钰又说，「最像的地方，大概是不经意皱起的眉头。」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李问道的眉心，「总是想问问你们，在烦什么？」 心绪若潮水，为君而起伏。 是时候该让他走了。 李问道对他说，「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姜白钰，「我想和爹娘再吃一顿饭。」 「只一顿？」 李问道制造出来的幻境，时间不同于人间，姜白钰想留多久都没问题。事实上，他自己也给了姜白钰三个月的幻境时间，就是为了让他和父母再多相处一些时间。 姜白钰道，「不管躲多久，还是要面对的。」 他比自己想像的洒脱。 第33章 九魂阵（十六） 姜白钰睡了一个好觉。他几百年中，太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同样是睡，还是有不同的。他沉睡的时候，他在「睡」的状态里，对外界还是有感知的，他的周遭发生过什么事，他都是知道的。这一觉，他睡得像个人，不理外界，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今日，他特意告了假。一大早，他便吩咐厨房准备些母亲爱吃的，又特意去给父亲请安，让他今晚留在母亲这里用晚饭。 临近傍晚，姜炎还没过来。余氏忍不住说道，「姜炎铁定是去三狐狸精那里了！」 直到姜白钰听到李问道所说的，才知道父亲对母亲和自己，都是用情至深的。他看着余氏，极为认真地说，「父亲不会的，他既然是答应我了，就肯定会过来的，说不定是公事绊住了。」只要是和他们有关的事，他都是会拼全力的。 「哎，」余氏说道，「白钰你说，我这些年是不是对他太不好了……」 姜白钰垂下眼，说道，「好不好的，这些年来，您跟父亲不都是过来了么。」 「当初我任性气盛，自己闹着性子要嫁给他，嫁过来不如意又冷淡他。其实我知道，他纳妾是想气我的，这些年来，他忙于公事，很少去几个姨娘那，就是去三姨娘那，都很少过夜……」 姜白钰忍不住吐槽，「那您成天三狐狸三狐狸地叫……」 余氏正色道，「姜炎有没有鬼，跟三姨太是不是狐狸精是两码事。狐狸精没成功，那是姜炎还不算太傻，但不代表狐狸精不是妖怪！」 「哦……」他这个娘不是什么都清楚么。 第48页 余氏接着说，「姜炎怕是觉着我，还是后悔嫁给他了吧……」 室内陷入沉默。 有些铁一般的道理，年少时并不在意。譬如，「珍惜眼前人」。初初看来，这几个字就只是几个字罢了。随着年龄、阅历增长，几个字里，蕴含的心意在千回百转之后，又回到字面上，在心里勾出深深浅浅的影子。 她呀，吃醋了、后悔了，可一直高姿态惯了，要放低就不容易了，堂堂正妻又做不出那些个装乖讨巧的样子。就这么拖呀拖，直到姜白钰都十八岁了。 唉，他这个娘啊。 姜白钰记起，真正的余氏，比幻境中的余氏，辛苦更甚。他从小身体不好，她每日为他忙前忙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他身上。至于姜炎，余氏就是有心想要靠近，也没那个心力了。虽还在一个家，日子却总被蹉跎去，不能重新开始，也不能改变，直接最后，两人双双离世，才总算到了一起。 不知道期间几百载，这两个人轮回之后，还有没有在一起。 「老爷回来了！」守在门口的礼童喊了一声，调门极高。 余氏按下心中的喜悦，面上还绷着，呵斥道，「来就来了，你吼什么，一点儿规矩没有。」又转头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叫厨房传菜。」 姜炎是散值后直接来的，连衣服都没换。他跟余氏已经有几日没见了，一时有些拘谨，站在边上跟犯错的小孩似的，他轻轻地解释道，「阿容，临时被公事绊住了，我回来迟了……」 等了一会儿，余氏也不言语，姜炎心想，又惹她不高兴了吧。 余氏沉着脸，她很纠结，不知道要不要示好。她一时拿不定注意，只得看向儿子。姜白钰疯狂给她使眼色，自家儿子脸生得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挤眉弄眼的样子像是某种小动物。余氏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炎一看，也跟着笑了出来。气氛缓和了不少。他正想着要不要坐下，余氏便款款起身，拉了拉他的衣袖，嗔道，「还不快坐。」 在姜白钰的印象里，一家人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即使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假的，却还是不能避免寄情于此。 用完饭后，他对姜炎说，「父亲，其实有时候脸皮是可以厚一点的。」 姜炎点点头，这句话他听懂了，并落实到了行动上，用完饭后死活不走，最后靠着死皮赖脸，成功地留在了余氏的房里。 临近子时。 姜府大门外，李问道助跑了三次，终于成功翻上了姜家的高墙。他站在墙上气喘吁吁地感嘆，自己居然自己弄出来的幻境搞得这么累，真是作孽哦。等他往下跳的时候，忽然听得大门开了。跳进姜府内的李问道想啊，我这是为了什么，好好地在门外等着不就行了？ 姜白钰刚开门，就听到一个东西跳进了姜府。他折回去看，发现是李问道。他问，「你做贼啊？」 李问道有一丝丝尴尬，「那个啥……你不是一直没出来么……」 不管是李问道还是李存道，都是傻啦吧唧的。姜白钰嘆气，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玩意。他说，「走吧。」 李问道领着姜白钰，原路返回。姜白钰一次也没有回头，再留恋，也不是真的。李问道背着手勾勾手指，身后的一切都化成了烟。 他们一直都没出九魂阵，绕了一圈又回来了。幻境三个月，实际时间只有三个小时。 李问道说，「该把他放出来了。」 「嗯……」姜白钰问他，「那你呢？」 李问道笑道，「我不就是李存道？」 姜白钰想了想，「这倒也是。」不对啊，「你疯了啊，费力巴哈地搞这么一出！」 李问道却说，「你不懂。」穷极一生、求而不得的心情。不过，姜白钰的话，是绝对不会让这只殭尸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他补充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白钰并没有什么感动，他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件事上，「你有事瞒着我。」 「嗯。」 「李存道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 姜白钰顶了顶舌头，「那你说了再走。」 「没时间了，」李问道轻捶姜白钰一拳，试图撒娇，「我撑不住了，再不走，我就挂了。」 姜白钰张开双手，堵着他不让他走，「那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李问道一把抱住他，「不是什么好事，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小道士：我啥都不知道，下线了，886！ 今世小道士：我啥都不知道，刚上线，咋了？ 小殭尸：都滚吧！ 第34章 九魂阵（十七） 李存道是被锤醒的，他一睁眼，姜白钰正在拿拳头砸他胸口，还不是小拳拳，是北斗神拳。他刚要制住姜白钰，飞僵就停手了。 他坐起来，眼睛里全是茫然，他觉得他需要一个解释，所以他问，「你干嘛砸我？」要不是他早就是死了，哪能挨得住姜白钰一个拳头。 姜白钰没有现场揍人被逮的窘迫，他特别从容地说，「打你，撒气。」 李存道还坐在地上，「为什么呀！」 他记得，他昏迷之前，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怎么姜白钰亲了他一口，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嘿，奇了怪了，到底晕菜之后姜白钰和自己的天魂发什么了啥？还是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他亲自己，只是好玩儿？ 第49页 当然，如果姜白钰说喜欢自己只是闹着玩儿的话，是最好的。人呀，经历过一些事后，会渐渐丧失与他人建立新关系的冲动。自从李家发生变故以来，李存道始终把自己囿在安全范围之内。他从来没想过再去接受什么人。 道理他都懂，就是，一想到亲自己的是姜白钰，心就忍不住快速鼓动。再一想到，他们不会有什么关系，又止不住失落。 李存道的心情跟撒疯的云霄飞车似的，嗖地往上沖，又嗙地往下掉，他是起起伏伏伏伏起起伏伏，最后是起不不动了，啪叽落地上摔得稀碎。他也不捡，爱咋咋地吧。 当然，他这些小心思，姜白钰是不知道的。 姜白钰骂道，「你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妈的，你的天魂干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 哦，他想起来了，李问道的事，李存道还真是不知道。 于是他更郁闷了。 正当姜白钰准备好好措辞一番，将李问道的事跟李存道说一说的时候，就有事发生了。 天花板上面传来很诡异的声音，咚、咚、咚，非常有节奏。 不知道什么时候，九魂阵已经被撤了，整栋别墅露出原本的样子，啥都没有的毛坯房，就连灯泡都是瓦数极低的，黄黄暗暗的光，配上毛骨悚然砸天花板的声音，显得更是阴森。 刚开始还是咚咚咚，随着节奏加快，现在变成了崩崩崩！灰尘跟雾气一样，哗哗往下落。黄色的吊线灯泡剧烈地晃动，下一秒，就被震碎了。天花板上的裂缝越来越明显，水泥渣掉得稀里哗啦满地都是，天花板快撑不住了…… 姜白钰，「是哥斯拉在二楼蹦迪？」 李存道嗅到一股熟悉的腐臭味，「是跳尸。」还不止一只。随即，他将姜白钰护在身后。 姜白钰心想：老子哪里用你护着，老子护着你还差不多。他一把拉过道士，挡在他面前。自己的媳妇就要自己疼。 哐地，天花板还是没有倖免于难，一大块掉了下来。 随着天花板落下的，还有六只跳尸。六只跳尸蹲在地上，龇牙咧嘴，想把眼前的两人撕碎。 姜白钰生气了，眼前这些烂肉堆的玩意儿太臭了，他们不光臭，还把他新买的第一次穿的衣服给报废了。 他看着自己满身的水泥渣滓和墙灰。这些跳尸，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暂时更个短的，下一章来个大的，结束这一趴~ 第35章 九魂阵（十八） 六只跳尸长得很奇怪。跳尸李存道见过，普普通通的人，普普通通地死，带着死前的安详变成不普通的跳尸，但是不动的话，身体和脸是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张死人脸，死的时候是啥样，变成跳尸就还是啥样。就绝对跟眼前的跳尸不一样。 这六只长啥样呢，根本是看不清长啥样，只看得出来全身通红。红，不是说穿着，而是它们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呈现一种诡异的红调，像极了大面积的毛细管破裂，颜色又不同于毛细管破裂的淤红，而是正宗血红色。它们全身的血感觉会动，看起来很是骇人。 长成这样的跳尸，李存道也是第一次见。 它们匍匐在地，他们的脖子弯成一个极为诡异的幅度，虎视眈眈地盯着墙角的两个人，双脚有力蹬在地上，随时就能冲上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姜白钰站在墙角的，暗暗施压。 殭尸是有等级划分的，现下，最高等的、没死绝的，应该就是姜白钰了。他是飞僵，眼前的不过是跳尸，跳尸和飞僵中间，还隔着毛僵。姜白钰作为一只飞僵，要对付几只跳尸还不容易。 只要他一施压，这群不知道什么鬼的东西还会有活路么？不会，绝对不会。 过了一分钟，无事发生。跳尸该龇牙的还是在龇牙，该咧嘴的还是在咧嘴。 姜白钰觉得撞邪了。可能是距离太远的缘故，跳尸满身是血，感受不到他的威压。他脚一动，就站在了几只跳尸面前，圆眼发狠，盯着它们，继续施压。 跳尸终于有了反应，六只跳尸一拥而上，张开血口，下一秒就要咬到姜白钰的皮肉。 李存道蹲在墙角看戏，飞僵收拾跳尸的场面，不多见啊。他甚至摸出了手机，想要录像留念。 眼看跳尸扑上来，姜白钰心说，卧槽，这群臭玩意儿居然敢轰上来！他飞快躲过，跳尸一扑不成，再一扑。室内，统共也那么大的地方，姜白钰躲了几次后，就不管用了。 李存道一看，怎么姜白钰还和跳尸玩起了躲猫猫。他一看时间，他们在别墅里已经呆了整整一天了。他说，「别玩了，赶紧解决回家了。」 姜白钰喊，「我玩你本人！没看见我在躲么，大傻子！」 李存道反应极快，他迅速收了手机，掏出六张符。刚要往上抛，又想到这些跳尸姜白钰对付起来都不算轻松，立马就换了六张血符。 他对姜白钰说，「让开。」随即两指併拢，将符纸往上一抛，大声喝道，「灭！」 顿时，六张血符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冲着六只跳尸的方向窜去，很快便贴在了他们的脑门上。随即就是「嗙」几大声，符炸了。 姜白钰看着火花之下的跳尸，还有自己被扯得稀碎的衣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这口气还没抒发完，火花居然零零碎碎地动了，那些跳尸，居然又开始动了！这些是什么玩意儿！他的威压不管用，就连李存道的符咒也没用？ 第50页 姜白钰拉起李存道，飞快地往外挪，「你的符咒是不是过期了！」 李存道，「不会，我昨天出门之前画的。」 姜白钰，「你没用李家最厉害那个符？」 李存道沉默片刻，才说，「就是那个。」 飞僵的速度是正常人的百倍。眨眼之间，他们就到了大门口。六只跳尸搞得姜白钰和李存道措手不及，姜白钰原本想先避开一会，想到了法子再来收拾这六只鬼玩意儿，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别墅一楼，不管是窗子还是门，都被水泥堵死了，连一个耗子洞都没有。 姜白钰做人的时候就是个文弱书生，做了飞僵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异类，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人。一个文弱书生是不会去撞水泥墙的，这是不可打破的底线。 跳尸们很快就围上来了，血淋淋的样子，看得姜白钰一阵噁心。几乎是出于本能，他拉着李存道就在别墅一楼内乱窜。 转了十圈后，跳尸是没扑上来，但李存道也快吐了。 他像小狗般喘了好几口气，才说，「我们干嘛跑？」好歹他们是飞僵和李家最后的传人，暂时收不了它们，也不至于跑得跟被狗撵似的吧。 「怕血溅到身上，」姜白钰拧着眉，一脸嫌弃。 李存道，「反正都这样了……」姜白钰浅色的长袍上面，全是水泥灰，完全废了啊。 姜白钰瞪他，「所以你是要我自暴自弃？」 「这倒也不是……」 正在两人说话间，那些跳尸又追上来了。 李存道提剑而上，与六只跳尸打了起来。桃木剑本就是驱邪圣物，再加上李存道的道士血，按理说干不掉跳尸也会让它们脱层皮。但是，几个回合下来，跳尸跳得更欢实了，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 李存道确定他每一剑都刺实了，剑剑都没落空，为什么就是对跳尸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跳尸们再一拥而上，将李存道围起来，随时准备将他撕碎。 跳尸缺了眼珠子的眼眶里，似有骇人的光，看得李存道背嵴直发凉。他有点憷，这些玩意儿收起来太费事了。他看向墙边上的姜白钰，「帮我啊！」 姜白钰很干脆，「不要！」干脆地拒绝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之前还说喜欢我，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李存道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惹上这个祖宗。 李存道一开口，跳尸们再次一拥而上，他没法，又与跳尸们缠斗起来。 跳尸到底是死物，李存道只是半个死物。死物简直是超长续航，但是半个死物的李存道是会累的。时间一久，李存道慢慢落于下风。 他一脚踹飞一只跳尸，「它们怎么不打你！」 姜白钰，「我闭气了。」说完立马又闭紧嘴巴。 李存道隐隐回想起，当年在桃花村的时候，跟他爸李信道收跳尸，当时的他，也是这样的，惨出了维度，惨出了格调。 他将墨斗甩向姜白钰，抱着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快来帮我！」 姜白钰大袖一挥，又将墨斗给他甩回来了，「太脏了！」实力拒绝。 眼看被踢飞的跳尸即将卷出重来，李存道把墨斗再次甩出去。他跟着墨斗跑，追上墨斗后又把它甩出去，再接着跑，如此几番下来，把跳尸绑在了一起。正当他要打死结时，一只跳尸挣脱了墨线。 李存道眼疾手快，踩着墙壁一个后空翻，跳到了那只跳尸面前，一掌将他打回去，把他与那五只跳尸弄在了一起。 他这一翻，身上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其中还有在九魂阵中捉的七只魂魄。 这七只魂魄，都是用符纸包好的。在打斗中，符纸抖松了，留了缝。掉出来后，魂魄们摸着空隙跑了出来。 六只跳尸凶狠异常，被墨线绑住后憋足了气想挣脱，是撑不了多久的。可现在他们却安分了，用血淋啷噹的眼眶子「望」着七只魂魄。 姜白钰一看跳尸不动了，也觉得奇怪。嗖一下就站到了李存道身边，「咋了，它们认识？」 李存道皱眉，「不知道。」 现在的画面就很诡异，六只跳尸、七个鬼，互相盯着看；一个道士和殭尸，也互相盯着看。 既然看对眼了，那不如？姜白钰对着李存道使眼色，示意他往外走。收拾不了就跑，当道士何必那么死板。 整栋别墅被封死，李存道领着姜白钰往上走。 别墅统共有三层，两人到了二楼。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姜白钰皱起了眉，二楼这个味道他还不如留在一楼呢！ 二楼的情况更糟糕，除了一个超级大的天花板坑之外，墙上和地上连标准的水泥色都没有，全是血一般的暗红色。看来，这满墙满地的血就是血腥臭的根源了。 李存道从小就是闻着这个味道长大的，他倒是没所谓。只是，这股血腥味中间混杂着其他的气息。 姜白钰，「不对。」 小少爷大概是洁癖又犯了，李存道心里一软，好像忘了小少爷在一楼连墨斗线都不愿意帮他牵一牵。他出言安抚，声音是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温柔，「等出去就好了。」 姜白钰白了他一眼，「在一楼的时候，你闻到这个味道了么？」 李存道想了想，摇摇头，然后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把一楼和二楼隔成了两个空间？但我们上来了啊。」 第51页 「我们闯阵的时候，引我们来的人，应该就在上面。看样子，现在应该熘了吧，」姜白钰看着满地满墙的血迹，「有可能那六只跳尸就是在这儿被杀的。」 李存道听他这么一说，「有道理。」 这一单子是姚星洲下的，反正姚星洲是跑不掉的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办法消灭跳尸，不然这些跳尸饿疯了，撞破水泥墙出去乱咬人就不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道士的工作，跟自己是没有关系的。姜白钰说，「走吧。」说罢就抬脚继续往上走。 「等等，」李存道喊住了姜白钰，「这儿还有东西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殭尸：死心吧，洁癖大过天。 小道士：…… 啊，一章写不完这一趴啊！！下章继续！ 第36章 九魂阵（十九） 姜白钰一边往回蹦一边问，「啥东西？」 李存道话不多说，什么东西扔张符一炸不就知道了么。他往袖子里一掏，只掏出几张黄符，出门之前画的血符已经用完了。 不过嘛，没有血符有没有血符的办法。躲在墙缝中间的那些东西，伤害性不大，用黄符也行。不过，这黄符，也只剩没什么威力的辅助符了…… 李存道两指併拢夹住黄符，手指一动，黄符便烧了起来。他趁着黄符还未烧尽，将符往墙上一抛，念出口诀，「现！」 黄符贴在血墙上，待它烧尽后，血墙开始扭曲，三个人影从墙上飘了下来。 它们是虚的，从身形上判断，两个是女性，一个是男性。 姜白钰问，「这是鬼？」 李存道却没回答他，而是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他径直走向那只男鬼，声音有些抖，「唐四想……」 唐四想闻言抬头，声音缥缈、干涩，「李存道。」 李存道进别墅的前几天，还接到过唐四想的电话。当时唐四想说道士界出事了，李存道向来是怕麻烦事的，他为了躲唐四想，直接回了郊区的小楼。 没想到再见时，唐四想就成了鬼…… 「是谁杀的你！」李存道声音高了几分，「姚星洲？」 唐四想的魂魄很虚，摇摇晃晃，几乎要完全透明化。每说出一个字，都在耗他的鬼气，「是……姜……姜维业……」 姜白钰一惊，他站得远，一听到姜维业的名字，瞬地挪到唐四想面前，「你说谁？」 唐四想张张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旁边的女鬼，情况比他好一点。女鬼说，「是一只叫姜维业的殭尸。」 姜白钰听罢，低着头、不说话。他找了墙角的位置蹲下来，双手一顿猛搓自己的脸。怎么会是姜维业呢？姜维业变成殭尸，还是他咬的。 他抬起头看李存道，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 李存道无语了，有些飞僵啊，知道自己圆脸圆眼的，就不要摆出可爱的样子，害得他心跳又错了几拍。 三只鬼太虚弱，李存道念了几遍固魂咒，见他们情况好转，才去看蹲在墙角的姜白钰。他也蹲了下来，问道，「那个姜维业，你认识？」 姜白钰说，「你记得在桃花村出现的毛僵姜杨氏么？」 「记得，」李存道印象很深刻，「没长毛还长得像女鬼的。」 「她是我弟媳……」 李存道一直以为毛僵化灰前喊姜白钰「大哥」，他们是大佬和小弟的关系，不成想却是亲戚关系。 姜白钰不看李存道，自顾自继续说道，「姜维业是她丈夫，也就是我弟弟。是我将他们两变成殭尸的。」 仔细一想，也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这几百年间，对于姜白钰来说，是眨眼之间的事。他回忆道，「我刚死那几年的事，我自己也全部不知道。等我有意识时，已经差不多是十年后了，即使有意识，我也在沉睡状态。第一次醒来，是死后的第二十年……」 「那时姜家大约是没落了，姜维业和姜杨氏被逼得没法，带着一帮人来盗我的墓。我死的时候，正是姜家的鼎盛时期，墓地的选址和陪葬都是极好的。可能因为陪葬太好，我娘不放心，请了能工巧匠专门防着那些盗墓贼。」 「估摸着姜维业和他媳妇不知道墓里的机关非比寻常，他们带着人开了墓就往下沖，还没到地下第一层，就被暗器弄成了重伤。礼童把我唤醒，等我找到他们时，他们带来的人都死了，姜维业两口子只剩一口气……我念着好歹兄弟一场，一时心软，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滴殭尸血。当时我还不知道我是飞僵，以为给了他们一滴血，他们就会像我这样，不吃不喝、不老不死。谁知道，他们就一个变成了毛僵，一个变成了失败的飞僵。后来我才知道，我不喝血，不代表他们不喝血。」 「因着那滴殭尸血，起先他们有什么动作，我还能知道。只要他们一想要吸血，那滴殭尸血就能闹得他们鸡飞狗跳。但是，一百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完全感应不到他们了，我还以为他们被……」 李存道，「被道士收了？」 姜白钰点点头，他又接着说，「现在想来，应该是姜杨氏找了什么法子，断了跟父僵的联繫。直到桃花村时，姜杨氏用殭尸气唤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活着。姜杨氏死了，姜维业退不成毛僵，又变不了飞僵，一直躺在棺材里，连站起来都难。姜杨氏死后，他便构不成什么威胁了……没想到……」 第52页 姜白钰捂着眼睛，他原意不是这样的…… 李存道抬起手，在他肩膀上方虚晃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只说，「不是你的错。」 姜白钰突然转过头，盯着李存道看，眼神亮晶晶的。他问，「你真的这么想？」 李存道被盯得不太好意思，撇过头，「嗯……」 「那我就放心多了！」姜白钰蹭地站起来，满脸堆笑，「少女漫诚不欺我，对立阵营不是阻碍爱情推进的绊脚石！」 「嘿，那边那个女鬼，休息好了没有？」姜白钰凑近三只鬼，兴奋地搓手，「快说说你们是怎么回事。」 李存道：刚才发生了啥？ 固魂咒起了作用，三只鬼的情况好多了，虽然还不到满屋子乱窜的地步，但好歹能开口说话了。 道士家族最近不太平，李存道不混道士圈，所以他不清楚，但是唐四想是清楚的。道士各个家族从几年前开始，就会莫名其妙地有女孩子失踪。有些是出国留学失联了，有些出门旅游下线了，甚至有些哪里都没去，原本还是好好的，突然就不回家了。 起先，还只是一两个，并没有在道士界中引起关注。后来道士们发现，道士家的女孩子是以一年一个的频率失踪的，九年之中，就有九个女生失踪。如此规律的作案，不可能是一般人，应该是冲着道士们来的。事关重大，所以，道士们立即在微信群中筛选了可靠的人，组成了六人联盟，专门调查失踪案。 唐四想本想李存道帮忙的，但是李存道躲他像是在躲瘟疫。他只好作罢。 李存道问，「那你们是怎么找上姚星洲的？」 唐四想身影不飘了，说话声音也实了，「是姚星洲找上我们的。失踪的女孩子里，有一个是姚氏集团的员工，他说他也有责任调查清楚。他用这个藉口把我们六个人约在了这里，然后把我们关在别墅里面，不吃不喝……」 姜白钰忍不住骂，「这个姚星洲简直不是人！」关人还不给东西吃，禽兽不如。 李存道忍不住吐槽，「那不是重点。」他试着抓住了重点，「下面六只跳尸，是你们的身体？」 唐四想点点头。 这就怪不得了。道士变成了发狂的跳尸，他们的身体里既有道士血，又有殭尸血。单纯地靠血符和飞僵的威压，是对付不了它们的。 唐四想不再虚化了，这时李姜两人才看清楚，他暗黄色的道袍上，全是血迹，手脚错位，肚子上开了一个大洞，隐约之间，内脏模糊可见。 他的声音在颤抖，极不愿意回想当时的状况，反反覆覆好几次，他才将细节交代完整。 唐四想等人的随身物品都被收走了，被关了多久他们都不知道，长时间不喝水，几乎快到极限了。就在这个时候，姜维业来了。 姜维业进来的时候，彬彬有礼。甚至还做了自我介绍，不然谁会知道他叫姜维业。可就在他做完自我介绍后，情况就不妙了。 他笑着说，「我是来杀你们的。」 被饿了不知几天的六人，脑子还没转过来，姜维业就出手了。 飞僵出手又快又狠，身边的法器又都被收走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下去会被杀了的！ 要想收了这只飞僵，只有用道士血了。 其他道士家族，跟李家不一样。李家人的血画成血符，可以将道士血和符咒的力量发挥到最大。但其他家族的血，并不能。若是换了平时，他们还能将血涂在桃木剑上，或者别的什么法器上。可他们的东西，全都被姚星洲收走了。 六人均用手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把血涂在姜维业身上，企图让他爆炸。 姜维业，「太浪费血了。」 道士血对于小邪祟来说，是跳楼寻死通道，一旦沾上，必须无疑。而姜维业再不是那只先天不足的飞僵了，他现在是一只完整的飞僵，哪会怕这些道士血。 姜维业没耐心陪他们玩儿了。他将六个人定在半空中，一个接着一个咬断他们的脖子，再吸干他们的血。等人死透的时候，在他们的脑门上滴上一滴殭尸血。六具尸体再接触到殭尸血时，全身开始异变、破碎后再重组，才有了那骇人的样子和满墙满地的血迹。 人死后，魂魄离体，变成了鬼。冤有头债有主，六个道士被姜维业杀了，成了冤死鬼，立即就去找姜维业报仇。 姜维业哪里会把几只小鬼放在眼里，他稍微收紧手指，几只鬼就化灰了。他对着六只跳尸发令，「去杀了李存道，还有我的哥哥，姜白钰。」 随后，他就走了。 姜维业没注意到，唐四想的魂魄，还尚有一丝残存。 听到这里，还是有不清楚的地方。 姜白钰举手提问，「这两只鬼是？」 唐四想，「她们是道士家被杀女孩子的魂魄。也是全靠着她们身上的鬼气，姜维业才没有发现我……」 李存道想，应该是九魂阵被破后，最后两只坐阵的鬼，也从阵里放出来了。 不对诶，「九魂阵是怎么破的？」他没印象啊。 姜白钰解释道，「是李问道临走之前破的。」 哦，李问道，是他那个天魂。 他问其中一只女鬼，「姜维业是要你们的血？」 他想不明白，道士血在女性身上，效果并没有那么好。姜维业为什么不直接捉道士，而跑去捉道士的家眷？ 第53页 女鬼摇摇头，「是姚星洲杀了我的。我亲眼看着他，把我的血涂在棺材上……每一年，就有一个女孩子被杀，血被放干……直到第九个，棺材里的殭尸就醒了……」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 姚星洲为了唤醒姜维业，九年间，杀了九个女生，用血来养姜维业。而后，二人将李存道和姜白钰引到别墅，又是九魂阵，又是跳尸的，看这样子，是想报当年桃花村的仇。 可，谁是哪个布阵者？姚星洲么？ 姜白钰眉毛拧得紧，「我们能出去再说么。」他不是在问能不能出去，而是他已经憋到极限了，现在，必须，马上，出去！ 「唉，」李存道嘆气，「走吧。」不依他的又能怎么样呢。 李存道将三只鬼收在袖子里，两人准备往三楼走，看看楼顶有没有出口。他忽地想起，一楼的东西还没解决！ 跳尸们身上同时拥有殭尸血和道士血，李存道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对姜白钰说，「等等，」再牵起姜白钰的手。 姜白钰心底一阵窃喜，高兴的劲儿还没过，他就流血了。 李存道赶紧拿出黄纸，牵着飞僵的手画了一道灭符，又把自己的手划破，在已经画好的灭符上描了一遍。 这样已经就没问题了，「走，收跳尸！」 姜白钰却不走了。 李存道往下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停下脚步，等着他。 「小道士，」姜白钰说，「飞僵血一滴多金贵，你数数用了我多少滴血。」 李存道顺着他说，「那怎么办，你说。」我都答应。 姜白钰凑近他，声音软软的又勾人，「肉/偿吧！」 再拉着目瞪口呆的小道士往一楼走了。 跟李存道预想的一样，果然，用两人的血画的符，有奇效，一张解决了六只跳尸。 李存道揣着十只鬼，牵着一只飞僵，去了三楼。 三楼，跟一楼、二楼不同，明显有人生活过。零食袋子、食物残渣一大堆，还有用废的九魂阵。应该在前不久，都有人在这里呆过。只不过现在熘了。 李存道四处瞧了瞧，三楼没被水泥封死，还有一块露台可能往下跳。 「走吧，」他去牵姜白钰的手。 姜白钰却一掌推开他，对着对面露台的人说，「姜维业。」 「我的好哥哥，好歹我也是你弟弟呀，」姜维业一脸哀伤，「怎么喊得这么生疏……」 姜白钰凌空跳起，却被一股力生生地弹了回来。是结界！ 姜维业说，「哥哥，还会再见面的。」随即便消失在二人面前。 第37章 地府（一） 从别墅庄园出来后，李存道和姜白钰回了小楼。 乐童和礼童，还有袁子青，飘在沙发上盼了好久，终于看完《家有儿女》最后一集时，把姜白钰和李存道盼回来了。三鬼立刻迎上去，还没开口问，姜白钰唰地就冲进了卫生间。 姜白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这个澡洗得不简单，足足洗了五遍。等他洗完澡、扔了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后，已经快十二点了。半夜十二点，是个什么时间呢，这是正常人的睡觉时间。既然是睡觉时间，那么就是要睡觉咯。 他站在客厅，望了一眼二楼，不自觉嘟起嘴巴，若有所思。 恢复干净之身的姜白钰，思考上了重要的人生问题。二楼，他是去还是不去呢？他有点纠结。他和李问道之间有事，这是明确的；他喜欢李存道，这也是肯定的。那么问题就来了，他是先去弄清楚他和李问道之间的事，还是先拿下李存道呢？ 乐童和礼童脚尖挨地，杵在姜白钰身后。两个小孩儿，还不到姜白钰的肩膀高。 乐童向来不如礼童恭敬，她问，「主人，您站这干嘛呢？」 姜白钰没说话。 礼童向来不满意乐童，仗着自己是女孩子，经常对主人说一些没有分寸的话。他扯了扯乐童的袖子，意思是主人的事你管不着！ 乐童白了礼童一眼，这次更过了，直接上手拉了拉姜白钰的袖子，又问，「主人你在想啥？」 礼童心里冷哼一声，主人想啥能告诉你这个黄毛丫头？ 姜白钰，「我和前世的小道士有些事没弄清楚，我在想啊，」他声音一勾，软软挠心，「是先搞明白了，还是先把小道士娶了。」 这个问题，对礼童有点难度，他答不上来。 乐童赶紧发言，她甚至兴奋地抓住了姜白钰的手，「当然是先娶了李道长啦！」 姜白钰问，「为甚？」 「您看呀，」乐童一张小脸，古灵精怪的，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前世的李道长，还是李道长啊，这跟现在的李道长在一起并不冲突啊！」 「这……」姜白钰有点犹豫。 乐童，「您怕以前你们过节？」 过节？哪会有。 姜白钰，「那倒不是。」纯粹强迫症而已，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非要搞清楚。 乐童，「这不结了！主人直接上吧！」 姜白钰扫了一眼两个童子，抬脚就向二楼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礼童总觉着，主人扫他那一眼别有深意。不是他太蠢啊！他怨念地看一眼乐童，后者尾巴翘上天了快。小童子觉得憋屈！ 姜白钰到了李存道房门前，他犹豫了。上次李存道的房间门是锁了的，所以他才走的窗户。他摸上了门把手，觉得自己鲁莽了，这次也应该走窗户才对。他轻轻一扭，咦，开了。 第54页 姜白钰面上大喜，小道士这是等着我去呢？ 他大胆地推开门，一个飞扑扑向了李存道那张温暖柔软的大床。 咦？床上没人？李存道不在？ 李存道刚回到市里，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讨债的。 要不要接呢？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接了。 姜白钰在李存道的床上翻来翻去翻去翻来，足足等了二十秒才接通。他第一句话就是，「你在哪？」 李存道进了屋，有些心虚，「在市中心的家里。」 「哦。」姜白钰挂了电话。 李存道对着手机楞了半天，自言自语道，「就这么挂了？」 他很清楚，姜白钰太烦人了，又霸道，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其实他接起电话，已经做好了再回小楼的准备。没想到，姜白钰就这么算了……他不仅没松口气，还有点失落。可能自己，就是个抖m吧。 他点上一根烟，视线放远，窗外灯火闪烁，都是别家的温度。而自己呢，一个人在冷清的十七楼。 大约凌晨三点半，李存道半梦半醒之间，隐隐约约听到窗边有响动。大概是没关窗户，夜风灌进来的声音吧。对于他来讲，睡眠是真重要的。这两天被困在别墅庄园，太缺觉了，他躺在床上大脑就像死机似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李存道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你醒了？」 李存道一惊，他旁边有人？看到是姜白钰后，随即放心了。只是他，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睡在另一半床上，床垫凹陷的程度，跟他自己睡是一样的。 他坐起身，揉揉眼，「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不是「你怎么来了」，而是「你是怎么来的」。李存道还没意识到，他对飞僵的存在，已经跟吃饭、抽菸一样了，习以为常。 姜白钰侧身，用手托着自己脸，无辜的表情却说了摇晃人心的话，「想你了。」 他的视线坦荡，直接黏在了李存道身上，还有糯米糕般甜乎乎的声音，不轻不重地砸到李存道心口上。 李存道连忙撇开视线，怕再看下去，就…… 作者有话要说：小道士：小殭尸真麻烦！（自己宠的请哭着宠下去） 来一章短小日常过渡~~~~ 第38章 地府（二） 李存道修整了几天后，才想起他从别墅庄园里带出来的十个魂魄。地府如今形如虚设，除了一个看门鬼童子恶三之外，什么都没有。这些魂魄是肯定不能送到地府的，送去了也只会加重地府的负担。他想着，还是要送回他们的本家才行。 这些魂魄，当然不用他亲自送，全部交给了袁子青。 可唯独剩了两个，就是唐家的两个，唐四想和唐七七。 唐家在这几十年里，只剩下了唐四想一个道士，其他家族成员要不转行、要不变鬼。唐七七的父母早就定居国外了，唐七七这次是背着父母回国的，结果却遇害了。要联繫上他们不难，难的是怎么把唐家叔侄送走。 在海外没回来，李存道也不想出去。只好将两只魂魄暂时放在袁子青那了。 不到二十四小时，袁子青就来微信了，说是唐家两只鬼突然不见了，就连家里包括她自己在内的三只鬼，也不对劲。 李存道一听，这还得了，赶紧贴上狗皮膏药姜白钰，回李家小楼。 一开门，一股狂风往外飙，颳得李存道的脸生疼！他下意识地把飞僵拽在他身后，等这股狂风过去，他才虚着眼看，那他妈刚才吹走的是个啥？ 狗皮膏药张大嘴巴， 「袁子青、乐童礼童被妖风吹走了……」那小表情，跟小孩子看飞机一模一样。 「啥？」刚才随着风吹走的，是自己家的三只鬼么？ 姜白钰又重复一次，「袁子青、乐童礼童被妖风吹走了。」 「啊？」李存道伸长脖子看，除了三团黑乎乎的玩意儿，啥也看不到。 姜白钰白了他一眼，「袁子青、乐童礼童被妖风吹走了。」 李存道这什么破视力！他可是连五公里外的路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存道还是不信，这部符合常理啊。自古只有厉鬼造妖风，哪有妖风反过来吹厉鬼的？他往屋里走，在一楼找了一大圈，一个鬼都没有。他还不死心，还想往二楼走。 这傻子！姜白钰快他一步，堵在李存道面前，晃了晃他的胳膊，「你什么毛病！他们仨快背吹散了！」 三只鬼被越吹越高，李存道再往天上看时，只能看到几个小黑点在动。然后，小黑点越聚越多，他揉揉眼，「我眼花了？」 姜白钰，「鬼越聚越多了，」他随手一指，「往那个方向去了。」 李存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个方向，是酆都？ 他收回视线，犯愁了。黄符也甩不了那么远啊，那这三只鬼怎么收回来？ 「诶！」姜白钰伸手在李存道眼前晃晃。 他的意思很明显，求我啊~ 李存道拨开他的手，「别闹！」三只鬼越飞越远了，他心焦。 奇怪了，怎么姜白钰就不急？ 他问，「你不急？」 乐童礼童都被吹走了。 姜白钰瞟了他一眼，确定是看傻子的眼神。他念出他们的名字，「乐童、礼童。」 李存道惊了，刚刚还在天上飘的两个小鬼，嘭地出现在他面前。 第55页 他问，「你们签了鬼契？」 定下鬼契后，不管小鬼在哪里都能被契约主人召唤出来。若是有些特殊情况，譬如距离太远，则需要借用道具。总之，只要小鬼不化灰，都会立刻出现在契主身边。 鬼契不太常见，一般来说，只有妖道和厉鬼才爱捣鼓这玩意儿，强大的妖怪是看不上小鬼的。姜白钰简直是一只非主流飞僵了，不养殭尸养小鬼本来就够稀奇了，还签了鬼契。 这只飞僵到底在想啥……很难懂。 姜白钰，「袁子青呢。」 礼童望天，「还在哪儿飘着呢。」具体是哪个黑点就不知道了。 「小道士，」姜白钰凑近，沖李存道眨眨眼，「你说怎么办呢。」 李存道结巴了，「凑……你凑……凑这么近……干嘛……」 他往后退一步，心蹦蹦跳着，缓了缓才说，「我的符，丢不到那么远。」 姜白钰伸手，「给我。」 李存道一犹豫，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你没病吧？」姜白钰拍开他的手，「把符给我。」 原本就有些红的脸，现在更红了。李存道抖抖索索掏出一张符，递给他，发出疑问，「你能丢上去？」 话音刚落，李存道眼睁睁看着姜白钰，飞出去了。他愣愣地说，「我以为飞僵是个称谓，没想到嗨，还真的能飞……」 礼童、乐童：没见过世面的道士。 等姜白钰飞下来的时候，符纸里面已经裹着袁子青了。他作势将符纸团递给李存道，李存道刚要接，他又收回手，「说谢谢。」 李存道，「谢谢。」几百岁了，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贴了七张符后，袁子青好多了。李存道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不知道。这股风，突然就吹起来，不仅是孤魂野鬼，受供奉的家鬼，也都被颳走了……」 唐四想和唐七七，在别墅受过重创，本身就鬼气不足，更加抗不过这股风了。 李存道又问，「那……」他话还没说完，肩膀上一沉，他偏过头一看，是姜白钰的脑袋。 姜白钰，「你继续说。」 李存道，「那……」他要说什么来着？哦想起了，「那股风，是引你们去酆都？」 袁子青点点头。 李存道在小楼加了三道加持后，开车出门。 车是往酆都方向开的，越接近目的地越冷清。不算宽的路上，树木肆意生长，长到一定高度后，树干便开始交叠，层层密密、葱葱郁郁，如同一层巨大的墨绿网罩，把小小的铁皮车锁在了里面。 在车里看不到的情况是，天上飞的小黑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鬼越聚越多了。 李存道点了一只烟，深吸一口，烟味从口腔到肺部，打了一个璇儿，又被他呼了些出来。他问副驾驶上的人，「你跟着来干嘛？」他去取车的时候，发现飞僵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了。 姜白钰玩儿着自己的捲发，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来？」 李存道被堵了，干脆放弃和他讲话。 姜白钰对他的亲近，他还不算太傻，看得出来。他也承认，在桃花村第一次见到姜白钰，就莫名被他吸引，满心都是他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颜控？ 随后他醒来，李存道怕两个人会成为敌人，还好他没有。 可现在呢，就奇了怪了，姜白钰说喜欢自己，他潜意识里，就是不信的。 要是他是随便说说呢？ 「这里是酆都？」姜白钰拉回李存道跑了没边儿的思绪。 酆都，到了。 第39章 地府（三） 酆都，鬼城，这座城的最深处，就是地府。 怪石、小山、崖洞，歪歪扭扭，看不出哪里是路。没到酆都地界的时候，树叶子是墨绿色。而酆都呢，是一点绿色都没有，看起来像树的玩意儿，遍体透黑。而乌云始终盘旋在上空，阴阴沉沉，压得人头透不过气来。 一只鬼也没有。 太不正常了。且不论刚才那么多鬼涌入酆都，就是平时，来酆都一趟，走两步都能撞见三个鬼。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李存道皱眉，酆都的鬼可是跟他自己息息相关的。还有唐四想和唐七七，他们两个连尸体都没了，至少留个魂儿给唐家人一个念想吧。 他下了车，前面，是车去不了的地方。从后备箱最底下掏出一个罗盘，上面满是灰。罗盘，已经很久没用过了。他顺手递给跟着他下车的人，「拿一下。」 姜白钰没动作，甚至连眼皮都没动。 罗盘一直没人接，李存道才抬起头，正撞上姜白钰戏嚯的眼神。他拽出一张擦灰布，默默地把罗盘擦干净，再递给姜白钰。 这下，姜白钰才勉强拿着。 李存道又拿了些东西，揣在身上。对姜白钰说，「走吧。」 「去哪？」 「找地府管事的。」 地府对于李存道来说，是熟门熟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地府一次。他领着姜白钰走，而姜白钰没来过地府，对黑山黑水黑树满是好奇，还会停下来仔细瞧瞧。李存道也不催他，停下来等他，等他看够了，才又抬脚走。 他恍然惊觉，姜白钰在他这里，是有特权的。有关姜白钰的事，事无巨细，他都是放在第一位的。不太妙啊。 第56页 各个方面的不妙。 道士，除了斩妖邪、收邪祟之外，最重要的是，要有辨别是非之心。李家家风严谨，万事以除妖邪为先。现在，唐四想和唐七七的魂魄下落不明，稍有不慎，就可能弄得个魂飞魄散。实在不是能慢吞吞的时候。事有轻重缓急，不能这样拖下去了。 还有就是，他跟姜白钰，保持距离比较好。 李存道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步，步子也迈得更大些了。 姜白钰见状，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跟在他后面走。 地府，整座大殿都裹着一层黑，遍地是骷髅，森森白骨，瞧着格外渗人。其中有无数个冒着岩浆的小池子，跟温泉似的，以前每个池子都装着人。现在嘛，全都变成空池了。 鬼童子恶三坐在书案后头，正在揪自己的头发。几百年前，他的头发还是很茂盛的，近百年来却不行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稀疏。以前看崔钰崔大人掌管地府的时候，没这么多事啊，怎么现在到了他这里，全都是不能解决的难题。 恶三愁啊，愁秃了头。他看着张飞宇，这个不速之客让他更愁了，愁断了头。 张飞宇是近几年道士家族中道法最强的新秀，年纪不过二十岁，战绩已经可以用a4纸列印个一百页了。且他是张家后人，根据「十个道士有九个都姓张」定律，张家人丁兴旺、家族庞大，各个地方都有他们的族人。而张飞宇，还是出自正宗道法精纯的张家，跟旁系张家出身的小辈是有云泥之别的。良好的出身和冗长的履历，给张飞宇莫名的自信与底气，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我最牛」三个大字。 他来地府的目的，跟李存道一样，也是察觉了酆都鬼魂的异样。出发前，张飞宇在道士群问有没有人跟他组队闯酆都，结果一群道士听说他要去，纷纷拒绝并表示张飞宇去了就没他们什么事了。用几句夸赞之词就把他捧上了天，然后他就来了。并且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张飞宇以为是自己道法太厉害了，其他道士羞于与他同行，其实只是都烦他罢了。 张飞宇平时，就是用鼻孔看人。对小矮子恶三，他是根本看都不看。他鼻孔朝天，「喂！」 恶三胖乎乎的身子一震，明显被张飞宇吓到了。但他作为地府管事人，面子还是要的，他鼓足了气吼回去，「干嘛！」 张飞宇走到他面前，身高上的差距给了恶三极大的压迫感。他将恶三从躺椅上提了起来，捏住了他的后颈皮，并恶狠狠地盯着小矮子，「快说！地府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所有的鬼魂都被引来了酆都！」 恶三梗了梗脖子，鼓起勇气吼了回去，「我怎么知道！地府又没鬼！上面的事我怎么知道！」 他委屈得很，以前地府人丁兴旺的时候，有崔钰震场子，还有许多厉害的鬼童子，哪里是随便让人放肆的地方。而现在呢，一个张家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居然都敢在提鬼童子的脖子！ 张飞宇放手，恶三一个屁股墩儿摔在地上。他上下扫了恶三几眼，语气是理所当然的轻蔑，「我看也是。」 恶三气结，「我以前……可厉害了！」 张飞宇轻笑一声。 听在恶三耳朵里，更伤感了。现在他说这话，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可他以前，可是实打实的地府第一武力值的鬼童子，虽然脑子不太灵光，但是好歹每次收恶鬼的时候，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地府破败后，鬼童子们的防护伞也就没了。他靠内耗，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撑到了现在。目前的恶三，管些鬼魂还是没问题的，但是遇上了张飞宇这种故意找茬的，就完全打不过了。 恶三正伤感呢，但靠着当了鬼童子上千年的经验，他感应到，有人来了。而且来的这个人，是他的老熟人。虽然也不好对付吧，但是好歹比张飞宇好多了。 他冲到老熟人脚边，指着张飞宇，向老熟人告状，「李存道，他欺负我！」 张飞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好继续展示着自己的鼻孔。 李存道看似面无表情，实际上内心已经开始吐槽了。恶三可比他老了上千岁，卖什么萌。他抖抖腿，示意小矮子放手。 小矮子毫无反应，依旧不撒手。 姜白钰在李存道身后，面露不善，「老不羞的小矮子，你还要抱多久。」 一阵凉意扑向恶三的背嵴骨，冷得他下意识放了手。他呆呆地望着姜白钰，「僵……殭尸……」 姜白钰见小矮子放了手，脸色好看了些。 但他很不满意这个称呼，「你叫谁殭尸呢！」 李存道心想，你本来就是殭尸。飞僵，也是殭尸的一种。但是，这话他就敢心里念念，说出来是万万不可能的。依着姜白钰的小气性子，惹了他不高兴，势必要从其他方面找补回来。最近飞僵有意无意地靠近，撩一把又跑，他可受不住这个。所以，他还是很明智地选择闭嘴。 张飞宇一听，殭尸？他来劲儿了，这才目光投向几人。 恶三被吓得哆哆嗦嗦的，跟刚才面对张飞宇的不服气不同，现在他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害怕！ 他噗通往下跪，「飞僵大人！」 现在好多了，听起来舒服多了。姜白钰说，「起来吧。」地上骨头多，看着怪硌人的。 恶三拍怕膝盖，问李存道，「你来干嘛，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恶鬼可以给你……」 第57页 李存道正要搭话，「我……」 忽然，张飞宇沖了过来，二话不说，提起手里的金钱剑向姜白钰刺去。 姜白钰闪身一躲，挪到了书案后面，站在了刚才张飞宇站的位置上。 恶三张大嘴巴，「好快啊……」不愧是飞僵！ 张飞宇一招落空，立即提剑又上。 李存道出剑，一挡。动作极快，一气呵成。 张飞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一切，「你也是道士，居然和殭尸狼狈为奸！」 李存道和姜白钰皱紧眉头，十分不喜这个说法。 李存道手腕使劲儿，一剑击落张飞宇的剑，金钱剑掉入血池之中。 姜白钰移到李存道身边，顺势给了张飞宇一脚，踢完人后，又挪回刚才站的位置。面无表情，目光放远，仿佛刚才踹人的不是他。 张飞宇看着姜白钰的骚操作，震惊了，「背后偷袭！你也太无耻了！」 姜白钰瞟张飞宇一眼，马上又挪开眼。多看他一秒都是遭罪。 恶三谨记刚才被提后颈皮的仇，他双手叉腰，「飞僵大人明明是正面踢你，算不上偷袭！」 张飞宇不服，「二打一，不公平！」他出道以来，可是从来都没输过！ 越想越气，张飞宇抽出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拜请桃木剑神，降下人间天地巡，人人害吾汝不怕，小法祭飞剑，打杀恶人命无存，吾奉飞剑老祖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请神，很多道士家族都会用，但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频繁请神，损内耗、伤福气，请了神帮忙，必定是要用自身拥有的去交换。所以，在能应付的情况下，绝对不提倡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山城李家，就从来没有请过神。李家传人，除开李存道的爷爷李尊道，其实个个都先天灵气充沛，再加上李家研制出的「一字咒」和阵法，对付世间妖邪，已经绰绰有余。 实际上，李存道活了快四十年，也没看过请神是个啥样子。 念完咒后，张飞宇划破手指，把血涂在剑身上。桃木剑沾血后，大闪金光，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桃木剑指挥着张飞宇，向李存道刺去。 这一刺，跟刚才那一刺完全不同。 李存道不想与张飞宇做无意义的斗法，后面还有正事要做。不料，他被金光一闪，脚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竟然挪不开。这大概就是神威？既然挪不开，李存道准备正面刚。 他祭出一张符，念道，「灭！」 灭符和桃木剑冲到了一起，火光乍现，照亮了这个地府。 恶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大殿门口，他觉得，地府被火光一照都没那么骇人了。 两股巨大的能量互相冲撞，轰然一声，爆了。 恶三伸着脖子喊，「李存道、张飞宇，你们还活着么？」 李存道就算了，孤家寡人一个。张飞宇可千万别死在地府啊，张家人多势众的，惹不起惹不起。 李存道，「活着。」 「咦？」恶三听李存道的声音，不是从爆炸堆传来的。他左看右看，才在大殿书案旁边的大柱子后面，找到人。 他指了指爆炸堆，又指了指两人，「你们怎么在那！」 没人回答他。 「哦！」恶三一拍脑门，「是飞僵大人救了你们！飞僵大人好厉害！」 现场的，只有飞僵才能达到那样的速度，在爆炸的一瞬间，将两个活生生的人带到安全地带。 张飞宇颓废地坐在台阶上，心有不甘。他和飞僵的差距太大了，要想收服他，太难了。他仰头打量着李存道，一头奶奶灰染发，道袍松松垮垮，穿在他身上跟睡袍一样，一点儿都不像个道士。年龄不大，看样子最多年长他几岁。 张飞宇从出身就在道士界摸爬滚打，算算日子也有二十年了，为什么他从来没在道士界听说过这号人物？他的道法，看起来不弱。他念咒的方式，张飞宇更是见都没见过。哪有道士念咒只念一个字的？那么短的时间，威力能发挥出来？ 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惜，要是刚才飞僵没来多管闲事就好了，他正好可以看看李存道的实力。 现在看好像也不晚。 张飞宇飞快跑向爆炸堆，地上黑色的部分一块一块的，只有大半截明黄色的符纸躺在废堆上面。他也顾不得脏了，伸手就去刨。来来回回刨了几圈，都没找到他的桃木剑。 不可能啊，符纸还在，他的桃木剑总比符纸□□吧，上面还有神打附体，不可能找不到的！ 恶三凑近姜白钰，有疑问就问，「他在干嘛？改行收垃圾了？」 姜白钰嫌弃地撇开脸，太脏了，不想看。 又翻翻找找将近十分钟，张飞宇还是啥都没找到，他放弃了。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的……不可能……」 桃木剑和符咒相撞后，符咒还剩大半截儿，他的桃木剑却连渣渣都没了。他那可是请神护体的桃木剑啊！一定是李存道试了什么邪门歪道！ 张飞宇站起身，一声怒吼夹着挫败和不甘心，「妖道！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一定是那只殭尸帮你的是不是！他这么强，一定是喝了不少人血！堂堂道士，居然和殭尸混在一起！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 李存道是个脾气温和的人，脾气温和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憋极了会发飙。 第58页 他冲到张飞宇面前，捏紧拳头对着张飞宇就是一拳。一拳下去，张飞宇的脸火速肿了起来。李存道还不解气，抓起他的衣领，提起拳头，又是第二拳。 张飞宇是个道士，他们张家，世世代代都是道士。道士，比的是道法强不强，在体能这一块是不管的。一个体弱的道士，是挨不住拳头的。张飞宇，只有挨揍的份儿。 即使挨揍，张飞宇还是关不住嘴巴，「我才说了几句实话，你他妈就揍我！殭尸不喝人血，他能这么强？妈的，你们害人还有理了！」 「给老子闭嘴！」李存道说完又是一拳。 和姜白钰相处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李存道看得出来，姜白钰从来没把自己当做异类，也没有害过人。其实姜白钰吧，没有面上看上去那么强。他讨厌「殭尸」这两个字，「飞僵」倒是能勉强接受。张飞宇一张嘴叭叭叭说废话，殭尸殭尸地叫个没完。他虽然摆出一副强者姿态，实际上是非常在意这些不好的言论的。 他是飞僵，有最强的躯体，和最柔软无害的心。 被狠狠揍了几圈后，张飞宇腮帮子肿得老高。他是想再骂妖道和殭尸这对狗男男，但是猪头一般的脸，受到了限制。他呜咽呜咽的，试了几次还是吐字不清，遂放弃。 见张飞宇老实了，李存道才放开他，走到姜白钰身边。想起要跟他保持距离的事，又悄悄地往后退了三步。 李存道的小动作，姜白钰都看在眼里。既然他想保持距离，那就保持好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张飞宇被揍后，脑子清醒很多。不能再冲动了，他现在是需要帮手，等他们张家人来了，死妖道和死殭尸就知道厉害了。他缩在大殿最角落，保持一副乖乖的小鹌鹑样子。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手机有信号呼叫救兵了。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恶三，长舒一口气。他们三个这么一闹，张飞宇被揍后，就没人问他地府的事了。他目前算是逃过一劫了。 他扭着圆圆的身子，坐在公案上晃着脚，爽歪歪。 李存道拍拍恶三的小肥腿，「我问你啊……」 恶三摇头晃脑地说，「你别问我啊，最近我都没收到恶鬼。你要恶鬼，自己找去。」 「不是这个，」李存道说，「最近的鬼都怎么了？」 恶三心虚了，他打了一个幌子，「我不知道啊，你看我这一只鬼都没有！」 「鬼都往酆都来了，你身为地府管事，你不知道？」 第40章 地府（四） 恶三拍胸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巴不得没鬼来地府，那我就轻松多了。」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我还以为是最近死人比较少，才没鬼来呢……要不是张飞宇，我还不知道鬼都在酆都上面……」 他又拔高音量，「我啥都不知道！」 张飞宇适时发话，「关我屁事！」他在等信号，忙着呢。 鬼话连篇的，李存道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酆都，自古以来，不管地上地下，都是归地府管的。上面那么大的动静，恶三身为地府管事人，不可能不知道。 李存道不接话，气氛有些尴尬，沉默的空气在恶三脸上狠狠地地拍。恶三心虚了，他叉开话题，「你咋来了？」 李存道，「找两只鬼。」 恶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试探，「恶鬼？」 李存道，「不，一个道士，一个道士的家眷。」 恶三舒了口气，表情也放松了。只要不是恶鬼，还是能找到的。跟李存道也打了十几年交道，恶三对李存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不关他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多管的。但是只要他上了心，就别想甩开，特别难应付。 别说恶三现在使不出什么道法，怕是倒退个几百年，他也不是李存道的对手。唉，他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存道会来。来就来吧，还带着一只飞僵。若是其他道士来，比如张飞宇一类的，恶三根本看不上眼，他知道，这些小三流道士，随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怎么偏偏就李存道领着飞僵就来了呢！他呀，真是命苦。看来，要想一点法子把两尊大佛请走才行。 恶三，「你们怎么还不去找？」请人走的方式可以说是十分清奇了。 李存道头一偏，嘴巴一撇，明显在憋笑。 姜白钰听恶三说的话，本来还绷得住，看到李存道在笑后，就绷不住了。这个小矮子，太逗了，蠢中透着那么一丝丝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目的似的。 他说，「地府我们不熟，你带路。」不容商量的语气。 「这……」小矮子果断拒绝，「不行！」 李存道扬眉，「给个理由。」 恶三憋了半天才说，「地府家大业大，我得守着。」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张飞宇都看不下去了，他环顾一圈垃圾场地府，才看着恶三说，「就这环境，你还怕遭贼？」 其他三个都不接话，让张飞宇一个人尴尬。 李存道、姜白钰：你继续编。 恶三，放弃了。 四人从地府出来，已经不变天色。 酆都此地，向来阴气盛行，长年累月在阴气的侵蚀下，这里的白天也跟晚上一样，黑咕隆咚。 李存道手掌上摊着罗盘，指针飞快地转着，他的身子不断跟着指针扭，绕了几圈后，终于停了下来。 第59页 他顺着指针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你！」 罗盘的指针正指着姜白钰。 李存道，「不对不对不对！」 他一阵小跑，距离姜白钰大概有五百米。再用罗盘一测，罗盘的指针依旧不动，还是指着姜白钰。 这他/妈见鬼了，他放开嗓子喊，「怎么还指着你！」 罗盘是道士重要的抓鬼工作。一般来说，罗盘能轻易地捕捉到鬼气；反倒是不容易探到殭尸。 他就不信邪了，又跑远五百米，再测。 而指针像是被黏在盘上了，一动也不动，坚强地指着姜白钰。 李存道跑回来，对姜白钰，「你飞远点，挡着我罗盘的信号了。」 姜白钰懒得理他，「傻子。」 他骂人的声音，酥酥脆脆的，好听。沉浸在被骂的小窃喜中。 然后，李存道才瞥到恶三。罗盘不显示鬼气，十有□□跟恶三有关。 只是，鬼童子恶三的目的是什么？地府的承载力早就超标了，恶三这几年没少联繫各个道士家族帮忙渡化恶鬼、缘结善魂。搜罗那么多鬼魂，跟地府的本意相悖，显然不是地府的意思。 那就是出于恶三的个人意志？ 那就看看他在玩什么把戏。 李存道靠着姜白钰脚边，坐下了。 姜白钰，「什么毛病。」 李存道，「嘿嘿！」 鬼童子恶三和张飞宇站在李、姜两人后头。 恶三问，「李存道，走啊！」 李存道把额前的灰发刨到后面，漫不经心地说，「走哪儿，往哪走？」 「找魂儿啊！」恶三心想，你们不走我怎么去通风报信。 李存道拉拉姜白钰的手，示意他坐。 地上全是黑不拉几的沙土，姜白钰摇摇头。 李存道领会，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铺在地上。再拉拉飞僵的手。 姜白钰坐下后，李存道的嘴咧得更开了。 恶三觉得，这两人，就是他的克星吧。 他问张飞宇，「你怎么不走？」 张飞宇捏住他的后颈皮，恶声恶气，「我是来解决问题的，问题都没解决，我走个毛啊！」 更重要的是，他的手机还是没信号。他喊不了人，搬不了救兵，揍不了李存道和姜白钰。他不甘心啊！他又不想先走，万一他的时候，他们熘了怎么办？他上哪去报仇！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神经病！一个个都是神经病！ 作者有话要说：哈罗，有小天使在么？ 第41章 地府（五） 恶三急得团团转，张飞宇看着他团团转。 有人急，相对的，有人就不急。 比如，姜白钰。他已经拿出了手机，追起了剧。 他看得认真，有没看明白的或者需要划重点的地方，就来来回回调戏进度条，直到弄懂为止。 李存道看他认真的样子，以为他在看什么烧脑片儿。他往姜白钰那瞟，看不太清。 他微微侧身，一只手撑在飞僵的屁股后面，另一只手在他腰侧。 两人靠得很近。 姜白钰喜欢棉麻衣服，领口往往开得比较大。 这种视角之下，李存道满眼都是姜白钰大片的白皙肌肤，亮晃晃的，晃得人心猿意马。 他不自然挪开眼，视线上移。然后他又发现，姜白钰的右耳廓上，有颗小小的痣。 小小的，颜色也不太深，很可爱。可它长在姜白钰的皮肤上，与肤色呈现出的对比，从李存道的视角上来说，极为撩/人。 就一瞬间，李存道的脑子里，出现了成年人该做的事。 李存道的脸马上飈红。 李家是驱魔世家，对情/爱、欲/念，皆不提倡。李家传人，连结婚对象都是由家里长辈定的。哪怕是李信道，都没有过自由谈爱。李信道还活着的时候，也跟李存道提过结婚的事，结婚的对象当然是由李信道说了算，就像李信道的婚事是由李尊道说了算一样。 李存道原本以为，他在婚姻上，也会走向一条跟他爸同样的路。 对姜白钰的感觉，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他不自然地「咳」一声。 姜白钰看得专心，他对李存道没有防备，没注意他坐得这么近。 他声音懒懒的，「嗯？」 刚才脑子里放的画面，又出现了。李存道有种当场被抓的羞耻感。 他缓了缓，才说，「你在看啥。」 手机放到李存道面前，他凑近一看。 这丫看的居然是恋爱剧？ 飞僵，有颗少女心？ 李存道被雷了，不敢相信。他有一问，「无聊杀时间？」 「不，学习先进经验，」说完还冲李存道眨眼。 李存道的耳朵全红了，心蹦蹦蹦。 他连忙捂住嘴巴，怕一松手，心就蹦出来了。 在他旁边，呆不下去了。 李存道走到恶三面前，干脆利落地坐下了。 面对这一人一鬼，心如止水。 恶三，「……」 张飞宇，「……」 恶三发出试探，「李存道，你打算就在这等？」 李存道笑了，「对。」 他又说，「等等，魂儿就出来了。」 恶三，「傻比。」 酆都这片天，像是姓李。为了证明李存道不是个煞笔，它做出了它应有的努力。本来应该是乌云闭月的天，被豁开了一道口子。像是黑暗过去的第一道朝阳，天光大亮。不仅亮，还有东西随着这股光刷刷刷刷往下掉。 第60页 众人隔得远，看不出来掉下来的是个啥。 姜白钰见状，收起了手机，站在李存道身边。 李存道布袋子里的罗盘，呼啦呼啦开始疯狂转动。 恶三心想，终于来了。他原本以为，还要等个一天，这次怎么这么快？是已经达到极限了么…… 李存道捉鬼多年，对于鬼怪的气息特别敏感。随着光亮掉下来的，不是别的，是鬼魂。 他掏出一张符，双指夹住一挥，符就燃了起来。他念，「来！」 那些鬼，立刻涌了过来。它们排了两排，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目测大概有二十多只鬼。 唐四想和唐七七也在里面，他们却像不认识李存道和姜白钰似的。 李存道暗道不好。唐家叔侄的魂儿，本就受损了。再一虐，怕是离化灰也不远了。他把两只鬼单拎出来，用李家符纸抱着，放进衣兜里。 他又问张飞宇，「固魂咒会么？」 张飞宇咬牙切齿！固魂咒就是道士界的九九乘法口诀，每个小道士还不会说话，道长家长就会在他们耳边念念，从小背到大，怎么不会！老子甚至还想倒着背！李存道欺人太甚，他一定要回家找他爸收拾李存道！ 其实这不关李存道的事。李信道见李存道从小灵力过人，根本不怎么教他，就让他照着家传秘籍自己学，一年一叠，等到他二十岁的时候，才将李家道法彻底学完了，还顺便修复了很多不全的阵法。这固魂咒啊，是李信道最后给李存道的。所以并不知道固魂咒仅仅是道士界的入门咒。 张飞宇纵使再生气，也敢怒不敢言。他打不过啊。 他咬紧后槽牙，「会。」 「念。」 张飞宇只能照做。 李存道等人不知道这些的来历，恶三是知道的。这些鬼，魂魄都不齐全。魂魄不齐全的鬼，是派不上用场的。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从半空中抛下来的鬼，还有意识的鬼自有去处。没有意识的，就任日光侵蚀、然后消失。 只是，这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而且那群鬼里面，有个恶三的熟人。 固魂咒念完，所有的鬼魂都微微向着张飞宇，以示敬意。 固魂咒就是字面意思，用来固鬼魂的咒，对于魂体受损的魂魄有很好的疗愈作用。可是，一旦念了，对鬼魂就要负责，直到它们找到归宿为止。 就是这样，李存道才不自己念。 张飞宇念完后，才觉得自己有可能上当了。这么一群鬼，全部都要他找归处。他想哭。被李存道实力碾压，还被迫扛了一个累活……好想回家哦…… 张飞宇拿了一打固魂符，一张一个，贴在鬼魂的脑门上，鬼魂被符包着，变成了拇指大小。 可有一只女鬼，却不愿意跟着他走。 张飞宇巴不得少点麻烦事，也就任她去。反正他是要回家了。 李存道和姜白钰对视一眼，对方眼里都有疑惑，但两个人非常默契地选择沉默。 恶三绷不住了，他用小短腿跑到女鬼身边，装模作样地问，「你怎么不跟着那个道士走。」 女鬼，「我的归处，就在这里。」 恶三，「你叫什么名字？」 女鬼，「钱九九。」 蹩脚的演技。李存道真的服了。他可没有兴趣把自己捲入麻烦之中。 他拉着姜白钰的袖子，「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道士：没看见，不知道，先走了。顺带带走小殭尸~ 钱九九是我另一篇古言《变成狗之后》的女主，恶三大概是男二吧！哈哈哈！ 已完结，字数不多，13万吧。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看一看，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 第42章 地府（六） 恶三挥手，「拜拜！」终于走了，要再不走，有些事就更麻烦了。 等姜白钰和李存道稍微走远了些，钱九九才问恶三，「他们是谁啊。」 确定一僵一道已经和自己拉开距离了，恶三才壮着胆子说，「灰头发那个是李家的道士，是个活死人，经常帮我处理恶鬼的。」 活死人钱九九知道，就是看起来没死，其实是已经死了，在要死不死的边缘徘徊的那种人。 「白衣服那个呢？」 恶三继续说，「至于白衣服那个……」 钱九九忍不住插话，「道士养的小白脸？」长得白，又穿了一身白，还有那样一张脸，啧啧。她懂得。 恶三赶紧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巴，小心谨慎地看着李存道一分钟，确定他们没听到，他才松手。 钱九九不乐意了，「你有病啊！」 求生欲让恶三放低了音量，「白衣服那个是飞僵！」 钱九九，「厉害么？」 恶三点头，「很厉害。」 钱九九，「有多厉害？」 恶三抓抓脑袋，「就大概一百个崔大人联合起来，也打不过他。」 崔大人崔钰是地府的判官，以前地府还有轮回台的时候，崔钰掌管地府大小事务。钱九九这几百年来，没见过比崔钰更厉害的。 她说，「你们地仙，真菜。」 恶三，「不是我们菜！是他……太厉害了……」 斗转星移上万载，上神和仙基本是该陨落的陨落，就连人世间，妖怪的数量都锐减。该化灰的化灰，这是定数不可抗。人间被人类占领了，几乎能去人的地方，都被开发了，可以修炼的场所太少了。老的大量减少，新的又跟不上。就显得飞僵格外厉害了。 第61页 飞僵在古时候，不是太稀罕。走尸有了意识，或者受了高人点化，认真修炼个上千年，都可以变成飞僵。稀罕的是，成了飞僵，才有机会通过天劫变成旱魃。旱魃，等同于神，飞僵就是神的候选人。 神和仙，本就不是一回事。地府一众，还只是地仙。地仙，怎么斗得过神的候选人。 钱九九冷不丁踹恶三一脚，那还拜个蛋啊！跟恶三认识几百年，他娘的这点默契都没有。姜白钰这么厉害，坚决不能放跑！ 恶三还是很小声说，「你干嘛提踢我？」 蠢三，太蠢了！ 没办法，只有自己上了。再不上，人影都没了。 钱九九飞快飘，拦住了姜白钰和李存道。她心下转了十八圈，姜白钰不是那么好接近的，还是从李存道下手比较容易。 她说，「道长留步。」 李存道装没听到，绕过钱九九继续走。 这个叫法，很有时代感啊，看样子是个古人。姜白钰感觉出了一丝丝亲切。 他向李存道，「你回家有事？」 李存道想了想，袁子青最近没给他接单子，唐家人也没回来，暂时是没事的。 他说，「没有。」 姜白钰挑眉，啥都没说。 李存道懂了他的意思。对钱九九说，「什么事？」 不过姜白钰到底是想看戏呢，还是纯粹无聊闹得慌？ 这他/妈是什么神级默契。钱九九更想揍恶三了。刚好恶三跟上来看情况，正好撞枪口上。钱九九捧着他的连就是一顿猛搓。 「你他娘的看看人家！」 恶三很委屈了，「你又打我！」 李存道皱着眉，表情不太好。 钱九九向来会察言观色，李存道不耐烦了。 她赶紧捡重要的说，「李道长，酆都有成气候的恶鬼，专门吞噬其他鬼魂，叫滞魂。起先它只吞酆都的鬼，酆都的鬼被它吞完后，它的鬼气大涨，不止是酆都，连其他地方的鬼都能被它引来。滞魂不除，实在是大患啊！道长道术高强，还请道长出马，将那滞魂收了。」 恶三嘴巴嘬成一个「o」字，还有这样的操作？他怎么就没想到……果然钱九九就是钱九九，这样的方法她都想得到，服气！ 他和钱九九不是滞魂的对手，但是李存道和姜白钰是啊，由他们来对付滞魂，问题不就解决了么！他暗骂自己是个傻子，他还一直想把他们撵走，太蠢了，钱九九没骂错！ 李存道，「我为什么要收了它。」 钱九九一愣，道士收鬼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李存道又说，「你一定在想，道士收鬼，天经地义。」 钱九九点点头，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李存道笑了，「现在可没那么多天经地义的事。」 拒绝得很彻底。 钱九九，「……」 恶三，「……」 李存道还是不是个道士了？ 李存道对姜白钰，「走吧。」 姜白钰却不走。 他微微仰头，眼睛微微往上看，他的上目线被李存道看在眼里。 李存道不自觉放低声音，「怎么了？」 姜白钰，「我想去看看。」 李存道，「好的。」甚至没有问原因，就同意了。 钱九九跟恶三面面相觑，刚才是双标现场？ 不过，李存道和姜白钰会去收滞魂，对他们而言，就是好事。 李存道做了一个补充，「看看，不代表我们会出手。」 「我们」两个字，姜白钰听得很舒服。他沖李存道一笑，小道士立马别开脸，耳朵根都红透了。 钱九九心想，去了就由不得你们不出手。 姜白钰看了一眼钱九九，「带路。」 四个非人类走在广袤无垠、遍地奇山怪石黑泥的酆都。 钱九九在前面带路。 李存道和姜白钰肩并肩走中间。 恶三殿后。 恶三殿后不是因为他想殿后，他现在的实力不允许他殿后。他走在后面，是想搞一些小动作。他祭出他的法器，是一只放大版的毛笔。 他扬起笔，向着天空一挥，再向地下一挥。 李存道瞧着他的小动作，拍拍姜白钰的肩膀，示意他往后看，等飞僵转过头来，他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有些嘚瑟，不过挺可爱的。姜白钰这样想。 恶三松了口气。 之前酆都鬼气冲天，为了避免各家道士都涌往酆都，他用地府的震鬼鼎将鬼气收起来了。 现在，既然有人帮忙，就没必要了。鬼气散开，才好收鬼吶。 鬼气被困了多天，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了。犹如撒疯的野狗，见空气就钻。 姜白钰皱眉，难闻的味道。 李存道早就习惯他的爱干净，他问，「要走么？」 姜白钰看着漫捲的鬼气，喃喃道，「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道士：我爱双标。 第43章 地府（七） 酆都的天本来是一片灰濛濛，现在却套上了一层黑，像是在原本的基础上，泼上了一层墨色。这层墨色似流动的雾气，从高向底，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向下侵蚀。不止是一处的天，放眼看去，酆都整片天空，都被那层黑占领了，无处可逃。 很快，那层黑将灰色的部分已经压缩到一半了，并且还在以超快的速度继续下沉。 第62页 黑色，可以吞噬一切。 钱九九快顶不住了，无声息地，缩在地上。她第一碰见这么强的鬼气。以前恶三用震鬼鼎护着她，虽然消灭不了滞魂，但好歹也威胁不了她，小小滞魂她哪里会看在眼里。现在不同了，它的鬼气竟然能涵盖一方天地，这让她从心底感到害怕！ 她躲了太久，只专注于一件事，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再加上恶三收起了滞魂的鬼气，以自欺欺人的方式放任滞魂不管，没想到滞魂竟然变成这样了，居然让它有了这么强的鬼气！鬼气又宽又高，像一张能包起天地的饺子皮。 恶三抬头看，咦，九九不见了？脑袋转了好几个方向，才发现她倒在地上。滞魂的影响太强了，钱九九几百年来一直在地府蹭吃蹭喝还顺东西的小骗子，但面对这么强的鬼气，她还是太弱了。 他掏出震鬼鼎，放在钱九九面前。 钱九九感觉好多了。 李存道自从出道以来，还没见过面积这么宽的鬼气。鬼气，是鬼魂的能量，鬼气越强的鬼越厉害，要是一只鬼的鬼气要是被耗干净了，鬼就会化灰。 他诧异地看着恶三和钱九九，不知道这俩干了啥，造出了一片天大的鬼气。而且，看那俩的怂样，是肯定没有办法对付滞魂的。恶三先前，千方百计地想让自己和张飞宇走，还屏蔽了滞魂的鬼气，生怕它被道士们发现。钱九九呢，比恶三聪明多了，知道利用他和姜白钰来对付滞魂。总而言之，他们两个和滞魂是脱不了干系的。 就是，这么大的鬼气，该怎么收？ 突然被扯衣袖，随即右肩一沉。李存道回头，姜白钰抓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上。 飞僵小声说，「不舒服。」 羽毛扫胸口的感觉，痒痒的，想挠，却怕挠散了。 李存道，「觉得闷？」 姜白钰，「嗯……」 鬼气太浓了，黑黢黢一片，他很不喜欢。 恶三惊叫一声，「它快到我们头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再不行动怕是要被它吞了！ 有了！震鬼鼎！ 恶三把震鬼鼎往前搬，虽然他现在修为大不如从前，但身为地府管事人，运用震鬼鼎还是没问题的。他暗自发力，震鬼鼎有了反应后，冲上半空。 一分钟，无事发生。 两分钟，无事发生。 一刻钟，还是无事发生。 恶三满头问号，这是咋了，不对啊。他确实是地府的管事人没错了，怎么震鬼鼎收不了鬼气了？ 李存道沖恶三，「一边儿去。」 他祭出一张符，符纸飞上天，「定！」 鬼气不动了。 恶三还在喃喃自语，「不可能啊……」 钱九九也说，「三儿，你越来越不行了啊。」 李存道，「是滞魂更强了。你把它的鬼气放出来了，它不会再被收回去的。」 而且，滞魂的鬼气被收了，它都能吸光酆都的鬼，甚至还将其他地方的鬼魂引来，足够说明滞魂不好对付了。 现在鬼气不再往下浸了。 但是问题来了，怎么收呢？李存道皱眉，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 要是其他地方还好，等晚上一过，朝阳一来，鬼气自然被驱散。可偏偏这破地方是酆都，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也正是因为在酆都，才能形成这么强大的鬼气，以至于滞魂像个强劲的吸尘器，源源不断地吸取各个地方的魂魄。 此时的张飞宇，刚出酆都。他往回看，酆都竟然像是被鬼气吞没了！明明刚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啊！兹事体大，他立刻掏出有信号的手机，给道士微信群发消息。 「不好了，酆都鬼气快爆出来了！」 群里没活儿的道士纷纷现身。 「酆都嘛，有点鬼气也正常。」 「对嘛，那鬼敌方没鬼气才不正常。」 「反正有地府的管事人在……」 「+1！」 「+2！」 「+道士群号！」 这群疯狗！什么时候还扯闲蛋！ 张飞宇立即拍照，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片刻过后，道士群： 「卧槽！」 「我马上来！」 「小张不要轻举妄动！」张飞宇出事了他们赔不起。 张飞宇心说，老子又不傻！只不过，不知道李存道和那只飞僵怎么样了……呸，妖道和妖怪，被弄死了正好，免得他动手了！ 而酆都内，本来被定住的鬼气有异常！ 恶三长大嘴巴，问其他人，「鬼气是不是在动？」 李存道、姜白钰向上看，黑色的鬼气像是被微风撩拨的湖面，泛着小小的波纹。果然在动！ 第44章 地府（八） 李存道的定身符，挡不住了。 墨黑的鬼气起先还是小范围波动，十分钟不到，已经翻起不小的波浪了。翻动的黑色浓雾，有继续往下的趋势，似乎想以强势的手段把酆都的一切都给吞掉。 恶三不敢相信，「它……它它它……它咋又在动了！」 李存道不是现存道士里最牛批的么！咋不管用呢！ 他看向钱九九，现在可怎么办？后者立即给他回了一个「你他娘的别问我」的表情。 恶三明明只有七岁孩童的身高，现在却快愁秃了。 情况危急，用符纸是制不了滞魂的鬼气了。如果放着它不管，被它浸透的话，在场的所有鬼都会逐渐被它同化，跟那些被它吞掉的鬼一样，与它成为一体。 第63页 李存道收鬼，没有十拿九稳是不会出手的。就算是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得要两套备用方案，他才会出手。 现在的情况却容不得李存道多想了，只有用那个阵了。 引光阵。 李家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阵法，有些阵法威力极大，如九伏天雷阵，能收上千只殭尸，此等威力，放在其他道士家族就够吃几十辈子老本儿了。当然也有像九魂阵这种，完全不知道用在什么地方的阵法。 九魂阵再无聊，也比不上引光阵。引光阵怎么说呢，就是字面意思，能引来太阳光的阵法。引光阵是谁发明的李存道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引光阵从被发明至今，就没用上过一回。太阳嘛，有多稀奇？除了酆都哪里都能被太阳照到，酆都又不需要李家的道士操心，有地府的地仙们管着。平时除妖邪遇上晚上或者雨天，那就等一等，太阳不就出来了。实在不行，直接把逮到妖邪烧了就完事了。哪用那么麻烦，还要去摆个阵，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现在李存道却要感谢那位发明引光阵的先人了。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给他提供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引光阵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内耗极大。万物自有定数，要打破既定规律，是要代价的。酆都此地，自古以来，就不曾照进过阳光。现在李存道想要通过引光阵强行将阳光引进此地，要与定数相抗衡，短时间之内，他就不能再用阵法了。这还是只是好的情况，要是更糟糕的话，他或许连灭字咒都不能用了。 李存道讨厌这种感觉。无法掌控的变数，他都是很讨厌的。他现在就不禁开始想，用了引光阵后，驱散滞魂的鬼气，再发生点什么，又出现他无法掌控的情况该怎么办？ 一个人倒也还好，只是…… 姜白钰呢？ 飞僵厉害是厉害，可他光厉害不出手啊。上次他在别墅庄园的样子李存道还记忆犹新，那傢伙洁癖的程度比修为还高呢。 李存道觉着，自己带出来的飞僵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那就应该照着原样再带回去。自己是应该护着他的，也必须护着他。 他现在后悔，怎么稀里糊涂就蹚了这一趟浑水。仿佛忘了让他蹚浑水的就是飞僵本人。 滞魂的鬼气来势汹涌，天空中某一点被擦亮，泛着幽蓝的光，是李存道的定符被鬼气撩燃了。 刻不容缓。 李存道从包里摸出几张没写过的黄纸，咬破手指后，画上引光阵的咒文。他脱下自己的外袍，在它背后画上了太阳的纹样，又在反面画上月亮的纹样。 姜白钰见状，问他，「要帮忙么？」 李存道摆摆手，「不用。」 他又对恶三说，「小矮子，过来。」 小矮子恶三，「你叫我？」 「不然呢？」 恶三用小短腿哒哒哒跑过去，「干嘛……」 李存道把一沓符纸递给他，「摆符纸，我戳一个点，你摆一张。」 「哦……」恶三有些磨蹭。 李存道，「动作快点。」 等摆好符纸后，李存道将外袍放在阵眼的位置。 他站在一旁，闭上眼，掐了一个手势。 他念，「光！」 忽地，以李存道为中心、引光阵范围内的地面上，出现一层光圈。光圈逐渐上升，汇集到了李存道身上。他依旧闭着眼，光照在他身上，层层虚影，看不真切。 他换了一个手势，光圈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像七月的太阳炙烤在皮肤上，太阳普照。 钱九九惧怕光亮，早早地缩在了恶三身后。 恶三的情况也没比他好多少，强烈的光亮让他害怕地闭上眼。 被亮光映照的脸，精确又绮丽的手势，李存道站在光里，仿佛他就是光，是起源神。他脱下外袍露出的手臂线条，藏在普通t恤下的腰，让人肖想。姜白钰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李存道，他现在只想知道，被这样一双手臂拥在怀里，是什么感觉。 李存道睁开眼，光亮汇聚在一起，环绕在他身上，呈现出太阳和月亮的纹样。他的手一动，光就随着他的手而动，他是光的操纵者。 他指着天，念道，「光！」 所有的光线都往上空汇集，白光犹如利箭刺向黑雾。鬼气被光照的一瞬间，散个粉碎，然后消失不见。整个酆都一时间天光大亮，等光亮一过去，这片天恢复原状，又变回灰濛濛的颜色。 恶三，「鬼气消失了！」兴奋地蹦起来，他蹦起来还没钱九九高，显得格外滑稽。 钱九九嘴角挂上一丝笑，终于解决了。 鬼气一散，李存道终于是支撑不住了。身体开始往下沉…… 他想，要是他倒在地上，姜白钰应该会很嫌弃吧。不过，现在，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那么多了，只想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睡上一觉。 然而，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李存道并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接住了。 被姜白钰接住了。 姜白钰说，「我喜欢的东西，是不会让他掉在地上的。」 他的手搂着李存道的腰，任他靠在自己身上。 李存道比姜白钰高一点，被拽在怀里，身体是憋屈的。不过，他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他问，「我是什么？」 是你爱吃的甜食，还是让你舒心的密集植物，还是一个舒适干净的环境提供者。李存道问了就后悔了。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他于姜白钰，是什么。 第64页 姜白钰想了想，「你就是你。」因为是你，才行。 现在回想起来，姜白钰还是觉得荒谬。他表面上借着想谈个恋爱的理由，去找了李存道。只有他自己知道，想谈恋爱只是一个蹩脚的藉口。那天只是无聊，不管乐童礼童讲出个谁来，其实他心底因为有答案了。 是李存道，才行。只有李存道，才行。 可能是在他第三次醒来的那个瞬间，看见了当时的李存道。再次沉睡之前，他心里想的是，以后都想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 李存道看着黑色的地面，眼睛下垂，姜白钰只看得到他微微完全的睫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听见他说，「我不会给你答案的……」 李存道清楚，自己很高兴。他之前躲姜白钰，是因为他不确定姜白钰的心意。现在，他还是不确定姜白钰的心意，但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是不同的。有这份不同，就够了。但是他不在乎这个，只要有他在身边。 他更加清楚，自己很卑劣。明明是心动了的，嘴巴上却说着模稜两可的答案。 飞僵的一生，太长了，长到李存道害怕。他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要是姜白钰以后去找别人，他会嫉妒到发疯…… 那不如，就不要开始。 李存道支起身，从裤兜掏出一只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烟进入喧嚣的脏器，像是得到了安抚，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 他跟呼出的烟一样，会飘着飘着就散了的。 姜白钰。「你会拒绝我？」 不会！李存道再次为自己的卑劣羞耻，他不会拒绝，也不会接受。希望在化灰之前，都有飞僵在他身边。 姜白钰笑了，「那就够了。」 纠结什么呢，现在就挺好的。 李存道握紧姜白钰的手，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摊开手掌，与姜白钰十指相扣。 恶三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不得了了喂！道士和殭尸居然牵手了。十指相扣不是情侣专用牵手方式么，这两个怎么用上了！ 他摇摇蹲在地上的钱九九，「九九，你看他们！」 手牵手的画面刺痛了钱九九的眼睛，「切！狗男男！我就说他们两个有一腿！」 要是那个人还在她身边的话…… 娘的！她哪用羡慕别人！ 姜白钰眼睛里有笑意，「现在走？」 李存道摇摇头，「还不能走。」他吸完一支烟后，身体情况稍稍好了些。 姜白钰，「为什么？」 李存道，「本体还在。」 姜白钰，「我以为你只做一次好人。」 李存道，「来都来了。要是滞魂不除，它就会继续吸魂，过不了多久，会再造出一片天大的鬼气。」 姜白钰皱眉，他看得出来，现在李存道的身体状况并不好。酆都此地特殊，虽然他不太了解道家的事，但也看得出来，在酆都收拾滞魂不容易。李存道的身体情况，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用阵驱散了滞魂的鬼气，已经不乐观了，再对上滞魂的本体…… 他看他，眼睛里有担忧。 李存道逗他，「你保护我？」 姜白钰想都没想，「好。」 李存道，「真的？」 姜白钰，「言出必行。」 「好。」只要有这句话。 那一边听了两人对话的恶三，大喊道，「九九！不好了！滞魂的本体还在！」 钱九九也愣了，刚才那道厉害的光，没把滞魂全消灭？ 第45章 地府（九） 恶三，「不对啊！」 钱九九问他，「哪里不对？」 恶三，「鬼气都没了，滞魂也会化灰啊！」 他哒哒哒哒跑向李存道，「李存道李存道！鬼气都没了，滞魂应该消失了才对啊！」 地府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没用的玩意儿。 李存道刚想解释。 忽地，天边一阵惊雷，直直地噼在地上，酆都地界，无一倖免。 这下连李存道有些被吓到了，滞魂居然能够招雷？鬼魂是属阴，最怕雷、电、光、火，弱一些的鬼魂一旦沾上，只有灰飞烟灭。 滞魂，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而雷，自古仅代表天罚。不止是凡人，精怪要想得道，挨得就是天罚。天罚，更代表众生，天界为造福众生，特降天雷为民谋福，为众生的意愿。 道士家族也可以招雷灭妖邪。道士自是不同于寻常人，他们天生拥有灵力，行走于人间，在天觉察不到的地方，除妖降魔、匡扶正道。 姜白钰眼疾手快，立即将其他三个护在身后，任一道道雷落在自己身上。 恶三躲在最后，吓得闭眼直哆嗦。 然而恶三以为的他们四个会被雷噼死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雷在距离姜白钰二十公分处，都纷纷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一道道雷都往回折返，落在了其他地方。雷源源不断地从灰云只上落下，足足有一刻钟。等它消停的时候，酆都的地面上，坑坑洼洼没一块好地方，都是被它弄出来的。 恶三战战兢兢郑言，「我还活着！」 在他前面的钱九九，低着头。不是亲眼见识了，怎么会真切地感受到，姜白钰和李存道的厉害之处。本来她想的是，能利用就利用。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只求不得罪他们就行了。她此刻有些庆幸，她说的那些屁话并没有被两人听到。 第65页 忽然，一股疼痛从李存道的后槽牙直到天灵盖，均匀地散布在他每一根神经上，越来越重越来越强。这种痛感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不仅是身体，好像连灵魂都要被疼痛撕碎！他的灵魂在叫嚣，想要冲破身体的桎梏，偏偏他的身体不准，两方互相拉扯，势要把他弄成灰烬！ 李存道双手捂住头，眼睛被两股力量逼得血红。他咬紧后槽牙，如同一只临死的野兽。化灰就在一瞬间。 恍惚间，白色衣角撞进他的视角中。李存道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然后他整个身体往下沉…… 等他再睁开眼时，他已经飘在了姜白钰的上方。只一瞬，他便被强行带走了。 和他一切被吹走的，还有他兜里的唐四想和唐七七，外加一个钱九九。 姜白钰回头的时候，李存道和恶三倒在地上，钱九九已经不知所踪。 飞僵面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地上的李存道，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他强迫自己镇定，快速摸一摸李存道的脑门，探一探他的灵海。 李存道的魂儿没了！ 他抬头，什么都没有，一丝丝异常的地方他都没有察觉到。 滞魂，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带走的。 李存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借着幽光，他看见他的身体成了半透明状。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还有恶三和钱九九。 瘫在一边的恶三也醒了，疑问连发，「这是哪！我怎么会在这！我……我变成了鬼？」 钱九九也醒了，她本来就没有实体，倒没有像恶三那样一惊一乍的。 李存道的魂儿，离开了身体。而身体肯定还和姜白钰呆在一起。 目前的处境不太乐观。 也不知道飞僵看见了他魂魄离体的样子，会不会担心。 第46章 地府（十） 姜白钰当然很着急。 不仅着急，他还上火。滞魂居然当着他的面，悄声无息地把李存道带走，他作为飞僵，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安置好李存道的肉身，飞上了酆都的天。 灰云叠灰云，雾气绕雾气。姜白钰停停找找，找找停停，穿梭在云和云的间隙之中，一丝角落也没有放过。等他绕完酆都的天，已经费了好些时间。 可是，一无所获。天上，一切都正常。一丝邪气都没有。不止是邪气，连丁点儿鬼气都没有。 云上怎么可能没问题！之前钱九九跟那些残疾鬼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要说没问题，鬼都不信。 姜白钰想，一定是滞魂用了什么障眼法。就跟它能在他面前带走李存道一样。 他又绕着天飞了三圈，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他飞在天上，甚至看到了在酆都外玩手机的张飞宇。可就是不见李存道的鬼影。 天上除了数不清的灰云外，什么都没有。 李存道不在天上？ 别说姜白钰了，连李存道自己也说不上他自己在哪。 他心里一阵烦。 身边少一个人，不自在。 一摸口袋，烟也没了。 真是，草了。 李存道捏着恶三的后颈皮，「想个办法。」 恶三放弃挣扎，顺从地被李存道提熘着。 「什么办法？」 李存道，「出去的办法。」 恶三很委屈了，「我没办法啊！我要是有办法的话，早就带领大家出去了，还能在这儿呆这么久么！」 作用不大，鬼话还多。 李存道想了想，对于恶三和钱九九的评价还得加上一条：光会闯祸。 从他和姜白钰进入酆都开始，恶三的态度耐人寻味。 先是收起滞魂的鬼气，假装整个酆都无事发生，并且想撵走他们两个还有张飞宇。随后嘛，钱九九便出现了。钱九九不同于恶三，她有些小聪明，知道仅靠她和恶三是对付不了滞魂的，便拉着自己和姜白钰了。 滞魂，以前李存道倒也听过。但是从来没遇上过。 古时，人死后，魂魄本应都去了地府轮回转世。不过，万事无绝对，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例外。这小部分的鬼魂，不去地府又躲过了鬼差的追捕，滞留在人间。若是鬼魂作乱，那就算它倒霉，碰到个和尚或者道士啥的，基本就告别轮回了。运气稍微好点的鬼魂呢，也耗不过时间，时间越久，鬼气被消磨得越严重。往往不出百年，鬼魂就变为微小的能量了。记不清自己是谁，往事、前路皆迷茫。 这种，通常被道士家族叫做滞魂。 现今，轮回台被毁。所有人都不能轮回，今世就是最后一世。普通人要是有阴阳眼，就会发现，充斥在世界上的鬼，比人还多。不过当代鬼，能量弱，普通鬼它们做人时都没干出啥大事，做鬼就更受限制了，被太阳光烤着，被道士们压着，没比做人的时候好。 要是那些身前作恶太多的人死了，赏善罚恶簿引着它们直接去地府。由恶三负责点名和看守，道士家族会定期上地府清除恶鬼，李存道也会来清库存。虽然多波折，但总体还是平安的。 就这种情况下，滞魂很难形成。 酆都的滞魂，到底是怎么来的？比起自然形成，李存道更倾向于人为。 李存道微微侧头，钱九九与他和恶三隔得有些远。 李存道对她的印象不好。小聪明，满嘴跑火车，请人帮忙还没一句话实话。言语间，一双眼睛里满是算计。李存道现在还是怕麻烦，但骨子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守正辟邪、正直不阿。他自然就看不上一门歪心思的钱九九。 第66页 她穿了一身红衣，窝在角落，一言不发。她安静的样子倒是顺眼不少。 恶三不知道的事，钱九九一定是知道的。 毕竟嘛，滞魂的情报都是她提供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枯竭中 第47章 地府（十一） 几只鬼，不知道被困了多久。 贫嘴过后，李存道强行带着恶三试了各种方法，都不是能让他们成功出去的方法。四面八方都被封锁了出路，走着走着就被鬼打墙。几只鬼还被鬼打墙，说起来都是辛酸泪。心酸过后再想办法，那就往上飞吧。结果往上飞也不行，飞着飞着就卡了，顶破头也出不去，死活都出不去。 这鬼地方，像个容器。 颓了，真实地颓了。颓得都不想动弹了。 唐四想和唐七七本来被裹在符纸里，李家符纸有疗愈作用，比被倒下来那会儿是好多了。他们被卷进来困在这里后，是害怕了，想起魂魄被拉扯的恐惧。没错，这个地方他们来过，之前被卷了就被关在了这里，现在是二进宫。虽然二进宫这词不是针对鬼魂的，不过现在他们几个魂儿，被困在这里，也跟坐牢没什么区别了。 奇怪的是，唐四想和唐七七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魂儿都快没了。他们以为自己再进来，肯定比第一次还惨，但好像不是这样。他们现在的状态，跟在外面没有任何区别。 反而倒是其他三个鬼，状态很不好。 李存道觉得自己像一坨面粉，被人撒了干面粉，放置在砧板上，被揉过来揉过去的。揉搓之间，他的鬼气被渐渐搓掉了。 他抬手，手臂线条边缘虚化了！ 他的鬼气，正在被什么东西吸走。 这是，炼魂？ 李存道以前，只有炼魂的经验，没想到今天，还能涨被炼魂的经验值。 李存道很确定，他的魂体，没有中任何符咒，也没有被法器打中。更别说什么阵法了，再厉害的阵法都逃不过李家人的眼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现在，是在法器里面。法器才能炼魂，让鬼气一丝一丝被炼化。 炼魂，对于道士来说，不太熟悉，但也并不陌生。 恶鬼，作恶多端，仅靠符咒无法完全把它们消灭，就会用炼魂的方法。 滞魂的存在，已经够离奇了。而现在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李存道的想像了。此刻，李存道要收的是滞魂。滞魂，就是鬼变的。而鬼，居然会用法器？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鬼不怕法器就算了，还能为鬼所用？ 另一边的恶三和钱九九的情况，更惨了。恶三灵力退化，脱离了地仙的身体，还被李存道强行拉着做这做那的，耗费多了，魂体比一般鬼魂还要脆。钱九九也不乐观，她作为一只鬼，在人世间流窜了几百上千年，要不是靠着地府的法器撑着，她早就化灰了。现在地府自身难保，她的情况没比恶三更糟糕。 李存道注意到一个细节，就在他们三个鬼要死要活的时候，唐四想和唐七七没事。 他提起一口气问，「你们没事？」问完后又憋了回去，怕漏气儿。 唐四想作为这里鬼气最强的鬼魂，说话间都带着傲气。 他脸上挂着欠打的笑，「老子，就是牛批。」 李存道轻声，「滚。」太小声，骂起人来不痛不痒的。 唐四想也不好意继续傲气。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他说，「多半是因为我跟七七进来过。」 李存道没好气，「哟，法器还是智能的，还带自动识别功能。」声音越来越小。 他酸了后，发现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滞魂放出的鬼魂，都是残缺不全的。滞魂吸魂后，以它那种残暴的大吸特吸的方法和覆盖率，很可能再次捕捉到吸过的鬼魂。二次吸入的话，自动过滤也是很好的方法。 唐四想、唐七七、恶三、钱九九：「什么！我们在法器里？」 李存道没出声，心里在吐槽，几个蠢蛋。 被困后，钱九九本来就没说话。听了李存道的话后，闭麦了。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此时，她也不得不信了。 唐七七是体贴的，她和钱九九作为在场的唯二女鬼，她认为自己应该对钱九九做一点鬼道主义关怀。尤其三鬼之中，就属她的情况最差了。鬼本就没有实体的半透明状，此时的钱九九，是半透明的半透明状，快要跟背景融为一体了，视力不好的，看都看不着她。 唐七七靠着她，握住她的手。 刚想说几句安慰的话，手就被甩开了。 自找没趣儿，她也懒得理钱九九了，离她远远的。 不过，唐四想是个聪明人，死了也是个聪明鬼。一个聪明的鬼，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尤其要挑重要的说。他酝酿一下，正想开口。看李存道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贴心地往前走两步。 然后他才说，「那股邪风，卷了起码上万个鬼。我跟七七挤在万鬼中间，连路都球看不清楚。等能看清楚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唐四想看一眼李存道，后者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缩在地方，整个人的轮廓开始虚化。他与李存道感同身受，他也是有经历的过来鬼。 他调侃，「没事，再忍忍。万一你魂魄也受损，待会儿就能出去了。」 第67页 哔哔哔的，烦死了。李存道此刻只想回到肉身，一张符把唐四想收了。只是……他看着虚化的手，感觉离融掉不远了。 唐四想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他还得靠着李存道回唐家呢。逗两下就完事了，真把他逼急了，指不定李存道怎么折腾他呢。李存道面上厚道，内里蔫坏，整人总在无形之中。这些年来，他没少吃过李存道的暗亏。 他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这个福祸相依嘛，也是有道理的。进来之后，我跟七七也被扯魂儿了，不过嘛，扯着扯着就不疼了。其他鬼都陆陆续续被炼化了，只是我和七七，还有些个缺魂儿少魄的鬼都没事。等万鬼都被炼化后，我们就像垃圾一样，被倒出来了。然后，就遇到了你们了涩。后面的事，你们都晓得了涩！」 李存道，「钱九九。」他声音小，好在刚好几只鬼都能听到。 除了钱九九之外的鬼都看向李存道，又听他继续说，「这只法器，你应该认识吧。」 钱九九不搭话，她像是没听到，连头发丝都没动。 恶三到底是地仙根底，情况比钱九九好一些。他提醒钱九九，「李存道问你这只法器你认识不认识。」语气和动作都像一个十足的傻子。 钱九九感嘆道，这么多年，没变的只有恶三的蠢。没看出来她是故意装没听到么？她感觉她作为鬼的几百年，遇到了恶三，就是命里的劫数。 她现在再不好装没听到，但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就是要坚决，「不知道。」 果然啊。钱九九的话没那么好套。 李存道放弃，转而问恶三，「地府有不少捉鬼的法器吧？」鬼童子傻，是大家都知道的知识点。 恶三皱眉，小脑瓜想了贼久。 捉鬼的法器？捉鬼那是道士的活儿。赏善罚恶簿指引鬼来地府，等鬼来了后，再给它们分配去处，没作恶的去赏善司，作恶多端的去罚恶司。去了赏善司就排队轮回，自从轮回台废了之后，赏善司的鬼都在人间荡着，由各个道士家族负责看着，不老实的就用符炸。而留下的鬼呢，就在罚恶司享受煎炒烹炸一条龙服务，没熟透的要不一锅端了，要不就李存道盘走了。所以啊，地府只有刑具，没有捉鬼的法器。 他摇摇头，「没有。」 兴许是困在法器里太久了，就算是一坨面，被无限拉扯后也拥有了韧劲儿，更抗压了。总之，李存道感觉现在好多了，不适的感觉正在逐渐消失。 他又问，「炼魂的总该有吧。」 恶三说，「这个有！」不仅有，还有很多，还都被钱九九要去了。 「现在那些法器在哪？」 「都在九九那儿呢……」 糟了！恶三赶紧捂住嘴，他好像说漏嘴了…… 他怯怯地看一眼钱九九，这可咋办！ 钱九九生无可恋。 不知道该说是敌方太狡猾，还是我方队友太愚蠢。钱九九认命了，瞒是瞒不过了，要打也打不过。估计再过十五分钟，她就快被扯没了。如果她没了，那徐亦安也没了。现在，出去才是最最最重要的。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她要出去！ 钱九九也不饶弯子了，「这是炼魂鼎，我的法器。」 唐四想和唐七七愣愣地看着他们，在说啥呢？ 钱九九的鼎？ 一只鬼怎么会有法器？ 她用着鼎来干什么？ 既然是她的鼎，为什么会被滞魂用了，而且她自己还被关在里面？ 还没来得及细问，一道强光照进鼎里。 这是，鼎开了？ 没等几只鬼适应这道强光，立马又黑了。 随着黑暗来的，还有无数只鬼魂。稀里哗啦地往鼎里窜，鬼就算不占地方了，这么多挤在一处，还是透不过气。本来就不宽泛的地方，显得更加逼仄。 好嘛，又是一波新鲜食材。 李存道被挤得很惨。他贴在最角落，他一面贴着鼎，另一面被挤在鬼和鬼之间。他腰上，是某位鬼的大腿，后背贴着谁的胸膛。鬼没有触感，挤着挤着估摸着也都习惯了。可李存道习惯不了，那股不舒适感又回来了。 「滚！」 一道黄符往上窜，它擦出的光亮，鼎内被照个透亮。 李存道余光一瞟，好像是李家的符咒？ 鼎里都是鬼，鬼是用不了符咒的，这道符究竟是谁祭出的？ 鬼天生惧怕光亮。几乎在一瞬间，众鬼飞快地躲开光亮，让出一块儿地方来。 鬼退开来，李存道顿时感觉轻松不少。 他回头，光亮中心的人，白衣长发，他站在这里，跟灰暗的环境很违和。而他在这里，带着光来了这里。 他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李存道，语气全是不满，「还不过来。」 李存道走向他，「姜白钰。」 第48章 地府（十二） 姜白钰在上面搜了几圈，一无所获。他又在酆都的地面搜了几圈，还是没发现李存道的鬼影。正在他在考虑，要不要忍着噁心，把酆都的黑地翻一遍的时候，就看见空中窜来一波鬼魂，跟河里的水草似的，摇摇晃晃、整整齐齐。 先跟着，总是没错的。 姜白钰带着李存道的身体飞上去，跟着众鬼魂的后面。他就要看看，滞魂玩的是什么把戏。 天空豁开一道口子，口子逐渐拉开，形成一个月牙状的入口，入口内漆黑。入口内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酆都就够阴森了，那道口子比酆都更甚百倍。被引来的鬼魂，哗哗啦啦地往里面挤，速度很快，鬼魂们排好队，像是垃圾一样被倒进月牙状的入口内。吸完全部鬼魂后，入口又被合上。仿佛这偏天，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68页 姜白钰就是这样，跟来了鼎内。 走近了，李存道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搭在姜白钰身上。他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缠在他的腰上，他的腰与他的腰捆在一起。 看上去很亲密，没有一点间隙。 李存道唰地红了脸。 姜白钰没注意到李存道的脸上连着脖子和耳朵根都红了。他沉浸在不开心小情绪中，因为李存道叫他的全名，显得很不亲热的样子。他不满意，很不满意。但他的不满意现在不重要。 姜白钰问李存道，「没事吧？」 双手对着李存道的前胸后背加屁股拍拍打打，像在确定着什么。李存道的身体是虚的，他什么也没打着。 李存道觉得很怪，他的身体挂在姜白钰身上，他的魂儿明明不能被姜白钰触碰，可他拍拍打打的，一下下的，真像打在了他身上。身和心，皆不由自己。 姜白钰也觉得摸一只鬼，没什么意思。拍了几下，倒也收手了。 一僵一道小声地说了几句话，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 李存道和姜白钰在沟通感情，唐七七和唐四想在看戏，姜白钰的符咒好像画了一个圈，将他们六个和众鬼隔离了起来。 而恶三和钱九九在干嘛呢，他们倒在圈圈内，快挂了。 恶三觉得自己像是要被吃掉的肉，放在鼎内小火慢炖，把他的纤维炖没了，就可以上桌了。 钱九九想了想，这将近千年的时间，大概此刻最能跟恶三感同身受。她也快被抬上桌了。 要是能回身体里就好了，恶三这样想着。然后他就看到姜白钰身后，背的是李存道的身体。他想，他有救了。都是一路的，他的身体应该也被带进来了吧？ 恶三强撑着一口气，抱着满心期待问姜白钰，「飞僵大人，我的身体呢？」 姜白钰看也不看他，「外面。」 恶三错愕，「为啥？」为啥不顺手带来？对于飞僵来说，举手之劳罢了。 姜白钰还是没看恶三，「你是谁？」 李存道不受控地想，在姜白钰那，他是特殊的。脸上笑意止不住，小得意藏不住啊藏不住。 恶三哭了。不带就不带，干嘛还要对他一个小童子发射一万点讽刺。虐童了。 钱九九，「你他娘的，留我一个受苦？想都别想！」 恶三绝望了，「知道了……不想就是了……」 唐七七「啧」一声，对钱九九翻了个白眼。 后者脸皮厚了快千年了，一个白眼算啥，钱九九完全不会放在心上。她不仅不放在心上，还学着唐七七的样子，把「啧」和白眼又给她送回去了。 唐七七大小姐脾气，捞起袖子就要找钱九九理论，却被唐四想拉着，她只好算了。 姜白钰懒得理那几只鬼，现在关键是，让李存道回到身体里。 他说，「快回来。」实体摸起来才有手感。 李存道收住笑意，为难了。他不同于生魂，生魂离体，只要靠近身体就会自动回到身体里。但他不行，他需要的是，符咒和李家的咒术。 姜白钰问，「有困难？」 李存道点头，「我没办法画符，也不能自己念咒术。」 听到这话，唐四想脸色变了。 唐四想是道士，他当然知道，生魂离体要回去是个啥流程。他惊的是，李存道要回身体，还需要符咒和咒术？这是人死了，要将魂魄锁在身体内才会用的方法。而且，他还注意到一件事，李存道入鼎后，先是跟恶三和钱九九一样经历了炼魂的痛苦。可现在，李存道屁事没有，但是恶三和钱九九依旧在受炼魂之苦。李存道的情况，就跟他和七七是一模一样的。他和七七，在别墅庄园魂魄受损，所以才侥倖躲开了炼魂之苦。 综合来说，李存道不仅死了，他的魂魄还受损了。怪不得这十几年，他觉得李存道的样子一点没变，还以为他是做了医美，没想到是个活死人。起死回生、逆天行道，是道士家族的大忌啊。李家驱魔三千年，居然也会干出这种事来？ 不过很快，唐四想就平常心了。他想，关我屁事呢。 他现在已经死了，管不了那么闲事。李存道虽然这些年没少坑自己，但也没少帮自己，要是他把这些事托个梦捅给道士群的那群老道士，就太不厚道了。而且李家和唐家的渊源，前几辈就开始了，就凭着这些关系，他也不会给李家找麻烦。他也找不到李家的麻烦，李家太神乎了，起死回生都能搞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干的。 于是，唐四想选择闭嘴。 那头，还在说回魂的事。 姜白钰对李存道，「教我。」 李存道问他，「你来画？」 姜白钰，「我来画。」 李存道，「这恐怕……」 不行吧……会被灼伤的…… 姜白钰，「心疼我？」 李存道，「嗯。」没有一刻迟疑。 姜白钰面上平静，心里偷着乐。乐了一会儿才说，「你忘了刚才？」 姜白钰进入鼎内后，用了一张符，他只念了一个字，「滚」。飞僵驱动了符咒，还只念了一个字。但这不是李存道知道的李家一字咒。李家一字咒没有这样的粗鄙之语。 李存道这才想起，他围着飞僵转了几圈，没找出什么伤口，可他还不放心，就算是飞僵，用符也不是轻松的事。 第69页 他忧心，「你没事吧？」 「没事。」直截了当。 李存道不信，他想抓住姜白钰的手，却抓不住，快要碰到时都直接穿过去了。 见他还不信，姜白钰也闹脾气了，「李存道。」 李存道眨眨眼，「我在。」 姜白钰又说了一次，「我没事。」 「可是……」 姜白钰斜眼瞪他，李存道闭嘴了。 「快教我。」 「好……」 第49章 地府（十三） 画符很简单，关键是念咒。 回魂咒，要用符咒抓取魂魄，再把魂魄弄进身体里。说起来很简单，操作起来有难度。使用回魂咒经常会遇到的问题就是，灵力不够，魂魄会跑出来，回不到身体里；要不就是用力太猛，按魂魄的时候，会把魂魄给按碎了，直接把三魂七魄弄成散装，捉起来更麻烦。 姜白钰双指夹着符纸，闭眼凝神。 虽然他牛气得很，给人一副没有老子搞不定的事。但是，他心里没底。刚才他念了一字咒，也成功了，但是纯属巧合。他不知道怎么成功了，就神使鬼差拿起一张符纸，再随便一念，就成功了。成功来得很突然，他自己也很莫名。 道士发动符咒，靠的是灵力。而姜白钰，是个飞僵，灵力这种活人才有东西，他没有。他拥有的，只有尸气，比低阶殭尸纯正上万倍的尸气。 李存道看着姜白钰，双手攥地紧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看漏了一眼，姜白钰出点什么乱子。 其实他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飞僵是强大的，不需要任何人护着。有时候，关心一个人，是不需要考虑那个人强大或者脆弱的，纯粹出于本能。这是连本人也察觉不出来的本能。 姜白钰将尸气注入符纸内。明黄色的符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化。符纸本来是黄底红咒，再注入尸气后，符纸渐渐染上了紫色。 普通符纸是黄色，有特殊加持的是红色。但是，紫色，是道士界的禁忌，它太邪门了。只有恶道士，才会用紫色的符纸。 李存道也没想到，姜白钰身上的尸气，居然直接就能让符咒变色。太邪乎了。他从小看遍李家典籍，这种情况从来没看过。 姜白钰捏着充斥着尸气的紫色符，看向李存道，「开始了。」 李存道，「等下情况不对，你立马撒手。」 姜白钰，「啰嗦。」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李存道表情严肃，「听到没有！」 「我……」欲言又止，勾勾手指。 「嗯？」李存道照着姜白钰的手势，向前两步。 姜白钰笑了笑，李存道的眼睛被这个笑晃得五迷三道，防备松懈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说话间，紫色符啪叽贴在李存道脑门上。 「傻子。」 李存道的魂魄被符咒抓住了。紫色符咒立了起来，李存道附在它身上后，隐隐约约符纸上显示出一个人形，小人儿的手跟脚随着符纸在动，跟活的一样。 姜白钰瞪圆了眼睛，这是成功了？ 唐四想得知姜白钰是飞僵时，心里也没啥想法。他能有啥想法，他又打不过。再说了，姜白钰算起来还帮过他。唐四想自小就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一个虽然没和。 他好心提醒，「搞快哦，一会儿气跑了又要重来！」 姜白钰不耐，但事关李存道，唐四想又是道士行业的资深从业者，虽然不太爽咋咋呼呼的唐四想，但听专业人士的话还是要听的。于是他还是加快了动作，双指持符，把符点在李存道身体的心脏位置。 紫光乍现，鼎内通明。 紫符虚化成一丝丝紫色的线，缓缓流进李存道的身体里。 姜白钰按着李存道的胸口，飞僵早就没有了生命体徵，可姜白钰却觉着，他的手心在出汗。一层绵密的汗，黏黏糊糊的，好像连带符咒都有些湿润。这股潮气，无法忽视。姜白钰有种不好的感觉。 他手下面是李存道的心脏，他下手不敢重了，怕稍微一用力，李存道的魂儿就碎了。他也不敢轻了，轻了按魂魄不能归位。 紫色的光，很短。它以极慢的速度，慢慢流向李存道的身体里。 姜白钰无意识地眨眼，长长的睫毛向下扇，形成一片面积不小的阴影。双目一合一开，就这么一瞬，天都变了。 紫色的光，居然在往回流！ 唐四想，「不好了！」 不好个球。 姜白钰，「闭嘴。」 唐四想不但不闭嘴，还要继续说，「李存道的魂儿要散了！」 现在紫光进去得少，出来得多。紫光上附着李存道的魂儿，紫光往回流，在流的过程中，魂是不会散的。但是，等紫色全部倒流完成，紫色符就附不住李存道的魂儿了，魂魄回立即散开。 姜白钰，「你他妈给我闭嘴！」 他使了全部的劲儿按住李存道的胸口，可紫光还是从他的手指缝隙中流走。没有一丝好转。 唐四想和唐七七脸上都显示出焦急之色，但碍于姜白钰，又不敢直接上，伸出来的腿划了一圈又收回去了。那可是飞僵，谁敢去呢。 唐家人都不敢动，恶三和钱九九更加不能动了。他们两只鬼，还在享受豪华蒸魂桑拿，他们身上的鬼气不允许他们动。 钱九九比唐家叔侄还急，要是李存道出事的话，姜白钰是铁定不会带他们出鼎的。钱九九从小就会看人下菜，短短时间内，她已经把姜白钰和李存道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了。李存道怕麻烦，但是内里是热的，经不住别人磨；姜白钰呢，清高又爱看热闹，不关他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除非那人是李存道。 第70页 现在的情况很严峻了。要是李存道魂魄散干净了，姜白钰不捏碎鼎内的鬼都算好了，怎么可能出手救他们呢。所以钱九九很急，怕真的出不去，被炼魂鼎给炼了。 紫光的速度更快了，接连地从李存道的身体里流出来，几乎没有断线的。 最多再有五分钟，紫光流尽，李存道就再难回天了。 姜白钰急红了眼，他和李存道才刚刚有个好的开始，他还盼着接下来的百年千年，能和李存道共同走过，结束孤寂的日子。偏偏遇到这种事，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眼睛，溢出了潮气。 不行！ 李存道不能死！ 他不准！ 李存道猛地坐起来，他看着姜白钰，眼神直愣愣的，姜白钰有一瞬心慌。 「算了吧……」 然后，他倒了下去，直直的，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死尸。 紫气，已经百分百倒流回符纸中。符纸太薄，紫光顺出逆出，已经撑不住了。紫符透着诡异的紫光，一瞬间开裂成无数个碎片。李存道散了又散的魂魄，随着紫符的破裂，也跟着裂了。 在此关键之际，众鬼是鬼怀鬼胎。 唐四想和唐七七：好歹我们还能做鬼，李存道比我们还惨。 恶三和钱九九：完了，这下出不去了。 其他鬼：裂了好啊，小块鬼，加点孜然就能吃了。 鬼魂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很多鬼认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他们是无所畏惧的，因为不会再死第二次了。但是他们没想过，鬼魂的死，就是永远的消失。那些个鬼，进入炼魂鼎之后，就开始畅享炼魂模式，鬼气不断被炼魂鼎提取，随便换哪个鬼都受不了啊。 鬼气这个东西，是可以补充的。一只鬼吞了另一只鬼，就能补充鬼气了。现在炼魂鼎里都是鬼，都备受煎熬，现在只要抓住些弱的，吞了它们就能多撑一段时间了。 但是在这之前，哪个鬼都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它们不确定，动手后是吞别的鬼还是被别的鬼吞。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有一只鬼裂成了碎片，这对于众鬼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它们不用费了老劲去吞别的鬼，只要去抢就行了。就跟捡钱是一个道理，谁手脚快抢得多谁就是赢家。 鼎内的鬼，黑压压的一片，具体有多少只，谁都没空数及数。好鬼逼急了，也是会变成恶鬼的。它们一拥而上，目标是破裂的紫符。 电光火石之间，唐四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么多鬼，每只鬼吞一片李存道都不够分的。碎片太碎，拼不成三魂七魄，一旦李存道的碎片被鬼吞了，就再也没可能找回来了。 不过李存道是谁，李家的道士，活了二十七年，又死去活来十三年。身为当之无愧的李家传人，他是不会轻易化灰的。他怎么会被孤魂野鬼给吞了呢，这太喜剧了，不符合李家霸道道士的一贯人设。 所以，唐家叔侄心里，都存在那么一丝丝侥倖。万一呢，万一出奇蹟啊！ 谁知道！还真的被唐家鬼猜对了。 一道紫光闪现，轰拥而至的鬼，与李存道只有两肩的距离，轰地，裂个粉碎。 不是李存道奇蹟般地站了起来，也不是李家祖先显灵。 是姜白钰。 在众鬼扑过来时，李存道碎片已经在姜白钰的袖子里了。不过眨眼之间，谁都没注意到。等鬼再靠近些，他用自己的血，写了一张灭字符。 殭尸血威力极大，数量庞大的鬼魂，顿时化为乌有。还剩个别几只抢不到前排的鬼，倒是捡了个漏。它们瑟瑟地看着姜白钰，生怕自己也被挫成了灰。 姜白钰哪里有空管几只小鬼。他将紫色碎片聚在一起，找准了李存道的心口，想再次把魂魄按进去。 魂魄接触到身体，就猛地被弹了出来。 姜白钰红了眼，「李存道！」 他不信，他是飞僵，他一定能让李存道活过来。 姜白钰用脏袖口擦擦眼睛，又试了一次。 而这次。 李存道的身体更加抗拒了。魂魄还没接近胸口，就被一股力量火速弹飞。 「李存道！老子不准！」不准你在这里化成灰。 姜白钰刚才还能勉强绷住的眼泪，现在是彻底决堤了。他胡乱抹一把脸，心里一狠，将李存道的碎魂魄，一口吞进了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呀~~（迟来的） 第50章 地府（十四） 唐四想心说，作孽啊。 炼魂鼎内经历的种种，已经超出他理解范围很多很多了，天吶，他快理解不了了。 姜白钰是飞僵没错吧，飞僵也是殭尸啊。但是！最近发生的事啊，让唐四想这个道门弟子第一次对自己的理论知识产生了透大的怀疑。 殭尸用符烧鬼？ 妈哟，他觉得自己才是真实地见鬼了哦。 这样还不算，姜白钰还把李存道给吞了。好好的李存道，只不过碎成了渣渣，姜白钰就把他给吞了。他们不是一对么？怎么说吞就吞了？ 恶三哭出声，「太感人了，李存道碎成渣渣了，飞僵大人还要跟他在一起……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唐四想、唐七七、钱九九，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恶三，并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退无可退，才作罢。他们几个，生怕，脑残会传染。 第71页 他们更怕的是，他们还没被炼魂鼎炼死，就被姜白钰给吞了。毕竟，姜白钰连李存道的碎魂都不放过，更别说他们几个了。 姜白钰吞了李存道的魂魄后，一动不动地，杵在那儿。 炼魂鼎内倖存的鬼，不禁鬼躯一震，瑟瑟发抖。揪紧头发害怕姜白钰一个反手，他们就灰都不剩了。 几只鬼眼睛绿油油的，紧紧盯着姜白钰不敢挪开。 突然，姜白钰动了！ 他身后的鬼，倒吸一口凉气，脚尖立起来贴着炼魂鼎边缘，能远一点是一点。连恶三和钱九九，都忍着不适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姜白钰当成炮灰弄。 李存道的身体倒在地上。壳子里没有灵魂，身体一层死灰，没有活物的特徵。 姜白钰蹲在地上看他，喃喃自语，「我大概是疯了吧……」 俯身，低头，捏开李存道的下巴，用人工呼吸的方式，把东西渡给他。 李存道脸上刷墙灰一样的灰白色逐渐褪去，还原一张健康的死人脸。 几只鬼不明白，姜白钰这是干嘛？这么变态得嘛，魂儿没了连尸体也不放过。鬼怕了，鬼颓废地想，不如干脆被蒸掉算了。 姜白钰这一蹲，足足蹲了快半个小时。他不动，鼎内就没有鬼敢动。 「姜白钰……」最小的放屁音量，蚊子叫都比这声呼唤来得猛烈。 「醒了？」姜白钰看着地上的李存道，问话语气有些上扬，但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 几只鬼很惊恐，这……这不可能吧？李存道的三魂七魄都碎成渣渣了，居然让姜白钰给黏上了？ 这他么的是神迹吧！ 居然，活了？ 李存道碎成渣渣之前，是做好了李家绝后的准备的。 而现在，他的心脏在鼓动，血液随着血管在流动。 就连脆弱的灵魂，都被呵护了起来。 不止这样，他还多了一个魄。 李存道惊了，同时脑袋还晕，明显上头了。 「姜白钰……」 飞僵不耐烦，「有屁快放。」 李存道，「你分了一个魄给我？」 姜白钰目线上挑，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 「不然你以为是谁。」 李存道满腔情愫喷涌，看着姜白钰的眼神也不自觉地放柔。他之前看他的眼神就很黏，现在更是黏得扯不动了，巴不得眼睛就按在他身上，却又在意视角有局限，不能好好地看着他。 「我……」 李存道说不出来话。 姜白钰喜欢他，他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姜白钰这份喜欢，到底有多深。 他也喜欢姜白钰，或者说比喜欢更甚才更恰当一点。 因为更喜欢，总要考虑得更周全，才束手束脚。 他羞愧。 他没有问过姜白钰，贸然就觉得对方跟自己的感情不对等。 可姜白钰，却愿意用一魄将自己散碎的魂魄固起来。他的情绪，在一瞬间喷涌而出，把李存道淹得死死的。 他说，「我……」 姜白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李存道拉住姜白钰的手。 飞僵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只一下，就连李存道，都没有发现。 李存道想好好表达一下他满心欢喜。正在措辞之际，余光瞄见其他鬼都鬼迷日眼地盯着他们看，就差几把瓜子了。 他闭嘴了，心思收一收。 对姜白钰，「回去再说。」 姜白钰脸上淡淡的，什么都没说。 李存道不能算死而复生，他早就死了，现在身体和魂魄都恢复了，算是一次成功的诈尸。他成功地回到了身体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恶三和钱九九，已经被折磨得快要化灰了。李存道将几个鬼用符纸裹起来，是时候该出去了。 姜白钰带着李存道，李存道带着鬼，向鼎口飞去。 他袖子一翻，鼎盖就没掀掉了。 正要走时，鼎盖又飞快地合上。 有声音从鼎上面闷闷地传来，「不准走。」整个鼎内，都是回声。 姜白钰生平，最讨厌别人说「不准」二字。只有他不准被人，何来别人不准他？搞了笑了，真是。 他说，「呵，你是谁了。」语气不善。 那个声音顿了顿，「我是滞魂。」 姜白钰跳脚，「不是问你这个！」 滞魂懵逼，「那你问啥？」 「我……」昔日探花郎被堵得哑口无言。 不过探花郎到底是探花郎，姜白钰很快就换了个思路。 「让开，我可以让化死得体面一点。」 滞魂很清楚，面对的是些什么人。他自己，除了会招雷，就只有炼魂鼎了。仅仅凭他，是弄不过道士和飞僵的。 他带着求生欲问，「我能不化么？」 姜白钰摇头，「不行。」 滞魂言辞激动，「为什么！我只是想报仇！再说，我也没杀活人，我吸的都是鬼！」 姜白钰盯着他脑瓜子上方的鼎盖，语重心长，「你还不懂？」 滞魂，「什么？」 姜白钰，「你惹到我了，惹到我必须化。」 滞魂嘤嘤嘤，要哭了。 李存道伸手想拉姜白钰的袖子，后者眼疾手快躲开了。他干巴巴地伸着的手，不知道是该失落还是该尴尬。 第72页 是错觉么？姜白钰对自己，带着生疏。 李存道悻悻收回手，转而问滞魂，「报什么仇。」 滞魂止住嘤嘤嘤，介绍起了自己。 「近百年来，一直有人用炼魂鼎炼化万鬼，不管是作恶的还是为善的，只要被抓住了，就只有被炼的命。炼魂鼎是地府法器，鬼根本逃不了……炼魂鼎，炼的是鬼的鬼气，鬼气一抽，鬼也化灰了……后来炼魂鼎不行了，时间越长，魂魄就越化不干净。残留在鼎内的鬼气，外加上万鬼的怨气，就成了现在的我……」 滞魂擦擦眼泪，「我心里苦啊！我好惨啊！」 滞魂代表的是万鬼的意志。鬼多，而掌雷刑。酆都地界，早就没了地仙。即使是有恶三，也是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傻童子。以至于，短短几十年间，滞魂就掌了天雷。 李存道和姜白钰对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些互相都认同的信息。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听一只滞魂瞎白话？ 滞魂又说，「我一定要报仇！」带着万鬼的怨念和残存的鬼气。 李存道，「害你的是？」 滞魂摇摇头，理直气壮声音大，「不知道！」 姜白钰，「你报毛的仇。」 滞魂又要嘤嘤嘤了，「我只知道是一只鬼……」 李存道和姜白钰再次对视，随后两人的目光看向李存道的裤兜。 他的裤兜里，装着四只鬼。除了唐四想和唐七七以外，就只有那两个了。 李存道视线上移，又一次与姜白钰对上了眼神，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你懂我的意思吧？ —懂。 第51章 地府（十五） 炼魂鼎是钱九九的。 那么，近百年来，用炼魂鼎炼魂的也是她。 可是，她为什么这么做呢？ 姜白钰没有兴趣。 李存道也没有兴趣。 他掏出符纸，把钱九九和恶三放了出来。 然后他领着姜白钰回到鼎底，靠边站。 常言道，敌不动我不动，钱九九和恶三与滞魂对峙，大眼瞪小眼，彻底贯彻了这一准则。 滞魂盯着两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鬼，最后还是他把持不住了。他率先开口，声音响彻整个炼魂鼎，「啥……意……思……啊！」 李存道气沉丹田，喊了出来，「他们就是炼魂鼎的主人！」 滞魂不信，「他们？」 一个小孩，一个女人？怎么看也不像啊！ 李存道给他解释，「那矮子是地府的鬼童子，至于那个女人嘛，是主谋。」 滞魂还是不太相信。他是带着万鬼的怨气诞生的，在他的印象中，能把万鬼炼化的，一定是强者。 「不可能！我不信！」 这两只鬼，一看就是弱鸡。弱鸡是不可能成为他的对手的！ 钱九九一言难尽，她现在觉得，把姜白钰和李存道留下来帮她，真的是一个错的不能再错的决定。这两个，都是疯男人。虽然她从小到大，遇到过不少颠佬，但他们两个，绝对是最颠的。之前他们做的种种事情，钱九九都还能勉强接受。但是现在呢，她不能接受了。 哪有任何主角，遇到问题时，直接把问题抛给小配角呢？ 她以为，至少姜白钰和李存道，会把她先带离这个鬼地方！ 钱九九费尽心思计划了上百年，到头来还是一个惨字了得。 她和恶三飘在半空中，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见鼎底的道士和飞僵。她不敢耍花样，两个祖宗，她得罪不起。她怕变成灰，也怕徐亦安变成灰，更怕两人都变成灰。 自诩聪明又如何，现在是真的无计可施。 所以，一言不发。 姜白钰仰头打了个哈欠，他抽了一魄给李存道，身体犯困，只想快些回棺材睡觉。 想到棺材，姜白钰又是一阵烦闷。 他的紫檀木棺材，被姜维业那个狗东西拿走了。还是自己同意了的。 妈的，真背。 李存道全身心都挂在姜白钰身上，他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 飞僵累了。 他吼了一句，「你们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三只鬼瑟瑟发抖，惹不起惹不起。 钱九九知道是必须把这件事给说清楚的，可这怎么说…… 她不开口，恶三也不好开口。 过了快十分钟。三只鬼隐隐约约听到了从下面传来了弹舌的声音。「啧」一声，清脆、响亮，不耐烦的程度快要破表。 滞魂附在鼎盖里，被这声吓得抖了抖，带着鼎盖都震了震。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还是自己先开口吧。这叫什么事啊，他身为一个受害者，还要自己问别人为什么要害自己。 于是，他先开口了，他问主谋钱九九，「你为什么……」 话还没问完，但是有人开口了，就好过自己坦白。 虽然最终都是一个结果，但是，形式是必须要的。 钱九九在鼎内，「为了救我丈夫。」然后她就闭嘴了。 以下情况，由万年童工恶三作出详细说明。 钱九九活着的事，说来也离奇。她死于十八岁，死前吃了一只狗，不成想那条狗身上附着一只魂魄。狗身上是不会平白长魂魄的，都是因为当时地府的赏善司管事人崔钰弄错了，本来那只魂魄是个绝世好命格，生生被地府罚到了狗身上。 第73页 而钱九九呢，是个绝世烂命格。不过她是个有便宜不占就等于吃亏的人，她揪着地府的错，趁火打劫了不少好处。 那个魂魄呢，叫徐亦安。后来钱九九才知道，原来徐亦安是早就看上了自己，本来两人并没有缘分，是徐亦安向地府求来的。而且，她才不是什么烂命格，而是十成十的好命格。但是鑑于自己也看上了徐亦安，也懒得跟他计较了。 可是，命里没有的，是强求不来的。 钱九九和徐亦安的缘分，只有一世。 过完一世之后。 钱九九不甘心吶。 她仗着自己在地府有熟人，死活都不去投胎，也不让徐亦安去投胎。 两只鬼，就那么守着，过了几百年。 但是，上天不会让一些人一直好过。 没有鬼能在天地间长存。 起先，钱九九和徐亦安还能仰仗着地府，后来，地仙除了恶三都化了灰。他们是连能仰仗的都没了。徐亦安也是这个时候出现问题的。 他们耗了太久了，导致鬼气不足。 钱九九为了阻止他消失，什么办法都试过，但是没用。 直到她知道了炼魂鼎的存在。 就跟失血的人是一个道理，只要找准血型，输血就行了。鬼也是一样的，鬼不行了是没鬼气了，要想鬼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就输鬼气就行了。 不过有困难。 血分血型，鬼也分好坏。给徐亦安用的鬼气，恶鬼和善鬼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比例呢？钱九九试了很久，才终于找到适合徐亦安的配方。恶鬼和好鬼，一比十，对徐亦安是最好的。 她在地府，要什么样的鬼没有？ 于是，徐亦安又强行续命了。 好景不长，自从地仙寂灭后，轮回台垮了，地府也收不了太多的鬼了。恶三一人看守地府，道法减弱，实在是心力不足。 地府的事，由人间各大道士家族插手，钱九九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收鬼了。她带着炼魂鼎，躲在酆都最角落。 而滞魂，也是那时出现的。 炼魂鼎炼出的鬼气越来越少了。起先，钱九九并没有放在心上。等滞魂越长越大越吃越多，钱九九才发现不对劲。她仗着手上有几件法器，想跟滞魂一较高下，谁知道滞魂会招雷。他不仅会招雷，还是个缺心眼，他鬼气太盛，又一心想找鼎的主人，一看钱九九是个柔弱女鬼，理都不想理她，带着炼魂鼎就跑了。 钱九九生怕滞魂带着电再回来，赶紧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再找机会夺回炼魂鼎。 结果滞魂，带头搞事。 搞事就算了，还把道士搞来了。 道士来就算了，还有一只飞僵。 妈耶，吓人。 恶三微微鞠躬，表示自己说完了。 滞魂听完，沉默了。 搞毛啊，整半天就是个爱情故事！ 他一直以为，炼魂鼎的主人，是要重塑鬼界威名，改变鬼一直以来惨烈的命运。他好借报仇之名，顺便试试那个鬼的实力。 结果就这样？ 真他么是个鬼见愁的误会。 滞魂沉默半天，他从鼎盖中出来。他的外形是个半大孩子，估摸着就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 正是中二好时节。 钱九九不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捉鬼。」 滞魂一锤胸口，「我想变强……」挑战大魔王啊…… 结果大魔王就在眼前，还是个女鬼，他真的，想哭。 炼魂鼎内，上面感慨万千，下面实力冷漠。 本来李存道是不想冷漠的，没想到钱九九这个女鬼不怎么样，却也有这样感人的一面。但是姜白钰一脸冷漠，他也只好跟着冷漠。 李存道还在纳闷，姜白钰是最喜欢看些个爱情戏的，稍微有点时间都不忘掏出手机看起来的。他对钱九九应该也有好奇，所以才会让他也留下来。 可他，看起来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 真奇怪吶。 姜白钰只想快些出去，他强忍着烦躁，正在开口，却有人抢先一步。 是恶三。 他说，「九九和徐亦安都不行了！」 钱九九呆在炼魂鼎里太久了，被耗干鬼气了。而徐亦安，是实打实地不行了。 滞魂现在也不拦着，赶紧将鼎盖打开。 姜白钰一出鼎，预备起飞，刚动一步，李存道眼疾手快，扯住他的脚。 道士说，「再等等。」 姜白钰不耐，但还是等了。 徐亦安一直被钱九九装在一面护魂镜里，护魂镜能保他的鬼气不被消耗。由于滞魂抢了炼魂鼎，徐亦安很久没有补充鬼气，弱得快要虚化了。 钱九九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拿出镜子，想再见他一面。 徐亦安生得好看，君子样貌。 就是跟他站在一起的钱九九，李存道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钱九九和徐亦安握住了对方的手。几百上千年的感情，现在是看一眼少一眼了，他们是不愿意错过一眼。 李存道被这种氛围感染，下意识地去抓姜白钰的手。姜白钰往后一躲，成功避开了李存道的抓手杀。 道士心里不是个滋味呀。 他准备化解一下目前的尴尬，用道士的身份说教钱九九，「你看，你忙活了一百年，最后，他该化灰还是会化灰。何必呢，还糟蹋了那么多鬼魂。」 第74页 钱九九低垂着眼，声音细细的，「你懂个屁。」 李存道被怼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姜白钰，姜白钰却没有任何回应，他只好转过来。 妈的，更失落了。 徐亦安，「她的做法固然不对，但我还是没阻止她……」 他又说，「能够长久地陪在她身边，是我一直的心愿。」 钱九九，「我只是想，我还存在的时候，再多看看他。等我快要不在了，就跟他一起化灰……」 情侣档打不过，李存道就不信还搞不赢恶三了。 他提熘起回到身体内的鬼童子，「身为地仙，就让他们这样残害其他鬼魂？」 恶三刚回到身体，被李存道晃得快要吐了。 他嘴硬，「反正轮回台也没了，那么多鬼魂在阳间流窜也是个祸患……再说了，我们又没有害人……」 李存道放下恶三，「要是每只鬼都这么想，你们愿意被炼化？」 恶三依旧强撑，「被抓着了就认命呗，被炼了也是没得办法得嘛……」 李存道怎么会不知道恶三在想什么。徐亦安能续鬼气，说不定地仙也能续仙气。恶三想看钱九九城功夫，他要帮助钱九九成功，她成功后，说明地府一票地仙也会有救的。 他盯着恶三，片刻过后才说，「地仙成灰后，就归于天地尘埃，是没有办法救的……」 滞魂的存在，是一个麻烦。他是鬼类中的异数。李存道有办法能收服他，但是没必要。 滞魂还有钱九九，暂时还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 李存道思来想去，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他问滞魂，「你恨钱九九么？」 滞魂很耿直，「恨。」 他补充道，「恨她不是大boss！」 李存道，「你觉得他们两个该在一起么？」 滞魂，「该！」他都快哭了，太感人了！ 李存道，「那给你个机会。」 滞魂，「啊？」像个大傻子。 李存道，「把鬼气分给他们。」 滞魂，「这样行么？」 李存道，「怎么不行。」 滞魂半天没说话。 李存道又问，「你到底分不分。」 滞魂，「我分。」大佬的话，不得不听。 滞魂把鬼气分给钱九九和徐亦安，能削弱他的威胁。 虽然李存道并不认同钱九九的做法，但也不会亲自动手。 只是这样，白白让她和徐亦安捡了个便宜。 临走之前，李存道嘱咐他们，「再搞事的话……」 几只鬼，「不敢不敢！」 姜白钰早失去了耐心，皱着眉，「还不走？」 李存道马上换了一副嘴脸，表演了一秒变脸，「来了~」 他一看姜白钰又想飞，一个情急之下，就把飞僵圈在怀里。他说，「我们开车回家。」 姜白钰抖开他，也没多说什么。跟着李存道就走了。 李存道的车就停在地府不远处。两人很快找到车，准备开车回李家小楼。 车刚出酆都地界，李存道远远地就看见一群蛮年轻道士，成群结队地想入酆都。 那个带头的，还有些眼熟。 张飞宇领着一群年轻道士，刚要发号施令，却看见酆都的天，已经变回来了，跟平常一样，灰濛濛的。这不是白来了么这不是！ 他再细细一看，哟，没白来啊。铺天盖地的鬼气没了，这不是还有飞僵和养飞僵的道士么！ 他说，「兄弟们，把飞僵和妖道拿下！」 道士家族的小道士们，李存道是一个都不认识。虽然他的脸还是二十几岁，但是内里真的不年轻了。犯不着跟小辈们计较。 小道士们跟耍杂耍的一样，围着李存道的车一字排开，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架势。 李存道没法，给袁子青打了电话。 袁子青当然也不认识小辈道士，但是她认识小辈道士的家长啊。 随后，张飞宇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来自他的亲爸爸，张家掌门人张牛牛。 挂了电话后，张飞宇长嘆一口气，「收队吧，兄弟们。」 几个平时跟张飞宇关系好还问他，咋才把人堵上就收队了。 张飞宇心里苦啊，他也不想撤啊。可他爸说，要是不撤，以后就不让他顶着张家的名号叱咤道士界。这是要他的命啊！除了听他爹的，他也没其他办法了。 张飞宇走后。 李存道才慢哟慢哟开出了酆都。 开车无聊，他多次想找姜白钰搭话。可姜白钰一直睡着，他也不好打扰他。 等回家后，李存道寻思着再找机会，姜白钰却径直回了房间，还关了门。 李存道想，现在不是个好时机。他干脆就在小楼等，总有合适的时候，于是他准备长期住小楼，就熬他。他不信了，他还熬不过他么。 姜白钰回了房间。房间很有飞僵的风格，四四方方还带卫生间。天花板四角上掉着四根铁链，铁链连接着棺材的四个角，将棺材悬在半空中。这副棺材，还是李信道专门为姜白钰定做的。 「乐童礼童。」 乐童礼童齐齐现身，面露惊喜，「主人回来了！」 「嗯，」姜白钰说，「去把母亲给我陪葬的金器都取来。」 金生水，水生木。殭尸属木，用金器养，最为合适。 第75页 礼童跟着姜白钰几百年，姜白钰从不用金器的，这是？ 姜白钰看他有疑惑，便给他解释，「我把爱魄给李存道了。」 乐童当即红眼了，「主人，你再喜欢他也不能这样啊！」 飞僵只所以区别于其他殭尸，就是因为飞僵不止是尸体发生了变异，灵魂还被拘在了体内。要是没有灵魂，姜白钰也会变成一具普通的走尸。 姜白钰，「不给他，他就会消失。他当时魂魄碎成了渣，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用。直到我发现，李存道缺了一魄，我才决定试一试以魄补魄的方法……中间还是费了些周折，我以为他缺恶魄，就给了他恶魄，结果并不行。我一魄一魄地试，准备实在不行，就抽魂。没想到，最后试爱魄，居然成功了……」 乐童哭出了声，「没了爱魄您怎么谈恋爱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您对李道长这么好，他要是敢对不起您我就去打洗他！」 姜白钰被她逗笑，「他不敢。再说，他都不在了，我还谈个屁的恋爱。」 没了爱魄，即使姜白钰知道，他是喜欢李存道的，但是，却没有感觉了。他看着李存道，完全没有喜欢的感觉。李存道于他，像个普通人。他不想费力心思地去与李存道亲近，也不想李存道来亲近他。即使他一万次暗示过自己，自己是喜欢李存道的，也没有办法，改变身体本能的抗拒。 在姜白钰的眼里，李存道不再带有光亮。他，沦为了众人。 乐童哭得更惨了，「道长他知道么？」 姜白钰，「抽魄他知道，但他不知道我抽的是爱魄。」 礼童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嘛……」 主人活了几百年，想谈个恋爱容易么？ 「等他魂魄修复后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单元终于结束了。我想了很久钱九九和徐亦安结局，到底还是亲生的，下不去狠手。中和了一下，于是写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更好的想法了。 至于小殭尸和小道士，小道士接下来会花式体会追人惨兮兮~~ 第52章 猫怨（一） 很憋屈。 李存道觉得很憋屈。 从酆都回家，他和姜白钰之间，就隔着一堵厚壁。 他想找姜白钰谈一谈，可飞僵呢，连个机会都不给。一楼属于他的卧室门紧闭，乐童和礼童一个守窗户、一个守门口，一副谁敢硬闯就跟谁拼命的架势。 初浴爱河的李存道，是个扭捏的小伙子，他每天都在等着心上人，打开那道该死的房门。可姜白钰，就不。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李存道后悔啊，早知道回来那天，就黏紧姜白钰不放松。 再这么下去，是真的不行了。 得想个办法。 一个满月的晚上。 李存道在二楼窗户看一楼。一楼窗户边上，乐童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她和礼童以前就是守着姜白钰沉睡的，几百年都守过来了，这是她的本分。现在再守一守，也没什么难度。就是现在社会，玩儿的东西太多了，一时有些眷恋。 乐童干脆坐了下来，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玩儿脚边的草。拔一根草叶子，撕到不能再撕的小碎片为止，然后再拔一根，重复以上动作。 李存道决定给她调剂调剂生活。 他双指併拢，低声念咒语。 随即，窗户外的空草地上便出现异样的响动。 一个绿衣服的小姑娘突然站在了草地上。 她开口问乐童，「你是谁，为什么要撕我？」 乐童呆呆的，她只不过是撕了几叶子草，就有人找上门要索赔了？ 她装镇定，「你又是谁？」 绿衣服长得很水灵，她笑笑说，「我是这片草地的精怪。」 乐童警惕地看着她，刚才撕了她的叶子，指不定这绿头绿脸的要怎么整回来呢。 随后又觉得这样不行，摆出一副和善样子，想让对手放松警惕。 乐童说，「你也太小气了叭，我只不过是撕了你几片叶子，至于找上门嘛……」 绿衣服连忙摇头，「不是的，我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想找你一起玩……」她沖乐童羞涩一笑，满脸不好意思。 乐童走近，问她，「你说真的？」 绿衣服红着脸，点点头。 乐童啪地一掌拍在绿衣服头上，「你个小妖精也配找我玩儿！」 绿衣服受不住乐童一掌，刚才还是鲜活的小姑娘，被拍了后，就瘪了。 瘪成了一张符纸。 「天杀的李存道！」这是在逗她玩儿呢！ 乐童刚回头，肩膀被重重一拍，她动不了了。 李存道站在她身后，好言相劝道，「小丫头脾气太爆可不好。」 乐童气得张牙咧嘴的，可她动不了啊，拿李存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李存道猫着身子，一跃进了姜白钰的房间。 守在门口的礼童，听到这个动静，推开门就逮到李存道正要往棺材边上凑。 礼童瞬间移到棺材前面，伸手要拦李存道。 「道长！」 又来了个找拍的。 李存道随手一拍，礼童也不动了。 他兴奋地搓搓手，两周没见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姜白钰就在这棺材里头…… 第76页 只要打开棺材盖，他就能跟姜白钰见面了。他发誓，他绝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他要好好看看他。 棺盖一开。 李存道猛地闭上眼，还流泪了。 刚才的誓言，就让它随着他的眼泪流走吧。 太闪了。一瞬间就把眼泪闪出来了。 李存道虚遮着眼睛，才敢大胆地往棺材里面看。 嚯，棺材里铺满了金灿灿的金器。 姜白钰肤白，金色，特别衬他。他穿着玄色衣服，他平时偏爱浅色和白色，李存道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穿深色衣服。穿白色，多少有些距离感，想靠近却让人却步。 深色就不同了。深色是诱惑，妖邪感十足。明明知道是个陷阱，但还是，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居然在睡觉？ 一连两个星期，他都这么睡着么？ 李存道抚上姜白钰的脸，手指轻轻游走在他的面庞上。他觉着，飞僵的脸色相较于之前，更加白了。 姜白钰微微皱起眉头，睡得不安稳。 是因为给了他一魄？ 道士界对飞僵的了解非常之少，因为能从飞僵手中活下来的道士并不多。或许几百年前有吧。而后的道士，是真一代不如一代。别说收服飞僵了，他们连看都没看过。对飞僵的了解，都是从各家历代传下来的，至今还留着的，是少之又少。 道士们都知道有飞僵这个类别的殭尸，但是却都不知道，飞僵是怎么来的。一般认为呢，飞僵就是一般走尸、跳尸、毛僵突然开了灵识，修炼个上千年，就能变成飞僵了。 但是这点，是说不通的。 一般人死后，魂魄离体，就算尸体尸变后，变成了殭尸，但魂魄早就不在体内了。而成为飞僵，最重要的条件就是，魂魄必须要留在体内，不然跟寻常殭尸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飞僵的诞生，并不是尸体本身就能达成的。还需要藉助外力才行。 李存道之前也问过姜白钰，他身边除了乐童礼童之外，还有没有别人。飞僵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啥都问不出来，李存道只好放弃了，不再去想飞僵的由来了。 李存道嘆气，「真的是因为那一魄？」 要是这样的话，说明成为飞僵，将魂魄留在体内是最重要的一步 「不是。」 姜白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怎么可能承认呢。 要是他承认了，李存道绝对会把他的爱魄吐还给他。 一个爱魄，两个人用。 真是，想想都觉得脏兮兮的。 其实，失去一个爱魄，是需要补补。可是，还远没有到威胁的地步，稍微睡个几年就行了。 其实更大一部分是，不想面对李存道。 他这两周，细数跟李存道之间相处的点滴。一点感觉都没有。 但李存道不是的。 姜白钰明显感觉，李存道对他的喜欢，相比之前，更甚更深。 这样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但他们谁都没有责任。 只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姜白钰，「你的手，还要摸到什么时候。」 李存道这才想起，他的手还贴在姜白钰的脸上。 别人都发话了，就算是他再想摸，也不好再厚着脸皮继续摸了。 他留恋地收回手。 他问姜白钰，「真不是？」 姜白钰坐起身，他身上的金珠串子落了下来。 他说，「不是。」 李存道不死心呀。 他继续问，「那你咋睡在房间里不出来？」 其实这个问题吧，真好不好回答。要说是呢，爱魄没了，对他本来身体的影响也不大，只要不是。说不是呢，确实又是因为没了爱魄，他才想躲着李存道的。 一时间，姜白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好编瞎话。 他问李存道，「从殭尸到飞僵要修炼多少年？」 李存道，「少说也要上千年。」 「嗯，」姜白钰又问，「那我多少岁？」 这道题我会啊！ 李存道就差举手回答了，「五百十八岁！」 姜白钰看着他。 李存道，「那又咋了？」 姜白钰继续看着他。 李存道还是不懂，「怎么了嘛！」 姜白钰上目线看他，像是看一个十足的脑残。 李存道对乐童礼童用的定字咒，只有一刻钟。他磨磨蹭蹭地，定字咒早就解了。本来乐童还想找李存道报被整之仇，但是被礼童拉着。鑑于主人正在跟李存道说话，两只小鬼便退到一边。 现在机会来了，乐童当然不会放弃对李存道的嘲讽。 她拔高声调，「你他么别是个傻子吧！主人才五百一十八岁，怎么可能是靠自己的修炼变成飞僵的！」 李存道，「哦……重点在这儿啊……」 姜白钰，「我是一只营养不良的飞僵。行动过度对我来说是种负担，沉睡状态是对我最好的。」 听他这么说，李存道也没觉得不对。毕竟，姜白钰这几百年来，只有半年多是清醒状态。 但他还是不放心，又问他，「真的不是因为把魄给我了？」 姜白钰，「不是。」 李存道又问，「你给我的是什么魄？」 姜白钰垂眼，「哀魄。」 第77页 李存道，「为啥给哀魄？」 姜白钰心想：妈的，想给啥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但面上还是维持微笑，「因为不想留着不开心的事。」 李存道被这个笑晃得心儿一荡，自动忽略了不对的地方。比如，他没有从姜白钰的魄里面感受到任何有关哀魄的情绪，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姜白钰满腔的爱意。 姜白钰，「出去吧，我要睡了。」 李存道，「好的。」 他关上姜白钰的房门，才意识到不对，他是为了拉进他和姜白钰的关系才去找他的。这也没改变啊，他怎么就出来了？ 而且，重点是，姜白钰要沉睡，为什么不告诉他呢？还要乐童礼童守着？ 是傲娇么？好像是的。 嘛，也好。 李存道安慰自己，至少他对姜白钰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只是，他一直那么睡着也不是个办法。 他得想想，怎么让姜白钰变成一只营养均衡的飞僵。 李存道走后。 姜白钰对乐童礼童说，「不用守了。」 「可是……」乐童担心李存道还会偷摸进来。 姜白钰，「他要想进来，随时都能进来，你们守也守不住。现在他知道我进入沉睡期，应该也不会来了。」 李存道这个人，是个很有分寸的。 他合上棺材盖，这么一闹，他是真的睡不着了。 沉睡期什么的，当然是骗人的。 他的确是没有经过修炼，第一次醒来后就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想不通的事，姜白钰也不会去追究。 李存道是个行动派，说要找飞僵的资料，说找就要找。不仅他自己找，他还让借住在他家的唐四想一起找。唐四想被他折磨得没办法，只好找了昔日老友，挨个託梦，并且恐吓他们，不找就天天入梦骚扰他们。就都这样了，都没收集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就在李存道焦头烂额之际，袁子青给他发消息了。 生意上门。 要求是灭鼠。 都疯求了哇，找个道士灭鼠？ 作者有话要说：小道士：白钰说啥都是对的！ 小殭尸：呵，真好骗。 第53章 猫怨（二） 李存道本来不想接灭鼠的单子，但还是接了。经过唐四想提醒，老鼠这种玩意儿很邪门，基本上跟老鼠沾上边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妖邪出没的地方，都有成群结队的老鼠。 当老鼠已经多到要找道士解决的地步了，说明数量是真的多。老鼠多不要紧，怕的是又出现什么难对付的邪祟。 思来想去，李存道还是接了。 第二天一早，李存道开着车，去往目的地。这次的僱主在山城椰蓉县香梨镇。李存道一大早出发，快到中午了才打到目的地。 香梨镇是山城的示范镇，大片大片匀称整齐的良田，道儿两边落了许多三层小楼，排列引起舒适。田园风光与都市改造并存，是个好地方。就是……房子都建得差不多，路标又少，不熟的人肯定找不着位置。 李存道就是那个找不到方向的人，他进了椰蓉县，在僱主的非专业指路下，绕绕晃晃几大圈，终于快到一点的时候，找到了僱主本人。 僱主名叫叶大爷，是个名副其实的中老年大爷，身上挎了一个黑色大塑料布，不知道装的啥。叶大爷是个信神鬼的，打量老鼠涌进香梨镇，本来这事儿就不寻常。信鬼神的叶大爷相信，这里面一定有邪祟。所以他不顾其他村民的反对，坚持要请道士来看看。经熟人介绍，就找到了李存道。 叶大爷是个急性子，「道长啊，你可算来了！走走走，我马上带你去看看，你就晓得这些耗子有多猖狂了。」 李存道，「……」 有这么急么？ 「我还没吃饭呢……」 开了那么久的车，李存道早就饿了。 叶大爷赶紧拉着李存道，生怕这人跑了。 他边走边说，语速极快，「还吃啥子饭哦现在！这样子！只要你把耗子的问题解决了，我晚上请你吃好吃的！」 老大爷太过热情，根本不给李存道一丝拒绝的机会。 李存道没法啊，只能被他拖着走。 一路上，叶大爷给李存道说明情况，「道长啊，你是不知道啊！这些耗子有多猖狂，只要它们呆过的地方，基本上连草都没有。我们是啥办法都想过了，大量投放老鼠药，那些养了猫猫狗狗和家里有小孩的村民哦，现在是根本不敢把宠物和小孩放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误食老鼠药……每天还要定时定量灭菌，生怕那些老鼠身上的传染病蹦到我们人身上来……」 李存道，「你们没联繫灭鼠公司？」 「联繫了！」叶大爷嘆气，「耗子太多了，根本不是灭鼠公司能对付的！再说了，灭鼠公司有用，我还找你干嘛！」 话糙理不糙，道理还是有的。 李存道，「老鼠是从哪里来的？」 叶大爷也太清楚，「我们镇一直是文明示范镇，平时卫生那些都是搞多好的，以前只是夏天需要在垃圾回收站投放少量的老鼠药。根本没遇到过这么多过！」 李存道说，「也就是说，老鼠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叶大爷解释说，「都是从河对面来的。」 第78页 李存道，「你咋知道？」 叶大爷也是个火爆脾气，「我咋知道我咋知道！我亲眼看见的！」 说话间，就到达目的地了。 一片宽河。由于季节的原因，宽河并没有多少河水。河底呈现几条沟壑，没有水的地方可以清楚地看见河底的鹅卵石和水草。河岸上堆着高高的沙袋。这季节也不涨水，堆这么多沙袋子想来就是为了整耗子。 李存道和叶大爷站在河道上。 李存道说，「啥也没有啊！」 叶大爷，「慌啥子嘛！等哈就来了！」 行叭。李存道闭嘴了。 叶大爷好像也觉得这样吼一位道长好像不太好。于是又轻言细语地解释，「道长啊，我给你说啊。这些死耗子聪明得很，你看那边……」 李存道顺着叶大爷指的方向看去，黑乎乎一坨，勉强可以看出是个不小的垃圾站。但是垃圾站，啥也没有啊。 叶大爷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摸出一支烟，还问李存道，「要么？」 李存道摆手，「我有。」 叶大爷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些被闹死的耗子，都在那被烧了。」 「哦……」李存道说，「还要等多久。」 他还饿着呢。 叶大爷一想，也是哈。光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准备主动出击。 他塑料布里掏出些东西，一字排开。 火腿肠、香瓜子、鸡爪爪、方便面、小饼干，还有些别的，差不多能开个小卖部。 李存道是真饿了，快速捞起一袋小饼干，撕开就要咬一口。 叶大爷立马出言阻止，「这是餵耗子的！」 李存道盯着被撕开的小饼干，味道还挺香，更馋了。 「注射了耗子药？」 叶大爷，「那倒没有。」 「那不结了。」吃就完事了。 李存道双手捧着小饼干，跟小孩儿一样。他拿出一块吃了又用双手捧着，细嚼慢咽、吃得贼香。 他吃东西的都很专心，事实上他做任何事都很少分心。他从小接受李信道的教导，做事讲求一心一意。道士这个行业，必须精神力高度集中，稍微分神，都可能断送小命。 但凡事总有意外。在李存道这里，姜白钰就是意外。 他现在，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他。 唉。 「我草草草草！」 叶大爷忽然发出烫嘴的声音。 李存道没理他，该吃小饼干吃饼干，该想姜白钰想白钰。 叶大爷看他没反应，这他妈哪里行。他一个巴掌扇过去，扇掉了李存道的小饼干。 李存道眼睁睁看着小饼干掉落，火气蹭就来了。 「你做啥！」 叶大爷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向河的那边，「来……来……来了啊！」 河对岸，乌央乌央一片，发疯似的往这边沖。刚开始隔得太远，还看不清楚那是个啥。眨眼之间，已经奔了一半了，再过几秒，就能冲过来了！ 这时李存道才看清楚，这乌央乌央的，都是耗子啊！ 耗子们驱动噁心的爪子，拼了命往前奔。更有灵活的耗子，沖得贼快，踩着前面耗子的头，勇往直前。它们沿着河岸排成一排，浩浩荡荡地沖了过来，粗略估计能有上万只。饶是李存道看惯了各种妖魔鬼怪，这么大一群耗子，也让他头皮发麻。 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已经够渗人了，要是真让它们冲过来，谁碰到谁疯啊！ 李存道本来还想说，闹耗子能有多吓人，灭鼠公司弄不了也搞不到这么夸张吧。但是现在亲眼看着，他才知道，这他么的是真的很恐怖啊！ 这东西看久了都有阴影吧！ 不过幸好，姜白钰没来。 李存道眼疾手快，就在跑在最前面的耗子快要成功登陆的时候，一张火符从天而降。 火符落在耗子身上，火苗又往两边窜。火势很旺，一烧起来就停不下来。 一时间，一股浓烈的烧动物皮毛的味道扑面而来。李存道和叶大爷火速捂着鼻子，太难闻了。不过这股味道很快就过去了，很快被另一种味道取代。 烤肉味。 刚才李存道没吃饱，现在闻着这股味道还有点饿。但一想，这是耗子肉，顿时就不饿了。不仅不饿，还犯噁心。 火符烧东西，不烧干净是绝对不会停止的。 这些耗子，足足烧了快一个小时，才烧干净。 李存道，「行了，我走了。」 叶大爷不干啊，一张符就把那么多耗子解决了，就这么走了可不行。 「别啊！这才是今天第一波，后面还有呢！」 李存道，「？」 叶大爷解释道，「这些每天都来，每天都有这么多，它是杀多少来多少，但是来多了我们杀不了那么多啊！」 之前他们把椰蓉县的耗子药都买了，也只支撑了短短三天而已，后来都是靠着灭鼠公司。要是今天李存道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么，香梨镇的村民是真的没办法了。 耗子从宽河那边来，河那边是田和一些果园，也是属于香梨镇的村民。自从闹耗子后，是没人敢去那边了。河道是最后一道防线。要是守不住的话，耗子流窜到镇上和县里，再到整个山城，到那时的话，就是真正的鼠祸。 说不定，已经有耗子已经熘过去了。 第79页 只是，这些耗子，数量庞大，到底是哪里来的？ 还有它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过河？ 李存道想了想，对叶大爷说，「去找几个人来。」 「啊？」叶大爷，「为啥？」 李存道也来劲了，「你找不找！」 「找找找找！我找还不行么！」 有本事的人就是嚣张。 叶大爷在镇里，他说话还是算得上数的，很快，他就把人找来了。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 李存道蹲下来，用了跟烂树桠叉子，随手画了个图。 「这样啊，你们几个下去，照着我这个图画，越大越好。」 小伙子不明所以，一个染着奶奶灰的小伙子仗着长得好看，就对他们指手画脚。他们不服！ 叶大爷是见识过李存道的厉害的，见几个小伙子不动，就吼他们，「还不快去。」 好的。 等他们跑了几步，又跑回来了。 李存道，「又怎么了？」 几个小伙子不好意思，「忘记图咋画了……回来记记……」 「哦。」李存道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叶大爷，「你们不会用手机拍啊！这么大的人了，白吃这么些年的干饭，就不会动一动脑子么！我看你们的脑容量比那些死耗子还小。」 小伙子们敢怒不敢言。 等他们走后，叶大爷给李存道赔笑脸，「都是些瓜娃子，道长别在意啊！」 李存道：我也被骂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天然.存道 第54章 猫怨（三） 年轻小伙子就是年轻小伙子，效率高得很。一个火阵，很快就画好了。 李存道对叶大爷，「找些吃的来。」 叶大爷一脸谄媚，见识了李存道烧耗子后，跟先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他像一个爱巴结的长辈，「道长，你要吃啥？」 李存道，「不是我吃，是给耗子吃。」 刚才想吃不让他吃，现在他都噁心饱了，居然还问自己要吃啥。 这大爷，咋回事。 火阵的阵眼，还有一个小阵，被圈在大阵中央。 李存道指着火阵的最中央，「去找些老鼠爱吃的，把那个小圈填满。」 叶大爷没有任何疑问，现在只要是李存道说的他就相信。做人，就是这么简单。听强者的，总是没错的。 火阵这是李存道改良过的。李家火阵，原本的作用很简单，就是为了让目标进入火阵，然后放火，消灭目标。 经过李存道改良之后，火阵又多了一层作用，诱敌深/入。小阵里摆上食物，能够自动吸引周围的老鼠自动往阵里跳，李存道又在小阵里多加了一道符咒，能够把食物的味道放大数倍。而且，只要保证食物充足，那么这个阵，能够一直烧。 李.怕事.存道，怕麻烦是他的第一创造力了。 搞好这一切后，李存道想熘，但没熘成。有叶大爷在，他是绝对不会成功熘走的。叶大爷强行带他去吃饭，又强行要求李存道晚饭陪他去看有没有耗子进火阵。不仅如此，叶大爷还集了一帮村民在李存道左右看着他，生怕他熘了似的。 李存道倒是想走，但是香梨镇的村民一点机会都没给啊。 没法子，到了快八点的时候，一群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又浩浩荡荡往河边去了。 先是风平浪静，什么动静都没有。等了快二十分钟后，一群人盯着下面黑漆抹黑的火阵，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萌生了想要回家的想法。但是碍于叶大爷这个德高望重的大爷在，大家都没好意思出声，只是默默地拿出手机，该上网上网、该撩骚撩骚。顿时，河岸边上，手机灯光闪闪，跟真实地闹鬼差不了多少了。 时间就在愉快地玩手机中过去了。有部分手机没电的人已经先撤了，只剩十来个人站在河岸边上吹河风。身体素质不是那么好的，被缠人的河风吹得已经开始流清鼻涕了。当然李存道是没法熘的，叶大爷就在他旁边，恨不得拿跟绳子拴住他。 好在，这次，没让他们等多久。 今晚，月光大盛，照在快要干涸的河上，哪块儿亮就知道哪块儿有水。 偏偏有那么些黑不熘秋的东西，从亮的地方穿过。那叫一个快速！唰唰唰一片黑，根本找不到水面泛亮的地方在哪里。可想而知啊，这群耗子，是有多庞大啊。 它们成群结队地往李存道布好的火阵里跳，有的甚至于蹦起来了，蹦出一条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圆滚滚的身子接连不绝地落到了火阵里，被烤了一个透。仿佛它们不是来逃难的，而是决心赴死的。 耗子们源源不断，烧了一只又一只，一群又一群。跟不知道疼似的，匍匐去死。 不对啊！ 这是耗子？ 那这些耗子也太不像耗子了。 耗子这种地下生物，可是聪明得很。作为现存最原始的哺乳动物之一，老鼠在地球上生活了那么久，生命力又极其旺盛。按照它们小心翼翼的习性，实在不该这样啊。这么庞大的数量，还是集体赴死，一点都不像耗子的作风。耗子是机灵的，看着前面的耗子的一个个都被烤熟了，后面的耗子再蠢也会换条路走吧。 李存道那个小阵，只是把食物的气味放大了而已。火阵不像下午的火符，火符威力强大，它们避无可避。面对火阵，耗子们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是完全可以避开的。 第80页 但是，它们没有避开，还争先恐后的赴死。这就值得深思了。 李存道问叶大爷，「这些耗子是从来没进过镇里？」 耗子无孔不入，一条路不行，肯定就会换一条。但这群耗子，像是非要过河一样。 叶大爷想了想，「没有吧……」虽说这群耗子看着很吓人，但是却从来没有上过岸。 本来这么多耗子，村民们是很担心的，甚至有些小年轻，哭着闹着要回城里，反正就是不在镇上呆了。但是很奇怪，耗子们像是一条心。一只吃了耗子药就都去吃耗子药，这就是椰蓉县的耗子药为啥会耗这么快的原因了。村民看耗子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倒也暂时放心了。只要耗子药管够，他们就不怕这些耗子会跑到镇上。后来耗子药不够了，他们就找了李存道来烧耗子。 叶大爷也觉得不对了，他是个资深农民，干了一辈子农业了。他的一生里，没少跟耗子斗智斗勇。这么齐心又听话的耗子，他从来都没遇到过。 李存道跟离他最近的小伙子说，「去逮一只耗子上来。」 被点名的小伙子，「我？」 李存道，「就是你。」 是你是你就是，那么意外干嘛。 小伙子不干了，他全身心都在拒绝，「为什么是我？耗子这么噁心，我才不要去呢！」 叶大爷老凶老凶的，「你去不去！」 小伙子抵死不从，「我不去！」 叶大爷，「不去就别追我家姗姗！」 姗姗是叶大爷小女儿，这小伙子一直明恋她，姗姗对他也有点意思。但是叶大爷不同意。 小伙子怕耗子啊，他快哭了，「镇长，你欺负人！」 李存道一听，哟，原来叶大爷还是个镇长。 叶大爷虽然是个大爷，但是他是个老当益壮的大爷。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塑胶袋，往小伙子手里一塞，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快去吧你！」 小伙子猛地被揣一脚，看着那一大坨黑黢黢的玩意儿又憷得慌，险些没站稳，掉进耗子堆里去。此刻，耗子群离他只有三步远。他稳住身形，右手套住塑胶袋颤巍巍地往耗子堆里一薅，管他三七二十一，随便瞎他么薅一把，能薅到啥就是啥吧！ 他感觉抓住了一个，叽叽叽叽地叫，糯唧唧还不停地在他手里蠕动。吓得他脚程比平时快了十倍，飞快地往上窜。等他终于到了平地上，啪叽就把手上的耗子摔了出去。 那耗子一沾地，就没脑壳地乱窜。 李存道两指併拢，抽出一张定符，「定！」 耗子就不动了。 李存道举着手机，一看，这耗子真心与众不同。 一般的耗子，是灰耗子，爪子是白的。这耗子不是，它是纯黑的，爪子、鬍鬚还有毛尖儿上，都带着金色。 长得还挺富贵的。 这是成精的耗子。不过，这一大群一大群的，不是本体，只是娇小的复刻版。把它们放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本体。 这只成精的耗子，是疯了啊？这样大量大量地放小耗子出来，超级耗内元。咋想的啊这是。李存道决定去河对岸看看。 李存道把情况跟叶大爷一说，本来他是想让老镇长放心回去的。结果老镇长一听说果然是妖怪作祟，就怎么都放心不了。 是这样的啊。李存道的思路是，收拾妖怪是他的拿手绝活儿，是耗子精的话，他收拾起来就容易多了。但是老镇长不这样想啊。老镇长想的是，耗子好弄死，但是耗子精就不一定了啊！所以，老镇长怎么也放心不下啊。 最终，旺盛的求生欲还是让叶大爷带着其他人回去了。 临走之前，叶大爷握着李存道的手嘱咐道，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孩子，要是你整不过那耗子精，就跑呗！实在不行，大爷我啊，去找张天师，听说他们收妖怪都是组团的……」 李存道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说，「好的。」 等他们走远，李存道徒步下河，朝着河对岸走去。 这只耗子精，很会隐藏气息。李存道在河这边守了大半天，一丝妖气都没闻到。 原本李存道以为，要找到这只耗子精，是要费些周折。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只三岁小孩高的肥耗子，就坐在河岸边上，吭哧吭哧地剥花生吃。 就连有道士靠近都没发现。 李存道举高手电筒，这只耗子精长得跟那一群小耗子一毛一样，黑毛金须的，就是体积，大个几十倍的样子。乍一看还不像耗子，比耗子还是好看一点的。不过不像耗子，但也说不清楚像个啥，虽然不太丑，却也不好看吶。 李存道站在边上，看着他吃了五分钟花生，最后实在忍不了了。 用桃木剑戳了戳耗子精肥胖的腰部，「喂喂！」 耗子精不高兴地扭了扭，头也不回，「干啥啊干啥啊！没看见忙着呢么！」声音脆生生的，跟小孩儿一样。 得。 直接动手吧。 李存道二话不说，点了一张火符，烧它耗子尾巴。 「烫烫烫烫烫烫！好烫！」耗子精咻地窜了起来，嘴巴上还嚷嚷，「我尾巴怎么着火了！」 李存道心想，做人还是要善良。 「屁股坐地上，蹭蹭火就灭了。」 耗子精照做。果然，火灭了。 他长嘆一口气，想起才旁边有个人，他还没跟人道谢呢，「谢谢啊！」 第81页 李存道，「不客气，火就是我放的。」 耗子精，「妈的，你他么谁啊，居然敢放火烧我！」 三秒后。 耗子精，「道长您好，您想烧哪里烧哪里。」 李存道，「我问你。」 耗子精变成马屁精，「您问您问！」 李存道，「你身上一丝妖气都没有？」 这只耗子距离他这么近，他不可能闻不到。不仅耗子精身上没妖气，就连他放出的小耗子，都没妖气。 耗子精牵起脖子上的链子，上面串着一颗木珠。 「因为我有这个！」 是隐珠。可以盖住妖怪身上的妖气。 怪不得呢，连李存道都没闻到有妖气。 李存道又问，「你放那么多耗子出来干嘛。」 第55章 猫怨（四） 放那么多耗子出来也不是耗子精愿意的。 耗子精跟李存道解释，「最近我们耗子精，惨啊！」 看来是个比较长的故事了，李存道席地而坐。 「怎么个惨法。」 耗子指了指身后，隐隐约约一座小山包。 「我们成精的老鼠，每隔二十年就要换一次窝的。近二十年，我们族都住在那座小山包的地下。三个月之前，我们鼠族，遭到了偷袭。一夜之间，族里就剩我了……要不是当时我躲在外面偷吃花生，不然连我都没了……」 李存道皱眉。 当今修行不易，特别是妖怪。一是再没有灵气充沛的环境了；二是上古神仙都作了古，走兽爬虫没有高人点拨，灵识不开，何谈修行。 所以，能成精的灵物们，都特别珍惜现在的环境。 一般来说，这种大环境之下，是没有族群会主动挑起争斗。 李存道问，「知道是谁干得么？」 耗子精说，「知道。」 李存道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耗子精没看懂。 李存道，「说啊。」 耗子精懵逼，「说啥？」 李存道，「耗子精，你修炼的时候没有顺带修修脑子？」 耗子精十分严肃，「道长，我觉得你应该尊重一下我。我叫金浩，不叫耗子精。」 李存道，「那么金浩，你修炼的时候没有顺带修修脑子？」 金浩，「啥意思？」 李存道头晕，「捣了你们耗子窝的是谁？」 金浩，「道长你问问题好突然哦，咋突然问这个了！」 李存道：「？」 「好吧，我还是告诉你吧。」 金浩说，「是蛇族和猫族。」 猫？ 李存道眼神一沉。 蛇族和猫族，不搭嘎啊。 不过涉及猫族，李存道很容易地就想起了一只猫。 金浩剥开一只花生，哗啦啦地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说，唾沫星子在晚上都发亮。 「道长啊，你说啊，我们这三十年来，也没招惹猫族和蛇族啊。为啥猫族灭了我们一次，还要灭我们第二次啊！」 三十年前，猫、鼠、蛇三族，有过一场大战。起因很简单，猫族族长作古，猫妖苗小喵仗着自己有百年修行，一跃成为猫族新的族长。苗小喵天生好斗，她认为猫天生就该逮耗子，成精了就该逮成精的耗子。她仗着鼠族族长修行不如自己，带头去鼠族挑衅。不过她没想到的是，鼠族族长虽然道行不如她，但是鼠族耗子精多啊。 两族之战，并不是族长之间的较量，而是两个族群之间的火拼。猫族在数量上远不如鼠族，在猫鼠一战中，猫族并没有得到什么便宜。对于苗小喵来说，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猫族本来就是被苗小喵强行打了鸡血，等战败后冷静下来，族群出错了，那肯定是领头的策略出错。这矛头，就都指向苗小喵了。苗小喵被猫族挤下台了。 但是她被挤下台了，她还是不甘心。没过多少太平日子，苗小喵又找上了蛇族。她又把她的畸形生物链观念给蛇族头头一讲。 蛇族头头不知道是个缺心眼还是被苗小喵美色迷了，生生是力排众议，坚持要去攻打鼠族。有些蛇族可受不了这个，直接宣布脱离组织，单干了。最后，能去攻打鼠族的蛇族，还没有半数。 结果嘛，可想而知。蛇族啊，是惨败。 而脱离蛇族的那些蛇精呢，还是属于修炼会修脑子的。在蛇族族长战败后，他们重回蛇族，迅速把族长踢下台，并下令全力绞杀苗小喵。 一时间，猫、鼠、蛇三族，全都被苗小喵得罪了。三方虽然没有明确联手，但也差不多了。反正对于苗小喵这种作/乱分子，逮到了杀就完事了。 后来，苗小喵逃到了山城。那时李信道的威名还在，稍微识相的妖怪见了李家传人，都是要躲着走的。苗小喵抱着反正都是死的心态，直接去了李家的地盘。 于是苗小喵遇到了李存道，李存道那时才八岁，对于猫猫狗狗有天然的亲近之意，自然就阻着李信道，不让他收了苗小喵。李信道虽然对三族的事有所耳闻，但到底没有亲自看到，再加上，李家道术对于这些百年妖怪来说，无疑是一道催命符。量苗小喵也不敢造次。 祸患就这么埋下了…… 夜风颳得李存道的脸，生疼。 他想，兜兜转转十二年，有些事，避了那么久，也是时候该面对了。 第82页 李存道对金浩，「走吧。」 金浩一脸茫然，「去哪儿啊？」 李存道，「跟我走。」 金浩大叫，肥硕的黑身子扭来扭去的，看上去特滑稽。 「道长我没害人啊！你不要收我！球球了……」 鼠族留了一只脑子只有花生米大的耗子精，真是作孽啊。 李存道，「我不收你。相反，我还得保护你。」 金浩，「啊？」 他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了鼠族的荣光就义的准备啊！现在的道士怎么回事啊，随便在河边遇到一只妖怪就说要保护么？ 你们道士也太随便了吧。 李存道不做声。 金浩再次提心弔胆地拒绝，「那个……道长……谢谢你的好意……」 随即又说，「但是我已经想好了，我就在这个，放出百万个□□，它们之中总有会避开猫族和蛇族的毒掌，坚强地活下去……然后带着我们鼠族最后的希望，潜心修炼，重新把鼠族发扬光大！」 李存道，「闭嘴吧！」 这只耗子真是蠢到家了嘛。 金浩顿时不敢出声，黑熘熘的眼睛盛着水汽盯着李存道，看上去也顺眼许多。 李存道还是把事实告诉他了，「你放出去的那些耗子，没有一只是活着过了河的。」 金浩拔高声调，「不可能！」这些天，他放出的耗子，至少能有百万只。 李存道看在他是个傻子的份上，给他解释，「那些耗子是你的□□，行为和观感都是一致的。它们除了更容易修炼成精之外，跟普通的耗子并没有区别。河对面的村民被那么多耗子吓死了，投了大量老鼠药，只要一只吃了，剩下的耗子也会跟着吃，一只死、只只死。」 还有那么多，是被他亲手烧死的呢。 金浩顿时泣不成声。 李存道循循善诱，「走吧。跟着我你是最安全的。」 这下，李存道也不管金浩愿意不愿意了，提熘起他的后颈就走。 走了几步，他才想起，拎着这么大一只耗子出去，不得把人吓着。 他问金浩，「能变人形么？」 「能……」哭哭啼啼的。 李存道，「那变一个。」 道士的话，金浩不敢不听，他不敢耽误，被提在半空就变成人形了。 金浩道行尚浅，变成人形也是很小的一只，估摸着只要人类小孩五岁的样子。他又是一只黑毛金须的耗子，化成人形就传了一身唐装样式的衣裳，袖口和裤脚都镶着金边。皮肤倒是出奇地白，单眼皮小眼睛里的黑眼珠贼大，显得很有精神。总之，是比原型好看多了。 李存道给叶大爷打了一个电话，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叶大爷在那头还是不放心，问东问西地，李存道扯了好一会儿了，才终于让叶大爷安心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李存道心想，何必呢，下个忘咒就能解决的事，为啥他还要费了老劲儿跟叶大爷解释这么多呢。 果然，他看了被他熘着的小耗子，傻是会传染的？ 出去比进来的时候容易多了，李存道开了导航，一路无阻直往李家小楼。 不知道，姜白钰在干嘛？ 姜白钰在撸猫。 一只刚满三个月的受了伤的小奶猫。小奶猫是在乐童在外面闲逛时发现的。 乐童死的时候才十四五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惜她活着的时候，家境不好，又碰上旱灾，那年家里根本没收成。她是被活活饿死的。死后，她的尸体又被余氏，也就是姜白钰的母亲，买去给姜白钰陪葬。自此，她就开始了漫长的墓里生活，外面的世界根本就没好好看过。所以，这次出了墓里，她的好奇心不比姜白钰低。只有一有空，就会跑出去玩儿。李存道为了方便乐童礼童行动，给他们各做了一副身体，行动上跟常人无异。 小女孩嘛，对可爱的萌物，没有抵抗力。发现受伤的小奶猫，就被她抱回了家。 李存道走后，姜白钰也不睡了。 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缺了爱魄，看个电视都不舒心。 然后，就看到乐童回来了，还抱着一只猫。 猫属木，殭尸也属木。都是属木的，看着就格外亲切。 这只小奶猫，长得可爱，白绒绒的，小爪子带着些黑色，看着很讨喜。 姜白钰看着，就更喜欢了。 小奶猫也乖巧，像是知道抱着它的，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它躺在姜白钰腿上，也不乱动，还试图添姜白钰的手。 不过姜白钰怎么可能让一只来路不明的猫添手，他带有警告性地拍小奶猫的头。小奶猫很灵性，被警告后也就老实了，再也不在舔手的边缘试探了。 李存道带着金浩回家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一僵一猫二鬼，其乐融融地在客厅看电视。 李存道第一反应是，姜白钰怎么醒了？就在他离家不到二十四小时？就醒了？ 他带着探究性的目光看姜白钰，后者明显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挺不爽的。 然后，李存道就看到姜白钰腿上的那只猫。 他的脸色，刷就变了。 金浩敏感地感受到，气氛不对，躲在李存道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片刻以后，李存道稳住了情绪，才问，「姜白钰，你知道我讨厌猫么。」 第83页 姜白钰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段时间，他是知道的。 他说，「我知道。」 李存道盯着他好一会儿，摔门而出。 金浩看了看姜白钰，跟着李存道出去了。 姜白钰把猫拎下去。 喃喃自语，「这样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记第一次冷战 第56章 猫怨（五） 李存道带着金浩回了市中心的小区。 进了电梯，金浩以一个五岁孩童的视角，仰望李存道，他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丧。但是他知道，即使李存道再丧，也是他惹不得的。 于是耗子精说，「道长，你们家有花生么？」 企图用卖蠢的方式转移道长的注意力。道长要是不快活，他也不会好过的。 李存道，「没有。」 金浩继续，「道长，我想吃花生。」 李存道，「自己解决。」 金浩，「我没钱，又找不到路。」 李存道没法儿，他心里极为恼火，但是这些恼火都和金浩无关，这些火也不能都沖一只耗子精发吧。于是一道一妖还没到家门口，又出来了。去便利店，给金浩买花生。 他们围着大半个小区绕了一圈，终于回到了李存道的家。 金浩抱着整整十斤花生，满满都是满足。 李存道心里那块，还是过不去。 他和姜白钰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满屋子贴好符咒后，李存道还是坐不住了。不欢而散算怎么回事。他必须去找姜白钰说清楚。 他嘱咐金浩，「好好在这呆着，别乱跑。」 金浩呆呆地点头。 * 李存道走后，姜白钰脑内一直在回放当初的画面。 那是他第三次甦醒时。 成为飞僵后，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睡觉上了。其实，作为飞僵，睡觉不睡觉已经无所谓了。可他还是一直睡着，因为，他确实不知道醒来后怎么面对时过境迁的现在。要是他还在沉睡的话，那么曾经作为「人」的日子，他依旧在经历着。什么都没有改变。 姜白钰前两次甦醒，都不是自愿的。第一次是姜维业夫妇强行闯墓，第二次是姜杨氏用殭尸血唤他。 但是后面两次，都是因为他想，所以就醒来了。 第三次甦醒，正好是李家出事之后。 其实，姜白钰对外界是有感知的。那之前的两个月，李信道没执着地烧他，他就隐隐觉得，是不是李家出事了。不过，他也没管那么多。当时他任由李家父子把他带走，只是觉得，墓里太无聊了。几百年过去了，姜白钰认为也是时候向前看。可到底去哪儿，他还没有想好。不如索性就跟着道士走吧。反正道士也不能伤他分毫。 那时，李家人对姜白钰来说，只算得上脸对得上名字的人。 李信道没闹腾了，姜白钰还是不习惯的。毕竟，他都闹了快十年了，突然消停了，姜白钰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那天夜里，姜白钰本来子啊半梦半醒之间。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猛地就清醒了。 飞僵对血的味道很敏感，就连动物血还是人类血，他都能分辩出来。尤其是，李家父子在他面前晃了快十年，对他们的血，他是太熟悉了。 这味道？是李存道？不对，是李信道？ 姜白钰再仔细闻了闻，都不对！ 是他们两个的血，混在一起的味道。 李家父子，出事了？ 姜白钰跳出棺材，顺着血腥气走了出去。 随后，他看见，李信道躺在地上，而李存道跪在他旁边。 姜白钰目测，李信道已经死透了。 察觉到飞僵，李存道连头也没抬。他知道，飞僵在看他，现在如果飞僵要走，他也阻止不了。李信道还活着的话，他们父子联手都不是飞僵的对手，更何况现在李家，只剩他一个人呢。 一僵一道，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也没有先离开。 姜白钰想啊，至亲去世，悲痛可想而知。况且，两人身上皆有致命伤，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李存道啊，眼睁睁看着李信道死了。现在，抱着他的尸体回家，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了。 约莫过了快三个小时，李存道才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是又嘶又哑。 李存道，「都怪我。」 他眼睛生疼，什么都流不出来了。 他哽咽着继续说，「要不是我收养了那只猫，我爸今天，是不用死的……」 李家有一只百年猫妖，叫苗小喵。姜白钰很讨厌那只猫。她曾经趁李家父子睡着时，偷偷掀开过他的棺盖，不守本分。他逮住苗小喵时，是想一把捏死她的。但鑑于她是李家养着的，且有百年修为，便也作罢。 看来，那只不安分的畜生，背叛了李家父子。 早知道，应该自己动手的。比起那只猫，李信道可爱多了。 姜白钰想对李存道说点什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旁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姜白钰又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棺材。 旧事一件，提与不提，都伤心。 * 现在姜白钰想来，李存道的脾气没揍他一顿，已经算脾气好了。要是他的爱魄还在，他和李存道一定是出了炼魂鼎就在一起了。 第84页 若是恋人，前脚说了要睡觉，后脚就立马翻身起来嗨，这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抱着恋人厌恶的东西来噁心人，这种做法，揍一百次都不够的。 可是，姜白钰没有爱魄。这感觉就跟读书一样，先生讲的字都认识，但合起来意思就是不懂。 他是，道理都懂。但情感上，心脏已经跟不上脑子了。 他没感觉。 即使他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是你说，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这东西，又不是外卖，一叫就能出现的。再说了，就连付过钱的外卖，都有迟到或者被鸽的时候呢。 实在是不能勉强。 姜白钰还是窝在沙发上，李存道走后，他就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他嘆气，「唉。」 那只小奶猫，像是知道姜白钰情绪不佳，踮起后爪蹭他的小腿肚子。 姜白钰，「滚开。」 小奶猫委屈，喵喵喵地叫着。 姜白钰，「装够了就滚。」 小奶猫蹲在地上，歪着脑袋。 「居然被看出来了呢。」是一个女童的声音。 姜白钰嗤笑，「区区三十年道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小奶猫一惊，居然被看穿了！ 姜白钰看她，「猫族，都是些傲慢又草包的东西。」 他对乐童，「把她送走。」 乐童想问为啥，一只小猫妖，养着玩儿也行啊，还没等她开口。 小奶猫就吓弯了腿，噗通跪了。 小可怜声泪俱下，「球球您让我留在这儿吧，有猫要杀我！只有在这里我才是安全的……」 她发现了，那些猫妖，不敢进来，只敢在小楼附近打转。一定是这房子风水好！ 一只奶猫，多也不多，放那也不是不行。 只是，想起旧事，姜白钰不放心。 他咬破手指，对小奶猫说，「抬头。」 小奶猫听话地抬头，一滴水样的东西正好砸在她脑门上。 她被烫得大叫，「这是什么！」 姜白钰，「我的血。」 受了一滴血之后，小奶猫歪歪扭扭站都站不稳。 「我咋……站不稳了……」 姜白钰，「我锁了你的妖力。」 他带着微笑，「要是你敢动歪心思，我就要你的命。」 小奶猫喵呜一声，晕倒了。 「乐童，好生看着她。」 乐童，「知道了，主人。」 姜白钰往房间走，没走几步，又倒回来。 一直一言不发的礼童问他，「主人还有什么吩咐？」 姜白钰看着墙上的钟，快十二点。他这是干什么呢，人在的时候巴不得人不在，现在人真的走了，自己倒不自在起来。 他摇摇头，「没事。」 半夜，月光照进屋内，斜斜地洒在姜白钰的棺材上。 李存道趁着夜里，偷摸进了自己的家，然后再凭藉三十多年的熟悉感，拐进了姜白钰的房间。 悄咪咪的，似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姜白钰的棺材并没有合严实，他躺在里面，上半身全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李存道看着他，月光洒在他的脸上，气氛一派宁静。仿佛一个小时前的质问和摔门，都没有发生在他们两个之间。 「看够了么？」 姜白钰原来是一只醒着的。 李存道并不惊讶他还醒着。 他实话实说，「没有。」 要他一直看，他也能看下去。 姜白钰坐起身，也不看李存道。只问他，「门都摔了，你还回来干嘛。」 这句话，像是闹别扭的夫妻。妻子控诉丈夫：你走了就别回来。就这之类的。 李存道，「跟你道歉。」 姜白钰终于看向李存道，他满脸不解，「道什么歉？」 李存道，「是我说话太重。就算是情侣之间，也不能百分百理解。你不是我，不知道我有多恨猫。除了十二年前提起过，我也没正式告诉过你……所以，是我不对，没有好好跟你说……对不起……」 李存道，还真是善良。因为缺了恶魄？真像看看吶，有了恶魄后，真实的你。不过，怕是拥有没机会吧。 姜白钰垂下眼，否认道，「不是。」 李存道凑近，「不是什么？」 姜白钰往后缩了缩，故意和他拉开距离，「我们不是情侣。」 「姜白钰！」 李存道没想到，他否认了。 「不是你说，要娶我当你老婆么！不是你说，要我好好考虑么！」 虽然，他并不想当老婆。 姜白钰，「凡是都有期限，你考虑得太久了。」 他看着李存道，眼睛里一丝波澜都没有。 「你没机会了。」 李存道一把揪起姜白钰的衣领，再问了一次，「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姜白钰面无表情，「真的。」 「姜白钰！逗我就那么好玩儿么！」 李存道用力推了姜白钰一掌，飞僵也不反抗，顺势倒进了棺材里。他立刻凑上去，嘴对嘴，咬了上去，非常用力…… 姜白钰强忍着噁心，他的手抬起落下好几次，但终究没有推开他。 咬了好一会儿，李存道才松开姜白钰。 他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微笑，「这下，两不相欠了。」 第85页 李存道走后，姜白钰摸摸嘴唇上被咬的地方，嘶嘶地疼。 「傻狗……」 作者有话要说：记第一次软家暴 第一次分手 第一次kiss （哇 短短3000字居然有这么多第一次w） 第57章 猫怨（六） 李存道在市中心的房子，楼层高。 金浩在李存道走后，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安安心心地躺在李存道的沙发上，看着李存道家的电视，吃着李存道给买的花生。 日子啊，就是这么惬意。 立春之后，山城的风都不再那么刺骨。 忽地，一声炸雷。 金浩变回原形，晃着腿吃花生。这一声，吓得他肥硕的身子一晃，啪叽就卡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中。他哆哆嗦嗦看向窗外，不过是下雨了。 他想，刚立春就下雨，还炸雷。老天爷咋想的呢。 他蹬着腿，好不容易再次蹦上沙发。长舒一口气，又吃上了花生。 「嘣」一声，近在耳边。震得窗户哗啦啦作响。 金浩嘟囔，「有完没完啊……」扭扭身子朝里面，干脆不看窗户那边了。 谁知道，他越不看，窗户就摇得越响。让人不想注意都不行。 金浩蹭地站在沙发上，然后直直地倒了。 耗子精咋了？ 他是被吓的。 玻璃外，一条金光闪闪的蛇，正虎视眈眈地看着金浩。 耗子精真的是倒霉哦。蛇族和猫族，都是耗子的天敌。更不论，这条蛇少说也有上千年道行。他立在半空，从金浩的视角看去，李存道家的落地窗都展示不出他的全身。 他当然怕啊！ 下一秒，大蛇撞向了落地窗。玻璃上的符咒，刺得大蛇全身一痛。他也不管，继续撞，三下之后，符掉了，玻璃也开了。 金浩看大蛇要进屋了，心口一紧，晕了。 幸好现在的玻璃质量好，碎了也还是连在一起的。大蛇是把玻璃整块撞下来了。 耗子精都被吓晕了，省事了。 这是鼠族活着的，最后一只耗子。把他逮回去了，苗小喵应该会高兴的。 大蛇变了个人样，金灿灿的，像一个长得帅的暴发户。他拎起耗子，想了想，既然都是人形了，还是按照人类的一般习惯，走正门吧。 他一手拎耗子，一手正在开门。 门却开了。 李存道站在门外，楞了。他抬眼看门牌，再看自己手里的钥匙，确实是他家没错。 他家，进妖精了。妖精身上血腥味很重，这还是一只尝过人血的妖精。 妖气还挺强，上千年修为肯定是有的。 还是蛇妖？ 蛇妖也愣了，他会不会让自己赔玻璃钱？ 李存道，「蛇妖？」 蛇妖也看出来了，面前的人不是个普通人。他反击，「死人？」 李存道笑了，笑意却没到眼底，「那你一定认识苗小喵吧？」 蛇妖皱眉，这是干嘛？不问耗子精问我老婆？要跟我抢老婆？ 他摆出看情敌的和善眼神，「认识又咋样！」 李存道眼神发狠，「那你就得死！」 蛇妖嗤笑，「大言不惭！」 李存道先出手，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符，也没看是张啥符，直接就扔蛇妖脸上。 蛇妖是个爱美的。赶紧把符扒拉下来。 蛇妖一松手，耗子就掉下去了。 李存道一脚踢开耗子精。这一脚，力道还挺重。 被踹的耗子精猛地就醒了，看到李存道不经痛哭流涕，「道长……」 还是道长好啊，按时回家，把他给救了。 李存道从玄关的架子上抽出一把桃木剑，不留余地地向蛇妖砍去。 他头都没回，对金浩说，「回小楼。」 金浩哭哭啼啼，「我怕……」 李存道腾出一只手，甩出一沓符纸，「拿着这些符，快滚！」 第58章 猫怨（七） 李存道赶走金浩后，火速关上门。他持桃木剑，刺向蛇妖，招招都直指要害。千年大蛇，修为极高。李存道这几下子，都被躲过了。 两人一进一退，到了客厅。 这样下去可不行，李存道下意识地掏符咒。身上却一张都没了。他才想起来，刚才手快，符咒全部都扔给金浩了。 大蛇发现李存道有一瞬愣神，立即趁机变了原身，飞快地向李存道撞来。蛇妖原型，蛇身比李存道的腰还粗。他弯着蛇身，盘踞在客厅。他一动，李存道家里的东西就碎一件。他尾巴一甩，墙上、地上，全都是被□□过的惨状。他头一撞天花板，天花板立马就裂了，还拼命地掉水泥屑和墙灰屑。 李存道看着满地狼藉，很是无语。 「赔钱。」 蛇妖笑了，「不可能！」 一单赚的钱都打了水漂，李存道心想，妈的我挣钱容易么。 李存道用桃木剑划破自己的手，木剑剑身被鲜血浸透，亮起红光。他跃起身，佯攻蛇头。蛇妖头一偏，李存道踩着蛇头提剑而上。 他的目标是，七寸。 蛇妖虽然长得肥硕、壮大，撞击的力道也猛，但碍于李存道的家，空余地方有限，他被困在两居室的小客厅里，力道始终施展不出来。 他怎么会让李存道成功？ 电光火石之间，蛇妖猛地甩头，李存道被他甩了下去。 第86页 而蛇妖，也没落着好。刚才甩头太猛，撞上了电视，卡里面了。 李存道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再次提剑，刺向蛇妖的七寸。 蛇妖也不吃白饭，头被制住了不要紧，还是尾巴啊。他迅速把尾巴缠在李存道身上，盘死他！ 终究是李存道要快一步。就在蛇妖缠上时，他带着道士血的桃木剑，已经刺向了蛇妖的七寸。然后，他全身被蛇妖裹紧，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 李存道憋着一口气，正想挣脱蛇妖。 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疯狂地响，响了还不说，还伴随着疯狂的砸门声。 「你们这家人在楼上爪子！妈的，墙灰灰都掉到我们楼下来了！天花板都给老子整裂了！」 李存道被突如其来的砸门声整愣神了，那股憋着的气，散了。 对抗力消失，蛇妖缠得更加紧……直到他再也感受不到李存道的反抗。 门外，叫骂得越来越凶。 蛇妖完全不理，带着昏迷的李存道从烂窗户走了。 * 另一头，金浩捏着李存道的符咒，一路被烧回了李家小楼。 耗子精真的欲哭无泪，他是只妖怪，妖怪怕道士天经地义。李存道给他啥不好，偏偏要给他一沓符咒，他光是拿着这些烧手的符咒跑回去就够难的了，还在李家小楼不远处的街道口，碰到了成群猫妖。 那群猫妖，是二话不说就要把金浩往死里揍。金浩怕得很，把手上的符咒一撒，然后变回原形趴地上就跑。猫妖被符咒一吓，迟迟没去追。等他们反映过来，耗子精哪里会符咒时，金浩早就跑进了李家的小院儿了。 这些天来，猫妖们都只敢远远地守着，连靠近，都会让他们不舒服。他们只听老大苗小喵说过，那家住着的是驱魔的道士，但是道士他们也见多了，威压让他们动都不敢动的，大概只有李家了。幸好他们猫族，猫手一只隐珠。不然妖怪味道被道士发现了，那不只有死路一条。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除了李家道士外，这小楼还住着一只飞僵。道士走后，真正的威胁，来自于飞僵。 不管是出于啥原因，反正猫精是不敢乱动的。 金浩肥硕的黑身子杵在李家门口，一时不知道是后面的猫精更恐怖，还是门后面更吓人了。他离开这还没有六小时，结果又来了。 那个长得贼漂亮的窝在沙发上的撸猫的人，光是想想就让金浩背嵴发凉。 正在金浩犹豫之际，门开了。 金浩想：我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 姜白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金浩，「好的。」 虽然这么答应着，他向前跨了一步，就不敢再动了。 姜白钰见状，也没为难他。 只问他，「小耗子，你来干嘛。」这耗子精不是跟着李存道么。 金浩说，「道长让我来的……」 说完小心翼翼地看姜白钰的脸色，结果发现他嘴巴上破皮了。 哦，估计是在山城，辣椒吃多了上火吧。 姜白钰躺在沙发上，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他呢？」 乐童和礼童窝在茶几边上，对视一眼。这不是还关心着呢么。 金浩，「道长正收蛇妖呢！」 姜白钰皱眉，「怎么回事。」 金浩噼里啪啦地说，「我们鼠族被猫族和蛇族联手灭族了，然后我在河边放小耗子想重振鼠族，结果碰上了道长，道长说要保护我，就把我带回来了。结果刚回来就碰到你在撸猫，道长生气了，我们回了道长另一个家，道长还给我买花生吃了……」 姜白钰忍不了了，「你能不能讲重点。」 重点？ 金浩想了想，「重点……重点就是蛇族找上门了，道长忙着收妖，就让我先滚……然后我就滚过来了，幸好我命大，没被道长的符咒烧死，也没被外面的猫族杀死……」 鼠族、猫族、蛇族？ 姜白钰看了一眼窝在客厅角落的小奶猫，猫族？小奶猫也说过，外面有猫妖要杀她。他原以为小奶猫在胡扯，听耗子精这么一说，原来外面真的有猫族守着。 他一丝妖怪气味也没闻到，是那些妖怪用了隐珠？ 这时，姜白钰才想起，别说外面的猫妖了，就连屋内的耗子精，他也没闻到味儿。 姜白钰，「小耗子，你也用了隐珠？」 金浩点头，「我们家祖传的。」 隐珠这个东西珍贵，可不太好得。 为啥现在搞的，跟某宝批发似的？ 姜白钰调侃金浩，「你都有隐珠了，蛇族还能找到你？」 金浩挺不好意思的，「那个……蛇逮耗子是天生的，再说……逮我的那条蛇有上千年道行……」 千年道行的蛇，要找他这是几十年道行的耗子，那可太容易了。 姜白钰心下一跳。 「你他么怎么不早说！」 作者有话要说：小殭尸：出于人道主义担心。 （你俩谁是人了？） 第59章 猫怨（八） 姜白钰骂完人，就沖了出去了。 这个场面太不真实了，把金浩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神仙，居然能飞？ 飞到市中心那栋熟悉的楼、熟悉的窗户时，姜白钰朝里面一看，这可不是他熟悉的那扇落地窗。落地窗连窗都没了，只有边框还惨兮兮地悬挂在墙上。屋内的状况就更惨了。不管是墙、地板，还是天花板上，都满是被重物撞击后的凹陷和裂纹。 第87页 姜白钰踏进屋内，地上都是碎水泥渣渣和墙灰。看来李存道收蛇妖，动静是不小啊。 只是人呢？ 这屋里，现在死人气和妖怪气都没有。 李存道被蛇妖弄走了。 姜白钰的爱魄还在李存道的体内，他能感受到小道士暂时还没有生命威胁。 「哐哐哐！」外面还有人砸门。 外面的人边砸边骂，「这家到底有没有人，你他么是死家里了啊！我们楼上楼下新装修的被你们搞得墙都裂了，你们不出来解决，在里面装死啊！」 姜白钰没理，又沿路飞回去了。到小楼后，他给袁子青打了个电话。最进袁子青很少回小楼，姜白钰只好打电话给她，将李存道两居室的情况跟她一说，袁子青听后只说自己会处理的。 一天晚上，发生了太多事了。 闹得姜白钰有些心神不宁。 连乐童说话，他都没听到。 好嘛，乐童又问了第二遍。 她问，「主人，李道长呢？」 姜白钰面上云淡风轻，「被蛇妖捉走了。」 乐童、礼童、耗子精、猫妖，「？」 金浩脑子笨，嘴巴还叭叭地，「没想到道长这么菜……」 姜白钰看他一眼。 姜白钰表情如常，还没瞪他。但就这一眼，就让耗子精四腿发软。再不敢哔哔哔了。 礼童有话要说，「主人，道长被抓了，您不去救他？」 姜白钰挑眉，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救。」 礼童心想，那你刚才飞那么快干嘛。 但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说说。 乐童是女孩子，心思细，一直比礼童更懂姜白钰。 她知道啊，这是主人，想救又拉不下来脸。就更上次他问她和礼童想谈恋爱该找谁的问题是一样的。主人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但是他面皮子薄，他才跟道长闹得不欢而散，要是他主动去救人了，岂不是他先低头了。这个时候，就是要有人当个推手，给主人一个台阶下才行。 乐童当推手是当惯了的。这种事她在行。 她说，「主人我觉得您该救道长。」 「哦，」姜白钰看着乐童，「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主人也太好懂了。 乐童知道，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姜白钰都是会去的。 她便挑了一个最扯的，「我们在李道长家里白吃白住这么久，您去救他，就当是交房租了。」 礼童惊疑地看着乐童，真是个鬼才啊！主人能答应就有鬼了。 然后他就听到姜白钰说，「说得也是。」 礼童：？ 姜白钰又说，「把那只猫扔出去。」 虽然他的爱魄在李存道体内，找起来也不算麻烦。不过，既然李存道暂时是安全的话，那他先可以做点其他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卡了 第60章 猫怨（九） 李存道逐渐恢复意识，他随即意识到，现在他的处境不太妙啊。 他的双手被铁链子栓着，铁链子直连房顶，他整个人被倒吊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自己被吊了多久，全身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睁开眼，艰难地打量周遭。几次努力后，他也没看出来自己被捆在哪儿了。 能看出来的是，他现在正在一处废弃的厂房。厂房内还有几台大型工具机，很破旧，上面全是铁锈。地面上什么塑料泡沫、硬纸板啊之类的东西，被水泡过后，散发出恼人的霉味。 厂房并不是封闭式的，有几扇窗户要不没玻璃，要不就是碎玻璃。李存道透过窗户往外看，他的左手边是居民楼，还是比较老旧的居民楼。右手边有树遮挡，从他的视角看去，只窥得见一角，啥都看不清楚。看样子应该是老城区了。 他自小在山城长大，生活了三十九年，这地方他是从来没来过。不过山城嘛，魔幻啊。说不定换个角度，他就知道这是哪儿了。 这种环境，倒是适合妖怪。 只是他该怎么出去…… 正在李存道愣神之际，一直窝在厂房上方钢架子上的金色大蛇动了。他慢慢向李存道移动，大蛇身形巨大，从视觉上来讲，蛇身能有李存道腰那么粗。出奇的是，他一直在钢架子上游走，愣是一点响动没有。直到他移到了粗铁链上，李存道才感觉到铁链子有轻微的晃动，上面有东西。 蛇妖梭下来，缠在了李存道身上。蛇头与李存道面对面。 李存道长憋了一口气，实在是憋不住了，他才说，「离我远点。」 蛇妖一阵兴奋，「你害怕了么？你放心吧，既然你是李家人，又被我逮了来，就算你再怕，我金畲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是，」李存道忍不住打断他，「你有口臭。」 这话就说得很尴尬了，金畲作为一只蛇妖，也是只爱清洁的蛇妖。爱清洁的蛇妖也爱面子，这厂房周遭和暗处，还有不少其他族类，被李存道这么一说，金畲身为蛇族现任族长，自觉脸上无光。 他收紧身子死命勒住李存道，忍不住骂道，「你他么放什么屁！」 得勒。有口臭的蛇，还不承认自己有口味，真是…… 李存道，「千年修行毁于一旦。」 金畲，「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真是一条暴躁口味蛇。 李存道倒是不慌，被抓就被抓了呗。没死透的话，就有活着的机会。 第88页 忽地，一条黑影从窗外窜进厂房内。黑影速度极快，想一团浓雾，看不清是个啥。当黑影落地时，变成了女人的形态。 女人的头发很长，跟黑绸缎一样顺流直下。她裹着一身紧实的暗紫色旗袍，皮肤白得像光要透出来一样。还有消瘦的肩膀和修长的腿，高跟鞋踩在厂房中，与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金畲见了她，跟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立马从铁链上梭下来。 他讨好地说，「小喵，你来啦！」 是那只猫妖，苗小喵。 苗小喵笑了，她化形好看，一笑极为动人。眼睛弯弯的，像是会勾人。金畲看呆了，凑上前搂搂抱抱的。 她推开金畲，带有抱怨的语气说，「小道士嫌你身上臭呢！」 金畲最不想苗小喵听到这些话。 他说，「我现在就杀了他！」 「诶，不急，」苗小喵拉住金畲，「小道士啊，是嫌弃你人肉吃多了，熏着他了呢。」 金浩鼻子出气，「哼。」 两只妖怪说得起劲，李存道却连头都没抬。 苗小喵笑了笑，「小道士，你不是十二年前就死了么？」 李存道终于抬头看苗小喵了。 他曾经在脑子里设想过一万次，再遇到苗小喵时，要怎么杀了她。包括在九魂阵里，他遇上那个假的苗小喵，都是爆怒到失控的。可人吶，就是神奇。真遇上了，那些失控的情绪却全都不见了。 当然，杀还是要杀的。但是，要冷静地杀。 苗小喵啧啧称奇，「李家，真是神了。十二年前，明明死的是你，可现在你却还活着。那么看来，是本应该活着的老道士死了吧。」 金畲纠正苗小喵，「他现在也是个死人。」 苗小喵没明白，一脸疑惑看向金畲。 咋地，你还想现在就杀啊？ 金畲被她一看，老脸一红。 结结巴巴地解释，「他……他以前就死了……只是身体不败，又把魂魄强行拘在身体了。」 苗小喵听后，扬起嘴角，「小道士，说残忍还是你们李家人残忍。一命换一命，用你爹的命换你当个活死人。」 她继续说，脸上还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笑，「小道士，你可真是一个不孝子。」 传说猫最懂人心。现在这个节骨眼下，也没有人去考证猫到底能不能懂人心。 李存道只知道，苗小喵是要激怒他。 他不理。李家的事，他和他爸之间的事，一只妖怪怎么会懂。 苗小喵见李存道没反应，又说，「金畲，我还得谢谢你呢。」 金畲连忙说，不客气应该的。 苗小喵，「没逮到耗子精，反倒把小道士逮回来了。」 她腾到半空中，李存道被迫与她对视。 她问，「小道士，你为什么会跟耗子精一起呢？」 李存道，「你呢，又为什么要灭了鼠族。」 他问了，但是看上去并不是太在意。 苗小喵「哼」一声，「当初猫、鼠、蛇三族都在追杀我。我杀他们，让他们也试试被追到穷途末路后死去是什么感觉。」 李存道，「争端都是因你而起。」 苗小喵，「不用你提醒，我当然知道是因我而起。我挑起，我再毁灭。不是正好么，小道士。」 李存道，「我爸说得没错，畜生就是畜生。」 苗小喵却毫不在意，她摸上李存道的脸，「小道士，这些年，你一点儿都没变呢。就是越来越像老道士了，我不喜欢呢。」 金畲见状，大吃一斤干醋，「小喵，不准摸他！」 苗小喵收回手，「真麻烦呢，等事情办完了，第一个解决的就是他。」她的音量小，声音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 李存道看着她，眼神满是讶异。 苗小喵毫不隐藏，「饭吃完了，饭盒还留着干嘛？」 她嘴角勾笑，「你说是么，小道士？」 一瞬间，李存道什么都明白了。 苗小喵会背叛李家，是因为她这只猫，本来就黑心。不断挑起争端，失势了立即找大树帮扶，得势了或者找到更大的树，不断找更强的跳板。有些人一朝得势就会毫不犹豫踹开跳板，而苗小喵不一样，她会一脚把跳板踩碎。她是世间少有的，纯粹的恶、绝对的恶。 她知道她自己想要什么，她也知道别人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她将所有的东西放在秤桿上，等她拥有的越来越多，不再忌惮跳板时，她再将心底的恶发泄出来，沖碎一切。 李存道，「你下个目标是蛇族？」 苗小喵，「当然。猫族我准备留在最后。」 丧心病狂。 李存道问金畲，「你要帮着她灭蛇族？」 金畲点头。 李存道奇怪了，「帮着外族灭本族，你们蛇族还真是有病。」 苗小喵乐了，「谁说不是呢。蛇族族长，大概能当上的都是傻子吧。」 她的猫生中，勾搭过两个蛇族的。 一个是三十年前的族长池羽。那时她是猫族族长，与鼠族大战失败，被猫族撤了族长之位，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她运气好，碰到个池羽。池羽是个只会修炼的傻子，蛇女冷淡，对族长更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谁像苗小喵这样大胆、主动。她只用了三天，就将池羽拿下了，并且说服他去攻打鼠族。 第89页 结果嘛，蛇族有半数族人反对贸然打鼠族，当即就脱离蛇族。而苗小喵和池羽带着另一半的族人去鼠族时，被收拾得惨了，没死的不超过个位数。等他们逃回蛇族时，离开的蛇族反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制裁了池羽。新的族长上位，第一命令，就是绞杀苗小喵。 猫对蛇，有天生的优势。猫跑得快，且不怕蛇。再加上蛇族损失一半族人，实力大减，苗小喵钻了空子，逃了出来。后面她入了山城，就在李家的庇护下，修养了将近十七年。鼠、猫、蛇碍于李家威名，即使知道她就在山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直到苗小喵，找到了不再受制于人的方法。隐了妖气，任谁也找不着她。 另一只嘛，便是金畲了。 遇上金畲，是苗小喵意料之外的惊喜。金畲是一条千年蛇妖，她知道，她等待了快三十年的机会来了。她对金畲，几乎没想过任何讨好的计策。只要是她想的，金畲都会满足她。 呵，又是一条蠢蛇。 金畲站在地下看李存道和苗小喵，他的眼睛都是心甘情愿。 苗小喵见状，更乐了。 等她灭了三族，再挖了金畲的蛇胆，得了他千年修为，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东西，挡得住她了。 她略有哀伤地看着李存道，「小道士，为什么你是个道士呢？」 是道士，天生就和邪祟对立。 李存道，「因为我爸就是道士。」 苗小喵假意笑了笑，「小道士，我成精一百二十载有余，想来想去啊。只有你是真心对我好的。」 李存道不搭话。 金畲望着两人，悲伤道，「还有我啊……」 苗小喵又说，「不过我想啊，现在的是，是巴不得一张符灭了我的。估计你还觉得，一张符灭了我，还是太便宜我了。」 李存道，「是。」 苗小喵，「那我只好杀你了。」 李存道神情淡淡的，她的话，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苗小喵双手勾着李存道的脖子，侧耳听着他的心跳。很快，这里就不会再跳了。 「小道士，本来想陪你到最后的，但是我不忍心看你被群蛇咬的惨状。」 李存道没反应，连心脏都没有快一下。 苗小喵终于还是放开他了。 她摸了摸李存道的前发，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弯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顺着弧度往下，帮他整理整理，就像他小时候一样。 她说，「再见了，小道士。」 「金畲，放蛇。」 第61章 猫怨（十） 小奶猫觉得自己惨爆了。 她本来在客厅的角落睡得好好的，结果那个叫姜白钰的，二话不说就叫那个小丫头把她丢出李家了。不是说好了她动歪心思才要她的命嘛，她什么都没干啊，怎么还是这样啊！ 姜白钰，就是个长的好看的老混蛋！ 那群跟着她的野猫妖一见她离开李家，立即蜂拥而上，把她给逮了。她，白喵，身为猫族族长之女，居然沦落成这个样子。她从化形开始，她爹就是猫族族长，从小被捧着的，啥时候吃过这种苦啊。 野猫妖统共有八只，跟着白喵很久了。白喵的爸白唯和蛇族族长金畲去剿灭鼠族时，八只野猫妖就盯上了白喵了。要活捉猫族族长之女，对于几只野猫妖来说，并不简单。她身边太多随从了，都是白唯上任后就养在身边的，本来只有几十年道行，但白唯上任已经快三十年了，这群随从也都添了资历，几乎个个都是百年道行。 所以，他们捉白喵，是费了些事的。野猫妖原本不止八只，原本有二十四只。他们没有派系、没有族谱，不知道是哪里的野猫突然开了灵识，凑成了一只队伍。他们手段残忍，下手极其狠毒，对同类也毫不手软，但他们的道行不算高，纯粹是凭着下作的手段，才把白喵的随从杀害的。杀了还不止，为了给死去的十六只野猫妖报仇，他们是生生地把四个随从吞了，从内丹到皮毛，是一根猫毛都没留。 白喵怕得要死。她是亲眼见到她的四个随从是怎么死的，她生怕她自己也落得那个下场。 爹啊，你在哪里啊！快来救救你可怜的女儿啊！ 这种时候呢，是叫破喉咙都没用的。 野猫妖的头头叫猫大，他叼着白喵，不再跑了。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他将白喵甩了出去。 白喵没了妖力，一头撞在高高的捲帘门上。 她被撞得两眼发黑，摊在地上，这他妈是哪里啊。只听得见嘻嘻唰唰的响动。她不想死在这儿啊！强迫自己爬起来…… 她抬眼一看，地上居然满满当当都是蛇，什么颜色什么型号的都有……刚才那个声音就是蛇？ 蛇群往捲帘门里爬行，速度很快，捲帘门的入口，都挤不下了。只能蛇叠蛇通行，它们叠出的高度，差不多有三岁小孩儿那么高。 白喵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蛇。蛇爬过去的时候，有些甚至从她身边挤过，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怕得想吐！ 这时，有人从捲帘门出来了。有两个，一男一女。 是苗小喵和金畲。 苗小喵说，「猫大，抓只猫也抓那么久。我要你何用。」 她的语气让猫大猫背一凉，他跪下了，「对不起主人。她躲在了山城李家，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等她出来才把她逮住的。」 第90页 「哦？」苗小喵扬起嘴角，「我还真是跟李家有缘。」 金畲不乐意了，「小喵，你不许再说李家！」 苗小喵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换上一副乖巧面孔。 她拉着金畲的手臂，「反正他都要死了呢！」 金畲，「也是哈。」 苗小喵对猫大，「把白喵扔进去。」 然后挽着金畲的手臂走了。 走了几步又似乎不放心，苗小喵又命令到，「看着她断气。」 猫大恭敬道，「是！」 苗小喵，「那个道士可能会有什么花招……」 猫大，「主人放心，我们一定……」 苗小喵打断他，她嗤笑道，「就凭你们。」 她继续说，「这上万条毒蛇杀不死他，你觉得你们几只野猫就行？」 猫大低头不语。 苗小喵说，「弄死那只小的就行，一有情况就撤。」 她的手下，就只有这么八只了。再死，可就没了。 猫大，「知道了，主人。」 白喵知道下一刻她就会被毒蛇咬死，她先哭了，「我又没有害你们，你们做什么要害我！」 苗小喵脚步一顿，「因为我想。」 把别人的命握在手里的感觉，真好。 白喵被猫大拎着后颈皮，她被甩进去蛇窟的时候，整只猫都绝望了。捲帘门拉下的那一刻，她想对猫大说，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但是猫大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她掉图蛇窟那一刻，蛇群立即就缠上来了。她仗着猫的灵敏度，几步跳上最高处的钢架子。 有蛇顺着钢架子往上，被她颤颤巍巍一脚踹下去了。 妈耶，吓死猫了。 暂时脱离危险，白喵才缓口气，有空闲查看周遭的环境。 她抬眼，就看到中间挂了个人。 白喵，「妈耶！是那个道士！」 蛇群是经过金畲专门训练的，它们对血腥气敏感。金畲放蛇之前，故意在李存道身上划了好多口子。蛇群闻到血腥味，发了疯似的往李存道那边挪。 李存道被悬挂在半空，一般的蛇是很难接近他的。但这些不一般吶，它们是千年蛇妖金畲养的，跟寻常的蛇自然是不同的。 最不一样的点就在于，这些蛇是会跳的。 它们瞄准李存道的方向，拼命往上跳。有很大一部分的蛇跳空了，但总有些蛇，比较有准头，一跃就挂在了李存道身上。那些跳不上去的蛇，就跟着墙体爬，爬上钢架子，顺着钢架子再去靠近李存道。 这些畜生可不会客气，对准李存道的肉就往下咬…… 一旦有蛇成功了，蛇群更是轰动了。万蛇争先空后地去咬李存道。 李存道心想，苗小喵可真是精明。她知道，道士血能除邪祟，邪物沾上道士血必死无疑。偏偏这些蛇，不是邪物，是自然界里生长的毒蛇。他的血，对这些毒蛇没有一点作用。但是毒蛇的毒液对他来说，却是有作用的。他虽然靠着李家禁术复活了，但是，他的这具身体虽然有道法加持，却也是凡胎肉体。毒液一多，他的身体撑不住，会烂得不成人形。 他的身体，被毒液渗透的地方，已经开始有烂的迹象了…… 不能再坐以待毙。但是，李存道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铁链，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他费了全力，还是挣不开。 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没想到，一时失手，命就要丢了。 只是，再也见不到了。 他闭上眼睛 白喵见状，「道士！你别死啊！你死了，下一个不就是我么！」 耗子精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傻猫，男主角是不会死的！」 忽然，一个白衣人影窜了进来。用窜过于鬼祟，与他不衬。那人白衣飘飘，跟鼠窃之类毫无关系。他是飞进来的，姿势挺美，一点多余的扣分动作都没有。 姜白钰飞到李存道面前。李存道已经被蛇群盖住了，别说脸了，就连衣服都瞧不见一角。 好好的道士，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飞僵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想怒，却找不到理由；他想哀，也没有缘由。愤怒和哀伤，两种情绪在他身上纠缠，他却想不出为什么。他被两股厚重的情绪压着，喘不过气。 因为爱。却不能体会到爱。 现在的情况，由不得他想太多。 姜白钰双指祭出符咒，「火！」 一声念咒后，火舌从符咒中烧出来。这股火，并不需要易燃物引火，它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哪里有毒蛇它就向哪里窜。很快，李存道身上的蛇就被烧掉了。而火舌还在蔓延，坚定地往蛇群里窜。烈火之下的蛇群，被烧得噼里啪啦，艰难地扭曲着身子，卷了几下之后，就不能动弹了。再不烧到其他物件的情况下，足足烧了一刻钟，才停了下来。 白喵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神奇！ 姜白钰手一挥，斩断李存道手上的铁链。失去铁链的控制，李存道的身体往下坠。姜白钰眼疾手快，抱住了他。 「我来晚了……」 白喵跟着姜白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那八只野猫妖已经死了。 她抬头仰望姜白钰，这个人，太可怕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爹白唯居然赶来了。难道是姜白钰去通知她爹的？ 第91页 姜白钰取出放在白喵身上的殭尸血，「跟你爹走吧。」 白喵除了照做也没别的思路了。她受到了惊吓，需要回家好好调养。 姜白钰带着李存道和金浩，火速回了李家小楼。他飞的速度极快，金浩落了地头还晕着。金浩不是第一次跟着他飞，这次是快得没人道的。可见姜白钰心里有多急！ 姜白钰将李存道放在沙发上。李存道满身是血，暗黄色的袍子，被他的血染了个透，身上一处好肉也没有。 那两股情绪继续在他身上作祟，闹得他心里堵得很。就像他还是人的时候，被绝症控制的感觉。无力还击。 最后他终于知道了。 他是后悔了。后悔去晚了一步，后悔没好好护着他！ 他为什么要去管猫、鼠、蛇三族的破事！要是他早点去找李存道，他就不会出事。 姜白钰更想到了，要是那晚上没有不欢而散。今天，李存道也不会落得这样。 袁子青听说李存道出事，早就在家等着了。 姜白钰收起情绪，问袁子青，「有办法救他么？」 袁子青嘆气，「有，也没有。」 姜白钰皱眉，「什么意思？」 袁子青，「要是李家再多一个道士，就可以救他。但是李存道，是李家最后一个道士，他不能自救。」 姜白钰懂了她的意思，「要用阵？」 袁子青点头。 姜白钰，「阵怎么画？」 袁子青吃惊，「你会画？」 飞僵，会用阵？ 姜白钰，「大概吧，也没其他办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可能有点刺激。 嗯，大概吧。 第62章 猫怨（十一） 李家许多阵法，都是由袁子青保管的。 她抱出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李家人留下来的秘法。她抽出其中一本，《李家阵法》。它是最老旧的，而且还是残本，最后几页明显有撕过的痕迹。 袁子青直接从最后开始翻，翻了几页后，将那页的内容摊在姜白钰面前。 「就是这个。」 姜白钰一看，那页上用特别丑的楷体写着复活阵，下面画的是阵法和手决。旁边还标有註解，「此阵威力强大，若是无用，一定是用阵者实力不济。」 啧，欠揍。 袁子青说，「李家祖上，出个一个道法奇才。他在十二岁时就习完李家所有术法，十五岁时就斩下了千年妖怪，一战成名。对他来说，收邪祟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了。于是，他开始改良法器、法咒、法阵。这一箱子，就是他改良的成果。」 姜白钰，「那个奇才……不会刚好叫李问道吧？」 袁子青，「这你都知道？」 李存道这小子到底有什么是没跟姜白钰说的。 这哪里是李存道跟姜白钰说的，他是亲眼见到过李问道本人。 果然是他。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有註定，李存道的前世救了李存道的现世。 姜白钰也不多言，「开始吧。」 李家小楼一楼，有一间一直被锁着的屋子。屋子里放着李家先人的牌位，用袁子青的话来说，就是「有先人看着，求得先人保佑，成功率也高些」。 姜白钰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胡话，她自己都是鬼，难道还不知道，李家先人连魂儿都没了么。 不过好在，这块儿地方宽敞，适合布阵。 帮忙画好阵后，袁子青就走了。 屋内只剩下姜白钰还有摊着的李存道。 姜白钰看着自己的手腕，这次是真「下血本」。 复活阵很奇怪，别的阵都是以圆为主，不同的阵功用不同，圆心内画的东西便不同，但都是在圆心内做文章。 但复活阵不同，它是两条槓。 黄符红血，血是姜白钰的殭尸血。 李存道，就躺在两条槓中间，两槓一人差不多长。嗯，只穿了一根裤衩。 姜白钰凝神屏气，抛开一切杂念，照着手决做，低声念起了咒语。 他声音响起时，复活阵随之启动。 躺在地上的李存道渐渐腾了起来，两条粗/壮殭尸血槓裹在他身上，交叉穿行。血槓拂过李存道身上的伤口，反反覆覆几次过后，伤口竟有癒合之势，而血槓，略有缩短。 姜白钰一见有效，更不加不敢松懈。 他闭着眼睛，心无杂念。 一个小时过去，姜白钰睁开眼，血槓才缩短一半。李存道身上被咬掉的肉，竟然渐渐长了出来。复活阵，果然如《李家阵法》上所写的一样，威力强大。 李问道，果然是个奇才。李存道还真是沾了前世的光。 不过，复活阵极其消耗修为，饶是飞僵姜白钰，也开始觉得吃力了。修为不高者，非但不能启动这个阵，还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 姜白钰额头开始出汗。 从起先的游刃有余，慢慢变得吃力了。 又过去半个小时，目测血槓还差不多有三十公分长。李存道身上的伤，基本已经见不到了。他被咬掉的肉，都长出来了。肉长好了，接下来就是蛇毒了。等血槓消失，蛇毒也就消失了。 姜白钰再次闭上眼。再坚持半个小时，就好。 他抽了一魄，又放了血，再启动这个极度耗修为的复活阵，几乎快把他榨干了。 第92页 他想，等完事儿后，他至少要睡个五十年，才能补回来。 突然，姜白钰挣开了眼。 李存道的脸就在他面前！ 他什么时候下来的，姜白钰丝毫没发现。 李存道身体醒了，但是脑子并不清楚，跟个梦游的差不多。蛇毒作祟，复活阵还没完成，他是被蛇毒闹醒的。蛇毒烧心，烧得他全身火辣辣地疼，他本能地想做点什么缓解这种刺痛感。 身边的人味道很熟悉，他急于想靠近。 他眼前模模糊糊地，「姜白钰？」他喊着他的名字，但是又不确定。 太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距离让姜白钰本能地排斥，他掐着手决念着咒，不住地往后退。 一进一退，李存道更急了。 他情急之下便说出口了，「不要躲我！」 姜白钰一怔，却还是没有放松。 还好，两条血槓只有手掌宽了。 李存道暂时不动了。 姜白钰见他不动了，也不动了。 谁知道，下一秒，姜白钰就被李存道撂倒在地。 他气急，老子折腾这么久又耗血又费修为的，还不是为了救你这个混蛋。你他妈倒好，直接把自己撂倒了！ 但这些话，他没法说出口，他还得念咒。 李存道把姜白钰撂倒后，自己也不起身，就骑在他身上。 姜白钰手没空、嘴没空，但是脚有空啊。他侧身曲起脚，李存道被迫让出些空隙，然后他就飞起一脚踹在了李存道肚子上。 这一脚不重。姜白钰想收回脚，却被人抓住了。他立马再抬一脚，这下却连人都没踢到，就被逮着了。 李存道，「别闹。」 谁他么要跟你闹啊！你快滚远点好不好！ 李存道用腿按着姜白钰两只腿，上半身伏在他身上。 「我好难受啊……」像只笨狗在撒娇。 谁管你啊！ 姜白钰恨不得再给他一脚，却全身都不能动弹。 李存道见姜白钰不理他，抱怨道，「你在念什么鬼经？好烦哦……听得我脑子疼……」 「……」 飞僵体温，比正常体温低个三度左右。李存道抱着他，舒服多了。只是过不了一会儿，就开始不满足了。他撩开姜白钰的外袍，把自己贴了上去。 面对两人的零距离，李存道直说，「真舒服！」 我舒服你妈！ 姜白钰盯着李存道后脑勺的血槓，不足一个手掌宽。很快了。 他忍！ 李存道是个男人，还是个没有恋爱经验的男人。当一个没用恋爱经验的男人面对他心爱的男人时，不可避免地要起一些正常的生/理上的反/应。要是平时，由于羞/耻心，李存道一定先跑为敬。但现在，小道士昏着，昏得七荤八素的。于是羞/耻心这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于是，他感觉到了，他起了。 然后，他也感觉到了，他起了。 李存道，「白钰……」跟在说梦话一样。 姜白钰：我想死。 平时清醒的时候，李存道最会看姜白钰脸色。今天他看不着，胆子就大了。 姜白钰还掐着法阵的手势。他双手之间留有余地，李存道灵活地从他双手间的间隙中穿过，与姜白钰面对面。接下来，一口，亲上了他的嘴角。 姜白钰气得全身都在抖。但他还是没动，现在正是关键时候，这时候出岔子的话，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李存道了。 姜白钰嘴巴上，还留着上次被李存道咬的那个印子。 念咒的声音，还在继续。 李存道的食指，来来回回地在他嘴上摸，像是在回味上次的吻。 滋味并不好呢，上一次。 李存道不再摸嘴巴了，而是亲上姜白钰的脖子，轻轻啃咬，一路向下…… 姜白钰本能地排斥着这一切。 而被进入那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也在做梦，而这些都不是真的！ 李存道伏在他身上，不停地念，「我爱你……」 他动作温柔，即使脑袋不清楚，也考虑了身下人的感受，但却没停下来。 从身体上的感受来说，不差。姜白钰不能动，感/官体验更是被放大。 两人一起到达顶峰…… 他半眯眼，原来，这就是欲。 一场情/事下来，李存道醒了过来。 他看着自己和身下的姜白钰，是真的？ 李存道一看周围的情况，两人睡在黄符之上，符上还有些血迹。他猛然想起之前自己被蛇群围殴，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是姜白钰救了他。现在，他用了李家的复活阵。复活者极其消耗修为，而姜白钰之前已经刚抽了一魄来救他…… 李存道心里堵得慌。 姜白钰救了他，可自己却上了他。 「我……」 两条血槓终于完全消失了。 姜白钰收回早就僵硬的手。他从容地穿上衣裳，甚至连外衫上的褶皱都抚平了。 他一言不发，看得李存道莫名心慌。 姜白钰声音嘶哑，「两不相欠？」 李存道，「我……」 姜白钰一拳揍在李存道脸上。 「你这个混蛋！」 李存道低下头，像一只做错事的大型犬。 看着李存道一脸无害的样子，姜白钰更憋火。 第93页 「我要揍你。」 李存道，「你揍。」 姜白钰实力减半，揍起人来还是毫不好糊。一拳就给李存道揍趴下了。 他打开门，三只鬼正贴在门上听墙根儿，被逮到后一脸尴尬。 姜白钰，「收拾东西。」 乐童，「主人，收拾东西作甚？」这大白米都煮成熟饭了，收拾东西干嘛呀。 姜白钰，「叨扰多时，也差不多该走了。」 乐童有意见，「可是……」 姜白钰态度强硬，「还不快去。」 乐童很低落，「知道了。」 袁子青「唉」一声，也不好多说什么。既然李存道已经没事了，她也差不多该走了。 耗子精正客厅剥花生，一听姜白钰要走，坐不住了。 「姜先生！您不是说要帮我报仇么？」 之前他跟着姜白钰，调查清楚了鼠族被灭族的事。 姜白钰，「你把那些事告诉李存道，他会处理的。」 金浩撇嘴，「可是……」可是你真的有必要走嘛！ 姜白钰，「没有可是。」 李家，他也呆得太久了，是时候该走了。 第63章 猫怨（十二） 苗小喵预想的完全无缺的计划，落空了。 灭鼠族的，是蛇妖和猫妖。但是，并不是蛇族和猫族联手，而是部分蛇族和野猫妖联手。是了，金畲带着愿意跟着他的部分蛇族，苗小喵带着野猫妖，半夜袭击鼠族。蛇族和野猫妖联手，灭了鼠族，不过只用了短短一夜。 金浩是个意外。 苗小喵和金畲需要留个耗子精当证人，证明是蛇族和猫族干的，于是就留下了金浩。 鼠族灭族，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鼠族算是一个□□，打破猫族和蛇族维持了快三十年的平衡。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蛇族这边，有金畲压着，那群蛇妖就算是不服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反抗金畲的，早就被金畲整死了，蛇族数量锐减。金畲，为了苗小喵，好像什么都愿意做。接下来，专心对付猫族就行了。 苗小喵追杀白喵，目的就是想让她死于蛇窝。猫族族长之女死在蛇窝，蛇族就是想撇干净，猫族也会咬死不放的。到时候，金畲就有正当理由攻打猫族。两族相争，必定死伤无数。只有这样，苗小喵累积了三十年的怨气才能得以发泄。 可她没想到的是，白喵没死，还被白唯接回猫族了。白唯加强了警戒，她想下手更难了。而她手底下的野猫妖，一个不剩、全军覆没。 就连李存道都不见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李存道逃了，还救了白喵，杀了猫大他们。 李存道到底是怎么逃走的，苗小喵现在没兴趣知道。 她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她想要两族的妖，都死。包括金畲。 等杀了这些妖怪，再去找李存道不迟。 一辆不起眼的车上。金畲搂着苗小喵，车后面，是上百只蛇妖跟着跑。 金畲讨好道，「别气了，今天，我就把那些垃圾妖怪，收拾个干净。」 苗小喵把玩着手里的隐珠，这是猫大他们死后，她收回来了的。这些野猫妖虽然妖力低，但好歹是她这些年来一个个收回来的。现在全军覆没，她身边是一个使唤的都没了。说心疼倒是不至于，就是没这些野猫妖沖前阵，在前面试一试危险，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金畲有些在意这些珠子，「小喵，你是从哪里搞到那么多隐珠的？」 苗小喵，「大约是十二年前？我都记不太清楚了……李家父子去收服一只千年紫檀木妖怪，我捡了个漏。」 金畲问道，「你救了那只树妖？」 苗小喵自嘲，「你也太得起我了，我哪里有本事从李家父子手上救人。我啊，只不过是钻了一个空子，放走了树妖。」 金畲，「哦？」想继续听下去。 苗小喵却不想说了，「你干嘛问起这件事了？」 金畲，「反正到猫族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就当说说话解闷儿。」 苗小喵靠在他身上，「你想听，我就说。」 没人看到的是，她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冷光。等她灭了三族，杀了金畲后，再没有人可以让她谄媚于人。 苗小喵，「应该是06年的夏天，李家父子受人之託去云南除鬼。收服恶鬼之后，突然地震了，有个村子整个被崩塌的山体埋了，几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的。李存道当时就发觉地震并非是自然现象，经过一番排查，他们发现是一颗紫檀木成精了，已经有两千年道行了。树妖故意制造地震，为了就是吸取活人精/血。」 金畲，「千年紫檀不容易啊……」 树木本性不争，能成精怪的本就不多。加上树木喜静又不好斗，即使有两千年道行，不会像走兽一般，改不了好斗本性。从战斗力上来讲，植物类妖怪是比不上走兽类的。 苗小喵道，「不容易又如何，遇上了李家父子，哪只妖怪不得倒血霉。李家父子啊，就是拼上命，也要收妖。两个疯子！偏偏疯子最得上头眷顾，再厉害的妖怪，他们父子联手，都能消灭得了。不过那次就是意外了。」 金畲又问，「怎么？」 苗小喵，「后来嘛……李家父子与树妖缠斗了一夜，竟然难分胜负。李存道趁着天亮，找到了紫檀木原身，用咒烧了树妖原身。」 第94页 金畲皱眉，「李家父子也太过卑鄙！」 苗小喵倒是觉得没什么，「世上一切，有因有果。树妖制造地震，生吞无数活人，李家除妖，自是替天行道。」 金畲，「嗯？替天行道？」 他掐一把苗小喵的腰，「怎么你不帮李家父子，偏偏要帮树妖？」 苗小喵娇笑道，「与我无关，自然是替天行道；与我有关，那就去他妈的替天行道。」 金畲捏她的脸，「你啊！」 苗小喵，「我怎么了？」 金畲，「我就是爱你这股无法无天的劲儿。继续说。」 苗小喵，「树妖的原身被烧，根基被毁，李家父子画了九伏天雷阵，树妖原本只有死路一条的。幸好啊，他碰上了我。李存道当时很相信我，九伏天雷阵我故意画缺一个角。阵法不起作用，缺个角的阵，让李存道受到了反噬。这一下，给了树妖喘息的机会。树妖趁着这个机会，还击了。他本身就吸了不少新鲜人血，人类精力本来就有限，斗了一夜李信道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树妖这下逮住了机会了，一个人比起两个人，可以说是好对付多了，李信道跟打得是树妖两败俱伤，李存道又遭了反噬……」 九伏天雷阵？ 这两个李家道士会用九伏天雷阵？难道他们就是李问道的后人？ 可惜，金畲从来没见过那个姓李的道士长什么样子。 苗小喵见他走神，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你还听不听了？」 「要听的，」金畲笑她，「这时候就该你出场了。」 苗小喵笑了，她本来就长得媚，笑起来贼勾人。 她说，「是啊。」 金畲，「你是怎么做的？」 苗小喵，「我跟树妖说，让他把他护身的紫檀木交出来，我就去杀了李家道士。」 隐珠极为稀少，是因为制作隐珠的原材料难得。必须要成精上千年的紫檀木原身才行。一寸紫檀一寸金，紫檀木本就极其珍贵。成精的紫檀木更是几千年难得一见，还须得千年道行的。自古隐珠就是妖怪们求而不得的东西，有了隐珠，他们便能隐藏气味，躲避道士和其他妖怪的追杀。就这一点，哪个妖怪抵得住诱惑。 苗小喵找了快二十年，终于发现了一只千年道行的紫檀木。她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金畲说，「李家父子好歹也收留了你十几年，你居然就反手就把他们卖了。」 苗小喵，「呵，能换得自由，他们算什么？」 金畲来回抚摸袖口上的金线，低声问，「那我呢？」 苗小喵立刻换上笑容，「他们怎么能跟你比？我们是一类，他们都是异类。」 说起来，金畲和苗小喵确实很像，为了目的六亲不认，手上沾血无数。可金畲和苗小喵又不同，他虽然狠，却不会主动招惹是非。苗小喵心狠又好胜，她不想受任何人的掣肘。 除了她自己，她可以背叛任何人，毫不留情地。 金畲摸摸她的头，「那树妖真的就给你了？」 「哼，」苗小喵说道，「他一万个不愿意，也要给。」 金畲，「你当真杀了李家道士？」 苗小喵，「我本来想掏出李信道的心，可我的手沾到了他的血，竟然像被符咒烧似的。最后，我只能拿着紫檀木就跑了……不过后来，李信道确实是死了。」 两妖怪说话间，已经到了猫族地盘了。 既然猫族已经不好骗了，那也没必要继续骗他们了。直接上。就跟当时灭鼠族一样。 猫族长期生活在一片密林之中。成群的妖族，总会划有结界，普通人类看不着，外族更加进不去了。但是外族不行，苗小喵行，她身为曾经猫族族长，破个结界不在话下。一群蛇妖外加一直猫妖，大摇大摆地闯进了猫族。 惊蛰刚过，密林中绿叶子层层叠叠，小虫子嗡嗡地叫得蛇很是心烦。跟着金畲的蛇族，都是些刚化形不久的小蛇妖，道行最高的也不满百年，那些道行高的要不灭鼠族的时候死了，要不就被金畲给处决了。他们一进到妖族的地盘，就觉得不对劲。越往里面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明明已经开了春，他们却还是像在过冬一般，所有的蛇都在犯懒。但他们不敢吱声，生怕金畲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全都杀了，只得懒懒散散跟着金畲身后。 金畲看了看身后，若有所思。看来是有人在等着他们了。 而苗小喵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一直往里走。 她有些感慨，猫族，原本是属于她的。 金畲，「宝贝，你在想什么？」 苗小喵，「杀光他们。」 金畲，「行。」 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一只猫妖都没碰到。 苗小喵带着金畲拐进熟悉地方，而蛇妖们被留在屋外。 曾经猫族的议事堂，现在空无一猫，别说猫了，现在是一根猫毛都没有。 有个人背对着众妖站着。 他说，「终于来了。」 「李存道！」苗小喵声音很大，在空旷的议事堂显得很无力，「你怎么在这！」 李存道转过身，「找你报仇。」 他穿了一身白衣服，他极少穿白衣，却很好看，仙风道骨。 苗小喵，「果然是你！烧了蛇群，救了白喵！小道士，你命真大啊，十二年前被反噬死不了，被万条毒蛇围困你也死不了！」 第95页 她的话，让李存道想起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救他的那个人，现在却不在他身边。他收起眼底的失落，严阵以待。 李存道捏了个手决，「起阵！」 屋内外总共两个阵，外面的蛇族被困了，里面的苗小喵和金畲也被困了。 金浩躲在门外，看到大金蛇被逮住了，才敢去到李存道身边。 两个阵中，皆泛起亮光，这些光飞快从地上窜起来，围绕在妖怪身上，死死地缚住妖怪们，任凭他们怎么挣都睁不开。这些蛇族道行本来就不高，被这个阵一困住，基本等于宣判了死刑。 苗小喵好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白光缠绕在她身上，像跗骨之蛆，逃不开。 她绝望之余，发现金畲可以动。太好了，有这条千年蠢蛇在，她就不怕今天走不了。 「金畲，救我！」 金畲笑了，「可以啊，拿你身上的三十六颗隐珠来换。」 居然跟她讲条件？ 苗小喵阅妖无数，居然看走了眼。 她咬牙切齿，「好……」 金畲毫不客气，张手挖开她的肚子，顿时鲜血淋漓。他的手在苗小喵的肚子里转了几转，「在这里？」他抽回手，手上多了三十六颗珠子。 「你？」苗小喵不敢相信。她盯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肚子，血滴滴答答流到了地上。她嘴巴微张，好半天闭不上。 金畲却看都没看她。只说，「啧。弄脏了。」 李存道只是看着。 疼痛让苗小喵跪在地上，她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中反应过来。怎么可能呢？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是金畲，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的是金畲，当上蛇族族长为要为她报仇的是金畲。可现在，挖开她肚子的也是金畲…… 苗小喵气息变弱，「为什么……」问出这几个字像是很困难。 金畲的表情让苗小喵很陌生。他冷着脸道，「我只是为了取回这三十六颗隐珠。至于你嘛，我无聊了这么些年，陪你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说罢，他看都不看苗小喵一眼。她在他眼中，如同草芥。 金畲问李存道，「小道士，比划比划？」 李存道直接用行动回答了。 他祭出一张符咒，「灭！」 金畲身形很快，闪避来了。他站定，随即释放出威压。 议事堂众妖被压得直不起腰，他们抱住头，痛苦万分。 李存道下意识地按住心脏。片刻后，等难受的感觉过去，李存道想提剑而上，蛇妖却破窗而出。 金畲的声音还回荡在周遭，「李家道士，再见了。」再见一定很有趣。 以李存道现在的实力，碰到千年的妖怪，虽然不至于再死一次，但也绝对占不了妖怪任何便宜。要收服，还是困难重重。 他稍稍犹豫，错过了追出去的最好时机。 猫族众猫见那条蛇妖走了，纷纷出来了。猫族现在对李存道和姜白钰是万分感激。先是姜白钰戳穿苗小喵的阴谋，又帮族长救回了白喵。现在，在猫族危难之间，是李存道主动说，要来收妖的。要是没有他们两人，猫族的下场定会跟鼠族和蛇族一样。 李存道走到苗小喵面前，「滋味如何？」 白唯说，「道长，赶紧收了她吧，这妖精三十年前就搞得三族不太平，现在又出来作妖。要是放过她，以后肯定后患无穷！」 众猫七嘴八舌地附和。 李存道不做声，他只是盯着苗小喵。十二年过去，他的心境相比当初，已经平和许多。当初，被苗小喵背叛，李信道为了救他，拼了最后一口气发动锁鬼阵，把他的魂魄锁在了身体里，又将他一身修为和他的命，都留给了他。 已经十二年了，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苗小喵，「小道士……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她努力地背叛他人，终究自己也尝到了滋味。她想，要是她的怨念不那么深，不对报仇那么执着，那么她至少不会死在这儿。 她清楚地知道，她现在要死在李存道手上了。 心死，莫过于看透自己悽惨的结局。 李存道一句话不说。他和苗小喵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话的。只要她死，就好。 他祭出一张符，嘴巴微动，「灭。」 符纸贴上苗小喵，几乎就在一瞬间，她就化成了灰。黑猫被烧了个干净，连同她黑色的衣袍。 李存道，「可悲的是我。」 灭了苗小喵，总算了结了这件事。却也只是灭了一只妖而已，于其他而言，却什么也不能改变。 收了作妖几十年的祸害，猫族在狂欢，李存道却没有心情。他现在想回家，即使没什么意义了。 金浩追了出来，「李道长！」 李存道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还有事？」 金浩扭扭捏捏，「你说，我要去杀了那些小蛇妖，为我们鼠族报仇么？猫族族长只是废了他们的道行，准备放蛇回蛇窝了……」 李存道，「你觉得呢？」 金浩，「他们也是被金畲胁迫的……」 李存道，「你不是早有答案了？」 「嗯！」金浩又问，「你会去找姜先生么？」 之前听乐童说过，他们两个是正在闹别扭的小情侣。姜先生那么好，李道长应该把他追回来的。 被问到痛处了。 第96页 李存道问他，「你觉得呢？」 金浩学李存道，「你不是早有答案了？」 李存道笑笑，「再见。」转身而去。 半个月之后，唐四想的家人终于从国外回来了，李存道把唐四想和唐七七的魂魄给了他们，并且叮嘱了养魂的注意事项。 等这些琐碎的事处理完毕后，李存道也开始了着手找心里那个飞僵了。 都半个月了，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猫怨结束 还有一个单元就完结~ 第64章 飞僵（一） 时间：上午十一点七分。 地点：云南非景区某不知名县。 人物：姚星洲。 事件：蹲在路边嗦粉。 这粉原本是蘸作料吃的，姚星洲嫌麻烦，直接把粉倒在蘸水里，搅和搅和，就淅淅索索吃了起来。姚星洲这辈子什么没吃过，现在被一碗给征服了。不但被征服了，他还嫌弃这碗粉太贵了，不过确实很好吃就是了。 姚星洲跟着姜维业逃出来的时候，只带着些几万块现金就出来了。他虽然抠门，可也没亏待过自己啊，他向来都是苛待别人的。姜维业是个殭尸，他用不上这些钱，但是姚星洲不一样啊，他需要啊。就这些钱，他就是省着花的，可就几万块钱，哪里禁得住他用呢！ 更气人的是，姜维业依旧没咬他！ 他不禁要想了，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现在什么都没了，杀了人还被通/缉，他付出了这些多，想要的东西还是没得到。 姚星洲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吭哧吭哧大口吃粉，就连蘸料都没放过。全部吃完后，他拍拍自己的肚子，吃饱了，是时候该干活了。 他手上挂满了金鍊子，都是他有钱时的私人珍藏。他往路边上一站，就有不少看热闹的群众扎堆。七嘴八舌地问价格和真假。 姚星洲都一一耐心解释，不时还爆两句乡土幽默，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他这样子，像极了一个正经的小摊贩。 扎堆未必就有好生意，很多人只是看热闹罢了。到了饭点，人群都开始散了。 不过还是有留下来的。 是个跟姚星洲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貌不惊人、一脸横肉。 中年人操着一口外地口音，悄悄问姚星洲，「你还有多少货？我都要！」 姚星洲诧异地看着他，「你都要？」 这人也不像是做生意赚了钱的，他的裤兜里，揣着一件东西，隐隐约约看上去，像把刀。 中年人点头。 姚星洲瞭然，是个抢东西的惯犯。 他心想：我不招你，你来招我，这就是你倒霉了。 立马换上一副笑容，「有啊，你要么？都在我家里呢。」 在家？中年人犹豫了。 姚星洲看他犹豫，又说，「我啊，一个人住。金鍊子都戴在身上不安全，锁在家里的保险箱呢。」 中年人还是在犹豫。一个人住？万一他去了多几个人，他不是上门送死？ 姚星洲，「你不要就算了。等我换个地方，就不是这个价格了。」 他将金鍊子收拾好，又说道，「一百块一克的纯金鍊子哪里去找哦，换个地方我立马翻三倍，还是紧俏货咧。」 中年人一听，马上说，「我跟你去！」 姚星洲在前面带路，中年人跟着他走在后面。 越走越偏，中年人有点慌张，「你家到底在哪！」 姚星洲却不慌，「一看你就是外地人吧？」 中年人，「嗯……」 姚星洲也充当起了半个本地人，他随手一指，「从这里绕过去，那边还有一圈矮房子，我就住那儿。」 兴许是姚星洲这架势太像本地人，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在说谎。总之，中年人是信了。反正来都来了，他一个人，而我还有刀，怕个屁啊。中年人如是想。 绕了一圈后，眼前终于出现零零星星的小房子。 姚星洲指着最远那一栋说，「我家就在那！」 果真是姚星洲说的那样，中年人也不再起疑，彻底放下戒心，跟着姚星洲走了。 直到站在小屋前，他才终于感觉不对。这屋太破了，是人住的么？ 他拔腿想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姚星洲没有开门，门却开了。 看着门后的人，中年人本能地一抖，他还来不及害怕，就被拖进了屋内。 姚星洲蹲在门外的空地上，「哎，又是一只冤魂啊。」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在空无人烟的地方，得不到任何重视。 随后，姜维业擦着嘴巴出来了。 饱餐一顿并没有让他满足，他抱怨说，「太老了。」 姚星洲一阵无语，「我们在逃难呢大兄弟，你以为来旅游的啊，还他么挑肥拣瘦，能骗一个傻子来就不错了！」 山城逃走时，姜维业来不及带着那副紫檀木棺材。他这只营养不良的飞僵，没有紫檀棺木养，很是艰难。他就是个毛僵水平，却拿了一个飞僵的配置，道行跟不上配置，连个法宝都弄丢了，行动一步都举步维艰，更别说跟谁斗了。他现在的水平，还不如姜杨氏。 现在姜维业需要两样补品，道士血和紫檀木棺材。两样都凑齐是最好的……问题是，以现在他的情况，凑一样都难。道士他打不过，紫檀木棺材他也捞不到。 第97页 只能靠人血补咯。 姜维业问姚星洲，「什么时候回山城？」他总不能一直吸人血，他要彻底变成飞僵才行。 一说起这个，姚星洲就来气。 「怎么回！我现在正在被通缉啊！老子的公司和所有产业都被没了！你说我怎么回！我他妈要是回去了，立马就得死！」 他越说越委屈，「你说我他妈图什么啊，让你咬我一口你也不咬，我他妈都倾家荡产还被通/缉了，被抓到了我只有死！妈的，我做那些缺德事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会去杀那些道士家的女孩儿么！我他妈也是蠢，干嘛要亲自动手呢！现在落得这个下场！都怪你！」 姜维业被这个中年男人哭的一阵心烦，「过来！」 姚星洲用脏袖子擦擦鼻涕，退后两步，害怕地说，「你要干嘛！」 姜维业冷着脸，「过来。」 姜维业的长相跟姜白钰完全不同。姜白钰是杏眼、圆脸，整个人都带着一股稚气。而姜维业不同，他眼睛狭长，嘴唇薄，一旦拉下脸，就给人一种不寒而慄的感觉。 姚星洲是怕了这种感觉了。他小碎步慢慢向姜白钰靠近，「你……你到底要干嘛……」 姜维业搂住他的脖子，一把就制住了姚星洲。 他微眯眼，「吃了你。」 姚星洲吓得抖抖抖，「你……」 他话未说完，姜维业就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姚星洲腿都软了。殭尸牙咬下去的那一刻，他赶紧自己的心都停了。他以为迎接他的是，死亡。 几分钟后，姜维业放开他。 姚星洲顿时躺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喘气，「我还没死？」 姜维业，「想死？现在可不容易咯。你身上，可是有我的殭尸血。」 姚星洲，「？」 这么突然嘛？他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姜维业，「现在可以回山城了吧？」 「可以可以，」姚星洲分外激动，「别说是回山城，您就是要我的命都行啊爸爸！」 万贯家财换来长生不死，值了！ * 姜白钰还在山城。 他领着乐童礼童，去了别墅庄园。姚星洲逃走后，别墅庄园作为姚星洲的养尸地，也被查封了，大家都只当是查/封姚星洲的家产，其实是上面的人，也发现了这块别墅区有问题。 飞僵带着两只小鬼，毫不费力地就进去了，到了十八栋门口。 乐童问姜白钰，「主人，我们来这儿干嘛？」 姜白钰，「拿回我的棺材。」 上次姜维业逃走后，要是没人动的话，他的棺材应该还在里面。他现在少了一魄，用复活阵又耗了大半修为。要是没有紫檀棺木，恐怕百年内都养不好了。 十八栋别墅，除了门上有封条，其他的跟上回姜白钰离开时并没有不同。一楼的入口全被厚水泥墙堵死了。姜白钰和两只小鬼，一跃便到了三楼楼顶。 姜白钰轻车熟路，很快就在最背光的房间内，找到了紫檀木棺材。 他对乐童、礼童说，「你们不必守着我。」 乐童，「主人，你不要我们了！」 姜白钰摸摸她的头，李存道给他们两只小鬼做了人偶，鬼魂附上去跟常人无异。 「不是。外面的有趣得多，你们跟着我几百年，也是委屈了。不如趁现在的机会，多出去看看也好。」 礼童给姜白钰行礼，「主人，我愿意一直跟在您身边……」 姜白钰，「我睡着，你们看着，有意思么？」 礼童道，「什么有意思没意思，我们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乐童突然给了礼童一脚。 人偶身子不禁打，痛得礼童吃呀咧嘴的。他凶乐童，「你踢我干嘛！」 乐童踹了人后翻脸不认帐，她对姜白钰说，「主人，我想去玩儿……」 姜白钰怎么会不懂她在想什么呢。他一声不吭地走了，乐童想回去给李存道透个气儿。 他说，「你们要回李家也行。有李存道在，免得在外面受了欺负。」 乐童毫无被拆穿的尴尬，「好咧！主人！」 主人都没跟李存道道别就走了。那蠢道士估计正急着呢。 礼童，「那我留下来吧主人。」 姜白钰问他，「你当真想留下？」 礼童点头，「是的。」 他总归是要比乐童沉稳些，外面的吸引力并没有那么强。 姜白钰也不多说什么，「随你。」 乐童问礼童，「你真的不和我走么？」 礼童，「不和。」 乐童撒娇，「走嘛！你不在我多无聊。」 礼童有些犹豫，「可是……」 乐童喊了一声，「主人我带礼童走了哦！」 姜白钰「嗯」了一声。 乐童就拉着礼童跑了。 等他们走后，姜白钰才走近紫檀棺木，他双手抚上棺盖，手指传来一阵鼓动。他连忙收回手，这棺木，怎么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他再次抚上棺盖，那股鼓动却消失了。 可能是他想多了。 姜白钰打开棺盖，躺了进去。 第65章 飞僵（二） 说来有些可笑，李存道最近被恶魂缠上了。一个道士，居然被恶魂缠上了，谁信呢？但这就是真的。更可怕的是，李存道，毫无察觉。 第98页 姜白钰走后，袁子青经常约了死鬼牌友打牌，李家小楼只剩李存道一个人，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礼拜了。刚开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管每天做了什么，还是每天不做什么，都有短暂的记忆空白。尤其是经过祖先牌位时，更甚。他发现了也没当回事，就以为是错觉。 不止李存道，随便换了哪个李家道士遇上这种情况，都会认为这就是个错觉。山城李家，降妖除魔几千年，没有哪只恶魂，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李家人身边耍什么把戏。 又多几日，李存道终于发现不对了。 这天正值半夜，小楼一楼。李存道躺在姜白钰的棺材里。这副棺材还是当初李信道买的，普通杉木做的。棺材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似有似无的，让李存道一瞬间体温升高。那夜过后，他回忆了无数次脑子里残存的场景，每次回忆除了泛酸之外别无其他。他想姜白钰，但姜白钰并不在他身边。 他想抓住这股味道，往棺材边缘缩，却始终都抓不住这股味道……好闻的气味，就像姜白钰本人，于他而言，怎么也抓不住。 「呵。」一声轻蔑。 「谁？」李存道警觉地坐起身。 他果然是实实在在地被恶魂缠上了。因为那恶魂就堂而皇之地站在李存道的面前。 李存道先不追究为什么有恶魂接近他却没有察觉，这恶魂背着光，是个啥样子李存道看不清楚。不过看不看得清楚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收他！ 他飞快起身，祭出一张灭符，「灭！」 一般当李家人发大招时，哪怕就是上千年的妖怪，都是要躲的。可！眼前的恶魂闹哪样，根本躲都不躲。灭符很快窜到了恶魂身上，被点燃的符咒是红色的火，它一接近恶魂时，却变为了蓝色。 李存道当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向来都是无比灵验的。 恶魂轻轻一掸，符咒就落在了地上。 他说，「省点儿纸吧，没用的！」 李存道不信，这世界上不可能有李家符咒搞不定的妖物！ 他立即祭出了第二张符。 第二张灭符，与之前一张，是一个下场。 恶魂随手一挥，不耐烦，「你他妈是聋了？」 他凑近李存道，「老子说，让你别他妈浪费纸了！」 这下靠得近，恶魂的脸全部暴露在李存道面前。李存道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玩意儿长得好眼熟。恶魂穿了一身黑不拉几的烂袍子，头发很长，高高束起，眼里满是戏嚯。好像就要等李存道自己发现点什么一样。 李存道还真的发现了。 他大怒，「草，你别以为长得跟我爸似的我就不敢收你！」 恶魂啧一声，心想，怎么遇上这么个傻缺了。 他也懒得解释了，「你过了这么多年，也过够了。」 眼中尽是无法忽视的侵略，「接下来，这副身体，应该还给我了。」 恶魂直直地撞上李存道，李存道根本来不及闪避，恶魂与他的身形完全重合，他一撞上时，整个魂体便毫无障碍地撞进了李存道的身体里。 一个身体，承受不住两个魂体。恶魂撞进李存道的身体后，李存道的魂魄被强行挤了出来。 李存道不敢相信，他的魂魄，居然被生生地撞出来了。而撞他的，还是一只不明来路的恶魂。 他是半透明的魂体，而他自己的身体，就站在自己面前。 这一下，李存道终于搞懂了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他太久没照过镜子了，对自己很是陌生。现在他的身体就站在自己眼前，这下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看。 恶魂长得并不是像李信道，而是像极了他自己。 恶魄看李存道的表情，看来是清楚了。 他说，「看懂了？」 李存道，「你……怎么会……」 恶魄，「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不知哪里掏出一张黑符，「收！」李存道的魂魄便被裹在了符里。 「我终于能回来了。」 * 袁子青给李存道发了微信，已经过去两天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个回复。袁子青觉着奇怪，她撇下三个牌友，回了趟李家小楼。 她并不急着找李存道，而是先惯例检查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骨灰罈，跟李家列祖列宗的排位放在一起。说来最近她也有些不尽职，自从上回姜白钰在这间屋子布阵后，她居然把这个最重要的任务给忘了！还不等她搬过罈子看符咒，后面就有人说话。 「你是在找我？」李存道问。 袁子青摇头，「也不是……」她是来照例检查罈子里的东西，有没有作祟。 李存道却手快，直接把那坛盖子掀开了。 袁子青见状，马上去按住他的手。 她严肃道，「里面的东西千万不能跑出来。」 李存道问她，「要是跑出来了呢？」 袁子青面色严肃，「要是跑出来了，我们都得死。」 李存道挑眉。 他很少有这种戏嚯的表情，张扬又充满侵略感。在刚才那瞬间，袁子青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李存道，「可你早就死了，还怕死？」 袁子青没理会他的揶揄，「我还留在这儿，是有事要办。我总要把事情办完、办好后，再化灰不迟。」 第99页 李存道笑了，这个笑颜却仅仅只作用在表皮。脸皮上的假笑抽搐，特别是在漆黑黑的夜里，搞得人背嵴发凉。 他说，「袁阿姨，不如把坛盖子打开吧。」他的声音是冰冷的，给人一种刺痛感。 袁子青，「不行，绝对不行！」 李存道手一挥，袁子青往后退了好几步。眼见李存道要伸手去开盖子，她赶紧冲上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骨灰罈盖子，被李存道打开了。 但是，袁子青想像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被封印在骨灰罈里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袁子青，「怎么会……不可能的！信道下了三重封印，恶魂是不可能跑了的！」 「恶魂？」李存道说，「原来你们管我叫恶魂。」 袁子青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李存道，「你……」 李存道笑了，「恶魄也好，反正我也不想做李家人！」 袁子青情急之下吼道，「存道呢！」 「存道，」李存道笑了，「我不就是存道？」 他祭出一张黑符，黑符窜出黑焰，火舌迸发，一瞬间，就将袁子青裹了进去。 李存道将黑符搓成一个纸团，顺手把纸团塞进原来那个骨灰罈子里。 「被关了快五百年了，你也试试这种感觉。」 * 乐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李存道把姜白钰带回李家。 她拉着乐童火急火燎地往李家小楼沖，却不料撞上了。 撞上墙壁了？ 乐童揉着脑袋，普通的墙怎么可能拦得住她和礼童这两只鬼呢。到底是谁，做了什么手脚！ 李存道听到门口响动，从屋里走出来了，恰好看见乐童削尖了脑袋往屋里挤。 真是不知死活的小鬼。 他举起手，隔空对准乐童的脖子就是一掐。 乐童被掐得难受，直接开骂了，「小道士你干嘛！你是不是有病！」 李存道嗤笑，「小道士？有病？」 礼童想，乐童这丫头真是没礼貌。 他说，「道长，叨扰了。我家主人说，他沉睡期间不需要我们跟着，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这还像句鬼话。 李存道松手了，「你家主人？」 李存道似乎想起了什么，才放下乐童，又隔空把她拎起来，「抬头。」 乐童刚才吃过亏，现在老实多了。 李存道，「怪不得呢，原来是你们。你们的主人可还是姜白钰？」 「你快放开我！」重获自由空气的乐童觉得舒坦多了，对李存道又不客气了，「我说李道长，你装什么蒜！还原来是我们，怎么！你第一天认识我们？我们的主人当然是姜白钰咯，不是姜白钰还有谁！你真的是有病！」 李存道这下也懒得跟她计较了，只问，「姜白钰呢？」 他现在很想见一见他。 小道士今天可太不像话了！乐童还想骂几句，却被礼童拦住了。 礼童对李存道，「主人在别墅庄园。」 李存道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两个小鬼总觉得，今天的李存道像是憋着坏，远不如之前淳朴。 他问小鬼，「他在那儿干嘛？」 礼童心里有疑，但终究还是没表现出来。 他说，「主人的紫檀木棺在那儿，主人少了一魄，为救道长又丢了大半修为，需要紫檀木棺调养。」 李存道，「他少了一魄？」 除了一半修为，还有一魄。看来，他不知情的，还很多。 乐童，「道长！你不是人！主人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还忘了！你这个孙子！」 礼童无奈看她：大姐，你可少说两句吧。 李存道，「可知道我为他做了多少？」 「不知道！」乐童想不对啊，「你啥都没做！」 李存道笑了，「你个小鬼知道个球。」 他又说，「带路。」 这回换两个小鬼发懵了，「去哪儿？」 李存道，「那个什么庄园。」 乐童觉得不可思议，「你不是去过么？」 「嗯？」 乐童气得跳脚，「你还装傻！」 礼童拉住暴跳的乐童，对李存道，「之前主人和道长您，是去过别墅庄园的。」 「哦，这样么？」李存道说，「带路吧。」 第66章 飞僵（三） 别墅庄园门口，乐童和礼童没想到的是，还不到三个小时，他们两个又回来了。 李存道事不关己地问道，「你们叫我来干嘛？」 乐童被李存道的无耻震惊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的好嘛，要鬼带路的也是你呀！妈的，玩什么失忆，真是讨厌爆了，她开始怀疑李存道是否是主人的良配了。 他们三个一跃上了三楼阳台，正准备窜二楼时，李存道脚步一顿，他觉着不对劲。但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往前走。两只小鬼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跟在他后面。 放紫檀棺材的地方，在二楼，四面都不透光的房间里。 李存道领着两只小鬼往下，走到房间门口，李存道却不走了。 乐童望了望虚掩的门，没异常啊。 臭道士咋不走了！ 「李存……」 乐童连人名都没喊完，虚掩的门便「嘭」地一声响，直直地倒了下来。 第100页 幸好大家都不是人，不然这一下砸下来，谁都别想好好的。 门后，是姚星洲。 他被姜维业一咬，已经完全变成殭尸。但是却跟姜维业一样，是一只不完整的殭尸。他比普通殭尸灵活，但却赶不上毛僵。如果说姜维业是一只不完整的飞僵，那么他，就是只残缺的毛僵。他跟其他走尸的区别不过是，他还有意识和记忆，而普通走尸没有。 他们才刚进来，没想到有人跟他们前后脚进来了。 姚星洲看见来人，居然是李存道。 他张张嘴巴，发出奇怪的音调，跟木材锯失败似的，「李存道，居然是你！」 李存道心想，你是谁了？ 「滚开！」 姚星洲刚刚变成殭尸贵族的心，被他击得粉碎。 他拦住李存道。 李存道看着他，「找死。」 姚星洲没来得及开口，他后面的姜维业却先说话了。 「道士，你算什么东西？」 「飞僵？有点意思。」李存道看着他，「你身上有姜白钰血的味道，如果你是他咬的，那么，我是你爷爷。」 姜维业，「大言不惭的道士。」 姚星洲气不过，拉木锯的声音又出现了，「你别找了，现在就给我死！」 殭尸猛地靠近，李存道单手抵住姚星洲，阻止了他继续前进。而后反手抓住他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将姚星洲抬下来，道士的力道出奇地大，而且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钳制住了后，立马扭住他的头将他向前一摔。 姚星洲被他撂在地上，和脆弱的人类并没有区别。他四肢都被摔散了，等了好一会儿，他调整好了身体，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他很挫败，好歹现在他已经是毛僵了，结果还是被修理得很惨。 没想到这道士还有些本事，不用符咒就能把姚星洲摔成个瘫样。 姜维业从云南回来时，足足吸了上百个人血，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体会到的通畅。以前他晕着的时候，姜杨氏只会用道士血把他养着，他从来没吸过普通人的血。道士血这东西，就跟十全大补汤一样，隔个一年半载来点还行，真要天天喝，还不得被补死。 不过嘛，自从他完全甦醒，也差不多也快半年了。 而且嘛，这个道长长势不错，可以用他补补。 姜维业，「爷爷？你真有意思。」 他快速挪动，攻向李存道，抬手，就是一击。 李存道身形极快，轻巧地躲了过去。 姜维业极为吃惊，说到底李存道就是个道士，即使是个活死人，那他也是个道士，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躲过飞僵的攻击？ 他被激了，继续高速攻击，大有不杀死李存道就不罢手的架势。 李存道却避得轻松。 他甚至还嘱咐乐童、礼童两只小鬼，「躲一边儿去。」毕竟嘛，这两只小鬼，还是当初他亲手挑的。 乐童和礼童只得点头听命令了。姜维业是他们惹不起的疯子。 姜维业气急，继续攻击。 就算是半吊子飞僵，捏死个活死人还是很容易的，按理说，他要整死李存道，根本不在话下。可姜维业每次出力，都像打在棉花上似的。仿佛被梦境困住了，根本使不了一点儿劲儿。 姜维业觉得挫败，是因为他睡着那么多年，没遇上过李家。李家历年，除了李存道的爷爷很弱之外，其他的个赛个的强。上次九魂阵，也基本上是姚星洲再和李存道和姜白钰周旋，他自己对于李存道的实力是不晓得的。 他原先以为，这世界上只有姜白钰才能与他一战。谁知道，半途窜出个道士。关键是这个道士他还收拾不下来，你说气人不气人。 李存道祭出一张黑符，「定！」 要杀了姜维业很容易，但是他现在不想。 姚星洲见状。歇菜了。李存道有点强他是知道的，但是，也别这么强吧？好歹他和姜维业，都算是毛僵和飞僵了，怎么到了他这里，就跟逗小孩一样呢！ 看到姜维业都萎了，他还有什么资格蹦跶呢。 知道什么时候安如鸡，是种美德。 李存道走到紫檀棺木前，半蹲着，姿势极为虔诚。轻轻抚上棺盖，像是某些回忆涌上心头。他极为轻柔，连同脸上的戾气都少了些许。 他对姜维业，「你是想要这副棺材？」 姜维业知道敌不过他，直接承认了，「是。」 「呵，」李存道，「你也配。」 姜维业，「你！」 李存道厌恶姜维业，不是没来由的。 他清楚地记着，姜白钰病死的时候，姜维业还在那个三姨太肚子里。而看姜维业的样子，也不过二十来岁。那么即是，他在二十来岁的时候，就变成了殭尸。 他在李家牌位前呆了三十九年，一直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姜白钰来了李家小楼后，一直睡着。而姜白钰之前醒了，他从李存道和袁子青零零碎碎的言语中也知道了，姜白钰自从变成飞僵后，很少有清醒的状态。 也就是说，姜白钰是不会从墓里跑出去咬姜维业的。必定是姜维业自己去了姜白钰的墓里，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才被姜白钰咬了的。 国朝从古至今，讲究「死者为大」。而姜维业，能去撬了亲哥哥的坟，可见不是个好东西。 第101页 李存道看着紫檀棺木。他做魂的几百年中，最惦记的人，现在就睡在棺木里面。 虽然身体不是他自己的，可是还是不可避免地跳快了。 掀开棺盖就能看到姜白钰，要掀开么现在？ 他又有些犹豫，他是李存道，也不全是李存道。 想起姜白钰在牌位前，跟李存道的种种，他嫉妒地都快爆炸了。他见到李存道时，恨不得掐死那个傻子。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杀自己，不就是自杀么？何必呢。 他还是掀开了棺木。 紫檀棺木被打开的一瞬间，这里面哪里有姜白钰？ 棺材内，密密麻麻全是树木的枝干…… 「灭！」李存道祭出一张黑符。 符咒接触到枝干时，立马全部缩回去了。露出枝干下，姜白钰好看的脸。 李存道心想，紫檀精还真是无孔不入。 姜白钰睁开眼，有些愣神。 李存道怎么在这里？ 他为了好好休养，封闭了五感，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 李存道去扶姜白钰，后者往后一缩，躲过了。 姜白钰起身，却有一种低血糖的眩晕感。 李存道扶住了他，这次姜白钰没有拒绝。 「这棺材……」 李存道，「有古怪。」 姜白钰出了棺材，才看到，屋里很热闹。连他的亲弟弟都在。 他说，「那只长得很讨人嫌的毛僵是谁？」 李存道，「我也不认识。」 「哦，」姜白钰说，「你怎么来了？」 李存道挑起嘴角，「看看你。」 说着，贴近姜白钰，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这样的表情，很少出现在李存道脸上。 他靠得又近，让姜白钰很不自在。 「李存道，要说的上次就已经出清楚了。」言外之意是，你离我远点。 李存道笑得没脸没皮，又靠近了些，几乎要贴在姜白钰耳朵上了，「上次说什么了？」 姜白钰火气上涌，一掌噼向李存道…… 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就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李存道头一偏，扯住姜白钰的手将他往前一带，就将他锁在了怀里。 姜白钰惊了。李存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李存道腾出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黑符，他「啪叽」把黑符拍在姜白钰脑门上。 等飞僵不动了，他才说，「这样多好。」 姜白钰僵着身子，瞥眼看符咒，居然是黑色的！ 「你！」 李存道和他拉开距离，逗他，「我怎么？」 姜白钰看他，「你不是李存道。」 乐童、礼童，「什么？」 符咒，一般只能是黄色。而姜白钰用的，是紫色，这已经够邪门了。而眼前的李存道，居然用的是黑色！ 能用符咒的前提，是用符的人一定是个道士。黄色代表道士正气天成；紫色代表用符之人走邪路；而黑的，违背常道，这个常道就是，符咒是道士用来收鬼的，现在反过来了。 姜白钰，「你是谁？」 李存道眨眼，「你猜？」 姜白钰，「我猜你妈。」 姚星洲忍不了了，「你们能不能看看其他人，别他妈拿我们当空气。」可以说是委曲求全了。 然而两人，都没理姚星洲。 姜维业却说话了，「这道士说是我爷爷，那就姑且也是你爷爷吧。」 姜白钰，「你他妈在说啥？」都是些神经病。 他接着说，「上次没杀了你，你居然还敢回来？」 「哈哈哈哈，」姜维业，「你也不看你那个鬼样子，想跟我打？」 姜白钰「哼」一声，「收拾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存道：「别争了，既然是两兄弟，那就一起上路。」 他沖姜白钰一笑，「至少有个伴儿。」 第67章 飞僵（四） 在场的，除了姜维业和姚星洲，都用不敢置信的眼神儿看着李存道。 姜白钰，「你要杀我？」 乐童，「小道士，你是不是疯了！」 礼童都忍不了了，「道长你太过分了！」 李存道抽出一张黑符，「你们两只小鬼，太烦了。」 他将黑符放出去，黑符便冲着乐童、礼童去了，它环着两只小鬼绕了一圈，两只鬼就被裹在了符里。然后，它又飞到了李存道的手里。他把黑符收在裤兜里。 李存道靠近他，「我是很想杀了你。」 「为什么。」姜白钰问他。 李存道不语。 他是他心底一道伤痕，几百年了，也是时候该抹去了。 姜白钰，「你是李家的鬼？」 他不认为，其他的鬼，有本事进入李存道的身体。 李存道还是没接话。 他现在只想，杀了他。 然后让他，永远地陪在自己身边。 「我受过苦，你全都要受一遍。」 姜白钰，「？」 李存道沖他一笑，「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但是我并不准备告诉你。」 姜白钰再次，「？」 这他妈哪里来的疯子了。 李存道钳住他的手，一步一步把姜白钰逼到墙角，他摸上姜白钰的脸，眼底里有迷恋，更多的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戾气。 第102页 「你只要乖乖地去死，然后好好地躺在棺材里就好了。」 他轻声低语，声音像是对恋人那般缱绻，「飞僵跟一般殭尸的区别，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我现在呢，就把你的魂魄取出来……」 李存道的手，稍稍挪开些距离，悬在姜白钰脑门上方。他曲起五指，姜白钰顿时一愣，有什么东西在抓他的魂魄。接着李存道收紧五指，再稍稍转动方向…… 姜白钰拼命将身体往后仰，想要逃脱催命的桎梏。 李存道哪里能让他如愿呢，他扶着姜白钰的腰，让他没有地方可逃，手上的动作也没忘，越收越紧。他手往后，姜白钰的魂魄，已经被他拎在手上了。只要再稍微一拉，这只飞僵就没救了。 姜白钰感觉自己，身体向下沉，灵魂往前倾。他被李存道攥在手里，稍微一使劲，他就会灰飞烟灭…… 一直呆在一旁的姜维业，不知道啥时候能动了。他扯下符咒，向着李存道一挥袖口，一击即中！ 李存道吃痛，放开姜白钰。 他沖姜维业，「找死！」 姜维业在他身上吃过亏，但他不算笨，记着教训呢。他飞快移动身体，不给李存道用符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以李存道的活死人身体，根本抓不到姜维业。 「啧。」 李存道没有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他祭出一张黑符，「火！」 殭尸属木，紫檀精属木。 今天，他就要一把火，把过去的一切都烧干净。 姜白钰强行挣开定符。 他咬破手指，扯下一小节衣服，几笔画成一张符。 「水！」 火舌四处乱窜，大有烧毁一切的趋势。姜白钰祭出符咒后，火势停了下来，火苗从下到上开始结块，像是被冷霜冻住了一般。 太他妈魔幻了吧。 这已经超过姜维业和姚星洲的理解范围了。 姜白钰居然会用符咒？ 李存道笑道，「白钰，我的修为好用么？」 姜白钰，「你的？」 李存道却不回他，反倒是看向姜维业。 「你知道你为什么变不成完整的飞僵么？」 姜维业也想过这个问题，姜杨氏也同样被姜白钰咬了，她却只是毛僵。而他呢，虽然是飞僵，但是却不完整。大概是因为，他和姜白钰，是同父异母的关系，终究是亲疏有别，因着血缘，他才没能变成完整的飞僵。 「因为我和姜白钰不是一个妈生的。」 李存道轻蔑道，「蠢货。」 他被姜白钰一张水符灭了兴致，准备让他们走得明明白白。 「短时间内成为飞僵最基本的条件是，死后灵魂还在体内。」李存道用怜悯的眼光看姜维业，「你只是有了最基本的条件。还有更重要的是，成精的紫檀棺木和一身修为。」 确实，当初姜维业和姜杨氏闯进姜白钰的墓时，墓内的机关让他们送了命。姜白钰当时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有亲人再死去，于是咬了姜维业和姜杨氏。继而，他又不忍亲弟弟变成行尸走肉的怪物，就逮住了姜维业的魂魄，并将他的魂魄锁在了他的身体里。而姜杨氏的魂儿，姜白钰并没有锁，当时他自己情况也不见好，他的能力也只管得住一个了。 现在看来，姜白钰能成为飞僵，并不是偶然，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娘么？娘只有他一个儿子，他死后，娘定是伤心的。 可是，「李存道」的话，让他知道了，短时间要变成飞僵，难于上青天。紫檀木本就少有，还要成精的。还要一身修为，这世界上，谁愿意把自己的修为拱手让人。即使姜家有钱有势，但那绝不是有钱和权势就能得到的东西。 李存道又转向姜白钰，「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会用李家符咒？」 姜白钰嘆气，「因为我这身修为，是李家人给的。」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再猜不出来岂不就是承认了自己蠢。 李存道赞赏道，「你比你弟聪明多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姜白钰自动忽略他的话。 李存道又问他，「你可知道，给你修为的人是谁？」 姜白钰轻轻说，「李问道。」 「哦？」李存道说，「你居然知道？」 姜白钰，「总有你也不知道的事，才算公平吧。」 要知道是李问道也不难，排除了李信道、李存道后，在李家，姜白钰就只认识一个李问道了，刚好李问道还是李存道的前世，又刚好这个李问道啊，喜欢自己。 他直直看着李存道，「李问道。」 李存道笑了，「我是。」 姜白钰摇头，「你不是。」 他继续说，「你只是李问道的一个魂魄。」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哪个魂哪个魄。」 姜白钰，「恶魄。」 最开始在九魂阵中，就没有看到与李存道恶魄相对的关卡。之后在炼魂鼎，李存道的魂魄四碎，姜白钰拼凑时，发现少了一个恶魄。 就是眼前这个吧。 恶魄说，「居然早就被你知道了。」 姜白钰笑了，「我说了，总要有你不知道的，才公平吧。」 恶魄问他，「你想知道李存道的魂魄在哪？」 「不，」姜白钰直接否定，「我不想。」 恶魄这时稍微显得有点不稳重了，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他冲着姜白钰吼，像是要撕碎他脸上的假面具。 第103页 「少他妈来虚了，你们都！」 都这样那样了，你还不想知道？你他妈是不是在驴我？ 姜白钰，「真不想。」 「为什么？」 姜白钰，「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少了一魄，修为减半了吧。」 恶魄，「嗯。」 兜兜转转，姜白钰又救了李存道。知道这个后，他自己都惊了。 姜白钰沖恶魄一笑，「那是哪一魄呢？」 他这个笑容太过明朗，跟之前嫌弃的状态完全不同，明晃晃地晃得恶魄心脏鼓动。 明明刚才，他一靠近，姜白钰就要揍他…… 恶魄，「该不会……是爱魄？」 三魂六魄就跟人的基因一样，十人十样，不可能互相融合。 当然，这是对于常人来讲。而姜白钰和李存道例外。 姜白钰修补李存道的魂魄时，七魄每个都试过，只有爱魄行。其他六魄侵略性太强，不能作为魂魄的粘合剂。但是爱魄能，爱魄是温柔和牺牲，软得跟水一样，能将满腔爱意达到给对方。所以，只有爱魄才行。 姜白钰很坦然，「是。」 「哈哈哈哈，」恶魄笑得抽抽了，「李存道啊李存道，你他妈是真的惨啊！」 李存道的魂体内，少一个恶魄却有两个爱魄。他对姜白钰的爱，是双份的；而姜白钰对他，是零，什么都没有。 真是可怜呢。最喜剧的是，心上人为了救他的命，他活了，心上人却丧失了爱。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受了些。 姜维业在旁边听着。他虽然一直是死人脸，但是姚星洲觉得，现在的他，更死了。鑑于在场的都是大佬，姚星洲只有闭嘴的份儿。 姜维业说，「姜白钰，你可真他妈幸运啊。做人时，是家里嫡子，还是唯一的孩子，又是探花郎，风光无限。死了风光大葬，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拿去给你陪葬！你死了倒是清净，你娘、爹，前后脚跟着你去死！我呢？我娘呢？我娘跟着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我，我出生后连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他就跟着你娘去了。这么多年，是我娘陪着他，是我娘照顾他，是我娘一心一意对他！可他心里呢，只有你娘！连死，都要跟你娘一起去死！我算什么？我娘娘算什么？」 他越说越大声，声音开始哽咽，「爹死了，姜府破败，那些狗屁亲戚会吃人，把家里的底子吃得一点都不剩，可我娘呢，还是守在府里，直到她死前，还想着葬在爹的旁边！」 他看着姜白钰，多年怨气一涌而出，「就算你死了，还有痴情种拼了命帮你。呵呵，变成飞僵呢，真他妈的爽。就连我……就是沾了你的光，才能苟延残踹活到了今天……」 「看你他妈一副清高得目中无人的样子，我真他妈想吐！」 姜白钰，「那你吐吧。」 浓烈的情绪被打断，姜维业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恶魄笑道，「你可太气人了。」 姜维业再次发狠，「我今天，就要杀了你！」 第68章 飞僵（五） 现在是晚上，这间屋四面无窗，被卸掉的木门后，隐隐有光透进来，在屋内起不到一丝丝照明的作用。屋内四个活物，只能借着模模糊糊的身形判断谁是谁。 姚星洲缩在最里面一角，紧张的氛围让他动都不敢动，连大喘气都要借着有声响儿的时候。等喘过了他才意识到，他现在不是个人了，真的没必要这样。 姜白钰站在紫檀木棺旁边，李问道的恶魂和姜维业与他的站位呈三角形。看起来是三方各据一边，可真要动起手来，都不知道谁要弄死谁。 姜白钰对姜维业，「那你来啊。」 姜维业身上，有他的殭尸血，要是姜白钰化灰了，姜维业也会跟他一个下场。恶魄并不认为姜白钰这个软弱无能只会推卸责任的弟弟，能放弃苟延残踹的机会，拉着姜白钰一起去死。 李存道退后几步，靠在墙边，双手抱着，摆足了看戏的姿态。 他说，「姜白钰是你的父僵，他要死了，你还有那边那个……」 手一指姚星洲，「那低级怪物，都得死……」 突然被点的姚星洲，歪着身子一脸惊恐，这？这是咋了嘛！他还没有享受当毛僵的快感，这么快就说道了死的话题合适么这样？ 他满腹怨言，不敢发不敢发。 姜维业满不在乎，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 「呵呵，父僵，父僵是个不吸血的废物殭尸。我和我夫人，可不是。」 恶魄，「？」 姜白钰白了恶魄一眼，「早说了，你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就算眼前一片黑，恶魄不用看也知道姜白钰现在是个啥表情。 他问，「他不受殭尸血的控制了？」 姜白钰，「是。」 恶魄，「办法挺多啊。」 「呵，」姜维业说道，「不然我的好哥哥，怎么可能让我活到今天呢。」 上次也是在别墅庄园，姜维业知道自己搞不赢姜白钰，匆匆打了个照面就熘走了。虽然他没有做出落荒而逃的样子，但真的是落荒而逃。不逃能怎么办呢，挨削啊。以姜白钰的性子，早期姜杨氏有了吸血的念头，他这个好哥哥，就能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和姜杨氏都觉得，做殭尸不吸血，还不如死了算了。 第104页 直到姜杨氏找出了应对殭尸血的办法。殭尸血在他们想要咬人时才会有作用，可他们吸血的话，又不止一种方法。姜杨氏靠着别的方法吸血，又经常逮活人放血给姜维业泡澡。久而久之，竟然摆脱了殭尸血的控制。 现在，殭尸血对姜维业是再也起不来什么作用了。 恶魄承载了李问道的记忆，他知道，飞僵血是绝对没那么容易清干净的。 殭尸不过是灵识未开的行尸走肉，如果没有修道者或者高阶殭尸点化，他们是不可能开灵识的。而开灵识仅仅是成为飞僵的第一步。开了灵识后，还需要修炼个上千年，才能从殭尸变为毛僵，再从毛僵变成飞僵。 而姜白钰是完全省略的这一步骤。他的魂魄留在体内是被动的，他接受了一身修为是被迫的，他成为飞僵是被迫的。他只是，李问道强行做成的仿制飞僵，他的能力是飞僵的级别，但是有些功能上，还是不如真正的飞僵。比如殭尸血，真正的飞僵血是不会失效的。不过姜白钰接受了李问道的一身修为，又跟其他的飞僵不同，其他的飞僵，并不会用符咒和法阵，而姜白钰，可以。 姜白钰，「杀你，不用那么麻烦。」 姜维业，「丢了一魄，还有一半修为的你，应该没资格说这种屁话。」 以前他没信心能杀了姜白钰，现在他有了，都是姜白钰给的。 恶魄不解了，问姜维业，「我刚才要杀他，你拦着干嘛？」 要不是姜维业拦着，现在姜白钰的魂魄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呵，」姜维业说，「你不仅要杀他，你还要杀我呢。」 他顿了顿，「姜白钰，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姜白钰，「正好，解决掉你也算了却一桩麻烦事。」 姜维业闻言，直接沖向姜白钰，打破了三人三角的站位。他出手，对着姜白钰的脑袋就是一削，姜白钰往后一闪，躲开了他的攻势。 姜维业吸了快上百个活人血，短时间内将能力提高数十倍。他的攻势下，姜白钰竟然有些招架不住。姜白钰左避右闪，始终找不到出手的最佳时机，被逼到了墙角。姜维业忽然跳起来，他跃到半空中，占有绝佳地理优势，他对准姜白钰，就是一击。 这个速度太快太急，姜白钰根本来不及躲。姜维业这一击，打得是结结实实，姜白钰轰地，倒在了地上。 姚星洲，「妈耶！刺激！」 姜维业现在，居然连他哥都能弄了！跟着他，果然是有肉吃的。 看姜白钰倒在地上，姜维业停手了。他不是不想继续，而是现在，还有另一个呢。恶魄，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能爆/炸，还能把别人给崩死。 恶魄对姜维业，「继续啊。」 姜维业，「你不出手？」 恶魄，「对。」 姜维业不信，「真的？」 恶魄，「反正你们两个都要死，我也不想分先后了，你们谁赢了谁后死。」 姜维业心知自己是斗不过恶魄的。 他抓住最后一丝骄傲，「反正姜白钰要死在我手上。」 姜白钰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他说，「借我两张符？」 「宝贝儿，」恶魄说，「别他妈天真了，我是真的要灭你。」 姜白钰借着微光，看着李存道的脸。他确实是不信的，顶着这张脸说要杀他，他肯定是不能信的。李问道也好，李存道也好，都明确地表示过对他的爱。他不信，一个说爱他的人，会想杀了他，即使只是那个人的恶魄，他也不信。 恶魄看姜白钰一言不发，问他，「你在难过？」 姜白钰，「没有。」 他说，「只是很难相信。」 恶魄不乐意了，「你应该难过才对。」 姜白钰，「我应该死得更彻底些，或者我当初就不该当探花郎，不然也不会被李问道遇到，还搞出这么事出来。」 恶魄已经不想去追究为什么他会知道了，他只说，「现在也不晚，要杀你还来得及。」 只不过嘛，需要些苦难戏码助助兴。 姜白钰踉踉跄跄站起身，「姜维业，三方相杀，你没想过其他可能？」 姜维业，「什么意思？」 在生死关头，姜白钰也懒得吐槽了，他选择有话直说，「我们先联手杀了恶魄，然后再解决我们的事。」 姜维业皱眉，「有什么区别？」 恶魄说，「区别就是，可能留在最后的是你，而不是我。」 姜维业一想，还真是！ 要是先解决了恶魄，留他跟姜白钰，他还有姚星洲这个帮手，肯定是姜白钰打不过自己。那么，他就可以留在最后。 「不过，」恶魄说，「你就那么有自信？」 他这句话，是对姜白钰说的。 姜白钰回应他，「对我来说，反正都是死，区别不大。」 他话头一转，「不过对姜维业，就是一线生机。」 恶魄嘆气，「你到底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也没啥，一起来吧，打完早收工。」 一时间，姜白钰和姜维业都以极快的速度向恶魄冲去，两只飞僵合力出拳，眼见着就要砸到恶魄身上。拳风往下，立马就要砸下来了，时间不过眨眼之间。恶魄也不躲，他等的就是这一瞬，他双手接住了两只飞僵的拳头，向下使劲，飞僵们的手被扭成怪异的形状…… 第105页 姜白钰疼得面部扭曲，这种断骨之痛，不管是做人还是做殭尸他都从来没有体会到过。这股痛感，从他的手开始，飞快地漫向全身。他像个脆弱的婴儿，恶魄稍微一使劲，就能杀了他。 恶魄加速转动的手，直接将飞僵们的手扭断了。手一松，他们摔在了地上…… 姚星洲看着眼前的一切，瑟瑟发抖。他有预感，下一个就是自己。 他不想死啊！苍天啊！他才开始毛僵的贵族生活，就要结束了么？ 他赶紧滚到姜维业身上，希望姜维业还喘气儿，他可不想成为下一个炮灰！ 姜白钰像个被人掰断手随意丢弃的木偶娃娃，他倒在地上。昏暗的房间内，恶魄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但只要他是他，他倒在那儿，他就觉得好看得心惊。 这么好看能怎么办，当然是杀了他啊。 姜白钰喘着粗气，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狼狈，毫不体面。被恶魄掰断的地方，像是导电了一样，电得他全身发麻。 一个恶魄，居然有如此修为。 他说，「你……不像只是一个魄……」 恶魄脸上闪过怜惜，谁都没发现，他又很快收起了。 「我现在是恶魂。」 人有三魂七魄，分别为天、地、人三魂，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不管怎么说，魄就是魄，是怎么样都变不成魂的。 姜白钰正想问他，为什么李问道的恶魄，没和其他魂魄在一起时。 就一阵天摇地晃的，把姜白钰要晃的话，晃了回去。 毛坯房的水泥地，只要短短几秒钟，就裂成了被屁股坐烂的蛋糕。水泥地轰然下沉，无数大大小小的块状水泥翻腾起来，狠狠地砸在身上，他们的身体也跟着往下掉。这栋别墅，仿佛没建在地上，而是长在什么庞然大物身上，大物一动，房子就轰然坍塌。 姜白钰不断往下掉，姜维业和姚星洲跟他情况相同。他想，大概，他就要真正意义上的葬身于此了。 可惜，还没跟小道士好好说过再见…… 第69章 飞僵（六） 姜维业和姚星洲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还没等他们喘口气，大块大块的水泥块就向他俩砸去，这要是砸身上，虽然死不了吧，但是疼啊，会大面积骨折啊。 但他们反应极快，快速向边儿上靠，利落地躲开了。 姚星洲盯着还在不断落下的水泥渣滓，跟快干死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粗气，等稍微缓过来了，他才说，「难道别墅庄园是个豆腐渣工程？在上面随便比划几下，就能把楼底跳穿？我他妈是老闆我怎么不知道！」 姜维业还惦记着要杀了姜白钰的事，「姜白钰没掉下来？」 姚星洲一愣，他没看见吶！ 姜维业环顾四周，乌漆墨黑的，谁都看不见谁。但是，确实没有姜白钰和恶魄的气息…… 不甘心，姜白钰要是被那个疯子弄死了，估计自己要后悔一辈子。姜白钰，只能死在他手上！ 「快上去！」 姚星洲：我全身都断了呢！还要我爬上去？ 「急什么。」 姚星洲深表同意，「对嘛，急什么！」 刚才那句话，不是姜维业说的，也不是姚星洲说的，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突然冒出来的第三个声音让姜维业警戒，「谁！」 话音刚落，漆黑的环境里出现了些光亮。姜维业和姚星洲借着光亮打量周遭的环境。他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别墅庄园十八栋下面，可身为开发商的姚星洲，并不知道，自己开发的楼下面，居然有这么大一块镂空。从地面到他们站在位置，比三层楼的别墅还高，比两个足球场还大。 而正中间，长着一棵树，树冠直指地面，目测十人合抱都抱不下来。这树大虽然大吧，可叶子枯黄，摇摇欲坠，一副缺肥的样子，毫无生机，萧条得很。树上盘踞着一条蛇，蛇身有健身教练的腰粗。蛇通身金色，吐着蛇信。 这蛇这么肥美，道行至少有千年以上。 刚才说话的，就是这只蛇妖了。 姜维业浑身戒备，「你是谁？」 蛇妖轻笑，「你有必要知道么？」 姜维业受不了这个，别人一激，他就上当。他飞快冲上去，不到眨眼之间，他就到了蛇妖的面前。他的衣裳，在上面打斗时，就差不多全毁了。现在他一蓄力，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本来纤瘦的手臂，卯足了劲儿，泛出淡蓝色，像是有一层坚硬的铠甲覆盖在上面。 这一击，他出了十成十的力，要是砸在地面上，钢筋水泥都得砸出个四百米操场大的凹槽，碎渣滓四飞。 而蛇妖，一动不动。跟条假蛇似的。 姜维业心想：糟糕！ 蛇妖不动，一定是有十成胜算，他贸然出手，已经是输了。 他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 蛇妖盘踞的大树上，忽然伸出无数条枝丫，它们跟活的一样，直直地冲着姜维业去了，把他团团裹住。姜维业也不能干等死，他的全身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剑，树枝一靠近他的身体，就齐刷刷被斩断。树枝源源不断，斩了一波还有下一波，而姜维业却越发不足…… 姚星洲在一旁干看着，这条蛇，还有这颗树，到底是个啥来历，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蛇妖与姚星洲有默契，他刚这么一想，蛇妖就盯紧了姚星洲不放松。 第106页 姚星洲瑟瑟发抖，「我我我……」我不想死啊。 谁知道，蛇妖却不看他了。 终于，姜维业精/力被耗干了，他的身体已经变成了钝剑，树枝一靠上来，已经斩不断了。树枝缠着他，越裹越紧，一丝缝隙都不留…… 把姜维业裹住后，树枝又分出许多小树枝。小树枝无孔不入，锋利地刺破姜维业的身体，如同水蛭，见了血就附了上去，吸血后树皮色瞬间染成血红色，而血红的部分不断后移，从枝干向主干输出。姜维业的全身，都被这种细细的树枝刺穿了，不足十分钟，树枝就把姜维业全身血肉，吸干了。 吸完血的树枝毫不留恋，飞快缩回大树体内。而姜维业，从高处，「噗通」落到了地上。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变成一具人干了。 蛇妖问大树，「喝饱了么？」 大树摇着枯黄的叶子，声音暗哑，「喝不饱的。」 姚星洲要疯了，这他妈什么情况！好好的殭尸，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而且还没喝饱？ 他的求生欲让他跪下了，「求求了，别喝我的血，我只是一只毛僵，喝了也不起作用！」 树影一动，树不见了，缩成了个人影。他走近姚星洲，「姚老闆，又见面了。」 姚星洲愣住了，说话打结巴，「高高高……高人？怎么是你？你不是海岛度假去了么……搞半天你是妖怪啊？」 这个高人，就是给姚星洲出主意，唤醒姜维业的高人。这个高人，不仅帮他唤醒了姜维业，还帮他摆了九魂阵，专门用来对付李存道。可惜后来嘛，他和姜维业被李存道对付了…… 现在姜维业也死了，他心里总觉得，空了。 随即他又想，妈的，空什么空，有命还空什么空！ 被姚星洲叫做高人的人，一身墨绿色长衫，眉眼也浅，像是水墨画浅浅勾成的。他行动间，十足是个旧时的谦谦君子。可外表最会骗人，他不是。 蛇妖被姚星洲哆哆嗦嗦的话弄得一阵心烦，「干脆我杀他算了！」 「金畲，」那个人拦住蛇妖，「何必呢，从他身上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这条蛇妖就是那条千年金蛇金畲。 金畲说，「有一滴算一滴吧。」 树妖覃紫木的状况很不好。他原身被烧后，他的情况每况愈下。这些年来，他找了很多地方，也找了很多方法，就是为了续命。他试了很多方法，只有抢夺同类的原身才有用。他现在的原身，是一只五百年杉木精的。他把别的树妖原身抢来，有用是有用，就是撑不了多久。这颗原身叶子都枯了，等到连树干都枯了的时候，就没用了。不是自己的，终究是相斥，他夺取一颗原身，也只不过能撑短短几年而已。他需要赶快找下一颗备胎树。可是，现在成精的树，不好找啊。所以，他才将目标锁定到姜白钰和姜维业两兄弟身上。 殭尸属木，算是没用办法的办法了。总比彻底化灰了强。 覃紫木深吸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活着真好。 他下一个目标，就是姜白钰。 覃紫木摇头，「没用的。」 他继续说，「上次你给我的珠子也没用。」 「那些不是你的原身么？」金畲问，「太小了？」 「不是，」覃紫木说，「隐珠也好，紫檀棺木也好，它们虽然都是从我身上砍掉的部分，但是离开了根的树，都是死物。」 「死物于我，是没意义的。」 「原身被烧的我，除了等死，别无他法。我现在就是，明知道时日无多，不过强行续命罢了。」 金畲气急！覃紫木于他而言，是恩师、挚友。当他还是条小金蛇时，是受了覃紫木的点拨才得了开化，又是在他的帮助下，顺利提升了修为。 树木，是极难修炼人形的。树木不像花草，可以随便挪，有些缺心眼的花妖，修炼成人型后，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原身带在身边。还有一般走兽，尤其父母就修炼成精的，炼成人形极其容易，往往就是几十年间的事。但是树木不行，一是树木一挪就死了；二是树木开智容易，但修成人形，往往是要两千年往上的。 金畲觉得，覃紫木这颗紫檀木，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在几百年前，把自己一半真身，给了姓李的那个道士，只是为了李道士身体。 金畲嘆气，问他，「那姜白钰呢？」 只要是有用的东西，他都可以为覃紫木去找。 覃紫木笑了，本该温润的脸上，忽然有几分狠厉，与他的面相很不相符。 「姜白钰有李问道一身修为，有他，效果就不一样了。」 他继续说，「再加上，还有个李存道呢。他人虽然死了，一身修为不能浪费啊。」 金畲点头，这意思就是，全要了呗。 覃紫木把目光投向姚星洲，「至于你嘛……」 姚星洲赶紧说，「我知道我没用，我马上离开！」 话没说完，拔腿就跑！ 覃紫木一抬手，树枝从他手上疯狂伸出，直接冲着姚星洲而去。姚星洲还没跑几步，就被这些干枯的枝干缠了个遍。树干收紧、再放开，姚星洲已经变成了一团干尸了。 金畲见状，问他，「你不是说他没用么？」 覃紫木，「没用的东西，留着干嘛。」 * 第107页 另一头。 是恶魄救了姜白钰。 不，他早就变成恶魂了。 但是姜白钰并不想感谢他。 他目前的情况，还不如死在姜维业手上呢。 搞不懂恶魂究竟要干什么，大概就是想报复吧。但最搞不懂的就是，他要报复什么。李问道、李存道是前世今生的关系，恶魄也是他们的恶魄，现在恶魄变成了恶魂，居然要报复其他三魂六魄，真是稀奇了。 恶魂带着姜白钰和两只小鬼的魂魄，回到了李家小楼。 他拆开所有的黑符纸团，将所有的魂魄都放了出来。顺道把袁子青也从骨灰罈子里放了出来。 李家客厅内，一魂四鬼一飞僵，将沙发坐了个满满当当。恶魂在他们的脸上，都贴上了符咒，被定住了，想动都动不了。但是恶魂良心未泯，话还是能说的。 恶魂躺在沙发上，跟个小痞子似的。他开口就是一句，「今天呢……」 「小白你怎么被他逮了？你没事吧？最近怎么样？」李存道开口三连问，打断了恶魂的发言。 姜白钰瞪了李存道一眼，谁是小白了，名字跟狗一样。 他没理。 李存道更急了，「小白，你怎么样了！你说话啊！是不是这个恶魂为难你了？」 他沖恶魂，「你他妈对他做什么了！」 恶魂腼腆一笑，语气诚恳又认真，「现在还不会做什么，过会儿就说不定了。」 李存道，「你！」 两只小鬼盯着说话的恶魂和李存道，都懵逼了。谁是谁啊！他们一句话也插不上，于是选择闭嘴。 袁子青慢慢开口，「是李家人低估你了。」 恶魂听了这话，笑了，「李家人？除了李问道之外，李家还出过什么了不得的李家人？要是没李问道，李家人算是球。」 袁子青，「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恶魂笑得更邪乎了，「当李家人真惨吶，投胎在李家，连魂魄都不能保全。寻常人都有三魂七魄，偏偏李家人只有三魂六魄。」 袁子青反驳，「要不是你……李家人的魂魄是不必被抽的……」 恶魂，「怪我？李问道一个人做的事，三魂七魄都健全，做了事的后果要我一个魄承担？李家人，真是好有道理。」 袁子青不语。 「呵，」恶魂嘲笑道，「全错万错，都是李问道一个人的错！可李家人捨不得李问道的天赋，私自将我抽了出来，再洗去李问道的记忆，让缺了恶魄的李问道再次投胎在李家，真是一手好算盘吶。」 「可为什么，偏偏被抽的是我？」 袁子青只说，「不止是你，在那之后的李家人，恶魄都是被抽了的……」 怕的就是，魂魄健全的李家人，再像李问道那样，做出有违天道的事来。 恶魄不同于其他六魄，恶魄偏激、记仇、爱报复，恶之心一旦生成，就再也回不去了。修道之人，遵循无念少欲，要是恶魄占领六魄主导，那么，将一发不可收拾。 恶魂，「不止抽我一个，那我还得感谢你们不是？哦……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把我和其他李家恶魄放在一起，我怎么有机会修炼成恶魂呢！」 袁子青，「原来如此……」 恶魂是吞了李家历代恶魄，才修炼成魂的。果然是道术奇才李问道的恶魄，单单是一个魄，都能修炼成魂。只是现在这个局面……恶魂不仅拥有李家几十代恶魂的力量，他身上还有李问道的记忆，李问道的道术和法阵，放眼天下，无人可及。就连姜白钰都不是恶魂的对手，更别另外几只鬼了…… 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任人宰割。 李存道喃喃自语，「李问道？」 他问，「谁啊？」 袁子青半天没理李存道渴求的眼神，他又转向姜白钰。 姜白钰被他盯得不自在，只好说，「你的前世。」 「哦……说起来在九魂阵的时候，我的天魂里似乎还有上辈子的记忆……」 李存道又问姜白钰，「你怎么知道的？」 姜白钰真的不想搭理他。 李存道又自顾自地说，「那时候你和天魂遇上了，发生了什么事么。」 隐隐有股醋味。我醋我自己，绝了。 看来姜白钰是不准备告诉自己了。 李存道只好再用渴求地看着恶魂。 「你他妈看我干嘛！」恶魂气得咬牙切齿，「那时候我还在罈子里呢，我他妈怎么知道。」 什么狗屁事情啊！ 嘤。 一个个怎么回事，居然都这样对男主角。 一阵诡异地沉默后，袁子青率先开口，「说吧，你什么目的。」 恶魂，「当然是，让你们也尝尝我受的苦。」 姜白钰问他，「你想怎么做？」 恶魂说，「刚才还没想好，现在想好了。」 刚才的谈话，还是答疑解惑时间。而现在，恶魄几乎不给任何的缓冲时间。他飞快从沙发上起身，隔空做出抓东西的手势，对准的方向是姜白钰的脑门。 又来了，魂魄快要被撕碎的感觉。 李存道几乎是在恶魂动手的就沖了过去，他冲破了黑符的禁锢，挡住姜白钰面前。但他一个魂体，是不管怎么挡都不住的！恶魂一挥衣袖，将李存道呼倒在地。 第108页 这下无人妨碍了，抽魂抽得很顺利。 姜白钰看着自己，慢慢脱离自己的身体…… 第70章 飞僵（七） 恶魂攥住姜白钰的魂魄，当飞僵的魂魄离开了坚实的躯体后，就显得尤为脆弱。他只要轻轻一捏，姜白钰就得碎。强大的飞僵在恶魂手里，比蚂蚁还像蚂蚁。 不过他并不打算这样做，这样做太过于便宜李存道和姜白钰了。 姜白钰的魂魄离体后，就恹恹的。他被恶魂提着，像是要随时消失…… 李存道看他的样子，立刻就催红了眼。 他沖恶魂，「有对李家有气沖我来好了，把你抽出来的又不是小白！」 「啧，」恶魂，「为了他，你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他是李问道的恶魄，李问道一生的记忆他再清楚不过。李问道为了姜白钰做过些什么事，他最清楚不过。甚至他作为当事人的一部分，现在想起来，依旧觉得心惊。 恶魂，「袁子青，你在李家也六十多年了。你可知道，李问道为什么会被李家制裁？就连他变成了鬼，李家人也要把我抽出来才甘心。李家人对自家人是真心狠吶，明明是李问道的错，却害得所有后人全部魂魄不全。还有，为什么所有嫁给李家的女人都会早死？」 话说道这里，恶魂眼里顿时盛满了怨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出来了。 他接着问，语气咄咄逼鬼，「你倒是说啊，袁子青！你守了李家恶魄这么多年，总不会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吧！」 袁子青是李信道朋友的妹妹。袁家本来也是道术世家，无奈一家人道术不咋地，碰上强点的邪祟制不了，结果都死得早，只剩下袁子青一人。李信道跟袁家多年交情，收留了袁子青。那时的袁子青二十岁，李信道年长一些，也不过二十四岁。一男一女，来来往往，就有了互相暗恋的小心思。 李信道虽然平日里对李存道严格又苛刻，但是对女孩子，就是个闷葫芦，他跟袁子青说不了两句话就要躲，连袁子青的眼睛都不敢直视。反而是袁子青热情大方，她认为李信道也是喜欢自己的，于是率先表白。 被喜欢的女孩子表白，是一件顶开心的事，李信道开心归开心，但是拒绝了。袁子青那时候还是小女生心性，被拒绝后自尊心作祟，丢脸死了，连李家都待不下去了，直接搬出去住了。 她一走就是两年多。这期间李信道本来想去找她，但每次忍不住了，这不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么，他和袁子青是不能在一起的，两人分开正合他的意。既然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又何必再给双方徒增烦恼呢，他也就任由两人的关系恶劣下去了。同时，他也离开山城，游历各处去寻找当年李尊道被杀的真相。他和袁子青就联繫得更少了。 等李信道从唐家得知真相时，再回到山城小楼，又见到了袁子青。 那时的袁子青，已经变成一只鬼了。 跟袁家结仇的妖怪，找上了她，她不敌，死于妖怪之手。 李信道后悔了。他不该拒绝她，不该不故意冷落她，不该刻意不联繫她。是他没照顾好她，才让她那么年轻就送了命。 他将袁子青养在身边，并且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得知一切后的袁子青，主动说要帮着他守着李家恶魄。直到李信道死后，依旧如此。 想到此处，总是伤心。 袁子青眼眶湿透了，她最不愿意说的，被提及了。 她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全无平时的仪态。 恶魂笑了，戏嚯地说，「李家是个迷呀。一代只出一个男丁也就罢了，每一个嫁入李家的女人，都在生下孩子后死了。」 李存道，「每一代？」他以为只有他是这种情况。 恶魄脸上的笑扩得更开了，「看来，你还不知道呀。」 「啧啧，真是不公平吶，明明是罪魁祸首，缺偏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看向李存道，「你还真是该死！」说罢，便抬起了手…… 袁子青急忙说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你问他又有什么意义！况且，你不就是他魂魄的一部分！」 「你别乱说，」恶魂笑道，「自从我被抽出来那一刻，我就不是李问道的恶魄了。现在嘛，我是由李家各代恶魄凑成的恶魂。」 「袁子青，」恶魂问她，「是你说，还是我来说？」 袁子青的虚张声势一下子就弱了，她嘆气，「我来说吧。」 至少她说的话，能稍微好听一些。 「山城李家，在大明朝中期，出了个道术奇才，名叫李问道。李问道十五岁力斩千年妖怪一战成名，十八岁时改良李家法阵和符咒，名声大噪，他的出现，让山城李家成为当时最强的道士家族。这些都是在外人看来。而李家却不在乎这些虚名，李问道是李家资质最高的人，在他之后，或者他死之后，都无人超越。从他出生的时候，李家人便对他寄予厚望，只要他潜心修习，是能够飞升成仙的。」 「当时的李家家主，也就是李问道的父亲李中道，他是宠极了李问道。李问道在李家的地位，甚至比李中道还高。他极高的天赋，其他人也心服口服，少有怨言。因为这些，李问道在李家是不受管束的，另一方面是，在世的李家人，没人能管得住他。」 「谁知道后来……」 第109页 听到这里，姜白钰心里一跳，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李家这一系列的变故，是跟自己有关的。他看恶魂，恶魂却别开了眼。 李存道看着姜白钰，心里有点醋意，但也没表现出来。 李问道是他的前世，但袁阿姨说的这些，他没有记忆，像是第一次听的故事，很陌生又新奇。 袁子青继续说，「后来李问道消失了……整整一年……」 「李家人把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活人找不到，就连招魂也招不着。李问道这个人，从世上消失了。没想到两年后，他自己回来了，带着满身的尸气，强行要闯李家藏书阁……李家虽然纵容他，是在他没有犯错的情况下。他带了满身尸气回家，李中道肯定是要管的，李问道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管」字有点意思，自家人就是管。换个人的话，就是用蛮力强/制约束。 「呵，」恶魂说，「管是美化的说法。李中道紧急召回李家所有的道士，围/剿李问道……」 「唉，」他嘆气，但是恶魂完全没有惋惜的样子，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李问道也是，他回李家是找法阵图的，结果一身尸气太重被李中道逮个正着。都是道士，一身尸气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家都清楚，道士身上有尸气，除了炼尸就再没有其他可能了。李家人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呢！活该李问道倒霉了，他被李家众道士团团围住，急于想出阵，结果错手杀了两个修为不济的。修为不济是该死，但是吧，出了家门自然有邪祟收拾他们，李问道偏要瞎参合，这下倒好了，下手狠了，两个小道士就死了。道士杀人了，也是道士界的奇闻了。接下来嘛，李问道杀了本家道士的事不胫而走，成为了整个道士界的公敌。」 恶魂继续说，「李问道生前李家人逮不到他，死了还不容易，道士捉鬼天经地义的事。李中道把他的魂魄直接逮回了李家。李问道怎么会乖乖屈服呢，他心里有惦记的人，巴不得天天守在那人的棺材旁边……」 他说道这里，看向姜白钰。 姜白钰想问些什么。他看着恶魂，眼睛里有探究意味。 恶魂却再次别看了眼，也不说话了。 袁子青接着恶魂的话说，「李问道心愿未了，怎么也不愿意去投胎。李家人用三十三层法阵困住他，没想到，他居然在法阵中也成了恶鬼……李家人为了捉住他，损失惨重。长辈中只剩李中道一个，小辈里，除了襁褓中的婴儿，几乎是全灭了……」 「李中道为了防止李家再出这种事，定了家规，新出生的婴儿必须先抽恶魄……而李问道的恶魄抽了后，被洗去了记忆，四十年前，又投胎到了李家。」 李存道问，「我居然是这么来的。」 他又问，「那为啥嫁给李家的女人都会早死？」 袁子青冷冷地说，「嫁给李家的，根本就不是女人！」 「啊？不是女人？」李存道惊讶，「那是男人？」 恶魂：李问道怎么投胎成了这货？ 他压住火气，「是女鬼。」 女鬼能生孩子？ 袁子青，「李中道定下新家规后，李家新生儿降生那一刻就必须抽出恶魄，而且是当着刚产下儿子的产妇的面。抽魄的过程极其痛苦，婴儿能哭上半个月还不止，比困在棺材里的活猫叫得还惨，抽魄之痛，是小小的婴儿承受不住的……母子连心，哪个当妈的能看得孩子受苦，况且造成孩子这种痛苦的人，还是孩子的爸。往后三代，嫁入李家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受不了自杀了。」 「三代过后，李家自觉罪孽深重，但恶魄被抽，又不敢违背李中道定下的规律。只好去地府找管事人，想了个法子，让女鬼还魂一年，代为生产。一年之后，女鬼回归地府，李家孩子降生。」 也就是这个原因，年轻的李信道才坚决不和袁子青在一起的。少年人的感情，过于追求公平，但天底下哪里有绝对的公平，等想明白这一回事后，已经是人鬼相隔了。 袁子青黯然，李信道十二年前化成了灰，已经没有再见了。 恶魂笑了，「可惜啊，几百年过去了，李家人到现在也不知道李问道为什么会炼尸。」 袁子青，「为什么！」 要不是李问道执意炼尸，李家后人怎么会受抽魄之苦！她和李信道，又怎么会白白错过！ 恶魂手一指，「为了他。」 他指的是姜白钰。 第71章 飞僵（八） 恶魂的话里满是恶意，故意偷换重点，将火往姜白钰身上引。 他说，「袁子青，李问道把李家搞成这样，都是因为姜白钰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定在几只鬼魂身上的黑符，已经被恶魂收走了。他收走黑符，不是因为好心，就是怕几只魂魄被束缚了，万一掐起来，被定住影响发挥。 袁子青看着姜白钰，如临大敌。她全身戒备，身体前倾，随时准备出手。就连拳头都是攥紧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她很激动，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撕了姜白钰，把一腔怒气好好发泄。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 这些年来，李存道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充满了攻击性。他想都没想，几乎是立刻挡在了姜白钰面前。 他说，「袁阿姨，照着恶魂的说法，李问道做的那些事都是他自己要做的，跟小白是没有关系的！」 第110页 恶魂躺在沙发上，他用着李存道的身体，用得很舒心。 他瞄一眼那几只鬼，心情无比舒畅，「哎呀呀，这还没怎么呢，又护上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 姜白钰，「你别挡着我。」 李存道很委屈了，但是小白发话了，他只好让出一条缝儿。 姜白钰对袁子青，「我对以前的事，确实毫不知情。」 「啧，」恶魂，「这是要逃避责任了。」 袁子青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姜白钰抢先了。 他说，「不过，你要是认为过错在我，大可以来找我。」 李存道护内心切，「不怪你小白！」 姜白钰是看见李存道那张脸就心烦，他一拳揍上他的脸。两人都是魂体，魂魄揍魂魄，也疼。 他揉揉右手，放狠话，「你他妈有完没完！只不过跟你睡了一觉，你以为你是谁！」 李存道心想：老婆呗，睡都睡了，还能是谁。 不过到底是怂的，只敢想不敢说。想是可以想，要是真说了，怕是姜白钰一辈子都不会理他了。 这么一闹，气氛也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袁子青稍微冷静了些，她松了拳头，手掌中都是印子。 她说，「谁对谁错，现在也没什么意思了……」 李信道已经化灰了，再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恶魂皱眉，他凑集了这么些鬼再这里，就是想看看好戏。但是现在，却不如他的意，是该换个方向了。 他说，「李存道。」 李存道，「你他妈要干嘛赶紧的，别他妈絮絮叨叨的，写小说呢！他妈的有完没完！」 得咧，完全是两副面孔。 你他妈对姜白钰可不是这样的。 恶魂暗骂：狗一样的。 恶魂调整调整思路，一击不行，那就再出一击，反正几只鬼被他困着了，几百年都过来了，现在他有的是时间。 他问李存道，「你知道，姜白钰为什么突然这样对你么？」 李存道被人捏住了死穴，嘴巴却不服输，「他怎么对我了？他对我可好了。」 姜白钰看一眼恶魂，差不多就懂了他要说什么了。 他也不拦，应该说是，拦也没用。恶魂占据着李存道的身体，李存道身上的修为，全都归他所有。加上他吞掉的李家恶魄们，别说现在是魂体的姜白钰了，就算是他没少魄少修为的时候，对上恶魂，他也没有自信能从他手上毫发无伤地逃走。 恶魂一脸看戏样子，「他少了一魄。」 李存道，「我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恶魂皱眉，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不放弃，又问，「你知道是哪一魄？」 「是哀魄，」李存道诚实回答。 恶魂一听，笑了。这不是不知道么。看来，他是需要被告知真相了。 「是爱魄。拼音一样，读音可不一样。作用嘛，自然也不一样了。」 爱魄？ 李存道，「小白……」 小白说的是哀魄啊，怎么变成的爱魄了，他急于想向姜白钰求证。 姜白钰却回避了他的目光。 他别开眼才想起，为什么他要回避，搞得是他心虚一样！ 李存道却已经挪开目光了，他问恶魂，「你说的是真的？」 「两只小鬼亲口说的，还有……」恶魂用下巴指姜白钰，「他亲口承认的。」 呆在角落里突然被叫到的乐童、礼童：没提我们，大佬们说话，我们不够资格参合。 李存道喃喃说，「原来是这样……」 他怕的是姜白钰变了，怕他喜欢别人了，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还好，他什么都变了，只是少了爱魄。他捂着心口，这里爱意满满，是被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 「小白……」 「又发什么骚！」 恶魂最见不得这种打情骂俏的。 李问道背着李家强行将姜白钰做成飞僵，李家人各代人被整得魂魄不全。结果这两个倒是好，兜兜转转几百年居然又相遇了。凭什么！他做一个恶魄就要被抽！而其他三魂六魄就可以转世成李存道，还在几百年后，又和姜白钰相遇了！ 违背天道把姜白钰变成飞僵的，明明是三魂和爱魄做的决定，跟恶魄一分钱关系没有。凭什么！背锅的最后变成了恶魄！ 恶魂眼睛是全是狠戾。他就想好了，怎么发泄几百年的怨气。姜白钰和李存道现在还不痛苦，是因为他们缺少了感受情感的媒介，等这个媒介到位了，再告诉他们真相，到时候，才叫真的精彩。 「李存道，真有意思。姜白钰缺了一个恶魄，而你身上有两个爱魄，还少了一个恶魄。」 恶魂隔空单手抓住了李存道和姜白钰，像拎小鸡儿似的，「我看你们应该换换。」 姜白钰几乎是一瞬间，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他好不容易才把李存道救回来，被恶魂一搅合，他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会碎的！」 恶魂沖他一笑，「我还没玩儿够呢，怎么会让他轻易就碎了呢。」 袁子青，「存道！」 她冲着恶魂就去了，但是她哪里是恶魂的对手呢。恶魂一甩手，袁子青就被摔到了墙角。她还想往上沖，被乐童和礼童拦着了。 乐童说，「小袁别去了，鸡蛋是撞不碎石头的。」 第111页 袁子青气红了眼，「难道就看着他们死么！」这两只小鬼是咋回事了！ 乐童当即否定，她对主人可忠心了，「当然不是！主人要是死了，我们还要给他操办后事！然后再殉葬！」 主人一死，她和礼童绝对不会独活。 她肩头轻轻撞礼童，求认同，「是吧，礼童。」 袁子青知道，乐童是个女鬼疯子，但是礼童还是正常的。她想，乐童的疯话一说，礼童肯定是反对的。 礼童说，「是。」 袁子青：不是很懂你们古代的鬼。 不过两只小鬼说的也是事实，姜白钰都不是恶魂的对手，她上又能有什么用呢！干脆安静地和小鬼们缩在角落。 姜白钰魂魄不全，他和李存道又都不知前事。怎么会好玩儿呢。恶魂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把姜白钰放在李存道的爱魄还给他。抽魄这种事，恶魂可是太了解了。 恶魂祭出两张黑符把李存道和姜白钰定住，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李存道脚步画出了一个小的法阵。他掐了个手决，嘴里缓缓念出咒语…… 李存道这辈子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被压制地死死的，根本没有一丝还手之力。他被圈在法阵之中，伴着恶魂的念咒声，地上的血迹像是活了一样，它们缠到了李存道的身上，一沾上魂体后，它们从红色变成了玄色，玄色又快速分为了十个影子，十个影子撞上李存道的魂体，魂体受不住法阵的威力，三魂七魄被逼着，不得不从魂体里出来。玄色的影子立马将三魂七魄捉住，被禁锢住，一动也不动。 十个魂魄里面，有一个长得不一样。他穿了一身白衣裳，个头也比其他的矮，圆眼圆脸，同样是那样的脸，却没有高冷的傲娇样儿。他看着其他的三魂六魄，满面春情。 这就是姜白钰的爱魄。 真是看着就来气！ 恶魂祭出一张黑符，黑符顺着他的意，贴在了爱魄身上，爱魄瞬间缩小，附在了黑符上。恶魂一收手，黑符就回到了他手中。他再一扬手，黑符就直直地冲着姜白钰去了。 被黑符贴上的一瞬间，爱魄就横冲直撞地闯回到了姜白钰体内。黑符来的太猛烈，姜白钰的魂魄受不住，等了好一会儿，他才能完全地容纳爱魄。 爱魄回来了，同时回来的，还有原本就属于他的，对李存道的喜欢。 姜白钰再想起，这些天来，他和李存道之间的事，心境居然落差可以这么大。 恶魂将李存道剩余的魂魄合在一起，他的灵魂碎过一次，现在没有姜白钰的爱魄，一时间竟然有些松散，怎么按都按不还原。 姜白钰被黑符定着，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他问恶魂，「你到底想干什么。」 恶魂不理姜白钰，他也没想现在搞死李存道。 现在就让李存道化灰，不是恶魂的目的。只是李存道的魂魄，怎么也还不原了。恶魂心一狠，他用自己一半的魂体，去修补李存道的魂魄。 李存道三魂六魄归位，还多了恶魂一半魂体。 难以置信啊，恶魂不是要整死他和姜白钰么？ 想起姜白钰，他望向他，「小白……」 姜白钰，「小白小白，小你妈！李存道你再敢这么叫，看老子不收拾你！」 还是那个暴躁的傲娇飞僵。 李存道安心了，「想你了。」 「想你妈啊想！」姜白钰突然一顿，小脸一红，「我也想你了。」 说完，连耳朵尖儿都窜红了。 恶魂，「我看你们现在就需要被烧死。」 几只鬼这才把视线转向恶魂。 姜白钰问他，「你想做什么。」 恶魂一笑，「再给你们讲个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暴躁小殭尸回来了。 第72章 飞僵（九） 那年李问道不过二十。 李问道除妖期间结识了天下第一德高望重的林真人的爱徒高子希，说是爱徒是给当今皇上的面子，整个道士界谁不知道小王爷高子希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就不说了，关键是组团收妖就他最会坑人，是坑货中的最坑的那个。只要收妖现场有高子希，那么众道士的任务就多了，除妖不除妖的都不打紧，关键是要护着小王爷的安全。就这小王爷，好好呆在一边还行，可他偏不，偏要往妖怪跟前凑，队友们心累呀，这时间长了，谁还敢跟小王爷一起收妖啊！ 别的道士不敢，可李问道敢啊。就高子希这样的，李问道救十个都不在话下。高子希对李问道是崇拜得很，收妖路上一直缠着李问道教他道术，由于高子希认为李家道术太过高深，一次两次他是学不会的。于是二人该道别之时，小王爷找了个由头，说要好好感谢李问道的救命之恩，请他去王府玩一玩，顺便再向他请教道法。 李问道架不住高子希的盛情，跟着他来了顺天府。他初到顺天府这天，正好遇到探花郎骑马游顺天府，风头比状元郎还劲。只不过探花郎一露脸，就引得顺天府年轻不年轻的姑娘都尖叫连连，还有顺天府里年轻不年轻的小伙都酸了又酸。 高子希骑在马上，兴奋地说，「问道你看！那探花郎是我哥们儿！小子真行哈，我才走了不到两年，居然就中了探花了！」 李问道骑马与他并排着。他顺着高子希指的方向看去，又很快收回目光，像是怕别人看出异样。李问道也是个年轻小伙，但他没醋，也没尖叫。他只是觉得脑袋一懵，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他叫什么名字？」 第112页 高子希骑在马上也不安分，双腿晃晃悠悠的，还时不时踢在了马肚子上，也是他的马脾气好，要是换了脾气不好的，早就把他甩出去了。 他说，「姜白钰。」 哦，姜白钰啊。 小王爷高子希巴巴拉拉说了些，不过李问道啥都没听见。他望着等姜白钰的马走远了，过了好久他都没缓过劲儿。 之后，他想再见姜白钰，却怎么都碰不到。 李问道在顺天府没呆到半个月，就被李中道召回了山城。酆都有事，万鬼横行，十万火急。事有轻重缓急，李问道只得先回了山城。解决好酆都万鬼后，事情是一波接一波。等他有空时，大半年已经过去了。又眼见快过年了，得知李问道要走，李中道好说歹说，让他过了大年初一再走。 等正月初五，李问道才又回到了顺天府。还没走到高子希的王爷府，就听到了街道边有人七嘴八舌地说新探花郎去世的消息。 李问道随即抓了一个人来问，「你说谁死了！」 那人原本吓一跳，又看见抓他的人是个道士，就开始骂骂咧咧的，「谁死了！新探花郎还能是谁，姜炎姜大人的儿子姜白钰呗！你这臭道士还不快放开我……」 话没说完，那人就被甩在地上，还嚎呢，「短命缺德的道士！姜白钰死了又不是你亲爹死了，你他娘的奔什么丧！」 李问道跑得飞快！ 他不信！这才不过大半年，他走的时候，姜白钰还是好好的！ 姜府，大门外。 白灯笼白绸子白对联。 姜府果然有人办丧事。 李问道跟着几个人，偷摸进了姜府。直到他看见了前去弔唁的高子希，他还是不信！ 他找了个机会，偷摸上了房梁。安静地等待着。他需要一个让自己信服的结果。 等了半夜，人都散了。姜父把伤心过度的姜母带走了，李问道才从姜家房樑上下来。他掀开棺材盖，他日思夜想的人，就躺在棺材里。 这时，他才相信，姜白钰是真死了。 他不再姜家多停留，直接去了酆都，去找地府要姜白钰的魂魄。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亲口对姜白钰说几句话。才能说服自己死心。 但地府的管事人崔钰却跟他说，鬼童子根据生死簿去引姜白钰的魂魄到地府，但却没将姜白钰的魂魄引来。 不可能。 按理说人死后，一般魂魄不用鬼童子指引，也会去地府报导。但鬼童子已经去引姜白钰的魂魄了，却没能把他带回地府。姜白钰的魂魄有事？ 李问道担心姜白钰魂魄出事了，又火速赶往顺天府姜家。 今晚，姜白钰就要入土了。 最后一晚姜母余氏怎么都要守着姜白钰，任谁来了也不听。余氏穿着一身白衣，头戴白花，她今年其实也才三十有六，两鬓间居然也有了白发。她冷着脸，跟前几天的伤心完全不同。她端坐着，双手搅着手帕，既期待又害怕的样子。 姜炎很是担心余氏，他已经没了儿子了，决不能再没了妻子。他劝了余氏快两个时辰，余氏依旧不为所动。姜白钰病逝，余氏悲痛不已，一大家子事全都落在了姜炎身上，他还身兼公职，大晚上的，经不住这样耗的。在三姨太的劝说下，姜炎虽然放不下，但还是走了。 等姜炎一走，余氏叫下人都退下。 确定没有外人后，她说，「道长，请出来吧。」 李问道趴在房樑上，心想：我这是被看穿了？ 不等李问道有所动作，就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身影来。他穿着一身暗灰色道袍，眉宇间躲躲闪闪，长得实在不像什么好东西。 只听那道士说，「夫人，切莫太过伤心。等贫道用还阳之术，姜大人自然就会活过来了。」 这骗子！生死有命，岂是说还阳就还阳的。 李问道当即就想戳穿他的假面目，但一想，他贸然出去，谁会相信他这个梁上君子呢。还是先看看那道士搞什么鬼再说。 假道士一笑，笑起来更不像个好东西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只三角状的符纸，「姜公子的魂魄，我一直都好好地带在身上，生怕有什么闪失。」 原来姜白钰的魂魄被假道士给拘了。 那符纸，李问道一看，就觉得不太对劲儿。但他挂在房樑上，看得也不真切，具体哪里不对劲儿，他也说不上来。 余氏只说，「这样便好。」 她又道，「道长，您什么时候开始施法？」 假道士笑更开了，「就是现在！」 说完，这假道士蜕下一身道袍，道袍下面，竟然是只黄鼠狼精。原来他不是假道士，而是真妖怪啊。有这一身道袍打掩护，连李问道都没闻到他身上的妖怪味儿！ 黄鼠狼精原型比余氏还要矮上一截，张开血盆大口就沖余氏去了。道士变妖怪，太吓人了！余氏下意识地就想喊人，随即想起下人都被她叫走了，而姜炎去了三狐狸那了……她干脆闭上了眼睛等死…… 李问道飞快跳下房梁，三步作一步，转眼来到黄鼠狼精的面前。他祭出符咒，「定！」 再从妖怪手里，把姜白钰的魂儿抢了下来。 黄鼠狼精眼看着到嘴的肉飞了，恨得是龇牙咧嘴。 这种扮道士的妖怪还留着它干嘛。 「灭！」 第113页 念咒声响起，一张黄符快速地向黄鼠狼精飞去，「轰隆」一声，妖怪就死了，碎尸肉撒了一地。 李问道问余氏，「夫人，您没事吧？」 余氏被吓得不轻，缓了好一会儿，才问，「你是？」 李问道扯了个慌，「在下山城李问道，是小王爷高子希和……姜大人的朋友……」 他继续扯慌，「那个，我是发现了姜府有妖气才……」 余氏却只听到了一个重点，「你也是个道士？」 李问道点头。 随即又保证，「我是货真价实的道士，夫人不信，可以找小王爷高子希作证。」 余氏缓过劲儿来，「感谢道长救命之恩。」 她心里还挂念着儿子，「白钰怎么样了？」 姜白钰被裹在三角符里面。李问道刚才并未注意，三角符上画的是啥，这下拿出来一看，才叫不好！这三角符上面的咒文，是专门对付鬼魂的，被贴上这符的鬼，鬼气慢慢消耗，最终只能化灰。 李问道掐了一个手决，「开！」 他赶紧用一字咒打开三角符，只希望姜白钰的鬼气耗得不多…… 事与愿违。 姜白钰放出来了，他呆呆地盯着周围，似乎对周遭的环境都很陌生。余氏就在他眼前，他都没认出来。他不像是才死的新鬼，而是像在人间磨砺了百年，就快要消散了一般！ 李问道伸手往姜白钰脑门上一探，他身上的鬼气已经耗泄大半了……丧失意识了…… 余氏问，「白钰他……」她看不见姜白钰的魂魄。 李问道却没空回答她。他立即在屋内布下法阵，把红线栓在姜白钰的手脖子上。他一手执红线，一手指月光，念出咒文，将月光中的阴气一点一点渡给姜白钰。他现在太虚弱了，连月光都不能晒，只能靠着法阵补阴气。 等姜白钰情况稳定后，李问道又在他身上下了三重固魂咒，又用滋补鬼气的符咒将他裹住。 这才跟余氏说道，「鬼气耗泄过多……」 李问道觉得只是说出这几个字，都能抽光他全部心力，「他连地府都难，轮回就……」 轮回就更不可能了。 余氏一听，眼睛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刷拉拉往下掉，然后她才抽抽噎噎开始哭，「都是我的错！错信了妖道！害得白钰……白钰的病是娘胎里带的，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他……他才刚满十八岁呀，他才中了探花入职为官半年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没了……」 李问道眼眶也有些湿润。他本来想安慰安慰余氏，这事不怪她，黄鼠狼精要害人，凡人怎么可能拦得住…… 可他一想到姜白钰，再也没法儿轮回……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修道之人深知，生命无常，既是无常，便不可奢求什么。可是呀，他和姜白钰还不认识呢，他怎么就死了呢。姜白钰的魂魄现在成了这副模样，他是去不了地府的，到不了赏善罚恶司，他就没办□□回。纵使来世有心等，他也等不到了…… 李问道要是活着，能保姜白钰的魂魄无虞，要是李问道也死了，那么姜白钰只能随着时间流逝，彻底消失在阳间。 余氏哭得快要背过去了，她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姜白钰连下辈子都没了。姜白钰是她养了十八年的心头肉，本想着能与儿子再续母子情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 她抽噎地连话都说不清楚，说话断断续续的，「要是……能让白钰……活过来……我愿意……用我的命……换……」 李问道一听，心底有个想法破壳而出。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哪怕，他知道，他的这个想法，是有违天道的。 他问余氏，「夫人真的愿意用命来换？」 余氏擦泪，「我愿意，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愿意！」 李问道，「可……」他还有犹豫。 余氏一看并非完全没戏，可李问道还有疑虑，便继续说打消他的疑虑，「白钰早死，我自然是捨不得，但要是我早点放手，不去信那妖怪的鬼话，也不会害得他投胎都投不了。我要是死了，可以去投胎，还有来世，可是白钰却……连来生都没了……」 李问道嘆了口气，问余氏，「非人，也可以么？」 余氏惊讶道，「非人？」 李问道说，「他能活过来，但是已经不是人了，是妖物。」 余氏迟疑了。她的儿子会接受么？姜白钰洁身自好，最不喜见不得光的淤泥，要是他知道自己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妖物，他能坦然面对自己么？ 李问道说，「他现在的情况还说不了话，等过段时间他好点了……不如问问本人的意见……」 余氏却问，「鬼能在阳间呆长时间？」 李问道，「最长不过百年。」 「妖怪呢？」 「上千年……」 余氏下了决心，也不像刚才那样哭哭啼啼的。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道长，需要我做些什么？」 李问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他的魂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应该叫《小殭尸之所以能成为小殭尸的原因.上》 第73章 飞僵（十） 养魂和保存尸身，是第一要紧的事。 李问道做完这些后就走了。 这半年中，李问道都在山城李家，找遍了李家所有典籍，才终于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 第114页 世上，能活到上千年的妖物，无非就那么几种，而人死后，要想存活上千年以上，就只能变成殭尸。 李问道当然不会让姜白钰变成没有自我意识只知道咬人的殭尸或者跳尸，就算是毛僵，他都觉得不行。姜白钰要活下来，他也必须保持他原有的心性和记忆。那样，才是一个完整的姜白钰。 只有飞僵了。 余氏守着姜白钰的魂魄，左等右等，等了将近半年，李问道才终于出现在了顺天府。不过半年时间，余氏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面色枯黄，瘦弱的身形风一吹，就快散了。好在，她终于等到了李问道回来了，总算看到一丝希望的光。 余氏喝退左右，才问李问道，「道长，可是有办法了。」 李问道的情况并没有比余氏好多少。半年苦熬，他本来就消瘦，脸颊两侧像是只覆着一张人皮。他的身形，也已经撑不住宽大的道袍，挂在他身上竟然有些歪斜，全然没有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余氏见他这样，也知道李问道不易。一位挚友，能为白钰做到如此地步，她心中只有感激。 李问道对余氏，「要想姜白钰活下来，只有把他炼制成飞僵。」 余氏，「飞僵？」 李问道解释说，「不死不灭，灵魂永存，只有飞僵才行。」 他顿了顿，「只是……」 余氏，「道长有话不妨直言。」 李问道，「只是要炼制飞僵，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要有几样东西才行。」 余氏，「什么？」 李问道，「一是要用至亲的血起阵，二是一身修为，三是要找一只成精的紫檀木。白钰在这世上，就只有夫人和姜大人两位至亲，真要用的话，阵法启动后，就活不成了……」 余氏一听，并不退缩，反而脸上是坚毅的深情。 她说，「用我的吧。姜炎是一家之主，他在，姜府才在。况且，他的三姨太已经怀了身孕，若是男孩，姜府也算后继有人，白钰不是他唯一的孩子，我不能要求他做什么。」 她嘆一口气，「白钰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愿意为他，付出我的命。」 姜白钰有个好母亲。 而后余氏又犯愁了，至亲的血不是问题，紫檀木精也可以慢慢找，但是一身修为……谁愿意把自己的修为拿出来呢…… 她说，「至亲血和紫檀木都好弄，只是一身修为……」 李问道摆摆手，「夫人不用担心，修为倒是简单。只是夫人切莫小瞧了紫檀木精，紫檀本就珍贵，还有成精的紫檀木……」 余氏，「李道长放心，为了白钰，不管用多少钱，花多少时间，我都愿意！」 李问道不做声。他将目光放远，这半年于他而言并无实感，看到姜府的荷花开了，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夏天。 而姜白钰，已经死了半年多了。 李问道不在姜府多作逗留，告别了余氏后，他径直去了小王爷高子希的府邸。 挚友离世，高子希这几个月他也不外出了，没事就翻着那么些话本子，越翻越伤心。只是他的伤心不见瘦，他整日呆在府里，反倒是胖了不多，圆乎乎地在凉蓆上滚来滚去。时而想起伤心事，嘴巴上海要念叨两句，「小白……」丫鬟们又凑上去一阵安慰，高子希的气儿才顺了些。 李问道一进王府内院，就看到了这副情形。就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高子希不靠谱他是早就领教过的。但是没办法，李家纵使捉鬼有法，但是要找东西，尤其是珍贵的东西，还是要靠着权贵才行。而李问道，认识的唯一权贵，就是高子希，刚好高子希也是姜白钰的朋友。 高子希看到李问道，眼睛通红问他，「问道你怎么来了？我最近不想学道术……」 我难过着呢。 李问道行了一个虚礼，「有事相求。」 高子希一听，也不急着哭了，立马拒绝了，「小白都走了，我可没心情帮你办事！」 李问道，「跟姜白钰有关。」 高子希鼻子还挂着鼻涕泡儿，一脸傻样，「啊？」 让下人退下了，李问道将前因后果跟高子希一说。高子希立马拍桌而起，「我找！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随后，他又悄悄凑近李问道，「你真的能让小白复活么？」 李问道，「一半一半吧。」 理论的东西有了，但实际他也没做过啊。 高子希双手搓脸，撅着嘴想了想。 随后他说，「管他娘的成不成，要试了才知道！不就是紫檀木精么，我这就去求皇兄，让他帮我找！」 李问道几个月来翻遍典籍，每天都在成与不成中自我拉扯，他早就被扯得没了脾气。他在无数次成立和推翻中来回磨，最后才找到了这么个办法，就算最后不成功，他也不后悔。至少，他为了姜白钰，尽全力试过了。 李问道走之前，高子希问他，「明明你和小白就不认识啊……为什么你要帮他呢……」 李问道的脸已经瘦脱形了，但却有种激荡人心的力量。 他轻轻地说，「因为想认识。」 天子出马，效率贼高。 很快，就找出了管辖范围内所有百年树龄的紫檀木。接下来就是大量的排查工作。 李问道不放心将这些工作假手于人，只有他亲自去，他才能安心。高子希说要安排人手陪他去找，都被他拒绝了。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个仪式，充满了神圣感，只有他亲手完成才行。 第115页 对于道士来说，要测试一棵树成没成精，还不简单么。李问道照着高子希给的册子，去了每一个有可能的地方证实。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只是证明了他看过的紫檀木树龄虽然长但是真的没有成精。只剩最后一颗紫檀木了，在云南。 幸运的是，上天是眷顾李问道的。云南这颗紫檀木，是成精了的，足足有一千五百年修为。 这很好，又不好。 修为越高的紫檀木，养飞僵的效果越好；不好的是，修为太高，在树妖未作恶的情况下，李问道不能强行把树妖收了，有背天道。 李问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紫檀木精。 紫檀木精叫覃紫木，他成精已经有一千五百年了，可树木根基深，不能轻易离开土壤，他想要修炼成人形，但是一千五像是一道关卡，他就卡在这儿了，怎么都过不去。 覃紫木对李问道，「你想要我的一半原身，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根基在，就不怕长不出来，给道士一半原身也行，给了总会再长出来的。 李问道一听这话，就知道了，要开条件了。 「说吧，你想要什么？」 覃紫木想，这道士真上道，废话不多句句都是要点。 他说，「我要修成人形。」 这个？修行这回事，只有个人努力，旁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紫檀木精提这个要求，无疑就是在拒绝。 李问道说，「还有没有其他的？这个我确实帮不上。」 「不，」覃紫木，「你帮的上。」 李问道，「嗯？」这次换李问道不懂了。 覃紫木继续说，「我要你的命。」 李问道，「你拿了有什么用处？」 覃紫木，「树妖很难练成人形，是因为练来练去都脱离不了树形，我要你的血来突破这个障碍。」 树妖有一千五百年道行，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这个道士，道术极高。道士血对于低阶妖物来说是催命符，不过对于千年道行的树妖来说，是提升修为的最强补药。 李问道同意了，一条命，他还给的起。 「半年之后，我叫人来取。」 覃紫木，「那你呢，小道士。」 李问道，「我会一起来。」 树妖笑了，「这样便好。」 * 姜白钰的尸体李问道悉心地养着。他到了顺天府后，先是和姜杨氏偷偷将姜白钰的尸体运出来，找了离云南不远的桃花村重新安葬。墓穴里面，余氏请了能工巧匠打造了各种机关。李问道又给工匠们下了忘咒，这世上，就只有他和余氏知道怎么安全达到墓里了。 飞僵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姜白钰的魂魄差不多养好了，李问道先要把他的魂魄安置在他的身体内。做好这些后，李问道又在桃花村买了两个刚死的半大孩子，一男一女，一个是礼童，另一个就是乐童。并且在墓周围布下法阵，防鬼防妖防殭尸。 接下来就是等。等一个好时候，将姜白钰唤醒，再把自己的修为过渡给他。等一切完成后，再去云南搬紫檀木。紫檀木的事，李问道不放心交给高子希，小王爷仗义是仗义，但是太不靠谱了。余氏也不放心这事交给姜府的下人，府内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些什么乱子，姜白钰就不能复活了。所以，她找了她娘家的哥哥，只派了两个家养的亲信来操办此事。 万事俱备后，终于等到了那一天。 这天，天上挂的是一轮新月。 李问道挑了块好地方，他趁着半夜无人，把姜白钰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在一个阵里。 余氏带着两个亲信远远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焦急。她心里一阵悲凉，她从姜家搬了出来，姜炎一声不响便同意了。果真姜炎的三姨太怀孕后，白钰就只是她的儿子…… 她一定要等到儿子复活，后世再与他团聚。 李问道画的阵，是典型的道家圆形阵。这个阵外行人看不出门道，只有李家人才懂。这是阵是把李家的九伏天雷阵倒着画，一个灭阵，正着画，就是除邪祟的利器。倒着画，就是生机。 姜白钰，就躺在阵中心。 作者有话要说：高子希是《小王爷是个舔狗》的主角，这本写完就开，在这里求个预收啦，点击专栏收藏一下嘛~~~ 第74章 飞僵（十一） 新月，四处都透着阴冷。连空气中都是肃杀之气。这天很安静，不远处其实有农户人家，奇怪的是，今晚连犬吠都没有。 李问道守在一个画好的法阵前。 万事俱备，只欠…… 余氏的血了。 余氏脸上带着决绝，阵中心躺在的是姜白钰，是她的儿子。她知道她的作用的是什么，她要用她的命，复活她的儿子。 李问道下不了手。 道士是除鬼斩妖邪的，害人与道法正宗背道而驰，有违天道。用放血的方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过于残忍。可他又不得不做，要是他不做的话，是复活不了姜白钰的。这是一个纠结的死循环。 余氏见李问道迟迟不动手，就说，「道长不必多想，我们都是要救白钰的。」 李问道说，「我知道，可是……」可是就是下不了手。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伪善。 既然已经知晓了，再说什么都是徒劳。既然不是真心劝人，做出「做不了」的样子，即是伪善。 第116页 余氏见状，也不多说什么。她拔下其中一个护卫身上的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作势就要抹脖子。 两个护卫急了，「大小姐！」 余氏喝退他们，「都别过来！」 主子有命，护卫不敢动了。 李问道说，「夫人……」劝解的话到了嘴边，他也还是说不出口。 余氏，「道长，时到今日，我不反悔，你呢？」 李问道，「我亦然。」 余氏到了法阵前，「我只想希望，白钰能复活。」 她回头，对护卫说，「我死后，把我的尸首送回姜府……」 「可是……」护卫说，「大人吩咐了要将您葬在余家墓园。」 护卫说的大人，是余氏的哥哥。 余氏摇头，「我即是嫁出去了，葬到娘家终究是于理不合。」 她掏出一封信交给护卫，「你们把我送回姜家，再将这封信给姜炎。」 信中只写了，「就此别过，再不相见。」八个字。 余氏对姜炎，是怎么都说不清楚的。她和姜炎关系，也不是短短八个字能说清楚的。这些年来，互相拉扯，或者最应该做的，就是放过彼此。她就要死了，大家就都轻松了。姜炎的三狐狸怀了孕，她为了白钰丢了命，都会是新的开始。 余氏双手执剑，把剑架在脖子上，剑身锋利，她稍微一使劲，剑就划破了她的脖颈，她倒在地上，脖颈间的血流出，沿着阵法的轨迹，缓缓流去。 她穿了一身素衣，血迹很快就把衣服染红了。主子遍身是血，护卫们也不忍去看，更不敢阻止，只好都偏过了头。 很快，余氏的血就流遍了整个法阵。 一旦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李问道低声念起咒文，起阵。余氏的血都往阵中央去了，汇集到了姜白钰身上。李问道念咒的声音不断，血液顺着李问道的声音，源源不断地往姜白钰身上聚集。 而余氏，因为失血过多，断了气了。现在的情况不乐观，却被及时赶来的鬼童子带走了。至于她下辈子如何，去了赏善罚恶司，自然有判断定夺。 李问道的汗顺着鬓角往下滴。倒起九伏天雷阵极其耗费体力，且有阻力。九伏天雷阵是李家家传法阵，传言李家祖先受上仙指点，悟出了这么个威力惊人的除妖法阵，法阵带着上仙的能量。现在李问道要逆着上仙的意思，倒起九伏天雷阵，就是藐视上仙。藐视上仙，就要承受仙罚。 法阵中的血已经有一半去了姜白钰的身体。李问道掐法决的手在颤抖，强劲的阻力在阻止他继续，他的嘴边，颳起了无数风沙，风沙是利刃，沾上了李问道的脸，立刻就见了血。不止是脸，还有四肢和身体，风沙划破他的衣服，直接往李问道的皮肤里钻，只要是他身上的皮肤，都被这些细沙子划破了。只要李问道不停下，这些啥子沾了血就往他肉里钻，绞他的肉。 李问道被利沙子生生逼退了好几步，他用尽全力与它抗衡，他的脚深陷在干泥巴中，全身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好的。 他就是不停手。他一停手，姜白钰就完，就连余氏的牺牲都白费了。 李问道一咬牙，加快念咒的速度，他的嘴角，已经开始溢血了！身上的痛感，嘴巴里血的异物感，还有全身被刀割的感觉，都不断地在阻止着他，连念的咒都变得模糊不清了。他大沉一口气，继续念！连掐手决的手，都没有放低过一分。 终于，阵中的血都流到了姜白钰身上，余氏的血在他身上起了作用，他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姜白钰脚尖着地，后脚跟高高抬起。他的瞳色，从浅茶色，变为了深红。他张嘴，他的虎牙，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得有原先的五倍长。长长的牙齿，他的嘴巴想闭也闭不上了。 阵法已经完成，李问道收回手势，他是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问道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眼前，最重要的是姜白钰。 他朝他的方向看去。 姜白钰红了一双眼睛，他趴在地上，像只危险的嗜血猫科动物，双腿一蹬，嗅着空气中的新鲜血味道就朝着李问道猛地扑过去了。 李问道浑身没一块好肉，强烈的痛感袭击全身，连站起来都难。姜白钰扑上来太猛，又太出乎意料，根本没有时间让他躲。 姜白钰骑在他身上，长大嘴巴，一口咬上他的脖子。他并没有吸血，直接扯了一块肉下来。他神情木然，嘴巴机械地在动，似乎不知道他自己吃的是什么。 李问道躺在他身上，瞪大眼睛看着他上方的姜白钰，不敢相信。他居然失败了！他唤醒了姜白钰，姜白钰也失去了人性，彻底变成了僵不僵、鬼不鬼的东西。 姜白钰歪着头，李问道的肉吃下去有一种烧灼感，嗓子眼都在冒烟，他不喜欢。他把嘴里剩余的肉吐出来，环视周围。他依旧是跨坐在李问道身上，但下一秒就跳了起来，冲着两名护卫去了。 护卫们被吓傻了，「表少爷……」 就算是现在余氏活着，姜白钰也认不出来，喊表少爷是没什么卵用的。 姜白钰一张嘴，就要咬！ 两个护卫吓得双腿发抖，眼看着姜白钰变尖变长的虎牙就要咬下去了，两个护卫四条腿，是一条都不管用，遇到了这种要命的场面根本不能自救。或者说，他们救也没用，尸变的姜白钰要吃人肉，这事儿是两个普通人阻止不了的。 第117页 这可怎么办？等死吧。护卫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两个护卫还是怕得要死，他们的腿哆哆嗦嗦的，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但是，他们快被咬死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李问道冲到他们身前，抵制住姜白钰快要咬下来的尖牙。 他对护卫说，「带着余夫人的遗体快走！」 两个护卫颤颤巍巍地跑了，搀起余氏的尸体，跑了几步居然不怕死地停了下来，还问李问道，「道长！我们还要回来拿棺材么？」 大小姐死前，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亲自把紫檀棺木拿到手。 李问道抵着姜白钰，稍微一松手他就可能被姜白钰咬死。大户人家的护卫都他妈这么忠心么！生死之际就不能他妈地换个时候问么！ 他大吼，「快滚！别他妈回来了！」 好咧，道士哥。 两个护卫听话得很，两腿加油似的跑得飞快。 李问道使劲儿拉开姜白钰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趁着一个空档，立马补上一脚，把姜白钰踹了出去。他不等姜白钰站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符，就着脖子上的血，现画了一张符。 他手执符咒，飞快移动到姜白钰身前，念道，「定！」 符咒立刻就起了作用，姜白钰不动了，闭上了眼睛，血红色的眼瞳遮住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制服了姜白钰后，李问道并未松口气。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姜白钰尸变后会不受控制了！ 李问道现在想不了这么多。他拖着半残的身子，十分费力地把姜白钰重新安置到墓中，为了防止他乱跑，又加了三重禁制，让两只小鬼守着他。 李问道怕了，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怕。他怕失败，怕的是余氏的死失去意义，更怕的是不能把姜白钰炼成飞僵，怕以后，再也没有姜白钰这个人。 他管不得身上是什么情况，强撑着，直接奔回了山城李家。按理说他该找个地方好好养伤后，再回去。但是他等不了了，姜白钰尸变一天，就多一分恢复不了人性的风险。 李问道是偷偷摸摸回李家的，他现在的情况，不敢大张旗鼓让李家人知道。他轻车熟路地去了李家藏书阁，找到了那捲最古老的法阵图。等他要走时，藏书阁外面，站着李中道。 李问道已经快一年没回李家了，李中道发动李家上上下下用了各种方法找都没找到，现在李问道回来了，李中道却高兴不起来。 李问道被满身尸气的姜白钰咬了，身上的道袍破破烂烂，全身都是被利刃划过的痕迹，还有脖子上的被利牙咬掉的部分。李中道一辈子收妖，他一看李问道身上的就明白了，李问道不仅擅自用了邪术炼尸，还炼尸失败了，还敢回李家偷法阵图！真是胆大包天！这种情况之下，李中道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放他走呢。二话不说，收了这孽子就完事了！ 李中道当即召集了门中所有道士，将李问道团团围住。 李问道浑身是伤，倒起九伏天雷阵，受到仙罚，已经让他快要到极限了。 第75章 飞僵（十二） 李家众道士围上来的那一刻，李问道就懵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关系亲密的李家弟子们，能这样对他。 他没害过人。 为什么要这样呢。 李问道来不及出手，他的情况也不允许他出手。十几个小道士把他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隔着人圈，李中道喊，「孽子！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李问道不吭一声。 李中道也是个气性大的，他心想，要是你说两句话，求求我，指不定我还能留你一命。可李问道屁都不放一个，就算他有心想留个后门，这孽子都不要走的！当着这么多门人，李问道身上的尸气和仙罚留下的伤势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免得落人话柄，说李家人只会走后门。 他当即做了决定，「拿下！」总之，先把他拿下再说吧。 十六个小道士以人为阵，他们快速移动脚步，不给李问道一丝逃跑的机会。十六人两两换位，足足换了八次后，停了下来。他们一同念起了同一个咒语。 讽刺的是，这个阵法还是李问道自己创造的。现在，他居然被自家的人用自家创造的阵法困住了，更可笑的是，他还无力反抗。换在平时，这个阵法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却不同了，他受了仙罚，那些成千上万细如砂砾的沙子，还在他体内乱窜，他根本受不了任何外力攻击。 李问道自己也知道，今天是逃不了了。他站在阵眼中，直直地跪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不是没伤到，而是他已经痛麻木了。他单膝跪地，十六个小道士围着他打转，他已经看不清楚他们的样子了，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就在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姜白钰。姜白钰还躺在桃花村，要是他死在了李家，姜白钰永生都没有希望再复活了。 小道士们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李问道硬撑着站了起来，他脚步虚浮，勉强维持着站的动作。他扯下外袍，就着身上的血，将灭字咒反着写了上去。 「天不要我逆，我偏逆给你看！」 灭字咒灭的是邪祟，念咒者的符，锁定的只有一个目标，道行稍微差些的，躲都躲不过。当它贴到邪祟身上时，若是邪祟周遭有人或者其他善类，灭字咒是绝对不会伤到旁人的。 第118页 但是，把灭字咒反着写就不一样了。 它伤人，且在场的人，无一倖免。 李问道念，「灭！」 他拖着一副快挂了的身体，勉强使用了灭字咒，威力还不到以前的五分之一。 火光往上沖，在众道士头顶上炸开了花，然后又往下，向小道士们打去，速度极快，小道士们根本来不及躲，站位比较靠前的两人，竟然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直直地倒了下去，当场就断了气。 李问道愣住了，他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已经是这副快要上西天的状态了，门中居然还有弟子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他从小就是门中楷模，不管年龄几许，门中弟子言行举止皆是以他为准，就连老资历的门人，也是这样的。李问道看着两个断气的弟子，又望向李中道，第一次有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李中道也没想到，李问道居然真的能残害同门。 很快，他的情绪已经从不相信转成了震怒，「孽子！」 这一声呵斥，把李问道从惊慌失措中拉了回来。错已经铸成，多说无益。他杀了人，是该死。但绝不是死在这里。趁着周围的人还没行动，李问道拼着最后一丝气力，画了张符，隐去了身形和气味，逃出了李家。 隐符是李问道新创的符咒，他创造这张符的目的是，给道行低微的弟子一个逃命的机会。没想到，还没来得及传授给门中弟子，第一个用上隐符的是他自己。 「隐！」 一声念咒后，李问道消失了。 李中道把头偏向一边，刻意不去看那个两个小道士。 他声音都在颤抖，「通知族里，李问道从此不是我李家人。再知会各家道士，一旦李问道出现，全力绞杀！」 面对道士界不遗余力的追杀，李问道直接去了云南。他在覃紫木那里呆了快两个月，挖肉去沙，强行把自己的肉割开，取出一粒粒细沙子，过程极其痛苦，他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把沙子从身体中弄干净。然后，他为了走捷径，想快速长出肉，又用了生骨阵，这个阵极为痛苦，需要起阵二十一天，不眠不休，直到新肉长出来为止，全身疼得跟蚂蚁钻似的，几次三番想自尽算了。但是，想着姜白钰，这些痛楚又都被他忍了下来。等到浑身的伤养了差不多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该走了。 走之前，他想起，问覃紫木要一件东西。覃紫木答应给李问道的半个原身还没给。 覃紫木很好奇，一个人究竟能够为另一个人做到什么地步。他隐约知道，李问道是为了救一个人，才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的。这次李问道来找他，奄奄一息，他身上的伤有道士做的，也有仙罚。跟他第一次见李问道的时候，完全不同。李问道从一个意气风发、道术高强的道士，沦落成道士界的公敌。 覃紫木问他，「值得？」 很快，李问道还会献出自己的命。 李问道，「我从想过值不值得。」 覃紫木嗤笑一声，「怕后悔？」 「不，」李问道，「是我只能这么做。」 他抬起头，看着紫檀木精参天的叶子，慢慢地说，「一世一轮回，人都有下辈子，或者重复过去，又或者重新开始。但是姜白钰已经没有了，我不救他，他就会永远消失。」 真想看看那个叫姜白钰的，长了个什么样子，把李问道勾成了这样。 李问道问覃紫木，「你动手还是我来？」他指的是噼开原身的事。 覃紫木说，「别急啊道士。要是我把原身给你了，你拿了跑了我不吃亏了？」 「这简单。」 李问道赌了一个咒，只能在紫檀木精这里断气。 覃紫木想，这还差不多。于是把自砍一半原身，还直接做成了棺材的形状，交给李问道后，放心让他走了。 李问道就地找了两具新入土的尸体，将他们唤醒，帮忙抬棺材。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了。 桃花村，姜白钰墓内。 这两个月，李问道在养伤之余，也搞懂了为什么姜白钰为啥会尸变了。与其说姜白钰诈尸了，倒不如说是正常情况。很简单，他虽然把姜白钰的灵魂封存在了他的灵海内，但是没能变成一具飞僵，李问道强行将他唤醒，他就只能诈尸，他的身体里，缺了一身修为，灵魂也没有甦醒，自然就诈尸了。 李问道让两个小童子去墓口守着，他把姜白钰从棺材里抱出来，像是抱着易碎品，生怕把他弄碎了。他先把他体内残留的低等殭尸气祛除干净了，接下来就是修为了。 道士要把修为传给殭尸，真的是一桩奇事了，闻所未闻。 不过幸运的是，传修为虽然也是逆天而行，但这次不会有仙罚。这是李问道花了一年多时间研究出来的成果，专门为姜白钰写的法阵，就是为了成功地把自己的修为渡给他。 过程很顺利。 李问道的修为，很快传到了姜白钰的身上。修为一渡完，李问道半条命也没了。 他强撑着身体，把姜白钰放进了紫檀棺木里。 他抚上他的脸，「很快，我就能守着你了。」 李问道会去云南，他的血、身体，都会被覃紫木吞食。他的灵魂，还是回到他身边的。 被拆骨吸血的那一刻，李问道完全没有痛感。与其说没有痛感，不如说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太久了…… 第119页 而之后的事，就更简单了。只要李问道的魂魄去了桃花村就行了。 李问道没有如愿守在姜白钰身上，他死后，他的灵魂就被李家人给逮了，被困在三十三层法阵之中。姜白钰是他的执念，他一直想的是亲眼看着姜白钰甦醒，然后所有的过错都由他一人背负。但是李家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不到这一天了。 见不到姜白钰甦醒，他是不会甘愿的。 恶魄生恶气，李问道沦为了恶鬼。 恶鬼李问道，几乎杀光了李家人。而他自己，也被李家人囚住了。他被抽出恶魄，几百年后，他转世成为了李存道。 * 恶魂讲完一切后，屋子出奇地安静。 姜白钰却远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余氏，为了他，送了命；姜炎为了他和余氏，自杀了。李问道为了他，丢了修为丢了命，还成为了李家的罪人。 他心脏如擂鼓，看着李存道。 他问，「为什么。」 不过是匆匆一瞥，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恶魂给了李存道一般魂体，李问道做出的事，他不再是个旁观者，李问道的一切情绪，他都能感受得到。 「说到底，我也只是自私的。即使要做个恶人，也想把你圈在身边。」他顿了顿，「只是苦了李家人。」 袁子青摇头，她说，「一世不论因果。前世李家人为道而死，后世都能有了好命格。能投胎到李家的，都是能为道牺牲的。一世好坏，苦不苦还品不出来。」 她没说出口的是。即使她心有不甘，也知道，轮回台一毁，所有人都只此一世，再无先天灵力高强的人能够出生在李家了。李信道早就算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舍了命和修为，将李存道做成不灭的活死人，就是要他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守护李家人的遗志。 是赎罪，也是新的开始。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 忽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既然要叙叙旧，怎么也不叫上我？」 接着，成百上千的树丫杈从小楼的窗户、门外钻进来，甚至连金浩刨的耗子洞都没放过。这些树丫杈的目标是李存道和姜白钰，直直就朝他俩去了。 恶魂恨得咬牙切齿，「覃紫木！」 他本来是准备，先让李存道和姜白钰了解了前事，然后再杀了他们。按他的计划走，多爽，能把李问道给虐到崩溃。李问道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为的是啥，不就是姜白钰么。要是他俩得知了前因后果，再化灰，连灰都不会瞑目。 谁知道这树丫杈子精半路杀出来了！ 不到一分钟，一整间屋子都是覃紫木的树桠干。他的主干撞上小楼正门，整面墙被树精撞了个西吧碎。粗/壮的主干挤进屋内，主干上还有他的脸。仔细看，那条金色蛇精也在，金色的大尾巴在树干上一甩一甩的，实在是很讨厌。 覃紫木，「李问道、李存道，好久不见。」 李存道看着摇摇欲坠的小楼，「赔钱。」 覃紫木笑了，「别了吧。都要死了，就别计较这些了。」 恶魂没好气，「你要干嘛！」 覃紫木，「来报仇，顺便拐了姜白钰做我的肥料。」 有了姜白钰这只飞僵，他兴许还能撑个两百年呢。活着这么好，就是杀了别人，也要自己活着啊。 恶魂皱眉，「报仇？你来错地方了吧，我们早就两清了。」 还想讨什么便宜？ 还想让姜白钰做肥料，这只老树丫杈子怕是想死。 李存道，「我和我爸烧了他的原身，他是来找我的。」 恶魂对李存道，「你跟你爸还挺牛。」 他想让李存道和姜白钰死，但是要死在他手上才行。 他又说，「想找他报仇，问过我才行。」 覃紫木还没说话，他身上的金畲开口了。 金畲吐着蛇信，「客气啥，你们都要死。」 大言不惭！ 恶魂率先甩出一张黑符，他掐着手决，「灭！」符咒向金畲飞去。 黑符的目标是金畲，那么它就不会向着其他人。覃紫木拨动身子，把金畲给甩了出去。在场的都是一惊，蛇妖和树精不是一伙儿的么，这是在搞啥，咋把蛇妖给甩出去了？ 趁着众人摸不清楚情况的时候，覃紫木立刻发动攻势，无数树枝把恶魂、李存道、姜白钰都裹了起来。这些树枝越缠越紧，一旦被它缠上，就是掉入陷阱的猎物，怎么都是睁不开的。 黑符贴在金畲身上的瞬间，就炸开了。他一只刚上千年的蛇妖，恶魂收拾起来简直是不费任何力气。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覃紫木要把他甩出来。他瞪大蛇眼，望着树妖，失去生气的眼睛里，都是不相信。 把金畲带来是对的。要是没人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凭覃紫木目前的道行，是怎么都拼不过眼前这几个的。背叛本来就不难，为了自己出卖他人，总比自己送命好得多。 袁子青、乐童、礼童瑟瑟发抖，这三只鬼被张狂的树枝挤得一丝丝空隙都没了。但是他们不敢出声，他们不是树妖的对手，上去还是只能送死，不划算呢。 树枝越收越紧，李存道只是魂体还好，能够任意伸缩，但是姜白钰却是苦了。苦的不止有姜白钰，还是恶魂，他占着李存道的身体，受苦的变成了他。树枝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树皮上像是长了吸盘，这些吸盘一样的东西扎进肉里，猛地开始吸食。 第120页 恶魂和姜白钰对视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中可以看出两个大字：完了！ 再这么吸下去，他们连骨头都不剩了。 李存道一瞧，嘿，咋还对上眼儿了？ 姜白钰嘴巴抿紧，表情很痛苦。爱魄虽然回来了，但不稳定，他又少了一半修为，实力远不如从前。 李存道赶紧问，「小白你还好吧！」 恶魂白了他一眼，「他快死了。」 李存道心里一慌，往姜白钰的方向凑，「小白我马上来救你！」 恶魂眼睛一眯，他居然能动。 哦，对了，李存道现在是魂体。 知道这一点后，恶魂很快地从李存道的身体里出来了，并且火速拎起李存道的魂魄把他扔回身体里。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树枝又铺天盖地地向他袭来，眨眼之间，恶魂又被困住了。 覃紫木，「别费力气了，还没有谁能从我的树桠底下逃走。」他一顿，「当然，你们也不例外。」 恶魂将身体缩小一些，树桠很快就填满了这些空隙。树桠速度很快，却始终是有个从无到有的过程，只要比树枝快，就行。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实施起来难度不小。这要分三步走，掏黑符、掐手决、念咒。 「灭！」还是成功了。 但是覃紫木的动作更快，情况不对，他立马捨弃了树枝。不过还是受伤了，好在没伤到根本。 他挤进屋内，「本想让你们好好死的……」 刚才他已经吸了不少李存道和姜白钰的修为，补充了能量，是时候好好活动活动了。 恶魂情况不乐观，他分了一半魂体给李存道，又被覃紫木吸走了一些修为，现在对上覃紫木，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 覃紫木第一个目标，就是恶魂，把他解决了，剩下的都好说。 无数化为利刃的树枝向恶魂袭去，这些树枝上有覃紫木的妖气，谁碰谁死。齐刷刷的木棍儿跟箭雨一半，冲着恶魂去了，一波未完，另一波又起了，应接不暇，根本不给一丝喘气的机会。 削尖的木棍儿太快，恶魂连抽出符咒的机会都没有…… 姜白钰见状，伸出右手，凌空捏了一个拳头，那些木棍儿就停住了。 暂时脱离危险的恶魂看着姜白钰，神色复杂。 李存道，「你救他干嘛……」自己醋自己，也是绝了。 姜白钰，「不救他，我们都会死。」 覃紫木笑了，「救不救他，你们都要死。你以为，凭你现在的实力，能阻止我？」 像是在印证这句话，下一秒，那些停在半空中的尖木棍儿，就冲着姜白钰来了。 姜白钰甩开袖子一挡，却没挡住！ 这个老树精，还有两把刷子。 他咬破自己的手，在左手掌心画下了火符。 而这时，箭雨已经在他面前了。姜白钰已经来不及抬手了。 「火！」 「火！」 李存道和恶魂，同时念出了火符。木天生怕火，见到火后，木棍都不敢动了。 覃紫木哼一声，「没用的东西。」不是自己的原身就是这么麻烦，这些木棍中有他的法力，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烧的。 他吹了一口气，木棍儿继续向前。 这次就没那么容易停下来了。 就在这时，姜白钰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这些个烂木头插在肉里，一定很痛。好在他到底是飞僵，要死也没那么容易。 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有人挡在了他身前。 想也知道是谁，不过也有没想到的。没想到的是，李存道挡在他的面前，而恶魂挡着李存道的面前。 他们俩都惊了，谁敢信呢。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说要杀了他们的人，现在居然会挡着他们面前。 箭雨中有覃紫木的妖气，即使恶魂是魂体，也被刺了个通透。 姜白钰看着恶魂，「你……」 恶魂说，「我还是不想你死。」 李问道的执念太根深蒂固了，即使是恶魄，他也时常被这份感情影响着。他以为他恨的是李问道和姜白钰，其实不是，他恨的不过是，唯独他被留下来罢了。吞了李家所有的恶魂修炼成了恶魂，初初也不过是想出来，看看几百年过去了，姜白钰和李问道究竟如何了。 其实说起来，李问道被困在三十三层阵法之时，会变成恶鬼，也是恶魄占了身体的主导权。他的执念，何时又少过呢。 姜白钰和李存道在牌位前亲热，他嫉妒得快要发狂了。为什么偏偏是他被留下来了，他本来也能，占有那样迷人的姜白钰…… 他想报复，他要报复，他要终结一切。 可恶魂发现最重要的还是，姜白钰活着才好。 恶魂化成了个虚影，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他离开太久了，是时候回到身体里了。 他对李存道，「给我挪个地方。」他要回灵海了。 李存道，「啊？」显然是没听懂。 恶魂懒得废话了，直接窜了进去。 兴许是之前分了一半魂体给李存道，恶魂进去灵海后，与其他三魂六魄并没有发生什么正面冲突，融合的过程很顺利。 覃紫木笑了，「解决了一个。」剩下两个就好办了。 李存道飞快掏出一张符咒，「火！」依然是火符。 覃紫木又笑了，笑得还很鬼畜，「哈哈哈哈，没用的！」这种火符，他躲都不想躲。 第121页 对不起，这次是有用的。 恶魄归位，李存道的魂魄完整，李问道和李存道两代修行，魂体合併后道行远超从前。这一道火符，窜起的火苗足足有三层小楼高，没用到两分钟，就把覃紫木烧了个干净。 袁子青和乐童礼童，看着这些火只烧树妖不烧其他的东西，这他么牛批啊！ 火光照在姜白钰的脸上，李存道又一丝恍惚，这张脸和他初见姜白钰时并没有区别。几百年过去了，他终于如愿以偿。 他问姜白钰，「我们是情侣么？」姜白钰没了爱魄说的话，始终是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姜白钰沖他一笑，这个笑混着光亮，荡得李存道心都酥了。 他说，「不是。」 李存道猛地把姜白钰抱在怀里，「你是说假的吧……」 「傻狗，」姜白钰摸着他的背，很像在哄大型犬，「你是我老婆。」 「嗯！」李存道开心地应着。 至于老婆什么的，到了床/上，不就都清楚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谢谢你看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