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 第1页 《契阔》作者:南淮北枳【完结+番外】 文案 赵均本为平凡人,各项技能凝滞,直至汗拔入城,偶遇陈恪,自此江湖浪迹,万般艰辛只为护他所护,为了他心中将军所要守护的那片河山。 奈何,将军可能有点迷。 陈恪:你说什么? 赵均:没什么,苟非吾之所有。 陈恪:没关系,我不是苟。 吾心归处,吾爱缓缓及之。 陈恪站在赵均身前,为他挡去半生风浪。 及他回首看来,满目苍夷背后,赵均站在黑暗中向他暖暖的笑着。 赵均站在陈恪背后,为他扫去忧心之况。 待他向前望去,及目平川尽头,陈恪站在阳光中朝他轻轻张开手。 但愿半生风浪去,满目苍夷后,平川一马前。 ps 敲重点,陈恪打仗时从来没穿过铠甲之类护身的东西,原因呢,不便细谈,文中解释。 我强调一下:陈恪是攻!陈恪是攻!!陈恪是攻!!!不能逆我cp!!!! 良心he 惯例1v1 内容标籤: 强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恪(攻),赵均(受) ┃ 配角:有很多 ┃ 其它:顾致,李澜,林正,胡沉 第1章 生息 边疆军情紧急,突来的军报让原本还算的冷静的护国军突然躁动起来,主帅已逝,如何继续。 一片纷乱与嘈杂中,胡沉手忙脚乱的主持着大局,四处安抚着暴动的军心,应付着从皇城传来的在他看来有些荒唐的圣旨,一边组织着把逝去的将军的遗体好好的运送回皇城。 他空闲时间转头看看一直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一旁的那个身形潇洒的人,轻轻的嘆口气,比起他现在应付的,很明显,站在那里的那个才是最难应付的。 他用手肘碰了碰站在他旁边的林正,朝着陈恪站的地方努努嘴,低声道:“怎么办?” 林正向来心大,但如今也只是摇摇头:“只能他自己走出来,我们……没法插足。” 胡沉本还想说什么,见着又有人进来了,也就放下了,集中心神去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林正想了想,走到桌案后,提笔写了几封信,唤来专门用来传讯的灰声鸟,将信绑在灰声腿边的信筒中,就伸手放了。他想:那么快的灰声,希望接信的人也能来的这么快。 各人自有各人命,他只能起到一个辅助作用。 一年的时间不过匆匆弹指间,那个名叫陈恪,从一个无所事事的身在军营心在江湖的不被所有人看好的人用一种强势的不容人拒绝的手段强硬的征服了整个护国军,又用他平日里的作风赢得军中人心。 几家欢乐几家愁。 一座名叫怀宁的小城里,在十一年前迎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喜事。 难得一个好天气,梳着牛角辫的李澜拿着一支糖葫芦,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眯了眯眼睛,抬头看向正在自家门前来回踱步的人,用不太熟稔的字句问到:赵叔,姨姨在里面干什么?那么久了还不出来?还一直……嗯…吼的那么…难受? 身着青衫的男子停下自己有些凌乱的步伐,撩起一角衣摆,蹲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了,眉眼染上春风的味道。他说:“丫头,想不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李澜皱着眉想了想,小小的脸上一片纠结的神色。而后,她轻轻摇摇头,又觉得似乎不够表达她的意思,于是把头摇的跟泼浪鼓似的,急急说:“澜儿不要!他们会和澜儿抢东西吃,澜儿自己都不够吃了……才不要!” 赵湾大笑起来,抱起还在纠结着的孩童,坐在门边的台阶上,看着怀宁城外一半的蔼蔼青山与一半飞扬的黄沙,心中愁绪与欢喜不知如何说。 那么多年了,他与她终于迎来了一个小生命。 那么鲜活。 当李澜用自己的小手抱起那正在睁着一双大眼睛,双手乱舞的婴儿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前几天自己说过的话,于是她立刻想把这烫手山芋放下,自己从京城带来的东西都越吃越少了呢,怎么能让这个小屁孩抢了去?! 或许是小孩懂了她的心思,于是咿咿呀呀的叫起来,双手直朝她挥舞。正当她有些疑惑之时,只听自家爹爹在背后满怀笑意的道:“澜儿还不抱抱这小子,嘿,这两只手还挺有劲!” 赵湾笑着拍他的肩,说:“李兄,咱们后面去说,让这两个孩子自己亲近亲近。” 李澜的父亲与赵湾笑着走远,站在房中的李澜隐隐听到他们的对话。 “哎,这孩子叫什么?” “赵均” “均?” “他娘说。希望以后房楼拔地起,万物平等,众生平均。” 李澜看着怀中自己又重新抱紧的孩子,看着他肉肉的脸上傻兮兮的笑容,突然改了主意。她想,我以后要对他好一点…毕竟他第一次就要我抱,还那么可爱…谁让他长那么乖… 她伸手戳了戳小孩粉嫩的脸,觉得很舒服,又捏起来扯了扯,小孩吃疼,“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吓得松了手,孩子直往下掉。 幸好赵姨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一手拍怀中正哭的伤心的孩子,一手拍她,语气焦急:“澜儿,你没事吧?吓着你了?” 第2页 李澜看着眼前女子温柔的眉眼,摇了摇头。 她想,算了,还是原谅他吧,赵姨这么好,我都不想对他不好。她想着,伸手戳了戳男孩肉嘟嘟的脸颊,自己小声嘀咕:“看吧,都是赵姨的功劳!!” 赵均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懂不了这个世界。 有时,第一印象,只能是第一印象,比如说,赵均留给李澜的那个乖。 等到小孩渐渐长大,书没念几天,整天就是上房揭瓦,还得“很好心”的拉着她上房揭瓦。端的是一个义正辞严:“李澜姐,我跟你说,这个叫做生存技能!” 于是,整个怀宁都认识这个混世魔王,关键是混世魔王的师父也压不住他的场。 混世魔王爱听一个叫做章渊的将军的事,也爱听现今这个名叫太和的国家的那支护国军的事。时不时的,那些围在一起的老头老太太的中间就会冒出一个黑黑的发顶,跟着众位说书人听书人哈哈大笑。 他的生活,肆意而张扬。 没什么重负,也不需要。 于他而言,自由自在便是最好的生活。 十岁那年,他听闻他最爱的章渊将军死了,那个时不时会冒出来的一个叫做陈恪的人突然开始重要起来。 他撇撇嘴,觉得有些无聊,也或许,这不是他的人生。 只是有些羡慕罢了。 少年恣意,人世繁华总是想要尝尝的。 后来,他一边听着陈恪的崛起一边抛着花生米下桃花酿,迷离之前,脑中尽是:我也想……但是不想去军营呢…… 又五年过去了,赵均跪在母亲的灵位面前,双目通红,眼底蓄满泪水。赵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垂着头,一派了无生机的模样。 李澜小心翼翼的走进灵堂,和父亲上过香之后,想说什么,却被人打断。李父坐在赵湾身边,自顾自的斟了一碗茶,放在唇边,说:“赵湾,汗拔打过来了,我们可能……” 赵湾动了动,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父看着他嘆了口气,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赵均,终是说:“我们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搬出去?毕竟……” 赵湾摇摇头,看向灵位上妻子明艷的脸孔,早已干枯的唇一张一合,嗓音再不复以往的温润,却是嘶哑的,他说:“她还在这里呢,我能去哪?” 李澜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眶,转身想抹泪,又生生憋住了。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不发一语。她本想告诉赵均,她要走了,之后要记得去找她。她本想跟他说,赵均啊,姨姨走了不要那么伤心,会好起来的。她还想说什么,却都说不出口,甚至,说了,该听的那个人现在也听不进去。 怀宁城似乎永远是安稳且平淡的,无论何时都能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李澜看着身边元气满满的赵均,放下心来。 李澜看了看自己一身暗红色劲装,头发高高束在脑后,她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穿成这样了吧。 有些不大不小的遗憾就这样蔓延开来。 李澜问他:“你想不想去看看陈恪?” 赵均摇头:“不想,没意思。” 对他来说,陈恪什么的都跟他没关系。 直到很久之后,赵均开始跟那个跟他没什么关系的陈恪纠缠不清,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候,恨不能回来杀死这个时候的自己。 但有些时候的刻骨铭心不是他能掌握的,他也只能顺其自然的接受。 没过几天之后,赵均就没有看见李澜了,与此同时,怀宁城外的人好像也多了起来。有匆匆逃难来的人,有匆匆准备离家到其他地方的人。就连城外那蔼蔼的青山都仿佛不再葱翠,而那漫天黄沙的另一半仿佛汹涌了起来,整日都在狂风的带领下张牙舞爪的刮向怀宁城。 赵均呆在平常和爹一起表演的地方正襟危坐着,看了看赵湾的表情,说:“爹,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表演了吗?” 赵湾摸了摸旁边的工具,说:“如果这一次怀宁能熬过来,就不是最后一次,但如果不能……” 赵均嗯了一声,默默收拾好用具,准备开场。场下人声鼎沸,场上黯然伤神。 赵均很少看到这样的赵湾,沉默,孤独,严肃,周身都是浓浓的一股悲哀的味道。他嘆了口气,等着赵湾的最后一场口技表演。 曾经赵均问过赵湾:“爹,我们为什么要表演口技啊?” 那个时候的赵湾摸摸他的脑袋,边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他边说:“因为我们赵家世代都是表演口技的啊,我不能让口技在我这里断了啊。” 赵均懵懂的点头,专心吃着手上的糖葫芦,也没过多注意到赵湾口中的隐隐失落。 他一直都知道赵湾是想去科考的,在赵湾心中报国之志从未磨灭过,但却只能被逼传承口技。说不失落那一定是假的,但他不能反抗,只能顺从。 万般无奈,很多时候,理想抱负与现实总是无法兼容。 赵湾开嗓,金戈铁马,气势恢宏。 赵均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赵湾眼中渐渐蓄起的泪。 三声两声。 声声难捱。 或许,有些东西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修的,补一些东西。 第3页 揭幕 第2章 沉苛 汗拔进攻的消息如火如荼的就传遍了整个太和,人心倒是没有多么的惶惶,毕竟所有人都觉得只要护国军还在,他们也受不了多大的威胁。 顾致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着底下江丞相的道道说辞,颇觉有些烦闷。 说了如此久,没多少话点在了正题上,提出的解决方案也同之前应对其他不同方式与地域的一模一样。让他实在忍不住有些恼火。 但奈何,江步青是同他父皇那一辈一路下来的老臣,重话说不得,就算他想要改朝换代,也必须一步一步来,着不得急。 顾致听完他的长篇大论后,微微颔首,道:“朕知道了,江爱卿下去吧,这件事待得明日早朝再议。” 江步青虽是不满他的态度,却也无能为力。 身份地位,往往是一个人能说出来的话是否有决定权的最大衡量标准。 很显然,他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兴奋的主动权。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顾致就已经坐在了朝堂上,听着众位大臣对于现今边疆战事的对策与计划。无非三条:要不就是让四方将领抽出部分兵将赶往北疆,援助如今正在水深火热中的怀宁,要不就是让怀宁自己先死守着,他们从京城派去驻扎队伍,要不就是让护国军直接去。 顾致觉得有点脑仁疼。于是他挥了挥手,旁边的华公公立刻会意,吊着嗓子道:“皇上有话说,请诸位安静。” 可能是华公公的嗓子吊的太厉害了,原本闹哄哄朝堂上瞬间就安静下来。一个个双手抬起朝着单手撑着额角揉的顾致作揖。等着顾致发话。 顾致有些难以言说的绝望,本来他这几天心情就不怎么好。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打一打的事情接踵而至,烦他烦的不亦乐乎。偏偏陈恪一年前打完仗回来就告假回家“养老”去了,他不仅没能去参加他的加冠礼,连他的字他都是通过他灰声传讯知道的。真是糟透了他的心。 于是他放下手,把现在在旁边有些神游的林正叫出来,声音里充满疲惫的道:“林正,你和胡沉一起,去把陈恪给我叫出来……再传讯护国军集结……六天后我要看到陈恪站在点将台上!” 一身玄色衣衫的林正从一群文官中站出来,眉眼冷峻,气质却是难得温和,乍一看反倒不像个武将,倒像个文官。他的声音不咸不淡的,没什么起伏,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臣,领命。” 说完,就拉着身旁还在自顾自没听进去任何话,满天下神游的胡沉退了出去。 至此,顾致也无意再把这个朝会继续下去。让华公公说完之后,就摆驾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一位身着白纱的女子坐在案旁,看他步伐沉重的踏进来。于是她笑了一下,也不起身行礼,就放下手中的笔,再朝他招招手,语气温柔:“怎么了?陈恪又写信刺激你了?” 本在一旁服侍的宫女见的皇上回来了,于是行过礼后就匆匆退了下去,一般这种时候,不用皇上发话,她们也会自己退下去。 顾致有些不服气这句话,绕到她后面,双手环住她的腰,把头放在怀中人的肩膀上,慢慢的带着有些恼火的语气说:“你怎么现在经常提陈恪?!我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也不用天天提吧。” 李澄若重新执起笔,左手撩起右手宽大的衣袖,沾了沾墨。一边写一边说:“不是我经常提他,是现在的你整天想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去他的冠礼你有多生气……我可跟你说啊,陈恪啊,逼不得。就他那个烂性子……哎!能耐何他的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顾致抱着她的手开始收紧,又腾出一只手,把她手中的笔抽出来,说:“别管他了,现在陪我回去睡一觉?今天早朝起得太早了……昨天又睡的晚……” 李澄若的耳朵一红,由着他带自己走向床榻,轻声道:“我忘了跟你说,我妹妹回来了,我最近要回去陪陪她。” 顾致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当顾致正忙着和他的澄若打情骂俏时,林正正和胡沉带着一本文书飞奔在路上。 霜山深处仍旧一片云烟雾霭的祥和,丝毫没有被外界影响一分一毫。粗布素衣的男子们挽着袖子在田野间赶着自家的耕田的老黄牛,时不时和同样在耕地的兄弟们唠叨几句,说一说今年又该有多少人会被即将到来的媒婆相中,再给自己介绍一个贤良温柔的姑娘。 而树林中缓缓流过的小溪旁成群结队的姑娘们端着洗衣盆,有说有笑的一边洗衣服一边跟大家谈论着村子里那些长得帅帅的小伙子,在顺便取笑一下那些整天臆想着能和陈恪有美丽的爱情故事的好友,然后又开始自由想像那个美丽的邂逅。 林中的小野花正迎着初升的朝阳柔柔的打开自己的花瓣,借着晨露细细的清洗自己初生的花瓣,准备以最美的姿态等待自己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猝不及防的,一片阴影落下,将那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花瓣碾了个粉碎,打乱了这清晨清美的梦。 两位萧骑快马加鞭的从这清晨的薄雾中飞驰而过,连看都没看周边的景色一眼,直朝着目的地奔去。 第4页 刚做完粥准备端到客厅吃饭的陈恪刚一踏出厨房的门,就看到林正二人策马飞奔而至。他兀自端着粥走进门内,稳稳噹噹的把粥放下后,转身看向来人,微微侧了侧头,道:“怎么,顾致又想不开了?” 林正难得没和他开玩笑,双手将文书及帅印平举过头顶,同时单膝跪在台阶上,头垂下,说:“陈将军,北部汗拔举兵进犯我朝,至今已有新安,墨南,怀安三处被攻下。我方军队伤亡惨重,皇上命属下特来送报,恭请将军挂帅出征!” 陈恪愣了愣,随即深深地皱眉,沉声问道:“为何我之前未曾收到任何消息?!” 胡沉抬头看他,有些犹豫的说:“慎苛,之前你不是让我们不到情况紧急不要来烦你吗?” 陈恪一默,跳过这个话题。回身看了看屋内。桌上的米粥还冒着裊裊的热气。他顿了一下,旋即,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被他轻轻关上。抬手接过林正手上的东西,从院后牵出自己的马,声音略微有些嘶哑:“走!” 京城点将台上,陈恪一身灰白色装扮,眉眼之中隐了些戾气。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提高声音,一字一句地道:“诸位兄弟,今我北疆有难,同袍同泽,你我岂能避焉?今日我陈恪点兵三万,众位兄弟愿同与否?!” 护国军三万将士齐齐举杯,声势浩大:“为我袍泽,护我山河!” 陈恪举杯,大声道:“战!” 说完,饮尽碗中酒,狠狠朝地上摔去,啪的一声酒碗四分五裂。 地下将士纷纷如此,一时碎碗声响彻军营,同时伴随着气震山河的吼声:“战!战!战!” 顾致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个场面,转头对李澄若说,我们应该可以放心了……陈恪都把他亲兵们叫上了。 澄若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那一身灰白衣袍的男子,说:“哪一次他没有带过他们?” 顾致不置可否,也转头看向陈恪。旋即又淡淡出声:“这一次,他是为了自己了吧……” 澄若摇了摇头“不知道,那些事,要放下,太难了……” 顾致嘆了口气:“章老将军在天有灵的话,怕是也不忍心。” “有什么办法呢?” “我觉得他这一次去霜山章渊故居住了一年,应该想通了,放下了。” “等着吧。” “也只能等。” 陈恪点完将之后,就默默率军出征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向怀宁城进军。连别都没向顾致告。气的顾致又捶了两天的桌子。 而怀宁,半城青山,半城黄沙,以足够让人沉沦。 赵均身着一身黑衣站在赵湾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家父亲。只看赵湾拦在一位将士面前,卑微着声音说:“军爷,就让我们去打仗吧!我们也想为怀宁出一份力啊!” 哪位将士有些不耐烦了,声音里全是不耐:“你们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是送死。还不如好好呆在家,守好后方,让前线将士安心!” 赵湾不甘心,继续劝说:“小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我们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我们至少可以去后厨帮帮忙什么的,总之能出一份力就算是一份吧,这样我们也更能心安哪!” 那位将士也许真的是被赵湾说动了,摆摆手道:“等一下,我去跟守卫说一下,看能不能行。” 赵湾笑了,往那人手中塞了一些银子。那人颠了颠,眉心开始舒展:“这还差不多。”说完便向守将徵询去了。 赵均问他:“爹,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军啊?” 赵湾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傻子,我们能为怀宁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虽然说可能不能为我太和做些什么大的贡献,但至少,我们可以做一些事来守护自己的家乡。” 赵均点点头,把这些话记在了心里。他想:可能我无法做到,但我至少要记得……难得爹说出来这么有哲理的话…… 那位将士回来之后,带来一个人,指了指赵均父子二人,道:“诺,就那两个,非要来,你自己看看给他们安排个什么职位吧……交给你了啊。” 那人点点头,随即让赵均他们跟着他往军营中走去。 赵均一边走一边看,不一会儿,他拉了拉赵湾的衣袖。赵湾低头,赵均便问他:“爹,为什么他们都不训练呢?” 赵湾拍了一下他,轻声耳语道:“这些话别乱说,你说给我听就好了,别在其他人面前说。” 赵均小小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闪过,但他没能抓住,可他也懂了什么东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着领路人走。 有些队伍之所以强大,乃是因为他们日日不停的苦练,以及强大的向心力。 而有些队伍之所以屡战屡败,乃是后天之果,实在怪不得别人。 失掉的城池,从来不是一方的功劳,还有一方的苦劳。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其实还可以…… 第3章 难忘 赵均父子二人与领路的人一路逛完整个军营,颇有些疲倦与震惊。 偌大一个军营,正在训练的不过寥寥,而且全是一副疲软的模样。 第5页 待到领路人停下来,把他们带到一个异常繁忙的营帐前时,赵湾穆然黑了脸。 那侍卫就像没看到一般,自顾自的指了指里面,说,诺,就是这里,自己进去看看吧。他说完就要走,没走几步又折回来,说,要听从号令,别他妈一天到晚想着有的没的。 赵湾听了后点了点头,没说话。那侍卫估计说到这里敲打敲打就可以了,于是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犹豫。 四面无动于衷的寂静着,而此处别有一番热火朝天。 赵均看了看自家爹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安慰,爹?其实你想啊,就那个后厨其实也挺好的吧……你想啊… 赵湾一记眼刀硬生生的让赵均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隔了一会儿,赵均又怯生生的开口道,那什么,爹啊,你看哈,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是吧……那什么,就是……嗯,如果说,我们把饭做好吃一点的话,那那些前线将士不就能打胜仗了吗…… 说完之后,赵均又生硬的笑了一下,是吧,哈哈…… 赵湾漠然,狠狠揽着他的肩就走了进去。开始了他们的军旅人生…… 到那时的赵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军营里呆很久,甚至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的他每每回想起来,总是有些觉得有些讶异。 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人间烟火,从此绚丽 赵均刚一踏进帐内,一碟盘子就义无反顾的被放到了他的手里。同时伴随着一个中年男人的浑厚的声音,快!把这个盘子送到蒸笼那边装盘去! 赵均被吓得一愣一愣的,没动作。 那人轻轻推了他一下,说,还不快去,等下袁太守怪罪下来,罪名谁担?! 赵均急急的眨了几下眼,便急急忙忙磕磕绊绊的往后厨跑去。 那人看着他笑了一下,臭小子! 赵湾没说什么,眉眼含笑的看着赵均慌忙的身影。转身去做自己的事。 他抬头看了看眼前青黄的对比,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眉头一皱,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他白色的衣带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身上的淡然的气息与这热火朝天的厨房有些格格不入。 一天的忙碌过后,众人蹲在洗碗盆旁边聊边洗。其中一个有些八卦的大叔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又在裤腿上擦了擦,说道,你们说,护国军多久才到得到我们怀宁? 一个老头子听了之后,说,谁知道呢,毕竟京城离这里这么远。 那大叔插话道,怎么可能,护国军可在两天之内从各地集合,哪可能到不了?! 老头没理他,兀自说到,众人行军可不像他们独自到场集结,你以为那么容易,怕就怕在他们来了,也看不到了… 气氛突然凝滞了,没人说话。 怕就怕,青山不复,黄沙血染。 赵均看着气氛实在有点怪异,又看了看赵湾,见自家爹爹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反而还在走神,于是他出声挑起另外一个话题。 一群人中有些人又跟他相熟,便附和着他的话,渐渐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了众人心中又何尝不清楚,这一次,等到了,就有活下来的可能,等不到,只能像之前那些城池一般,屠城而已…… 没过多久,一阵马蹄声从远处整整齐齐的飞奔过来,金戈铁马,整齐划一。 城墙边上的将士们,有些胆大的站起来朝着那声音望去。近了,又近了,空中出现了一面鲜红的旗帜,仿佛刚被鲜血染成。 有些人开始欢呼起来,援军到了,援军终于到了。 一声破空声炸在耳边,那个站得最高的人还没来的及分辨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一支羽箭就直直划破带了些血腥味的空气,正中他的太阳穴。 对穿而过。 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密密麻麻的羽箭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一边唱着欢快的划破空气的歌,一边射向还没收起高兴的表情的众人。 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一声尖叫就这样加重了空中的血腥味,而这声惨叫也仅仅只是刚出喉咙,就被一支箭拦截在了喉咙内。 鲜血一下喷上他的脸,染的他白色的瞳孔渐渐猩红,恨意与震惊布满了他的眼底,再逐渐被血淹没。 听着一阵一阵的惨叫响在耳边,赵均被赵湾拽到柴草堆旁,三下两下的扒了一个一人高的洞出来,再把赵均往里一推。语气极快的对他说,赵均,你听好,等下不管你看到了什么,抑或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出声,也不要乱动,知道吗?! 赵均眼底有泪意闪过,被他压下,胡乱点点头。 赵湾有些不忍,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也不管赵均的反应,拿过旁边的稻草就把赵均挡起来。与此同时,一把带血的弯刀撩起了帐帘。 赵湾刚想又出去,一把弯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心中一惊,抬眼却是平淡无波的一张脸。 那汗拔蛮人看到他这张平静的脸,有些讶异。可眼底的暴戾与嗜血却不曾收敛半分,反而多了丝兴奋。他缓缓握紧手中的弯刀。 手起刀落。 血溅一地。 赵湾凭着最后的意识转向赵均所在的那个方位,他知道他看的见,他张嘴无声的对那个他给没有守到他长大的孩子说,赵均啊……活下去……我,爱你。 第6页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可他仿佛看到躲在草堆后的赵均眼中的泪一下掉下来,他好像看到自己的血溅上了赵均的眼角,把泪都溶成淡红的颜色。 他想,再也没可能了,守不到了。 他默默闭上了眼睛,意识就此消散。 却难忘人间。 赵均像他说的那样,不管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他都没动,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很乖的躲在草堆后,看着自己的光一点一点的泯灭。 他从他一闭一合的唇形中读懂了他的意思,他默默张嘴,说,爹爹,好…的 赵均的心中其实是钝的,蛮人手中弯刀动起来的那一刻,他就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但耳中尽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自己赵湾倒下去声音。他看到赵湾的血溅了过来,有一滴就像有些调皮一样落在他的眼角。带着那人平日里手心的温度。 一小会儿,温度消散,如同那紧闭的双眼。再无温度。 他就这样看着这一切,一滴泪淌过那滴血,说着脸颊滑下去,在衣服上留下个粉色的痕迹。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均觉得仿佛过了一生一样漫长,又仿佛过了一秒钟那样短暂。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一阵慌乱的惨叫过后又带着一阵欢呼与雀跃。 他想,援军来了吧…… 有人把他从草堆中拉出来,拍拍他的肩,连声叫他。 他的眼睛没什么光芒的转了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连眼底都跟平常无异。 那人把他拉出帐,让他坐在外面乱成一团的地上,看着远处尚还火红的夕阳,连青山都染上淡红的光晕,与黄沙相映成趣,煞是好看。 有人在赵均耳边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赵均嗯了一声,说,谢谢。 那人回身看了下帐内赵湾刚被收起的尸体,说,赵均,你要记住,你要好好活下去,毕竟,他能换回你,很不容易……你知道吗? 赵均还是一声嗯,再不多话。 等到那人走了,赵均一个人看完了这场日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哪个地方走去。 赵均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条红色的带子,面上却比走时多了点生气。他紧紧握着那条带子,攥的他的指节微微发白。 之前同他说话的老头见他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走过去,用自己尚还干净的中衣袖子擦了擦赵均脸上的泥与血迹,再陪着他安静的走向军营。 走着走着赵均突然出声问他,李二叔,援军来了吗? 李二愣了下,点了点头,继而说,护国军到了,还记得陈…… 还没等到他说完,赵均便打断他,谢谢二叔,我知道了……刚才,谢谢……我…… 李二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 李二知道自己不能安慰他这什么,便说,今天晚上大家团在一起,别乱走,免得走散了。 赵均点头,捏着带子往反方向走去,又说,等下我再回来。 待到回应后,赵均便快步离开了。 于他而言,此时世间,不值得。 于他而言,此时世间,很值得。 值得被爱着,值得被恨着。 狠狠的惦记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那些点开了这本书的小伙伴们,因为这是我的处女座,所以有些地方可能会有些不恰当,请多多包涵啊。另外,我一定会写完这本书的,因为我爱陈恪啊。哈哈哈 第4章 挣扎 是夜,众人围坐在火堆旁,谈论着白天刚到的护国军,以及为首的那位将军--陈恪。 也许是白日的经历来的太过于震撼,人们的语气不免带了一丝刻意的抬高。白天那位老头子首先出声道,话说这陈恪,可是弱冠之龄? 李二叔可能是觉得他的用武之地就这样来了,于是他开口接道,谁说不是呢!章渊老将军过世一年左右,这陈恪吧就接管了护国军!想当初当朝皇上还阻止过。 他说到这里,双手朝右上方一拱,向天子行了一礼,又继续抑扬顿挫的用他的说书语调向众人八卦着这位将军。 弱冠将军,两年前首次带兵镇压东南叛乱,手段果敢,行事高调。用一年时间镇压下来,而后经此一举成名。 有人趁他说话的间隙,语气满是不相信,如果他这么厉害,怎么以前没听过他呀?怕是个只能逞匹夫之勇的小毛孩子吧!哈哈…… 赵均觉得这个问题颇是戳到了陈恪这个将军的关键,便滴熘着一双眼睛看着李二叔,眼中满是看好戏的味道。 李二叔吃瘪,干巴巴的说,那是他的事,我怎么会那么清楚,再说,我不是现在也就只有白天的时候见过他一面呢嘛…… 隔了一会,他又用左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鬍子,笑着说,不过,就这么远远一看,那小子长得但是真不错! 有人笑他一个说书的竟然不知道陈恪的长相,在一边笑的开怀。 赵均有些莫名,便问他,你笑什么呢? 那人也没收敛,依旧用满怀笑意的声音说,据闻,陈恪剑眉星目,冷面薄情。未随军出征时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天生一副好皮囊。 赵均听完之后,不以为意,在心中默默的想,古往今来,长得好看的将军简直不存在,这人还说的那么天花乱坠,肯定不是真的…全天下哪有那么好看的将军! 第7页 等到众位大老爷子觉得把陈恪的家底翻的差不多了,便四处看看,忽觉这一圈花白头发里还有一个黑黑的马尾存在着。 那些人看赵均面生,便问他,哎,小子,你这二八年华的在我们这群老掉牙的人之中呆着干嘛?还不回家去孝敬你爹娘……哎,对了,你叫什么? 赵均听着爹娘的时候顿了一下,听见面前的火堆“噼啪”一声响,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姓赵,名均……今天白天正式升级为赵氏孤儿……还是个伙夫… 问他那人听见这回答自觉有些歉疚,便问他,那你今年多大? “十五” 陈恪带兵赶到怀宁的时候,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那一声断在喉咙里的尖叫,而后便是数不清的尖叫声,羽箭破空声,撕裂的求饶声,以及混乱的脚步声。 他猛然沉下脸来,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他举起佩剑,目不斜视的沖向正前方的战场,后面的将士随着他策马飞奔过去,齐声吼到,杀! 陈恪看着军营内混乱的景象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偌大一个怀宁,两万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对敌人的进攻全无还手之力,只顾着逃跑与尖叫! 陈恪的手悄然握紧,抬手没什么表情的斩下敌人的头颅。 滚烫的鲜血撒了他一脸,他却缓缓拉出来一个笑,从身后把自己的弓拿出来,抽箭,上弓,拉弦。一整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弯弓被他极快的拉满,旋即,伴随着“铮”的一声,一支箭穿过重重人海,射中了汗拔的旗帜。 旗帜不堪重负,刺啦一声碎成了两半。 陈恪眼中的杀意更浓,唇边的笑却是不减反增。 很好,很有意思。 陈恪一行仅仅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清缴完了敌人,他踏着血淋淋的土地,把胡沉叫了过来,低头跟他说了什么。胡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陈恪看着那半截旗帜,抬眼望着眼前的青山。 怀宁太守袁守禄急匆匆的踏着遍地的尸体走到陈恪身边来,嗅着空气中的腥味皱了皱眉头,面对陈恪时又立即换上一副讨好的面容。 他笑嘻嘻的说,满脸的肥肉都坨在了一起,煞是谄媚,陈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陈恪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出声,袁太守这可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啊。 他的目光特意在他抖动的肥肉上停了一下,又转脸去看另一侧的漫漫黄沙。 半城黄沙半城青山。 有点意思。 他看袁守禄的脸色有些不虞,便抬手指了指西边,一抹绚烂的夕阳正快速的退却。他说,来,我们看看这怀宁的夕阳? 袁守禄的脸黑了一半,却只能笑着,唯唯诺诺的应下来。 陈恪借着夕阳的余光,看到有个少年人的影子磕磕绊绊的走向哪里,不多时,又回来了,只是手中多了一条带子。 隔的太远,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残阳似血,人影如墨。 陈恪慢慢看着夕阳落下,余光看着胡沉的影子混入人群,便对袁守禄说,夕阳无限好,那太守,就劳烦你带路了。 袁守禄在心中把这位将军里里外外骂了个遍,表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他伸出右手,请。 次日清晨,赵均浑浑噩噩的被噩梦吓醒,不知道是因为众人知道他昨天经历的事选择不来烦他,还是根本就把他忘了,直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人来叫他起床做事。 他揉了揉自己因为睡的太久而有些发昏的额角,慢腾腾的穿上衣服,再啰啰嗦嗦的穿上靴子,走出帐外,伸了伸懒腰。 他的哈欠还没打到一半,就被人从领上一拎,往后厨帐拖去。 赵均看着昨天给他布置任务的人把宫保鸡丁,西湖醋鱼,麻婆豆腐自己一碟小菜端进食盒,最后还端了一碗白白净净的米饭放进去。 待他盖好食盒后,就递给赵均,说,你快去,把他拿到帅帐去,这是陈将军的午饭。 赵均迷茫的一声啊? 那人好笑,把赵均转了一个身,朝他屁股上轻轻踹了一脚,说,快去吧,别凉了! 赵均允悲,揉了揉屁股,就抱着食盒向帅帐走去。 行至门前,他想,这哪是帅帐,这明明就是一个阁楼好吧,说的那么好听… 赵均走了过去,看见门前站着守卫的人,想开口说些什么,瞧了瞧他的脸色,又犹豫了一下。 林正看着眼前的小屁孩儿,看着自己一脸便秘的样子,有些好笑。他刚刚本来是和陈恪他们一起在里面议事,结果不知道今天陈恪又抽哪门子神仙风,连踢带踹的把他给赶了出来,美其名曰,站岗! 胡沉那个不仗义的在一边笑的可大声了,让他在一甘人面前丢尽了脸。 赵均想了想,抬头迎向林正的目光,语调是一种装出来的镇定。他说,哥哥,能不能麻烦你通传一下……我来送饭的… 林正觉得这娃颇有趣,故作刻板的说,那你在这里等着! 赵均轻轻嗯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林正打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一为自己在这个小孩儿面前树立起来的威风,二则是为了赵均那糟成一团的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娃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也不知道到时候陈恪看到之后还吃不吃的下饭! 第8页 赵均在门外百无聊赖的等着,看到一群蚂蚁整整齐齐的从他面前经过,不偏不倚,前面的走了那一步,后面的一定完美的踩在前一只的脚印上。 赵均伸出脚去,踢了一个小石子到队伍中间,想要打乱他们的步伐。结果这些小小的蚂蚁就像没事人一样,自己又默默的绕过这个天外飞石,找到队伍的所在,继续前行。 他正看的有劲,猛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他抬头向上看去,就看见林正一脸严肃的对他说,进去吧。 赵均默不作声的跟在林正身后,提着食盒向里间走去。 陈恪忙了一早晨,看着袁守禄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情及其不好,沾墨的手都比平时要重些。 赵均推开门,小心翼翼的佝着身子准备把食盒放到桌子上就退出去。不料,匍一进屋,一支带墨的笔就直直从他耳边飞过,随即一个有些疲惫的声音响在耳边,袁太守,怀宁两万士军,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偷袭,你们就伤亡过半……可真是守的一个好边疆啊。 袁守禄抖了一下,慌忙给自己找藉口,陈将军,我们这边军力不足,这您也是知道的…汗拔蛮人的手段您也见过了,不是小的不好,是实在难以防备啊! 赵均听完后撇撇嘴,觉得房间里的空气及其沉闷,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于是他忍不住抬头向上座看去,而现在书桌后的人也恰好抬头向他看来,二人同时一怔,璇即纷纷撇开眼。 赵均想:还真有长的那么好看的将军。 陈恪想:这人是多久没有洗漱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他们见面了,不容易啊! 话说,我真的是觉得陈恪搭弓射箭帅到不行。 第5章 牢笼 陈恪待赵均摆完之后,匆匆扒拉了几口饭菜,就让赵均收拾着走人,自己则缓步走到书案后。 他抬手,微微一用力,将桌上的白玉笔筒轻轻向右旋开。 只听得地面蜡“咔”的一声脆响,木质的地板便向两方缓缓收拢,而放在地下的沙盘缓缓上升。 刚走到陈恪身边的赵均侧头看了一眼,一抹震惊的神色飞快的闪过他的眼底。 “怎么有些地方对不上呢?” 听力极好的陈恪听到了他这句声音低到尘埃里的话,挑了挑眉,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他想,怎么办呢?越来越有意思了。 等到赵均走出去关好门,袁守禄才抬步上前,指着东北方的两座标记了的关口说,此乃间关与燕峡……目前,汗拔首领暂驻在间关外,首将汗拔隐已逼至燕峡…… 陈恪略微沉吟,问,汗拔隐现在可是驻扎在燕峡? 袁守禄摇摇头,不是,燕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他们轻易攻不进来。 陈恪听后尾音上扬的“哦?”了一声,状似无意的说了句,那怎么昨天汗拔军攻过来了? 袁守禄暗中掐了掐自己的手,语调与平常一般无二,他们只是一小部队人,若从侧面绕过燕峡而至,也不是没可能。 陈恪听后,没说话,右手把着一支小红旗。余下满室寂静。 隔了一会儿,陈恪突然出声问道,袁太守,敌我双方目前局势是怎样的? 袁守禄仿佛等他这句话已经等了好久了,脱口而出到,将军请看……燕峡现在还在我军的掌握之中,轻易汗拔隐是无法把汗拔大军直逼我境,不过… 他说着说着莫名顿了一下,不过又立即开口说道,但是现在我军并未在燕峡把有重兵,昨日,把手之人已经赶回救援,就不知…… 陈恪用余光瞟了袁守禄一眼,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他缓缓开口,即如此…… 他停了一下没说话,眼睛淡淡的扫过众人,继而抬手,将手中红旗缓缓插入燕峡内,扬声朝门外,林正进来! 林正忙不迭的推门进来,单膝跪下,左手放在左膝上,右手握拳撑地,眼睛看着地上,中气十足的答,属下听令。 陈恪也没犹豫,当即下令,明日正午带一队人马潜入燕峡,找好伏击点,切记,务必从头至尾全面分散覆盖。 林正听完之后想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奈何他必须听命,于是他就算再腹诽陈恪这个安排,也只能答道,是! 陈恪也没理他,吩咐完林正之后,他气都没喘一口的继续说,后天胡沉和我带六十人上燕峡,袁太守你就带兵进入燕峡,向汗拔隐宣战……无论如何太守你都必须把他引进来……至于具体怎么做那就是你的事了,但如果,引不进来,那后果……为你是问。 他的语调一直都没怎么变过,仿佛刚刚就是在让人给他端杯水来润润嗓子,一直到最后那句为你是问也不过轻飘飘一句话,甚至连重音都没加过。可这莫名让现在一边的袁守禄后背发凉。他怎么觉得有猫腻呢?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也没多想,却还是觉得需要临死挣扎一下。 故此,他惶恐到,属下认为此举有失妥当…汗拔隐此人凶狠奸诈,诡计多端,而麾下精兵甚多。我若前去引阵,那汗拔隐岂会轻易相信? 陈恪抬眼看他,为什么不信?现在你在他们心中就是怀宁最大的官,况且他们又不知道我在这里,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你才是那块砧板上的肥肉。 第9页 袁守禄辩解到,怎会如此!昨日他们偷袭不成,恐怕早已知晓将军你现在就在此处,我怎会把我等放在眼中! 陈恪没接他的话,只问他,之前把手燕峡的可是精兵? 袁守禄答道,正是。 陈恪默默放下刚刚才拿到手中的硃笔,语气温柔,那不就是了吗,他们肯定知晓我方强兵回程救人,他们的刺客没回去很正常……再说了,这么危险又艰巨的任务,当然要由太守你来完成了。 到此,袁守禄明白事情已成定局,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下来,低头的时候,细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 只是此举,于他而言,不知是福是祸,但总有一种如芒在背,被人紧紧盯上的感觉。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待到陈恪最后落下话音,布置好部署时,各位守将一阵风一样的下去准备。 胡沉等到袁守禄和其他守将彻底看不见身影之后,转身把门关上,就和林正没什么形象的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齐看向正在慢条斯理的研磨的陈恪。 陈恪八风不动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耳侧有缕发丝垂落下来,印在他灰白色的衣衫上,有一种淡雅的美。 他抬头看了下那两人,笑说,若是有人进来了,怕是要惊讶你们这个形象了。 林正看着他“啧”了一声,说,你就准备这样带着六十个人去打? 陈恪撩了撩耳边的头发,侧头问道,不然呢?再说,汗拔隐怎么会出来应战。 “那你是准备试水?” 陈恪轻轻嗯一声,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继而说到,燕峡就像袁守禄说的那样,易守难攻,但当初为什么燕峡守将会放弃燕峡反而退守怀宁,这样做明显是个死局…… 然而总有些人以为让人是傻子,老是要挖个天坑让人睁着眼睛看着下面,再默默安慰着说,不要怕,这就是个小水洼…… 骗鬼呢! 胡沉想了一下,接到,你的意思是…… 陈恪收笔,盖下自己的私印,再把它装进信封,用火漆封好之后,一边递给胡沉一边说,这次,就看他们要玩出些什么花样来了……伯新,你来,等下让庄生送到皇上那去……务必三天内来回。 林正听的只摇头,庄生那一身轻功专门用来送信了…… 陈恪无声的看着他,林正觉得有些不妙,自发走到一边去。 胡沉接过陈恪递来的信,妥当的揣在怀里,就走了出去。 赵均第二天又被差遣来送饭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些纠结的,他想着,今天又能见到将军了……不知道他今天看见我会不会不是昨天那个表情… 他吐吐舌头,提着食盒晃晃悠悠的朝着陈恪住的地方走去。 确实不是了,准确点来说是更胜了。 陈恪看着推门进来的人,黑发完全用发带绑在脑后,纯白色的发带在一片黑色中有着极强的冲击力。一身麻葛粗布衣服上用一条暗红色的衣带繫着,别有一种味道。 陈恪想,不,这不是我昨天看到的那个人… 赵均看着陈恪的脸色,内心有些忐忑,我不是收拾过了吗我的天,为什么将军现在这个表情…… 他颇有些犹豫,提着食盒慢慢挪向陈恪,低垂着眉眼,问他,将军,那个,这个放哪? 陈恪可能也觉得一直盯着别人看有些不好意思,他轻轻咳了一声,说,就放拿吧,摆好就是。 赵均抿了抿唇,低声说是。 他走到桌边,把食盒打开,把盖子放到桌边的时候,陈恪恰好走过来,衣角从赵均手上划过,赵均想伸手抓一下,奈何陈恪走的快,他只摸到满手的空气。于是他撇撇嘴,想,将军的衣服好舒服…就跟李澜姐的一样… 他停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的把食盒中的盘子端出来,一样一样摆好。 陈恪坐在桌前,执起筷子,刚刚伸出去,瞥见食盒里还有多余的筷子,便伸手抽出来,递给赵均,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说,做,一起吃? 赵均摇头,不接他的筷子。 陈恪嘿的一声,说,那么别扭干嘛,我又不吃人,叫你坐你就坐! 说完,把筷子塞在他手里,硬生生的把赵均按在了座位上。 等赵均刚刚才用他从出生到现在最斯文的吃相吃了几口菜之后,林正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刚想开口对陈恪说什么,就见陈恪一脸不高兴的望着他。 他莫名抖了一下,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做到桌子边,兀自抽出一双筷子,边吃边说,哎,慎苛……哎,小兔崽子,你怎么在这里! 赵均有些惊讶,因为他自我感觉自己的存在感其实不低,但为什么他才看到他! 赵均张嘴,刚想说什么,林正便出声打断他,哎!你今天终于收拾了啊!不错啊,挺好看的……呸,是挺帅的! 赵均默,不再多说,低头默默吃饭。 陈恪有些不想搭理自己这个好友,于是对赵均说,你叫什么? 赵均意识到陈恪是在对他说话,于是抬头说,赵均。 陈恪就着赵均二字沉吟一下,接着说,赵均? “嗯?” “你明天收拾收拾带一两个人跟我一起上燕峡。” 第10页 赵均,林正:“!!!” 赵均此刻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在自己意识反应过来之前,身体自主做出反应。他站起来,连忙摇头,说,将军,不行,我去了会拖后腿的!我还,还,还不会打仗呢! 望将军三思啊! 陈恪轻轻嗯的回应他,表示自己已经三思过了。然后不容置否的说,你,跟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到他两我就开始文思泉涌,生龙活虎,腰不酸腿不疼了? 林正进来的时候, 陈恪,md,竟然敢来妨碍我和我媳妇儿! 赵均,什么鬼?!为什么要来打扰我和将军!!! 第6章 因果 四周的空气莫名寂静了,窗外的风顺着没关严的窗吹进来,桌上的纸页被吹的哗哗作响,偏生又被镇纸压着,无法得到解脱,随着这风肆意的飞扬。 赵均低头拉了拉自己的的衣带,而后轻轻的答应了。 陈恪侧头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倒是林正在一旁如坐针毡,整个人都好似要炸了一般。 等着陈恪慢条斯理的吃完饭,赵均收拾完装进食盒里。走之前又特意问他,将军,我真的要去吗? 陈恪看着他头上的白色发带,顺手递给他一个木牌,说,等下你就拿这个木牌去招人,两个就够了,多了用不着。 赵均伸手接下,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等到赵均拿着食盒走到看不见人影之后,林正还一脸呆滞。他慢腾腾的站起来,抖着手指向陈恪,一张脸满是震惊,陈恪,你脑子最近进水了?!先是让我大中午去踩点不说,现在又让一个看起来就很嫩的小屁孩跟军!! 陈恪并起两只手指打下他的手,淡淡道,别玩了。 林正轻咳一声,施施然坐下,说,不是,为什么啊? 陈恪抬头看了看窗外,遥遥望见远处隐在暗处的燕峡,说,燕峡那个扼要之地,汗拔隐怎会放过,到现在袁守禄与他合作,现在定是不敢妄动,而他现在定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他现在已经准备好迎接我们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让赵均去?” “没什么,好看一点,总比那些大老爷们儿强” “……” 等到赵均第二天跟他的那两个伙伴背着一点点粮赶到陈恪在的地方的时候,陈恪跟一大批人马已经杀到结尾了。 漫天黄沙纷纷扬扬的落在众人头上,散在空中分散开那灼人的阳光,让这明明刺眼又让人燥热的太阳都被压下去几分。 倒是不觉得有多热了。 一阵风吹过,沙子借势扬的更高,却没能迷了众人的眼。 陈恪撑着剑立在众人的包围圈中,身上的灰衫染了不少血,有他人的,也有他自己的,右臂上的伤正泊泊的往外冒血。 他抬手捂了捂,见没什么作用,反而流的快了些。于是他放下手,倒提着自己的佩剑,背靠着胡沉,不说话。 他本以为汗拔隐之前能稳那么几分再来打他们这个小队个“措手不及”,没想到他才刚到燕峡,就直接进了包围圈。 陈恪带的人都不是护国军的人,除了个胡沉。 他看了看自己周围那些死透了的袁守禄说的“手下精兵”,嘆息一声。没想到他也这么忍不住…… 胡沉靠着他,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人,突然低低笑了起来,慢慢的越笑越大声。 围住他们的人不敢妄动,只在慢慢收拢包围圈。 胡沉看着为首那人,手上紧紧握住自己的剑,丝毫不敢放松,他对陈恪说,慎苛,你先走,我断后,这次来的都是精英,实际不容小觑,但也只能到这个水平了。 陈恪“嗯”了一声,擦了一下手上的伤,就着破了的衣服带子,草草包了一下手上的伤。 他用嘴咬着一端衣带,左手拉着另一端,狠狠一拉,繫紧伤口之后,缓缓道,什么先走,要死一起死! 话音刚落,两人迅速分开,各自战斗在一处。 陈恪眼角瞥见一支箭正极速向胡沉射去。他正在刺向前方的手腕一转,剑刃在空中划过一丝雪白的光。 “咔”的一声,羽箭应声折断。陈恪却觉得腹中一凉。 胡沉听见自己身后的声音时就分出一些心神去看,不料恰恰就看到陈恪被一剑刺穿的一幕。他一边向着陈恪那方移过去,一边挥剑利落的斩下越逼越紧的汗拔兵。 他一把拉着陈恪带向自己,一边应付着面前的敌人,问,怎么样?可以吗? 陈恪借着他的力重新站直了身体,又抬起剑向敌人杀去,身后的长发渐渐被血打湿,显出一种浓墨重彩的杀意来。 赵均隐匿在一个小土堆后面,眼见着陈恪那边确实撑不住了,这才心急起来,连忙转头对身侧的人说,等下你们…… 微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四处飘散,躺倒在地上的尸体被人随意的践踏着。 生不能安,死不能全。 然乱世之下焉能完满? 剩下几个汗拔兵向胡沉二人走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于他们而言,杀了陈恪便可以完成这次的任务,回到族内必定受尽尊崇,再不用感受这黄沙铺面,水中流沙的苦。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是非要与太和打仗不可,只是太和太过富有,而他们汗拔总是食不果腹。老人孩子只得每天挖草根,捉田鼠充飢,而最近鼠疫爆发,除了王城未受感染,其余哪个地方不是哀鸿遍野! 第11页 于是他们对杀了陈恪也无甚愧疚,反倒有一种得意的心情。 有个矮小的汗拔兵走上来,短刃一出,印着太阳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他握着自己的匕首,闲闲的指向陈恪,鄙夷的道,陈将军,久仰了……没想到你竟如此不堪一击。 陈恪深深吸口凉气,腹中的伤口让他疼的皱眉,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想打死他。他笑着开口,语气稀松平常,那真的是恭喜你们了,一百多人上来,我们两个人,现在你们五个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胡沉听的笑弯了眉眼,干涸的血存存裂在脸上,看着有些渗人。 那士兵愣了愣,突然握紧匕首,说,陈恪,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心送你上路,你们竟如此猖狂! 陈恪只是笑,无声的微笑着看他。 那人被他笑的有些发毛,出声道,笑吧,爷爷我这就送你上路! 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带领着四周的人便陈恪杀去。 一旁的胡沉没料到他们说变就变,举起剑就横着一噼,鲜血撒了满脸。 这时,一阵铁骑的声音从远处渐渐逼近,快如鬼魅! 陈恪看向胡沉,眼里满是疑问,而胡沉也是一样。 他们分明从没叫过援兵! 这诧异只持续了一剎那,就从二人眼底消散了。两人呈防备的姿态看着霎时慌乱的汗拔人。 远处有漫天黄沙逼近,声势浩大,气吞山河,整齐划一! 几位精兵愣了愣,看了看眼前这局,自知事情没法成功,只能决定后撤。他们可不敢以几人之力对抗陈恪手下那群畜生。 待到那些人飞速撤退了许久,赵均估摸着也可以了,便慢慢从自己藏身的地方摸出来。走到陈恪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合抱举过头顶,说,属下不才,出此下策,望将军恕罪! 陈恪有些愣,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随即问他,刚才那么大阵仗就你们几个弄出来的?! 赵均歪着头笑着说,对啊! 陈恪想支起身,不料牵动身上诸多伤口,他眉头一皱,喘了口气才问他,你怎么做到的? 赵均蛮自豪的回答他,就是普通口技,我家以前做过这一行,我就只会些皮毛,不像我爹…… 他的声音在爹这个字上戛然而止,心中发疼。 陈恪注意到了,不过他也不想揭人伤疤,况且他和他之间也不熟,没必要过问太多。 他只是赞嘆了一声,好小子,有一手! 赵均微微笑着,不再多言。 第7章 终梦 胡沉扯了一块自己尚且干净的里衣,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伤药,仔仔细细的帮陈恪包扎完,刚准备开口让他不要乱动。就见陈恪自己拄着剑慢慢站起来。 陈恪拢了拢自己的衣袍,手指有些微颤。他慢腾腾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乍一看,还是那个运筹帷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只是脸色白的像鬼一样。 他拉过胡沉,扯到一旁,快速对他耳语几句。便等着胡沉做决定。 胡沉脸色变了几变,看着陈恪毫无血色的脸自己不容更改的神色,最终还是妥协了。 陈恪走回来没事人一样对他们说,赵均你跟我一道,其余人和胡沉一起回去。 赵均眼中的惊异一闪即逝,与众人一起点了点头。 陈恪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带着赵均往燕峡深处走去。 赵均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日头,刺得他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以至于微微仰头看陈恪时眼底一片雾气,眼前的人也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陈恪慢慢走在前面,也不多管他,两人自顾自的走着。 而胡沉一队人则不紧不慢的向怀宁城走去,走了一小会儿,胡沉估摸着时间应该可以了,便抬手抽出腰侧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走在自己身后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胡沉探身确定几人真的死透了之后,也顾不得究竟脏不脏,顺手就着周边染血的黄沙在衣服上抹了几下,处理好尸体,状似狼狈的匆匆向怀宁城奔去。 赵均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崎岖不平的,有时没踩对还会踩碎一块经年被风吹得散了的岩石。 状似顽强坚韧的东西,在温柔的摧拉枯朽的力量中也会慢慢变得不堪一击。 就好似曾经英勇的帝王,年老时很多却也不能免俗的褪去那层英勇的光环,变得猜忌而多疑。 他低着头跟着陈恪走着,时不时专门伸出脚去踩碎一块石头。 他自己一个人正走的尽兴,冷不妨的撞在陈恪背上。他抬头看了看陈恪,默默退后一步,揉着脑袋不说话。 陈恪被他撞的向前迈了一步,只觉伤口又是一阵疼。他隐忍的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天边如血的残阳。他想,竟走了这么久了… 陈恪转身低头看着赵均,赵均感受到他的视线,便目露疑惑的朝着陈恪看去。 陈恪看着他眼中自己的倒影,有些苍白无力。 有人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那, 以眼为镜呢?可以看见什么? 赵均见陈恪一直看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他想,将军难道要杀我灭口?!!我现在要不要跑啊……不行,跑了得是逃兵啊……可是现在我好慌啊! 陈恪看着看着就看见赵均眼底慢慢从沉静到疑惑到震惊到现在的慌乱。这小子又想什么呢? 第12页 于是他开口说到,赵均?你去找个歇脚的地方,今天不回去了。 赵均点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去找那个歇脚的地去了。 不多时赵均就回来带着陈恪去他刚刚发现的那个浅浅的山洞。 陈恪提着剑进去看了看,确定没问题之后才慢慢撑着墙坐下来,放松自己紧绷了一天的身体。 赵均看着他慢慢合上眼,刻意放轻了脚步,猫着腰缓缓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赵均抱着一堆柴火和一只被剥好的野兔踏着最后一丝日光回来。 他看了看睡的正沉的陈恪,轻手轻脚的将火升起,再提熘着野兔走的远远的处理干净。再用棍子串起来放在火上慢慢烤着。 陈恪醒的时候月亮都已经挂的老高了,他一睁眼就看见赵均背对着他坐着,火光打在他周围,看起来暖烘烘的。 他动了动,觉得伤口好像没那么疼了,于是他站起来,朝着赵均走过去。 赵均手上的兔子正被烤的外焦里嫩的,外表的油滴顺着滴进燃的熊熊的火中,啪的一声炸了,一个火星窜了出来。 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陈恪,冲着他展颜一笑,将军你醒了?! 陈恪点点头,在火堆面前坐了下来。 四周一片浓浓的黑暗,独此一处映着天光。 陈恪抬头看着赵均,发现白天还完好的少年身上多出来许多伤口,尤其是颈边那道深深的抓痕。 他抽出白天从那汗拔兵手里拿过来匕首循着自己的中衣划拉了一块布下来,又连同胡沉给他的伤药一起递给赵均。 赵均没明白,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陈恪见他没明白,说,自己拿去包一下。 赵均“哦”了一声,接过陈恪手中的东西放在一边,继而说谢谢将军,我等下再收拾。 陈恪也没搭话,安静的抬头看天。 不多时,赵均把忍着烫把兔子掰了一条腿下来,自己放在嘴里叼着,就把剩下的全部给了陈恪。 陈恪也没跟他客气,接过兔子,微微一使力气将兔子分成两半,递给赵均一半,自己留一半。 赵均摇头不要,让他吃就好,不用管他。 陈恪皱着眉说,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废话多的赵均伸手拿过兔子,看到陈恪不慌不忙的开始吃时,他也就不管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抱着那半只兔子风捲残云一般啃了起来,分明是饿的慌了。 等着二人把周围布置好之后,已经到了深夜了。 陈恪躺在火堆旁,枕着一堆乱草,一只手放在脑后垫着,左腿曲起,左手悠闲的搭在左膝盖上。看着漆黑的夜空中点点亮着的星星。 万里星空明灭,地上人影成双。 赵均把下巴放在一根枯木上,用棍子一下一下的戳着面前的火堆,想了很久,低声问,将军,你说天下这么大,汗拔为何犯我太和? 陈恪轻笑一声,贪心不足蛇吞象罢了。 赵均点头,但他有些不甘心这样的答案,又问道,那又因何而战?因何而胜? 陈恪坐起来,问他,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赵均想也没想,似是通透了什么。他语气坚定,目光灼灼,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赵均说出来的这句话,后来的赵均以死践之 第8章 承恩 卫我山河,捍我袍泽。 陈恪听完之后眼里的光亮了。他坐到赵均身边,复又躺下,看着北方越发明亮的那颗星,问他,可知道章渊将军? 赵均点点头,顺着他的视线像天空望去,入目与平常的夜空没什么不同。 陈恪问完之后,也没管他的回答,慢慢闭上眼。 他从军有那么些年头了,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刚一进军营就受到所有人的优待,整日除了跟在章渊身后嬉皮笑脸,就是四处走江湖,最后染上一身江湖气。不过也不赖,好歹招了一支亲兵队。 他的天真结束在章将军为了救固执的他而死在他面前的时候,陈恪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就像刚出笼的金丝雀,出来就遇见了森林火灾。 还没长开的陈恪看着老将军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他被满身是血的将军紧紧抱在怀里。将军在他耳边说,陈恪,你要活着出去,你要替我……守好这河山……陈恪啊…… 陈恪拼命想点头,他能感受到将军对这个人世间的不舍,他想挣扎着逃出这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他想挣开这个怀抱,挡住将军身后密密麻麻飞来的羽箭。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的生命一点点流失,他只能清醒的感受到老将军抱着他的手越来越紧,直到老将军在他耳边的呼吸骤停,他的手也还是没有松开。 陈恪在那个残忍的怀里一直等,有温热的血顺着将军的嘴角溢出来,流进陈恪睁着的眼睛里面,刺得他生疼,疼的他心里发苦。 不知道等了多久,陈恪的眼角的泪都干了,援军终于赶来。 厮杀半日后,有人用力分开了他和老将军。 他抬起头来,看着章渊嘴角的那抹微笑,惨白的唇上扬着,满脸的血污也没能盖住它的灿烂。 陈恪抹了把脸上的血,跪在死人堆里,跪在老将军面前,举起一把匕首,在自己左手手心狠狠划了一刀,顶天发誓,我陈恪,必定守好这山河! 第13页 他以血为祭,断了自己的后路,不破不立。 于是他看着自己在军中积压已久的人气以及自己在老将军身边积累的经验,用了一年的时间,整顿好余下的护国军,再迅速召集自己在江湖上的朋友。 一年之后的陈恪一身灰白色的衣服,一步步走上了那个老将军之前站过的点将台上,饮酒誓师,五万雄狮,气势袭人。而陈恪在这漫天的吼声中,举起他手边的酒碗,一饮而尽,说,答应过你的,你看,我做到了。 你看,我做到了,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他见陈恪完全没动静,过了许久,赵均见他无意识的张开自己的左手,一条横亘手心的伤疤顿时进入赵均的视线。 苍白,狰狞。 他的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冒出了头,可他没抓住。 行军之人,受伤是常事,可这伤口如此狰狞,再狠一点,便会伤及筋骨,左手就算废了。 想来想去,这伤只能是将军自己弄的。 可,为何? 他又叫了一声,这回陈恪应了,同时也将自己的左手握紧。那道恐怖的伤口便悠然从赵均眼前消失。 陈恪看着他,向着满脸没回过神来的赵均说,记住你今天的话,守好了! 赵均一愣,旋即点头,重重的点头,又怕陈恪不相信,大声说,将军,我会的! 陈恪看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想笑,却又怕打击到他,于是问他,今年多大了? 赵均有些腼腆的一笑,抬手挠挠头,微笑着说,十五! 陈恪看着他的笑容,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义气,勇气,天真。 赵均正对着火堆坐着,肆意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少年人的锋芒。而赵均的脸却是奇异的柔和,不比一般男子的唇,赵均的唇显得小些,看起来就是一副完全没长开的孩子模样。 陈恪刀刻般的脸柔和下来,惯常平静的脸上此时盛满了暖意,他坐起身,和赵均并肩坐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声线温和,赵均?以后你来我手下做事吧? 赵均转脸看他,又一次带着满脸震惊的神色,他还没从刚才将军揉他头的震惊中缓过来,于是他他在脑中一片浆糊的情况下,结结巴巴的说,可,可是,将,将军,我还,不会,会什么呢?! 陈恪迎上他的视线,笑着说,没事,慢慢就会了。 说完又觉得赵均这幅迷糊样子有些可爱,于是抬起抬起两只手重重的在赵均脑袋上一通乱揉。 赵均:…… 赵均第二天早晨是被陈恪摇醒的,迷迷糊糊的听着陈恪吩咐完任务,睡眼惺忪的去筹备陈恪说的干粮。 陈恪两手把着赵均的肩,正经的说,赵均,你听好,接下来几天我们要绕过汗拔隐的军队,去汗拔王城走一遭,所以我们最近都不能生火,免得引来敌军,所以你现在要去准备足够的干粮,你包袱里这点干粮不够,知道了吗? 赵均迷茫的“哦”了一声,顶着一两簇呆毛走了。 陈恪站在他背后,看着他迎着晨光随风摇摆的呆毛,笑的很开心,不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 腹部的刚刚好些的伤口又被撕裂,他疼到面色发白。 而走出不远的赵均听到了陈恪的笑声后,嘀咕,将军这是又怎么了? 往前走了几步,赵均突然又很开心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他想,将军和我现在,是朋友了吧…… 手边突然有什么东西轻轻拂过他的手,赵均脸上的笑容一僵,内心的思想完全变了个调,将军刚才是在笑这个吧……将军真的很无聊…… 就在陈恪二人悄无声息的混入汗拔的同时,怀宁城里可谓是极度混乱。 胡沉当日重伤而归,勉勉强强强撑着走到陈楼边上,就重重的倒下去了。随即带兵回城的林正在一片混乱中把重伤昏迷的胡沉背了回去。而胡沉醒来之后,张口带回的第一个消息就让所有人大伟吃惊。 胡沉勉强撑着自己靠在床头,满脸憔悴几天没刮的脸显得乱糟糟的,原本清隽的一张脸此刻显得有些苍白,他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水,眼神状似不经意的扫过袁守禄一行人。 他缓缓开口道,将军他……他……不幸身陨……我们首战遇袭……咳……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回来的路上……又遇野兽袭击……咳咳…… 他说完,抬手捂脸,本来干涸的眼眶此时盛满泪水,眼底的血丝让他看起来竟是挫骨伤羽之痛。 林正本来听到消息的时候,愣了一瞬,旋即就想冲上去揍死此刻正躺在床上叽里哌啦乱说话的人。 可正当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胡沉的眼泪“唰”的一下掉下来,林正的表情瞬间崩了,胡沉他爹死的时候也没见他哭过啊…… 林正眼里闪过什么东西,复又大声冲着胡沉吼,你他娘乱说什么,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胡沉仍旧低着头,也不辩驳什么,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庄生等人看着这个场景,只能默默站在一旁。 一时间,房中的气氛很是冷清。 林正深吸一口气,向着守在床前的袁守禄一众人说,各位,事出突然……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声音中满含悲切。他接着说,还请诸位通融通融,让我们几人商量一下…… 第14页 袁守禄听完后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对林正说,林大人,这…… 林正还没等着他说完,直接开口打断,袁大人,不是我等私心,只是这是护国军内部私事,无关外人之事! 袁守禄被他说的愣了下,旋即拱拱手,带着怀宁一众人退了出去。其中一个人出门之前朝着胡沉看了一眼,眼中的杀意丝毫没有隐藏,只是众人都没有注意到。 等着送他们出去的庄生回来说,行了,都走了。 胡沉此时才把头重新抬起来,眼中的悲苦全部变成了嘲讽,利落的翻身下床,压低声音道,陈恪进了汗拔王城! 林正眉头一跳,问他,那你回来干嘛? 胡沉没接他的话,跟众人一同走到桌案边,拿起一支笔就着桌上的余墨,写了一封信,再盖上自己的私印,用“陈”字徽标封好之后,递给庄生,说,你把这封信送到皇上那,能有多快就多快,立刻去办! 庄生站直了身体,双手接过信封,低声答是。便立即揣着信飞奔而出,一走出门,又是硬生生的逼出两行泪,飞奔出自己的房间,带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爬上屋顶,脚尖轻轻一点,悄无声息的极速向皇宫掠去。 胡沉对着剩下的人说,记住,你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装,要多悲惨有多悲惨,简单点,就是比你死了亲妈还想哭,但又不能太过,不要让人怀疑。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盯紧袁守禄和他的守将们,注意他们每天飞鸽传出去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我们要知道究竟是谁在捣鬼,也要让汗拔隐知道我们现在,有多乱! 于是,老老少少从胡沉房内出来的时候,都通红着眼眶,让埋伏在暗处的那双眼睛看的都盛出笑意来。 林正端了一杯白水给他,说,怎么回事?胡沉接过来喝了一口,坐在椅子上,说,他打算从内部击破,说是半个月之后一定回来,让我们这半个月一定要捉住内鬼。 林正眉一肘,内鬼? 胡沉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手摩挲着白瓷的杯身,回答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袁守禄他们有问题,但……袁守禄好像只是一个傀儡……我怀疑,是是怀宁守将袁鸣的问题,毕竟他们是父子,无论如何袁守禄都会守着他这根独苗。 林正嗤笑一声,又跟胡沉聊了几句,就出去了。 而胡沉则脱力一般向椅背靠去。 于他和和林正而言,陈恪是兄弟,知己,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一起上房揭瓦,一起把皇宫上上下下闹的鸡飞狗跳的至交。 从太子把陈恪託付给他俩的时候,他们与陈恪便从没有分开过,荣辱与共。他们站在陈恪身旁,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看着他跪在章老将军面前,红着眼睛,划破手掌地天立地的发誓,看着他第一次站在点将台上失声痛哭。 所有人都认为陈恪无所不能,其实只有他们这些兄弟,包括顾致和陈恪所谓的亲兵队知道,陈恪私底下究竟有多么迷茫,一直陷在对老将军的愧疚中无法自拔,越陷越深。 那么多年,不管陈恪对着他们发过多少脾气,甚至有些时候喝醉了老是吵吵着让他们走,说自己迟早会拖累他们。他们也从来没想过离开,他们宁愿永远笼罩在陈恪的光环之下,做两个永远值得信任的心腹。就算现在陈恪看起来好像不需要他们了,可他们也还是没想过离开。 十六岁的陈恪跪在死人堆里发誓——守好这山河。 他们看着鲜血淋漓的陈恪,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守好你。 即使使命,也是情谊。 经年生死,一朝成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承此恩,立此誓。 手足之恩,相护之誓。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一章真的是耗费我的心力,卡文卡了好多次,本来说端午节的时候发出来的,端午节完了我都只写出来一千不到…… 但是陈恪和章老将军的渊源以后再说…… 爱你们。 第9章 隐鸣 几天之后,怀宁城终日军心动荡,人心惶惶。汗拔隐趁机而上,直破燕峡,逼到怀宁城外。 就在这即将破城之时,一道圣旨姗姗来迟,庄生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那一卷黄灿灿的圣旨。 前来宣旨的华公公从轿子里下来,一路的奔波后,面色有些发白,他看着身旁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的庄生,觉得真是,人比人得甩,货比货得扔。 华公公抖着手将圣旨打开,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心里默默的想,他们听完后会不会晕过去,哎呦,又有好戏看了,可以皇上不在这里……可惜可惜! 圣旨既出,万民俯首。 只听那公公扯着小细嗓子说,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陈恪将军战死沙场,也算有始有终,朕特此下旨,为陈将军举行三天葬礼,即刻举行! 袁守禄觉得自己肯定是耳朵有毛病,或者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他悄悄转头看了一下袁鸣的表情,发现他也是一脸震惊,他突然就觉得好受了,震惊的理所当然,于是他抬手接旨,朗声道,臣,接旨! 正午时,袁守禄招待华公公坐上座了之后,一边给华公公盛了一碗汤,一边不经意的问道,公公可否告知在下,皇上这圣意……… 第15页 华公公笑到,袁太守不必多想,照做就是,毕竟陈将军和皇上关系匪浅,此事也是应当。 袁守禄见他这避而不谈的态度,也不指望能从他这里问出些什么来了,于是陪着他吃完了这顿饭。 袁守禄送走华公公后,就匆匆回了自己家。进书房的时候四处看了看,再把门合上。 他走到一面墙旁,伸手将其中一面墙推了进去,那面墙随着他动作的落下,就缓缓显出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小口,依次亮起的烛火照亮了一条看不见尾的小道。 袁守禄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随即,墙面自动闭合。一双眼睛从房顶的缝隙看到了全部。 洞中的光全靠着墙上的壁火支撑着,偶尔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微小风,那点火苗子总会左右晃动下, 袁守禄看着洞中灯火下时明时暗的脸,心中惴惴不安,无论见过他多少次,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袁守禄从自己宽大的袖子里一番摸索,随即双手向那人呈上一卷红色的东西,说,汗拔将军,这是最近的东西,你看…… 汗拔隐缓缓抬手接过,一双修长的手异常苍白,骨节突出的手指轻轻捏住其中一角,再慢慢将那一卷东西拉开来,看到里面蠕动的蛊虫之后,眉眼都舒展开,苍白的指尖划过那些蛊虫,声音却是出奇的好听,犹如清水拍击石壁。 他说,不知道这蛊用在陈恪身上怎么样……但是他死了,真是可惜…… 袁守禄心中戚戚然,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灯火中的人,复又低下头,嘴唇动了动,紧紧抿着。 汗拔隐将蛊虫收起来,漫不经心的玩弄着自己手上的一根湖水绿的带子,头也不抬的说,就照着你们皇上的旨意办……另外,最近留意一下胡沉…… 袁守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抖着声音答应了。 洞中烛火隐隐绰绰,连带着那张苍白俊逸的脸都看着有些不真实。 湖水绿的带子在半空中晃动着,落在地上的影子摇摆不定。 就在怀宁城内乱七八糟的时候,陈恪和赵均刚刚饶过前方阵地,到达汗拔王城。 也许是习俗不同,汗拔王城四处都是平平的房顶,窗户小小的,唯一不同的是客栈,全部都是木质结构,雕栏玉砌,阁楼上帷幔被风吹的扬起又落下复又扬起。 赵均走在陈恪旁边,看着眼前这有些不一样的客栈,小声的说,这个客栈怎么这么…… 陈恪低头看着他,眼含笑意,怎么了? 赵均看着他,义正言辞,有点像妓院…… 陈恪其实是很想憋住的,但是他没做到,就站在客栈门前笑的不行。 从他和赵均这几天相处下来,两个人就是纯粹的臭味相投。 有一次他俩一起在一片密林里面走,好久都没能绕出去。两人都转的疲了,这时赵均提议说,要不我们生个火,把敌人引过来,我们不就可以找到路了吗? 陈恪觉得可行,就分头四处去找柴火去了。 等到赵均好不容易生起火,他已经快要被烟呛死了,于是他叫陈恪,将军将军,你过来烧一下火好不好? 陈恪愣了下,指了指自己,你说我? 赵均理所当然的点头,对啊! 陈恪被他哽了一下,伸手接过赵均手上的空竹管,犹犹豫豫的走向了那个刚刚有点火苗的还冒着浓浓的青烟的火堆。 他握着手中的东西,说,那什么,怎么用这玩意儿?! 赵均一边连连咳嗽,一边断断续续的说,就,就吹一下就好…… 陈恪拿着那丑不拉几的竹管,实在是无法下口。 最后他看着赵均实在是一个废了的劳动力,他皱着眉头犹豫着凑了过去。 “呼”,一阵青烟从管口倒着冒了出来,他完全没有防备,深深吸入肺腑。 “咳咳咳……” 赵均看着他,原本还咳的要死不活的,一下子就笑到无法自拔。 陈恪走过去,拿着竹管朝着赵均就抽过去,边咳边说,笑什么笑!你自己不也是! 赵均还是笑,伸出手朝着陈恪脸上去。陈恪身体后仰,问他,你干嘛?! 赵均停了咳,说,不是,将军,你脸上有脏东西! 陈恪犹豫着,把脸凑过去。赵均伸出手,轻轻擦了一下他的嘴角。 陈恪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没想到擦完之后,赵均看着他又开始狂笑。 陈恪脸黑了,有拿着竹管朝着赵均打过去,你又笑什么笑?! 赵均指了指旁边的水洼,笑的直不起腰。 陈恪走了过去,借着水洼,看了看自己的脸,原本已经黑了的脸又黑了几分。 他走到赵均身边,冷冷笑着,黑着张脸把赵均提起来,说,这就是你擦的脸! 赵均继续哈哈笑,完全无视陈恪的脸。 陈恪把他放下,揉了揉自己的手,冷笑着说,赵均! 赵均觉得有点危险,默默往后退,吞了吞口水,尬笑几声,那什么……冷静啊将军! 陈恪提着棍子就朝他抡过去。 树影婆娑,朦朦胧胧。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了,陈恪和赵均的感情是一点一点慢慢相处来的,今天有点短,不要骂我 第16页 第10章 恶蛊 赵均等着陈恪笑完后,拉着他走进了店内。 店里的小二见着赵均他们灰头土脸的打扮,撇了撇嘴,有些不想招待,但是他看着他们脚步不停的向他走来,只好扯了扯嘴角,把手上的帕子往肩上一搭,扬声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 陈恪摸索了一下自己身上,说,住店。 小二看着他这个动作,就知道有戏,于是他把陈恪往楼上引去。他一边走一边让赵均他们注意脚下,一边对他们说,客官,您是住天字号还是地字号? 陈恪笑,既然你都把我往楼上引,又问我作甚? 那小二也不恼,嘻嘻笑着,客官您这就不懂了,看你们是从外乡来的,就跟你们说说吧,这王城里啊,天字号在下,地字号在上! 陈恪眼角一跳,饶有趣味的说,哦? 小二都有八卦的通病,他一听陈恪这个语调,就说,这王城啊,本来前几年都是天字号在上,但是自从汗拔将军开始统领军队以来啊,街上就贴了布告,说是要把这天地字号换了,看着吉利。 陈恪听着,转头问赵均,你认为呢? 赵均摇头,暗中却拉了拉陈恪的衣袖。 小二还在前方滔滔不绝,当时啊,根本没有人愿意换,军队又不能强行实施。嘿,没想到,没几天之后,巫女发话,将这个命令定成法令,众人都只能照做了……这没想到啊,没多久,除了王城,其余的地方鼠疫盛行,慢慢就化成了瘟疫了…… 陈恪听后又问他,那王城怎么没事呢? 小二转过头看他,突然笑的邪气,肯定是调换了的天地字号的作用啊!其余地方可是没有调换的啊! 陈恪作恍然大悟状,跟着小二走进了一间地字号房。 期间,赵均攥着他衣袖的手越开越紧。 陈恪进屋后,打发走了小二,再将房门扣上后,走近赵均,问他,你怎么了? 赵均坐在凳子上,看着蹲在他面前的陈恪,低声说,将军,不对,这是蛊…… 陈恪反倒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懂这个,但他出口问的却是,怎么说? 赵均看了看四周,说,我们这边有一个风俗,天地顺序,万物生灵,天道伦常,不可逆之。当时我也没认真听,记不太清了,只是当时那个神女对我们说,天地倒序,生杀予夺,万鬼齐聚,瘟疫成行……后来我爹问她为什么,她说什么,天地逆行,恶蛊出世…… 陈恪看他有些慌的样子,安慰道,没事,这蛊,没有下在我们身上。 赵均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陈恪也没解释,站起身摸了摸赵均的发顶,就往床塌走去。 夜晚有些凉,赵均现在床前手足无措。 陈恪睡的很好,可能是终日劳累奔波,白天的时候他倒头就睡,到现在也没醒。 可能是睡着的人感受到了赵均纠结的目光,缓缓醒了过来,迷茫着问,几时了? 赵均默默回答,快到二更了…… 陈恪翻身下床,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袍,一边说,你先睡,我出去一下,五更之前必定归来。 赵均想问一下他去哪,想了想又觉得如果陈恪想跟他说的话自己会说的,不用问。于是他也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就坐在床上,自己脱鞋上床睡觉。 陈恪还没等到他睡下,便悄悄从窗口翻了出去。 赵均躺在床上,望着桃红色的纱幔出神许久后,才起身吹熄了蜡烛。 陈恪翻出客栈后,沿着城中的街道慢慢摸索下去。 整座王城寂静无声,连虫子鸣叫的声音都不曾出现过。整个城市连一点灯火都没有,黑黝黝的,朦朦胧胧的月光洒下来,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步路。 陈恪握紧了手中的弯刀,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整座城市死一般的寂静,毫无半点生气。而他白天走在小二身后,不经意抬头的时候,看到那小二脖子后有一个明显的凸起,一只虫的轮廓突兀的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想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死城,恶蛊。 上地,下天。 阴阳轮换,是非不辨。 等到丑时的时候陈恪就回来了,他轻轻的推开窗户,一只脚刚刚落地,一把匕首就逼上了他的脖子。 他眼神一凛,反手向后探去,试图把那人的左肩抓住,但那人好似知道他要干嘛,轻巧的侧身闪开,陈恪趁机逃开威胁,借着朦胧的月光,两人就打了起来。 瞬息之间,两人已过了十几招。 陈恪渐渐感到吃力,肚子上的伤不仅没好,因为他自己一直在奔波,伤口晚上合拢后,白天又被撕裂,如此反覆下来,他的伤口早已发炎。此时一番无声的对打下来,他慢慢就处于弱势那一方。 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似乎提醒了那一身夜行衣的人,两人停了手,戒备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妄图伺机而动。 床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小的响动,赵均揉了揉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窗口的人影,迷茫的问,将军,你回来了吗? 现在窗口的两人同时一怔,黑衣人首先反应过来,从另一扇窗悄悄熘了出去。 赵均迷迷糊糊的点燃蜡烛的时候,就看见陈恪现在窗边,低着头,灯火照不亮他的脸,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凌冽,肃杀。 赵均觉得不对劲,缓缓走近他,刚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陈恪,就见陈恪直挺挺的朝着地上倒下去。 第17页 赵均也没大叫,从他来到这座城就隐隐有种不对劲的感觉,睡觉的时候四周完全的寂静,就见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听的清清楚楚,着实可怖。 他急急忙忙的抱住朝下倒的陈恪,但奈何自己比陈恪要矮,于是乎,陈恪这么大一个人倒下来,他接是接住了,就是最后连着自己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的手扒着墙缓了一下,才让他们落地的时候,声音微小,什么也惊动不了。 赵均推了推整个完全把他压住的人,小声的叫他,将军,将军? 陈恪完全没动静,垫背的赵均终于醒悟过来,他家将军是晕过去了。 等着赵均把陈恪拖上床,他已经累出了满头大汗。 明明看起来不胖的人,为什么可以这么重?!为什么他抱不起?! 赵均觉得好像有点失败。 他小心翼翼的解开陈恪的衣带,一层层的打开来,最后赵均的眉头越皱越紧。 明明都伤的这么重了为什么不说! 他从卧房抽屉里找来剪刀,将陈恪腰间缠着的绷带剪开。 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伴着一股莫名的味道瞬间扩大了好多倍。 赵均深深吸了口气,他找出店小二白天送过来的帕子,也管不得水是凉的,浸湿了之后,就坐在陈恪旁边,帮他慢慢把蔓延的血擦干净,再找出陈恪平时用的药,抖在伤口上。 陈恪眉心紧紧皱着,平时生动的一张脸此刻疼到完全变形。 赵均好不容易等到天亮,等周围开始有了淅淅沥沥的人群的声音,他便理了理衣服,将盆中已经被血染红的水往外倒出去,再把完全没眼看的帕子藏起来,端着一个空盆子就下去找小二去了。 躺在床上的陈恪一动不动,没有意识。 脚步声突然响在了这间房,一声清脆的响声之后,又消失无踪,随即便是赵均开门的声音。 赵均开门之后就朝床上望过去,见陈恪也没什么大事了,他便放了些心,走到桌子边将水盆放下。 突然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层恐惧蔓延在他身上。 他盯着桌子上那个凭空出现的青瓷瓶,警觉性瞬间提高,直觉告诉他昨天晚上一直有人在监视他,或者,陈恪。 如若不然,昨天一直躺在床上睡不着的赵均,怎么会突然就想失去知觉一样,就睡过去了…… 他瞪着那个瓶子看了很久,突然感受到盆中的温水好像凉了不少,他猛然惊醒,浸润了重新拿来的帕子就开始擦拭陈恪疼出来的一脑门汗。 他擦着擦着就开始走神,到底是什么人呢?那瓶东西是什么?将军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将军会晕过去? 一连串的问题自己袭击着他的脑袋,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略带调笑的声音响在赵均耳边,我说,你干嘛呢? 赵均一愣,低头看着陈恪睁开的眼睛,刚想惊喜的说,将军你醒了! 结果他一看自己的帕子把陈恪的整张脸都像擦到错位了一样,就默默的缩回自己的手,妄图转移话题,将军,你,你昨晚怎么晕过去了呀? 陈恪也不想戳破他的心思,顺着他的话说,没什么……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伤,又看了看赵均,调侃他,不错啊,是不是以前经常帮你喜欢的人做这种事? 赵均红了脸,摇头,结结巴巴的辩解,没,没有,我,我这,这是第一次帮,你是第一个…… 陈恪觉得有趣,起了逗他玩的心思,说,赵均你记住啊,我跟你说,这个和平的时候吧,帮人处理伤口的事都只能是帮自己喜欢的人,知道不?不要谁都去帮,知道不? 赵均不干了,说,没有啊,现在在打仗啊! 陈恪撇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说的和平时候,就是指你不在现场及其周边地区,就像离怀宁城远一点的地方,不受战争侵袭的地方,都是这个和平,知道吗? 赵均点点头,懵懵懂懂的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记住了吗?要是你喜欢的那个人。 赵均:没有。 第11章 风雨 接下来几天,陈恪不顾赵均的反对,拉着赵均就上街去了。 赵均觉得任务来了,于是提着一口气跟着陈恪走了,准备迎接他生命中第一次刺探敌方军情的经历。 然而,理想总是很丰满,现实总是骨感。 赵均看着在街边正在试香的陈恪,他的心情有些难以言表。 他提着手中的东西,走向陈恪,看他买完香料之后,默默的对他说,将军?我们不是来刺探军情的吗? 陈恪不置可否的点头,是啊! 赵均听着他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嘴角有些抽搐,那你现在是在干嘛? 陈恪转头看他一眼,逛街啊。 赵均表示自己并不想看他。陈恪见他转过头去,笑着抬手揽住他的肩,说,不是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所以,人生在世不容易,浪得几日是几日,你说是吧?再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干嘛记得那么多,累赘! “……” 赵均听完后觉得,反正将军都是这样不在意,我又有什么权利指手画脚,于是他开始放开了玩,在汗拔王城撒欢。 汗拔深入沙漠,抬眼往城外望去,只是茫茫一片,铺天盖地的灿金色,多看两眼仿佛都会被这肆掠的黄沙吞没。 第18页 赵均走在前面,心情闷闷的,可他毕竟也才十五岁,从没走出过怀宁,更别提异邦了,绕是他拼命想绷着一张脸,也终究还是抵不过少年心性正浓,没几下就把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忘了,开始在陈恪面前东窜窜西窜窜,时不时看见好玩的东西后,朝着走在后面的陈恪招手,将……你快过来看! 有时他又是矜持的,站在别人的摊子前,兴奋的表情尽情写着,(⊙o⊙)哇! 外面的世界总是不同的,诱惑力总是不小的,可放纵却是看身边人是谁。 陈恪反倒是收起了往日的悠闲,看似悠闲的在路上走着,左顾右盼,却默默的记下了一些东西,以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一道身影。 在这风景奇异的街头,用方巾包着面部的人们,或者背着包袱急急的从身边走过的人们,亦或是怀中抱着孩子的妇女,似乎都是灰濛濛的,被黄沙侵蚀了灵魂,空荡荡的,不似真人。 他抬起头向着前方看去,在这灰濛濛的街头始终有一抹黑色的身影,四处乱窜着,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向他轻轻一笑。 天边有鹰飞过,一切都那么祥和。 赵均晚上和陈恪一起吃过饭后,慢慢走回了客栈,期间赵均又有些不安,他总是觉得有人一直在背后跟着,偷偷向后看的时候,有没见着人。 而城中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夕阳开始下山,城中就开始收拾,飞快地回到自己家,似是有什么邪魔追着他们一般 ,浅浅弯了下腰,问他,怎么了? 赵均抬起两只手圈住他的脖子,稍稍踮了一下脚,凑近陈恪耳边说,将军,我觉得好奇怪啊……我有点……害怕……他们的脖子后面都有蛊虫……好像都…… 陈恪被他这个动作弄的僵了僵,待听完后又有些讶异赵均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大漠的风还在吹拂着,城外的黄沙点点漫进王城,蒙住了天边如火的残阳,朦朦胧胧的照在他们身上,看不真切。 远处的阴影中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又融入另一片黑暗中,无法挣脱。 赵均见陈恪不说话,便放开手,看着眼前微微弯腰的陈恪。 他猛然间觉得刚才的动作有些尴尬,于是他不自主的往后退开一步,刚站定,准备说什么来道个歉,还没等他酝酿出来,就被陈恪猛地拉了回去。 结结实实的撞在陈恪身上之后,他还在蒙圈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陈恪又抱着他转了一圈,极速后退几步。 赵均觉得陈恪抱他的手有些紧,勒的他喘不过气来。深深吸气的时候,陈恪身上的冷香就会把他完全包裹。 赵均想要挣开这个怀抱,却听见陈恪在他耳畔说,别动,有人,等一下,你离我远一点,躲到后面去,不要出来。 赵均微不可查的点头,额头蹭在陈恪柔软的衣料上,耳边是陈恪温热的呼吸。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快,快的他有些慌乱。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陈恪突然推开赵均,抬起右脚就朝着袭来的剑光踢过去。 赵均被推的一个踉跄,他停在一个摊子边,闪身躲在摊子后面,偷偷向着陈恪那边看过去。 来人一身黑衣,面上罩着一个青白色的獠牙面具,手持着一柄长剑,泛着冷光。 陈恪现在来人的对面,从腰间抽出匕首,左手划开,留在指尖转了转,停下时,刀尖正好对着对面的人。 黑衣人瞥了一眼赵均,看他这样,好像也没把他当回事,于是提剑向陈恪杀去。 陈恪现在原地一动没动,眼见着剑尖逼近自己,他快速翻转手腕,匕首蹭着剑身擦过。 黑衣人见如此,当即借着助力从陈恪身侧穿过,同时极速转换方位,再次将剑朝着陈恪刺去。 赵均躲在一边,一眨不眨的看着陈恪那边的情况,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陈恪就从被动变为主动,再由主动换为被动迎敌。 赵均在一旁看的直皱眉,不远处陈恪的衣衫已经被再次撕裂的伤口而导致流出的血染了个透彻,力气渐渐跟不上来,而黑衣人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招招都朝着要害刺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陈恪灰白色的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只余腰间一枚白玉玉佩偶尔折射出点点冷光。 赵均等的着了急,白日里肆掠而干燥的风不知为何变得阴冷而混乱,直刮的他汗毛直立。 黑暗中的两人似乎正在僵持,自从陈恪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处于下风的时候起,那黑衣人就像逗着陈恪玩一样,放慢了速度,时不时会刻意放慢速度等着陈恪,一种难言的羞辱感缓缓侵占了陈恪。 他也不是什么圣人,被人刻意羞辱当然也会愤怒。 可此时此刻不该是他愤怒的时候,就算不是为了他自己,可也还有一个赵均。 他不能败。 他还有一个必护之人,一份未尽之事。 黑衣人抬剑抵挡住陈恪迎面攻来的一招,侧身转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不慌不忙的绕到陈恪身后,状似不经意的伸手在陈恪后腰拂了一下,嘴里轻轻笑着,满是雀跃的声音。 陈恪浑身颤抖了一下,心里止不住的恶寒,但他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身体内流失的血一直在消耗他仅存的力量。 意料之内的,那人重重一脚踢在陈恪膝盖窝里,他完全没办法抵挡,就这么单膝跪了下去。匕首撑在地上,略微有些狼狈。 第19页 赵均看不清楚陈恪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依稀辨别出陈恪的身影,左躲右闪,明明都撑不住了还在与人纠缠。 他忽然就有些心疼,在他心里,不该是这样的。 这么多天接触下来,他不能说他有多了解陈恪,但他可以说,陈恪从来没有丢过他身上该背负与他不该背负的责任,他从来不曾认输过。 就像这护人舍己,就如这万里江山。 他慢慢的摸索过去,恰巧看到黑衣人的手从陈恪后腰拂过,以及接踵而至的踢向陈恪的一脚,还有陈恪膝盖未曾着地的僵硬姿势。 他看见他禁不住的颤抖着,握着匕首的骨节在黑暗中都泛出白色。 黑衣人的笑声还回荡在赵均脑海中,他看着不远处的人站立着,不远处的他缓缓站立起来,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又一次,用刀尖对准面前的人。 他看不见陈恪的表情,却慢慢扬起了嘴角,那是他的将军啊,他固执又傲慢的将军啊。 身着黑衣的人看着眼前的陈恪,又看了看他的伤,眼中闪过一丝道不明的光芒,不过被浓浓的夜色挡住,没人看见。 是时候结束了吧,这场无休无止的噩梦。 我用尽办法,只是为了杀了你。 杀了这残忍的对比。 赵均看着陈恪面前的人重新提起手中的剑,上面的血都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 手一扬起,再落下。 献血渐渐染红了赵均的双眼。 热烈的,温暖的,腥甜的。 密密麻麻铺了满脸。 他愣住了,急忙挣开那个怀抱。 陈恪无法他顾,也无力再护紧他,便摇摇晃晃的松开了手。 赵均慌不迭的扶住他,连声问道,将军,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陈恪撑着他站着,二人紧紧靠在一起,也没回答他的话,直愣愣的看着眼前人。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场变故,他笑了笑,伸出素白的手摸着剑上的血,声音嘶哑,陈恪?陈恪……我们,后会有期。 他说完,离开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赵均,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转瞬融入浑厚的夜色中。 待到他一走,赵均瞬间感到肩上的压力剧增,他急忙用力拖住陈恪。 他还没开口问陈恪怎么样了,就听陈恪噼头盖脸的一顿骂,我让你过来了吗?!我让你干嘛去?!我让你不要命了吗?!我让你替我挡刀?! 陈恪的声音不似平常低缓,取而代之的是嘶哑,仿佛多年未曾饮水的土地,慢慢开了口一般,撕裂般的声音。 赵均听见这个脑中一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你没有!都是我自己的错!都怪我自己担心你!都怪我太窝囊!都怪我拖后腿! 他一吼完,没听见陈恪的声音,心中那根弦“啪嗒”一声就断了。 陈恪想推开他,奈何自己现在连手中的匕首都要拿不稳了,于是他开口道,对,所以你扑过来让我帮你挡剑。 赵均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于是他又使劲扶起陈恪,慢慢往客栈走去。 陈恪也不再说话,用他剩余的意识,强撑着走向客栈。 风雨飘摇,并肩作战。 作者有话要说: 趁着这夜色,我也写完了。至于本章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均为什么会被血盖了满脸,陈恪为什么会说他,请看下回分解。 另外,最近我筹备的细纲用完了,所以会有一些地方可能不那么流畅,没关系,发现了可以留评论,我一定会补的,完结之后,也会修,不要害怕。 我是一个多么正经的人呀????? 第12章 魂落 四周的轮廓渐渐明晰,赵均吹灭手中的火,等着桌上的白烛慢慢燃起。 他的脸隐匿在烛火中,随着火光摇曳着,面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陈恪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脱衣服,干涸的血把衣服和伤口黏在一起,把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他的整张脸开始疼的扭曲。 赵均转过头看着他,犹犹豫豫的,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陈恪看着他的样子,深呼吸一下,对他说,怎么了? 赵均磨磨蹭蹭了很久,他想说的东西在看见陈恪身上的伤时其实就已经忘了,此时见陈恪问起来,只好说,将,将军,就刚刚,对不起,我…… 陈恪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没关系,说,不关你的事,如果我是你,可能更蠢的事我都做的出来。 赵均走到床边,看着陈恪的眼睛,慢慢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来帮你吧。 陈恪一愣,而后点头答应了。 一个以为只是歉疚,一个却用了真心。 他说,我来帮你吧。 他答应了。 从此,即便万劫不复也有人并肩。 赵均倒了一杯水递给陈恪,说,将军,你先喝点水,我等下帮你。 陈恪接过来,一口水才刚刚进了口,还没来得及润湿整个口腔,就被陈恪猛地咽了下去。而他手中的杯子则叽里咕噜的滚了下去。 陈恪再次深呼吸,咬牙切齿地问,怎么样? 赵均看着陈恪背上一条长长的伤口,眼角都是红的。他等到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才答道,还好,伤口不深,余下的药应该可以撑下去…… 第20页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简直微不可闻,慢慢拉出一丝哽咽。 陈恪听见了,忍着背后钻心的疼,抬手把赵均拥入怀中,手慢慢抚着赵均的后脑,说,不要哭…… 他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怪异,但他不久就抛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赵均听到他说这句话后开始认认真真的哭。 陈恪只好由他抱着,准备让他哭够了再说,他抬着手一下一下抚过赵均的头发,无声安慰着。 赵均被陈恪抱住的那一秒他是想挣开的,因为害怕压着陈恪的伤,可他听见陈恪说的话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心情,往日爹爹死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中,以及陈恪身上数不清的伤痕。 他突然觉得心好似被人拿着剪刀一寸寸的剪裂,疼到他无法呼吸。 他坚持了那么久,看着赵湾死的时候,他想,赵均,你不能哭,你要像他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哭有什么用呢,不要哭。 后来,他慢慢掩藏自己的那份悲苦,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哭,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哭,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他忍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赵湾的死也没什么,只不过从两个人相依为命变成了一个人生活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人看见他无悲无喜的表情后曾经说他狼心狗肺,可他也没有在意过,有些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从没反驳过什么,也觉得不需要反驳,他从没试图去改变过别人对他的印象。 可能有些妄自尊大,但他真的觉得别人如何看他,与他无关。 但这次不同,陈恪轻声又无奈的安慰仿佛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丝仅剩的柔软。 总有一个地方值得你哭诉,只是看你遇不遇得到而已。 赵均哭了很久,哭完之后抱着陈恪就睡着了。 陈恪有些无奈,把赵均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之后,缓缓放到床上。 他想说,说好的帮我换药呢?旋即又轻轻的笑了,抬手把赵均额前凌乱的发拨开,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他走到一旁把毛巾拧干,给赵均细细擦完脸之后,他悠哉游哉的走到桌旁,慢慢斟了两杯茶,说,出来吧。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坐在陈恪对面,也不说话,面上的面具印着烛火,眼中满是光芒的看着陈恪。 陈恪递给他一杯茶,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形象有些不佳,直视对面的人,说,怎么? 他接过陈恪手中的茶,也没回答他的问题,说,汗拔隐,久仰了。 陈恪轻声笑,吹开面上浮着的茶叶末,抿了一口,眉尖跳了跳,放下手中的茶杯,说,当不起久仰,倒是汗拔将军你,可是把我坑的不轻啊。 汗拔隐抬手摘下自己的面具,也不喝茶,就这么端着,看着对面的陈恪。 陈恪被夜风吹的有些冷,却让后背火烧火燎的伤口缓解了一下。他就这么坐了几分钟,本来是觉得汗拔隐还会说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从一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伤药来,抹了一点在腹上又裂开的伤口处。他都疼的想翻脸了,可面上还是一派浑然天成的淡漠。 汗拔隐突然站起来,向着陈恪走近。 陈恪抬眼看他,隐在暗处的手缓缓握紧了腰侧的匕首。 汗拔隐踱步在他身后,伸手压住陈恪握紧匕首的手,用另一只手拿过他手上的药瓶,俯身在他耳边说,我帮你。 陈恪眼中杀意顿显,奈何被人掣制,只能僵硬着嵴背由着汗拔隐帮他上药。 汗拔隐手腕上的丝带撩拨着陈恪的后背,他只能不断的掐自己掌心,心中默念,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汗拔隐看着陈恪背后的伤,漫不经心的说,刚才冲过来的那人是谁? 陈恪绷着自己的背,说,你不用知道他,对现在的你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汗拔隐轻轻笑,苍白的指尖划过陈恪伤口周围的皮肤,说,是对我构不成威胁……可对你,就不一定了…… 陈恪没答他的话,眼睛看着紧紧合着的门扉。 上完药之后,汗拔隐也不说什么,留下一个青花瓷瓶,说,这里面是药,用不用是你的事,但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今天这场不算,下次还有机会的话,等你伤好了,再打一次。 陈恪看着桌上玲珑剔透的瓷瓶,声线没什么起伏的开口,不送。 等到赵均再次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恪一个人坐在桌旁,提笔写着什么。 他走过去,又拿了一支蜡烛,点燃,放在一边,做完这些后就默默站在一边看着桌上,不发一语。 陈恪看都没看他,自顾自的蘸墨,说,怎么醒了?不睡了?现在刚到寅时。 赵均还是不回答他的话,转而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陈恪有些好笑,柔声问他,怎么了? 赵均还是不答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脚尖,面容被垂下来的长发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陈恪看他这样,也没什么心情写了,将笔放下,走到赵均身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哄他,怎么了?做噩梦了?还是有什么事? 赵均仍旧低着头,隔了好久,陈恪都以为他还是不会说话的时候,赵均才慢慢开口,他说,将军,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第21页 陈恪心里咯噔一声,他想,莫不是之前他看到汗拔隐来了?! 赵均没等他把心里那点小九九纠结完,又接着说到,明明你的伤还没好,你为什么要替我挨那一剑,明明你都那么虚弱了! 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冲着陈恪边哭边吼,你知道刚刚我又梦到你受伤了吗?明明你是将军,为什么要替我挡剑?! 后来他的声音小了很多,甚至低不可闻,值不值得啊? 陈恪倒是被他吼的一愣,听到最后又笑开来,瞎说什么呢? 他伸手理了理赵均凌乱的发,接着说,你是我兄弟啊,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找死呢? 赵均一张脸哭的乱七八糟的,眼泪鼻涕的糊了陈恪满手。陈恪倒是不嫌弃,在自己身上擦了擦,又将就着衣袖给赵均擦了擦脸,说,好了啊,我要为你做什么,那是我愿意,如果我不把你当兄弟,我不在意你,我会帮你挡吗?万事要往开出想,不要死命去钻牛角尖,到头来烦透的是自己,别人的好意说不定你还要误会,到最后两败俱伤,谁都没能讨到好,反而便宜了别人……嗯? 他最后一个音说的婉转,带了些宠溺的味道,赵均听完后慢慢平静下来,说,我当时看见他朝你挥剑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冲过去了……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受伤……我没想到我才刚刚抱住你……我以为我一定会死的……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抱着我转身……我想,是不是如果我没有过去,你就不会再受那么重的伤……我想,如果我没有过去,你是不是会好一点……我想,如果不是我,你是不是可以躲开这一剑…… 陈恪听了之后,接住他的话音,直截了当的说,不会的。 他说,如果你没有过来,他这一剑必定会要我的命。如果你没有过来,打乱他的攻势,那你现在看到的定是我的尸体。如果你没有过来,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赵均,不要妄自菲薄,你足够好,没人值得你自卑……明白吗? 赵均点点头,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终是猛地滴落了下来。 砸在地板上,碎出了一朵花开的模样。 待到赵均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他胡乱抹了两把脸,抬头看向陈恪,眼角都微微发红。他哑着嗓子说,我帮你上药。 陈恪挑了一下眉,也没说什么,转身把自己的上衣脱下。 陈恪看着他背后的伤口,素白的手揪紧了自己的衣服,另一只手沾了药膏,极轻的往陈恪伤口上抹去。 赵均的眼角有些微微发红,眼中血丝繁复,戾气与柔美诡异的结合着。而后慢慢变成了赵均。 孤决,狠心,却又温柔。 陈恪身上,之于他来说,仿若魂归之地,落地生根。 有什么渐渐被埋葬。 陈恪脱下衣服的时候,他急忙舒了一口气,想,幸好我刚刚把汗拔隐抹的药洗去了,不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释!隔了一会儿,他又想,什么解释不解释的,我为什么要向他解释?!怎么回事啊,我为什么害怕他误会什么?! 他突然就有些烦躁。 赵均的手在他背上游离着,慢慢的划过他的背嵴。他突然觉得全身有些躁动难安,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上药体验…… 他觉得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吧,我觉得写的我都要秃了,汗拔隐和陈恪之间的交流想了很多种,也删了很多种版本的稿,最后我定了这种,一是觉得汗拔隐本该如此,二是觉得这样才会有对比。就像陈恪面前的赵均与对待别人的赵均。 汗拔隐说的那句——汗拔隐,久仰了。其实前半句是在介绍自己,后半句是在表达他的意思。我本来想把这句话扩一点的,删删改改几次以后,还是觉得这样更好,完美符合我心中汗拔隐的形象。 第13章 红尘 抹完药之后,赵均把陈恪的衣服微微掀起来,让他穿上,同时保证药膏不会沾在衣服上。 陈恪慢条斯理的系好衣带,眼角余光突然看到他之前放在桌旁椅子上的东西。 他拿起放在椅子上的东西,转身递给赵均。 赵均放回药膏后,一回首就见陈恪拿着一条藏青色的发带递给他。他没接,抬头疑惑的看着他。 陈恪看着他的眼神,掩饰性的咳了下,说,我看你总是用一个白色发带也不太好…… 赵均看他的眼神又怪异了几分,陈恪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那什么,就是白色吧,很多人会误解的…… 陈恪平生第一次觉得词穷。 赵均看着陈恪,看了一会儿之后,突然笑出声,接过陈恪手上的发带,说,你直接说给我不就好了,解释那么多干嘛? 陈恪突然就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轻轻推了赵均一把,说,快去睡觉,你们这个年纪要多睡一点……他似乎又觉得这样说不够又说服力,于是他又接了一句,会长不高…… 赵均的心情本来仍是有些郁郁的,被陈恪这突然来的词穷弄的莫名好了很多,所以他顺从的走到床边,又问陈恪,将军,你不睡吗? 陈恪摇头,说,你先睡,我等会儿再说。 赵均也知他有事,脱了外衣之后,就默默躺下睡了。 第22页 一夜下来,恍若隔世。 天上人间,熘走多年。 第二天赵均起床的时候,陈恪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手臂压的有点久,他的眉轻轻皱起。 赵均看着陈恪,慢慢出了神。 窗外半池春水,盈盈春色。 陈恪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赵均趴在他旁边,早已睡着,而他一动,背上盖着的外衣就落了下去。 赵均的头发散着,把他的脸遮了个干净,身上的衣袍松松散散的穿着,几节指尖从黑发中漏出来,在这一团黑中反倒有些别样的好看。 陈恪轻手轻脚的站起来,结果因为坐的太久,腿完全没有力气,他刚一站起,又瞬间坐了下去。 他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下,等到腿不麻之后,站起来,走到赵均身后,把手上的外衣披在赵均身上。然后,他就草草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也不管头发还散着,就这么打开门走了出去。 赵均等到门合上之后,慢慢睁开眼睛,眼里是一抹淡淡的兴奋。 他怎么能让陈恪知道他就这样趴在他旁边,看了他一早上。 赵均又这样一动不动的趴了会儿,等到陈恪再次推门回来,他被吓得抖了一下,心里一片惊疑不定。 陈恪看到他趴在桌子上抖了一下,觉得赵均应该也是因为坐久了血脉不畅起不来才继续犯懒趴在那。 赵均听着陈恪一步步走过来,走到他身后,掀起还在他身上的衣服,说,醒了吗?醒了起来吃饭,别趴着了,等下带你去看戏。 赵均闷闷的嗯了一声,蹭起来,心里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感受。 那种希望陈恪明白他其实是看了他一早上而不是睡着了的愿望落空了的感觉,真的有点不好受。 陈恪看着赵均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有些迷惑,想了想又觉得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于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朝着赵均招招手,让他过来洗漱。 赵均抬头看他,陈恪整个人融化在晨光中,身上万古不变的灰白色衣袍被染上暖黄色的光,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末尾刚刚及腰。窗外一支梧桐伸进窗来,绿油油的,陈恪一只手放在翠绿中,指骨分明。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他。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掩去眼中不自主流露出来的情绪,抬步向陈恪走去,缓缓没入晨光中。 不紧不慢的在陈恪的注视下洗漱完的赵均,脸有些微微发烫,他问,怎么了吗? 陈恪撇撇嘴,摇摇头,又皱皱眉,做完这一系列表情之后,又啧的一声,转身走向了梳妆镜。 赵均在他身后不明所以,陈恪散开的发拂过他的手背,痒痒的。 陈恪拿起桌上放着的木簪,本来想像往常一样,绾一个髻,就这么解决了。结果他的手一抬起来,瞬间就疼的放下了。 赵均见了这情形,默默的走过去,站在他背后,看着镜子里的陈恪,说,将军,我来吧……你手受伤了,害怕伤口裂开…… 赵均心下忐忑,撇开眼不去看他,转而把视线落在面前这青丝上。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陈恪说,行吧。说完后,就这么坐着不动了,一副由着他的模样。 赵均暗中呼出一口气,伸手撩起陈恪的长发,动作娴熟的绾了起来。 陈恪看到赵均的动作停了,他就把自己手中的木簪递给他。 赵均一接过来,就觉得这木簪不一样,隐隐约约的有一股暗香,细细闻却闻不出来,只是偶尔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沁人心脾。 他看着这个簪子,尾端刻着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别有一番,嗯,风情味。 陈恪看着赵均的视线静止在簪子上,也没觉得有什么,由着他去看,反正他又不慌。 赵均看了一会儿,就翻了下手腕,利落的把簪子插进陈恪的发中。 陈恪看他收拾好了,自己让开让赵均梳头发。赵均也没含糊,坐下去之后,用梳子理顺了头发,然后一把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用发带绑了,就这么算完了。 藏青色的发带隐匿在黑色的发中,煞是好看。 下楼的时候,陈恪走在赵均旁边,二人并肩下楼。走了一半,陈恪突然对赵均说,以后别叫我将军了。 赵均一愣,转头看他,也不说话,放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握紧了。 陈恪看着他紧张的样子,突然笑了,说,你紧张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叫我将军,叫我,陈慎苛,可好? 赵均又是一愣,茫然的看他。 陈恪抬手揉了揉赵均的脑袋,说,这样容易被发现,我们现在在王城,发现了,容易死无葬身之地! 赵均点点头,跟着他下去了。 就这么不紧不慢的在王城晃荡了几天,赵均是觉得陈恪什么都没有做过,每天就和他一起在街上闲逛,有些时候自己提醒他,他还要反过来说,我们应该放松自己,你觉得呢?不要每天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所以赵均最后自暴自弃,天天玩的乐不思蜀,东凑西窜,远远的把陈恪忘在身后。 陈恪被他落在后面,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偶尔分神看赵均,总是高高的马尾飞扬着,发带飘在空中,印着明晃晃的太阳。 晚上,陈恪现在桌前记录东西的时候,偶尔会听见熟睡的赵均说梦话,嘴里傻兮兮的嘟哝着,将军,将军……陈慎苛。 第23页 陈恪在一旁止不住笑意,溢了满眼,走到床边,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再顺手揉一揉他的发顶。 几日之后,赵均就跟着陈恪一起回去了,走之前,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陈恪洋洋洒洒的写着,谢谢,但愿再无后会之期。 赵均在一旁看的有些懵,不过也没问,陈恪也没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陈恪身上的伤从开始就没有好过,即使他后来注意了些许,但因为每天强大的运动量,伤口总是不见好,反而还在恶化,赵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心中空落落的,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感总是蔓延着。 赵均二人回到怀宁的时候,所谓陈恪的“丧”事都已经办完了,整个城里阴雨笼罩,人心惶惶,许多人陆陆续续的迁出了城,奔赴另一个不熟悉的地方,或者了结余生,或者光耀门楣。 他们想,或许最后,还能魂归故里吧…… 怀宁的局势比他们二人在路上预想的要好很多,虽然是四面楚歌的局势,到不知为何,汗拔隐只是围住怀宁,并不打算攻城,大有一耗到底的感觉。就见每日的叫嚣都晓得漫不经心。 赵均带着陈恪一路摸进怀宁城,本想着悄无声息的进去,结果不知道是谁“咔”的踩断了一支树枝,他们就被护国军发现了。 赵均本来还挺心虚,转头就见陈恪玉树临风的现在他身边,端的是一副镇定自若。 发现他们的士兵可能是因为惊喜来的太大,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犹犹豫豫的看了他俩半天,视线在他俩身上来来回回好多遍。 陈恪以为自家手下不可能那么蠢,本来还想由着他消化一下,但等了许久都还是只看见那士兵在探头探脑的看他,瞬间他就不乐意了,出声道,看够了没? 那士兵也没打憷,嘻嘻笑,说,够了够了。 二人的对话完全没有该有的将军和下属的样子。 赵均还在等着他俩接下去会说些什么,又会怎样毫无形象的侃大山,结果他就见那士兵说完以后,“扑通”一声单膝跪下,头看着地面,右手握住自己的剑,平举与头前,左手盖在右手上,端端正正的叫了一声,将军。 陈恪满意的“嗯”一声,抬脚就绕过他走了。 赵均忙不迭的跟上去。 赵均跟在陈恪身后,一路走一路有人与陈恪亲切的打招呼,打完招呼之后,再端端正正的行礼,丝毫没有久未见,甚至看见陈恪也不惊讶的表情。 仿若平常。 不对,平常连礼都不会行。 赵均想,这可真是很神奇的一支军队…… 他与陈恪走到帅帐内,就见林正等人站起来,再围了过来。 林正一走近,便毫不见外的锤了陈恪一记,捶的陈恪一声闷哼。 胡沉立马变了脸色,拉了旁边的骆歧泽,让他过去看看。 骆歧泽走近一看陈恪,旋即把陈恪的手抬起来,搭脉,慢慢的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而后开口,多久了? 陈恪讪讪开口,也没,多久…… 骆歧泽冷笑,是吗? 陈恪想用哈哈哈掩饰过去,结果骆歧泽不为所动,扳着一张脸,冷冷的说,多久了? 陈恪嘆气,从我出去那天,到今天。 骆歧泽有种想当场打他的冲动。 陈恪看出来了,于是他选择转移话题,说,我怀疑王城全是傀儡。 骆歧泽蹦跶到一半的心突然灭了下去,问出了现在所有人的问题,什么意思? 陈恪拉着站在他身后有些肢体僵硬的赵均,走向里间,边走边说,他们所有人都有蛊虫,且都是位于后颈处……你们记不记得有次我们去西南,他们那边有种傀儡术? 胡沉适时接口,你的意思是,他们如法炮制……那这样的话,汗拔王城岂非一座死城? 陈恪点头,继而就专门向赵均解释,我们说的那个,叫生死蛊,先把人杀死,再用蛊虫置于体内,依次控制他人行动,但尸身可保不腐。 赵均听完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 陈恪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过赵均,指着在座的人,一个个介绍道,余将淋,擅长易容术,天下就没有她见过还易不出的容……反正她是这样说的。庄生,善轻功,水上漂不是问题。梁松,善伪装,就是暗卫,我认识他的时候,在他身上可栽过不少跟头。骆歧泽,善医术,救过我不少次。故谈,擅长毒与蛊,听过紫檀没有,就是他的杰作。林正和胡沉就不用介绍了。张周同,擅长使暗器,最擅长针。刘本墨,擅长机巧,认识他我也吃过不少亏。 最后,他拉过赵均,手搭在他身上,说,赵均,刚认识,不是好友……胜似好友。 一团人还是没有动作,陈恪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去干自己的事了,留下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等到有人准备开始动作对赵均干嘛,陈恪突然出声,说,别想打他主意啊。 众人停下了伸向赵均那张脸的手,一个个故作深沉的朝着陈恪走过去。 赵均站在原地想,我终于知道他平时接触些什么人了……真的是……鱼龙混杂…… 他吐了吐舌头,跟着众人身后,朝着陈恪走过去。 第2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今天也想要冲一冲日万这个伟大的梦想,后来,哈哈哈哈哈…… 这个呢,陈恪的亲兵队相当于全部出场了,不用记他们,反正后面出来的多了,也就记住了,无所谓。 今天码字的时候突然想,我这个副本是不是写的有点拖沓,想了想,又觉得好像还有点快,我……… 反正现在陈恪和赵均的感情冒头了,我无所畏惧。 第14章 仁人 陈恪让他们围着桌子坐下,再把周围的灯点亮了些,等弄的差不多之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叠纸,细细铺开之后,汗拔王城的基本布局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伸手一点中央某处,说,你们看,这里当时白天我去的时候,守卫森严,从外观看,这里就是汗拔族长的居所。但我夜探过去时,发现这里不仅没有人息,而且,处处破败,明显已荒废多日,但一到白日仍旧人来人往,金碧辉煌。 随着他的话音渐渐瀰漫的是沉默的气氛,北疆的巫术他们曾经也有所耳闻,但涉入不深,只知其巫女也就是汗拔国师可活死人,肉白骨,是巫术大乘之人,可此等诡异景象倒是闻所未闻。 故谈在一片寂静中突然出声问道,城中可有其它异事? 陈恪伸手在袖中摸了摸,一只蛊虫被他掏出来,递给故谈,说,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我们上次见到的那种……还有,城中之人,不见黑夜,不闻曦晓,每日只在日光大盛只是活动……城中天地倒置,阴阳逆行。 故谈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刀,沿着蛊虫背部割开,随即一阵恶臭猛然间沖了出来。 离故谈站的最近的梁松瞬间捂鼻,看着清秀柔弱的一个人突然来了句,妈的,尸臭!这群人渣到底干了什么?! 赵均现在一边默默无闻,看着眼前一群人的混乱。 陈恪反手拍了梁松一巴掌,说,别那么大惊小怪,看着! 梁松也没反驳,捂着口鼻凑近故谈。 故谈面不改色的继续划开蛊虫,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但没过多久,一阵若有似无的淡香慢慢把那股味道压了下去,骆歧泽摆摆手道,好多了,谁燃的香? 无人应答。 故谈掀起手中蛊虫的背部,待看清底下的东西之后,恨不能把它甩出去。 蛊虫内部是一块看不出形状的东西,黏糊糊的,外部是一层浓稠的碧绿的水状物,而两种味道均是从这两种东西里面发出来。 故谈的脸色黑了,从腰间挂着的的一个细口瓶中取出一只紫金色的蛊虫,放在那只蛊虫旁边,说,等一下,看紫檀什么反应。 陈恪两手交叉环在胸前,目光沉沉,转头看着阴影处,没说话。而现场除了赵均与故谈没有什么动作外,所有人都开始处于神经紧绷的战备状态。 毕竟有人一直在。 赵均看着紫檀围着那只蛊虫慢慢爬了一圈,又凑过去嗅嗅,然后向着故谈手腕爬去。 故谈另一只手捉住它,说,没错了,的确是生死蛊……但,据我所知,生死蛊存活时间有限,每只生存不过三日,但如你所说那城中之人都状如平常,根本不像是一直受其操纵。 他顿了顿。从缝隙里看了眼镜子,镜子中的阴影处有什么东西微微晃动了一下,又微不可查的探查了自家兄弟的状态。他弯了弯嘴角,对着唯一还在状态的赵均说,赵均?你有想到什么吗? 赵均还在盯着那只被剖开的蛊虫,莫名被点名,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片刻才接话,除非有人到期就给他们换新蛊虫,如此反覆下去……虽说这样尸体便可保存的更久一些,但……如果一但其中又一人没有及时续蛊,那么,尸体腐烂速度将超乎想像,控无可控。 故谈本来以为赵均不会说什么,等他听完赵均说完这一段话之后,反倒是他愣住了,果然,陈恪挑的人,永远不可小觑。旋即把手中蛊虫一扔,揽着赵均的肩,一边把他往外带,一边说,给我说说,你这些东西谁教你的? 赵均被他带出去的时候,怔了一下,旋即就想挣开故谈的桎梏。故谈察觉他轻微的动作,更加紧的箍住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去!这里有外人。 赵均一听外人两个字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怪不得他们听着听着就像走神了一样,每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他跟着故谈慢慢走出去,出门的时候还很“好心”的关上了门。 赵均跟着他一起半趴在走道围栏上,看着下面的整整齐齐,训练有素的护国军,想,我以后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了…… 家国万里,四处流浪。 他一直看着眼前的护国军,没多久,应该说当他们关上门的那一刻,房间里面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剑拔弩张,每个人都想竖起毛的猫,静静等着反扑。 关门的那一剎那,他听见陈恪清冷的声音想起,出来吧! 耳边猛然响起激烈的打斗声,他的心突然提了起来,将军身上,不是还有伤吗? 可他再着急,仍旧像上次一样,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忽听故谈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在担心他? 赵均转头看他,只见故谈仍旧看着下面的军队,于是他说,嗯,他身上还有伤。 第25页 故谈笑了,说,不用担心,担心他的话,还不如担心你自己。 赵均心头一跳,看着眼前一袭青衫,还未及冠的少年。 故谈转头看了看他,又转过头看着下面升起的火堆,说,他是不是跟你说让你跟着他?加入护国军? 赵均点点头,看着故谈墨锻般的发被风吹的飞扬。 故谈接着说,陈恪这个人啊……你会武功吗? 赵均摇摇头,说,我什么都不会,武艺一窍不通,稍微懂一些巫蛊之术,但……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但学艺不精,唯一擅长的是口技。 故谈听到口技的时候转头看他,说,这不错,关键时候还能救命……赵均?你记住,入的了护国军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们每次出征从来不管你家是否有事,家中老小妻儿是否需要看照,说的直白一点,当你接到灰声的时候,不管你是在春楼跟人厮混,被掀红浪,巫山云雨。亦或者妻子临盆,老人断气,你都必须在一盏茶的时间内整装待发,奔赴指定的地点……而且,你刚来,要面对的是每天数不尽的训练,就算你的腿昨天摔的快断了,你今天也必须照常,用陈恪的话来说就是,你的敌人会因为你的腿断了而放你一马吗?所以,你…… 赵均听完后,朝着故谈笑了,说,我本无牵挂,又何必惧怕。 故谈也不再说什么,如若命定之缘,又何必强求。 他转手递给赵均一块玉令,说,你拿着这个。 赵均接过来,上好的羊脂玉上雕刻着一个笔锋凌冽的“陈”字。 故谈接着说,这是护国军的标志,你拿着,就相当于正式入了护国军了。 他说完后拍了拍赵均的肩膀,走向刚刚紧闭着的门。 赵均赶在他推门之前问他,故……请问你…… 他还没来的及问完,就听故谈头也不回的说,十九……我们这支亲兵队,最大也不过二十三。 赵均笑,你怎知我要问什么? 故谈推门,说,情意自在心中。 赵均怔在原地,故谈见他久不跟上,朝着他伸出一只手,说,走了。 他没接那只伸过来的手,只抬手轻轻打在那连茧都看不到的手掌上。 故谈失笑,走在赵均后面,一起走了进去。 我们是兄弟,理应平等,在不必要的时候,我不要你们帮扶。 赵均一进去,就看见陈恪还是在哪里没什么表情的站着,见他们进来了,朝他们点了点头,说,刚才没说完的,故谈你接着说。 故谈从赵均身后快步走过去,走到路中间的时候,看见了被他扔在一边的蛊虫,又把它捡起来,扔进了装着紫檀的细口瓶中。 他轻轻拍了拍手,说,就像赵均说的一样,那么城中必定有人专门进行续蛊之事……你说的那个族长居所,我在想是不是就像海市蜃楼一样的道理,被人人为制造出来的假象。 陈恪点点头,按了按自己的伤口,说,对了,刚刚闯进来的人是汗拔隐。 他说的平淡,可听的人内心却不怎么样了。 胡沉问他,你怎么知道? 陈恪笑,指尖转着一支笔,漫不经心的说,我在汗拔王城跟他交手了几次,他的招数我可谓摸的差不多了。 骆歧泽撇撇嘴,说,你身上的伤怕也是这么来的吧。 陈恪站在那里,没说话。 骆歧泽转头向庄生道,老庄,你去我房间把我药箱拿来,我把他的伤处理一下。 庄生点头,走到门口,足尖轻点,人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赵均看的惊奇,面上倒还是一片平静。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退下,骆歧泽尽心尽力的帮陈恪检查伤口,赵均觉得自己现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就想陈恪告辞,说,将军,我先回去了。 陈恪听后,向他招手,说,你过来。 赵均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在他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走过去了。 陈恪从脱在一旁的衣袍里翻了翻,最后递了一把匕首给他,说,这把匕首你拿着。 赵均不明所以,伸手接过。低声说,谢谢。 陈恪笑,不用说谢谢,一把匕首而已。 赵均拿过匕首后就下去了,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特别是林正和胡沉。 胡沉愣了半响,有些激动,又有些担忧的问,那不是老将军送你的吗? 陈恪听着他那语气,说,是啊。 胡沉接着问,那你怎么送出去了? 陈恪理所当然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能送,我的东西,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胡沉被他堵的哑言。片刻后转身走了。 走出好远了,梁松突然说,慎苛这是,准备放下了? 胡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愿吧……他背的也够久了…… 林正走在一边没说话,抬头看了看天上闪耀着的星河,渐渐有些模糊。 赵均一回到自己原来住的地方,就被整个伙房围了起来。 李二叔首先说,赵家小子,这么久,你去哪里了? 赵均笑的腼腆,把陈恪送他的匕首暗中藏起来,说,没去哪呀,就偷偷熘出去了几天,最近不是没打仗吗,就没回来。 李二叔拍了一下他的头,立刻引来赵均的强烈反抗,赵均说,二叔,男人的头是能随便摸的吗?! 第26页 李二讪讪收回手,咳了一下,说,你小子,可以啊,以后准是逃兵.从后面拿出一只烧鸡,再绕到帐外,拿回来一坛酒,放在桌子上,说,看,我带回来犒劳你们的,我好吧! 众人久在军营,大多时候不能吃上一顿好久好菜,于是看着赵均拿出来的时候都很高兴,大家围成一桌,坐在地上,就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不仅没在追问赵均,反而对赵均高看了几分。 自古收买得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大家体验两面版赵均。其实赵均在面对他心中的其余人的时候,从来不是什么善茬。 第15章 怀思 众人又缠着赵均说他出去干了些什么,或者见到些什么。 赵均开心的笑着,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名说,我跟你们说…… 时间就这么缓缓的从一阵烧鸡和烈酒的味道中流过,听到激动处的时候大家都特别高兴,时而屏息,时而吸气,好不热闹。 有人说,那你就在怀宁待着,没出去? 赵均一摆手,扬了声音,怎么可能?!我当然不会只是待在怀宁,那是我的作风吗?我还偷偷熘去了怀安…… 他又兴高采烈的跟众人吹了好久自己一路上的见闻,直说的所有人连连称赞,有人说,哎哎哎,我等打完了仗,我也要去一次怀安,看一看那个被汗拔蛮子统治的地方到底长啥样! 有人混不在意的说,您可别介,如果怀宁这次能逃出去,怀安那边势必会被收回来,你想去的话,只有现在…… 那人吹鬍子瞪眼的说,怎么不行!再不成我还能去汗拔王城那边! 有人觉得他简直异想天开,出声道,那你行你去啊! “去就去,谁怕谁!” 赵均在一旁静静听着,手里拿着一个鸡骨头。这是有人说,赵均你说是不? 赵均笑着点头,轻轻“嗯”了声。那人好像接到什么金口玉令一样,就揽着赵均的肩指着说要去汗拔王城的那人说,看见没,看见没!我们赵小均都这么说了,还想去王城,你怎么不去京城呢!! 赵均就在一边笑,也不发话,等了一会儿,他说,什么赵小均,哪里来的赵小均! 那个人就象徵性的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哎,这你就不懂了吧,赵小均,哎!那是我们对你的爱称! 赵均愣了一秒,下一刻哈哈大笑。 吃完了东西,吹完了牛,赵均收拾收拾就和一干人一起睡觉去了。 他躺在硬的硌人的木板床上,手指微微摩挲着手中拿着的匕首。 坚硬,冰冷。 他摸了摸匕首外的刀鞘,合口处有什么东西微微硌了他的手。 他轻轻的从床上坐起来,凑近窗户,刀鞘口雕着的半开的桃花就这么闯入他的视线。 他微微扬了唇角,手指穿过陈恪发丝的那种柔软的感觉又浮了上来,久久不愿散去。 他抱着那把匕首又躺了下去,合眼,一种深深的疲惫慢慢抱紧了他。 四周黑漆漆的,远处刀剑摩擦的声音甚是刺耳,连打斗的人快速而用力挥刀划破空气的声音都能听见。 他渐渐辨不清方位了,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白玉偶然反射过的光。 他开始心急起来,空气中本来细密的刀剑声渐渐开始变得迟缓,他听的出来,有人快撑不住了。 他慢慢朝着那边挪了过去,想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看清楚局势,才刚一靠近,就听见一声不熟悉的戏嚯的轻笑,以及猛然间刀剑触地的清脆响声。 他心尖一跳,看着黑衣人举起了手中已经沾上不少血的剑。 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下意识的沖了过去,抱住了靠着手中的匕首才不至于狼狈跪地的人。 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那个人挥剑的力度他好像都能估计出来。 但是他无声的咧嘴笑了,他想,这样其实也挺好,至少我还死得其所…… 他自己一个人还没美完,抱着的那个人,突然蹭起来,抱着他猛的一个转身,随即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哼清晰的响在耳边。 他愣住了,还没等他愣完,一股温温热热的东西就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领。 对面的人好像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有些无言,看了看,嗤笑一声,转身走了,慢慢隐入黑暗,就像来时那样,从暗处来到暗处去。 他还是抱着怀中的人,脖子上黏黏的一片搞的他有些烦闷。 他想做些什么,可又无能为力。 场景突然转换了下,那人对着他坐在床上,嘴角的血怎么样也止不住。 他慌了神,用手拂去他唇边溢出来的血。 滚烫的,带着他主人的温度。 他突然就缩回了手。 床上的人眼看着就这么慢慢的消瘦下去,他想伸手捉住他,可他抓不住,那人的手就这么在他的手掌中慢慢变小,萎缩。 他哭了,他说,不行的… 不行的,不行的! 他大叫了声,陈恪! 猛然间,他睁开了眼睛,屋内早已大亮。 狭小的屋子里还回荡着他惊声叫出来的那句,陈恪。 屋内的人早已出去,只留他一个人在里面。他神色恍惚了下,就晃晃荡荡的走到水池边,掬一捧冷水就往自己脸上泼去。 待他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之后,就拿起放在枕边的衣服,草草收拾完之后就出了门。 第27页 赶到伙房的时候,里面还没有特别忙,赵均松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自己还起的不是特别晚,要不然准备骂。 他掀开了帘子走进去,换了一副面容一般,笑着向着主管说,刘叔,抱歉,我起来的晚了。 别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这么个长的非常俊的人大早上对着你笑,你再生气你也不想说什么。 于是刘叔开口说,没事没事。说完了把他拉到一边,给他一些碎银子,让他到街上採买写缺的东西。 赵均笑着接下,轻快的说,是! 刘叔被逗的高兴,笑着把他往外带,说,快去吧,等下忙起来了,有你受的。 赵均往街上走去,那些钱回头朝着他笑了一下。 阳光从他背后洒下来,铺天盖地的,映红了他脸上的笑,映红了远处的人,也映红了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 灿烂的诡异。 他随手抛着碎银子,漫不经心的向菜市场走去。仿佛是从前还未曾被外人侵扰的日子。 肆意而鲜活。 慢慢看着日光从深红变成金黄,从柔和变为刺眼。 他看着远处,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一声小孩的啼哭划破了赵均的世界。他回过神,看向旁边一家已经空了的铺子旁的小孩。 他走过去,蹲下来,平视那个小孩,问他,怎么了。 小孩不理他,只顾着自己一个人伤伤心心的哭。 赵均环顾了下四周,也没见着有其他人,于是绕到一家门店前,要了一块方帕出来,细细帮小孩擦干净眼泪。 伸手抬起小孩儿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又说,怎么了? 小孩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又抬头来看他,说,我和我娘亲走着走着,本来想去买包子的,然后不见了…… 眼见他又要哭,赵均猛然觉得自己简直碰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于是他把那个方帕递给小孩,说,走,我带你去找她。 小孩不听,哭的更大声了,我不要!我要等我娘亲!我不要! 赵均听的皱眉,却也没再说什么,站在他旁边,走着自己的神。 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妇女循着哭声走了过来,待看清地上哭着的孩子时,突然掉了泪,跑着过来,抱起地上的孩子说,轩儿,不哭了,娘来了…… 赵均本来也不喜欢孩子,如果非要说的话,简直是厌恶,今天能做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最大限度了。 赵均看见这个场景,也知道自己该走了,他自己的事还没有做完。 他刚一转身,就被人拉住了衣角。 他低头,看着小孩满脸泪痕的看着他,一抽一抽的说,哥哥,你,呃,你的手帕。 赵均再一次蹲下来,接过手帕,帮小孩擦完脸,再把手帕放入小孩脏兮兮的手中,说,不要哭了,手帕你自己留着吧。在哭鼻子就拿它擦。 他说完,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转身走了。没一会儿,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向着母子二人挥挥手,说,你们还是出城吧,看你们不像这里的人……快回去吧…… 女人点点头,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高高束起的头发被阳光映成了泛着光的杏色。她扬声说,谢谢! 赵均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转身进入菜市场。 待到赵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驻地的时候,就听到将士们讨论着,陈恪将军回来了。 赵均忍不住想笑,弄了那么久,他们才知道陈恪回来了。 他又拎着带子走向伙房。途中遇到几个护国军的将士,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他打了个招呼,他一脸迷茫,思来想去也不认识他们。 赵均拎着带子赶回伙房,就被刘叔带着笑容接过。他真的有些不明白了,问,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我脸上应该没什么东西吧…… 跟他最亲近的李二叔走过来,拉过他坐在一边,拍着他的手说,赵小均啊,你多久入的护国军啊? 赵均被他拍的一愣一愣的,心里百转千回过,一边挣扎着想把自己的手从李二叔手上抽出来,一边说,什,什么? 李二叔越加抓紧了他的手,说,不要骗我们啊,刚才林大人亲自来过,说让你去护国军报到。 赵均再次,啊? 李二叔终于忍无可忍,抬手就向他打过去,说,你小子,再跟我装傻!不想说就直说不想说,哪那么多弯弯绕绕的! 赵均跳起来,哎呦哎呦直叫唤,说,我没有! 满堂大笑。 赵均跟所有人告别后,抱了抱李二叔,说,二叔,我……以后你可不可以……帮我照看一下……我们家……我可能…… 李二叔拍了拍他的背,说,我知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的。 赵均狠狠抱了他一下,就放开了手,头也不回的向着护国军处走去。 昨夜故谈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他知道,从此后,一言一行,再不能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终于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写清楚了……不容易啊…… 第16章 沉浮 赵均快步走向报到处,故谈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跟一些人说说笑笑着。 故谈斜倚在一张太师椅上,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背后,两簇耳发垂在耳边,随风微微摆动着。一身石青色的衣衫妥帖的穿在他身上,袖口一圈反覆的花纹,金线勾边,二郎腿翘着,黑底白面的靴子随着脚晃动着。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晃着手中的茶杯,时不时应一句话。 第28页 赵均停在门外,抬手两长一短的敲了敲门。 故谈闻声转头,看见他之后,放下手中的茶杯,笑,来了? 赵均抬腿走进去,低低答,嗯。 故谈走过去,跟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后,就带着赵均走了。 故谈走在他旁边,比他高了一个头,有些时候头发吹起来会扫到他的脸。 赵均停了停,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站了点。 故谈也没理会他这个小动作,只把自己的头发稍稍拢了拢,让风吹起来的时候不是那么散。也算是解了赵均站在他旁边的尴尬。 他边走边说,赵均,等下你去陈恪那里的时候可能会看见袁守禄他们。也不用多理会他们,就按照平常行礼就好,至于他们说的,半真半假的听吧,不用在意。 赵均点点头,想,真是做足了表面功夫,这个袁守禄平时就在勾结外贼,这次也不知他玩些什么花样…… 一踏进陈恪他们议事的地方就觉得里面的温度比外面低,活生生的能冻死人。 他进去之后随着故谈行礼,众人也没多大神色变化,只是淡淡应了声。随后赵均就低眉顺眼的站在故谈旁边,静静听他们说话。 陈恪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右手摩挲着左手的指节,没什么音调起伏的冷淡开口,这么说,袁太守你是不愿意接下这个任务了? 袁守禄听着他这个声音一抖,说,属下不敢,只是属下认为此事仍待商榷。 陈恪从唇缝里漏出来一声“哦?” 袁守禄只好接下去,属下认为,此时敌方士气正盛,我军若执意去破解地方包围,恐怕得不偿失。 陈恪放下了他的手,狭长的眼中满是冷漠。 他看向袁守禄,说,太守的意思,我这安排有失妥当? 袁守禄只是低下头,朝着他作揖,说,属下不敢。 陈恪觉得没意思,这种冥顽不灵的人他这几年见的多了,不想再纠缠下去。 他转脸看着一边站的笔直笔直的赵均,说,赵均,你来。 赵均走上前去,朝着陈恪行了一礼,身影恰恰挡住袁守禄大半个人,好歹让陈恪看着没那么糟心。 他声线低沉,开口铿锵,将军。 陈恪“嗯”一声算作答应了,觉得赵均这个位置站的不错,于是他开口也没有那么冷淡,他说,你想不想上阵杀敌? 赵均一愣,等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如若可以,万死不辞。 陈恪端起手旁的茶杯,移开看着赵均的视线,说,林正听令! 林正上前一步,掀开衣摆,单膝跪下,右手撑于地上,左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朗声道,属下听令。 陈恪冷着声说,你速速组织六人小队,加上赵均,让他们去探查敌军的情况……你自己留下,不用去。 林正双手抱拳,道,属下领命! 林正领完令之后,就带着赵均走了。 赵均跟着林正走出去,转身的时候听到陈恪不咸不淡的在他身后道,袁太守,你还有何异议吗?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跟着林正往驻地走去,心中放空着,一片白茫茫。 他们还没走到训练场,一阵训练之声就远远传入了赵均的耳朵。 他怔了一下,停下脚步,抬眸望向训练场。 井然有序,条条不紊。 林正见他停了下来,也跟他一起看着那边。看了看之后,仿若眷恋一般的深吸一口气,对赵均说,走吧。 赵均也不再驻足,抬步走了过去。 远处步履齐整,吼声震天。 赵均走进去后刚一站定,就听见林正在他耳边提了一口气,随即中气十足地大喊,胡沉! 训练的众人听见他这没什么礼貌风度的大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一脸的理所当然与随你便的表情。 胡沉人未至,一颗石子就逆着风飞向了林正脑门。 林正抬手接下,混不在意的丢在地上,向着走过来的白色身影说,伯新,你去找五个人呗,要那种观察能力好的,功夫也好的那种。 胡沉挑了半边眉尾,说,这不是你的事? 林正哈哈哈的打着秋风,说,这不陈恪那个神经病让我快去快回么,就你来做这件事了,记得快一点啊。 他的话音还飘荡在空气中,他的人已经走远了。 胡沉轻轻嘆了口气,看着赵均,说,走吧。 胡沉快速组了一支六人小队,把赵均往他们中间一推,说,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啊…… 众人点头,带着赵均抄着一条小道就走了。 而陈恪这边气氛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看着下面依旧唯唯诺诺绕着那个话跑,就是不说正题。 陈恪曲起食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在一片沉默中开口,太守,今日怎不见令郎前来? 袁守禄抬头看着他,不卑不亢的答道,袁鸣此时应当在城楼上把手着。 陈恪笑,说,是吗?可是辛苦? 袁守禄回以他一个笑,不辛苦,那是他应该的。 陈恪还是笑,幽幽的念着,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袁守禄啊,这么些年,您可真是辛苦。 袁守禄心中一条,直觉告诉他,这里有些东西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他谨慎的开口,将军说笑了。属下只是进了该进的义务,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谈不上辛苦。 第29页 陈恪没什么语调的嗯了句,又不说话了。 气氛一直僵硬着。 空气中上下浮动的灰尘仿佛都被凝滞了,连浮动的频率都小了些。 就这么沉默着,谁都不想开口,也不敢开口。 陈恪的手指打在木桌上“笃笃笃”的,落在某些人心里一下一下的发慌。 他看了看底下众人的神色,突然大声开口说,梁松! 突然被点名的梁松没有丝毫怔愣,抬步走上前,像林正一般跪在陈恪面前,眼睛看着脚尖。 陈恪停下正在敲桌子的手,说,梁松,你立刻清点五千精兵,绕到怀青山上,做好部署。 梁松拱手道,属下,领命! 他说完之后,利落的起身,就这么退后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陈恪等梁松走了之后,挥了挥手,说,就这么做吧。 无人应答。 陈恪突然提声,退下! 众人被他这突然的发难震了下,齐齐行了个礼之后便快速退下了。 陈恪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的看着袁守禄一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真的一直在卡文,所以可能有点短,这次之后,陈恪就不是像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么温柔无害了,毕竟能当上将军也是有些手腕的 第17章 满雨 赵均跟着一行人偷偷从怀宁小道绕出去,为首的队长杨淮朝后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眼地势,分析了下,就几个人凑在一起,说,你俩,从西路过去,探一探那边的具体情况。你们两个,从中路过去,沿着我们刚才走的那条路,做一点标记,顺便查一下左右的布防。记住,必须安全返回。 四人得令,就按照杨淮的命令下去了,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赵均跟杨淮一起蹲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杨淮还是没有动作,于是他问,那我们呢? 杨淮听了之后,不但没有站起来行动,反而坐了下去。 他抬头看赵均,拍了拍身边的草垛,云淡风轻的说,坐! 赵均没法,在他拍的那个草堆上坐下,捡了一根树枝,有一搭没一搭的戳着地上刚被杨淮踩死的虫。 就这么无聊的坐了一会儿之后,赵均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杨淮此时已经借着树荫准备睡觉了,听他这闲不下来的口气,有些好笑,说,那你去找点野果,等下等着他们回来之后,吃了吃了,就有的我们忙了。 赵均点头答应,起身去找东西了。 杨淮摇摇头,怪不得赵均会跟着他们一起出来,这怕是有人存心想历练历练他。 护国军内以腰牌为身份象徵,玉环佩为首,属于陈恪及其亲卫所有,其次为紫檀木牌,最后为普通陈年老木。 而赵均腰间一枚上好白玉佩,身份也不言而喻,当时胡沉把赵均推过来之时,愣的不是他一个人,别说从来没在陈恪身边见过这号人,就连在护国军军中也未曾见过。 况且赵均腰间的玉佩还没有刻上他的名字,想来也是陈恪才招入军中之人。 想着陈恪那支亲卫队,杨淮嘆了口气,心说,不知道,这一位将来又是怎样一番风光……果真同人不同命啊。 赵均一路往深山林里走去,凭着以往的记忆,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一些鲜果,又抱着它们慢慢走回去。 到的时候,杨淮还是躺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发呆。 赵均把怀中野果一股脑的放在他旁边,可能是觉得没有必要问什么,全凭他安排,就自己一个人三两下爬到旁边一棵大树上,借着树杈准备睡觉。 杨淮觉得赵均还真的有点意思,于是他也从地上爬起来,蹭到赵均旁边,说,怎么,心灰意冷了你? 赵均撇过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着远处,说,怎么可能,只是我才刚刚出来,不熟悉你们的任务,如若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杨淮听完后一挑眉,说,你可别介!认真的,我不骗你,后面有你忙的,不是我不信任你。 赵均摆手笑道,我真没有,实话说了吧,我进入护国军纯属偶然,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一技之长,简称就是什么都不懂,说穿了废物一个,所以,有些事我不懂,我会问,但我也知道有些事,不该问的别问。 杨淮听完后,忽然对面前这人起了好奇心,片刻静默后,他问赵均,你叫,赵均? 赵均看着他,点头道,均是平均的均。 杨淮又接着问他,那你和将军怎么认识的? 赵均默了默,他想,谁说军中不八卦! 在心中吐槽完以后,他慢慢跟杨淮说完了他认识陈恪的经过,只是省略了汗拔王城的那些。 等到那四人回来之后,天已经临近黄昏,六个人又团团围在那里,分食野果。 杨淮大致把他们分别介绍了一下,然后举起手中的野果,说,听我说,等一下,我们要乔装进汗拔军中,所以你们一定要小心,能够尽量避免接触就避免,还有,不管你们的任务做没做完,都要在日出他们换防之前出来。 他顿了顿,继续说,像白天一样,你俩去查看库房,顺便摸清他们的粮草位置以及大概存储,必要的话,埋个火引。你俩,借着刚才摸清的布防,摸进去描给我一份他们现在的详细布防,赵均,你跟我一队,我们去探探他们的兵力。 第30页 众人行动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原本应该晴朗的天此刻完全被乌云遮住,黑压压的一片。 远在怀宁城里倚栏纵酒的陈恪望了望天,转头对坐在桌边已经开始直冒冷汗的袁守禄说,太守,你看,这叫不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 袁守禄的手抖着,抖的酒杯里的水都在起着重重波澜。 他掩饰的喝了口酒,说,哪里,将军在此,想来那汗拔蛮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恪笑着,走过去坐到袁守禄旁边,一只手搭在袁守禄椅背上,尾音上扬,哦? 袁守禄缩在座位上,听着声音有些抖,他接着陈恪的话,笑道,将军声明远播,那群蛮人定会忌惮将军…… 陈恪坐在他旁边笑出了声,说,太守谬赞,陈恪不过一介莽夫,谈不上威名,倒是令郎,反倒让本帅刮目相看。 袁守禄笑,打着官腔,怎会,小儿怎会有将军万分之一,平日里,他还常常唠叨着想要叫你呢。 林正和胡沉现在门口,听着屋内的对话,压低了声音说,袁守禄真的造孽哟,我要是每天被陈恪这样逼,我得疯。 胡沉点点头,强烈贊同这个说法。 陈恪平时对他们这些兄弟,可谓丢完了世家公子的脸,然而一对着其他人,可谓是摆足了脸色,让被他盯上的人苦不堪言。 陈恪继续搭话,太守啊,你说,我现在把令郎叫过来,他会不会很高兴? 袁守禄的冷汗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到衣襟上,说,下官不知,但擅离职守是大事,想来也不会有多高兴。 陈恪笑,平静的说,胡沉,你马上把袁鸣给我叫过来。 袁守禄动作一僵,但也没有阻止。 一盏茶之后,胡沉进来,说,报告将军,属下办事不力,未能找到袁鸣。 陈恪挥手让他下去,眉眼中满是笑意,太守可知令郎去了何处? 袁守禄眼中的慌张一闪而过,说,我只知袁鸣在守城,但如今他去了何方,这……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陈恪把放在他椅背上的手拿开,帮袁守禄斟了一杯酒,再端给他,说,太守啊,你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袁守禄接过那杯酒,壮胆一样一饮而尽,说,将军,下官真的不知,我又不可能把他栓在我衣带上,每天走哪都带着。 陈恪听后挑挑眉,唇角勾起,眼底却是一片寒意。 胡沉和林正站在门外,听完袁守禄这句话之后,动作统一的边摇头边嘆气。 袁守禄这是找什么死。 他们宁愿去顾致头上动土,也不想在陈恪这里拔毛。 会死人的。 记得当时他们第一次见到陈恪,那是陈恪还很小,他们的师父说,陈恪武艺超群,就是他们俩去,都不见得能打赢陈恪。 但他俩就是不信邪啊,直接去找到陈恪,林正指着他说,你就是陈恪? 小小的陈恪停下匆匆的步伐,抬头看着他,冷淡的说,让开。 林正还没被一个小屁孩这么对待过,于是他更近一步,仗着自己比陈恪大,身量也比陈恪高大,堵住他,甚至可以说是挡住陈恪的光,一字一句,我说,你叫陈恪是吗? 小陈恪冷漠的退了一步,把手中的书卷轻轻放在一边,然后走近林正,仰着小脸,吐出来的字还带着奶音,冷冷淡淡的说,有事? 林正少年火气重,伸手捏起他的下巴,鄙夷地说,是啊,单挑敢不敢? 陈恪咧嘴笑了下,突然抬手把住林正捏着他下巴的手腕,狠狠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生生把林正的手腕掰折了。 胡沉还傻愣愣的站在一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的事也不必说了,他们两个人打陈恪一个孩子,结果却是平手,可算是丢尽了脸面。 后来每每当林正提起这件事都在捶胸顿足,陈恪这个变态啊!那么小就那么残暴!当时我愣是足足两个月拿不起勺子! 陈恪离袁守禄远了些,直视他,看着袁守禄慌不择路的低头躲开他的视线,他心底漫出无边的冷笑,可声音却与平时一般无二。他冷淡的说,好了,太守,今日天色已晚,我看太守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袁守禄可是早就巴不得离开,连忙起身告辞,慌忙中把桌子上的酒杯打落在地,一声脆响后,酒杯的碎片洒了些在陈恪鞋面上。他也没动,只是看着袁守禄落荒而逃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眉眼中的戾气越发浓郁。 林正的一只脚刚一踏进来,一枚碎瓷片就擦过他的耳朵稳稳噹噹的陷进了墙中。 林正呼吸一窒,走过去,站在他背后。 陈恪呼出一口气,喝了口酒,说,你去调几个人,沿着上次你们发现的那条密道下去,我倒要看看这个袁鸣在跟我玩什么把戏。 林正应下后,快速出去了。 陈恪坐在椅子上,重新斟满两杯酒,让胡沉进来,说,你去盯紧城楼上,发现什么异动立马报告,还有,注意暗处,有些人可是来去自如呢。 胡沉接过他递过来的酒,喝完后,也匆匆出去了。 陈恪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满天黑压压的乌云。 一入夜,汗拔驻地便开始换防,杨淮躲在一个土堆后,比手势跟赵均说,等下我去解决后面两个人,你接住,不要让他们落在地上发出声来。 赵均摇摇头,比划到,我有办法,你去接住他们,我可能接不稳。 第31页 杨淮还不信,直到赵均指尖那些两把小刀,示意他过去。 等着杨淮准备好之后,赵均瞄了瞄,飞快的出手,利落的击杀了走在最后的两人。 杨淮接住的时候,苦不堪言,真他娘的重啊。 等着赵均二人刚把放倒的两人的外衣剥下来,就听见似乎有人过来,还用汗拔语了问了什么,他们也听不懂,只能匆匆把外衣穿上,背对着他们。 一对汗拔兵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个人嘻嘻闹闹的在那里释放能量。 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又走了。 赵均他们等着人走之后,立马穿好外衣,带好汗拔兵的帽子,就这么混进去了。 杨淮带着赵均左躲右闪的弄了大半夜,差不多弄清楚了现在驻守在城外的兵力。 除了布防的固定有一百人外,加上正在休息的,在站岗的,训练的,总共有一万人左右。 他们弄清楚后,就趁着天还没亮偷偷熘出去。 等到他们赶到几个地的时候,还没有人回来,安全起见,他们俩又爬到了树上,疲惫不堪的倒头就睡。 赵均半睡半醒间好像看到有什么人影站在树下看着他们,瞧着挺熟悉,他也就没在意,想来应该是其他人回来了。 半响之后,树下动静大了起来,他们等了等,慢慢下去。 等着众人合计完了之后,他们就准备原路返回。 暗处,一双亮晶晶的眼眸一直紧紧盯着这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个大章,也是赵均转性的关键点。 第18章 信誓 陈恪躺在床上,听着骆歧泽在他耳边滔滔不绝,陈恪我跟你说,别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我让你喝酒了吗?!我让你喝那么多酒了吗?!你到底听没听我的话?!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伤有多重?!陈恪,你他妈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陈恪咳了声,看着他,眼神澄澈,先前的戾气散了个干净,缓声说,没事的,我这样的祸害肯定遗千年。 骆歧泽从鼻腔中哼了声,正准备说什么,窗外一个暗影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梁松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唇色苍白的陈恪,又看了看站在床边气的吹鬍子瞪眼的骆歧泽,立马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但他也不敢耽误,直接对陈恪道,赵均他们回来了。 陈恪皱眉,那么快? 梁松摇头,说,我是说他们准备回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出发了。 陈恪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梁松把从一旁听到的赵均他们探查到的消息一字不差说了。 陈恪点头,想了想,说,你现在马上带兵从右翼过去,包围他们的薄弱点,到时候,你直接攻破右翼,拿下他们的补给以及后勤,还有,拦住送过来的粮草……赵均那边随便派个人跟着就好,你不用亲自去了。 梁松领命告退后,骆歧泽站在一旁冷笑,天天关心别人,呵。 陈恪看了眼他的脸色,直觉现在他还是不说话的好。 果不其然,骆歧泽继续冷笑,我就不知道了啊,陈恪,你是觉得自己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上天入地,唯我独尊,是吧?你是有多大的心啊?到底是一个赵均更重要,还是太和更重要?派出去的兵直接让带队的人去保护一个菜鸟,你是吃多了还是重伤未愈脑子烧糊涂了?! 陈恪吞口水,拿手挡住自己咳了几声,然后才迎着骆歧泽的目光,说,我之所以会保护他,是因为他是个可塑之才,而太和现在,就像刚刚袁守禄说的那样,有我在,城外的那些人还不会轻举妄动。 骆歧泽“哼”了声,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陈恪也不恼,说,不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儿,而是汗拔隐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骆歧泽不说他了,留着床坐了下来,静静听着陈恪的下文。 赵均一行并没有按照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隐蔽的羊肠小道绕回去,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刚来的那条路突然加强了守卫。 他们合计了下,就让赵均带路带着他们回去。 空中的乌云渐渐散开去,远方苍翠的树尖上缓缓散出丝丝缕缕的金光,近前一滴将落未落的露珠挂在树叶尖上,阳光照射下,琥珀一般的颜色。 赵均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树叶,偶尔惊起一些还未出巢的鸟,扑稜稜的扇着翅膀飞远。 赵均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叶子,攀附在上面的一种不知名的长满倒刺的藤蔓把他的手划出了血。 他面不改色的把手在外衣上擦了擦,又带着一队人向前走去。 沾在藤蔓上的血液融合了一些露水,顺着藤蔓滑下去,深入土里,再不见踪影。 赵均看了看眼前的偏向一个小峡谷的地方,问身后的杨淮:“里面可能有埋伏,我们要不要……” 杨淮身后的一个人道:“不用,昨天我们到此地探查过,汗拔人还没有把手伸到这里。” 赵均点点头,说:“那等下,我们就沿着石壁走,谨慎一点,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均扬了扬手,让后面的人跟上,几人就这么抱团一样进去了。 赵均看着眼前渐渐逼近的一队人马,面容冷静,他想,还是来了。 杨淮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把赵均挡在身后,面向御马而来的那群人。 第32页 他们身后远远跟着的一个人影见着这个场景,立马马不停蹄的绕过这个峡谷,向着怀宁城奔去。 那群汗拔兵也不多废话,直接就把他们六人包围了起来。 赵均本来想拉着杨淮,手还没有伸出去,杨淮已经把他的手牢牢按住,其余人也迅速把赵均包围起来。 赵均愣住,但现实明显不允许他这样,他快速回神,一边想突破自己人的保护圈,一边又在缝隙中挣扎着把自己仅剩的小刀送出去。 最后,他们的保护不是被赵均强行冲破的,意料之中的,汗拔兵并没有把他们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就算现在对面本来的五十人已经只剩下了几人。 杨淮抹了把嘴边的血,背靠着赵均,抖着手把腰间的木牌的扯下来,往后一抛,扔给赵均,断断续续的说:“赵均,不管怎么样,如若可以,劳烦你把它送至我妻儿手中……不要让他们等的太久。” 赵均握紧了手中腰牌,一边抹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一边笑着把自己的腰牌扯下来。 莹白的玉上渐渐沾染了血迹,模糊了其上刻着的那个陈字。 赵均把它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下,发现更脏了,他艰难的扯着嘴角笑,一字一顿:“那我们今天,谁都不要出去了。” 他说完,就把那两枚腰牌往地上一扔,也没去管究竟它有没有摔坏,抽出匕首,握紧了,铿锵道:“与有荣焉。” 一同作战,与有荣焉。 杨淮守左边,赵均在右方,他们战斗到最后各自手中都只剩下一把沾满血匕首。 赵均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正肆无忌惮的流失,脚踝处的伤口让他无法直立,只能单膝跪在地上。 杨淮看着还剩下的三个人,笑:“赵均啊,你我二人今天要交代在这里了。” 赵均咳了口血出来,他说:“不怕啊,也算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杨淮正准备起身继续杀敌,余光猛见有人举起手中弯刀向赵均砍去,他硬生生转了个弯,用尽力气把赵均抱住了。 赵均心中一惊,陡然抬头,猝不及防的,杨淮一口血不受控制的吐在他的脸上。 赵均被他抱的动弹不得,他眼前一片铺天盖地的红,灿烂的刺眼。 他抖着声音问杨淮:“你救我干嘛?保护好你们自己不行吗……” 杨淮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如若不是在他耳边说话,赵均根本不能听清。杨淮说:“我们其实也……不想死……但,赵均,你比我们小……你还有……很……很长的……路,要走……或者……或者说……自你……你挂上……那枚……那枚玉腰牌……开,开始……我们……就,就註定了……註定站在……保……保护你的角色……赵均……不要辜,负,我们……” 他的手垂了下去,赵均也已无力反抗,或许就像杨淮说的那样,今天他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想,不行呢,我还有话没和陈恪说呢,我还没成为他的亲卫呢,我怎么,怎么能死?!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握着匕首的手都停不住颤抖,松松的,仿佛一碰匕首就会掉到地上去发出“噹啷”的声音。 他像是魔怔了一般,拖着自己的一条完全使不上力的腿,挥着匕首向面前的人砍去,脑海中只是回荡着杨淮的话,轰轰烈烈的,噼头盖脸的砸向他,让本来鲜红的世界,布满了一道有一道铮亮的刀光。 背上好像又被什么人划了一道口,火辣辣的,生疼。肩上有什么东西也在泊泊的流出,眨一眨眼就有大滴大滴不知是谁的血滴落下去。 赵均也不知道了,他的眼前满是荒芜。 也许被逼入绝望也就是这样了吧,深知自己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陈恪赶到的时候,赵均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都是伤,没一处是好的。 站在赵均身后的一个人挥刀向赵均杀去,眼见着刀刃就要触及赵均,陈恪急忙抽出自己背后的弓箭,稳稳的搭在手中的弓上,“铮”的一声,利箭出弓。 赵均觉得自己还是就这样了吧,反正没有人会来了。他感受到了身后的重重压力,解决完面前这个人之后,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他想,管他呢…… 他还没想完,身体就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也因此恰恰避过了那致命的一刀。 他早已力竭,躺在地上缓缓闭上眼睛。 恍惚间,他听见有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他便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想也没想,用力拉着那人的衣襟,把他带到自己耳边,轻声说:“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将军,你看,我说过的,我做到了,我会记得,我不会忘。” 他感觉抱着他的人浑身轻轻一抖,随即就没了知觉。 陈恪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人,脑中回荡着他晕过去是带着笑意说的那句话。 他突然有些后悔让他出来这一趟,自己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或者,一定会有危险,他还是让他出来了,而让他出来的目的,仅仅只是想要试验一下赵均到底能有多大的爆发力……他想,他错了。 第33页 陈恪把赵均抱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的马,待把赵均在自己的怀中安顿好以后,他冷着一张脸,沉声道:“走!” 遗落在地上的白玉散发着夺目的光芒,有人走过去,轻轻拾起,缓步走了过去。 赵均感觉自己就像溺在一片汪洋中,四周都是完全的黑暗,他大声呼喊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有些无助,当初那种赵湾死去的孤独与悲哀再一次包围了他。厚重的,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努力承受了一会儿这股重压,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哭,他想,我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他被这越来越重的压力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忍不住,越哭越大声,他想,怎么那么委屈,他害怕,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他…… 他还是被压着,压的他弯了腰,压的他重重的跪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吧,不然,怎么会那么难受,他想放弃了。 耳边突然听到一个人细细的呼唤声,随即越来越多人。 有人说:“赵均,活下去。” 有人说:“赵均,帮我把它带给我的妻儿。” 有人说:“赵均,你以后来我这里吧。” 有人说:“赵均,我要走了。” 他想,你们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呢?我也要死了啊。 又有一个声音钻进他的耳朵,清朗却带着满满的着急。 那人说:“他怎么还不醒?!” 他仔细分辨了一下那个声音,他想,我好像还有什么没有与他说…… 他的脑中突然就像针刺一般疼了起来,他开始疯狂的挣扎着,他想,他还不能死,他还有话要对一个人说! 他努力的站起来,握紧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匕首,刀鞘合出一枝栩栩如生的桃花。 他大吼一声,朝着那团黑影挥去。 然后是数不清的亮闪闪的刀光,一缕一缕的割裂这无尽的黑暗。 赵均猛的睁开眼,入目便是刺眼的光。 他又再次闭上眼,恍惚间,有人轻轻用手盖住他的眼睛,低声对他说:“好了,现在可以睁眼了。” 赵均听话的睁开眼睛,有了遮挡后,他便能渐渐适应屋中的光亮。 一会儿之后,他听见陈恪问他:“是否可以?” 赵均开口答道:“嗯。” 说完之后,,赵均沙哑而低沉的嗓音让两人一起愣了下。 陈恪移开手,走到桌旁,倒了杯白水,再坐到床边,把赵均扶起来,餵了他几口水。 赵均一直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投落下一片阴影。 接连被陈恪强行灌了几杯水之后,赵均说话也开始有了力气,他对陈恪说:“将军,我们这次出去……” 陈恪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他的话:“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赵均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陈恪听着有些不忍,把门外的人叫进来,说:“让林正他们都过来。” 守卫领了命下去,陈恪便对赵均道:“不过,还有些事情我们还不清楚,你来说吧。” 赵均听完后点了点头,眼中浮现出光彩。 他知道如果陈恪说他都知道了,那么陈恪应该是全部都知道了,而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在照顾他的感受。 陈恪转过身去收拾桌子的时候,他盯着陈恪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 赵均慢慢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了陈恪等人,本来习惯性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怀中,想把里面的图纸拿出来,手一贴上自己的衣服才惊觉穿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 陈恪发现他这个动作,从一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张边角沾满血的纸,问赵均:“可是在找这个?” 赵均点点头,接过图纸,慢慢摊开来,指着图纸中的某一出说到:“之前我们在这里面布置了一个火引,是准备有用的时候,烧掉的。” 陈恪眼中有光闪过,这个梁松回来的时候到还是真的没有跟他说过,现下这样的话,梁松那边应该没有问题了。 带到赵均说完,众人准备换个地方商量战术的时候,一道身影从窗口窜进来。 赵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来人摘下面具,对着他笑了下。 余将淋笑完后,直接朝着陈恪行了一礼,说:“将军,我把消息传过去了。” 陈恪点点头,让她起来,说:“受累。” 余将淋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自觉的现在一边。 赵均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陈恪照顾着他躺下,帮他把被子盖好,理了理他额前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说:“你再休息下,嗯?” 上扬的尾音让赵均心尖一跳,让后面的人面面相觑。 陈恪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明显愣住的一群人,凉凉的说:“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出去。” 众人:…… 陈恪站在沙盘前,看着上面标註的旗帜,想了想,抬手抽掉一个,说:“林正,明天我去接下战书后,你负责做好城楼上的布防。胡沉,你来。” 待胡沉走过来之后,他指着标记最多的地方,说:“中路就交给你了,到时候你负责拖住他们的主力军,最好是消耗他们的兵力,为林正这边的布防争取多一点的时间。余将淋!” 第34页 余将淋过来,陈恪把手上的旗子给她,说:“关键就是看你了,到时候,胡沉会把汗拔隐拖住,你化妆成汗拔隐的模样进去汗拔营内,把他们驻守的兵力吸引到右翼,与梁松里应外合,把他们的老巢毁了。” 他等了等,说:“歧泽,你去发一个消息给梁松,让他派一部分人去堵住中路,与胡沉打一个配合。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左翼,攻破他们的后备。然后,胡沉你们把汗拔隐往左翼这边逼,林正你在左翼这边就个缺口,尽量不要让汗拔隐察觉这是你故意留出来的。还有,怀宁本城的驻军最好不要轻易动用,特别是袁守禄和袁鸣,他想知道什么就往虚了去说。” 他停了停,突然笑了笑,说:“袁鸣,你们应该是看不到他的了。” 众人听他说完之后,纷纷退下,各自准备去了。 不多时,整个护国军开始了整齐有序的调动,士气震天。 赵均睁着眼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整齐的步伐声,对着走进来的人说:“我也想去。” 声音里充满了不甘。 陈恪坐在床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说:“你这样拿什么去?” 赵均被他说的眼睛一红,抿着嘴不说话。 陈恪看着他这个表情,也没想安慰他,只是说:“赵均,你得知道,有些时候我们总会对一些事情无能为力,没有人会什么都会,就像我,受伤了之后,也只能任人宰割……” 赵均本来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但他突然想到汗拔王城那次,突然就闭了嘴。 陈恪看了看他,继续说:“但是你明天可以去城楼上观战。” 赵均眼神闪了闪,咬着唇答应了。 千里河山,鲜血铸成。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今天应该是日万的,但是下午我准备码字的时候,基友给我打电话,然后,两个多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赵均真的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手上不沾鲜血,内心深处相信世界只有真善美的天真孩子了。 经过欲球不满小可爱的反映,我这章后面加了双引号,后面也会的,前面的章节以后修文的时候再来改。 第19章 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赵均还在迷糊,昨天晚上他听着听着外面的声音就慢慢睡着了,梦里还是一片漆黑,却多了许多人。 有些人他认识,有些人他没见过,有些仅仅只是一面之缘。 他们狞笑着,逼近站在中央的赵均。 赵均没动,冷眼看着他们走近自己。 待有一人走近,他突然抬脚,用尽力气朝那人拿剑的手踢过去。 一声惨叫,渗人心肺。 赵均拿着夺过来的剑,一招一招的挡下迎面而来的攻击。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这些人死磕到底,但心底隐隐有个念想一直支撑着他做这件事。 很重要,非做不可。也不能让自己在意的人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一再付出,一再受伤。 陈恪过来看他的时候,就见到赵均眉头紧锁,冷汗直冒,被困在梦魇里无法出来。 他抬手拍了拍赵均的脸,见没有用之后,他尝试着叫了几声,等了好久,赵均终于醒了过来。 他还没有说话,就看见赵均一脸朦胧的拉着他的手,嘟囔着:“我会保护自己的……” 陈恪一愣,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重新帮他盖好被子后就走了。 当他前日里救下赵均听见他说的那句话的时候,他心中不是没有震撼的,而现在听他这么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知道赵均的意思——我会保护自己,不再做无能之人。 或许,真的难能可贵。 第二天赵均醒来时陈恪早已整装待发,仍旧是那身灰白色衣袍,只是多了一把随行的长弓,整个人完全变了气质。英姿勃发,所向披靡。 赵均穿好衣服,走出门去,看着坐在战马上的陈恪。 就这么看着陈恪远去的背影,他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悸动。 骆歧泽走过来,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陈恪,等到陈恪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他才缓缓开口:“走吧……他说,如果你要去的话,不要去左侧。” 赵均点头,随即问他:“你是和我一起吗?” 骆歧泽点头,想了想又说:“以后可以直接以名字相称,如若觉得生分了,可以以辈分相称,毕竟我们都比你年长几岁。” 赵均朝着他笑着说:“如此甚好,多谢……歧泽兄。” 骆歧泽领着他一路往城楼走去,一路上全是匆忙行军之人,偶有一两匹战马飞奔而过,轻骑往前,扬尘往后。 骆歧泽本以为赵均真的会很听话的跟着他往护卫最好的地方去观战,但走着走着,他一个不注意,赵均就直接熘了,一路往陈恪所在的左翼走去。 骆歧泽长嘆一声,只好跟了上去。 陈恪赶到左翼的时候,那里的汗拔兵已经整整齐齐的列队站在他们对面。 他们也不多废话,叫陈恪他们一行人出来直接扑了过来。 陈恪根本管不了自己身上的伤是否会再次裂开这种事情,只能一边指挥一边向着迎面扑过来的敌人杀去。 赵均现在城楼上向战成一团的那里看去,只能看见陈恪的衣袍渐渐被染红,也不知是谁的血,渐渐让所有人变得凶狠,充满戾气。 第35页 赵均看着看着,突然对现在一边的骆歧泽说:“你有没有发现有异?” 骆歧泽头也没转的说:“你是指那些明明已经倒下死去的人又重新站起来了对吗?” 赵均点头,接着说:“而且,汗拔人不知道为何,有些人明明正在战斗着,却不知为何倒了下去。” 骆歧泽笑,看着远处逼近的汗拔隐,说:“那么这件事就只能问汗拔将军了。” 赵均二人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的战局,目光灼灼。 远处的青山都被飞扬的黄沙掩了面目。 陈恪趁着一个难得空隙对身旁的故谈说:“故谈,你用紫檀来压制一下他们,再这样打下去怕是没完。” 故谈没有回答他,在陈恪的掩护下拿出紫檀,用力把紫檀的作用发挥到极致,说:“我们快退!” 陈恪抬手向城楼上做了个退的手势,随后就听见城楼上传来一阵鼓点之声,护国军听后,一边掩护陈恪,一边飞速往后退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这章的短小,下一章会长回原来那样的,比心 第20章 人心 鸣金收兵。 一行人仿若慌不择路的向着城内退回,赶来前后夹击的胡沉等人不明所以。 陈恪边退边吩咐下去:“发消息给胡沉和梁松,告诉他们立即退回,在可行的范围内把兄弟们拖回来,如若不成……然后让他们直接放火烧!” 身边的人领命下去,飞速用灰声传令下去。 胡沉接过飞来的灰声,看了看里面的内容,直接挥手让后面的人往后撤,说:“往后退,弓箭手准备!” 身后弓箭手人听令,从背后拿下一直背在身后的弓和箭,搭箭挽弓,蓄势待发,直指前方。 胡沉沉吟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把箭尖引上火,准备——” 也许是这种事情做的次数太多,弓箭手们面不改色,不疾不徐的把自己手中的箭矢点上火,一点点微小的火苗渐渐燃的盛大,时不时“噼啪”一声炸裂一下,火花四溅,落在另一丛火焰上,却仿佛把那簇火焰点的更旺更胜。 城楼上,陈恪看见赵均也没说什么,直接现在外围,看着城楼下虎视眈眈的汗拔人,说:“弓箭手准备!” 许是之前就跟众人说过,弓箭手们换上来的时候,箭尖上都是一簇烧的热烈的火,无休止似的燃烧着箭尖上的油。 陈恪扬手,而后重重向下一挥,同时伴随着他缓缓荡开的声音:“放!” 霎那间,仿若数万灯火直接朝前扑过去,密密麻麻的也不知到底射中没有,城楼下火光一片。 汗拔隐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陈恪遥遥的看着他,直觉他正在看着自己,但不知为何,汗拔隐看着这个攻势,竟无动于衷,稳稳噹噹的骑在马上,看着城楼上的陈恪。 陈恪看着看着突然对故谈说:“你告诉胡沉,务必把汗拔隐给我活着带回来。”他微微勾起唇角,又说:“可以打,但不能打死了,留条命。” 故谈没有任何异议,转身直接去办事了。 一会儿后,漫天火光中,胡沉一匹黑色骏马,疾风暴雨似的沖了进去。 城楼上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看见这个停了停,当下不知是否该继续动作。 陈恪见了,没什么表情的说:“不用管,继续。” 众人于是继续放开了手的继续手上的动作。 胡沉费力的避开无数飞箭,可直接斩断的就地解决。 他在心里都要把陈恪从里到外骂完了,挥剑斩断一支箭,才刚刚到了汗拔隐的身后。 胡沉也没多考虑什么,直接手腕一翻,狠狠一剑敲在汗拔隐侧颈,直接把人敲晕带走。 而汗拔隐就连反抗都没想过似的,动都没有动一下。 等到城下的人被烧死,成群结队的蛊虫慢慢从一堆灰烬中爬出来,朝着城楼这边爬过来。 此时城下的火已熄灭,空气中只余一股股难闻的糊味。 陈恪抿着嘴,说:“顺着城楼泼油,务必把此物灭尽。” 城楼上传来一整整齐齐的“是!”然后众人就像过年一样把身边的油桶顺着城墙倾倒下去。 赵均微微向站在身边的骆歧泽借了点力站着,看着眼前这群或粗犷或温文的护国兵们欢天喜地的倒油点过,问道:“为何他们如此高兴?” 骆歧泽的眉眼染上些暖意,微微扶着赵均,答道:“许是因为放火很好玩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护国军内不知为何对火特别有好感。” 赵均看着他们欢天喜地的样子,渐渐也笑了。 陈恪一转身就看见的是赵均笑开的模样,沖天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本来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此刻反倒凭添一股妖艷,闪在他的眼中。 陈恪看着骆歧泽和赵均的站姿,突然觉得有些碍眼,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再不动声色的从骆歧泽手中“接过”赵均,“顺便”对骆歧泽说:“歧泽,你去看看袁守禄那边。” 路歧泽也没感觉有什么奇怪,点头就走了。走出去一段距离后,又特意返回来,对赵均说:“你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你的伤还没结痂。” 第36页 他说完又走了,没一会儿,又返回来,说:“等下你千万不能碰水啊。” 赵均向他笑,点头答应,让他快去。 陈恪站在一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他咳了下,扶着站着有些吃力的赵均,说:“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又生怕他不同意似的,急忙接着说:“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看的了。” 赵均听着他这个语气,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没问,心中却渐渐放松下来,面上却是一派冷淡,跟着陈恪走了回去。 走着走着,他问陈恪:“将军,你现在,没事了吗?” 陈恪看了看他,说:“没事,你休息你的,不用管我。” 赵均“嗯”一声,没再说话,微微倚着陈恪,向着来处走去。 怀宁城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内,原本紧紧闭目的神女突然睁眼,发狂一般笑了出来:“哈哈哈,天地轮回,终复往常,生死蛊解了!” 一阵清风拂过,半城黄沙被这微风吹了出去,仿若从来没出来过一样,而远处青山又重回以往苍翠,甚至更加浓郁。 胡沉回来的时候,整张脸上都是黑灰,一些白一些黑,衬的他整个人充满了喜感。 陈恪他们几人看着胡沉推门进来的时候,愣了下,随即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笑的,一群人笑的肆无忌惮,胡沉站在门口,一脸无语的看着满堂笑的疯狂的人,眼中却是宠溺。 多年兄弟,这些事还是能够容忍的,或者可以说,特意让他们笑。 陈恪笑完后,问胡沉:“汗拔隐站在在何处?” 胡沉接过属下递过来的毛巾,边擦脸边说:“我把他扔在军中锁了。” 陈恪点头,看了看场中的人,说:“现在你们可以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这两天我不会插手。” 余将淋听完后说:“我们跟他可没什么仇,倒是怀宁众人怕是恨透了他。” 陈恪想了会,说:“算了,把他放哪儿几天,不用管他。”他顿了顿,又说:“老庄,你现在去怀安那些被汗拔占领的城池看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变化……还有,最好找当地人问一下具体情况,然后你再去汗拔王城探一探,我怀疑汗拔王城此刻已成空城。” 庄生领命下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他们视野内。 陈恪收起了沙盘,说:“你们有没有想过,汗拔其实早已灭亡” 故谈侧了侧脑袋,说:“有这个可能,毕竟生死蛊不可能只种在士兵们的身上……而且就像你们上次说的那样,生死蛊的存在需要天时地利,也就是天地逆行,生死轮换……而汗拔王城的布局恰恰应了这个要求。” 余将淋听后,问故谈:“那他们总不可能把整个王城的人都杀了吧。” 故谈道:“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慎苛说,王城内,不见黑夜,不闻曦晓,再加之之前说的傀儡术,汗拔王城的确可以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是座死城!” 余将淋继续道:“那这样,王城的人都死完了,外面的人会不知道吗?” 陈恪笑,说:“这就是为何除了王城外汗拔族大面积爆发鼠疫的原因,既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又可以保证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培养蛊虫……对了,上次本墨兄你进去袁守禄的那个密道可有何发现?” 刘本墨喝了口茶,缓缓道:“密道中阴冷至极,尽头是一个水潭,里面……恶臭无比,故谈你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故谈侧头看他,说:“那你等下随我一起去?我还没去过。” 刘本墨点头,答应下来。 众人正在商量的时候,赵均换了一身衣服,走了出来。 陈恪见了,问他:“你要去哪吗?” 赵均笑:“没事,我出去见个人,很快回来。” 骆歧泽站起来,走向赵均,说:“我陪他去吧,现在你们应该暂时不需要我。” 陈恪挥挥手,想着有骆歧泽陪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就让他们走了,而后又说:“要不要再叫个人跟着你们?” 骆歧泽笑说:“你真当我俩三岁小孩啊,现在怀宁这么安全。” 陈恪想了下,也没有再留他们,放他们走了。 骆歧泽跟着赵均一路往西而行,越过一条条街道,赵均指着一个个空下来的店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他们的故事,有时会停一下,低头看看路面,又继续往前走。 骆歧泽没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跟着赵均走着,留给他足够多的私人空间。 行至一家小屋门前,赵均抬手有规律的敲了敲,片刻后,一个一身赤红衣衫的妇人前来开了门。 虽是妇人,但见明眸皓齿,身形窈窕,头上繫着一方红巾,一支翠绿步摇点缀其中,飘渺似仙,不染俗尘。 妇人一见着赵均,眼中顿时放出光彩来,笑着拉住赵均的手,说:“来了?” 她的笑容还没持续多久,瞬间垮下脸来,撩起赵均的衣袖,一边把脉,一边心疼的问:“怎么回事?!疼不疼?” 赵均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中,说:“没事了,不疼的,不要担心。” 第37页 妇人红着眼睛,说:“怎么可能不疼!” 赵均抱抱她,轻声说:“真的没事的。” 他说完后,伸手把骆歧泽拉过来,说:“师父,这是我朋友,骆歧泽。歧泽兄,这是巫红嫣,我师父,也是怀宁的神女。” 骆歧泽向巫红嫣拱手,说:“神女,小生有礼了。” 巫红嫣回礼,向着屋内抬手,说:“君请进,小女子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骆歧泽施施然走进去。 巫红嫣走在前面,拉着赵均心疼个不停,问东问西,赵均一一笑着答了。 骆歧泽随着他们进去,行至房中,看玩许多风光。大堂外一株参天梧桐,完完全全的盖住了整个院子,而从外面看来,连树叶都未曾看到,墙面是暗红色泥墙,正面两扇朱红槅子,微微翘起的屋角下挂着一个精緻的风铃时不时发出“叮噹叮噹”的响声。灰色的屋面与墨色剪边,大嵴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龙,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大堂。 赵均安排骆歧泽坐下,绕到后面去给他倒茶,随即让他坐在大堂里等一等,说有话要和巫红嫣说。 骆歧泽点头,让他注意些。 赵均穿过后面一条走廊,打开最后的一扇房门,看了看大堂方向,才转身进去。 内里的布置不再复外面的光亮,由于常年缺乏阳光的照射,显得整间屋子阴森森的,空气潮湿而厚重,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鼎炉,常年有火燃烧着,里面绿油油的粘稠汁液,却散发着一种清甜的味道。 巫红嫣从里面走过来的拿了把小剪刀,在赵均脑后剪了一缕头发,丢进炉鼎内,口中念了几句咒语,就把赵均带到一个小桌前坐着,问他:“你爹的尸身呢?” 赵均低着头,说:“葬了。” 巫红嫣又问:“葬哪了?” “怀青山。” “怎么受伤的?” “……打仗。” “打架吧……” “……” 巫红嫣从怀中摸了块玉佩给他,翠绿翠绿的,盈盈泛着水光,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手心流下去。 巫红嫣拿给他,说:“赵均你记着,出了怀宁,我就再也护不住你了,你拿着这块玉佩,出了事找不到人,就拿着它找当地的神女或者神婆,她们会收留你的。” 赵均伸手接过,问她:“师父,那你……” 巫红嫣摆手,说:“你不用管我,我一直在怀宁,倒是你,记得时常回来看我。” 赵均点头道:“我会的。” 二人走出去的时候,骆歧泽留了一封信已经离开了,他在信上说,他接到灰声,赶回驻地去了,若赵均出来了,马上回去。 赵均看了之后,和巫红嫣告别,马不停蹄的赶回去。 陈恪面容冷淡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面前被绑在刑架上还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的汗拔隐。 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拨开漂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口茶后才对面前的人说:“汗拔隐?不对,应该是袁鸣。” 袁鸣笑,说:“其实你一早就知道了吧。” 陈恪摇头:“不知,但我怀疑过,后来又放弃了。” 袁鸣手腕上的青色丝带在空中晃动着,他说:“是什么时候呢?” “不久前,也就是你跟我交手那次。” 袁鸣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复杂,接着问:“那你怎么还要当着袁守禄的面吩咐任务,不怕我事先安排对策?” “哈,怎会?我当然怕,甚至很怕,但,你不会。” 袁鸣笑:“你如何笃定我不会。我们可是站在对立面。” “因为你不想待在汗拔了……说明白了吧,汗拔王城里的事是你做的吧,当时他们不肯调换天地字号,后来国师发话,勒令众人必须调换,是因为你要挟国师,不,准确点是你直接把人杀了,用蛊控制国师,最后架空整个汗拔,然后你为了报仇,直接利用鼠疫这个经常泛滥的灾祸让其灭族……但当你做完这些的时候,你以为可以回来了,但是没想到袁守禄不让你回来,你恨他,于是借着生死蛊攻击太和,本来是想要示威让袁守禄放你回来,可没想到,边境防守之力太弱,你只好连破三城以吸引护国军的注意,如果护国军来了,袁守禄不仅会被革职,而你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但也算解了心头之恨……我说的,可对?” 陈恪停了停,看着面前的袁鸣,把手中的茶杯放下,向着他走过去,同时说:“但我很好奇的是,袁守禄为什么会把你送出去?” 袁鸣抬头看他,晃了晃手腕,说:“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得到他想要的。拿我做交换而已。” “哦?” “汗拔有一种特产玉石,叫沉夏,通体冰凉,终年不暖。他为了拿到这个保住他的乌纱帽,拿我去做交换……生死不论……呵,很有幸,他还没有把我赶尽杀绝。” “那你?” “后来我找机会跑出来了,再后来我成了汗拔将军,然后就是你说的那样……” 陈恪突然笑了,他抬手拍了拍,后面的侍卫从外面押进来一个人。 第38页 陈恪对那人说:“听见了吗?袁大人?” 袁守禄披头散发的低着头,垂下来的头发完全挡住了他的脸,押着他的侍卫见他低头不语,扯了把他的头发,强迫袁守禄抬起头来。 陈恪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袁太守,几年前你进贡的那枚沉夏就是这样来的吧,真是有劳了……” 袁守禄还是没说话。 陈恪让人把袁鸣放下来,说:“把袁太守给我绑上去!” 袁守禄肥硕的身体颤了颤,抬头尖锐的道:“陈将军,素闻你以公正办事,而今竟然听信一面之词,是否有失妥当。” 陈恪抬眼看他,说:“即如此,太守可有何难言之隐?” 袁守禄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挣脱了后面两人的桎梏,跌跌撞撞的爬到陈恪脚边,拉住他的衣摆,眼泪纵横脸上,对陈恪哭嚎:“都是那个不孝子,如果我不把他送出去,那你们现在不要说看见他,可能连听都不曾听过他。” 陈恪站在那里,看着他老泪纵横的脸,默默转开了视线。 最后,袁守禄松手,指着袁鸣道:“如果没有你,我们一家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袁鸣没有说话,站在一边,低垂着眉眼,看不清表情。 袁守禄看他没说话,继续职责道:“如果没有你,你娘会死吗?!我需要四处看人脸色?!每天像狗一样乞讨别人的施捨吗?!” “怎么不需要?” 一个略显急促的声音突然响在众人耳边。 袁鸣转头向门边看去,只见赵均紧紧抓着门框,额头上冷汗直冒,抓着门框的手指节泛着白色,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气。 陈恪走过去,扶着他,感觉到手下的身体正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皱了皱眉,加大了扶着他的力度,好让赵均站着没那么难受。 赵均边喘气,边走向袁守禄说:“如果不是太守你四处花天酒地,袁夫人会被你气死吗?如果不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散尽家财,你需要到处看人脸色?” 袁守禄扑过来,想把赵均打倒,陈恪敛了面上的表情,沉着脸一脚朝着袁守禄踹过去。 袁守禄作乱不成,坐在地上张牙舞爪的说:“胡说八道!哪里来的野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撒野?!” 赵均还没开口说话,陈恪直接说:“他可比你有资格在这里撒野!” 赵均心头一跳,拦下了还准备说什么的陈恪,扔出一个帐簿,说:“我刚从刘大哥那里回来,这是他这些年记下的你所有的开支明细,你自己看吧。” 袁守禄起初将信将疑的翻着,到后来抖着手想把帐簿销毁,站在他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的抢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双手呈给陈恪。 陈恪草草看了眼,直接扔给林正,说:“送入京城,直接给皇上……来人,把袁守禄给我押下去!” 袁守禄不再叫嚣,只是面如死灰的盯着帐簿,嘴里叨叨着:“为什么,为什么……” 陈恪刚想扶着赵均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听见袁鸣在身后说:“你就这么信我,还把我留下?” 陈恪脚步未停,头也没回的说:“我不该信任你?” 袁鸣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出神。 林正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陈恪扶着赵均往外走去,看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的咬牙费力走着,说:“要不我背你?” 赵均摇头,拒绝了。 陈恪也不再说,随即他又问赵均:“你怎么会有那本帐簿?” 赵均笑,看着脚下的路,说:“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袁守禄披头散发的被押进去,我就猜你们可能要审他,以防万一,我去刘大哥那里拿了帐簿。” 陈恪也笑:“那你怎么会知道他有证据?” 赵均弯了眼睛,说:“我就是知道!” 陈恪也不再问他,只是默默加大了扶着他的力度。 那时阳光正好,天地风光无限。 作者有话要说: 袁鸣很造孽的一个人 第21章 如今 陈恪叫来骆歧泽让他帮赵均重新处理一下伤口,等赵均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陈恪低头看他,说:“养好伤之前,不要再乱跑了。” 赵均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说:“你去忙你的吧。” 陈恪听后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没做,便转身走了。 赵均躺在那里望着床顶的流苏,随风飘荡着,身上盖着的被褥散发着一种吸饱阳光下青草的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他们晾被子的时候,被风吹落到了地上。 四周的飞灰微微浮动在空中,阳光透过窗洒下来,给它们染上灿烂的金黄色,在阳光中跳跃着,欢笑着,舞动着。 陈恪从窗前走过,转头看了看窗内,赵均躺在被褥中,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乌黑的发散在纯白的床单上,有一缕调皮的落了下来,随意的垂落在床边,与流苏一起随着微风轻拂。一线阳光打在他苍白的侧脸上,一半光亮,一半灰暗,唇色却透着点点粉红,印在一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妖艷异常。 陈恪目不转睛的看了他许久,最后抿唇移开目光,说不清自己心中是种什么心情。 第39页 内疚有之,难过有之,心疼有之,但更多的是他给他带来的一种震撼。 从他身上,陈恪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少年鲜衣怒马,一腔热血,凭着一股勇气就觉得自己能够战胜一切,所向披靡。 他想,再怎么样,也不能再让他像自己一样,被锁在一个承诺中再也无法脱身。他想,至少,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他能给他。 陈恪刚一走到外间坐下,故谈就进来了。 陈恪递给他手上的一杯水,说:“怎么样?” 故谈一口气把水喝完,说:“我仿佛进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 故谈正色道:“我没有说笑,等下我准备再和袁鸣去一次……讨教一下。” 陈恪看着他这个迫不及待的模样,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再客气的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推出去,关上门之前,笑着对故谈说:“不送。” 故谈看着合上的门,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陈恪继续坐在椅子上,手上把玩着从腰间取下来的玉佩。 不带一丝瑕疵的白,正中间刻着一个行云流水般的陈字。 既张狂又温顺。 他带着这块玉佩很久了,从他刚入护国军开始,章老将军就把这块玉给他亲手带上了,从那时候开始,几乎从不离身,时时刻刻挂着。 余将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恪望着他的玉佩发呆的样子,长指似玉般无暇,整个人看上去孤冷而不可亲近。 她走过去,自顾自的倒了杯水,抵到唇边还没开始喝,就听见陈恪凉凉的说:“怎么,现在这么随便,用我的杯子喝我的水。” 余将淋没什么表情的把水喝了,又倒了杯,拿在手上,说:“哟,陈大将军什么时候还有不共用杯子的习惯?” “……你来干嘛?” 余将淋斜了他一眼,说:“打完了,闲不住……其实我是想来告别的,待在这也无聊,我那边还有事。” 陈恪看她,问道:“你那边出事了?” 余将淋一撩头发,腕间的玉镯剎那间露了出来,她说:“我余将淋的店,谁敢动?” 陈恪笑:“那你走吧,如果有事,用灰声告诉我们一声。” “知道了,每次都是这句话……我筹划着名在京城开一家分号,你觉得怎样?” 陈恪摇头:“可别,你来了,杨花楼,醉春浮它们都不用开了。” 余将淋嗤笑一声,转身走了。 一会后,她又回来,探头问陈恪:“那赵均还有袁鸣你就准备留下来?” 陈恪点头道:“既然我决定带上他们,当然就得把他们留下来。” 余将淋扬眉,不置可否走了。 陈恪看着她的背影,想,如果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真的看不出来她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花楼的老闆娘。 想了想,他又摇头笑笑,自言自语道:“也没人想得到我曾经差点栽在那个花楼。” 赵均渐渐陷入昏睡,这次他没有再做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夜上中天,他随便披了件外衣就推门走了出去。 外面凉风吹拂,仿若柔若无骨的柔荑划过脸上肌肤,轻柔的让人忍不住浑身颤慄。 他斜倚在一根朱红圆柱上,漫无目的的看着天边朦朦胧胧的圆月。 远处好似有人在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声音低低的,在这寂寥的午夜却显得异常嘈杂。 赵均听着听着就想转身回去了,他还没动,突然反应过来,他这几天好像都是睡在陈恪房间里面,那陈恪呢? 他一侧身,猛然撞进一个怀抱。他的头本来就被夜风吹的有些昏沉,这一撞倒是让他晃了下。 陈恪虚虚抱住他,引他往屋里去,嘴里说到:“你现在这个身体就披件外衣出来?!” 赵均僵硬了几秒,才回答道:“我没事。” 随即他感觉到有双手探上他的额头,而后耳边响起一个略带责备的声音:“这么凉,不是说让你不要随便走动吗?” 赵均低声道:“我只是睡饱了,想出来清静下。” 陈恪把赵均身上草草披着的外衣收紧,说:“要吹风也不该这样出来,着凉怎么办?” 赵均笑:“哪有那么虚弱。” 陈恪还没来得及接下去,就听见赵均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啊嘁!” 陈恪似笑非笑的看他,赵均低头,露出来的耳尖却透露出一股不正常的红。 陈恪笑,把他推进房间里。 让赵均坐在床边,用床上的被子把他裹了一圈,转身到桌边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赵均好不容易从被子里挣出来一只手拿住杯子,小口喝着。 陈恪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喝完。 赵均把杯子递给陈恪,闻到陈恪身上一股清香,他说:“桃花酿的味道。” 陈恪把杯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说:“你还知道桃花酿。” 赵均蛮骄傲的说:“我家以前自己酿桃花酿。院子里有很大一棵桃花树,每年桃花开的时候就去把桃花摘下来酿酒。” 陈恪问他:“现在你家还有桃花酿吗?” 赵均点头:“当然有,但是不多了。” 第40页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把它取出来吧!” “……”将军你这么随便的吗。 第二天一早陈恪就把赵均从裹成一团的被子里拉出来,帮他细细穿戴好衣服,待赵均一脸迷茫的束完头发,就把他往外拉,说:“走吧,我们一起去拿桃花酿。” “……” 路上遇到了胡沉一群人,正坐在街边一家包子铺前说说笑笑,袁鸣也在其中,看见他们匆匆的向前走,就过去拦住他俩,说:“干嘛去你俩?” 陈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异常好,笑着道:“我们去他家拿酒。” 胡沉一听酒这个字立马站起来,兴致勃勃的说:“我也去!” 然后一群人站起来,跟着他们。 赵均看着后面浩浩荡荡一群人,突然觉得心有些累。 一到赵家,一股淡淡的花香就飘了出来。故谈深吸一口气,嘆道:“赵均,你家种了多少花?” 赵均腼腆的笑:“也没多少,但是每一天都有新的花开。” 还没走的余将淋迫不及待的推开院子门,然后就是一声惊呼“哇!” 众人被院子里繁复的花种震惊了下,就抢在赵均他们前面进去了。嘴里不停说着:“我家要是这样,死而无憾啊!” “这是无忧花吗?!” “这是石婴?!” “你们从哪来的种子啊?!” 赵均:“……” 陈恪拨开面前伸出来的一个枝桠,问道:“桃花酿呢?” 赵均静默了会儿,踏过长长一条花廊,推开门。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桌子摆在墙角,上面放着一支还未燃尽的白烛。 赵均走进去,把里面的桌子移开了一点,再把下面铺着的东西挪开,一个酒窖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恪看着这个黑漆漆的酒窖,莫名有种不可言说的感觉。 赵均拿起桌子上的蜡烛,用火摺子点燃,带着他们下去。 原本喧闹的众人进来酒窖之后,突然都噤若寒蝉。 陈恪等人虽然大部分是世家公子,酒窖他们也不是没见过,比这个大的多的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酒窖给他们一种冲击。 中央空荡荡的,四周的墙上全是挖出来的酒格,每个酒格只放一坛酒,满满的放满了一整面墙。四角分别放着一个烛台,上面刚被赵均点燃,豆大的火光朦朦胧胧的照亮了这一方世界。 酒香混着外面飘进来的花香,真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骆歧泽在一室寂静中轻声说:“我以后也要过这种生活……享尽人间极乐……” 旁边众人点头附和。 陈恪问赵均:“桃花酿呢?” 赵均拿着烛火走近其中大酒格,指了指:“这里。” 故谈和刘本墨走过去,把那个酒罈搬下来,慢慢把封口拆开。 桃花味浓郁,渐渐四散开来。 众人一怔,喊着:“赵均,赵均,你家的酒碗呢?!” 赵均笑,走出去,不一会儿拿回来几个酒碗。 几人喝的正尽兴,突然看见赵均就默默坐在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海喝。 余将淋饮尽碗中酒,说:“哎,小赵均,你怎么不喝!” 想了会儿,又哈哈笑着说:“呀,我忘了你有伤,不能喝酒。来来来,到姐姐这里来!” 赵均听完,从陈恪旁边站起来,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准备手动制作桃花酿 第22章 旧物 他绕过长长的花廊,经过葡萄架下的鞦韆时,手指流连在鞦韆的绳子上,微风带起他的发带,与微微晃着的绳子纠缠在一起,缱绻而温柔。 他抬手拂开面前早已茂盛的绿叶,绕过一重又一重的花架,走入正门,似是想了很久,深吸口气后抬手缓缓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嘎吱”一声,显示出它的久未启用,又像是在抱怨它的主人许久未来的幽怨心情。 他停了停,最后抬步走了进去。 正厅里还是原来的摆放,一张方方正正的桌子,几把凳子围着桌子摆着,赵均推开门带起的风把桌上积起的浮灰吹起来,上上下下的漂浮在空中。 他垂了眼眸,姣好的唇绷成直直的一条线,径直往后面走去。 他在最里一间偏屋停下,而后推开那扇紧紧闭着的门。 浮灰只是稍稍浮动了下,又缓缓落下。 他慢慢走进去,从旁边拿了三支香线,在刚刚点燃的蜡烛上点燃了,走过去,跪在那两个并立的牌位前,深深作了三个揖之后,把香线插入面前的炉子里。 香线燃出的青烟从他的指缝中穿过,徘徊一阵,才缓缓离去。 赵均看着灵位上一笔一划的字,工工整整的,一丝不苟。 他跪在那里,看着这两个灵位,轻声说:“爹,娘。我回来了……” 他哽了下,继续说到:“对不起,回来晚了……和你们说个事,我加入护国军了……爹,你不是以前和我说,想要保家卫国吗?你看,我可以帮你实现了……但是,原谅孩儿不孝……孩儿不想回来了……师父也知道,我与她说过了,她会时常过来的……” 第41页 他觉得有些说不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 旧物还在,浮生还在,却不敢如梦了。怕睹了旧时人,梦醒不复旧时物。 陈恪倚在门框上,静静看着赵均做完这些事,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又渐渐走远的身影,也没把他拦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内。 陈恪走进去,取了三支香线,点燃,拿着香线作了三个揖,把香线插、到赵均插的那三支旁边,看了看,就默不作声的走了。 像来时那样,门扉“吱呀”一声又轻轻一声合上。 赵均慢慢的回去,拿了一个空碗,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坛酒,坐在鞦韆上,瓦了碗酒,送到唇边一口喝尽。 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望着天上偶尔飘过的白云。 他看着看着,忽觉鞦韆一沉。他转头向自己身边看去,片刻后又没什么表情的转回来,继续从酒罈里瓦了杯酒。 陈恪不由分说的拿过他手中装的满满的碗,仰头喝尽,说:“有伤在身,不宜饮酒。” 赵均由着他把手中的碗拿了去,有一滴酒溅在他手背上,他看着那滴透明的酒,说:“即如此,那你为何还在喝。” 陈恪抬起他那只空着的手,揉了揉赵均的头发,说:“我俩能一样吗?” 赵均没理他,只把手中拎着的酒罈给他,幽幽道:“那都给你好了。” 陈恪听后一愣,大笑起来,接过酒罈,说:“你怎么那么可爱。” 赵均抿唇,没再说话。 赵均的头发被高高吹起,渐渐与陈恪背后鸦黑的发混在一起,分辨不出谁是谁的。 赵均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驻地的时候,庄生也刚巧回来。 他们一靠近庄生,就听庄生道:“你们竟然弃我去喝酒?!” 刘本墨笑:“此话怎讲,我们可不曾弃你,是你自己不在。” 庄生震惊道:“你们还带上赵均?!没人性!” 余将淋听完后说:“姐姐我像是会虐待小赵均的人?怎么可能让他喝酒!” 庄生没在接话,转头向陈恪,说:“我们进去说吧。” 陈恪点头,走在前面,朝着他们议事的地方过去。 庄生一坐下来,就说:“那边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好,城中的人说他们在我们这边大破汗拔军的那天那些汗拔兵不知为何全部死了,有些甚至当时就开始发出恶臭,也就是说,我朝被占领的几座城池现在全在我们掌控中……还有,之前的县令也没事,只是一直被囚禁着,这里汗拔兵们出事之后,他们就被放出来了,现在边境就只有怀宁这里的情况稍微差了些。” 陈恪点点头,问道:“那王城那边呢?” 庄生接着他的话道:“那边和我们事先设想的情况差不多,城中没有一丝生机,这几天风沙肆掠,整座城都被埋了一半了,至于你说的那处宫殿,好像被人放火烧过,黑糊糊一片,瞧不真切,但可以确定是没人的了。” 陈恪斟了杯水递给他,说:“喝口水,润润嗓子。” 庄生接过,慢慢喝了。 故谈听完庄生说的,转头问坐在自己身边不置一词的袁鸣,说:“你怎么做到的?这么精准?” 袁鸣笑:“没什么,只是当时你们在计划反扑的时候,我恰好路过,就回去直接安排了下来。” “所以,你从一开战以来,就没想过要反抗?” “嗯……本来就不想打的,但……” 故谈没等他说完,直接拍了拍他的肩,说:“反正你现在都回来了,那些事就不用想了,及时行乐。” 袁鸣没回答他这句话,反而转向陈恪,问道:“你就这么把我留下了?” 说他完全相信陈恪特别的信任自己,不说他自己不信,陈恪可能也不相信,他打仗多年,用人无数,每天的日子比深宫大院里的妃嫔都要过的勾心斗角,他根本不相信陈恪就这么把他留下来,但陈恪又确实这样做了,并且做的很彻底,这让他辗转反侧好多天,但也还是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陈恪听他这么问了,直接问他:“你信我信你吗?” “不信。” “我信。” “……” “相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你应该很明白,不用我多说……我从来不用自己怀疑的人,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担心或者想不通的都可以去找他们或者直接找我,不用有那么多芥蒂。” “但……” “当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也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可以不与他有过多的交流,但你就是觉得他可以信任,或者说值得你信任。” “……” “如果你实在觉得不妥,或者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可以拒绝留下来这个提议。” “……” “嗯?” “我留。” 陈恪没说什么,仿若没有存在过这个对话般,转头问着赵均什么,说了会儿,笑着抬手揉了揉赵均的脑袋。 袁鸣看着他们,也没再说话。 第42页 余将淋看着陈赵二人的交流,特别是陈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的他旁边的故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几天之后,陈恪直接下令让神女暂代太守一职,他回京之后向顾致报备,让他赶快派一个官员下来接任。 众人也无甚异议,毕竟神女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不是一个抬手可以比拟的。 晚些时候,陈恪把袁鸣和赵均一起叫来,开门见山的问他们:“几天以后,大军就会班师回朝,你们愿与我们一同进京否?” 赵均想了想,点头应了,说:“将军,我还有些事,可否下去处理一下。” 陈恪应了,待赵均走至门边的时候,他又叮嘱道:“不可晚归,不可饮酒,不可随便乱跑……你身上还有伤。” 赵均回头,扬声:“知道了。” 他说完便转身走了,高高束起的发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藏青色的发带隐匿其中,自成一股风流。 陈恪看着赵均远去的身影,还没开口就听见袁鸣含笑道:“小赵均长大了,肯定是一方风流人物。” 陈恪听后斜睨了他一眼,突然有种自家的宝贝被别人盯上的感觉,不过这感觉只是一闪而逝,他也没在意,问袁鸣:“你呢?” 袁鸣点头,手腕上的青色丝带随着穿堂而过的风飞舞着,说:“京城那个地方怎能不去。” 陈恪想了想,又问道:“你身上的盘缠够你在京城住吗?” “……” 赵均一路向伙房走去,路上见着以前相熟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就径直进去了以前在伙房住的地方。 推门进去的时候,李二正在收拾包袱,准备离开这里。 赵均走过去,清脆的叫了声:“李二叔!” 李二见到赵均,面上一喜,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带着他在床边坐下,问道:“赵家小子,你怎么来了?” 赵均笑,说:“我来是想拜託你件事。” 李二就笑:“说什么拜託不拜託的,有什么事直接说。二叔又没把你当外人看。” 赵均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就是我马上要跟着护国军一起到京城去,我家,你看……” 李二叔一拍腿,说道:“看你紧张的,不就这点事吗,还是那句话,你不说我也知道,毕竟我跟你爹那么多年的交情。”他顿了顿,看着眼前明显拔高了一截的赵均,说:“李二叔家里一直没子嗣,这些年也一直把你当亲人看,这些事你也不用有负担,以后要是遇见了什么难处,有用得着二叔的地方,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二叔都会给你办到。” 赵均心中暖暖的,点头:“我知道,谢谢二叔。” “讲什么谢啊,这孩子!” 赵均又和他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说:“我还要去找师父,就不和二叔你多说了。” 李二把他送到门外,挥挥手道:“快去吧,路上当心。” “哎!”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分明天还有一章,就结束了,然后就是下一部分——玲珑梦浮生 第23章 冬饮 赵均辞别了李二之后,又向着城外走去。 他没有去找巫红嫣,反而直接朝着怀青山上走去。 他循着一条又被杂草掩盖的小路走着,慢慢就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 一座孤坟陡然出现在眼前,后面不远处隆起数不清的土堆。 他七拐八拐的绕到其中一座墓前,看着面前的土堆看了会儿,从怀中摸出一条长长的发带,纯白的,不带一点杂色。 他在墓前挖了个小小的土坑,把手中的带子轻轻放进去,想了想,又站起来,朝着林中走去。 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块小小的石头和一些小野果。 他默不作声的把石块压在发带上,再将野果均匀的放在四周,看的满意之后,一捧一捧黄土将其覆盖。 这是怀宁的一个习俗,即将外出的孩子如果正好不幸遇到双亲离世,他们会用自己守孝时的佩戴的白发带埋于父亲墓前,寓意为埋骨之地,魂归之所。但若是发带因为一些原因被腐蚀或者没人无意破坏,那么这个联繫便断了,自身的尸身可以葬于四方,但仍是魂归故里。算得上是留好了所有退路。 赵均起身擦了擦手上的黄土,跪在墓碑前,伸手盖在墓碑顶上,就像他曾经经常把手搭在赵湾肩上那样,而手下却再也没有那层让人觉得舒适而温和的温度了。 他感受到手下传来的冰凉的温度,不多时眼睛里氤氲一片。 他等着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才开口道:“爹,你应该找到娘了吧,一定要好好的啊,有空的话,可以保佑保佑我。”他唇边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来,以前的记忆翻涌而来,铺天盖地的袭击着他的神经。他又说:“您一定要记得啊。” 他又看了看面前这座墓,覆在墓碑上的手微微发白。 片刻后他重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片墓葬群。 有风吹过,周边的密林哗啦啦的响起来,就像在挽留一般,一寸寸的阻碍着赵均离去的脚步。 他的脚步却未曾因此犹豫分毫,反而觉得有什么在暗中推着他走向前,再不能踏回一步。 第43页 赵均磨磨蹭蹭的回到营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由于他上午流连在外,中午在山林里,下午的时候身无分文的把怀宁慢慢转了一圈,向那些他应该辞别的人一一告别,也就没有顾得上吃饭。 于是他一到驻地就径直往厨房那边走去。 自己从蒸笼里找出伙房准备用于明日吃的馒头,慢条斯理的解决完自己的日常所需,才晃晃悠悠的朝着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他向外面站着的守卫微微点头,才推开门进去。然而右脚刚一踏进门,他就想慢慢退出去。 许是屋内的人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一直低着的头抬起来,二郎腿敲着,上身微微前倾,手肘搭在腿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门边的人道:“哪去了?” 赵均心尖一抖,有些心虚的道:“呀,将军您在呀?” 陈恪听着这个语气,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说:“怎么,我还不能在这了?” 赵均硬着头皮走过去,脑海中他走的时候陈恪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不可晚归,不可饮酒,不可随便乱跑。他好像就只违背了两种。 他过去,斟了杯茶递给陈恪,尝试着转移话题:“将军来找我可是有事发生?” 随即一个声音想起:“我没事还不能来找你了?” 他想也没想:“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现在不应该在这。” “所以你才回的这里?” “……”其实好像真的是这样,但现在他也不敢说是。 陈恪看着赵均低着头的样子,心中没来由的一软,接过杯子喝了口,转瞬又把杯子放下,说:“走吧?” 赵均不明所以:“啊?” 陈恪看他一眼,冷冷道:“回去。” 他说完就起身向外走去,好像都不愿多看赵均一眼。 赵均看着他走出了门,飞快吹了烛火,跟着陈恪走了。 陈恪唤人送来热水,装了满满一个浴桶,把白日里从赵均房间里搬过来的一套衣物递给赵均的时候,嫌弃道:“也不知道去哪了,跟个泥猴子似的。” 赵均从山林间穿梭了那么几次,免不了衣摆上沾上些泥点,但也无伤大雅,可以说是没什么区别,偏偏看在陈恪眼里就有点不是滋味,就像好好的一块玉扔泥里滚了圈,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赵均接过衣服,“哦”了声,就转身去了隔间沐浴。 陈恪脱了外衣留了件亵衣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上的流苏发呆。 渐渐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从隔间传来,偶尔有些水珠落在地上,清脆的一声声响在陈恪耳边。 他心烦意乱的扒拉了下头发,隔了会儿,又侧了耳朵听着隔间的动静。 赵均虽说身上有伤不便沾水,但也只有肩上的伤还未癒合,其他地方的伤基本都好的差不多了,所以他小心翼翼的尽量让肩膀避过水,把自己细细的洗了个遍。 偶尔有些不便的时候,扯着伤口一阵阵的疼,不过他也不怎么介意,偶尔能听到外间传来陈恪翻来覆去的声音。 他笑,陈恪这是又在干嘛。 陈恪躺在床上,始终没能找到一个适宜今天晚上入睡的姿势,于是他干脆挺尸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出神。 不多时,一阵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把他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想着赵均肩上的伤,于是扬声问他:“赵均,要帮忙吗?” 隔间传来模模糊糊的一声“不用。”听语气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陈恪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思,只是躺在那,就像猫见了老鼠,忍不住要逗弄一下。于是他又说:“真的不要吗?不要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 “……” 陈恪自己在那里突然笑的很开心,就像小孩得了他垂涎已久的糖般。 赵均裹了件素白的里衣就出来了,头发被水汽打湿,额前的头发贴在额头上,与他素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对比。 陈恪坐起来,看了看赵均,不怀好意的问道:“你睡哪?” 之前赵均一直睡陈恪这里,本来他醒了之后,就想回去的,但陈恪坚持把他留在这,还一直把床让给他睡,而他自己就简简单单铺了个地铺,凑合凑合着就睡了。 以至现在陈恪问他睡哪,还把他问愣了。 他看了只着亵衣的陈恪一眼,又低下头来,说:“地上。” 陈恪什么都没说,重新倒在床上,拉过一旁整整齐齐的被子就睡下了。 赵均从一旁拿过陈恪之前铺的床褥等,自己铺好,吹熄了灯,也躺下睡了。 许是白日里走了太多路,他躺下去没多久就睡着了。模模糊糊间感觉到有人把他抱起来,他只觉是在做梦,意识一闪,便陷入沉沉的黑暗中去。 第二日清晨被窗外的鸟鸣惊醒的时候,陈恪早已经不在房中,地上收拾的干干净净。他脑中反应了下,才反应过来,昨晚陈恪把他抱上了床,他自己好像又是睡的地上。赵均笑,穿好放在枕边的衣服,站起身。也没想过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枕边,一切好像已成习惯。 赵均问了门边的守卫,得知陈恪去向后,便向着议事厅走去。 他起的也不算晚,到的时候,陈恪正和故谈一群人一起吃早餐。见到他来了,招手让他过来吃饭。 第44页 赵均过去在陈恪给他留的位置上坐下,接过陈恪递给他的豆浆,他喝了口,从桌上拿了个包子,边吃边听他们在说什么。 陈恪接着刚才说的,问骆歧泽:“歧泽,你呢?回去吗?” 骆歧泽看了看赵均,说:“不回了,跟着你们一起回京,恰好我也好久没去了。顺便在路上还能把赵均的伤治好。” 陈恪点头,又问故谈。 故谈直接摆手道:“回什么回?我还没和袁鸣说完呢!跟你们一起回京去。而且可能到京城了离过年也近了,正好留在那过年。” 陈恪又转头问还没走的余将淋,说:“那么你呢?” 余将淋笑:“他们都不走,我走什么啊,跟你们一起去逛逛花楼也行啊。” 陈恪差点被哽了下,说:“我一年没回去了,回去可是没有时间逛花楼的,还有,上次你不是说你店里有事?” 余将淋不卑不亢的道:“我那些姐妹们一早就处理好了,还用我?” 陈恪也不管她,说:“所以你们这一次都要跟着我回去?” 众人喝粥的喝粥,吃包子馒头的吃包子馒头,理都没理他。 陈恪也习惯了,继续道:“但是这次你们得和我一起进宫面圣,可想好了?” 众人点头,陈恪确认后也不再说什么,瞥见赵均喝完了豆浆,于是他盛了碗稀粥放到他旁边,又继续吃饭。 两天后,护国军正式开拔,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走去。 队尾坠着一辆马车,四匹良驹拉着,跟在队伍后慢慢晃着。 那车里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着最近天冷的快,温度骤降,车内正中央放了个暖炉,熏的车里暖乎乎的,好不惬意。 围在车里的木凳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还特意放了一床小被子。暖炉上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搁着一些怀宁的特产和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 除了陈恪,整个亲兵队都在这辆小小的马车上,本来准备马车是因为赵均现在不便骑马,又气温骤降,骆歧泽便说让赵均乘马车过去,然而当所有人看着这个马车,纷纷放下手中的爱马,走进去乘马车,留着带队的陈恪哭笑不得,不得不又拉了三匹马过来拉车。 众人在马车里谈天说地,好不热闹,但也压着声音,因为赵均盖着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他的头微微搁在坐在他身旁的余将淋肩上,余将淋觉得肩上一沉,于是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赵均,让他们说话小声点。 众人也不再大声谈笑,只是断断续续的说着话,时不时拿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陈恪过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赵均盖的好好的睡着,其余人特意放低了声音说着话。 陈恪看了看,喝了杯茶,轻声说:“看看你们这个腐败的样子!” 林正听后,直接道:“那你不要进来啊。” “……” 陈恪也不能多坐,虽说护国军知道往哪走,但他还是要做个样子,等暖了些,又掀开车帘子走了。 骆歧泽感嘆到:“累死累活的。” 袁鸣接过话头,说:“你的意思是他当牛做马吧。” 车里静默了瞬,旋即无声笑开。 走出没多远的陈恪突然打了个喷嚏,他朝着后面看了一眼,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继续策马往前。 到京城的漫漫长路就在众人的说说笑笑以及赵均的迷迷糊糊中度过了。 到京城的那天,顾致亲自出城迎接。 陈恪抬起手停下大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顾致面前,道:“护国军已全部归城,请皇上指示。” 顾致看着面前好友的身影,抬手把他扶起来,道:“爱卿不必多礼,随朕进京。” 陈恪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内心不住颤抖。 顾致递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好好做人,不要多事。 顾致和陈恪君慈臣忠的走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十分友好和谐。 暗地里顾致跟陈恪咬耳朵:“你那些亲兵呢?又走了?” 陈恪维持着表面的笑容,道:“没有,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城外,离城应该还有很远一段距离。” 顾致惊讶,问道:“他们受伤了吗,怎么那么慢,没事吧?” 陈恪笑:“没有,他们就是觉得马车更舒心。” 顾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分完结了,然后就是他们一起在京中的日子。 玲珑梦浮生 第24章 人间 他们并肩走了会儿,顾致刚想说:“你去皇宫住几天可好?”结果陈恪就在他开口之前道:“哦,我得回府上去,收拾收拾。” 顾致一怔,说:“那么远,你现在回去?” 陈恪笑:“怎可能,就去城中那处院子。” 顾致没再说什么,转头对又在身后的华公公道:“传朕旨意,今夜设宴皇宫,朕要犒劳众位将士。” 华公公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就急急向着宫中走去。 顾致又和他一道走了会儿,看了看天色,对陈恪道:“我就先回宫,你记得过来。” 陈恪点头应下,向他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顾致笑着看他,让他快些回去准备,随即才慢悠悠的向皇宫方向走去。 第45页 陈恪牵着自己的马,晃晃悠悠的朝着城中一处走去,穿过一个闹市,再往前走会儿,就停下来,站在一处小屋前敲了敲门。 不多时,里面传来一个老妇人的抱怨声:“谁啊,这个时辰来敲门?!” 待的门一打开露出站在门前的人时,老妇惊讶的张大了嘴,随即就向着院子里大声叫道:“你们快出来!将军回来了!!” 里面紧接着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凌乱脚步声,两个少年郎满脸笑意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陈恪笑着向他们招手,继而向眼前的老妇人道:“黄婆婆,我回来了。” 老妇人拉着陈恪的手,把他往屋里带,又对跑过来的少年道:“老大,你去把马拴好。” 被叫做老大的少年一身被晒的黝黑,上身着一件中袖麻衣,下身着一灰裳,腰间繫着一条粗粗的自带,看着朴实无比。 老大过来接过陈恪手中的马缰绳,一步三回头的向马厩走去。 陈恪随着他们进屋,坐下喝了口茶之后,对老妇人道:“黄婆婆,可否把我房间旁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今天可能会有人来住。” 黄婆婆笑道:“哎,这就去,这就去。” 待黄婆婆走后,陈恪把站在一边睁着眼睛看他的老二叫过来,问他:“这一年可有好好用功读书?” 老二点头,拍胸脯保证:“我有!夫子教的我都有认真学。” 陈恪看他这幅信誓旦旦的样,问:“哦?那你把豫章先生的菩萨蛮背来我听。” 于是老二就在他面前摇头晃脑的背着:“半烟半雨溪桥畔,渔翁醉着无人唤。疏懒意何长,春风花草香……” 陈恪含笑听他背着书,听着窗外的鸟鸣饮茶。 话说赵均这边快到京城的时候,骆歧泽就把睡在他一边的赵均唤醒,掀开窗帘,指着外面的愈渐繁华的风景道:“赵均赵均,别睡了,快起来,京城要到了。” 赵均一脸迷茫的揉了揉眼睛,端起桌上的杯子猛地灌了一口水,清醒清醒之后,就趴在窗柩上看着外面。 余将淋瞧着他,道:“小赵均,等下和姐姐我一起去住客栈可好?” 余下的人看着她,嫌弃到:“可别,您别把人小赵均带坏了!” 余将淋“啧”一声,反驳道:“什么叫带坏?!我这叫让他经历世间繁华!” 庄生在一边凉飕飕的说:“哟,您还时间繁华呢!可别过了没几天,小赵均再也不相信世间有繁华这个东西了!” 余将淋抽了抽嘴角,把自己面前的坚果壳抓了把,往庄生身上一扔,叉腰道:“你们见过世间繁华吗?!” 胡沉在一边看他俩斗嘴看的直笑,说:“不是,你俩看看赵均,他还没表态呢?” 余将淋转头问赵均:“小赵均,你觉得怎么样,跟姐姐我走,好吃好喝管够!” 赵均笑:“那好啊!” 余将淋下巴一扬,道:“庄生,看见了吗!” 还没等余将淋得意完,就听赵均补充道:“我和其他人一起走!” 余将淋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身向赵均扑过去,抓着赵均肩膀使劲晃,气急败坏的道:“有你这样说话大喘气的吗?!” 骆歧泽看她抓着赵均肩膀,急了,捉住余将淋的手腕,奋力把她松开来,嚷嚷着:“哎哎,你放手!” 其余人就像看戏一样,坐在另一边,一边吃瓜子,一边笑。 等到众人欢声笑语的到了陈恪所在地时,陈恪早已等候多时了。 他看着马车里众人嘻嘻哈哈的下来,期间余将淋还报复心切的追着赵均围着马车跑了一圈。 陈恪突然觉得脑袋疼。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众人闹够了,继而才出声问道:“你们可带了多余衣物?今晚我们就要面圣了。” 故谈本来还想说:“怎可能没带衣物!”结果把话一听完,除了陈恪,林正和胡沉,所有人陷入了沉思。 他们本来一直就在江湖上走南闯北,身上就那么两套换洗衣物,况且这一次决定回京也是偶然之举,没有多余时间准备什么。 陈恪看着他们这样就开始笑,不知道从哪拿出个钱袋来,在手上颠了颠,说:“赵均是我带来的,他,我负责……至于你们嘛,自行解决。” 刘本墨现在一边抱着手道:“白眼狼。” 陈恪听他这么说,便问他:“你养我了吗?白眼狼?” 刘本墨看着巷外人来人往,道:“我们帮你打仗不算吗?” 陈恪微笑,说:“现在的情况呢,我只能负担的起一个人的,而且你们一到了京城之后比我混的开,像故谈你们不可能买不起一件衣物,至于袁鸣你……” 袁鸣看着他,道:“我不用在意,还是可以的。” 陈恪也就不担心了,说:“那就这样了,走吧,先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我让他们帮你们送回去。”说完,就找来几人卸物,并一一吩咐下去送至何处。 待一切准备妥当后,陈恪走在前面,说:“走吧,买衣服去。” 许是陈恪太久没有回来过,当他踏入碧云阁的时候老闆娘愣是盯着他看了好些时候才捂着嘴道:“陈将军?!” 第46页 陈恪向她微微点头,拉过身后站着发愣的赵均,对老闆娘说道::“麻烦老闆娘帮我给这小子找件衣服出来。” 老闆娘把赵均拉过来细细打量一番,看的赵均颇不自在,在她的注目下微微撇了撇头,脸上显出些不情愿来。 那老闆娘也没恼,她心里明白,能来她这碧云阁的人要不有钱要不有势,要不两者皆有。虽说面前这个少年看着身上的衣物都不怎么起眼,但其身却独有一种淡然而桀骜的气质,淡漠中是一股若有若无的戾气。也不知是哪位养大的小公子。 他带着赵均往二楼走,一边走一边道:“公子请随奴家来,碧云阁也许不能担保十全十美,但必能包君满意。” 赵均跟着她一步步往二楼走,期间听得陈恪道:“我们就自己选,觉得什么不错就用那个,余将淋,你呢?” 余将淋说了什么他没有听见,转眼已至二楼。 他抬眼一看便见正中间挂着的那件深衣。纯白为底,整个背部绣着一株青翠欲滴的君子兰,几瓣兰花飘在空中,再以青线封边,整件衣服仿若被风一吹就会散发出浓浓的兰花香。 老闆娘见他盯着那件衣服,便笑到:“公子是否也觉得这件衣服好看,这可是专门为李丞相的千金定制,据说是为了参加小年皇宴准备的。” 赵均听后点头,道:“劳烦老闆娘为我择衣。”说完还施了一礼。 老闆娘侧身让开他这个礼,继续把他往里带,道:“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奴家受不起。” 赵均笑了笑,只说:“那便叨扰老闆娘了。” 老闆娘笑着应了声。 等到赵均被老闆娘一通收拾完下楼的时候,其余人也都准备完了。 余将淋率先朝着楼梯口看过去,随即惊嘆道:“小赵均,不错啊。你以后要是跟着姐姐我混,不愁了啊。” 赵均听得脸一红,道:“姐姐不必。如此说。” 余将淋笑:“不用谦虚,你不信问他们。” 理所当然的,赵均转头看陈恪。陈恪也恰好转头看他,随即一怔,复又笑:“的确不错。” 赵均的发不再如平常束成一个马尾,反而披散下来,用发带松松系了上面一些头发,余下的长长发带与鸦黑的发交在身后相飞舞着,身上穿了件同色的深衣,腰间繫着一条红色腰带,脚踏一双黑底白靴,沉静大气中又不失如火的热情。 白皙的脸庞上一双盛满星星一样的眼,英挺的鼻樑与淡红色的唇,真真是越看也好看。 这里面所有人反倒是陈恪穿的最为平常,依旧是那身灰白袍子,只是袖口用金边绣了些繁复花纹。头上一个白玉冠,一只白玉簪穿过,难言的风雅之意。 待陈恪付完银钱之后,天色也不早了,陈恪看了看他们的装束,就这样直接去的话,可能他们会被看的体无完肤,所以他让林正出去带了辆马车过来。 一行人穿戴整齐的向着皇宫进发。 待的他们一接近玄武门,就见华公公朝着他们快步走来,待走近了,边他们微一拱手,道:“陈将军,皇上已等候多时了。” 陈恪点头,对身后众人说:“我们过去吧。” 一进皇宫内,赵均就向走在他一旁的骆歧泽靠拢了些。 骆歧泽低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赵均皱眉,低低的说:“我觉得好压抑。” 骆歧泽抬了只手搭在他肩上,微微躬身附在他耳边道:“走过这一段就好。” 赵均点点头,跟着骆歧泽慢慢走着。 陈恪感受到赵均这边的小动作,慢了半步,到他身边走着,问:“怎么了?” 赵均笑:“没事。” 陈恪看了看骆歧泽搭在他肩上的手,眨了眨眼,又走上前去。 到了御书房时,陈恪扬手让他们停下,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外等着。 华公公推开门进去,片刻后又出来,朗声道:“陈将军,进去吧。” 陈恪率先走了进去,又转头对仍站着的众人道:“你们等我一会儿。” 第一次,众人特别礼貌的齐声说:“是!” 陈恪转身之前看了眼几乎黏在一起的赵均和骆歧泽,再次眨了眨眼,才抬腿进去了。 屋内几个暖炉点着,暖的很,陈恪把披在身上的那件兔毛披风取下,递给一旁站着双手平摊的宫女,走过去,也没行礼,只道:“怎的叫我一个人先进来?” 顾致原本低着头批阅奏摺,听到他说话,这才抬起头来,道:“因为我太久没见他们了,而且据说你这次又带来两个人,我……认不到啊……” 陈恪一听他这个奇葩的理由就想笑,问他:“你这么多年皇帝怎么做的?” 顾致脸一黑:“你管我!不是,快给我说一下。” 陈恪仔细跟他说了下外面众人的特徵,最后说:“林正胡沉就不用了吧,这么熟了。” 顾致眼角跳了跳,说:“要是他俩我都忘了,我也不用坐在这了。”说完后对站在一旁的华公公道:“让他们进来吧。” 华公公笑嘻嘻的下去了。 赵均他们现在门外,只觉一股股热气从里面冲出来,与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47页 余将淋小幅度的往赵均身边挪,小声的说:“我们都要冻死了,他们还没说完呢!” 赵均觉得自己都要冷成一团冰了,僵硬的看她一眼,唇色都冻成苍白,他咽了口口水,说:“对呀。” 骆歧泽见他的唇色越来越不好看,问他:“伤口是不是又很疼了?” 也不知是为何,赵均肩上的伤总是不见好,骆歧泽想了想应该是长期奔波的原因,而且这个伤越冷越疼,倒是有些神奇。 袁鸣听见此,也转头看他,问道:“没事吧,可还坚持的住?” 赵均点点头,微微笑:“没事。” 袁鸣在一旁低声说:“要是我当初和那些人说让他们换一下兵器就好了,那个人的刀应该是淬过毒的,不容易痊癒……抱歉。” 赵均朝他笑,微微露出右边的一个小尖牙,说:“没事的,不是你的错,换做是我也不会让他们换。” 袁鸣还是有些内疚,满眼担忧的看他。 骆歧泽那胳膊轻轻撞了撞袁鸣道:“别看了,越看他越恨你。” 赵均听后,差点笑出声,说:“是啊是啊。” 袁鸣也笑了,转头看地上。 等到华公公宣他们进去的时候,赵均一张脸已经白完了,肩上的伤口就像被人一刀刀划着名般刺痛。 他抬步的时候骆歧泽很小心的在暗中拉着他,说:“等下我们进去后你就说你内急,我陪你出来,帮你检查下伤口。” 赵均点头,两人坠在末尾慢慢走进去。 整整齐齐跪下行了礼之后,顾致道:“众爱卿平身。” 骆歧泽与赵均隐在众人背后,起来的时候,骆歧泽微不可见的扶着赵均。 顾致一次问过话,终于轮到站在后面的两位,前面的人一让开,陈恪才看见赵均惨白的一张脸。同时,顾致也看见了。 他转头看着陈恪,见陈恪皱着眉头,也就没开口。 果不其然,陈恪直接问:“歧泽,怎么回事?” 骆歧泽也没松开扶着赵均的手,道:“赵均的伤口好像又在恶化。”继而他又对顾致道:“烦请皇上容许我二人下去检查一下。” 顾致看了看赵均的脸色,直接道:“不妨事,可还需要我宣太医。” 骆歧泽也不客气,直说:“那就有劳皇上让太医带一套针过来。” 顾致直接让他们下去办。随即又让人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带着他们过去。 走出去时,陈恪把接过来的披风裹在赵均身上。赵均的伤他可是比赵均还明白,来之前就从碧云阁拿了件最后的外衣给赵均披上,就是怕他再冻着,刚好了些的伤又恶化,没想到千防万防防不住顾致这个事精,想到这里他转头目无表情的看了顾致一眼。 顾致被他这个眼神看的一抖,心想:“我又做错什么了?!” 骆歧泽挥退无关人等,又出去接过太医拿来的针,然后直接把太医关在门外。 太医一脸懵逼的看向坐在上位的顾致,顾致没表情的看回去,眼里全是--废物! 陈恪是没有出去的,他现在赵均背后,看着赵均的衣物慢慢解了,露出一片血红的肩膀,红的好像下一秒积蓄在皮肤下的血液就要涌出来。 他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默默的把一旁燃着的火炉然大了些。 顾致抽出数支针,找准穴位就插了下去。随即他看着有血缓缓渗出,于是他对站在一边的陈恪说:“绷带呢?!” 陈恪一愣,打开门对顾致道:“绷带呢?!” 顾致也一怔,对站在一旁的太医道:“绷带呢?!” 太医抖着手从药箱中把绷带拿出来恭敬的递给陈恪,然后“砰”的一声,门又在他面前关上。老太医眼中含泪,想:“夭寿啊!” 等着赵均把伤口处理好了,离宫中开席也差不多时间了。 陈恪直接把赵均裹成一个球,带着他坠在队伍后,慢慢悠悠的走过去。 顾致摆驾东宫,他想,趁着现在东宫也没人,这倒是废物利用。于是就把宴席摆在了东宫。 浩浩荡荡的大军直接进了东宫,占满了东宫的每一个角落。 顾致看着这个景象,想,先皇看了,会不会从陵墓里出来掐死我…… 他深吸了口气,对着下面众将士道:“今迎众将士归来………” 坐在房内的陈恪等人听着顾致在外面吹着冷风,时不时风太大了,还会把他的话音吹散,每次一到这个时候,他们都能笑的让顾致都能听到房内传来的阵阵笑声。 肆无忌惮!可恨! 顾致接着说自己的,房间内的众人继续吃自己的,完全没把顾致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只有赵均弱弱的问了句:“这样不好吧……” 坐在他身边的陈恪夹了块羊肉给他,说:“不用管他,他都习惯了。” 赵均:“……我都替他委屈。” 于是还没到被风吹散话音的顾致很清晰的听到了传来的一阵狂笑。他的眼皮不安的跳了跳。 底下众将士也听到了,站在那里看着莫名停顿了一下的顾致面面相觑。 顾致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见骆歧泽对赵均说:“小赵均,你可以喝点酒……也可以多喝一点,试一下,看看有没有用。” 第48页 赵均“哦”了声,从陈恪手里“温柔”的拿回自己的酒。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替顾致委屈 第25章 走火 陈恪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赵均把酒拿过去,很开心的喝了口。他看的牙痒痒,却也没有任何办法。 赵均手肘拄在桌面上,细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那只小巧玲珑的酒杯。通体透明的材质,能清晰的看到杯中呈淡红色的酒液,捏在杯身上的手指透过酒被放大了些,指纹都仿佛看的一清二楚。 中间有身穿柳青色轻纱的曼妙女子随着屏风后清丽的琵琶声时而激昂时而轻柔和缓的起舞,偶尔女子手中轻纱拂过赵均眼前,一阵淡淡的清香便会充斥鼻腔,继而闯入大脑。 他看着手上的杯子,过了会儿,玩儿一样的轻轻放在嘴边点点抿着。眼睛越过面前的杯子一瞬不瞬的看着窗外。 顾致看着坐在上方,看着场下一个个成双成对的坐在那里吃吃喝喝,自己一个人高处不胜寒。于是他抬手挥退了房中站着的闲杂人等,只余华公公一个人留在里面。 顾致也没了顾忌,拿起桌边的酒壶,说:“把桌子拼一起吧,坐太远不好说话。” 以前他们这群兄弟一起聚的时候,没那么多规矩,顾致偷偷从皇宫翻墙出去,陈恪他们在墙外接应,然后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一路到常去的酒楼坐上二楼雅间,几壶好酒,几碟小菜,一大盘油酥花生,就这么一路天南水北的聊着闹着。但从他当上皇帝之后,几乎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时机让他们肆意玩乐了。 陈恪他们也想起来了,几个人动作麻利的把桌子併拢在一处,中间留了个空,把一个火炉放在里面,把一块纱巾盖在那块空处,四周用盘子压着,一个小酒壶放在纱巾上,一边温酒,一边聊天。 顾致看了看赵均和袁鸣,举了杯酒:“赵均?袁鸣,我今天才认识你们,但是你们是他们的朋友,也就是我顾致的朋友了……可能,这样的我会让你们稍微有点不能接受,但是习惯就好,私下里不用和我客气那么多,大家都是兄弟。”他没有用朕而是用的我以自称。 袁鸣举起酒:“好说。” 顾致见他这么自来熟,还怔了下,旋即笑开。 赵均也举起手中刚被斟满的酒杯,微微往前一带,撞上他俩的酒杯,清脆的一声后,三人相视而笑。 待得他们饮尽杯中酒,胡沉便道:“不能你们三个喝啊,来来来,一起。” 故谈一边倒酒一边说:“慢!我有话要说!” 众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他。故谈一本正经的整了整衣领,还故意清了清嗓,道:“方才你叫陈恪进去,是不是在把我们对号入座?” 顾致:“哈?” “……” 故谈接着说:“所以,我们也应该喝一杯。” “好。”顾致举杯:“那我们就喝一杯!” “叮”一声,几人齐齐碰杯,唱响人间事,歌尽雪中花。 酒过三旬,顾致招手向守在门外候着的宫女太监们道:“给朕盛两斤牛肉来!” 门外有人低低的应了,不多时,就见一位宫女端了一碟子牛肉来,恭恭敬敬的放下后,叉手深深道了个万福,后退两步,转身轻轻的走了出去,再小声的关上门。 一举一动,无不是敬畏与小心。 顾致指了指刚刚退出去的人,目光有些迷离,他喃喃道:“看到了吗?每天我都看到的是这样的表情,微微笑着,眸中尽是恐惧与小心。”他说了,抬手搭上一旁陈恪的肩膀:“你看,当初我们说的信誓旦旦,可如今我却唯恐避之不及……呵,讽刺啊。” 陈恪拿过他手中还斜端着那杯酒,淡粉色的酒液流过顾致白皙的手指,难得的妖艷,此情此景,却红的刺目。 陈恪拍了拍顾致的背:“少喝些。” 顾致没理他,只是继续说自己的:“慎苛啊,多久了?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对我们说过你究竟怎么想的了?我知道有些事你不想提起,但是,这么久了,你又不像我,你做到了,又何必如此?” 又何必如此?却是久不见难,汲汲为难。 陈恪淡声道:“顾致!……你醉了。” 顾致挥开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断断续续的说着自己的话:“你说,多久了,多久了啊?我都怕你把自己逼疯……”他伸手指了指陈恪,又扫了眼其他趴下去的人“你说,他们对你多好啊,我对你多好啊,我们都对你多好啊……你他妈怎么就看不见呢?他们虽说身在江湖,可你说,那次?有哪一次他们不是你随叫随到?!你不只是把你自己封了起来,还有我们……”他打了个酒嗝,重心不稳的向后踉跄了几步,陈恪急忙起身去扶住他,结果顾致一把狠狠甩脱,自己又站不稳,干脆坐在地上,陈恪也陪他坐着,听他说:“你看,这么久了,那把匕首你还留着吧……” 他说着就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探手向陈恪腰间摸去,结果不知道怎么想的,胡乱摸了自己半响,才迷迷糊糊的问他:“你的匕首呢?!” 陈恪忍无可忍又无可奈何的把他从地上硬拉了起来,拉到座椅上坐下,旋即看了看一脸朦胧的看着他俩的赵均,轻声问道:“匕首呢?” 第49页 赵均侧了侧头,笑:“不知道。” “……” 陈恪看着这醉成一团的人,咬牙切齿的自己动手。 陈恪的手从赵均腰上划过的时候,赵均抖了下。陈恪一怔,三下五除二的找出了匕首,摆在顾致面前,说:“看到了吧?” 顾致看了看陈恪,又看了看匕首,突然就趴了下去。 唯一还清醒着的陈恪看了看横七竖八的躺着的或趴着的人,无力的嘆口气,叫了华公公,道:“除了赵均,其他人就留在宫里,你安排下。” 华公公叫人进来一一扶起或睡或趴的众人,各自吩咐完后,对陈恪拱手:“陈将军辛苦,夜深了,可要老奴准备车马送您回府上?” 陈恪谢绝了,拍拍赵均的脸,让他趴到自己背上,背他回去。未料赵均死活不愿,他没办法,只得把赵均半搂半抱着走,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道:“照顾好了,明早每人备碗醒酒汤。” 送他们到宫门外的华公公的应到:“是,将军慢走。” 陈恪走出宫门,扶正赵均,威胁道:“站好!” 赵均迷迷糊糊的听令,一摇一晃的站正。陈恪伸手给他系好披风的带子,又把自己身上的解下来,横着把赵均裹了一圈,看着密不透风了才罢手。 他看着赵均因为喝酒而微微泛红的脸,眼底也染上些绯红。突然心中一动,抬手捏了把赵均的脸。 赵均醉着都愣了下,然后眯了眯眼,挣扎着想把手拿出来。 陈恪看他一个人跟自己身上的披风较劲,脸都搅在一起,然后抬眼愤怒的看着他。 陈恪没有理他的眼神,只顾着自己开心。 站的久了,陈恪有些冷,便把赵均的两只手解放出来,也不管他挣扎不挣扎,直接背在背上就走了。 赵均本就糊成一团的脑子,此刻更糊了,他只觉得有人的头发一直扫着他的脸,有些痒痒的,就像小猫的爪子轻轻在脸上抓。 他起初还是乐意的,后来有些痒了,直接抬起悬空的右手“啪”印在了陈恪脸上。 正在专心看路的陈恪:“……” 赵均的手只有力了那么一瞬间,又无力垂下,头搭在他肩上,鼻息轻轻打在陈恪颈间裸露的皮肤上,混着些酒的香味。 陈恪低声道:“别乱动。” 赵均完全没有反应,垂在半空中的手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在空中晃来晃去。 温热的呼吸暖了他的颈脖,原本因为取下披风而被吹的微冷的身体也因为赵均趴在背上渐渐的暖了。 呼吸交融。 等陈恪一步步把赵均背到小院门外的时候,黄婆婆刚巧推开门来,看到陈恪头上微微冒出的细汗,便叫了老大出来:“老大快来接一下。” 老大一边穿鞋,一边急匆匆的跑过来准备把赵均从陈恪背上接过来,没想到陈恪侧身躲开:“无事,你去把房门打开。” 老大点头,在前面提着一盏镂空灯笼引路,其实也就几步的距离,硬是叫他引出来一种皇宫长廊的风范。 陈恪把赵均轻轻放下,又帮他把弄成一团乱的披风取下来,外衣鞋子脱了,好好的让他躺在床上,再把被子给他盖好后才出去。 合上门之后,他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老大道:“帮我打盆水来送到我房间。” 老大笑嘻嘻的应了,把灯笼塞给陈恪,自己轻车熟路的摸到厨房,手脚利落的打了盆水送过来。 陈恪的房间就在赵均旁边,他自己草草收拾了就凑合凑合着睡了。 一夜无梦,满园静色。 赵均第二天忍着头痛起床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了,陈恪清晨就已经出门去了,在房间里小桌上用一个青花瓷杯子压着一张翠青色的纸,上面写着几个遒劲的字:“正午回来,自己醒了,记得吃饭。”左下角落了个规规矩矩的陈恪。 赵均拿起纸条看了看,笑着把它放在衣兜里打开门出去了。 外面的天明朗了些,冬日的暖阳温柔的照着天地间,院内西角处一株梅花静静绽放着,散发出夺人心魄的馨香。 赵均深呼吸一口气,然而脑袋还是有些疼。 黄婆婆看着他起床了,于是走过去问道:“公子想吃些什么?” 赵均笑着:“不用麻烦婆婆了……您是?” 黄婆婆笑:“你可以像你将军那样叫我黄婆婆。老大在外边买柴去了,老二出去买鱼去了。” 赵均点头,又问她:“那婆婆您和将军是?” 黄婆婆把他往厨房领,说:“我们当初是被他救过来,然后又买了这院子把我们安顿在这里。” 赵均跟着她进了厨房,接过递过来的一碗汤饭,还很体贴的在里面放了些解酒的东西。 赵均低着头吃饭,一边和黄婆婆聊着天。 陈恪一早起来,刚一走到闹市,就有一个家丁样子的小厮把他拦了,恭恭敬敬的道:“陈将军,我家主人请您到府上一叙。” 陈恪看了看面前人身上的衣服,微笑道:“原来是江丞相府上的人,小生不敢不受……”他往旁边移了一步,继而说:“滚吧,叫你们主子自己过来。” 见陈恪要走,那小厮再次放在他身前:“请将军赏脸。” 第50页 陈恪正视他,眼底一片冷意,生生把挡在面前的人看的微微发抖,他淡声道:“滚。” 说完,也不再看他,径直走了。独留那小厮站在那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陈恪走街串巷了阵,买了一些小糕点,又晃晃悠悠的朝着来处走去。 回去时赵均正和老大老二坐在梅树下的一方小石桌旁天南海北的聊着,有时说到什么,三人皆是哈哈大笑。 陈恪过去,把手上的糕点放下,坐在剩下那张小石凳上。 三人连招呼都没和他打,仍是聊着自己的话题。 等着黄婆婆过来招呼他们去吃午饭时,笑骂:“小兔崽子,聊天聊到火都不烧了!” 老二站起来,嬉皮笑脸的把黄婆婆朝着厨房推过去,说:“哎呀,娘,你看我们也是和赵均聊的开心,忘了嘛,我去端菜行不行?” 黄婆婆被哄的眉开眼笑:“好好好……” 陈恪帮着收桌子时,对老妇人道:“黄婆婆,今日下午我带着他回去了。” 黄婆婆看着他:“怎的不再多留会儿?” 陈恪只是说:“家中有些事急需处理。” 老大听了,问他:“可要我去找辆马车?” 陈恪转头看赵均:“走着去还是乘车?” 赵均看了看外面艷阳天:“走着去。” 老大也不提找车之事,黄婆婆过去帮他们把包袱收拾出来。 陈恪走之前又把赵均裹了一圈,赵均看着自己这裹成一团的样,又看了看陈恪一身褚黄色的衣衫,道:“将军你这是用我的密不透风突出你的玉树临风吗?” 陈恪看他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是啊。” “……” 赵均觉得自己跟着陈恪就是个错误。 陈恪带着赵均往城外一处山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等下给你的是冲击。” 赵均趁他不注意偷偷解了一层披风:“哦。” 陈恪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冷淡的语气,混不在意再加上满满的嫌弃。 山中的树木早已经凋零,偶有几片黄叶被凌冽的寒风颳落,在空中打个旋,才依依不捨的落到地上。 陈恪问他:“为什么怀青山总是常青不凋呢?”他伸手拨开一枝枯枝,等着赵均过去后才放下,然后又绕到赵均前面带路。 赵均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石路,说:“我师父说是怀青山上有神仙镇守所以才会永不凋零。” 陈恪“啧”了声,也不置喙什么,只是专心引路,时不时帮赵均拨开一支树枝。 赵均跟着陈恪一路往山中走去,渐渐的地上铺着的青石小路环绕着朝着山顶过去。 他们说着青石路走上去,其间有一条条岔路开始分出,有一条的尽头是一个茅草棚,上面氤氤氲氲的飘出许多热气,白茫茫的,不一会儿就散了。 陈恪见赵均盯着那边,与他解释道:“那边是一个温泉,你要是没事可以多去泡一泡。” 赵均点头,陈恪又接着说:“那些小路通向丫鬟小厮们的住房,所以不用理会,我们向上走。” 赵均又跟着他拾阶而上,尽头处是一间阁楼,雕栏画栋,极尽奢华。东边翘起的檐角上垂挂着一个精緻的铜铃,铜铃下飘扬着几条红色飘带,时不时随风飞扬着,凤凰尾羽一般。 站在门边等着他俩的丫鬟小厮们朝着他们行礼,行完礼之后,有两人推开门。 一阵暖意混着梅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房内正中央用一个大花瓶养着一株梅花,来的极烈,香味浓郁,却又不觉太过浓烈让人觉得反感。四周的窗柩上为了配合这株娇艷的梅花,把轻纱全部换成了梅花色,四周的高大花瓶中插着几支青色的树枝,其间无一丝杂色,虽与正中梅花有些距离,却是此间苍翠,满目洪荒,遥遥呼应,相得益彰。 再透过梅枝向里看去,一个紫檀木的方案摆在正上方,后面是一张扶手椅,扶手上雕刻着什么,距离有些远,他看不太清,触目一看,繁复无比,椅子后的屏风上是一副远山近水的画,一叶孤舟位于正中央,舟头上一位身着白衣的人带了个斗笠,印着青山,飘渺如飞仙。 陈恪带着他进去,对身后人吩咐:“把我旁边那件屋子收拾出来,今后他就住在这里。” 众人应了,陈恪又道:“明日採买几套衣服上来,苍苍,你专门照顾赵公子。” 一位身着粉白相间的小巧女子上前来,对赵均做了个万福:“赵公子。” 赵均转头看陈恪,陈恪也看他,眼神示意:我说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均硬着头皮道“嗯”。 陈恪看了眼房内的摆设,没说什么,让苍苍带着赵均下去了。说的“下去”其实就是绕过屏风往后走,一条沿着山壁建起的长廊,连接着另外一处的卧房。 赵均走在这悬空的木质长廊上,每一步都敲击着脚下的木板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向着对面的山崖看去,几株长在崖边的梅树绽开几朵粉嫩的梅花,印着一片荒凉,独显骄矜与淡雅,偶有几只飞鸟飞过,唱出清脆而优美的歌。 赵均跟着苍苍一路走至卧房,其实只有一间卧房,但进去之后,里面推开一扇雕花木门,经过了一个山洞,又是另外一番风光。 第51页 赵均看着自己卧房门上的一块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言秋”。 苍苍看着那块牌匾道:“公子可是在看那牌匾?那是先皇提的。” 赵均侧头看她,示意她继续说,苍苍接着说:“其实这里原本是先皇的一座废弃行宫,后来皇上把他赐给将军,但里面的东西我们也没有怎么动过,这间‘言秋’是曾经一个贵妃住的,后来贵妃香消玉殒后,这间屋子就闲置下来,如今公子来了,才又打开来。” 她看了看赵均,又说:“言秋取自‘我言秋日胜春朝’,当年娘娘最爱的诗句是这个,所以先皇就用了这个名字。” 赵均点点头:“我们进去吧。” 苍苍点头,推开厚重的木门。 赵均跟着她进去,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中没有一起透进来的光,但洞中不知是何种原因,洞中保持着和外面同样的湿度,地面却是干燥一片,一点潮湿的感觉都未曾有过。 洞中四角放着几颗夜明珠,盈盈的碧绿的光照亮了整个洞穴,右手边一张梨花木制成的床,床上罩着几层浅绿色的轻纱,床边是一层厚厚的白绒毯子,毯子上放着一张小方几,方几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暖手炉。 左边是一方小小的水池,里面还有几尾小鱼悠闲的游着,池边用均匀的鹅卵石铺着,右角长了株小树,许是洞中温暖,树叶竟也未曾凋落。 另外一角有一个树枝状的烛台,上面放着几只红烛,但没有点燃。 赵均面不改色的坐下,让苍苍下去了,说他想要休息会儿。 苍苍应了,离开时把门轻轻合上。 赵均脱了外袍,因为一整个下午都在行路爬山,他早已精疲力尽,于是乎,他一躺下,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陈恪轻手轻脚的推开门的时候,赵均已经埋头睡下了。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只落了满枕的如墨青丝。 陈恪伸手拍了拍赵均的背:“起来吃饭,赵均。” 赵均挣扎了下,微微睁开眼看他,迷迷糊糊的说:“嗯?” 陈恪伸手拍他的脸:“起来吃饭。” 赵均一脸迷茫的起床,穿好衣服,跟着陈恪出去。 一入夜,走廊上的长信宫灯就点亮了,一整片的红,看着温暖不似人间。 陈恪把他带到饭桌旁,让他吃饭,吃完后又让他去温泉里面泡个澡,说衣服已经备好。 赵均喝了一点酒暖身,随后跟着一个家丁慢慢走向温泉。 赵均脱了衣服,试了下温度,才磨磨蹭蹭,的下去。 可能是遇热的原因,赵均觉得脑子晕晕的,他就像在温泉里面趴会儿,反正这么温暖,一会儿也不碍事。 于是他选择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蜷着趴在一块石头上,在一片热气中睡的昏天暗地。 陈恪登赵均洗完自己好进去,他就冒着冷风,站在门外等着。 等了许久都不见赵均出来,久到他都以为赵均是不是掉到温泉里面淹死了。出于这个考虑,他忙不迭的推开门,进去后发现赵均淹是没淹死,但他已经泡的身上都起褶子了。 陈恪蹲在他面前,看了看赵均被温泉烘的微红的脸,忍了许久才忍住不要失手把他掐死。 陈恪用搭在屏风上的超大一块绒毯把赵均捞起来裹住,抱着他往住处走过去。 苍苍来找人的时候,就见陈恪抱着赵均过来。她后退到路边,双手交叠,低着头,由着他们过去。 她心中虽有诸多疑问,但她们是下人,什么能问,什么不能,自己清楚的很。 陈恪把赵均放到床上盖好,看着他微红的脸,忍不住上手摸了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并没有走火 第26章 冬归 赵均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陈恪已经出去了,夜里他睡觉的时候陈恪还没有回来。 赵均在陈恪每天早出晚归,连续半个月没有见过陈恪一面的日子里“苦苦煎熬”。 第一天由苍苍带着去后山走了走,不经意间发现了一只兔子和一些小动物。然后听苍苍说这里面所有的动物都可以捕猎的,因为是他们平时自己买来养的,但是那只白鹿不能猎杀。 第二天赵均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弓和箭,和几个家丁商量了下,几个人瞒着苍苍就出去了。终于在苍苍都要用灰声给陈恪传信说赵均不在时,一群人才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提着几只猎捕的动物回来。跟着去的人对赵均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第三天和一群人坐在火盆前,又不知道在合计什么事。 第四天,苍苍都不知道赵均一天去哪了,只是一个人踏着暮色从山下走回来。她觉得自己要是再这样下去都得夭寿了。 往后几天倒是安分了点,没有跑出去,一个人有时坐在崖边看景,有时一个人看着远方发呆。 某天清晨陈恪起床时发现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一层层的打下来,把对面山崖上那些梅树都压的垮了几分。雪下的梅花这个时候才像活的精神一般,一个个迎着狂风开的赏心悦目,就见花朵都仿佛比平日里大上许多。 他看了看那条山路,深觉自己已经下不去了。这几天回来之后一直听苍苍报告赵均的情况,起初里两天苍苍说着说着都想跳起来揍赵均一顿。后来她说着说着都会笑,会不由自主的说:“和他在一起好舒服。” 第52页 他把这些转述给在城里的骆歧泽他们,一群人开始嚷嚷着要上来探望探望,最后陈恪总结了下赵均每天的日常——三天不管上房,两天不管爬墙。 就连偷偷的皇宫熘出来的顾致也说:“真的有意思,这么快就和你家的家丁丫鬟们打成一片,这亲和力不一般啊。” “可不是。”陈恪接着道“之前你是没有看见他离开之前去和人道别,整个城他都差不多道完了!” 骆歧泽问他赵均的伤怎么样了,陈恪点头:“你说的喝酒可能真的有用,好了许多。但是我也好久没有见他了,只是听苍苍和我说的。” “什么叫你也好久没见他?”刘本墨没什么样子的坐在一边:“你和他不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吗?” 陈恪一阵无语:“我和他住一起就一定能见到了?你们这些人每天喝酒吃肉,四处找乐子,可有体会过我每天要去应付诸若江丞相一流的人物?每天早出晚归的……赵均的生活又特别有规律,我回去时他都差不多睡熟了。” 众人所有所思的点头,面上一脸的幸灾乐祸。 顾致问他:“江步青那边又来找你干什么?” 陈恪长嘆一气道:“还不是那些破事,对了,你要堤防着点他们这些人,特别是江步青一党,我怕他们要办事儿最近。” 顾致从鼻尖哼了声:“我还用的着怕他们,我手中的把柄可是每个人都一抓一大把,想得通的都不回来找死。” 陈恪斜睨他一眼,出声提醒道:“切不可大意,小心为妙。” 顾致摆手,示意他自己会注意的。 赵均醒来时顿觉今天冷了好多,他匆匆忙忙的把衣服穿上,还特意加了一层夹袄才敢出去,走到长廊上时听见狂风过境,两座山崖间只能听见呼呼风声,偶尔和身后的人说话都要提高点声音,要不然还听不清。 赵均看着山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雪景,吸了口气,刚想学着那些诗人说点什么,结果还没酝酿完毕,直接打了个喷嚏。 他讪讪的把自己的衣服拢了拢,朝着大厅处走去。苍苍在背后想笑不敢笑,赵均走了几步,无奈的看她,眉眼间是淡淡的纵容:“你想笑,笑就是了。” 苍苍脸一红,她比赵均要大上许多,这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小毛孩子总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又有点好笑又有点新奇。 赵均就像往常一样走到吃早点的地方去,路上遇到同去的几个家丁,于是几个人走在了一起,一路嘻嘻哈哈的过去。 当赵均看到陈恪坐在桌边低着头捧着一碗粥慢慢喝着时一愣,转头看向走在自己身边的众人,众人也一脸懵逼的回望他。 一群人愣了片刻,家丁终于明白过来行礼,赵均尴尬的叫了声:“将军,早。” 陈恪从他们接近这里的时候就听见一群人叽里哌啦的声音以及嘻嘻哈哈的走过来的声音,他本来想要不要吓吓他们,后来觉得可能自己坐在这里对他们就是个惊吓,于是他感觉差不多他们该到了就端了碗起来,稍微遮掩一下自己想笑的表情。 于是赵均他们看到的就是陈恪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轻轻抬眼越过面前的碗没什么温度的看了他们一眼的表情。 陈恪把碗移了移,道:“你坐。” 陈恪自己的声音一出都把自己吓了一跳,莫名有些沙哑,于是他马上听到赵均问他:“将军,你感冒了吗?” 陈恪放下碗,看着接近的赵均清了清嗓,声音又重新回到原来的样子,没什么音调起伏的说:“无事。” 赵均看了看他的表情,自己从一旁盛了一碗粥,试探着问:“你生气了吗?” 陈恪重新端起碗。 赵均看着他这个动作,觉得不一般,仔细一想:“将军,你这样欺骗我们真的好吗?” 陈恪放下碗问他:“你们怕我干嘛?我多和蔼可亲一个人。” “……” 两人吃完饭后,陈恪问坐在身边的赵均:“出去吗?” “嗯?去哪?” 陈恪也没回答他,只是让他跟着。 赵均跟在他身后,陈恪今天没有戴冠,太和也从来没有男子加冠后必须每日戴冠的习惯。他只用了一根长长的青色发带松松系了一小半头发,衣服倒还是灰白色,只是衣摆处多了一支精緻的寒梅,依旧是将绽未绽的模样,右边袖口处用青色的细线绣着一株小小的梅树模样,偶尔抬手,与发带交相辉印着。 赵均想:怎么以前不觉得将军穿这身衣服那么的…… 他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能够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只道是斯人若彩虹,遇上方有知。 陈恪带着他一路左拐右拐,终于拐到一处吊桥前。 吊桥悬空连结着两边的悬崖,上面只用木板铺了,在狂风的吹拂下,赵均觉得它可能都要坚持不住了。 但他脱口而出却是:“我们要过去吗?” “……”这个听起来很兴奋的声音是为了什么。 陈恪回头看他:“你想过去吗?” 赵均快速点头:“当然,看着就很刺激。” “……” 第53页 陈恪带着他走上去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一定要抓稳边上的绳子。赵均眼里闪着光,说:“将军快走吧,我知道的。” “……” 陈恪走在赵均前面,狂风吹起他的头发,稍不注意就会让头发糊一脸。 赵均也是同样的状况,刚踏上来时他觉得还好,但是快要走到中间的时候,风速突然加快了好多,冷风不由分说得狠狠刮在他的脸上,每一次都像是要把他的脸削下一块肉来。 走到中途时,他有些撑不住,便尽量缩小自己的体型,想着这样能减少一些冲击力,便紧紧抓着绳子,停了下来。 陈恪没有感到身后的动静了,于是他一手攥着自己的头发,转头看赵均。 当他看着赵均卡在那里一动不动时,狠了狠心,把攥着绳子的手放开,由着风把他吹向赵均站着的那一边。 他一步步的挪过去,等到差不多的时候,朝赵均伸处一只手。 赵均看到陈恪放开绳子时心都揪起来了,等到陈恪稳稳的纂住他这方绳子时,他才松了口气。 他看到陈恪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再慢慢对他伸出一只手。 陈恪的头发被完全的吹到一边,继而显出他整个面孔,凌冽而冷硬,伸出来的手心有一道长长的经年的伤口。 那一刻,赵均义无反顾的伸出了手,交付一般。 陈恪用力一带,把赵均带到他身边,低头在他耳边说:“刺不刺激?” “……”赵均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陈恪伸手在赵均已经被吹乱的头发上重重揉了几下,对他大声说:“你抓住我,或者抱着我!” 赵均再次点头,毫不犹豫的抱着陈恪的腰。抱的指关节都微微发白。 他们一路朝着终点处移过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赵均撇了撇远处,突然一个黑影快速接近,陈恪还在看着前方,丝毫不敢分心,突然觉得赵均抱着自己的力量加大,随即就被猛地扑倒在桥上。 陈恪刚想说什么,就见一个巨大的树枝从他们头上飞过去。 陈恪被雪糊了满脸,挣扎着爬起来,又因为要抓住绳子,只能把脸转向赵均,用唯一还能被人看见的眼睛示意他“帮我把雪擦了。” 赵均松开一只抱着陈恪的手,抬手轻轻拂去他脸上的雪。 赵均手下从触手一片冰凉到温温的温度,慢慢显出手下陈恪的脸来。 陈恪是闭着眼的,看不到赵均突然红了的脸,等赵均叫他睁开眼时,赵均已经把他自己完全埋在了陈恪的衣服里。 陈恪也没管他,只是奋力朝着不远处的终点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起来一句话:全世界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就我一个散发出单身狗的清香…… 我突然觉得其实很有道理…… 然后今天我写这一章最后一点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第27章 红薯 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就能就能够得到,就好比有些事情不是你觉得你能就可以做到。 赵均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摸到对面的悬崖壁然后一鼓作气的爬上去。两人坐在一处背风处看着刚刚走过的那个吊桥,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陈恪歇了会儿就对旁边躺着的赵均说:“走吧。” 赵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跟着站起来,朝着另一侧走过去。 走了几步,陈恪停下,从自己腰间抽出 一把极小的匕首,在身旁的树枝上刻了个极好,一边刻一边说:“等下靠着它认路,要不然雪下大了容易迷路。” 赵均“哦”又跟着陈恪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走了好久之后,一股梅花的香气袭来。赵均往另一侧的悬崖看去,只见往常走过的长廊顶被雪完全覆盖了,只余轻纱缓缓飘荡在空中,时不时被风吹出廊外,散出一个扇子的形状。 陈恪指着那边说:“我们快到了。”说着加快了步伐,往悬崖边走去。 赵均踩着他的脚印往前走,慢慢的就看到了生长在悬崖旁的那几株寒梅。 陈恪找了个地方,捡了树枝来把雪扫开,自己坐下后让赵均也坐下来。 位置极好,抬眼便是满目怒放的梅花自己用作背景的楼阁。 陈恪折了一枝花下来,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漫不经心的插在一旁高高堆起的雪中:“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过来这里是先皇带我过来的……当时我还很小,也是一个下雪天,他抱着我慢慢自己从那边的吊桥上过来,顾致一直在后面抱怨,说:‘父皇,你不要我了吗,我才是亲生的!’然后先皇说:‘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后来过来之后,我们玩着忘了时间,回去的时候雪掩了路,我们就站在这里瑟瑟发抖,后来还是苍苍在对面看见了,叫人过来接的我们……” 赵均也没打断他,等他说完后才说:“这里有树遮挡着,苍苍怎么看得到?” 陈恪:“你是不是傻?当时还没有这几棵树,后来有人过来种的!” “你又没有跟我说!” “……” 两人做了会儿,赵均看见苍苍从对面长廊处走过的苍苍,拿手肘戳了戳身边的陈恪:“要不米再去叫苍苍把我们救回去?” 第54页 陈恪思考了下,摇头:“不行,太丢脸了。” “……”陈恪见赵均没说话,又想了想:“要不我们猜拳,谁输了谁叫。” 赵均斟酌再三,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感觉,点头:“好吧。三局两胜。” “可以。” 最后赵均站起来,稍微向外走了几步,对着对面快要走过的苍苍大喊:“苍苍!苍苍!!” 走在长廊上的苍苍:“……”她转头看向对面,只见赵均的黑色衣摆自己陈恪的衣角。 她转头对身后的几个家丁道:“找几个人过去……”想了想又说:“带两件厚实的衣服,天冷。” 家丁们得了令,匆匆下去了。 这边的赵均喊完之后,转了个身,看了看在后面笑到不行的陈恪,低着头说:“苍苍可能觉得我们废了……” 陈恪一边笑一边说:“也不会,她只会觉得我们脑子有病。” 脑子有病得两个人在几个家丁的协助下轻轻松松的回去了,过去了之后还接到苍苍一句极冷极冷的话:“回去吃饭。”然后就没什么表情的转身走了。 陈恪、赵均:“……” 赵均一边吃饭一边对陈恪说:“我明天想下山去。” 陈恪点头:“嗯?可以啊。” 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要干嘛下去?” 赵均头也没抬:“不干什么,就想下去看看。” 陈恪接着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二人见雪停了,就慢慢走下山了。 集市上就算背雪埋了一半腿高,仍然还是有很多人出来採办年货。还有一些京畿守卫被皇上派下来扫雪,几个人一起,挽起袖子,大冷的天,热的直冒汗,时不时扫着扫着还在你一团我一团雪的到处扔。 一个人玩的正开心,就见陈恪往他们这边遥遥的看了一眼,那人都忘了扔自己手上的雪球,反倒被打过来的雪球糊了一脸。 同伴见他不动了,也顺着他的目光一看,然后齐齐一愣,恭敬的对陈恪行礼,道:“将军!” 陈恪刚刚走过来,摆摆手,说:“无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赵均走在他前面,一个小孩戴着一个线帽,上面织着一个小小的老虎头。 小孩团了一个雪球,朝着一旁的同伴扔过去。 然后赵均觉得自己背上遭了个暴击。 他猛地回头,就见刚刚扔雪球的那几个人一脸讪讪。 他们也没想到会一不小心砸中赵均啊。 赵均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然后他在众目睽睽下使劲团了个大雪球,朝着那人扔过去。 可能是那个雪球团的太有技术,刚一到他们站的地方,就天女散花一般散开,落了他们满头满脸,一些雪落入衣领,冷的他们一抖,而从一旁无辜经过的陈恪也中了招。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几个人扔下手中的东西,你来我往的开始打雪仗。 无辜中了很多招的陈恪看着跑来跑去的赵均,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有人胆子大,朝着陈恪扔雪团,终于扔的陈恪忍无可忍,也加入了这个战局。 在一旁小打小闹的孩子们看着这边都要打起来的狂野风范,一边拍手叫好一边团团转。 他们觉得:“哇,原来参军这么好玩!” 等到两人打完雪仗,衣领都差不多湿透了。而身上都冒着热汗。 陈恪一边喘一边处理自己的衣领:“不是,你看看你们,扫雪也能打起来,给别人小孩做的什么榜样?” 他转头指着那群小孩,那个戴着帽子的小孩跑过来,对他说:“哥哥,哥哥,你们还要玩吗?我以后也要参军,天天打雪仗!” 陈恪:“……” 其他人在一边看着陈恪僵硬的表情笑到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有人指着陈恪出声对小孩说:“你看啊,他是个将军。” 小孩一脸崇拜:“哇,将军也要每天打雪仗吗?!我以后还要当将军!” 陈恪觉得自己心力交瘁。 士兵们见一位推着小木车过来卖烤红薯的,就伸手拦下了老人,买了几个红薯,分了两个给陈恪和赵均。 赵均捧着红薯蹲在路边,一边剥皮,一边咬着红薯吃,有时太烫了,吃到嘴里还要自主张开嘴哈几口气。 陈恪笑他:“哎,你不会吹一吹再吃?!” 赵均道:“这样吃更好吃你不懂!” 陈恪笑:“是是是!” 他俩正吃的开心,突然从赵均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语调中却是满满的兴奋:“匀匀!!” 赵均差点把吃到嘴里的红薯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好了,又有人要出来了。 第28章 灰娇 这句话是压在赵均耳边说的,他愣了一下后第一反应是转头去看陈恪的表情。只见陈恪没什么表情的站起身,把手中剩下的红薯微不可查的扔向雪堆,激起的雪末溅了扫雪的士兵满脸,转头来愤恨的看了看这边,又无可奈何的转过头去。 赵均看着陈恪这个表情,觉得他应该是没有听到,于是他扯出一脸笑,转身拉过身后的人就往远处走了几步。 第55页 待得站定后,赵均直接说:“李澜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澜笑,半张脸埋在毛领子里,说:“这句话好像是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赵叔呢?怀宁怎么样了?你师父呢?都还好吧?” 赵均沉默了下:“怀宁没事,师父现在可能还是暂代太守,我是跟着护国军到的这里。”他闭口不言赵湾的事,而聪明如李澜看他的沉默也大致明白了几分,心下顿时有些戚戚然。 她微微低了低头,两手放在赵均肩上,柔声问:“那你现在住哪呢?可有好好照顾自己?” 赵均笑,抬眸看她:“我没事,不用担心,现在住在将军府上。”他往陈恪那里看了看,见陈恪抱着手臂,遥遥的看着这边,目光凝结在李澜搭在他肩上的手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赵均看了眼便又转过头:“就是他家。” 李澜终于正眼看了陈恪,旋即一愣,她听赵均说将军府的时候就在想是哪位将军,没想到一转头就见到人。但她也没有想过会是陈恪。早些时候她听闻护国军班师回朝,但也没有过多在意,没想到第一个见的却是他们的将军。 赵均觉得应该介绍一下,于是拉着李澜过去,眉目中藏着淡淡的欣喜。 他在过来的途中突然脚步一顿,小声对李澜道:“李澜姐,不要像刚刚那样叫我了吧……” 李澜一怔:“有什么好处吗?” 赵均义正辞严的保证到:“我请你吃饭!” 李澜微微笑:“好啊。” “……” 赵均拉着李澜在陈恪跟前站定,先是放开拉着李澜的手,指着李澜对陈恪道:“将军,这是我姐姐,李澜。李澜姐,这是护国军将军,陈恪。” 陈恪还是第一次听见赵均直呼他的名字,尾音坚决而沉稳,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味道。 李澜道了个万福,道:“陈将军,久仰。” 陈恪颔首:“不敢当,李小姐说笑。” 赵均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寒暄,心说这不是我认识的他们吧…… 陈恪看赵均和李澜还有话要说,便主动说:“李小姐,在下还有事,可否请小姐代我照看一下赵均?” 李澜微微颔首,笑:“将军说笑了,这是小女应该做的,还请将军不用忧心,小女自当照看好赵均。” 陈恪从赵均身边走过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抬手揉了揉赵均的发顶,随即才走了。 陈恪走了几步,转头看赵均,只见李澜从一旁的干货铺子里买了些坚果,笑意盈盈的放到赵均手上,张嘴说了什么,赵均抬头笑,伸手放了个坚果在自己嘴里。 陈恪嘆口气,觉得有些刺眼,便从一旁的巷子里转了出去,李澜的余光从陈恪身上移开,看到陈恪转进巷子才全心全意的看着赵均,说:“你可给我记好啊,这里可不像怀宁,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赵均一边吃,一边说:“那我还是不要相信你了吧。” 李澜“嘶”了声,抬手欲打赵均,落到赵均肩头却是温柔若点水:“赵均,你是不是想造反了?” 赵均哈哈笑,摇头:“你自己说的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啊。” 李澜怒:“我是别人吗?!!” 赵均飞快的卷了卷手中的纸袋子,准备开跑,说:“可不是!” 他话音一落就跑了出去,李澜看了哭笑不得,说:“赵均,你给我站住!” 等到赵均和李澜在京城混了一天,天色渐晚,一只毫不起眼的灰鸟停在赵均肩头。 赵均伸手轻轻捉住小鸟,从它脚上取下信封,便张开手让鸟飞走了。 赵均展开纸条,上面用凌冽的笔锋写着:京中拂金酒廊,尽兴可归。 李澜也看到了,于是问他:“陈恪送来的吧,你要回去了吗?” 赵均见天色渐渐暗下来,说:“要不回去了吧。” 李澜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赵均转头,抱着怀中的东西,问道:“你不回去吗?等下晚了,害怕有危险。” 李澜哼了声:“那你找的到吗?” “……” 李澜把他送到拂金酒廊,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二楼的一群人,那些人也见了他们,朝他们挥挥手,其中一人喊到:“小赵均,快来!” 赵均抬头往上看,笑着挥手,问李澜要不要上去。李澜看了看赵均,突然抬手捂住赵均的脸,乱七八糟的揉了揉,赵均也不动,由着她揉着。随后李澜放开手,把他往里面推了一把,说:“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快上去吧。” 赵均走了几步,又回来,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你家,反正我现在也找的到了,然后我再回来就是。” 李澜挑了挑眉,抬手漫不经心的指了指前方,轻飘飘的说:“那好吧,我先给你说一下路,从这里往左转,走过大概一条街,然后右转,看到小李早点如的时候再左转,然后一直走,看到旧历书画时,往……” 赵均笑容逐渐消失,他等着李澜说完,重新堆起笑容:“那你还是自己回去吧。” 李澜偏不,抬起一只手,圈住赵均的脖子,就要把他往前带,赵均挣扎:“哎呀,我不!” 第56页 这带着微微撒娇的声音响在耳边的时候,李澜一怔,心中泛起一阵酸酸甜甜的味道,以往每次赵均笑着往赵叔或者赵姨身上钻的时候,总是这样带着淡淡的撒娇味道,旁人听了,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微笑,倒不会觉得娘,反而是一种别样的感觉。 李澜放了手,自己往前走,眼中渐渐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她曾经特别想看到赵均对她撒娇的样子,她曾一度觉得那样肯定非常有意思,但到如今她真的听见了,反倒胸腔中满满的都是酸涩,因为赵均曾说:“我干嘛要对你们撒娇?!撒娇这种东西只能是家人才能享有的特权好吧,再说了,我一个男子汉干什么每天撒娇!丢不丢人!” 当时的李澜听到小小的赵均说男子汉时还想笑,可不曾想时过境迁,想起这句话竟是一阵一阵数不清的难过与一股欢喜。 难过在人,欢喜也在人,只是对象不同罢了。 李澜背对赵均走着,抬起手挥了挥,没有回头。 赵均等她转进另一条巷子时才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转身进了酒廊。 再说二楼众人,赵均那句话说的不算小声,他们听见时,众人齐齐一愣,陈恪手一抖,端在手中的酒杯重重一晃。 余将淋隔了会儿道:“当初是我说的吗,赵均这小子长大了,可能真的是一代风流人物……” 等到赵均上了楼,众人早已回复如常,说说笑笑的。 余将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接了他手中的东西,打开摆在桌子上,又递给他一杯水,问他:“小赵均,你还有其余的衣服吗?” 赵均不明所以:“啊?有啊。” 余将淋停顿了下,继而说:“我指的是像上次你进宫时穿的那种。” 赵均摇头,看着她:“没有啊。有什么事吗?” 余将淋摇头,手指点着桌面的水,画了个小猫的头,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里年关将近,我们要去一些酒宴,的穿的体面一点。” 赵均“哦”了声,然后问她:“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余将淋笑:“不用,你明天跟着我,然后一直到过年。” 陈恪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去。赵均听了,见陈恪也没说什么,于是他道:“好啊。” 陈恪捻起一颗话梅放入口中,酸的他皱眉。 接下来几天赵均都跟着余将淋四处晃荡,又一次遇见了李澜,李澜和余将淋商量了下,就带着赵均走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赵均拎了一堆东西回来,余将淋看了大为震惊,问他:“这些都是李小姐选的?” 赵均放下东西,喝了口水,才点头。 拈指间,时间已过了数日,年关已至。 整座城都是红红火火的一片,四处挂着红灯笼,小孩子穿着新衣服几个凑成一团点爆竹,“啪”的一声响,预示着新年已至。 从年初一开始,大半夜的赵均就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一群人把他推去洗澡,在他迷迷糊糊间给他洗完了澡,等他清醒了,他已经坐到了梳妆镜前了。 赵均满头黑线,问身后的余将淋:“不是,将淋姐,这是干嘛?” 余将淋一边细细描眉,一边说:“没事,只是帮你束发。” 赵均整个人差点摊在椅子上,哀嚎:“那也不用这么早吧!” 余将淋笑:“等下卯时一至就必须出现在宫中,你说要不要那么早。” 赵均只能坐在椅子上,由着她们摆弄头发。其实也就是简简单单的束了发,这些人硬生生的弄了半个时辰。 然后赵均又被推去换衣服。 一袭藏青色的外衣,博衣宽袖,腰间繫着一条细细的暗红色衣带,衣带下端及地,另有一端刚巧达到膝盖处。手抬至胸前时袖口刚巧到达膝盖,垂下手又刚巧及地,袖口以白线滚边,映衬着脚下穿的白靴。 余将淋感嘆:“脸长得好,怎样都好看。” 穿着颇有些不自在的赵均:“……” 赵均和余将淋到的时候,众人已经进去上朝去了,他们几人笔挺的站在寒风中,等着传唤觐见。 几人看见赵均的时候,就小声的讨论开了。 故谈惊讶道:“余将淋这是你弄的吗?” 余将淋傲娇的点头,不说话,嘴角噙着笑意。 一直比较闷的张周同也发话了:“不错。” 刘本墨说:“什么叫不错,我说你看看自己好吧。” 张周同也生的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他看了看自己,然后开口:“我觉得还不错。” 众人:“……” 等了没多久,就听见公公们站在殿前扬声道:“有请众位副将觐见!” 众人敛了神色,一起走进去。 进去之后,走过长长的红毯,最后众人一一跪下,朝着坐在上方一袭明黄色龙袍的顾致叩头,整整齐齐地朗声道:“臣故谈/梁松/胡沉/林正/赵均/余将淋/张周同/刘本墨/袁鸣/骆歧泽,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致笑呵呵的挥手:“众爱卿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众人站了起来,在林正的带领下走到一旁站着。 第57页 顾致笑:“我太和可谓人才济济,今日诸位爱卿想必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副将,往日里传闻听过不少,这回朕可是让你们见到了。” 几番套路的寒暄之后,已经到了中午,顾致挥手:“众爱卿随朕一道用膳去!” 说完便起身走了,只听华公公扬声道:“来人,摆驾烟雨殿!” 众位臣子随着顾致走了,陈恪等人走在最后,远远的吊在队尾。 陈恪走在赵均身边,问他:“你这几天都做什么了?” 赵均低头玩着他的腰带,说:“就和将淋姐逛街,逛街,买东西,买东西,吃饭,买东西,睡觉,买东西。” 陈恪:“……” 余将淋:“……” 陈恪走着,突然低头在赵均耳边说:“不错。” 赵均:“……?” 余将淋走在他们后面意味深长的看着陈恪,拿手肘捅了捅身边走着的骆歧泽:“你觉不觉得陈恪对赵均有点不一样?” 骆歧泽看了看,一脸意味深长的点头:“觉得。” 余将淋说:“可是我觉得不应该啊,按理说,陈恪不应该会这样啊。不行,太快了。” 骆歧泽想了想,说:“要是我有一个宁愿死也要护着他向保证过的诺言的人,我也对他不一样!” 余将淋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说的那种不一样!” “那你说的那种不一样?!” 余将淋纠结半响,才犹犹豫豫的开口道:“你不觉得陈恪好像喜欢小赵均吗?” 骆歧泽差点没有一口口水把自己呛死:“怎么可能?!” 余将淋再次翻白眼:“我们要不要打赌?” 骆歧泽点头:“好,你说赌什么?” “如果我输了,我就把我泛花亭今年的一半利润给你!” “……这样的话,如果我输了,我在京城给你买座宅子。” “要三进三出的。” “……你来诈骗的啊!” “你就说赌不赌?” “谁怕谁?赌定了!” 余将淋狂放的展开了个笑容,心想,你输定了,就算他不喜欢,我想尽办法也要让他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我改了下,把苏步青改成了江步青,但是想来想去又想改回来,因为觉得苏步青更好听…… 余将淋神助攻啊…… 以后如果我那天不更新的话我会把请假条放在文案里,所以如果小可爱们没有看到更新,就去看看文案,但如果文案没有请假条,那就是我会更但是更得很晚,你们可以选择第二天来看,鞠躬,爱你们。 第29章 风游 赵均安安静静的走在陈恪身边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出来陈恪说的“不错”是指的什么,想来想去他放弃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相较于陈恪二人的安静,走在他们后面的一群人就不一样了。 故谈听见余将淋和骆歧泽在打赌,兴致盎然的走过来,将手中的摺扇“哗”一声展开,装模作样的摇了几下,刚想说话,就听见余将淋凉飕飕的道:“大冬天的,扇扇子,冷不死你。” “……”故谈沉默了会儿,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仍然看着陈恪若有所思的骆歧泽道:“歧泽,你们在赌什么?” 骆歧泽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一把拿过他手中的扇子,慢慢摇着,故作高深的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说完后还顺了把下巴上并不存在的鬍子。 故谈:“……” 有病啊。 奈何故谈天生一副八卦心,左右压不住心里的好奇,走到余将淋身边,说:“你们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余将淋都想从旁边站岗的侍卫手中把他们的长枪拿过来,戳死故谈。 她忍了又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对故谈道:“你把他们叫过来,不要叫陈恪和小赵均!” 故谈应了,走开去叫人。 众人陆陆续续的被故谈叫了过来,胡沉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她:“怎么了?” 余将淋让他们先围城一个圈,然后才故作严肃的说:“你们要发誓保密啊,这件事必须只有天知地知你们知我知!” 林正及其不耐烦的“嗯”了声,道:“你说!” 余将淋笑的诡异,说:“我跟你们说,刚才我和骆歧泽打赌,我赌陈恪对赵均不一般,骆歧泽觉得没有,赌注是我泛花亭的半年利润和京城里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你们赌不赌?” 胡沉听完后直接说:“赌!” 等着众人表完态后,余将淋道:“如果我这边的输了,那么我拿出来的钱就你们分,如果我们赢了,那座宅子我们分!” “行!” 陈恪走了会儿,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就见他们围成一圈,叽里咕噜的在商量什么,陈恪无奈的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队伍,又看了看他们,说:“快点……” 林正满脸朝气的道:“来了来了!” 众人在烟雨殿中吃了饭,又去御花园中转了转,终于轮到了每年的重头戏。 第58页 太和有一个习俗,每一年初一晚上,皇上领着众位大臣,在城中的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江内划船赏景,并且伴有众多表演节目,算的上是一个与民同乐的习俗。 众人簇拥着顾致从朱雀门出发,前往上船的码头。 顾致一边微笑一边对站在身旁的陈恪道:“江步青那群傻子,以为我是吃素的吗?” 陈恪也笑,问他:“怎么了?” 顾致向周围的百姓挥手,说:“等下跟你说,这里不方便,人多眼杂。” 等到顾致上了最前方的那条龙船,众人才找到自己家的船纷纷上去。 陈恪把自己的亲兵们引到自己那条船上去,等他们坐好之后,自己煮了壶茶,又行云流水般的一人倒了一杯出来,分别放在他们面前。而后才开口道:“等一下你们就待在这条船上,切记不可四处走动,如果有人来找,不管是谁都不可接待。还有,梁松,你潜入龙船上去,一定要保护好皇上,如果遇到你的同行,一定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惊扰百姓。周同,你站在船头去,密切监视龙船周围的动静,如果见到有人想要偷偷上龙船的,就地就地解决,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林正皱眉,问:“江步青那边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陈恪没答话,倒是胡沉在一旁说:“江步青那群人自己又几斤几两不知道掂量掂量。” 陈恪笑:“不妨事,应当不会出错,我等下上龙船去,你们没事的就在这里,不要乱走动。” 余将淋挥手:“知道!那么啰嗦。” 陈恪趁着人们一个不注意,足尖轻点,随后轻飘飘的落在龙船上。 顾致见他来了,抬手挥退了周围的守卫及宫女,斟了杯茶,放在陈恪面前。 陈恪坐下,轻声道:“你说。” 顾致慢慢开口:“你可知最近我从蜀地调过来的官员?有好几个是我曾经派出去专门增长经验的,这次回来之后,有人就直接上奏,说江步青这些年在蜀地囤了兵,暗地里准备造反。” 陈恪捻起一块摆在桌上的绿豆糕,看了看,问他:“你怎知这不是江步青买通了的人,让你自乱阵脚,最后抓住你的把柄,一局扳倒你?” 顾致嗤笑,伸出修长的手握住摆在一方的一把装饰用的匕首,轻轻划开,缓缓道:“不会,我提上来的人基本都这样跟我上奏过,后来我暗中派人去查过,按照他们给的线索,真的找到了驻地。” 陈恪“唔”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做?”他犹豫了下,继而说:“也该肃清肃清朝政了,毕竟江步青这群人跟着先皇过来的……你又上位的早,行事又太过狠绝,难免会有异心。” 顾致笑,眉目有些阴沉:“那就让他们等着好了,看我玩儿不死他们。” 陈恪嘆口气:“要我帮你吗?” 顾致眯了眯眼,说:“你觉得呢?” “……那就是要了。” 陈恪回到自己船上的时候,外面已经表演开了。 大冷的天,几个精壮的汉子划了几艘船,在众多装饰精緻的船空出来的空处围城一个圈,借着以前搭好的木桩,把一个舞台拼了出来。 远处渐渐有一艘挂满红纱的船靠近此地,船尾坐着一个琵琶女,待船即将靠近舞台时不轻不重的抬手自弦上扫过,铿锵之音响彻长夜,站在河边的百姓们拍手叫好。 随后伴着激昂的琵琶声从船内出来两个女子,姿态优美,其中一人穿了件白色深衣,背对着展手时,一朵优美而不失风骨的兰花就开放在眼前。 赵均一愣,这不是上次他在碧云阁看见的那件衣服!等到身着那件衣服的女子转了头,望向他所在的地方时,赵均差点一脚踏空,穿着那件衣服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澜。 赵均一时有些迷茫,在他的印象里李澜是不会跳舞的,因为基本上每天他们都在到处作妖,根本没有时间来学习跳舞。 李澜与身边的女子皆是在面上遮了一块轻纱,不认识的人是看不出端倪的。 等到陈恪一回来,众人也就可以出去了,也就意味着有人可以上他们这条船来了。 余将淋早已是等的不耐烦,看陈恪的脚一落到船上,她就迫不及待的从船上飞了出去,直直往岸上去了。 陈恪问道:“她这是干什么?” 故谈吃了口桌上的橘子,说:“没什么,刚刚路过京中的花楼,她等不及要去领教一番了。” 陈恪微微嘆口气,刚在桌边坐下,就见一些慕名而来的小姐们上了船。 众人心中一阵哀嚎,忙不迭的扯了一边的酒罈,开始猛喝一大口,只求能逃过这一劫。 太和民风开放,没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一说,只要有心仪的男子都可以自己去追寻,偶尔还能成就一番美谈。 但奈何陈恪这些个人。从小在江湖上浪荡惯了,那里可能去和这些世家小姐扯上什么瓜葛,平日里躲都来不及,遇上几个爽朗女子倒还是会搭上几句话。 一群人叫苦不迭的被团团围住,唯有坐在船尾,拎了瓶酒慢慢喝着发呆的赵均没被发现。 他其实也不算发呆,毕竟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两只脚吊在半空中,时不时喝上一口酒,偶尔波浪大了,随着船晃来晃去。 第59页 有个落到的小姐坐在那里无聊,转头一看,猛然间发现了赵均,就从桌上拿了一些糕点,用手帕包好,往船尾走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惊艷,笔挺笔挺的背,散落的头发随风飞扬着,飘荡在半空中,时不时抬手把酒罈送至嘴边,仰头喝一口,左手撑在身侧,仰头喝酒时,左手绷直,撑住不让身体往后仰,喝完后,又把酒罈重重往身边一放,右手抓住酒罈弦。 那姑娘走过去,犹豫的在他身边蹲下,嗫嚅了会儿,才开口道:“公子……我……” 她还没说完,赵均就没什么表情的转头看她,眼底压着一片猩红,他慢慢的冷淡的说:“抱歉,我现在实在没心情。” 那姑娘咬着下唇,她也是听自己姐姐的话来的,说是可以看见俊俏公子,她来了,却好像只能看见赵均,即便他有些好像不待见她。 她左手搅了搅衣服,再次犹豫着开口:“公子,请问……” 赵均现在实在是没有心情同她讲话,自她踏上船尾,一步步走过来的脚步声突然激起他心中的思绪,莫名就有些烦躁,就好像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地方,突然多了些什么你不想看见的东西,而他又恰好,吹着风,喝着酒,脑子有些晕乎。 赵均嗯的一声,想要往外坐些,便动了动,往外坐了一分。 他本就坐的边,这一下就像要掉下去了。 姑娘见他这样,犹豫着走开了,回到了自己家的船上,眼睛通红通红的,眼底有些水雾。 不多时,另一位女子从那条船上下来,手中拿着方才那个姑娘的手帕,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 她绕过正中央陈恪他们所在的地方,径直往赵均那边过去。此时的赵均,九分醉意一分清醒。 赵均又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这次不像上次那般犹豫不决,反倒是多了很多坚决。 来人在他身边停下,摊开手中的手帕,拿起一块糕点,就准备硬塞给赵均。 若是此刻坐在这里的是陈恪,她定是不敢造次,但现在坐在这里的是赵均,她以前可是没有听过有这号人,看穿着虽是不错,却也没有听过名号,只以为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她可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再怎么样也不会找她麻烦。 陈恪他们之前就注意到了赵均这边的动静,但奈何他们一时脱不开身,陈恪看着那江大小姐走过去就只觉不好,心头火起,而其他人则想的是:老子的小赵均才十五都他娘的下的去手……这些人怎么还不放手?! 赵均脑中一片迷迷糊糊,但也知道来人不是自己熟悉的,但陈恪他们既然在,应该也没有危险,只凭着最后一丝理智转头对来人道:“抱歉,我现在不舒服,能否……”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团绿色的东西直直往他嘴边逼来,伴随着一个尖利的女声:“我妹妹的面子你都不卖,你想干什么了?!” 赵均直觉躲避,但他忘了自己所处的地方,侧身一避过之后,就是身体悬空的感觉,然后就是漫无边际的寒冷。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喊声:“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快来人救人啊!” 顷刻间,场面一度混乱起来,造成时间的主谋站在船尾,看着落下去的赵均露出一个鄙夷的笑。 还没等她笑完,就被人一把重重推开,然后她就见陈恪心急火燎的纵身一跃。 余将淋刚刚回到船上就见到这一幕,她在混乱中骂了句:“小婊子,老娘的人也敢动!” 随即她走到那大小姐旁边,趁她被陈恪一推还没站稳,就着急忙慌的冲过去,“不经意”的把人重重一撞,那大小姐就华丽丽的落水了。 骆歧泽他们一见有人要下去救哪位大小姐,就忙不迭的过去,一边慢腾腾的脱外衣,一边拦住那群人,道:“小兄弟,小兄弟,我们去,我们去,大冷的天,快别下去了,我们来!” 本来岸上看到又有人落水,几个小伙子还准备下水救人,就被一旁的老人们拦住,那些小伙子们疑惑的看过去,就听见老人们说:“落水的是那江家大小姐。” 那些人听完,又把捲起的裤腿放下,当做什么也不知道的看着赵均那边。 李澜刚一踏上赵均所在的船,就看见赵均落下去了,她紧接着陈恪跳了下去,穿在外面的狐皮袄子正巧落到了赶过来的林正手中,林正看着手中的袄子,突然脸红了一下。 等着李澜和陈恪两人把赵均救起来的时候,救江大小姐的人还没有下水,只听见急促的扑腾声。骆歧泽他们见赵均上来了,才错开身,说:“你们救她去吧。”然后就飞快地解下外面的厚重外袍,披在刚刚从河里爬起来的人身上。 岸上的老百姓见赵均救了起来也松了口气,拍手叫好,一边又在讽刺那位还在扑腾的大小姐。 赵均整个人落下去的时候酒醒了三分,此时整个人坐在火炉前,裹着一张大大的毛毯子,不由自主的抖着。 李澜第一时间被送到隔间换衣服去了,赵均和陈恪一起蹲在火炉前一边烤火一边发抖。 陈恪抖着手把赵均转了一圈,然后问他:“没事吧?” 赵均摇摇头,没说话。 余将淋在赵均身后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骂:“江家那个害人精,老娘整不死她!” 第60页 陈恪看了看赵均冻的发紫的唇,淡声说:“还用的着你动手?” 林正等人齐齐一怔,意味不明的看着陈恪,余将淋眼中突然就从一片愤怒转为了一种别样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 好了这里插播一条新闻,可能小可爱们有些时候明明看了更新,然后再次点进来的时候又会提示章节内容更替什么的,不用管他,就是我有些时候反应过来打错字之类的修正……总之。感谢你们对我很多错字的包容,鞠躬,爱你们。 第30章 月阳 赵均一路喷嚏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抽鼻涕。有些时候刚打完一个喷嚏,又因为睡眠不足,接着打个哈欠。 故谈走在他旁边,笑他:“哎,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忙不过来?” 赵均转头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又转头看着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朝着故谈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故谈“……”他简直咬碎了牙,扯了旁边一个什么东西的带子,折了几折,直接就朝着赵均抡过去:“你不知道风寒会传染的吗?!你还特意朝着我打喷嚏!” 赵均一边躲,一边笑:“我没有啊!只是我恰好朝着那边打喷嚏,你又恰好在那边!” 故谈:“……你的意思还是我的错啊!那么理直气壮吗?!你打喷嚏,还怪我站姿不对!” 赵均哈哈哈的笑着,朝前面跑。笑声惊动了周围院子里的狗,汪汪汪的声音顿时此起彼伏。 陈恪见他俩实在闹的不可开交,而周围渐渐有灯火亮起,于是出声阻止道:“行了!别闹了,等下吵醒周围睡熟的人。” 故谈与赵均嘻嘻哈哈的停下来,余将淋一边走,一边扯自己头上的步摇,抱怨着:“重死我了。” 骆歧泽看了她一眼,眼里慢慢的都是嫌弃,他看见赵均走了过来于是抬手贴在赵均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然后道:“回去之后喝点姜汤,捂着被子睡一觉,如果隔天还是头晕,就再说。” 赵均点点头,开始安安静静的低着头走路。 路面全是由青石铺成,并不规整,反倒是坑坑洼洼的,有些小洼里的水已经被冻成了冰块,反射着天边孤冷的月光,凉丝丝的,透入骨髓。 等到走到故谈在京中的院子里的时候,骆歧泽感嘆:“原来故谈你真的很有钱啊?” 余将淋也是如此觉得,虽然她在京中也有座小宅子,但真的只是小宅子,统共不超过一间房。她就说怎么刚才下船准备回家时候陈恪直接拒绝顾致让他进宫的想法,说是到故谈这里来住。 故谈也没藏着掖着,推开门,不知道干了什么,园中的灯笼猛然间全部亮了起来,照亮了这偌大一个院子。 他一边带着他们往前走,一边说:“我这里能比得上陈恪的将军府?他那可是占了整座山啊!都可以直接占山为王了!” 站在一旁的陈恪:“……” 骆歧泽也说:“哎,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他那里那个一年四季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活水泉,天伦之乐啊。” 于是,众人应景的齐齐一嘆:“唉!” 陈恪:“……” 故谈的院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也就只有五间房,他们十几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陈恪微微咳了声,哑着声音道:“你们在京中有园子的过来凑什么热闹?” 梁松一笑,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我和你说,就是因为我们住的哪些地方不热闹我们才来的,再说,我们之中有多少人住在客栈,大年初一的,还不让人歇歇吗?” 袁鸣首先点头附和:“对啊!” 陈恪:“……” 故谈看了看眼前的局势,让人走那是不可能,但是只有五间房着实是个问题。于是他忍不住对站在一边看热闹的胡沉和林正说:“你俩不是一直住宫里的吗?!跟着凑什么热闹?!” 胡沉哀怨:“你可不知道!宫里有多乌烟瘴气……” 终于在一番拉锯战之后,仍是谁都没有走。 故谈深深的觉得自己买那么大个宅子简直是罪过,他张着嘴缓慢的道:“那你们就自己挤挤?” 余将淋妩媚的一撩头发,眼尾上扬:“屁!要挤也是你们的事情,我一介女流,怎么可能与你们一同睡。” 骆歧泽冷笑:“这个时候你记起来自己是一介女流了……” 故谈打断他们之间的争吵,说:“我们捋一捋!首先……陈恪和赵均一间屋子,他俩可能染了风寒,我们还是不要离得那么近……然后,歧泽,本墨,你们住一间……然后我,还有梁松,周同住我自己之前住的主屋,更大一些……林正,胡沉,你俩住!” 众人服从安排,骆歧泽问了一下厨房的方向,就自己过去了,其他人则纷纷回自己的住处。 陈恪推开门走进去,见室内什么都没有,便打开房里的柜子找了铺床的东西出来,动手准备铺床。 赵均站在一边,看他利落的找好东西,就过去想要帮他一起,结果他的手刚一碰到乱成一团的被褥,直接被陈恪拉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下,然后严令禁止:“坐好,别动!”说完又放软了声音:“我来。” 第61页 赵均坐在一边,看着豆大的烛火下朦胧映出的人,神色安静。 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总觉得有一天陈恪会离开,而他也总不能一直都依赖陈恪,总要想着如果只剩自己一个人怎么办。现在他还什么都不会,而他身边的他们却个个有神通,怎么说都是比他要好的人…… 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忍不住想,如果他没有遇见他,那么现在的赵均应该在哪里,或许还在怀宁城里过日子,也或许江湖浪迹,四海为家。 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不会待在军队这样的地方的,不说没有感情,甚至是到了一种讨厌的地步,但是陈恪以及他身边的这群人,以一种强硬而又不容拒绝的方式,直接进入他的生命,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有时骯脏不堪。 就袁鸣那件事来说,根本不可能像陈恪说的那样轻松,只是一个相信与不相信的问题,因为后来骆歧泽无意间对他说:“怎么可能陈恪毫无理由的用人?他在袁鸣被关起来的那几天已经把他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确认完了之后才用那一套说辞堵住袁鸣的怀疑,为他所用。” 所以,那么,他呢? 陈恪铺好床转身的时候就是看到赵均一手撑着头,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其他什么别的东西。 陈恪走过去,问他:“在想什么?” 赵均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微微笑了下:“没什么。” 陈恪见他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转了一个话题:“他这里被子不够,可能我们要睡一张床。” 赵均本来还有些飘飞的思绪,腾的回来了,他转头:“哈?” 陈恪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是说,我们可能要一起睡。” 赵均愣了两三秒,随即点头:“哦,行吧。我没关系,都可以。” 隔了会儿,骆歧泽尽职尽责的熬了两碗姜汤过来,端给他们喝了,看着他们喝时,打着哈欠道:“喝完放桌子上,明天再来收拾。” 陈恪摆摆手让他回去睡觉:“明天应该还有一堆破事,快回去睡吧。” 骆歧泽也没客气,直接起身走了,还没忘带上门。 陈恪等着赵均喝完汤,就催促着他赶快趁着还热乎,蒙着被子睡觉去。 赵均本来就有些困,加上喝了酒的原因,他就更困了。 陈恪在他身后看他迷迷糊糊的脱了衣服,留一件亵衣,就直接掀了一角被子,毫无心理负担的躺下了。 陈恪稍微收拾了下桌子,便走到床边,低下头眸光复杂的看了眼赵均,才脱了衣服,吹熄房中烛火,挨着赵均躺下了。 赵均是被敲门声惊醒的,醒来的时候,他动了动,然后又全身僵硬的保持姿势躺着。 赵均知道自己从小睡姿不怎么样,明明睡觉的时候睡的是这一头,早晨醒来的气候就莫名其妙的睡到了另一头。 但现在,陈恪的一只手搭在他腰上,而他自己不知道怎么睡的,有只腿直接压在陈恪身上,两只手抱着陈恪的另一只手睡着。 赵均都忍不住扶额了,这到底是什么睡姿?! 陈恪也没动,于是赵均轻手轻脚的放开他,并飞快转移自己的战略位置。 于是他转身的时候没有看到陈恪睁开眼一闪而过的笑意。 等到赵均转了身,敲门声又再次响起时,陈恪才微微动了动,然后麻利而迅速的穿衣束发,洗漱完毕以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赵均躺在床上松了口气,然后才慢腾腾的起来,开门出去。 陈恪出去还没来得及吃早点,就见江步青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的来了。 他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而后交叉手指,放在桌上,也不起身,只是笑到:“江丞相来这么早?看来丞相很关心我啊,直接就到这里来了。” 江步青看了看他的态度,也没恼,反而哈哈笑着,招手让后面的家丁端上一碟一碟的爽口小菜,最后上了一道鲜粥,说:“将军说笑,江某只是偶然间得知将军驻足此处,今晨聊表心意,算作对昨晚小女冒失行为的赔礼。” 又有人拿了一双象牙制的筷子和一只玉碗放在陈恪面前,江步青就势道:“将军赏脸。” 陈恪执起桌上放着的筷子,首先吃了一口面前的菜,然后开口道:“丞相多虑,令千金实乃娇蛮可爱,不足挂齿。” 他仅仅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扬声道:“故谈!送客!” 故谈笑嘻嘻的走过来,躬身做出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的道:“丞相请吧,有事等下我们可以在隆安王府上再说。” 江步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脸上却是笑呵呵的:“那就叨扰将军了。” 陈恪笑,早晨的阳光照映在他脸上,度出一层柔和的光。他唇角微勾,声线低沉而轻柔:“无妨。” 赵均过来看着桌子上一层一层重着的菜碟子,道:“哇塞,这么有钱吗?” 骆歧泽他们也零零散散的过来,直接从一旁的厨房里拿了碗筷出来,坐下二话不说的开始吃饭。 陈恪一边吃一边说:“今天我们收拾收拾去隆安王府。” 众人理都没理他,自顾自的吃着饭。 骆歧泽吃着一个南瓜丸子觉得不错,顺手夹了一个给赵均。 第62页 赵均就异常自然的接过了,入口以后还夸了句:“哎,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像什么隆安王之类的都纯打酱油的,主要作用是推动剧情! 第31章 明珠 刚入新年,众人都是走家串户的,今天我家有事,明天他家请客,而这第一天,最盛大的就要数隆安王的寿宴了。 几个身着绛紫色衣衫的家丁门前,一边收着递过来的礼物与请帖,一边高声吆喝着:“刘亲王到!赠玉如意一对,红珊瑚一株!” 旁边的家丁不甘示弱,对面前的来客笑着说:“蒋夫人,哎呦,您今天可真是艷压群芳啊!蒋夫人到!赠千年古墨一对,附象牙笔一支!” 陈恪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就见这些家丁一个赛一个的嗓门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多有钱有势一样。 余将淋出面递上礼物,那家丁没见过她,但看见了她身后的陈恪,于是双手接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小姐今天很漂亮!快快请进,快快请进!”随即向陈恪等人道:“陈将军来的可早,可要小人通报我家王爷?” 陈恪摆手,道:“无妨,做你自己的吧。” 那家丁谄媚一笑,待的他们进去后,才朗声道:“陈将军到!赠千年人参一株,百年龙涎香一块!” 陈恪走在他们前面,说:“你们自己到处走走吧,到时吃饭时来找我。” 众人散了开去,各自找人去了。 赵均愣了下,旋即被骆歧泽和胡沉拉走了。 骆歧泽和胡沉在前面说着什么,赵均也没心思去听,左右看了看,被一个东西吸引了目光,朝着走在前方的二人说了声之后,就朝着那里走去。 骆歧泽应了声,又和胡沉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朝后一看,早已不见赵均身影。 赵均往那处闪着莹莹绿光的地方走去,好巧不巧的与江大小姐碰了个正着。 江渐柳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她也在赵均看过来的同时朝着赵均看过去。 赵均一接到江渐柳递过来的眼神就直觉不好,立马转身想走,结果被她直接叫下:“赵均!” 赵均在心中长长的嘆口气,又慢慢的转过身去,扯出一个笑:“江小姐。” 江渐柳走过去,饶着他走了一圈,眼神充满不屑:“你是陈恪的亲卫?” 赵均不卑不亢的笑:“哎。” 江小姐又打量了他几眼,小声道:“看你也不怎么样……”她想了想,脑中灵光一闪,说:“赵均?帮我一个忙怎么样?” “……” 江渐柳见他没答话,于是继续道:“如果你答应帮我的话,昨天晚上的事呢,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怎么样?”停了停,又接着道:“你看你,在这京中想必也没有什么依靠吧,如果你惹到了我,你想想你还能活的很逍遥自在?” 赵均低垂着眉眼,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江渐柳见这事可能有成功的苗头,于是她把自己其中一个丫头叫过来,从她那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捉过赵均的手,一把把那个东西拍在赵均手中,道:“你看,如果你帮我,有享不尽的好处,这颗夜明珠小是小,可它白日里发出的光也如此明亮……” 赵均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听着江渐柳在旁边的话,无奈的想:“这人脑子又毛病吧,陈恪那里这个都能用来扔着玩儿,这里还拿出来贿赂人?!” 他礼貌的笑了笑:“江小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江渐柳见他这样,也不敲打他了,挥手让后面的丫鬟拦住赵均,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均余光看了看周围,笑:“不敢。” 江渐柳被他这软硬不吃的态度弄的火大,昨夜里她就被赵均这个人弄的狼狈不堪,今天他还来找死,怪她吗? 她冷笑了声,走到赵均面前,一字一顿道:“这是你自找的。” 赵均还是笑,瞥见自己等的人已经过来了,于是他道:“小姐说笑,昨日确实我没冲撞过小姐,也没有恶意把小姐推下水,反倒是小姐比我更有作为。”他笑了笑,摊开手,露出手中的夜明珠,说:“再有,我虽无靠山也无背景,但如此一个小小的夜明珠也不足以让我放弃现在的东西跟着你去丞相府。” 江渐柳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她背后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渐柳,你在做什么?!” 江渐柳转身,就见江步青一脸气急败坏的现在她后面看着她,而陈恪冷了一张脸,看着自己,旋即又看向赵均,眼中的光都亮了亮。 江步青上前刚想教训教训自己的女儿,隆安王就过来拉了他,笑道:“江丞相不必动气,小辈不懂事,想必这也是渐柳的一番心意,只是用错了力气,回家说一说就好,说一说就好。” 江步青真是气急,他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拉拢陈恪,结果刚刚谈着关键处就看到自己女儿在耀武扬威的对低着头赵均说着什么,当即陈恪微微笑着的一张脸就冷了下来,而当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江渐柳怒气沖沖的道:“这是你自找的!”这不是存心给他找堵吗! 陈恪走上来,拉过赵均前后看了看,冷声道:“怕是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第63页 他拿起赵均手心的那个小小的珠子,道:“江小姐这是把陈某当做什么了?”他边说边向江渐柳走过去,微不可查的在赵均腰侧拍了拍,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又道:“本将军自知府中无甚好物,但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人。” 他一边说一边握紧手中珠子,随即反手,手心向下,把手伸到江渐柳面前,轻轻松开手,一些粉末就从他手中滑落。他笑着道:“林正!” 刚刚看好戏看的激动的林正一愣,从人群中挤出来,道:“是!” 陈恪拍拍手:“午后让苍苍准备一百颗夜明珠送到江丞相府上。” 林正朗声道:“好嘞。” 陈恪说完,转身拉过赵均就准备走,结果被江渐柳一把拉住袖子,她戚戚道:“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恪轻轻拂开她拉着自己袖子的手,看都没看她,直接转身走了。 隆安王见势不妙,立即跟着陈恪走了。 江步青看着自己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拂袖走了。 陈恪边走边低声对赵均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均笑:“就她想拉拢我,然后可能帮她追你?” 陈恪黑了张脸,说:“你就准备用一颗屁大点儿的夜明珠把我卖出去?” 赵均笑道:“没有啊,我这不是见你来了,就这样了吗。” 陈恪沉默,然后对他说:“等下你去找别人去,我要跟他们谈些事情,等下来找你。” 赵均点点头,走开了。 赵均刚走了没几步,就碰上了李澜,于是他震惊道:“李澜姐!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李澜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赵均:“可,可,可……” 他可了半天也没可出什么来,于是李澜拉着他走到一边的亭子坐下,说:“知道李丞相吗” 赵均点头:“知道啊。” 李澜笑:“就是我爹。” “……” 赵均愣了下,道:“那你以前怎么没和我提起过?” 李澜撇嘴:“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跟你说,赵叔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赵均:“……” 怎么感觉这不是我以前生活的世界。 等着陈恪中午过来找赵均的时候,赵均已经被李澜拉着准备吃饭了。 陈恪一把拉了赵均,对李澜笑:“劳烦李小姐了,赵均我就带走了。” 李澜施施然放开赵均,对陈恪微微欠身,行了礼:“陈将军。”随即他又说道:“不算得劳烦,我与他本就说不上劳烦。” 陈恪笑:“该说的还是应该说,毕竟他现在是我的人。” 见李澜还想说什么,赵均开口打断了:“哎李澜姐,等下我吃完饭来找你好不好?” 李澜倒是没再对陈恪说什么,伸手捏捏赵均的脸,笑说:“好啊!”然后就转身走了。 陈恪把赵均往礼堂带去,一路上都没对赵均说一句话。 赵均无奈的嘆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非常开心的在追《s.c.i谜案集》,整个剧组划船不用浆全靠浪,于是看了之后我准备去看一下小说,哈哈哈 (这不是你今天这么短的理由!) 第32章 春末 沉默一路,吃完饭后赵均如约去找了李澜,陈恪站在那里,犹豫了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江步青的油腻的声音:“陈将军。” 陈恪瞬间带起一脸如沐春风的笑,轻轻转身:“江丞相。” 江步青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陈将军可是想好了?” 陈恪跟着他走,慢慢的似斟酌又似犹疑的道:“不知,江丞相可是能允我什么?” 江步青笑:“我不敢轻易允诺将军什么,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再说……”他转头看了陈恪一眼,又转回去,带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再说,现在将军你与皇上交情匪浅,我也……” 话无需太多,陈恪也懂,笑道:“丞相可是还不信任我?”他还不等江步青说话,又接着笑,笑声中带了些嘲讽与鄙夷:“既如此,那在下认为也无甚可谈。” 陈恪转身准备走,被江步青抬手拦下。陈恪眉一挑,唇边扬起道嘲讽的弧度。 江步青还是笑:“将军别急,上午我们不是说好了?” 陈恪嗤笑:“既然丞相对我还是怀有猜忌,我又何必在你这里受气?倒不如跟着那皇帝,虽说没什么油水,但也足够自在。” 江步青一只手重重拍了拍陈恪的肩膀,道:“哎,怎可这样说,跟着这样一个皇帝,可不是屈才吗?若将军愿意帮我,本相必定给将军无上自由与荣华。” 陈恪做出冥思苦想的样子,闭口不言,似乎在比较顾致与江步青给他的东西,谁更好些。 江步青见他纠结,趁势说道:“将军何必再思考,如你所说,顾致这样对你,你还要对他衷心不成,还不如跟着我大鱼大肉,畅意快活。” 陈恪屈起左手食指,抬手在自己太阳穴上揉了揉,犹豫不决:“可……” 第64页 江步青知晓他在犹豫什么,于是他道:“将军不用担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陈恪又沉默了会儿,才缓慢开口:“那……就这样吧。” 江步青笑:“将军一定不会为今日的决定而后悔。” 陈恪右手无意识的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笑的春风肆意:“当然。” 当晚回去的时候,李丞相带着李澜拦住他们一行人的去路,从马车上下来,先朝着陈恪做了个揖,声音沉稳而温和:“陈将军。” 陈恪回以一礼,笑道:“丞相不必如此拘礼,叫我慎苛即可。” 李盛回捋了一把下巴上的鬍子,眼神慈爱的看着他身后的赵均,道:“不知你是否介意我将赵均借几天?” 陈恪一愣,旋即笑开:“有何不可?” 说完,他就把站在他身后的赵均推出来,道:“你去吧。” 赵均听着“你去吧”三个字总觉得背后一凉,瘆得慌,感觉陈恪这三个字的背后藏着的是:去了就不用回来了。 但奈何他已经被兴奋沖昏了头脑,于是他转身对陈恪行礼,道:“多谢将军。” 陈恪:…… 赵均过去的时候,李澜直接拉过他,两人开始旁若无人的小声交谈。 于是赵均跟着李盛回欢欢喜喜的走了之后,陈恪一行人吹着冷风站在原地,目送李府的马车渐渐走远。 余将淋吹着冷风感嘆:“好惨啊。” 林正点头:“早知道我就回宫里了。” 胡沉也附和:“就是啊。” 陈恪:…… 他转身看着身后这群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人,笑的渗人:“那你们走啊。” 众人立马笑脸相迎,狗腿道:“怎么能呢!你才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我们还是住故谈那里是吧?” 故谈:…… 接下来几天赵均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恪就没见过他。 赵均先是跟着李澜回去了,然后跟李盛回坐在一张小小的圆桌旁,细细交代了他们离开怀宁之后怀宁发生的事,自己自己身上的变故。 李盛回听完后,长长的嘆口气:“即如此,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才能算做对得起我与赵兄的情谊……” 赵均听后笑着摆手:“谢谢李叔,但是我不能跟着你们,我毕竟是将军的亲卫,若是这样做了实在……况且我之前一直住在将军府,你们也不用担心。” 李澜还想说什么,被李盛回拦下了:“那好吧,但你若是以后行军之前,须得通知我们一下,还有,每次回到京城,你也得给我们报个平安。” 赵均笑:“我知道的。” 如此一份情分,即便他无法承受,但他也承认,听见这番话之后。就像是一根四处漂泊的浮萍终于找到了归宿。 他虽是一直跟着陈恪,但这么久了,他心里始终是有一丝防备的,就算他对陈恪有一丝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但也不足以抵消或者说越过这层防备。 虽说每每跟着陈恪时总会很放松,但心里始终是有芥蒂的,那种他一直想要忽略并消除的芥蒂在骆歧泽和他说陈恪对待袁鸣时达到了一种顶峰,挥之不去。 他怕, 可能这一切都是骗局。 都是一种刻意营造的,虏获人心的骗局。 他刻意躲着陈恪一行人,用了几天的时间去想这件事。 李澜每天都和他呆在一起,看他发呆的时间与日俱增,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把赵均叫到一个亭子里,叫人上了一壶茶,一边倒茶,一边说:“赵均啊,知道这个茶叫什么吗?” 赵均用手拖着头,道:“不知道。” 李澜倒了茶以后,从一旁的篮子里抓了几朵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白花花瓣,撒了几瓣在茶水上,才端给赵均,说:“春末。” 见赵均微微偏了偏头,她又说:“它名春末,是在春季最后一两天採下的茶,这些花是它伴生的茶花,採摘茶叶的时候,就会把这花也採下来,晾干以后封存起来,现在喝正好。” 赵均端起来,小小的喝了一口,初始是一阵微苦的味道,感觉整个口腔和喉道都被一股说不出的苦味占据,然而等你在想细细品一下这股苦味,它又立马被一阵清淡的甜味所替代。叫人慾罢不能,而苦味却又无处可寻,生生的把你逼的想要喝下一口。 赵均轻轻笑:“我记得我好像喝过。” 李澜看了看他,给自己斟了杯茶,说:“可不是。” 李澜等他差不多喝了一杯茶了,一边帮他斟了下一杯,一边道:“你最近是不是在想什么?” 赵均知道她今天找自己肯定是有事,于是他接过茶,低声道:“我……” 李澜看着他,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可无我说,也许我能帮你也说不定。” 赵均斟酌了下,轻声道:“我……怎么说……我……” 他慢慢与李澜说了自己心中一直就没想明白的事,李澜听后一笑,说:“这有什么,你直接挑明了问他不就好了。” 第65页 赵均低着头没有说话。 李澜看了看他,唇抿了抿,轻巧的转移了话题。 有风拂过,吹起一层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我发出去了我才发现我定错时间了!!!!我的内心一片狼藉!!!! 我明天可还怎么办。我明天怎么办!!! 抓耳挠腮中……… 第33章 春末 隔天一早,李澜叫来一个家丁,递给他一封信,说:“你去把这信给陈恪陈将军,一定要亲手交给他,如果他问起来,你就说是赵均的事。” 家丁接过信,行了礼下去了。 李澜刚吃完午饭,就被早上叫出去的家丁拦住,双手呈给她一封信。 李澜接过信不知道为何脸色一变,她挥手让人下去,拿着信走进自己房中。 她想了想才拆开手上那封信,规规矩矩的信封,上面没有一个字,封口处却用火漆封了。 她拆了信,展开一看,里面只有寥寥几字,却让李澜眉眼舒展。 信上言道:未时后,拂金酒廊。 李澜出门时恰好撞见赵均,赵均看她收拾的规规矩矩,便问道:“李澜姐,你要去哪吗?” 李澜扯了扯自己的衣服,笑:“怎么,你要一起吗?” 赵均自己也刚从外面回来,累的不行,连忙摇摇头:“不了吧。” 李澜本来就要的是这个答案,于是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留下一句:“等我回来,给你带景记的绿豆酥啊。” 赵均笑:“好啊。” 李澜到拂金酒廊的时候,陈恪已经坐在那里了,冬日的暖阳斜斜的照在他身上,窗外一支带着雪的枯枝伸了进来,恰好落在他眼角,闪着橙黄色的光。 陈恪见她过来,站起身,请她坐下。 李澜也没客气,开门见山的道:“今天我就是来跟你说一下赵均的事。” 陈恪叫了一壶茶,一边倒茶,一边说:“请说。” 李澜酝酿了一下措辞,刚想开口时,陈恪递给她一杯茶,左手稳稳托着茶杯底,右手虚虚的端着杯子。 李澜接过杯子,放在手边没喝,想了想才开口:“陈将军,今日其实我没什么立场坐在这里……”她又斟酌了下,才接着道:“但是,我希望你明白知道赵均之于我的意义。” 陈恪一笑,右手转着手边的杯子,道:“不只是姐弟之情这么简单吧。” 李澜双手交叠着放在桌面,看着桌子上那支带着水珠的树枝,没开口。 两人静默了很久,最后李澜开口打破沉默:“是,我对他没那么简单……算了,扯远了,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 陈恪停下手,把杯子放了,向后靠去,看着李澜,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李澜犹豫了下,道:“昨天赵均和我说了一些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陈恪直觉这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他道:“请讲。” 李澜道:“这么说吧,他之前听你们那里一个叫骆歧泽的人说你在用袁鸣之前把袁鸣的底细调查了个底朝天,并且以相应的方法让他衷心与你,赵均同我说,他有些……算得上是患得患失吧。” 陈恪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口,说:“我没调查过他。” 李澜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我要这个答案,要的是他,我今天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 陈恪轻轻嗯了声,道:“多谢。” 李澜眼神复杂,挥手:“不用谢我……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不会插手。” 陈恪笑:“嗯,我知道,那赵均……” 李澜犹豫了会儿,道:“明天我会让他回去。” 她说完后,就起身准备离去,刚走到楼梯口时,忽然听见陈恪在她背后道:“患得患失的不是只有一人。” 李澜一愣,随后头也没回的下楼去了。 也许是他顾及不周,但感觉这种从来东西不是一个人独有的。 他总觉得应该在不久以后赵均会离开他,但他拿不准。 就好像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咫尺之距,却仿若天堑。 有些时候时间过的很快的,这种感觉是近几日江步青最明显的感觉。 那日他从隆安王府回来后,就叫齐了秘密合谋的众人,道:“陈恪同意了。” 苏止宁怀疑道:“陈恪这人与顾致关系如此之好,这其中必定有诈。” 江步青摆手:“不一定,陈恪说顾致已经把帅印收回去了,每一次只有他出去打仗时顾致才会把帅印给他,所以实际上他一点实权都没掌握,对顾致也是怀恨在心。” 苏止宁摇头:“不可轻信,须得试探试探。” 但几天后,还没等他们开始试探,陈恪与顾致就那么华丽丽的掰了。 朝堂上,顾致气的摔了笔,原本坚硬的笔桿“啪”的碎在陈恪脚边,伴随着顾致的怒吼:“这就是你跟我说的对策?!你怎么不直接出去当个土皇帝算了。” 陈恪没说话,朝堂之上寂静非常。 隔了会儿,陈恪抬头看着顾致,冷淡的说:“那就算了。” 第66页 顾致被他气的不行,直接挥手让退朝,掷地有声的道:“陈恪到御书房来!!” 陈恪站在正中央,听完顾致这句话,连礼都没行,一甩袖子跟着走了。 顾致见他一进来,就吩咐让人关上门,随即道:“见了天子不用行礼吗?” 陈恪眉一挑,一掀外袍,砰的一声单膝跪下。 顾致转身听到这一声,心尖直跳,心想:我完了这次。 等着众人都退下去了,陈恪也没起来,独留顾致一个人心惊胆战的背对着他站在桌案后。 等门严丝合缝的关上后,陈恪还是没有起来,于是顾致扯出一丝灿烂的笑,转身下去把陈恪拉起来往他平日里坐着批奏摺的地方走去,道:“您坐!” 陈恪“哎呦”一声,道:“别了,我怕我马上谋朝篡位。” 他随便的坐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台阶上,道:“这次你想怎么做?” 顾致坐在他身边,听完之后转头看他:“我还想问你呢。这件事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出主意吗?” 陈恪:“……”他漠然无语了好久,才说:“不是,你这个皇帝究竟怎么当的?” 顾致趁势往后仰躺下去,看着金碧辉煌的房梁,毫无廉耻之心的道:“这不你在吗……况且,如果别有选择的话,我也不会当这个劳什子皇帝。” 陈恪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慢慢道:“你先把我贬到蜀地去,然后,我在想办法各个击破。” 顾致答应下来,然后问:“那现在呢?” 陈恪微微一笑:“砸!” 站在门外的守卫听到在里面一阵沉默以后,随即传来顾致的怒吼:“陈恪!你想造反了是吗?!!”然后便是一阵接着一阵的砸东西的声音。 门边的守卫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砸坏的东西的惋惜。 门内,顾致砸的及其小心翼翼。 摔个砚台要注意不要把里面的余墨甩在了坐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的陈恪身上。摔个花瓶,注意些摔远一点,不要让碎片不小心打到了陈恪……总之,各种拘束。 陈恪耐心的听他差不多把整个御书房摔的差不多了,才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轻飘飘的道:“我走了。” 于是,顾致捧着自己唯一剩下的古墨,大吼:“滚!” 十分真情实意。 又过了那么几天,陈恪被顾致从朝堂上撵出来,余音还回荡在他耳边:“春末夏初给我滚去蜀中去!” 赵均从丞相府回去后,就直接被陈恪送到了将军府,说是最近事比较多,顾不上,让他先住在那里。 在他过来没几天之后,林正他们就接到了消息,于是一群人直接无视了陈恪的反对意见,直接上山了。 美其名曰:陪陪小赵均,一个人多无聊! 于是一群人在这个非常宜人的春天里经常坐在大厅里看着府上的家丁根据山上各种花树开花的顺序不停的变换府中的纱幔的颜色与种类。 余将淋感嘆:“奢侈!我泛花亭都没这么奢侈!” 林正与胡沉早已经见过这种奢靡的风范,只是淡定的坐在一边看着一群人不停的感嘆与抱怨。 最后,听他们越说越离奇,只得解释道:“这其实也不怪慎苛……这个,是当时先皇传下来的,他也没办法。虽说这是将军府,但它好歹曾经也是一座行宫。” 众人:唉! 春末的事情总是多的,忙着准备出行的行李,也忙着参加一年一度的出青游。 说好听了,是叫出去看看春天的景象,说难听了就是各家小姐公子出门会情人,或者单身的人们出门寻个好眼缘。 当然,这种事情,余将淋他们怎么可能错过。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穿着花花绿绿的走向了城外一处叫做云清镇的小镇。 赵均同张周同一起慢腾腾的走在队尾,两人均是身着一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一群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兴奋的人。 张周同实在是个懒人,走着走着就不怎么想走了,问赵均:“想不想去哪里坐一下?” 赵均也同意,于是两人合计了下,就朝着一处已经有些年代的,也没什么人经过的一座小桥走去。 他俩坐在桥边,腿垂在半空,时不时晃荡一下,看着桥下潺潺流水,清澈的,平和的,有很多鱼的…… 张周同突然眼神发亮的看着赵均,声音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兴奋:“小赵均,你要不要学掷飞镖之类的东西?” 赵均一愣,随即点点头:“可以啊。” 张周同什么都没再说,就好像再说一个字都是浪费时间。 他利落的抬起自己一只腿,从腿边抽出一把银针。又从另一边抽出一些飞刀。 赵均:…… 张周同捏了一把飞刀,看了看水底一只游得欢快的鱼,轻声说:“看好。” 只见他手腕微微一用力,刀就飞了出去,下一秒水中连涟漪都没起多少,那条鱼已经被不知不觉的插中了。 张周同拿了一把刀给他,手把手的教他握住了,随即自己拿了一把刀,完全握在掌心,拇指按住,随即小臂用力,甩了出去。 第67页 这一下直接把刀插进了很远处的一个小树枝上,刀柄上的红布条微微晃动着。 张周同示范了一遍,说:“看清楚了?试一下。” 赵均就这样和张周同坐在桥上完全隔绝世界的弄了一下午的飞刀之类的暗器,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赵均整只右手完全脱力,整个人完全就是废的。 张周同不一样,他手把手的教了赵均整整一天,首先是嗓子冒烟,其次也是整个人废的。 两人转过身,准备去把飞完的东西一一找回来。 一转身,就看见陈恪倚在一棵老树上,一只手握着一把乱七八糟的暗器,一只手转着一把刀。 见到他们过来,直接把暗器一股脑的丢给张周同,又拉过赵均,说:“回去吧。” 张周同和赵均两人想了想那个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远的不行的将军府,异口同声的道:“不!” 陈恪看了看他俩的状态,说:“我说了去哪吗?你们这么激动。” 张周同已经不想说话了,但看了看比他还废的赵均,于是他努力的清了清嗓,道:“那你说去哪?” 陈恪转身径直往前走,也没回答他的话。 等到赵均他们不明所以地跟着陈恪走到了一户农家门前,并且有人出来接他们的时候,才终于觉得看到了今日的尽头。 赵均三人在主人的招待下非常舒适的吃完了饭,其实也不能算是舒适,毕竟就赵均与张周同那种狼吞虎咽的架势,看的旁人都不好意思下筷子,伸了筷子就好像夺了他俩的救命食一样。 毕竟他俩真的只是早晨喝了一碗粥,几个馒头包子。 中午…… 等到赵均终于注意到了桌上的情况,拿手肘不着痕迹的捅了捅旁边还在埋头苦吃的张周同。 张周同分了一个眼神给他:“干嘛?” 赵均朝着桌上瞟了一眼,示意:“你自己感受感受……” 于是,张周同慢慢停下了自己的筷子。然后他把右手虚虚握拳挡在唇边清咳一声,道:“咳,抱歉。” 主人一笑,示意他们继续吃:“无妨。” 等着他们第二天回去时,众人已经站在门前拿着他们的包袱等着了。 陈恪接过苍苍递过来的一个包袱,说:“那就走吧。” 一路繁花似锦,蜀地悠远,路途遥遥,但他们都在。 赵均一路上除了睡觉,基本都是在被虐待与痛苦与欢喜中度过。 起初是他们看见张周同跟他走在一起,从飞刀教到银针,几天之后,赵均凭着每天挑灯夜战的激愤,基本能保证一半的成功率。 于是,众人纷纷起意,开始自动又自觉的教起了赵均,也不管赵均是不是想要学。 比如,余将淋。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可能今天还有第二更,如果啊 第34章 点技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凉风习习,吹起街上走着的女子们轻薄的衣衫,吹起拿着扇子拼命烧火的小二颈脖上的白毛巾,吹起远处传来的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赵均无知无觉的睡在床上,趁着天还没亮,只是微明,想要多存储一点体力。 突然,一晚都没响动的客栈们突然被人打了开来。 赵均瞬间清醒,一动不动的闭眼躺在床上。 随即,一阵熟悉的香味窜进他的鼻子,于是他睁开眼,刚想说什么,就被来人用力敲在脖子上,晕了过去。 赵均再次醒来时,脖子生疼,他揉了揉脖子,看了看四周,既不熟悉,也没人。 他熟练的把手伸向腿侧,然后……什么都没摸到…… 赵均的脸僵了一秒,他站起来,朝着明显草木明显被折断的那里走去。 等到他看清了草木为什么会被折断后,他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只见余将淋叉着腰站在那里等着他自己走过来,她身后放着一些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 赵均拨开草过去,在她面前站定,问道:“将淋姐,你要做什么?” 余将淋突然邪魅一笑,伸手又想把他打晕,被赵均一掌拦下,他揉了揉还在隐隐发疼的后颈,道:“你想干嘛直接说,我全力配合,好吧?” 余将淋想了想,对他展开一个温柔可亲的笑容,拉过他到一张细腻精緻的面具面前,道:“我们来学易容?!!” 赵均脸上的表情僵了又僵,连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吧。” 余将淋扯了一边嘴角,取下晾着的面具,冷飕飕的道:“你没得选择。” 赵均完全反抗无效,只能丧着一张脸任凭摆布。 由着余将淋在他脸上摆布了好久,也听着余将淋与他说怎样做面具,怎样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肤质制作不同的面具,又该怎样选择合适的易容对象。 等着她弄完之后,她已经把易容的东西给赵均讲的差不多了。 她又左右看了看赵均现在的脸,特别满意的一笑。扔给他一套准备好的衣服,往一个方向走去,道:“换上,然后我们就回去。” 赵均看着手上的衣服,深觉自己拿着个烫手山芋。 等着赵均换好衣服出来时,陈恪他们赶路也赶到这里了。 第68页 梁松是最先发现不对的,余将淋走之前他们还没有醒,而她只是留了张字条,说是先和赵均一起走了,让他们醒了赶紧追上来。 所以,按理说,现在背对着他们坐着的应该是有一个赵均的,但是,也很明显,没有。 梁松叫了余将淋一声,把她叫过来,问:“小赵均呢?” 余将淋笑:“我不知道啊。” 梁松怒:“他不是跟你一起走了吗?” 笑着点头:“是啊!” “那人呢?” “你自己不知道找啊!”她说完了便又走回去,和那个陌生的背影坐在一起。 突然,绕到两人正面的骆歧泽吸了口气,忙不迭的做到两人身边,凑过去,对着那个陌生的背影道:“不错啊,赵均你。” 赵均轻轻的冲着他眨了眨眼,于是骆歧泽把他拉了起来,把手搭在他肩上,头也不回的带着赵均走:“那什么,我们先走啊。” 赵均站起来之后,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出来,梁松脱口而出一句:“我的天哪!你们都是这么玩儿的?!” 赵均换上了一身竹青的衣服,脚上踩着一双白靴,头发用一条青色发带束着,坐下来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是赵均的背影,关键是,当赵均转过来的时候,他还是看了好一会儿。 赵均完全就像换了一张脸,细緻而小巧,额角垂下来两簇头发,掩盖了他原本的脸型,突出了面上带着的面具的玲珑雅致。 刘本墨啧啧两声,道:“你们是要把小赵均教成一个妖怪啊。” 余将淋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什么叫妖怪?这叫美!” 刘本墨脸上全是笑意,看着赵均,问余将淋:“他就这样走?” 余将淋眉一挑:“当然!” 一行人又从小路拐上了大路,余将淋挽着赵均的手,满脸笑意的走在前面。 赵均面无表情的,甚至可以说是面带哀怨的跟着她走着。 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一个醉酒的大汉走到他们面前,挡住余将淋与赵均的路,摇摇晃晃的,句不成句的指着赵均:“那里来的小娘子?” 赵均没动,余将淋也没动。 那醉汉的手眼见着就要伸到赵均脸上去了,旁边一把剑突然飞过来,生生打断了醉汉的手。 两人面对着突然来的变故愣了愣,齐齐回头看陈恪。 陈恪摇摇头,下巴微扬,让他们看后面。 此地接近已经接近蜀地了,来人身着一件白衣,头上带着一个白玉冠,见着赵均二人,就遥遥拱手,笑道:“惊扰姑娘了。” 赵均面目僵硬的看向余将淋,余将淋借着袖子的遮挡,掐了赵均一下,用眼神威胁他,随即对来人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我这妹妹怕生,难得对人说话。” 怕生的妹妹听完这句话后差点当场晕过去。 来人见她们这样客气,便顺水推舟的道:“二位可是去蜀州?” 余将淋一听这话就知道那人没安好心,冷笑了:“公子最近可是闲来无事?我见公子最近印堂发黑,怕是有血光之灾。” 那人脸色一变,隔了会儿才又笑道:“姑娘说笑了,那是江湖道人说的话,姑娘可不能轻易出口。” 余将淋没理他,径直拉着赵均走了。 留在原地的人伸手想要抓住赵均的手,还没伸出去,就被走在后面的一个人用剑鞘狠狠拍了回去,他刚想骂人,抬头却见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他突然浑身一抖,丝毫不敢造次。 等着他们走到蜀中城门外,一对人马就直接拦下了他们,领头的对陈恪道:“下官恭迎将军。” 陈恪看了看他,道:“江步青让你来的?” 吴刻笑:“可不!下官一听说将军到了,马不停蹄的就赶来迎着了。各位将士的住处已经备好,下官这就领你们过去?” 陈恪看了看他:“院子可是在一处?” 吴刻笑:“当然,当然。” 当晚,赵均终于挣扎着取下了面具,恢复到以前的装扮,走出来时,梁松摇头:“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此时,夕阳西下,绿意正浓。 胡沉见他换了装束,就扔给他一把木剑,说:“我们继续。” 众人顺了顺院子里的摆设,留出一大块空地来。 教赵均武艺这件事也是陈恪偶然间想到的,斟酌了下,觉得很有必要,于是找了个时间,与众人说了下,大家也一致答应下来。 林正与胡沉负责剑术,陈恪教他骑射,其余人教他各自擅长的东西。 当时余将淋特别亢奋的道:“好啊!这样就不只是我一个人是女子了……” 众:…… 余将淋改了下口:“至少偶尔面相不是。” 赵均死命挣扎无果,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赵均跟着胡沉练完,还没等他喘口气,林正直接接过胡沉抛给他的剑,噼头盖脸的就直接朝着赵均袭去。 赵均防不胜防,只能勉勉强强的用手中的剑把袭来的剑荡开。 林正一边打一边道:“我只是检查你之前和今天的。” 第69页 赵均根本没有时间应他,本来就有些力不从心,数十招下来,渐渐有些自乱阵脚。 陈恪站在一边看着,就在赵均节节败退时适时出声提点:“左下,格挡。脚稳住!……” 等到停下来时,赵均右手完全脱力,等着两人各自收势,直接连手中的剑都掉到了地上,虎口处被震的一阵阵发麻。 林正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喘着气道:“没事吧。刚才都怪慎苛!要不是他一直出声,我也不会越招。” 其实林正也委屈,本来他们打的好好的,结果自从陈恪开始指点赵均之后,赵均攻势越来越狠,搞的他直接忘了这只是在检测,渐渐忘了力道,最后陈恪也没指点了,赵均却顺着他之前说的,越打越上手,于是两人就这么酣畅淋漓的打了一场。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均的手都在抖,拿着筷子夹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成功把自己想要的东西夹起来。 陈恪微微嘆了口气,替他夹到碗里,轻声说:“要吃什么和我说。” 赵均点点头,抖着手低头扒饭。 林正也发现陈恪基本没吃,一直在帮赵均布菜,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歉意,挡了陈恪的动作,结果竟然没有拦下。 林正抬头看一眼陈恪,又默默的收回手。 虽说陈恪指点赵均剑术很在行,但是关于弓箭这方面,就有些头疼了。 或许真的天註定,赵均对弓箭的敏锐度低的不行,可以说,陈恪使尽浑身解数都没能让赵均学会。 宽阔的场地上,赵均姿势及其标准的拉弓搭箭,最后伴着弦“铮”的声音,一支箭直直的越过目标,朝着后面飞去。 余将淋笑的不能自已,说:“不是啊,小赵均,你说这,不过你已经很好了知道吧,至少现在你比我会的东西多。” 赵均哭笑不得看着她,低着头走到陈恪面前。 陈恪没什么反应,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你真的已经很好了,不要过分苛责自己,尽力而为即可。” 赵均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赵均真的没有射箭的天赋…… 弱弱的说一句,我把我的笔名改成了南淮北枳…… 第35章 道途 众人嗟嘆蜀地之艰,也曾赋诗一首,名作《蜀道难》。 这里有着数不清的山清水秀,有着抬目不及的绵绵青山,有着触手冰凉的泊泊泉水,有着艷丽多姿的女子,俊俏豪迈的男子。 初夏,正当好时节。 情人的多姿,少年的火热。 城外一处长满青草的小山丘上,几只不知道谁家养的鸡从这头跑到那头,后面几只小黄鸭被几只大鹅追着“嘎嘎嘎”的直叫唤。 偶尔有几个成群结队的农家女子路过见了陌生人也没有任何羞涩,爽利的打着招呼。 赵均倚着一棵大树坐在树荫下,不知道从哪里摘了几片大大的树叶,呼啦呼啦的扇着风。 自诩风流的故谈拿了把摺扇坐在他旁边扇着扇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太热了!” 赵均看了看他,嘲笑:“你不是前几天还说很凉的吗?” 故谈没什么风度的大幅度摇着扇子,带起的风都好像能把扇面鼓破,一边摇头一边疯狂的扇着:“不行,我还是太年轻了。” 距离他们到达蜀中已有半月之久,陈恪自从到了城里,休整了一天之后,接了一封信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回来之后直接告诉他们:“我出去几天,不用找我。”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走了。 于是这么久了,没人见过陈恪。 眼前景色迤逦,美人香袖翻飞,美酒香醇醉人。 陈恪一踏进门内,便笑着对里面的人道:“来晚了来晚了,自罚三杯。” 说完后,拿了桌子上一个茶杯,倒尽杯中的茶水,又唤人来添满酒,无丝毫犹疑的饮尽三杯烈酒。 坐在上位的人站起身,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起了环绕在他周围的坦胸露乳美人们,引来一阵惊呼与笑骂。 江步青本人皮相併不能算作好看,但也不差,身量修长,举手投足间尽是风范,因着平时生活优越,并不显老,只是额上有一两道淡淡的纹,眼尾也有几道细纹。 江步青走过去,对陈恪道:“慎苛可算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今天会缺席。” 陈恪听见这个称呼,眼中的情绪一闪而过,随即又被一种平淡的眼神盖过。 他不着痕迹的躲开江步青伸过来的手,声音中满含笑意与温和:“今日是我的不是,让众位久等。” 坐在周围的几人听见他这态度也纷纷笑起来:“将军说笑了,偶有耽搁,实乃常事,不必如此拘礼。” 陈恪找了个地方坐下,抬手拒绝了一步三摇着走过来的美人,独自斟了杯酒,端着向在场众位示意:“今日之事,实乃晚辈知错,还望各位前辈不要介怀。” 说完,再次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向众人微微点了下头。 江步青抚掌大笑:“将军好气魄!”说着,他又坐回原来的位子上,左拥右抱着继续刚才未尽之事。 待得他做完了事,才直起身来,看着已经喝了不少酒的陈恪道:“陈将军可是准备好了?” 第70页 陈恪面无表情的看他,也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那丞相您可是准备好了?” 江步青一愣,眯了眯眼,看着陈恪,道:“将军觉得我还需准备什么?” 陈恪将手中的杯子轻轻的放在桌面上,迎上对面的充满探究意味的视线,吐字如珠的道:“据我了解,现今我们手下共有十万兵将,我这里没有帅印,护国军现在也不会听我的,还有,目前,这支军队的整体实力我还不是很清楚,也没法做出相应的计划与评定,但就现在这个基础上,我不认为我们准备好了。” 上首的江步青愣住,随即露出一个笑脸,对着底下众人道:“我不总说将军料事如神,你们看呢?”也不等人发话,他兀自继续道:“我知道将军有勇有谋,那此举你认为应当如何?” 陈恪从桌上拿了几个小小的桃,往上一抛,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些树枝,飞快地朝着空中的桃飞去,等到那些树枝毫无阻碍的穿过了那些桃子,他才擦了擦手上的污渍,轻轻的却掷地有声的道:“各个击破。” 众人看着这个景象,先觉十分妖艷,后觉狠辣彻骨。 江步青笑道:“将军好主意。” 陈恪没理他,自顾自的说:“首先就是,护国军。” 他的唇角勾勒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屋中飘渺的烟雾笼罩着他,显得残忍而冷冽,似有狂魔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有点头疼,就暂时更到这。 你们觉得这个笔名怎么样?(算了,你们也不会回我的……) 第36章 只是 场中气氛有些凝滞,就连周围蠢蠢欲动想要向着陈恪看过来的女人们都停下了骚动,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怕一个不小心就这么当场人头落地。 落针可闻。 江步青僵了半响,转回去,声音听起来有些强掩镇定下的颤抖,他道:“将军说笑。” 陈恪也没再继续说这个,也像没有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心虚,缓缓道:“不知丞相是做如何打算?” 江步青走回去坐下,抬手挥退了下人,才看着陈恪道:“这件事我们容我想想。” 陈恪听见他这句话毫无掩饰的冷笑了下,口气轻鄙:“陈某本以为丞相是可谋大事之人,没想到竟如此怕事!” 江步青把酒端向自己的手一顿,随即重重的把酒杯磕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语气凝重:“将军此言是否有失妥当!” 陈恪坐在一张木椅上,完全放松的朝后靠去,右手缓缓转着左手上的一只镂空戒指,漫不经心的对上江步青的视线,唇角牵出一个大大的嘲讽的弧度:“是吗?难道丞相还想要我说什么恭维的话?” 他不等江步青反驳,自己旁若无人地接着说:“一国之计在于民,然而兵将则是保证民生安乐,优良而衷心的军队传承则是保证千秋万代的必备品……”他抬眼看了看江步青铁青的面色,心底里又是一声冷笑,可嘴里说出来的却是一字一句的大道理:“护国军一日不除,我们一日不得安生,届时还没等到我们走出蜀州怕是护国军已经提前来把我们掐死在睡梦中了……” 他再次抬眼看了看面前的人,意犹未尽的道:“护国军的实力相信在座的各位必定有所耳闻……但实际情况诸位想必都没有我清楚……你们可知灰声这种鸟的实际用途,可不只是看不见也不仅仅只是用来传信,你们又可知护国军其实没有细分,没有所谓那支军尤其特别擅长的事。或者这样说,没有那一样他们精通,也没有那一样他们不会……还有,若是我们不除护国军,到时他们何时直接把我们围了,甚至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我们的营帐中,再暗杀主帅也不是没有可能……” 江步青的眼角突突的跳了两下,看着对面漫不经心的在陈述事实的年轻人,笑道:“我们可有陈将军在,他们岂敢轻举妄动?再说,将军可是很熟悉他们的作战方略,又怎会中了埋伏?” 陈恪听了他的话后,抚掌大笑:“丞相,我们基本坐镇军中指挥大局,又怎会轻易下场征战?我又怎会完全了解他们每个人的作战方法?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不同的作战方法,上阵的时候,永远只会朝着最终的目标奋进,从来不会管用的什么方法,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都成,再说了,他们打仗时基本的配合可是要比你我二人好的多。” 江步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来来回回变了好些色彩,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恪也没管他,继续说着自己的:“再者,丞相既不让我知晓现在我们手上的兵力,也不让我知晓手上士兵的战力,我也无法与他们进行有效的磨合与训练,到时,一旦开战,后果如何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我的话止于此,丞相如何考虑,就看丞相的了。”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了一丝轻佻与不屑。 江步青捏着杯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面上却是镇定的,他看着陈恪波澜不惊的脸,笑道:“慎苛过虑,带我等商量下,明日给你答覆可好?” 陈恪挑了挑眉,笑:“嗯?丞相有何可与我交代的?哈哈,我们当初可是说好的,我只负责带兵,其余一率不管,丞相可是会反悔?” 第71页 江步青心里暗骂陈恪简直老狐狸,一边面上带着十分笑意,满带恭维与讨好:“将军可是说笑?我何时说过如此大话?将军天纵之才,怎可埋没与那些武夫之中?” 陈恪自己揣摩了下这个天纵之才的含金量,自认为说的没错,但面上却是苦恼状:“丞相这样可是太过客气了,天纵之才此类词语用于陈某身上实在有失妥当……”他抬手指了指旁边一直没发话的苏大人,语调轻松而舒适:“苏大人才是应当堪称天纵之才,两不误呢!” 苏止宁眼皮一跳,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恪:“将军何出此言?” 陈恪笑:“没有啊,只是见你上次在京城抱了两个花魁,我可是眼红的很哪。” 苏止宁眼神微凝,而正坐上方的江步青瞥了眼苏止宁,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明的色彩,陈恪唇边浮现出一起笑意,眼底一片冰凉。 江步青回了暂时府中,一踏进主屋,立马对空气说了声:“给我查苏止宁最近的行踪,派个人过去跟着他。” 空气中并没有人搭话,完全封闭的屋子里却让江步青的衣角翻飞,头发飞扬。 他的眼光里是满满的恶意与揣测,既怀疑苏止宁的忠诚也怀疑陈恪的诡计多端,他谁都不信,除了黑暗中的这条狗。 出行无声,永远不会威胁到他。 忠诚且不致命。 只会受伤了自己慢慢的一个人疗伤,永远不会打扰他,或者说,背叛。 陈恪回到小院子的时候,所有人都睡了,整个院子里只有飞蛾还在义无反顾的沖向那无边无际的漫长黑暗里唯一的几点光明。有时“噼啪”一声就显示着一个飞蛾的死亡。 有时他看着飞蛾会想,他们这样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意义呢?什么也得不到反而还只能得到完全没有悬念的死亡。 飞蛾扑火,以死成之,万世轮回,却得不到一个还有的好结局,只余满目苍夷,烧成灰烬。 他曾经特别无聊的对着一些扑火的飞蛾问:“也什么?”也得不到任何答案,但也可能是心有灵犀,一只飞蛾绕到他眼前飞了几圈,又慢腾腾的扑棱着翅膀,飞到火中,火势陡然打了起来,而火中的飞蛾却仿若重生。 万物轮回,既有凤凰浴火重生,也有飞蛾扑火湮灭。 但谁又真的知晓谁是真的重生,谁是真的湮灭。 或许该有的只是命中注定的消失。 他走之前曾经问过顾致,问他怕不怕他真的叛变。如果真的叛变了又该怎么办。 顾致笑,那就直接杀了,有什么好问的。 他笑问:“这么绝情?” 顾致也笑:“我不是为你而活……或者说,从我成为这个所谓的皇帝开始,我就不再是顾致了,我的存在只是为了黎民百姓。就算是李澄若,也是如此。” 他听后只是笑了笑,并不再多加言语。 其实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为了一丝了无希望的希望存活着,而后等待绝处的湮灭后的重生。 赵均半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恪坐在灯火下,闪动着的灯火没有定性的照着他的脸,可见一处,却永远看不完全。 就像他的人,你永远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陈恪听到动静抬头看来,见到是赵均,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赵均慢腾腾的挪了过去,吹熄了手中的灯,坐在他对面。 陈恪没看他,只是看着烛火吹熄后留下的那抹青烟,道:“赵均?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抑或是对我有什么想问的?”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股子孤独的味道,似烈酒般的醇厚。 赵均很久都没说话,陈恪也不催他,只余下院子里的虫鸣与飞蛾扑火的声音。 很久了吧,也或许不久,至少赵均这一刻如坐针毡,仿若置身修罗地狱。 怎么开口呢? 坦率的?犹疑的?彷徨的?抑或是坚决而彻底的? 好像什么都可,似乎什么都不。 他好像没有什么立场。 犹疑或坚决。 许久了,真的许久了。 久到他都觉得自己可以忽视了,猛然间一回首,才惊觉满目都是不堪。 他带着初夏的微凉,嗓音干净而清澈:“为什么?” 为什么留下我?肆意的放纵或教导。 真的这么清白还是在试探? 陈恪喉头微动,片刻后带着如释重负般开口:“没有……你想的一切都没有,单纯的想,于是就这么做了。” 没有所谓的调查,也没有所谓的知根知底。 有的,只是对他的一片茫然与一个遥遥的不甚明晰的身影,在夕阳下慢慢的走着,手中拿着一条布带,高束的发透过暖洋洋的光,把光稀释了,却照亮了他的双眸。 他从来,对他,一片茫然。 或这或那。 只是想而已。 一丝一毫,全是私慾。 天边挂着一轮皎洁的孤月,稀松的洒下的月光,照不透这如墨的黑暗。 赵均的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一丝轻轻的嘆息。 他透过正中的烛火看向陈恪,摇摇晃晃的,就像他刚才看到那样,总是没有整个面容,永远只是一小部分的光亮与大部分的黑暗。 第72页 他们相陪着静默的坐着,长久的没有声音,只余下淡淡的呼吸。 陈恪坐了会儿,突然出声问道:“你师父她,曾教过你什么?” 赵均重新抬眸看他,他舔了舔微微有些干的唇,道:“其实她也不太算是师父吧,只是很多时候我都会在她家,就跟着她杂七杂八的学了些东西。” “嗯?” 赵均:“真的,就像风水,巫术,蛊术还有一些其他的我都是看会的。” 陈恪眼底带着笑意:“巫术?你会巫术?!” 赵均点点头:“但是是很浅显的巫术。”说到他师父的时候他的眼里带了些光,亮闪闪的“师父家有一个很大的炉子,里面常年装满了一炉子的很稠的深绿色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她从来不让我看到她怎样用那个,问她的时候,她只是说,这是秘密,你看不得。但是她每年都会让我和李澜姐一起去怀青山上帮她采一种名为霍乱的果子加在里面。” 陈恪右手微微撑了撑下巴,看着他:“那你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巫术吗?” “不能。”他拒绝的彻底“师父她不让我用巫术。” 陈恪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片刻,赵均见陈恪站了起来,对他道:“行了,回去睡吧,夜深了。” 说完,取了一旁的烛,低下头帮他把放在桌上的灯笼点燃。 赵均只见他披散在身后的发顺着肩膀滑落下来,把他身后的光稀释成一缕一缕的,找不出个完整处。 赵均看着陈恪低在他眼前的发顶,心神恍惚间,慌不择路的移开了视线。 就仿若有什么不该碰的,他伸出手义无反顾的碰了。 就像当初的巫术,差一点他就死在了自己手上。 于是他无师自通的把隐忍学的游刃有余。 戒毒一般的远离与避让。 赵均接过陈恪递给他的灯笼,没什么语气起伏的问他:“那你呢?” 陈恪“嗯?”的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便道:“我去洗漱,等下也睡了。” 他抬手揉了揉赵均的头发,把他推出这一方小亭,摆摆手:“去睡吧。” 赵均点头,旋即毫不犹豫的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一回到房间,刚准备重新躺下睡觉,猛然间坐起来,自言自语道:“我刚刚出去要做什么来着?” 自问无果,他只好重新躺下休息。 怀中慢慢收紧了柔软的被褥。 等到赵均第二天自然清醒时,他揉了揉眼睛,意识刚刚回笼,他便立马受惊一样从床上跳起来,一个不注意直接“砰”的把头撞在了床架上。 他一边慌慌忙忙的穿衣服,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头发也没梳,急急忙忙的朝着厨房奔过去。 路上碰见了刚刚打开房门的余将淋,见他跑的飞快,便拦了他,问道:“小赵均,你干嘛去?” 赵均急着甩开她,抱怨:“我们炖在锅里的东西好像没人管来着!” 余将淋脸色一变,人也不拦了,比赵均还快的往厨房窜过去。 哎呀,她抓了几天的野猪啊! 这怕是渣都不剩了吧! 两人跑到厨房,重重的推开厨房的门,带起一层浮灰。 余将淋慌忙的掀开盖着的锅盖,却只见空空荡荡的一个锅。 余将淋尖叫:“谁偷吃了老娘的汤?!” 其余人也是刚刚想起来这锅汤,刚刚一进门就听见余将淋的怒吼。 骆歧泽直摆手:“可别看我们,我们比你还后来到这里。” 余将淋满脸的绝望:“我的汤!” 故谈安慰道:“那什么,还可以抓第二只嘛。” 余将淋斜眼看他:“你去啊!” 故谈默不作声,当初余将淋一个人捉这只野猪时的光景历历在目,剽悍异常,简直堪称末世来临。 陈恪姗姗来迟,看着一群人围着厨房,问道:“你们一大早抽什么疯?” 余将淋从鼻尖哼了声。 陈恪走到一个柜子前,抱了好大一个罐子出来掀开了盖子,瞬间香气四溢。 余将淋一愣,忙不迭的奔过去,然后锤了陈恪肩头一拳:“你竟然把它装起来了!!不错啊,小伙子!” 陈恪被她捶的一愣,半响被这个“小伙子”刺激的说不出话来。 众人拿了碗筷,也顾不得什么早上不要吃油腻的东西,就着汤就直接喝了。 赵均一边美美的吃,突然一只白白的信鸽飞了过来。 他伸手接了信鸽,从腿边拿出一个小小的字条。 展开一看,待看清之后,展颜一笑,对众人道:“李澜姐过来了。” 陈恪:“……” 林正:“!!” 众:“!!!” 袁鸣笑:“怎么最近大家都往蜀州来。” 骆歧泽抹了抹嘴边不小心沾上的葱花,笑:“没有啊,只是有人在才来啊,不然谁愿意马不停蹄的过来。” 赵均完全无视骆歧泽投过来的目光,只是握了握手中的纸条,低头喝了一口汤。 陈恪的视线在他外露的脖颈上停留了几秒,才慢慢移开目光。 第73页 趁着李澜没到,陈恪把众人叫到花园中池塘正中央的小亭子里,在小圆桌上摆了些糕点,低垂着眉眼:“随意些,莫教人看出什么来。” 众人坐的坐,站的站,赵均捏了块点心,倚在一个圆柱上,面对着池塘,一点点揉碎了手中的糕点,再洒在水中,看着水里一张一合的鱼嘴。 陈恪也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我之前还没有同你们说我们这次到蜀州来的目的。”他停了停,又接着道:“江步青准备谋反的事早已成为定局,现今他在蜀中囤了将近四十万兵将,如今我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总体实力如何,目前我假意同他谋反,就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再把兵权转移一部分到我手上来,但江步青此人疑心慎重,怕是不好对付。” 余将淋笑了笑,端起水喝一口:“要不要我从泛花亭抽一两个人过来,从这方面下手。” 陈恪摇头:“不行,上一次苏止宁送给他的人他直接当着我们的面办了,然后再把人还了回去。” 余将淋听后眼角一抽,面目如春的道:“江步青怎么做出来的!直接来!!你们还看了!!” 故谈在一旁呲牙:“啧啧,不忍直视……不过,刺激!” 陈恪无奈的闭了闭眼:“我指的办了,是指的直接把人弄残,不是那个办了!” 他停了停,直接越过这里,对梁松道:“你去递封信给皇上,让他做一个帅印出来……对了,你最近堤防着点,我怀疑,你的老对手要出来了。” 梁松听后咧了半边嘴角,语气狠辣:“那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他说完,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赵均终于把手头上那个小小的糕点分完了,于是他转过身来,问道:“什么老对手?” 陈恪笑:“这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老朋友了。” 赵均还是有点不明所以,到他还是没问,走到小桌旁坐了下来。 陈恪想了想,觉得赵均应该还是没有明白,毕竟他当时也不在自己身边。于是他想了想,开始跟赵均解释。 也许所有的故事开头都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 但是他们不,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所有人都睡着了,然后第二天他们起床了,一睁眼看到了这风和日丽的春日。 梁松趴在床上,听着外面自家师父对门下弟子的喋喋不休,听着听着就渐渐感觉自己意识模糊。 正当他快要去见周公时,便听见门外一声怒吼:“梁松,你还不起来,是想再挨几板子吗?!” 梁松一听他师父这个暴怒的口气,慌不迭的从床上屁滚尿流的下来,走姿奇异的朝着门外走出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深深抽气,嘀咕道:“师父也是,真下的去手。” 他一走出门,一道道视线,或充满担忧,或充满怀疑,就这么直直的朝着他看过来。 梁松拿出一个大师兄该有的样子,一手扶着自己后腰,一手朝着众师兄弟挥了挥手:“早!” 他还没有风光完,站在他背后黑了张脸的田信直接抬手朝着他脑袋上抽过去:“我让你磨磨蹭蹭!磨磨蹭蹭!” 梁松一下吃痛,回首道:“师父,你再这样,打傻了怎么办!昨天才把我打成这样!” 田信理都不想理他,指了指远处一方小小的平台:“你过去,道歉!” 梁松看了看那里站着的人,冷笑了声,眼中满满的不服与不屑:“凭什么,明明是他的错,凭什么我去!我都被打了,我还要道歉?!” 田信又反手抽了他一脑袋:“快去!” 梁松站在那人背后,酝酿又酝酿,忍了又忍,终于开口:“抱歉。”语气生硬又干瘪,说完以后直接把头转了个方向,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眼前的人。 那人一怔,在梁松看不见的地方闭了闭眼,压下眼底深深的恐惧与不安,转过来时却已经带了一抹笑:“师兄不必道歉,错不在你,全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梁松一边在内里翻了个白眼,一边看着远处的山道:“哦。” 说完后,就慢慢的转身朝着来处走去。 行之看着他走一步喘一口气的背影,眼神暗了暗。 他走过去,一把扶住差点因为没踩稳而摔倒的梁松,低声道:“抱歉,师兄。” 梁松嘆了口气,也没甩开他的手,由着他扶着,缓缓道:“行之,我不知你的来处,但有些事也别让我们难做。” 行之的手微微僵了下,点点头。 日子又平安无事的过了几个月,梁松身上的伤也好完了,每天都和一众小弟子们混在一起,除了基本的练功外,就是上房揭瓦的日程。 初秋时节,一层层的波澜起伏的热浪还未退去,树木仍是绿绿葱葱的,有些还是染了一些淡淡的黄。 伴随着一声震彻山谷的“咚咚咚”巨响,十年一度的招新大会也就开始了。 田信撤掉了往日里一身素白的衣服,换上了遒劲黑衣,头束高冠,站在山门前负手而立。 梁松正想趁着他不注意从后面偷偷熘过去,脚还没迈开,就听见田信浑厚的声音响在耳边:“梁松,过来!” 第74页 梁松觉得自己可能今天就要完了,于是他丧着一张脸走了过去,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师父。” 田信微微颔首,右手指了指下面乌泱泱的一群人,气沉丹田,道:“今日乃我留影派十年一度纳新大典,今日鼓声已鸣,大典即刻开始。” 随后他话锋一转,对底下众人道:“但今日这大典略有不同,此次大典所有事宜皆由我派大弟子梁松监督执行!”他没待梁松回话,直接道:“纳新大典!开始!” 梁松还没摆起来的微笑脸整个垮掉,一边装模作样的朝着底下行礼,一边咬牙切齿道:“师父,你这么缺德?!” 田信微笑着看底下:“你不干吗?信不信我把你逐出师门。” 梁松简直想一头栽下去。 纳新大典出了名的冗长且无聊,凡是入了留影派的门,是个人都不想主持这个大典。但偏偏这个大典实乃头等大事,容不得一丝差错。 梁松口干舌燥的说了一大堆,无非是些杂七杂八的鼓励的话。 到他们这个门派的人,基本都是经过一层层严苛选拔的,到了山门之后,还会有一些测试与历练,最后只会在上千人之后挑资质最好的十人进入门派,所以,即使这个门派源远流长,门内人数也很少。 梁松说到最后,借用了一句派中流传已久的话:“面相,无非身外之物,放你隐匿于黑暗,人过不留影。” 起初才拜师之时,他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话上下关联,虽说现在也不是特别能明白,但是偶尔拿出来说一说还是可以的。 梁松说完,就挥了挥手道:“今日试炼,正式开始。” 站在他旁边的小弟子听后朗声道:“请各位拿着上山时的名牌到各个指定地点,届时自会有人过来告诉你们后续事宜。若是途中自愿退赛或者负伤过重,门派自会有人接应。” 梁松抬眼看去,眼神中饱含着赞扬。那小弟子也回以他一个骄傲的目光。 试炼开始以后,梁松也没得闲,他必须随时在各大试炼场转悠,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走到一处密林中时,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有人走动,他轻轻皱了皱眉头,从腰侧取下长鞭,握在手中,轻手轻脚的朝着林中走去。 林中草木茂盛,就叫正盛的日光也照不进来,透着一股子淡淡的湿冷之意。 时不时有些小动物从灌木丛中钻出来,踩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却是什么声音也不曾有。 他慢慢往前走着,不多时,就听到细细的声音从林中传出来。 他仔细分辨了下,瞬间眉心紧皱。 那声音渐渐打了起来,也逐渐清晰。 除了他熟悉的长鞭破空声外只剩下一个人低低的闷哼声。 没过多时,就连那低低的闷哼都隐去了,只剩下越来越密集的长鞭挥舞的破空声。 他隐在暗处听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男人嘶哑而低沉的声音:“你还不知错!” 等了许久,只听一个清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我会……拿到的。”随即又是一声鞭子落在皮肤上的声音。 梁松听那声音一滞,旋即立马出声道:“唉!那人,你自己撑不住了不知道叫人吗?!我刚才怎么跟你们说的?!” 那边的声音停了,随即是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梁松听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开口却是另一个声音:“大,大师兄,抱,抱歉……” 梁松演完这场戏,直接走到了刚才发出声音的那里,看到跪在地上满身血污,背上皮肉外翻的人也没多惊讶,只慢慢走在他面前蹲下,看着面前低着头面色惨白的人道:“刚才那人是谁?” 行之眯了眯眼,似乎在透过满眼的血雾确认眼前的人,随即他轻声道:“恩人。” 梁松见他不愿多言,也不逼他,只问道:“那些弟子呢?” 行之朝着旁边吐了一口血沫:“不知道,应该是在另外一边。” 梁松也没再问,看了看现在都还无力自己站起来的人,把自己的外衣取下,披在行之面目模糊的背上,转过身背对他:“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行之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随即也没犹豫,直接趴在了梁松背上。 行之身下的嵴背并算不得宽厚,他记得田信跟他说过,梁松为了练功,曾经做过一些事情,导致他的身体会比普通男子小一些,到他自己好像没什么感觉,反而很骄傲,神气道:“这样不是更好吗,我就可以更好的隐匿了。” 他把手臂环在梁松的脖子上,轻轻拢着,生怕碰到了哪里。 梁松往上提了提他,出声道:“你抱紧一点……不是,你怎么这么重啊!” 行之笑了笑:“不知道啊,可能天生……吧。” 其实他想说,可能天生无缘吧,强求不得。 但话到嘴边他又忍住了,他想,毕竟,最后他们也不知道会走到那一步,何必徒增他的烦恼。 抱着梁松脖子的手微微紧了紧,触着的皮肤传来对方的温度。 梁松背着行之一步步走回去时,来往的弟子看见了,纷纷凑过来询问,眼里满满的担忧。 每当问起行之怎么会摔成这样时,梁松直接抢在行之前答道:“没办法,有些时候吧,人太蠢了,走个路都能把自己磕成这样,啧啧啧。” 第75页 行之听后唇角微微抽搐,抬手没留力的往他心口重重一锤。 梁松差点被他捶的一口老血喷出来,怒道:“行之,你不要得寸进尺啊,信不信老子把你扔下去?!” 行之咳了咳,微微笑着:“你扔啊。” 梁松:“……” 小弟子们看着梁松这个反应,皆笑道:“唉,大师兄,你的威严呢?” 梁松一记眼刀飞过去,道:“你们懂个屁,我这叫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这种小家子计较。” 众人嘻嘻哈哈的闹了一阵才散开,走了会儿,梁松一个急转身,对着还没走远的弟子道:“哎,你们去看看训练场!” 弟子们笑:“知道!” 梁松把行之放到床榻上,递给他一瓶药,道:“你自己上药,我要去看看那些历练的弟子……”想了想,他又道:“要不,我让大夫给你瞧瞧?” 行之接了药,对他摆摆手:“你去吧,不用管我,抹点药就够了。” 梁松点头:“也行。”说完之后,直接快速的跑了出去。 行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远处后,静坐了几分钟,才慢慢解开自己的衣带,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 天边阳光正好,树木也还未曾凋零,一切,似乎都是最初的模样,生机盎然,斯人如昨。 行之刚刚擦完药,正准备把衣服穿上时,就听见外面传来叮叮咚咚的跑步声,他飞快的穿了衣服,打开门,抓了一个弟子问道:“怎么了?” 那名弟子着急忙慌的道:“不知是谁把大师兄从山上推下去了,现在还没找见人!” 行之一怔:“大师兄不是在主持大典吗?” 弟子急道:“是啊!但是中途有个弟子过来说掌门叫他去一次清风崖,他过去以后就被人推下去了!!” 行之也有些着急,但还是努力镇定下来,问道:“那你们怎么知道他被推下去了?” 小弟子道:“有位师兄刚好从那里过来,刚好看到大师兄被推下去,他不敢耽误,便来报信了。现在大典是三师兄在主持,掌门已经到清风崖底去找人了!” 行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哪位小弟子道:“走,我们去找人。” 小弟子急急忙忙的朝着清风崖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行之眼底的痛苦与绝望。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喃喃道:“你连他们都不放过吗?” 他的声音还没出口便已消散在空气中,无人可听闻。 他被那人救下时,早已无依无靠,冬天清晨里被人按在冰冷的水中拳打脚踢。 他永远是一动不动的躺在水里,任人宰割。 那人曾经笑着问他:“你不疼吗?” 他抬头看着那个衣衫华美的人,摇头:“不疼。” 但又怎会真的不疼,只是长久的疼痛之后,他都麻木了,觉得那些拳头与脚尖都好似不是真的。 后来他被那人救起来,每天被细心的照料着,被另一种冷漠完全包围着,他却自欺欺人的恍若不觉。 那个人总是笑着,对他说一些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对他说他的理想抱负,说他的期望。 后来那人对他说要把他送到太影山上学武艺。他问他问什么,那人只是笑着道:“学了武艺可以保护你要保护的人啊。” 于是他到了太影山上,来的路上他听说留影派多么多么的大气严苛,人人不苟言笑,可当他进了留影后,拜师典礼刚进行到一半,就被一人打断。 来人身形修长,身着青白的校服,匆匆忙忙的撞开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方小院里的事,只是急切道:“师父师父,哎呀,你快去看看,小师弟落水里啦!” 他本以为田信会着急,结果就见田信挑了挑眉:“是你推下去的吧。”语气笃定。 后来他就看见来人跟他师父解释了来龙去脉,结果原本很镇定的师父风一样的刮出去救人,留下那个所谓的大师兄站在那里瞪着他师父:“哼!还不相信!” 待的他眼眸一转,才看到跪在地上睁着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他的人。 梁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蹲到他面前,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唉,小孩,你是才来的吗?”想了想又自己嘟囔:“不对啊,这个时候没有纳新啊。” 那天他眼睁睁的看到了所谓一个高冷门派的内部,真的是不可描述。 除了神经病一样的大师兄,就是迷一样的众位。 后来他慢慢融入了这个环境,他才感受到一缕缕的阳光照进他心底无尽的黑暗。 后来当他与各位师兄弟相处的极好时,自己的恩人来了,告诉他他的任务。 他记得那时他笑了笑,望着眼前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站着的人,出口却是一片冰凉,不复往日温柔,他笑:“好。” 眼前的景色陡然转换,他抬手掰断挡在前面的树枝,跟着众人朝着四处大喊:“大师兄!大师兄!” 他们找了许久,一天下来,了无音信。 晚上回到留影派中时,田信坐在上首,右手搁在扶手上,缓慢的揉着眉心。 进来的人一批批的来报,全部都是同一个答案:“掌门,我们……没有找到大师兄。” 第76页 田信抬头看了看地下跪了一片的人,挥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做功课。” 众人犹豫了会儿,不知是谁先走的,最后即使觉得不放心,还是走了。 行之站在正中央,等到众人都下去了,他还是没有走,一个人低着头沉默的站在那里。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一支新点的烛火都燃到了尽头,最后留下一抹青烟,缓缓飘荡在空中。 田信把头抬起来,看着正中沉默不语的人,刚刚开口一个“你”字,就见行之直直的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田信嘆了口气问道:“行之,你这是做什么?” 行之看着地面,闭了闭眼,眸中全是悲哀,他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田信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道:“无事,不必把不必要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行之第一次从他声音中听出了疲惫,深深的,不加掩饰的,仿若一瞬间苍老。 他不敢看他,只看着地上,低声道:“也许是江丞相做的……我今天……见到他……被师兄撞到……” 田信放开手,背过身去,道:“行之,当年你来此处时,我问过你,是否有带目的,你说你想要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我信了……但我现在有点害怕……行之,我们这里容不得有二心的人,你自己……” 行之没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开口直接打断了:“师父……你可以把……留影令给我吗?” 田信面上僵了下,忽然扯了一个笑脸来:“行之,你知道它代表的什么吧?你知道他是你大师兄的东西吧?” 行之没有回答,田信接着道:“我一直以为这么多年,你已经打消这个主意了……你大师兄……”他摇了摇头,苦笑了下:“不值。” 行之眼前的昏暗的地面有些模糊,他冷了声音:“我不会逼你,但是我一定会拿到它。”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连头也不敢回。 生怕一回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无法压抑的东西。 他的手突然抖了下,仿若感受到白日里那抹暖暖的从毛孔里传来的细腻的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今天,真的,跪了跪了。 这么长,可以原谅我这几天因为头晕不更的吧…… 第37章 留影 梁松醒来时已近深秋,他勉勉强强睁开眼往打开的窗外看去,之间一层层的落叶飞舞,时而秋风乍起,吹起一地旖旎。 他本来想开口叫人,结果一发声,才惊觉喉咙钝痛难当,嗓音也是嘶哑难听。 但好歹是有人来了。 来人眉目冷冽,一分一毫犹如刀刻,过目不忘。穿着一身平常的粗布衣服,腰间隐约看的出别了一把匕首。 来人见他醒了,从桌上倒了一碗水,再把他半扶起来,一边轻车熟路的餵他喝水,一边朝着外间院子里大声道:“骆歧泽!人醒了!” 外面有人应了一声,不多时,一袭青衣先人而至,还伴随着一个颇不耐烦的声音:“陈恪,你一天到晚吵吵啥?!将军那里你不回去了吗?!都三个月了!你再不回去,老子害怕哪一天护国军直接来把我家端了!” 餵他喝水人停都没停,语气都没变一下:“章伯伯不知道我在这儿,不会来的!” 骆歧泽走过来,把着他的手腕号了号脉,眉心舒展,继而对他道:“小兄弟可习武?” 梁松点了点头,准备开口说话,结果骆歧泽直接道:“那就好办了,但是最近你的内力可能稍有不妥,而且最近最好不要说话,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虽说他还未曾入江湖,但好歹也知道护国军,也知道江湖神医骆歧泽。 他心底怀着一阵巨大的震惊,出口却是无波无澜的声音:“请问,你们是……” 骆歧泽帮着陈恪把他放下去,指了指陈恪:“这是陈恪,他把你救回来的。”然后他对梁松笑了笑:“骆歧泽。” 梁松微微咳了咳,道:“留影,梁松。” 陈恪眼睛突然一亮,凑到他跟前:“是太影山的那个留影派?!” 梁松见他这股子兴奋劲,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只见陈恪双眼放光的看着骆歧泽:“我要去!” 骆歧泽冷着个脸:“不行。” 陈恪看他:“又怎么不行?” 骆歧泽冷笑:“上一次你回去后,章将军直接找到我,拉着我促、膝、长、谈了一个晚上,你觉得呢?” 陈恪摇头道:“哎哎哎,不行不行,他不会为难你的。” 骆歧泽笑:“他是不会为难你。” 陈恪:…… 后来梁松老老实实的跟着陈恪他们待了一个月,期间见到了出来找人的章渊将军。 那时已入冬日,骆歧泽天不亮的就出去採药去了,他在院子里练功,陈恪在睡觉。 门被敲响的时候,凭他的耳力一点都没有感受到有人接近。 他应了声:“来了!” 第77页 打开门时只见一个双鬓微微染了白的老人,带着一抹笑容,朝着他拱了拱手。 梁松受不起这个礼,立马向着他作揖。 老人笑呵呵的扶住了他的手,只道:“陈恪是在这里吗?” 若是梁松之前还是怀疑他的身份的话,现下直接确定了,忙让开身体让出门开:“将军请。” 老将军笑了,一边朝着里面走,一边道:“不必如此拘礼,叫我老伯就行。” 梁松不敢不从,这位老将军的名号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自家师父提起他也带着三分敬畏。 他改口道:“老伯,需要我帮你把陈恪叫出来吗?” 章渊摇头:“不必,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就行。” 梁松指了指院中一间紧紧闭着的屋子。 梁松就见章渊整了整一点都不乱的衣衫,抬布进了那间房。 梁松不敢怠慢,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倒茶去了。 他的手刚刚把茶倒出来,就听到陈恪那边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然后平定下来之后,只听见陈恪结结巴巴的道:“伯伯,你,你,你不是应该在,北疆,吗?” 随后章渊的声音沉稳的响起:“我放出来什么消息你就信什么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天真。” 梁松端了茶出去之后,陈恪就跟着章渊的后面,一边系衣带,一边满带绝望的透过章渊看他。 梁松准备去准备早点时,章渊直接拦下他,对着陈恪道:“自己煮饭去……鸡丝粥。” 陈恪刚想说哪里来的鸡,就见骆歧泽踏进门来,一边对章渊行了一礼,道:“章伯伯”一边把手中的鸡扔给陈恪。 梁松见到陈恪脸上的表情都想笑出声来。 陈恪进去煮粥时,章渊让骆歧泽坐下来,看了看厨房里,问他们:“他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 骆歧泽给章渊续了杯茶,缓缓道:“哪里,伯伯说笑了。” 梁松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给他们找麻烦才是真的。” 章渊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又转头看了回来,对着梁松道:“你是……留影派大弟子,梁松?” 梁松一愣,旋即正色道:“正是在下。” 章渊笑:“近期不要回去了。” 他这句话说的轻易,却让梁松脸色苍白。 他的声音有些抖:“他们,怎么了?” 章渊看着他,捏着手中的瓷杯:“前些时候,我听闻留影派放出消息说是派中大师兄遭歹人谋害,尸骨未存。后来过了段日子,田信写信给我,说是江步青逼上了太影山,直接要取走留影令,但我听说这块留影令是你的。想必现在留影派内危机四伏,你师父的意思是让我转告你,让你不要回去,留影令他藏了,如果以后乱平了,你自己回去取。”他说到这里停了停,看了看梁松脸上的表情:“我想,你师父应该是想保全你。” 梁松眼中满满的都是悲哀,却也无力用作他法。 陈恪抱着粥出来的时候,气氛有些凝滞,他也不去深究,只是对着三人道:“吃饭啦!” 章渊走时准备把陈恪带回去,结果陈恪死犟着不回去,理由是:“您看看梁松都这样了,我还能走吗?!” 后来章渊妥协了,只对他道:“过年之前必须回来。” 陈恪摆摆手:“知道啦知道啦,顾致都催我好久了。” 章渊走后,梁松收拾了下,对陈恪他们辞别:“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回去。” 陈恪瞭然的点头:“对的。” 骆歧泽眼光不善的看着陈恪。 后来梁松走的那天早晨,就见陈恪和骆歧泽顶着一身风雪,站在门边等他。 天地银装素裹,唯有他们如此艷丽。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少,是我那什么,觉得下一段应该是下一章了。 第38章 两全 不知你是否感受过四季的孤独? 春日的孤寂,就仿若飞虫落入眼中,扰乱所有平静。 夏日的孤独,就仿若冰块冻住牙龈,惊起一阵冷颤。 秋日的孤寂,就仿若烈火刮进咽喉,搅动所有痛楚。 冬日的孤独,就仿若柠檬落入舌尖,带起一阵心悸。 梁松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山门前举步维艰,就仿若轮回经历了所有的孤独与茫然。 他在太影山上长大,由掌门亲自带着,那么多年了,这一次应该是他第一次自己一个人下山,也是他第一次竟生出不想踏入的念头。 整座山没有了苍翠也没有皑皑白雪,没有了欢歌笑语,也没有了生机,或者说死气瀰漫。 门外重并把守,不断巡逻换岗的士兵们把整座山全部包围,密集的连个蚊子都飞不出。 梁松看了看站在他后面的两个人,垂了目光:“要不,你们不去了吧……我进去还容易,你们……” 陈恪看了看营地上方飘扬的旗帜,扯了半边嘴角,冷笑着道:“无事,你找个地方,我们好接应,至于进入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梁松想了想,觉得担心陈恪还不如担心自己,于是他点点头:“行,到时候我就在大殿等你们。” 第78页 陈恪微微颔首,然后大摇大摆的向着那群士兵走去。 梁松看了看陈恪那边的情况,似乎再和人交涉什么,他看着觉得应该没有问题,于是转身自己寻路。 快速的穿梭在众多守卫间隙中的梁松苦笑着,他在这一天来之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得用自己在这个门派学到的东西进入这个门派。 等他刚到大殿时,陈恪带着骆歧泽也缓缓的进来了。 梁松看着他俩,问:“你们怎么那么快?” 陈恪晃了晃自己腰间一块通透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清晰的“章”字。 梁松本来说直接带着他们到田信那里去,结果陈恪拦了下来,对他道:“你这里有没有纸笔?给我。” 梁松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言拿来了。 陈恪自己磨了墨,沾了点墨汁,写到:“速派人至太影山,阻止江步青,留影令尚在。” 他写完后,弯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吹了声。 梁松等着,没多久,一只通体灰色的鸟飞了进来。 陈恪伸手接住灰声,把刚刚写好的信绑到它脚上,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灰声又扑棱着飞走了。 待的做完了这些事,陈恪转头对梁松道:“走吧。” 梁松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说留影令的事?” 陈恪听后,也没什么觉得隔阂或者不礼貌的感觉,只是说:“我刚才是去找当朝太子,留影令是告诉他留影派还没有落到江步青手中,让他放心派人来……再说,我要是对留影令有什么想法,我会让你看到这封信?” 梁松勉强信了他的话,带着他们往后面走去。 等他们走到田信屋子外面时却停了脚步,抬了左手,轻声道:“有人。” 田信与行之对坐着,中间的香炉中一缕缕的轻烟飘出来。 行之只是沉默的坐着,也没多说话,似乎觉得这样就能减轻他心里的罪恶感。 江步青带着军队上来围山的事情他也不知情,直到大军驻扎在了山门下,他才开始惊慌。 他本想劝说田信让他交出留影令,这样大家都好过,既可以保全留影派,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牺牲。 当他说出来的时候,田信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只是看着他,缓缓道:“行之,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行之想了很久,道:“我想不背叛你们,我也想不背叛他。” 田信听见这话倒是笑了:“行之啊,天下没有两全其美之事,即使你现在是想要逃避这个结果,但是最后你还是要做出选择的。” 行之苦笑了下:“我知道世间没有两全法,但我就是什么都想要。” 田信嘆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究竟二者对你来说,什么值得,什么不值得,究竟哪一个你放弃了会觉得痛苦。” 行之点了头,转身下去了。 快要踏出房门时,只听见田信的声音淡淡响在耳边:“行之,没有人怪你。好自为之。” 行之脚步一顿,随即慌不择路的走了出去。 今天行之照例来到田信的房中,但这个各自做自己的事的情况已经出现许久了。 对行之来说,对着田信坐着仿佛心中那一团躁动就能平息一会儿。 坐在房中的二人也感觉到了门外的人,于是田信看了看行之,道:“你先回去吧。” 行之起身告退,推开门走了出去。 梁松进来的时候,田信手里刚刚端起来的茶杯差一点掉到地上。 梁松行了礼,眼疾手快的接住快要掉到地上的茶杯。 田信急到:“不是让你不要回来吗?” 梁松一下跪了下去,低着头:“抱歉,师父,这其中有我的责任,弃之不得。” 田信眼中不知道是悲哀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点,反反覆覆的,过了许久才把梁松扶起来。 梁松向田信介绍了下陈恪他们,田信听完后,感谢过二人,随即对陈恪道:“可认识章将军。” 陈恪笑:“认识。” 田信颔首,领着他们进了里间。 田信领着他们到了里间,旋即自己绕到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后,从里面出来,手中拿了一块令牌。 他朝着梁松招手,让他过去。 梁松心念一动,慢慢走了过去。 正当田信准备把留影令传给梁松时,梁松直接把他的手推了回去,道:“师父,你收着吧,不会出事的。” 田信嘆了口气,强行把令牌给他:“你拿着,若到最后真的无事,你再拿给我也不迟。” 梁松也不干了,直接道:“不行,你等没事以后再给我也不迟。” 田信抬手作势要打他,梁松梗着脖子道:“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拿!” 田信快要接近梁松的手陡然收力,转而轻轻的放在他肩膀上,妥协:“那就不拿吧,到时候再给你。” 待处理了这些事,梁松才好好问田信这些天发生的事。 田信一一说了,最后他道:“派中粮食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破解包围。” 陈恪听完后但是开口问了句:“行之和江步青什么关系?” 第79页 田信皱了皱眉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是江步青把他送过来的,我们没有办法才勉强收下了他,后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也没来得及细问,当时江步青说的是捡来的孩子,行之也没有反驳。” 陈恪想了想,道:“我觉得可以从行之这里破局。” 梁松看了看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少年,问他:“你想怎么做?” 陈恪笑了笑,对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 第二天行之再来找田信时,推开门只见那个许久不见的大师兄背对他,负手而立。 他心下一惊,犹豫了下才抬步进入,转而回身关上了门。 行之心里百转千回,当时手臂接触到的温热又仿佛感受到了。 他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梁松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的背对着他站着,一动不动的静立着,仿若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像。 行之想,原来他没有死啊,原来他还好好的,那师父怎么会说他不在了呢?怪不得后来师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想,我该怎么解释呢?我能说什么来挽回我给他的印象呢?他会怪我吗,还是会像师父说的没人怪我…… 他的思绪繁杂而沉重,一时又想着自己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做的一切,一时又想,不要去拿令牌了吧,又否定自己,想自己怎么能去想背叛江步青呢? 正当他的脑子纠结成一团时,正上方的梁松突然开口道:“行之?你决定了吗?” 行之一愣:“师兄,你要我决定什么呢?” 梁松还是没有转身,让行之觉得他可能不太想看见自己,一阵细细密密的难过突然覆难了他通红的跳动着的心脏。 梁松继续说:“是放弃我们,还是满足江步青?” 行之握着的手更加用力,仿若要靠握着的力量让自己支撑下去答他的话。 行之刚想说什么,只听见梁松转过身来,看着他,继续说:“行之,我不怪你,但我希望你好自为之,该有的取捨我们已经不需要教你了,我信你自己能够分辨。” 行之苦笑,避过他的视线:“师兄,说的容易,你又何曾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 梁松走到他身边,一步步的,脚踏在木地板上,发出一阵响动。 一下一下,不住的敲在行之心上。 梁松走到他对面,眼神平静的看向他的瞳孔:“行之,你可知道你才到这里时师父怎么对我说的?” 行之避开他的视线,握紧的手心中满是冷汗,他低声问道:“怎么说的?”声音竟然有些抖。 梁松眼神闪了闪,似是于心不忍,但开口却是掷地有声:“他让我好好照顾你,说你不太爱说话,让我没事多看着点你,不要让其他师兄弟们把你欺负了。” 梁松停了停,接着说:“他还说,行之这个人啊,品行不错,就是太软弱,不知道怎么辨别一些东西,让我好好教教你……” 行之静默着,没有说话。 梁松隔了会儿,仿佛要空出些时间让他消化一下这么多的信息。 等了会儿,行之还是没有说话,梁松继续道:“我承认这么些年,我没有履行好一个大师兄该有的义务,但我是否教过你好好对待师父?” 话的语气有点重了,行之抬起头,看着梁松道:“师父怎么了吗?” 梁松语气一变,连着脸色都有些苍白,他指了指里间,道:“你自己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行之是一个很容易纠结的人,但也懂得感恩,若他有信念的话,他的信念应该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第39章 虚妄 也许有些东西是过境的仓惶,彼时苍,时时惶。 有些虚妄的的终究虚妄。 行之走进去时听见梁松自语:“握不住的,该放就放。” 他的脚步一顿,向着里间走去。 或许有些是他该的。 放纵下深刻而透骨的虚妄,理智下疯狂的欲图摧毁的恶意。 戳心蚀骨。 行之走进里间,黑暗中只见到床榻上一个微微的隆起,只听得见空气中细微的呼吸声。 他深深的呼气再慢慢的吐出,几番轮回后才向着床榻前走去。 行之走进床榻,试着低声道:“师父?”语气中带了他都未曾察觉的颤音。 躺在床上的人似是失去了灵敏的感官,直至听见了他的声音才幽幽的睁开眼,原本清明的眼中布满黄浊,满满的苍老的垂死的气息。 田信似乎是想要抬手捉住他的手,不料他的手刚刚触及行之,就力不从心的垂了下去。 行之反应极快的捉住快要掉下床沿的手,握在手中,道:“师父,您想说什么?” 田信眨巴了下眼睛,望着面前的人,眼中的的不忍一闪而过,快的让人以为是虚妄。 他求生似的抓住行之的手,极速的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道:“行之……是江步青……杀了他!” 杀了他吗? 行之听见这句话后猛地放开了田信的手,站起身来,不可自控的朝后退了一两步。 田信看着他的反应,突然重重的咳嗽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第80页 在行之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梁松从外间进来,忙不迭的查看田信的情况。 田信仿若用尽了力气,死命睁着眼睛看着行之。 随即他的手脱离般从梁松手中滑落,再也没有抬起来。 行之不知道梁松后来的反应是什么,他只记得自己脑海中回荡着田信望着他的眼神,以及那一句震破胸腔的“杀了他”。 一个字一个字的生生震断他最后的防线。 猝不及防。 四处溃散。 赵均听到这里,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偏了偏头,问:“然后呢?行之后来没有去了吗?” 陈恪喝水,苦笑,眼中全是一种别人看不懂的哀愁。他平缓的开口接着说。 行之没有办法再待在这个房间里一分一秒,他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沉重的木门被他重重的合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行之茫然的走了出去,他的眼前是一片看不清前路的黑暗。 他记得他来之前,江步青曾经找过他,说他如果拿到了令牌,那么他就可以从此远走高飞,天高海阔,任他自由。 他可以选择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也可以终其一生的留在这个山上,与世隔绝,做一个好师弟,好师兄。 江步青还向他保证过,自己不会动这个门派一分一毫,只要他拿到了。 只要他,拿到了。 他苦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一间纯黑的外衣,抱着,双目无神的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他想,终于来了吗? 他苦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翻出一件纯黑的外衣,抱着,双目无神的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他想,终于来了吗? 他记得曾经有人说过,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你想要什么註定了会失去一件什么东西,或许你没有察觉到,但他的确是失去了。 于是选择犹豫的想要让田信自己拿出来的他失去了他的师父。 可真是讽刺。 行之放下手中的衣服,仔仔细细的叠好了,才整了整衣衫,敛了神色,平静的看着前方,仿若一潭死水。 他走到山门前,回头看了看声后的门派,低下头,无声的笑了笑,继而毫无留恋的走了出去,微微吹拂着的风扬起他一缕头发,还未曾飘到一半就幽幽的落了下来。 梁松隐在暗处,看着行之走出山门,轻声对陈恪道:“他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陈恪眉眼中带了淡淡的冷漠,道:“如果他这样都想不通究竟什么是他可以要的,什么是他应该放手,或者说捨弃的,那就算我看错他了。” 梁松毕竟还是心软:“可……” 陈恪直接打断他的话:“可他如果不自己踏出这一步,他就会这样永远犹豫着,到头来,什么也抓不住。” 梁松还想要说些什么,被骆歧泽拦下来,他向着梁松摇了摇头,道:“你看着吧,他有分寸。” 行之出示自己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江步青面前。 他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弯腰的姿势。 江步青见他行的这个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随即又被重重的慈爱覆盖住。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走到行之身前,扶起他,微微带着笑意道:“行之这是作甚?可不必行此礼。” 行之起身后不着痕迹的挣开江步青的手,往后微微的退了一步,不答他的话。 江步青也没管他,径直回到自己原来做的地方,再次端起茶杯,拿起盖子,拂开水面上的茶叶,道:“行之,你来这里可是有事?” 行之仍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自顾自声音毫无波澜地道:“掌门死了。” 江步青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慢条斯理的喝茶:“所以呢?” 行之本以为江步青至少会否认,没想到会是这句话,于是他抿紧嘴角,轻声而淡漠的地道:“没什么……我回去了” 江步青没留他,只挥了挥拿着茶盖的手,让他走。 行之倒退了三步后,毫无留恋的走了。 江步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突然浮现出一丝精光。 他喝了一口茶水,满足的笑了笑,随即低不可闻的开口:“行之……哈哈……” 他突然从小声的轻笑变成大笑,声音大的让还没走远的行之皱紧了眉头。 江步青没笑多久,便冷了脸,毫无起伏的道:“蠢货。” 梁松他们再次看着行之走进来,陈恪便道:“回去,回去,他可能回去田掌门那里。” 梁松又匆匆忙忙的回去了,骆歧泽看不到他的身影后才问陈恪:“你觉得呢?” 陈恪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现在说不上来,但感觉不太对劲。” 骆歧泽看了看远处,道:“总觉得他不会留下来。” 陈恪皱了皱眉:“希望他不要这么做。” 将田信的“尸体”下葬后,行之走到梁松身边,郑重的行礼,还不等梁松开口,他便道:“师兄,我走了。” 梁松心头一震,勉强开口问道:“行之,你决定了吗?” 行之看了看梁松身后的牌位,坚决道:“嗯,我想离开。” 梁松也不想强留了,便让他走了,道:“此去,你我从此行若陌路,在不必称呼。” 第81页 行之只是淡淡的,仿若什么都抛下了,道:“知道。” 梁松站在那里,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忍不住踢翻了旁边供着的香案。 陈恪从后面绕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的人马到了。” 梁松点点头,眸中辨不出心情,只听得他轻轻巧巧地道:“嗯。”他似是犹豫了下,有缓缓开口:“留他一命吧。” 陈恪笑:“不会杀人的,只是逼他们离开而已。江步青不敢暴露他在这里,不然,京城里可有他受的。” 梁松再次嗯了声,陈恪听后就下去了,留给他足够多的空间。 双方对峙的那天,行之挡在了江步青面前,低垂着眉眼,道:“丞相,别去了。” 江步青挑了挑眉,冷漠的看着他:“怎么,是我以前对你太好了,现在敢这样同我说话。让开!” 行之没让,执拗的站在那里,大有不死不休的念头。 江步青看着他,突然开口问:“我不去?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行之眼中一暗,道:“什么都不能,但我向你保证,我可任你差使,不论做什么事。” 江步青笑,强迫他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觉得你自己和整个留影派谁对我的吸引力更大?” 行之好不畏惧的迎上他的目光,道:“至少,我不会背叛。” 江步青开始笑,渐渐笑出了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仿若当天他走时听到的那样,嘲讽,不加掩饰的嘲笑他的天真。 行之再次低下头,毫无顾忌的跪了下去,道:“我发誓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也不会再去阻挡任何你想做的事。” 江步青止住了笑,垂头看着他,沉默着。 就在行之以为他不会答应了,却听见江步青用一种满带慈爱的声音说:“可以。” 行之愣了愣,随即站起来,隐在黑暗处,再看不清人影。 从此后,几多年,无人再见过他。 江步青出来时,梁松看着他,道:“江丞相,没想到您最近挺闲的,在我们山下停留了这么久,可是染了风寒,这么久不见人?” 江步青没什么表情,对他的讽刺也没看在眼中,自顾自的道:“这位便是大弟子梁松了吧,可真是一表人才。对了,我在你们这里住的还算舒适,本想多住几日,但奈何天不遂人愿,本相京中有些急事,不变多留,就此告辞。” 梁松他们早已做好应战的准备,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一时有些怔愣。 江步青根本没有心情再听他废话,迳自走了。 留在山门前严阵以待的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许久才有人开口:“大师兄,不,不打了?” 梁松眉尖隐隐含着一股子担忧:“不打了,回吧。” 几日后,田信叫来梁松,先问了问行之的情况,知晓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之后见了,不要伤他。” 梁松应下,继续低着头。 田信拿了留影令来,本想当着众弟子的面把掌门之位传给梁松,梁松却拒绝了,只是道:“师父一番美意,我受之有愧,待的他日我充足自身,再来继承。” 田信也不逼他,收回了手中的令牌,道:“那就等你回来。” 几日后,梁松跟着陈恪一起辞行,说要自己出去看看。 田信准了,送他们到了山门处,道:“此去山高路远,诸位切记小心。” 陈恪拱拱手:“多谢掌门,晚辈必定牢记。” 后来梁松跋山涉水,偶尔遇见四处浪迹的陈恪,一同走了许多路,见了许多人,却再没遇见一个叫做行之的人。 一个捨弃自身,保全他们的,师弟。 而他会知道,是因为陈恪偶然间从顾致那里听到的。 而他听到的那一瞬间,犹如万虫噬心,再不能返。 从此,天涯两端,也许再不复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我终于要写回正题了,还有,关于行之这里,我写完之后应该会大改,但主体是这样的,现在的话,原谅我粗糙的对行之的打磨。 第40章 朝暮 陈恪抬头看了看天上圆圆的骄阳,即使隔着一个凉亭,都觉得热浪扑面。 赵均也眯了眯眼,道:“我先去接李澜姐,等会儿回来。” 余将淋问了句:“哎,等下你要回来吃饭吗?” 赵均想了想,觉得自己能回来吃饭的可能性没有多大,于是他摇摇头:“不了,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余将淋笑眯眯的点头。 赵均一路七拐八绕的走出院子,弯弯曲曲的鹅暖石铺就的羊肠小道旁全是不知名的野花,一小朵一小朵的怒放着,五彩斑斓的,个顶个的好看。 他顺手摘了几朵素雅一点的花,在墙角转了个身,就彻底的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此时,余将淋收起一副笑眯眯的脸,转身看着陈恪,右手搭在石桌上,道:“你就这么岿然不动?” 陈恪漫不经心的抬了抬眼皮,片刻后又垂了下去,兀自倒了杯凉水,语气中难得带了随意:“那你觉得我能怎么做?” 余将淋笑:“总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现在梁松是靠不住了,就只能看我们自己,但是小赵均呢,又有人要照顾,哎……” 第82页 陈恪笑:“所以呢?” 余将淋嘆到:“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赵均拿了一把随手摘下的野花,一边挑着一边往城门处走去,时不时皱眉,挑出一两支不合他意的花,往路边的一些专门用来堆放垃圾的东西里扔去。 一路挑挑拣拣,到了之后,手里原本大把的花已经剩的不多了,他撇撇嘴,从旁边抽了一些藤蔓出来,三两下扎成一个花环,再把花放上去,随手给了一个路过的小女孩。 小孩拿着突如其来的花环,先是愣了两秒,随即就像抱着宝贝似的大笑起来,跑着去找自己的小伙伴了。 赵均看着她跑远的背影,笑了笑,站起身来,漫无目的的看着前方。 不多时,他感到一个轻轻的拉力,正持续不断的拉着他的衣角。 他垂了目光,看着去而复返的小女孩。 女孩扭扭捏捏的红着脸道:“谢……谢谢哥哥。” 赵均笑:“不用谢。”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顶。 他抬头向集市里看去,只见一个小男孩躲在墙角,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他感觉有些意外,出于礼貌,他对那个小男孩笑了笑。那男孩看着他的笑容,快速的躲到墙后去了。 赵均笑着,想可能是那个小孩羡慕花环吧,毕竟小朋友谁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李澜来的时候披星戴月,远远的看着赵均的身影,就探出半个身子,向赵均挥手。 赵均笑,扬手向她轻轻晃了晃。 李澜抱歉的看着他,不由分说的把赵均拉到自己车上来,满含歉疚地道:“抱歉啊,路上出了点事,让你等了这么久。” 赵均笑:“不碍事,我也没等多久。” 李澜把赵均带到自己早就差人订下的院子里,让人拿了些吃食来。 赵均陪着她吃完饭,便没再多做停留,起身离去。 李澜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渐渐看不清身影。 赵均刚刚走到门口,抬手准备推门,还没有摸到门,一双手先他推开了。 他转眼看向身边,待的看清之后,微微一笑:“梁松!” 梁松应了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赵均:“哦,我刚刚才从李澜姐那里过来。” 梁松走在他身旁,听见他这么说,只道:“最近尽量不要单独行动,要去哪记得说一声。” 赵均自己也知道最近的时局,于是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 梁松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撇开,道:“无事,出去转了圈。” 自此,话便断了。 等他们走到内院中,才见到众人点了火烛,围坐在院中的独亭中。 赵均见陈恪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便沖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让他们过去。 他们走过去刚一坐下,就听见陈恪道:“行了,人到齐了,我们来说说现在的安排吧。” 他顿了顿,道:“相信现在你们都知道了我们这次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前几天我出去看了看蜀中的地势,让当地一个熟悉路的人画了一张地图,你们看一下。” 他摊开一直放在圆桌上的一卷羊皮图卷,缓缓展开来。 图中山水画卷,流水高山,密林小道,数不胜数,满是恣意。 几人顾不得看这幅可算是称之为工艺品的所谓地图,顺着陈恪食指指尖按住的地方看去。 陈恪指了指这座山,道:“这座山经年没有人烟,但据我派出去的耳线报回来的消息看来,这里面是近一两年才陆陆续续有大批人进山,约略有近十万人,除去一些毫无战斗力的,真正能派上用场的大约有近八万人。”他微微思索下,又续上前面的话“近期,江步青那边应该会稍微消停点,届时,你们便去此处探查一番……对了,这次梁松你去。” 梁松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恪转头看了看庄生,道:“你回京一趟,把护国军召集到这边来,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到时,本墨和周同,林正,胡沉还有余将淋你们去城外二十里处的一座村庄里去接应他们,然后,你们只需要等我们这边的消息即可……对了,记得照顾一下他们的饮食,他们不少人都是初次来到这边,想必有些将士会有些水土不服,你们记得照看一下……算了,歧泽,你和他们一起去。” 林正点点头,复又出声问道:“你这边不需要人手吗?” 陈恪想了想,又改口道:“那就让袁鸣跟着去,林正你留下。” 袁鸣应下。 末了,陈恪才接着道:“接下来几天,大家分头行动,梁松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来禀报我,还有,歧泽你们记得如果那个村子里突然有人问起你们什么来,什么都不要吐露,直接趁着没人杀了便是,但不要打草惊蛇,以免引人怀疑……忘了说,那个村子里全是顾致安插进来的,好几年了,就等着我们呢。” 一直没有被点名的赵均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大有我自归然不动,即将飞升成仙的架势。 他在心里默默的回忆着以前梁松告诉他的那句话——但留痕处不留影。又结合着梁松的平日里只要一隐到黑暗处,他不想让你看见,你一辈子都找不见他的功夫,脑中突然闪过一丝什么,却快的让他来不及抓住。 第83页 他想着想着都有些出神了,突然被陈恪不轻不重点了:“赵均,你从明天开始,跟着我。” 赵均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点点头,复又道:“啊?!” 陈恪看他:“有问题?” 赵均“哦”了一声,道:“没有。” 陈恪听见外面更夫打了三更,于是道:“行了,回去睡吧,对,故谈你就留在这里,或与梁松一起去探查,随你吧。” 故谈站起,道:“闲着多无聊,我和梁松一起去吧。” 陈恪什么也没说,由着他去了。 一通乱七八糟,叮叮噹噹,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鸡飞狗跳之后,这座院子才算是真的陷入平静。 草丛中有许多萤火虫飞出来,又时不时的穿回草丛里,照亮一方天地。 夜深了。 赵均第二天醒来时,院中只剩下了他与陈恪,陈恪见他出了房门,便叫他过去。 赵均过去,接过陈恪递给他的一碗豆浆,坐下喝了口,问:“他们都走了?” 陈恪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睡到日上三竿?” 赵均看了看跟他一样正在吃早点的陈恪,忍不住道:“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吃饭?” 陈恪理所当然道:“我这不等你吗。” 行吧,你赢了。 等赵均吃完饭,陈恪收拾了桌子,道:“走吧,去会会江步青。” 赵均轻轻应下,跟着他出去。 两人从马厩牵了两匹马,飞奔出城的路上,赵均问陈恪:“江步青在这里皇上不会怀疑吗?” 陈恪冷笑了声,微风携着他的话语叮叮咚咚的落入他的耳朵:“江步青说他过来探亲的,想着他这么老了,拒绝也不好,只能放了……但是,江步青,比起我当时在太影山看到的那个江步青,怎么说,没那么聪明,果决了,可能是老了吧,看什么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气度与远见,当时我同意加入他们之时,我本做好了很多情况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过来了,着实,相较于以前,少了那么一股子气。” 赵均笑:“他没这么麻烦不是更好吗?” 陈恪看着远处绵延的山脉,道:“对于我们完成任务是不错,但单就过程来说,却不那么享受了。”说完他还挺惋惜的道:“要是他早几年叛变就好了。跟聪明人打仗,刺激。” 赵均:…… 等赶到目的地,江步青已经差了人等在那里等着了。 陈恪看到那人的面容,脚步悠的一怔,随即毫无阻塞的掩饰过去,脸上带着他一贯如沐春风的笑容。 赵均注意到他顿了顿了脚步,于是抬头向前方看去。 只见一人着一袭黑衣,眉目温暖,皮肤白皙,甚至可以看到细腻皮肤下细细的青色血管。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微微弯着。见的他们来了,微微躬身,做出请的手势。 陈恪走过他身边时突然低低的开口道:“行之。”语气笃定。 行之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直起身,带着他们朝前走去,仿若没有听见陈恪的话。 待的他们即将走进一间屋子时,却忽听行之道:“留痕不留影。” 陈恪眼中笑意未减,仍旧噙着一抹笑,缓缓踏进门中。 赵均进入之前转头看了看行之,行之也恰好转过目光看他,见如此,行之微微向着他笑了笑,随即转身走了。 刚一走进,就听见江步青道:“慎苛可是见了故人?” 陈恪笑:“原来他还在丞相这里。” 江步青接着道:“这么多年,今天应该是他第一次走在阳光下。这可是乘了慎苛你的光。” 陈恪附和:“丞相说笑了。” 江步青注意到跟着他进来的赵均,于是道:“慎苛今日还带了人来?” 赵均还没来得及行礼,就被陈恪一把拉过去,随即听见陈恪道:“这不是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吗,这两天淘气的很。” 赵均浑身一僵,陈恪似是有所察觉,一只手微微拍了拍赵均的嵴背。 本来应该放松的赵均,莫名其妙站的更僵。 赵均吐出一口气,缓缓放松了下来,不着痕迹的离陈恪站的远了些。 陈恪注意到这个细节,但也没来得及深究,应上刚刚江步青的话:“丞相可是考虑清楚了?” 江步青根本没有察觉这边的变化,端起茶杯来,垂着眼喝了口茶,才缓缓道:“将军能保证多大的胜算?” 陈恪笑:“八成。”会输。最后面两个字他没说。 江步青听见他这个答案,悠然一笑:“即如此,就麻烦将军帮我照看着他们了。” 陈恪爽快一挥手:“无事,但我有个不情之请。” 江步青道:“将军请讲。” 陈恪摩挲着桌角,道:“我需要你宽限我几天,待得我处理好了几个人便动身前去。” 江步青不甚在意的答应下来。 随后江步青差人拿来一个印章,用红布蒙着,呈到陈恪面前。 陈恪也不避讳,径直掀开了布,露出里面的印章来。 他拿起印章,朝着江步青拱了拱手,道:“多谢丞相。” 第84页 江步青笑:“如此应当。” 第41章 热烈 几番折腾之后,江步青欲留人吃饭,不料陈恪听完后笑道:“丞相一番美意在下心领,然赵均他馋了蜀中一道叫麻婆豆腐的名菜馋了许久也未曾尝到,所以我们就不留了。” 江步青闻言一愣,笑:“唉,此言差矣,我叫家中后厨做一份不就行了,哪里如此麻烦。” 陈恪继续眼含笑意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挑食,不好养啊,指明了要半烟居做的,这……” 江步青笑看赵均。 赵均低着头站在那里,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走出府时,赵均看了一眼陈恪,在陈恪看过来时又转开眼,特意大声的嘆了口气:“唉!” 陈恪抬手搭上他的肩,环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唉什么唉?!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要吃?!” 赵均默了默,道:“那可能是我太挑食吧。” 陈恪笑,环着赵均的手自然的捏了捏赵均的脸,声音里带着笑意:“你怎么那么记仇!我带你去吃东西还不好吗?我这么穷,还请你去整个蜀中最贵的店吃饭,你还嫌弃!” 赵均瞥了眼陈恪,越相处越觉得这人脑子有病,完全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他拿开陈恪捏着他脸的手,道:“那我可能是难民。” 陈恪笑,又开始上手。 四处蝉声鸣响,热辣滚烫的划过脸庞,带来无尽的热气与心跳。 两个吵吵闹闹的乱成一团的身影缓缓向远处走去。 再说林正这边。他回到院子里之后没多久,就听见有人敲门。 他过去开了门,见着门外的人时,身形一怔,随即让开门,道:“李小姐。” 李澜看着他,行了一礼,道:“烦劳林公子帮我把赵均叫出来可好?” 林正眼中闪过什么,快的抓不住,他只道:“抱歉,李小姐,赵均他随慎苛出去了,现今还未回来。” 李澜听后,点了点头,道:“那叨扰林公子了,既如此,我也不便多留,就先告辞了。” 林正想了想,突然拦住李澜离去的步伐,急匆匆地道:“李小姐不如在这里等一下小赵均,他们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再者这烈日当空也不适合小姐出行,还是进来休息吧。” 李澜想了想,觉得无不可,于是答应下来,擦过林正,走进了院子里。 身后,林正呼出一口气,跟了上去。 赵均跟着陈恪一起进了半烟居,店中小二一见陈恪,立马带着一张笑脸迎过来,道:“客官来了!” 陈恪微颔首,道:“带他去我订的地方,我去你们后院选材。” 小二朗声一应:“好嘞!” 赵均跟着小二走上二楼一个单独的隔间,窗边一盆小小的兰花,窗外一颗巨大的古树伸了几支枝桠进来,阳光熙熙攘攘的从树缝中落下来。 树下是一群乘凉的人,有人在旁边摆了个卖凉糕的小摊子,有人过来了,顺手拿一晚,走的时候再付钱。 赵均倚在窗柩上,听着下面的人说话,一个突然开始的话题好巧不巧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中年人放下手中的碗,接上刚才的话题:“可不是,当时我明明白白的见着一大队人进了山,我在山中砍柴,恰巧碰上!” 有个穿的较好的商人也在其中,听见了便问道:“那你们县令不管吗?这种事都不上报朝廷?” 有个蹲在路边的汉子听了,嗤笑一声:“我们县令,可真是有他比没他作用大多了。” 商人接着问:“此话怎讲?” 汉子笑:“有他我们死的更快,没他我们过的更好。风往那边吹他往那边倒,整个一墙头草。” 商人:“皇上这不是势头旺着吗?” 汉子:“皇上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如何能知晓这边的情况,除非留了后手,但你们想啊,到了现在,江步青这杆风都吹过来了,还有什么用呢?” 有人插嘴道:“这样说也不妥,这不是还有护国军吗?” 汉子笑:“咋们蜀地易守难攻,到时护国军来了也不能保证能够快速的打完这场战争,到时时间一长,粮草告急,苦的可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啊。再者,退一步说,蜀中地形复杂,一般人适应不了这边的气候,这可是一大忌啊。” 商人笑:“那到时候我们可要准备些汤药,以备不时之需啊。” 众人也笑,像这种事情,他们除了讨论一下,什么也做不了,即便有心,但也无力。 摊主听完他们的讨论突然道:“不是还有巡南王,他们不是一直都驻扎在这里吗?” 有人道:“那这就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合作了,毕竟一山不容二虎,人心隔肚皮,世事难料啊。” 有人沉默了,整个气氛也就落下的阳光热烈些。 陈恪进来的时候就见赵均倚在窗边,散乱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眼睫低垂,眸光专注的看着下面。 赵均察觉到陈恪关门的动静,收回看着下面的目光,转眼看向他。 陈恪拉开桌边的木凳,让他坐下,自己在做到他对面。 第85页 赵均看了看他,想起刚刚听到的东西,出声问:“我们有和巡南王联繫过吗?” 陈恪皱了皱眉:“没有,也不想。” 赵均:“嗯?” 陈恪微微咳了咳:“没什么,彼此看不顺眼,无话可说,半句多。” 赵均道:“但我觉得如果我们可以和他联手的话,助力会大上许多。” 陈恪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看着他:“那你去交涉。” 赵均一愣:“啊?!” 陈恪正经道:“我陪你去……如果我去的话,可能还没有走到,我们就被撵出来了。” 赵均隔了好一会儿才说:“这样,不好吧。” 陈恪哼了声:“怎样都是好的,反正我去是看不到他的,你们任谁去都有可能受到礼遇,我去就算了,也别谈合作。” 赵均:“……”你们都这么记仇? 上菜时,赵均突然想起或许还留在家中的林正,道:“我们不用叫上林大哥吗?” 陈恪摇摇头:“不用管他,他自己知道找食吃,懒得管。” 赵均点头:“好吧。”然后开始与陈恪一起心安理得的吃起来。 恰好从半烟居底下路过的林正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他提着一袋子精緻的糕点,脚步轻快的朝着院中走回去。 恰有归人。 赵均回去时见着李澜与林正一起坐着喝茶的景象特别诡异,便没有出声,倒是李澜立马见到他就叫了声。 赵均应了,与陈恪一道走过去。 李澜把桌子上的糕点递给赵均,让他尝尝味道。 赵均拿了块鲜花饼吃了两口就放下了,问李澜:“李澜姐,你来找我的吗?还是林大哥。” 李澜一怔:“当然是来找你啊。” 坐在一旁的林正抿了抿嘴角,陈恪左手微微点了点下巴,眼睛看着林正面上的微表情,然后眼中光芒大盛。 李澜本来想约赵均去看蜀地的一种特别的动物,好像叫食铁兽。 赵均想了想,摇头拒绝:“不了吧,我要去另外的地方。” 李澜也不勉强他,只道:“好。” 林正这时却突然插话道:“我陪你去。” 李澜抬眼看了看他,出于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心理:“那好吧,那就多谢林公子了。” 赵均听后突然转头看了眼陈恪,陈恪恰巧回头看他,见此,向他眨眨眼。 晚上,送走了李澜之后,陈恪与赵均一起坐在林正对面,要笑不笑的看着林正。 林正毫不畏惧的看回去。 一室寂静。 陈恪倒了杯水,刚刚放到嘴边,想起来什么似的,直接转手递给了赵均,赵均接过来,喝了口,就放下了。 陈恪喝了水,可以清了清嗓子才说话:“说吧!从实招来!” 林正白他一眼,道:“滚滚滚。” 陈恪笑:“别这样啊,我们要向着做个人的目标坚强的进发。” 林正觉得自己简直与他无话可说,可有偏偏逃不掉,打又打不过,不要脸的程度又没有那么深。于是他问:“怎么?” 陈恪扬了扬下巴,道:“我说,别啊,现在你还不知道呢。” 林正忍住打他的冲动,道:“我貌似比你大,所以我应该比你懂。” 陈恪摇头:“可不是啊,你想啊,想我们这种身不由己,万花丛中过,什么都不敢沾的身份,每天四处漂泊,要是真成了,怎么办呢?” 林正笑:“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沾所以才有资格。” 陈恪默了默,有些颇为无语的道:“我说的是你不沾吗?!我的重点是四方飘摇!” 林正不为所动:“哦。” 陈恪:“……” 第二天启程去巡南王府时,陈恪特意换下了自己平日里的装束,穿上一件不显眼的衣服,跟着赵均后面走。 赵均怀疑道:“我们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陈恪推着他往前走:“没事,打不过就跑,还怕他不成。” 赵均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那是没有希望的…… 第42章 染尘 有些人,註定了的,气场不和。 陈恪一踏进巡南王府,赵均觉得四周的风都停下来了,处处瀰漫着一种剑拔虏张的味道。 他站在门前,微微吸了口气,朝前拱手,而后才道:“护国军赵均,求见巡南王。” 厅堂中许久没有动静,而后才传来一个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低沉悦耳:“进来吧。”末了,又加了一句:“你后面哪位就免了,我这座小庙,容不下这尊大佛。” 赵均漠然,一路上听了陈恪对这位巡南王的诸多抱怨与吐槽,他已经对这种事情免疫了。 他抬步上前,推开了厚重的门扉。 进门之后,独见一人坐在茶案后,一身细緻白衣,乌发松散的束在背后,眉眼含春,唇红齿白,皎皎如月,泠泠若泉。 赵均躬身行礼,道:“巡南王。” 宋尘染唇角微微扬起,笑道:“小兄弟不必多礼。”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路途奔波,过来喝杯茶水吧。” 第86页 赵均答了声“是”便走了过去,陈恪抬眼瞥了瞥坐在那里的人,又看着赵均过去的身影,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跟着过去了。 宋尘染眼角瞥见陈恪过来的身影,不咸不淡的说:“呦,哪股子春风把我们陈大将军吹来了。” 陈恪没回话,他怕自己一说话他们就得打起来,也别说来谈正事这个事情了。 赵均有些尴尬,只得直接切入正题:“想必王爷已经知晓蜀中囤兵十万之事。” 宋尘染缓缓的斟了杯茶递给赵均,道:“尝尝,碧潭飘雪。” 赵均接过递过来的茶,还没来得及道谢,便听宋尘染道:“此事我早已有所耳闻,只是由于一些限制的问题,我们无权查探,这次你们来了,倒是方便一些。” 赵均轻抿唇角,道:“如此说来,王爷这边莫不是很不方便。” “也不是,前几日我差人去京中递了摺子,请皇上放一下我在南方这边的军权,这样来我也好配合。” 一说到配合这件事,赵均倒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提,这王爷就已经提出来了。于是他转头看向自己身边坐着的陈恪,毕竟接下来的事已经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陈恪倒也正色起来,从怀中摸出一个黄铜印,递给宋尘染,道:“这是江步青给我的印章。” 宋尘染拿了来,嗤笑:“这么寒碜的印,不应该是一枚玉印,这他都能拿的出手。” 陈恪自己给自己倒了被茶,润湿了唇,平添了一抹柔和。他道:“若是他私出一块玉,不管找谁刻印,都不会做的,毕竟没有谁想要兜着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他自己不知道养一个?” 陈恪看了他一眼:“你以为皇上没有后手?他养不得的。” 宋尘染想了想,觉得也是,于是他转了一个话头,问道:“你们可知近日上汗过来许多人进入蜀中?” 陈恪手一顿:“上汗?可是北边上汗族?他们怎么会在这边出现?” 宋尘染摇摇头:“想来此事不简单,当时我见到江步青的车马进入蜀中之后,当天晚上,我派去监视蜀中峡口的人来报说一群着装酷似上汗的人马偷偷从峡口进入蜀中,他们见来人甚多,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点小手段把他们困在峡口中,但是后来没几天就出去了,我当时过去确认了下他们的身份,确是上汗人。” 陈恪听完后脱口而出:“难道江步青还勾结外贼?!可以啊,顾致肯定很开心。” 宋尘染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问:“你们现在是在和江步青合作?” 陈恪笑:“这还用问?可不是,我们可是与江步青一伙啊。” 宋尘染没理他,觉得无话可说,于是转头对赵均道:“你叫赵均?” 赵均点头称是,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听见宋尘染道:“行,我叫宋尘染,随你怎么叫别叫王爷了,听着怪,我也没有表字,懒得取,不像有些人那么骚。” 那么骚的陈恪一顿,忍了又忍才忍住打他的冲动,出口呛道:“哦,是吗?可能是有些人脑子不好使,反应不过来是在叫他吧。” 宋尘染完全当没听到,倒是赵均出言缓解:“没有吧,可能是大家的生活观念不同,也不能说好坏。” 陈恪接口道:“听到没?”他拉了赵均过来,道:“你看看人多么心胸宽广,你看看你吧,还王爷。” 赵均典型的帮亲不帮理,道:“说笑了。” 宋尘染刚想继续接着说关于合作的事宜,门却突然被人打开,伴随着一个浑厚的男音:“报,王爷,京城来信!” 宋尘染道:“呈上来。” 来人递上信封,退了两步,才转身退下,走时带上了门。 宋尘染拆开信封,看了看,眼底慢慢积蓄了一抹笑意,等他换了下一张纸时,眼底笑意慢慢隐去,独留下一抹道不明的绝望色彩。 陈恪好像猜到了什么,于是他道:“我可以看一下吗?” 宋尘染也不好拒绝,便把信递给了陈恪。陈恪接过来一看就笑了,道:“行了吧,我给你说说现在的情况。” 信纸被丢到一旁,上面略显柔和的笔记不容拒绝的写到:巡南王宋尘染自今日起全面配合护国军行动,听从陈恪号令,不得有误。 陈恪从从容容,颇有优越感的道:“现在是这样,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和江步青合作的事,同样,你也应该知道这个合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当时我出城时,皇上同我说他只是想掰倒朝中老一辈的人,但是现在想来应该不是这么简单能了的了,既然现下上汗人来了,那我们就可以探探虚实,若是可能的话,倒是可以藉此机会,北上占领上汗,毕竟他们对我太和虎视眈眈许久了……另外,我让梁松去探一下十万兵将的虚实如何,大概再有两三天便可以回来了,我们到时候结合一下他们的实力再做安排……至于江步青他们这边,我还在与之周旋,但是,对于这枚印章,我觉得慎用,毕竟我也不知道他那里是不是还有备份,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那里的兵将有多少真的服从命令,总之,变数太大……护国军这边,目前正在往这边聚拢,我希望可以的话,你去连夜把江步青他们留在路上及关口的守卫撤掉,换成咋们自己的人,不然,我们若是强行进来的话,恐怕还是会引起注意……至于其他的等着梁松回来再说。还有,注意着你这里某些黑暗的地方,最好全部安排上顶尖的高手,毕竟他们应该不一定打得过行之……” 第87页 宋尘染点点头,应了下来,随即叫来人吩咐下去:“你们去把蜀州各个关口换成咋们的人,不要打草惊蛇,最好今天晚上给我做干净。” 来人领了命,便下去了。 宋尘染从袖中拿了一枚玉印出来递给陈恪,道:“若是有急用,可到驻地拿出印章,他们就懂了。” 陈恪接过来,破天荒的说了句:“多谢”。 宋尘染惊异道:“你还会说这两个字啊?!” 陈恪笑:“当然我得做一个好榜样啊。”他指了指赵均,道:“这还有个未及冠的啊。” 宋尘染笑:“也没见你对故谈他们这种未及冠的那么照顾。” 陈恪哼了声:“他们那种,算了吧,个个摸爬滚打的,比我还老成。” 宋尘染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喝了口茶。 回去的路上路过集市,由于人多,他们只好下了马来牵着前行。 赵均被来来往往的人流推搡着走着,时不时的被迫往陈恪那边撞过去。 陈恪连连被撞了几下之后,终于不耐烦的朝着边上路过的行人淡漠的扫了一眼,有个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扫过,默默的朝旁边移了移。 赵均还在想,为什么人好像莫名变少了呢,这是他的错觉吗,可能他们突然醒悟了觉得我牵着一个马不好意思撞过来了,抑或他们恍然大悟我还小,撞我不好…… 还没等他美美的想出什么来,走在他前面的陈恪猛然间停下脚步,再一次的,在他完全的神游天外的魂不知归处中一下撞上了陈恪的背。 他猛然间倒退一步,还没退完,就被陈恪拉住手拖回去。 赵均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陈恪在他耳旁道:“小心,跟紧我,不要再被撞着了。” 赵均的思路有些跑偏,他想,这算不算耳旁风…… 等他回过神来,陈恪呼出的气息只余小小一抹从他耳畔拂过,柔和的,带着一股春桃的味道。 就像春风拂过水面,带起一层一层的涟漪。 最后一圈圈的扩散。 陈恪没有放开拉着赵均的手,赵均自己神游着也没有注意这个问题。 陈恪先是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的熟稔,等他自己牵了一阵,突然间自己一愣。 手心接触到的皮肤有些凉,就算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也没有暖上几分,与自己手心的温度比起来,显得有些过于冷了。 赵均的手心只有一层薄薄的茧,或许是因为他只有最近才练习使剑与暗器之类的关系,茧子还是软的,并不显得硌手,反而触感像是小猫的脚心,摸起来异常的舒服。 偶尔赵均的指尖会有小幅度的弯曲,指腹划过他的手背带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反应过来时又尝试着牵紧了些,感觉到赵均确实没有什么动作之后才一直拉着,唇角漫出一抹笑意。 赵均确实是没有感觉的,毕竟他自己也在走神,对于外界的感知低到了极点,以至于他就这样被陈恪拉着也不自知。 陈恪显然是知道的,但他不想说,也不想放,自欺欺人也好,片刻温存也罢,偷来的温柔都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他们就这么牵着手一直往前走,仿若没有阻碍与尽头。 而这一切的幻梦终结在一个没有眼力见的小孩身上。 来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笔直的撞上他们拉着的手,猝不及防的,直接撞开了他们一直拉着的手,也让神游的赵均回过神来。 赵均低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莫名的轻轻“嗯?”了声。 看了看,他又道:“噫?是你?” 陈恪听见这句话,皱了皱眉,问:“你认识?” 赵均摇摇头,立马又点点头道:“也没,但是有些面熟……”他蹲下来,稍微呈一个仰望的姿势看着小孩,问他:“你叫什么?” 小孩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他,忽然抓住了赵均放在膝盖上的手,郑重道:“墨轩,笔墨的墨,气宇轩昂的轩。” 既有柔情,也不乏铁骨铮铮。 可谓豪情,可谓才气。 陈恪见了墨轩的动作倒是皱紧了眉,一双眼把墨轩看了个遍。 赵均抬手揉了揉墨渊的脑袋,道:“小朋友,你家大人呢?” 墨轩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只是认真道:“我不是小孩了……只是长得矮了点……我都有十一岁了……” 赵均一愣,安慰道:“不怕,能长高的……” 陈恪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儿,等到赵均站起来后才道:“行了,走吧。” 赵均点点头,与墨轩告别,墨轩终于放开拉着赵均的手,礼貌的道了句:“再见。” 赵均对他笑了笑,跟着陈恪离开了。 走了几步,陈恪才对赵均道:“看出来了吗?他是上汗人。” 赵均点点头,道:“看出来了。” 陈恪想了想,说:“如若以后他还来找你,你应下吧,探探口风,能来接触我们的,想必没有什么好单纯的。” 赵均也没否认,他自己也认为不可能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就会从重重人群中出来跟他一头撞上,那么的合乎时宜,不偏不倚。 第8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我全书最爱的人终于在十多万的时候出来了!!!撒花 七夕,你一个人过吗? 反正我是胎单 骄傲 第43章 护佑 梁松回来的时候是个下雨天,雨水瓢泼似的,不要命的接连着掉下来,远处的景色都朦朦胧胧的,看不当真切。 梁松撑了把湖水绿的伞从雨雾中缓缓走来,衣摆被大雨打湿了些许,显出浓重的墨绿色来,脚后连着一串串的水珠,带起,又放下。 他由远而近,慢慢显出身形来。 如一株苍劲的竹,万般风雨,难挡其锐利。 他一个箭步跨进赵均他们听雨的亭内,拍了拍身上的水珠,道:“你们的生活挺滋润的嘛。” 陈恪从一旁递了一块干毛巾给他,笑道:“过奖,我们只是懂得享受生活。” 梁松顺手接过,道:“行了行了,最近巡南王派人给我送了些东西,我进了那个驻地看了看……实力不错,至少放火烧山是不可能的。” 赵均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也没插话,自己又坐了回去。 梁松走过去,坐在圆桌旁,拿了几个空余的杯子,倒放在桌子上,道:“这就是他们目前的布局,他们整体情况不像我们,基本是一支军擅长一种东西,而且,由于是刚刚组合的军队,他们的配合能力并不强,军中经常会发生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情况,以至于他们经常打架,所以,对于他们的配合能力我们倒是无须担心,可以选择各个击破。如此说来,他们的军力至少会削弱一大半,若是单独对上倒是不妨事,无甚大碍,但是他们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以至于,人多势众,还有些难以下手。” 陈恪想了想,问他:“可有探听出关于帅印之事?” 梁松喝了口温热的茶,道:“说到这里,我之前捉了个人问,那个人说,帅印是在一个姓江的大官手里,但是据说是有两块你可以注意一点。” 陈恪微微点头,刚准备说什么,小院的门却被猛地叩响。 陈恪一愣,赵均犹豫了下,冲进雨中过去开门。 陈恪伸手想要抓住他,没料只有半片衣角从手中滑出。 他的手指虚虚的在空中一握,只余一片空气。梁松见了,特别好心的往他手里放了他自己刚刚喝完的杯子,趁着陈恪看过来时,微微一笑。陈恪一拳往他手臂打过去,换来梁松咧着嘴笑。 赵均拍了拍沾在头发上的雨水拍落些许,伸手打开了门。 待的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时,赵均难得的一愣,然后才慢半拍的让开门,让他进来躲躲雨。 赵均看着全身打的透湿的人,忍不住问他:“墨轩?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家里人呢?” 墨轩低着头,看不清什么表情,只听得他沙哑着嗓子道:“哥哥,没了。” 赵均迷迷糊糊的啊了声,随即他听见墨轩道:“什么都没了……” 赵均不明所以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倒是陈恪见到墨轩的那一刻就撑了把伞过来,还顺带拿了一把,让他们先进去说话。 赵均带着墨轩进去了,陈恪站在后面关上了门,站在那里眼神深深的看着墨轩,眼中不加掩饰的闪过一线杀意。 梁松看着陈恪,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他双手搓了搓,觉得可能是淋了雨,有些冷。 赵均让墨轩先坐下,他去拿了张比较大的毛巾来,给墨轩擦了擦干,又拿给他一套衣服,让他换上。 陈恪看着墨轩进去的背影沉默了会儿,随即对赵均道:“看紧他,冲着你来的,不管是什么目的,务必保证我们的安全……自己小心。” 赵均点点头,手指微微握着身旁的衣服。 赵均站在门前敲了敲,问道:“可以了吗?” 里间迅速传来一声回答:“好了,哥哥你进来吧。” 赵均推开门进去,没忘了把门关上。 他看了看站在屋子正中央的墨轩,犹都没有犹豫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你来做什么的。” 墨轩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还是一副沙哑的嗓子,道:“你不信我吗?” 赵均笑:“你觉得我应该信你吗?” 温柔而无害。 谦谦绕指柔。 墨轩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只是认真的看着他道:“应该。” 赵均仍是微笑着,不疾不徐道:“既如此,你能告诉我你来干什么吗?” 墨轩听到这里,脸上一直维持着的表情突然变了,有些悲哀,更多的是想要复仇的疯狂:“……我母亲死了,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赵均毕竟心软,道:“行了,你自己静静吧。” 他说完,转身就想走,没想到墨轩突然过来拉住他一角衣摆,道:“陪我一下行吗?” 赵均脚步一顿,还是拂开他的手,道:“我先走了。” 墨轩站在他后面,握了握手,脸上显出一丝沉痛。 他们都没有想到,因为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赵均软了很久不该软下来的心,也让墨轩一步步沦陷,无法自拔。 赵均前脚刚刚抬步房门,还没来得及走,就见一个黑影直接从墙外进来,快速的越过他,进房中掳走墨轩。 第89页 赵均还没来得及拦住来人,余下的只有墨轩眼中最后的深深的,不加任何掩饰的绝望与嘲讽。 绝望自己即将面对的,嘲讽自己的无能。 赵均没再拦了,也拦不住,只能怔在原地,感受着墨轩最后的眼神带给他的一阵让他恐惧的心情。 陈恪听到声音赶来时就见到赵均愣愣的站在那里,浑身发抖。 陈恪把手放在他肩上,直视他的眼睛,道:“怎么了?” 语气温柔。 笃定而深沉。 猎猎百鍊钢。 赵均摇头,再摇头。 陈恪递给梁松一个眼神,梁松懂后,直接翻墙出去检查去了。 陈恪抬了左手放在赵均的脸上,柔声对赵均道:“怎么了?”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心境。 赵均还是摇头。 微小的,带不出一丝痕迹。 陈恪突然往前一步,把赵均轻轻抱住,下巴轻轻放在赵均脑袋上,道:“没事了。” 赵均好像猛然回神,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陈恪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没有的,反正都是会这样的,不怪你。” 赵均道:“他会怪我吧……” 陈恪把他抱的紧了点,随即道:“不会的……他还会感激你,你让他进来了不是吗?” 赵均拉了陈恪一点衣角,越来越紧,他道:“但他还是……” 陈恪突然停下拍着赵均的手,放开抱着他的手,改为双手捧着他的脸,温声道:“赵均,你记住,这个世界,不管什么人,你只能护他一时,你永远护不了一世,你能做的,只有尽你所能,让他在你能够保护的范围,逐渐强大,强大到你自己都不及的地步,看他羽翼渐丰,看他所千军难挡,看他潇洒恣意,看他离开自己也能做的很好,至少,看着他离开,你不会担心,你会觉得欣慰,因为他可以独当一面,可以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过的好好的……”陈恪再次抱住赵均,低声道:“过的比我好。” 赵均点头,抬手回抱陈恪。 只一瞬, 便放下。 仿若未曾来过。 仿若惊鸿掠影。 仿若雨滴落地。 梁松回来的时候,陈恪刚刚泡好一壶新茶,正端着一杯茶递给赵均,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赵均一个不小心打翻了似的。 梁松嘆了口气,走过去,道:“刚刚查过了没有问题,只是东南角那边被人凿开过,所以才会进来。” 陈恪嗯了声,又兢兢业业的看着赵均喝茶。 梁松实在是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里,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于是他咳了咳,才开口道:“对了,慎苛,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城外看看他们。” 陈恪终于把视线转到梁松身上,直起身,道:“等几天吧,现在立刻出城容易引起怀疑。我们还要应付一下行之的事。” 梁松一怔,道:“行吧。” 陈恪接着他刚才的话继续道:“这次还是你去,我想,今天晚上,他应该就要来了吧。江步青可能坐不住了。” 梁松隔了会儿才答应下来,陈恪见他这个犹犹豫豫的样子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不要公私不分,我们要公私分明,感情用事,要不得……”说完还刻意缓慢的摇了摇头。 梁松还在奇怪他为什么突然发神经,就看见赵均眼中升起的一阵暖意与笑意,他内心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实在有些不想待在有他俩一起的地方。 入夜,赵均刚刚踏进房门准备睡觉,就见陈恪一只手卡在他的门中,不让他关门。 赵均刚想问他想干什么,就听见陈恪道:“今天晚上我睡你这。” 赵均:“为什么,不行。” 陈恪:“……今天特别危险,万一打过来了,梁松还得护着你,这不分神了吗。” 赵均觉得自己竟然无力反驳,于是放开了把着门的手,让开路,道:“那行吧。” 当夜,陈恪如愿以偿,梁松自己一个人守在黑暗中,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渐渐逼近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见过那种绝望的眼神,我见过,从没忘过,所以记忆犹新,所以我真的明白赵均那种感觉,真的是惊惧。 我还是更了。 第44章 脱离 有人说,要做一个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有人说,要做一个美人,美人在时花满堂。 有人说,要做一个坏人,坏人能活的更长久些。 行之从没信过,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做了自己最想要做的事,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义无反顾,在所不惜。 刚开始跟着江步青时,他有时也会想,我这样会不会做错了。有时也会反思,自己这样帮着他做事是不是一个错误。或者有时会觉得,自己当时的选择就是一个错误。 但种种这般,最后化为他一声轻嘆,道不尽相思意,说不尽离别愁。 万般如是,只当自己知晓。 旁人无可及。 众人无可说。 行之刚刚踏进屋子,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来,身后的门突然关上了,原本漆黑的房间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光。 第90页 四周无人,但闻他一人呼吸与心跳。 有些事,就是你明明知道会出现不可承担的局面,你还是愿意纵身一跃。 行之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时间悄悄的从他身旁滑过,从他指缝中流过,看他独自缄默。 等到正中那支火烛都快要燃尽了,火光渐渐变得微弱之时,终有一人从虚空中出声,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淡淡散开在这飘散着薄薄烟雾的室内。 他道:“行之。” 行之辨认了下出,出声的方位,片刻后,他发现自己还是如当年一样,丝毫辨不出现在梁松的方位,甚至连对方的呼吸都感受不到。 于是他还是缄默着,渐渐的,呼吸变得急促。 梁松隐匿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看着面前被火光照亮的脸,再次道:“行之。” 见之于上一次,多了一分怜惜。 行之笔直而僵硬的站在那里的身影微微动了下,但仍是没有任何回应。 梁松似是嘆了口气,稍微犹豫了下,便从黑暗中走出来,走到行之面前站定,再次叫了声:“行之。” 悠长而无奈。 行之低着头没有看他,却是低低的应了声:“嗯。” 他本来想脱口而出一句大师兄,但终究有道疤,除不得,摸不得。 梁松之后也不知究竟该说什么了,两厢沉默。 他们都以为自己在看见对方时千言万语道不尽心绪,但真的到了这一天,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站在自己面前,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仿若隔世。 屋中的火焰早已经熄了下去,屋中只余一地清冷月光。 最后行之还是开口了,他道:“梁松。” 梁松听得一愣,片刻后无所畏惧的笑笑:“行吧……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 行之犹豫了下,片刻后道:“探听一下你们的计划。” 梁松笑了笑:“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带句话给江步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说这是陈恪的意思。” 行之在一片黑暗中点点头,转身欲走。 梁松眼疾手快的抬手按住他一边肩膀,行之一愣,立马转身,从袖口中滑出来一把小刀,笔直的朝着后面的梁松刺去。 梁松也没含糊,微微朝后一弯腰,同时拿出一个极细的,不知从那里拿的布条,直接迎上行之的攻击。 掠影过,留下一片片衣角的残影。 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被击中后的闷哼。 时不时,传出一阵阵瓷器玉器摔碎的声音。 离着不远处,赵均与陈恪对着一个烛台坐着,看着眼前快要燃尽的烛,时不时听着碎裂的声音嘆口气。 陈恪撑着脑袋,道:“他俩什么时候能打完……这种时候,不应该速战速决了回去睡觉吗?” 赵均想了想,道:“其实你可以过去帮个忙,这样就快一些。” 陈恪摇头:“算了吧,我不想插手他们的事了,到时候出事了,怪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这可是留影派掌门人的大事。” 赵均“嗯”了声,问:“为什么?” 陈恪笑道:“梁松准备把行之带回去,让他接掌留影。” 赵均:“不是梁松是吗?” 陈恪摇头:“梁松说他不想当这个掌门,他说他自己不适合,而且他既然入了护国军,再回去做掌门也不合适。” 赵均点头:“也是,江湖中人都不想和朝廷扯上什么关系。” 陈恪听后突然问他:“你想没想过打完了仗自己要做什么?” 赵均摇头:“不知道,或许四处走走吧……江湖浪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恪:“没有想过定下来吗?” 赵均看了看他,道:“没有,现在我除了怀宁的师父与家,什么都没有……定下来有什么用呢。” 陈恪一愣:“你还有我们啊。” 其实他想说,你还有我。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 赵均笑笑,道:“不是你说的吗,没有人能护你到最后……我想出去看看,看看我爹说的那些山川,河海。就像他说的那样,总有一天,我得脱离他们,走向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 陈恪没搭话,赵均接着说:“有些时候,我想起他们之前对我说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我爹说,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坚持自己的意愿去考取功名,尽自己的一分薄力去为国家做些贡献,他说他希望我不要像他一样,到最后活在一个自己不怎么想要的人生里……” 他看了看陈恪,又转头看着窗外,道:“我问他,你有那么厌弃你自己的生活吗?我记得他当时笑着对我说‘也没有,至少遇见你娘之后好了很多。’……我很羡慕他们俩的生活,以前,我娘还在的时候,我还小,有些时候,我晚上睡着后,他俩会偷偷起床,一起相携着走出去,看看月下的花,喝一点自己酿的酒,娘坐在鞦韆上,我爹在后面轻轻推她……他们一直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以前养过一只狗,每次他俩一走,它就要上床把我闹醒,所以我每一次都知道……真的很好……” 第91页 陈恪轻轻叫了一声:“赵均……” 赵均摇头,自己接着道:“我娘走的那天,我记得我没有哭,因为我看到我爹跪在我娘的灵位前,泣不成声……因为很晚了,他不想让我听见,也不想让我知道。后来他走的那天,我还是没有哭,因为我知道再也没有人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了,我害怕我哭了,就错过了……不过,幸好我没哭,至少我看见了我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恪想起来什么,只能安慰道:“抱歉,是我来晚了。” 赵均看着他笑了:“关你什么事呢?你已经尽力了,何必?……再说,当时的你我,不过陌路,何谈抱歉之言,不过是我们自己太弱小了,怨不得别人。” 陈恪伸手想要揉一揉赵均的脑袋,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放了回来。 赵均接着说:“今天我看见墨轩的眼神的时候,我吓到了,因为他让我想起我当时的绝望,但我还是无能为力……”他张开自己的手看了看,又合上,垂在桌边,道:“所以我才会害怕,我不想再让已经发生过的事重来一遍了。” 陈恪走到他背后,抬手放在他肩上,道:“可你现在不是在努力了吗?而且,并不是你有能力了,这个世间上的事情都可以尽如你意……赵均啊,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不用每一件都自责,各人自有各人命,强求不来的,知道吗?” 赵均抬头看他,点点头。 陈恪看了看他有点发红的眼睛,抬起右手把赵均的眼睛蒙住,道:“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赵均眨了眨眼睛,睫毛从陈恪的手心滑过,痒痒的。 赵均接着说:“所以我不想定下来,我怕我再经历一次那种感觉,我宁愿终身漂泊。” 陈恪抿紧了唇角,道:“那如果,有人愿意跟你一起呢?……你还要跟他一起漂泊吗?” 赵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能和他一起看遍这个世间美景,可以不管世事,可以放肆着,也可以哭闹着,随意吧,如果他愿意的话,定下来也无妨。” 陈恪嘴角翘了翘。 梁松这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几番交手下来,行之逐渐处于被动的地方,有些时候,梁松出招,出其不意,防不胜防。 行之气喘吁吁的站在梁松对面,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梁松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摇头:“不行,还是太弱了。” 话音刚落,身形立马逼近行之。 行之立马正色起来应战,光滑的刀面反射出一道道光。 伴着一声刀落地的声音,行之被梁松反剪着双手用手上的绳子绑起来。 行之挣动了下,被梁松敲了一个爆栗,道:“安静些,别乱动。” 梁松做完这些事后,就重新点了一支烛,道:“行了,今天你就将就将就这么过吧,江步青那里你别想回去了。” 行之低着头没说话,除了剧烈起伏的胸膛还能看出他真实存在着。 梁松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于是转身走了。 刚刚走到门边,打开了门,便听得行之在身后问他:“凭什么?” 梁松嘴角一弯,道:“不凭什么,凭我是你大师兄。” 行之猛地抬起头,死死看着眼前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背影。 第二天阳光微露时,赵均就甩了甩手臂从房间里出来,四处看了看,便决定朝厨房走。 刚刚一走到厨房,就见陈恪一个人在那里忙的风生水起。 见到他来了,陈恪便让他过来帮忙。 赵均走过去,先声夺人般的道:“我先说,我真的不会做饭。” 陈恪愣了愣,笑:“没事,我会做,但我不怎么会生火,你来吧。” 赵均反正生火也生惯了,就自然的坐下来把火升起来。 陈恪从一边拿过刚刚已经备好的食材,放在灶台上准备着。 赵均抬起头问他:“你明明会做饭为什么不会生火呢?” 陈恪笑:“不知道,反正现在我也不经常自己做饭。” 赵均“哦”了声,接着道:“不过,还挺好吃的。” 陈恪面对着突然来的吹捧,不知作何反应,但莫名就是很想笑。 梁松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来时,陈恪已经做好了饭跟赵均一起坐着吃起来了。 梁松一闻空中的味道,直接道:“卧槽,今天是什么日子?!慎苛你竟然做饭了?!天哪,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吃到!” 陈恪嫌弃道:“你先去洗洗再来行吗?我真的看不下去!” 梁松立刻跑出他们的视线,片刻后,就人模狗样的回来了。 他拿了两副碗筷,从桌子上夹了两个人的分量,就嘻嘻哈哈的走了。 一边夹还不忘实力吹捧:“哎,我给你说啊小赵均,你简直不能明白,我以前吃他做的饭是多久以前的事了,简直惊为天人,后来我吹多了,他就不给我吃了,还好现下你在,啧啧啧,天哪……” 赵均一脸漠然,他其实其实想说自己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次陈恪做的饭了,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说比较好。 第92页 待的梁松终于端着两个人的饭走了,他俩好不容易松一口气准备吃饭,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正直接闻味而来,伴随着一模一样的话:“卧槽!!” 然后没什么停顿的风一样的从一旁拿了碗筷,坐下来喝了口水,就开始吃。 陈恪坐在那里,忍不住拿手撑了撑头。 赵均坐在那里开始情不自禁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是我的app在监视我还是怎么样,给我的歌都特别符合又迷 我写到梁松和行之见面时,放的是:i really like you 写到陈恪蒙赵均眼睛时,是love you like that 写最后吃饭那里是holding on 我当时真的大写的服气 第45章 上汗 梁松解开绑着行之的布条,把碗筷摆在他面前,道:“行了,你要走就走吧。” 行之抬头看着他,唇角微微弯出一个弧度,道:“我不走了。” 这句话实在出乎梁松的预料,昨天陈恪是这样与他说的:“他决计是不会留下来的……你也不要太激动……强扭的瓜不甜……要是他轻易留下来,要不有诈要不就是江步青让他过来的理由没有这么单纯……所以,我觉得他是一定会走的,毕竟江步青也不会让他接触到什么挺秘密的事情里。” 梁松还记得当时陈恪一板一眼的模样,那种语气就是保证他会走,绝对会走。 梁松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开口却是无言,只是递给了行之一双筷子,道:“嗯,吃吧。”倒也没有显出一丝别的情绪。 行之看着眼前的人吃饭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写满认真,就像他从前一样,仿若从来没有变过。 行之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究竟是无限包容还是予给予求,看起来最无害的样子,偏偏你就不知道他究竟想的什么。 无怪乎他多想,毕竟他们都知道在护国军这里,能有一块玉令象徵着什么,没人会简简单单的觉得你把人绑了一天晚上,第二天来施施然放了,没有什么打算,说出去,可能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 所以行之挑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准备吃点东西再做打算,结果,一筷子吃进去他在心中感嘆了下,觉得自己还是好好吃完再去想其它事。 陈恪看着面前狼吞虎咽的林正,眼角跳了跳,最终忍不住道:“你不是和李澜出去了吗……这一天,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林正咽下口中的饭菜,道:“没有啊,很好的。” 陈恪觉得自己实在没眼看,道:“那你现在是在干嘛?我以前是对你们太……飢饿了吗?” 林正摇头,含糊的道:“没有,不是你的问题,哎呀,怎么说,你知道吧,就是有些时候你得注意一下自己的食量!” 陈恪盛了碗汤放在手边,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回来噁心我们了吗?!谁给你的权利?!” 林正无所谓道:“大家都是兄弟,不要计较这点小事儿!” 陈恪觉得自己实在无话可说,只道:“你吃,你吃。” 等林正风捲残云般的吃完了饭,赵均才刚刚喝完一盅汤。 林正擦了擦嘴,对正在慢条斯理的吃饭的陈恪道:“行了行了,别吃了,我和你说,蜀中有新情况!” 闻言,陈恪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他,道:“你说。” 林正道:“你之前不是让我们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的那个村子吗?然后,昨天我出去的时候,看着江步青他们府上的人鬼鬼祟祟的朝那边走过去,我看着有点可疑,就和李小姐一起跟了过去,结果就看到他们走到那个村子外面,一边在记录什么,一边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我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没时间给你发消息,所以昨天晚上我就用了点小手段把他们手中的东西拿到手了。” 陈恪轻轻嗯了声,问他:“那人呢?” 林正道:“我给他们下了点药,又叫故谈用蛊控制了他们,目前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你可以看看这个上面记载的东西。” 陈恪接过林正递过来的东西,起身去另外的地方看,赵均本来也想跟着去,结果陈恪把他按回椅子上,道:“你先吃饭,别学着不吃早点,等下你吃了饭再过来。” 赵均只好点点头,埋头吃饭。 陈恪拿着那些稍微有些硌手的东西,摊开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就笑了:“上汗人?” 林正点点头,道:“上一次我们去上汗还是……老将军在的时候。”说到这里,林正还特意看了看陈恪的表情,发现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以后才接着道:“现在,没想到会这样。” 陈恪呼出一口气,道:“我们集结完了吗?” 林正摇摇头,道:“昨天晚上我问了一下故谈,故谈说还有少部分的人还没过来,大部分倒是来了。对了,他还说,余将淋回江南了,说是泛花亭出了点事情,她得亲自回去处理一下,尽量七天之内赶回来。” 陈恪沉吟道:“无妨……你去递个消息给余将淋,让她回来时带上她们那里的蒙汗药。”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多带一点。” 第93页 林正应下:“行,那上汗这边怎么办?” 陈恪右手食指轻轻点在那些布料上,道:“你去把它给伯新,让他注意一下近期的村子周边,也让他们重新检查一下村子里的人……至于现在究竟怎么样对上汗,我暂时也没主意,毕竟不清楚他们的目的,到时候,一个不小心打错了人就不好了,你先把这个给伯新拿过去,他到时候知道安排的。” 林正重新拿回哪些记载着东西的布料,应下后转身离去,步履匆忙。 赵均来时刚巧撞上林正离开,他看了看林正的背影,问:“怎么了吗?” 陈恪走过去,道:“没事,只是不知道这次上汗来者究竟是善还是不善了。” 赵均道:“善又如何,不善又如何?” 陈恪:“善呢,我们可以比较快的打下来,不善呢,就不知道要把这个仗打到什么时候了。” 赵均仰头看了看他,道:“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好呢?” 陈恪看着远处嘆了口气,道:“跟上汗对上,我们其实赢面并没有很大,外界不知道,护国存在一个非常大的隐患,他们不擅长骑马打仗,若是我们与上汗正面对上,那么十有八九输的是我们,当年收服上汗还是数十万人用生命堆出来的,现在就不一定能够了。再说,现在上汗年轻一辈的战力全部都成长起来了,当年老一辈的将领们也还没有老去,所以怎么算,我们的赢面都小的很。” 赵均笑:“怎么呢?对自己有信心一点,毕竟你可是我们的将军啊。” 陈恪笑,抬手放在他头上揉了揉,眼底却是附上一层散不去的阴翳。 赵均看着他,心底却是一道冗长的嘆息。 胡沉接到林正递过来的东西时,打开一看,脸色就变了三分。 故谈站在他旁边,看见胡沉脸色陡变,便问:“怎么?” 胡沉摇摇头,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直接道:“传我号令,近日在平时操练的程度上,加大对骑术的训练,另外,让他们熟悉大场地作战。” 站在一边随时听令的守卫立马应下,转身匆匆去传令去了。 故谈等他吩咐完,刚想要继续说什么,就听胡沉接着对林正道:“林正,你快回去告诉慎苛,让他最近一定要注意上汗,最好防备着北境,这一次……来者不善。” 林正嗯了声,就直接出去了,刚临出门就撞上了问询过来的众人,庄生直直的撞上了林正,看到林正的神色,也没像往日里一样调笑,自觉的让开一条道。 骆歧泽过来,问:“怎么了?” 胡沉抬头,道:“等着吧,有得我们受的。” 故谈:“嗯?” 胡沉嘆口气,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十年前章将军带兵镇压上汗的事?” 刘本墨点头:“知道,那次打的这么惨,当时江湖上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胡沉看着自己的手,似乎是在回忆什么,他道:“我当时跟着章将军去了的……” 他说:“怎么形容呢,那场战争。” 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章渊从来没有对上过上汗,也没什么在草原作战的经验,凭藉着以前的作战经验,身先士卒的带着一队兵马就上阵了,结果那一次,首战大败于上汗,去时三千人,回来时不到三十个人。 后来每次去打仗时,军心惶惶,人人自危,每一次都会把自己的遗书留下再上战场,有些人的书信用到了,有些人的没有。 后来,护国军实在损失惨重,节节败退,章渊没有办法,只得召集巡南王带兵北上,再召集四方兵将,甚至在江湖上也广揽人手名士,最后以人多为优势,险险的压下来了。 那些时候,章渊带军上阵,经常浑身浴血,满身是伤,最严重的一次是肋骨被挫断三根,险些没有救过来。 骆歧泽突然道:“我知道,当时是我爷爷去的,我记得当时护国军派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的到我家,爷爷听完后马不停蹄的跟着他们走了,过了两个月才回来。” 胡沉点点头:“当时,章将军一定要自己亲自带兵上阵,骆爷爷阻拦不住,只得跟着章将军上战场……幸好,骆爷爷会些些功夫,将军又派人一直保护他,不然……” 骆歧泽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张周同问道:“既如此,我们为何不加强这方面的训练?” 胡沉苦笑:“当年参战的人回来后大多都退了,后来将军说要训练骑兵,但是因为一些……原因,就停了。” 至于这个原因,大家自己心中都有些数。 房内是长久的沉默,似乎他们都想到当年先皇与皇后的一些事,气不过的同时也无能为力。 毕竟,往事如烟,再者,当事人已经去了,也不好再提。 陈恪听到林正传回来的话后,长久的沉默,然后直接道:“梁松,你回一趟太影山,替我送一封信给田信前辈。林正,你去告诉本墨他们,让他们去江湖上活动活动,用他们各自的关系给我把人暗中召集起来,动作快一点,动静给我弄小些。” 林正与梁松单膝跪下,齐齐道:“是!” 第94页 赵均看着天边渐渐被乌云笼罩的太阳,道:“刚刚行之趁着我们不注意走了。” 陈恪嘴角一勾:“我就怕他不走。对了,赵均,你记得,如果那个墨轩再来找你,有可能的话,套一下底,看看他的来意,或者,他接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赵均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陈恪看着天边,嘆口气,微不可闻的道:“你在看着的吧……” 赵均看着一株小小的白花,细白柔嫩的花瓣才刚刚展开,一个巨大的雨滴打下来,瞬间就把花瓣打的与其它花瓣重合在一起,交融着,无力反抗。 一丝风都没有。 静默的,仿佛有什么在凝视着。 第46章 墨轩 赵均从来不信命的,一方面是自己从小受到的教育问题,一方面是曾经他快要死在自己手里时巫红嫣把他救回来前,他听到巫红嫣说:“命嘛?我从来不信。” 所以他从来无惧鬼神,但如今却是信了命数。 当赵均在大街上被墨轩直愣愣的拦下来时,他脑海中闪现过的便是巫红嫣的那句话。 命嘛? 他也不信。 墨轩伸直了手臂,微微仰望的角度看着赵均,不死不休的样子。 墨轩其实有那么高的,刚好及至赵均胸前的高度,他就这么站着,拦着,引来很多人的目光。 赵均看了看他,又握了握手中提着糕点的带子,没什么感情起伏的问他:“怎么?” 墨轩放下他的手,道:“你愿意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赵均看着面前男孩的面孔,虽然年轻,但不知是因为生活的不好还是怎么样,面容稜角分明,眼窝深邃,琥珀般的瞳孔映照着天上的厚重乌云。 眼中仿佛又看到那日墨轩的眼神,深刻而沉痛,于是他点点头:“嗯,好。” 墨轩低了低头,赵均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道:“嗯。” 他伸出手轻轻的拉住赵均一点衣角,握了握,唇线紧绷着,眼底浮现一丝淡淡的欢喜,轻轻巧巧的拉着衣角的手的指骨微微泛白,看着那么柔顺,巧的是一副害怕逃离的心态。 赵均没有看他,自然看不见眼底的欣喜,也看不见他泛白的指骨,只是由着他拉着,茫然的跟着他走,自己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远处有白鹤飞过,洁白的羽毛飘落下来,融入纯白的世界里,找不见踪迹。 眼见着都走出城外多久了,赵均终于低下头看了看墨轩拉着他的手,绣着繁复花纹的袖口大了些,顺着小麦色的精壮手臂滑落些许,健康的小麦色上却有些青紫的痕迹。 赵均心头一跳,猛地反手抓住墨轩的手,声线突然变得有些许严厉:“谁弄的?” 墨轩被他突然来的动作搞的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狠狠挣脱开他的桎梏,撇开头去,看着脚边的一截枯木,淡漠道:“无妨。” 赵均看着他低着头露出来的脖颈,上面有些淡淡的,看得出是很久之前受过的伤,虽不显眼,但也是疼的。 他伸了点舌尖微微润湿自己有些干裂的唇,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拆开来,放在墨轩的手中,道:“擦擦吧。” 墨轩看着手中细白的药粉,盯了会儿,又把纸包合上,放入自己的腰间,而后对赵均道:“走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拉着赵均的衣服,而是走到了他旁边,与他并肩而行。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近晚了,厚重的乌云挂在天上,仿佛随时都会受不住般从天上落下来。 赵均看了看眼前的墓,一块方方正正的木板勉强当做墓碑,上面竟是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刻上。 墨轩看了赵均一眼,眼中有种不知名的情绪闪过,而后他走到墓前笔直的跪下,掀起的风让他脚畔的落叶动了动。 赵均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墨轩动作。 墨轩理了理墓上的刚刚长起来的杂草,又把碑上的落叶拂去,而后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最后才到:“娘,你还记得他吗?” 赵均听得一愣,难道墨轩以前还见过他不成?! 墨轩接着道:“我还记得,从不敢忘了……你说这个世界上好人还是更多的,我不信,但是现在我信了,你说你想要回来,所以我把你送回来了……但是娘,我怎么办呢?” 他说的话听起来有些沉重,但不知为何,赵均并没有从里面听出几许的难过来,反而是一种不咸不淡的感觉。 赵均上前一步,将手中一直拎着的糕点放在墓前,躬身行了个礼,便又退后一步,站在一个完全的旁观者的位置。 冷漠而疏离。 墨轩讲完了这些,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站起来,道:“走吧。” 赵均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于是点点头,跟着他走了。 还未出那片小小的树林,天上就落下了细细密密的雨,就像多日前那样,瓢泼似的,不要命般。 赵均眼疾手快的从一旁摘了两个大大的白荷叶,给了一个给墨轩,道:“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墨轩看了看现在这个情况,点点头,就跟着四处找避雨的地方去了。 第95页 也许是上天见着他俩可怜,他们才淋的半湿,就看见一处山洞,刚好可以够他们两人避雨。 赵均让墨轩过去,而后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墨轩还没来得及问他去干嘛,这么大的雨,赵均顶着一个荷叶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浓浓的雨雾中。 赵均好不容易寻了些柴火回来时,就看见墨轩站在那里焦急的看着外面。 看到赵均的身影出现在雨雾中时,墨轩才好似松了口气,又走回刚刚呆着的已经铺好一些干草的地方。 赵均把怀中的东西放下,一身衣服自己湿的不能再湿了,他对墨轩道:“你有火摺子吧,我的打湿了,用不了,你有的话,就点着火吧,我去处理一下我的衣服。” 墨轩点点头,道:“我有的,你快去,不用管我。” 赵均觉得他应该不会出什么么蛾子了,便朝着洞里面走去,把外衣脱了,使劲拧干,又再披上。 赵均出来时墨轩已经点好了火,看着他一身还是湿的,于是他利索的脱了自己的外衣,道:“哥哥,你穿我的吧。” 赵均回绝了他的好意,只道:“谢谢,但是我从不穿别人的衣服。自己穿着吧,别染了风寒。” 墨轩也不强求,收回自己的衣服,又套上了。 夜里稀稀拉拉的雨滴滴在树叶上,噼噼啪啪的想着,眼前的火焰时不时的发出一声爆炸的脆响。 墨轩看了看眼前低垂着眉眼的赵均,突然问他:“你都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赵均笑,抬头看他:“没有……如果你要同我说,那么我不问你也会说,若是你不想同我说,问了,得到的也不一定会是真的。” 墨轩笑:“那哥哥,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赵均微微颔首,看着眼前的火光:“你说。” 墨轩从怀中摸了摸,片刻后拿出一张手帕,仔细摊开来,道:“你还记得它吗?” 赵均皱了皱眉,摇头:“这是?” 墨轩笑了笑,道:“我知道你记不得的,但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赵均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真的对这个没什么印象,于是他道:“抱歉。” 墨轩:“没什么好抱歉的,很正常,换做是我,我也不会记得……那你还记得有次你在怀宁递给一个小孩的手帕吗?” 赵均点头:“有点印象。” 墨轩笑:“你会觉得那是我吗?” 赵均默不作声的愣在那里,愣了好久,道:“没这个可能吧……” 墨轩突然坐正,用当日叫赵均的语气道:“哥哥。” 赵均怔愣,他犹犹豫豫半响才道:“你怎么长这么快……” 墨轩笑:“逼出来的……不说了,我其实今天拦住你,只是为了让你看看我娘的墓,我想让她坚定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赵均想了想,道:“你们……发生什么了吗?” 墨轩低头苦笑:“不瞒你说,想必你也看出我是上汗人了吧……但我是上汗的王子你信吗?” 赵均很想安慰道,信,但他觉得这样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于是他道:“不信。” 有些犹豫,有些踌躇。 墨轩笑:“我也不信,但我确实是,但也却是和我们族中的奴隶没有什么区别……我有两个哥哥,他们是你们说的类于嫡子的人,我是上汗王的私生子,平日里我和娘受尽欺凌,前些日子,娘感染风寒,他们非但袖手旁观,甚至到了最后直接在我娘的汤药里下毒!”他的语气渐渐有些尖锐:“你知道我餵我娘喝下药之后却看到她不停踌躇,口吐白沫的样子有多难受吗?!然而那个上汗王,不仅在我娘生前就百般刁难她,甚至到了那天,他竟然说,那是她自己活该……” 墨轩说到这里笑了笑,平复下来后又道:“他从来对我们视若无睹,我以前看着他抱着我的哥哥们时,我真的好希望他能回过头来看看我,抱我都不用,正眼看看我就可以了,但他从来没有!”墨轩短暂停顿了下,眼中映衬着一簇盛大的火焰,他道:“我不求他爱我,但求他后悔。” 赵均沉默着,看着外面的雨帘,没有说话。 许久后,他道:“睡吧。” 墨轩没有反驳他,顺从的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收了,只留下偶尔雨滴落的声音。 墨轩悄无声息的睁开眼,看着熟睡的赵均。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第47章 荔枝 火堆至于一点小小的光,时不时的一阵微风吹进来,吹起一点火苗子带在空中,明艷一会儿,即刻熄灭下来。 墨轩把外衣脱下来,小心翼翼的把外衣盖在赵均身上,看着赵均背对他的后脑勺,头发有些许松开,看起来微微的乱着,慵懒着,放松着。 墨轩看了好久后才轻轻开口:“谢谢。” 救生的浮木。 快要熄灭的火堆突然间噼啪一声爆开,引燃了一些还未燃烧的干柴,照亮了一方小小的世界,也淡淡的不经意的照亮墨轩脸上的一点冷冽与无助。 第96页 从他抛着一袋银子朝着自己走过来时,当时的墨轩只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很漂亮,仿若画师描绘的一副清秀悠远的山水画,没有浓墨重彩,别出心裁的淡雅,他从小长在北方,见惯了长得高高大大的沙漠汉子们,古铜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瞳,笑起来总是豪放而大声的。而赵均也虽然生在北方,却不知为何倒是少见的清雅。 所以他本来没有哭的,他是很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着自己母亲过来找他的,但是不知道为何却是生了另外一种心思,硬生生的憋出了许多眼泪,开始嚎啕大哭。 当他看到赵均过来的时候,他的哭声短暂的停顿了下,但是赵均并没有注意,还是如他所愿的过来了,停下来,最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手帕给他。 虽是微笑而不经意,但对当时的他来说,却是难得一片好心。 故此,他便记住了,也就没敢忘了。 他曾经对自己母亲,那个曾经美丽,却被生活折磨的不堪重负的女人说:“娘,那个哥哥很好。” 女人微微睁开了一点眼睛,又缓缓闭上,于她而言,万般挣扎过去,只余解脱能入她梦中。 墨轩守着他娘亲等死的时候,脑中总是能想起赵均的脸,手里紧紧抓着那一方手帕。 救生木一般,捨不得放了。 赵均起来时已经不见了墨轩,地上却是留着墨轩写下的几个字:上汗墨轩。 他一坐起来就狠狠的皱了皱眉,脑袋中发疯一样针刺般的疼,眼前也是晃晃悠悠的,整个世界都在飘荡着。 他撑着地歇了会儿,等待这阵眩晕过去,才站了起来。 刚刚站起他才感觉到一个东西从他身上滑落下去,纱织的料子落在地上仅仅只带起一阵细小的动静。 赵均眯了眯眼,向地上看去,见是墨轩遗落下的衣物,便顺手捡了起来,又踩灭了地上还有些火苗子的火堆,想来是早晨墨轩离开前又重新找来东西燃了一把火,到现在也还有一点微微的火。 他收拾收拾了就转身走了,猝不及防的,一阵强烈的刺痛与眩晕再一次袭击了他的脑袋。 他猛地扶住旁边的山崖,使劲吞了点口水,才发现喉咙火烧火燎的疼。 他无奈的笑笑,仰着脖子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又抬手整了整自己的着装与头发,才勉强向城中走去。 等他到了城中,还没有走多久,就看见李澜朝他走过来,他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意识倒是更糊涂了,只对李澜道:“李澜姐。” 李澜看着赵均本来白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以为他去干了什么,便道:“干嘛去了?从城外回来?” 赵均是很想回答她的,但他实在有点晕,身体忍不住往前倾去。 李澜本来还兴致蛮好的等着她的回答,结果赵均毫无防备的朝地上倒,她手忙脚乱的接住赵均,倒也是她与赵均的身高没什么差别,甚至比赵均要高上那么些许,倒是在赵均完全着地之前接住了他。 她伸手探了探赵均的额头,脸色一变,对身后的人道:“给我去找城里最好的大夫!” 家丁应了声,便转身急匆匆的去找大夫去了。 李澜叫来剩下的那个家丁,扶起已经没什么意识的赵均,道:“帮我把他扶回去,小心一点。” 家丁躬身,小心翼翼的蹲在赵均前面,李澜再慢慢的把赵均放到家丁背上,脚步不停的朝府上走去。 赵均睁开眼时,脑中还是刺痛,眼前看着一片模糊,只听得有人道:“大夫,怎么样了?” 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姐不必忧心,无甚大碍,按照老夫抓的方子捡几服药喝下便好。” 而后听人道:“谢谢大夫,辛苦您了。” 老者道:“无妨,医者职责所在而已。” 赵均没有听下去了,毕竟他不用猜也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意识挣扎了下,便又堕入无尽的黑暗中。 再一次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了,屋中焚着一点香,夕阳入户,倒是显得温暖可爱。 赵均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边,打开来。 李澜听到动静回头,看着赵均站在那里,立刻笑了,道:“醒了?要不要过来吃点荔枝?” 赵均依言过去,刚刚走到一半,便听到李澜道:“你怎么光脚就出来了?!快回去把鞋穿上!” 赵均看了看自己的脚,动了动自己的大脚趾,抬头望着李澜笑:“没事的,不要担心,这样挺舒服的。” 李澜还是皱着眉头,满脸写着不开心。 赵均走过去坐下,拿了一颗带着水滴的荔枝,仔细剥开来,递到李澜面前,笑:“别生气啦,吶。” 李澜没有办法,无奈的笑了笑,抬手接过赵均手里晶莹剔透的荔枝,张口吃了下去。 赵均自己剥了两个吃了,觉得不够尽兴,便问:“李澜姐,有没有镇过的荔枝?” 李澜直接拒绝:“不行,太冷了,你现在不能吃。” 赵均拉了一点李澜的衣袖,学着小时候叫李澜的那样道:“姐……” 李澜被他磨的没了脾气,只得叫人从井里拉出她中午叫人放下去的荔枝来,最后对赵均道:“只能吃一点,别吃多了。” 第97页 赵均放开手,笑眯了眼:“好!” 黄昏印着他手上的晶莹的荔枝,有些夕阳的味道,温暖而甜腻。 李澜看他一吃就停不下来,便拦住了他,顺便叫人把荔枝端下去,再吩咐人去做饭,然后递给赵均一方手帕让他擦手,然后才问他:“说吧,干嘛去了,你昨天?” 赵均转移话题:“我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啊。” 李澜冷笑:“别给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如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赵均“嗯……”了半天,才道:“哎呀,说了你又不认识。” 李澜冷冷看着他:“你说不说?” 她作势要来捏赵均的脸,赵均立刻缴械:“那个,就是上汗族你知道吧?” 李澜自己拿了一颗荔枝剥了放进嘴里,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赵均非常不满的看了看她,然后道:“也没有,就是里面有个叫做上汗墨轩的小孩,我认识他,昨天跟着他出去了,然后晚上回来时,没想到下雨了,然后没来得及躲,就这样了。” 李澜信了他这个解释,又问他:“那你怎么认识他的?” 赵均默默的顺了一颗荔枝,道:“就是以前我在怀宁的时候,帮过他,就没有了。” 李澜点点头,道:“放下你手中的荔枝。” 赵均快速的把他塞入自己的嘴里,咬开来,迸发开一嘴的清甜,他享受的眯了眯眼:“哎呀,哪里来的荔枝?” 李澜推他:“你走,走走走!” 赵均光脚踩在地上,嘻嘻哈哈的走进房中穿鞋去了。 李澜看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赵均晚上吃饭时,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同陈恪说过自己的事,便想着吃了饭回去。 李澜听他这么说便出声道:“别,你先在我这里住一晚,等明天你头不晕了再说。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晚,明天天亮了也好走些,人也多,我没那么担心。” 赵均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是,便点点头:“那好吧。” 吃过饭,赵均还在想着自己的荔枝无法自拔,结果就远远的问道一股子药味直接冲进他的鼻腔。 片刻,他就见李澜带人端了碗药来,旁边还放了些蜜饯。 他先拿了颗蜜饯放进自己嘴里,甜的倒牙。 他急急忙忙的端起一旁的药碗,混合着蜜饯喝了,再忙不迭的送了一颗蜜饯到嘴里。 晚上回去睡觉之际,李澜拿了一封信出来递给赵均,道:“你师父送来的,你自己看看。” 赵均接过信,里面轻飘飘的,没有多大分量,他扬了扬手中的信,道:“行。” 李澜目送他离开,自己低头喝了口水,才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赵均点燃一支烛,待得屋中亮起来了,才拆开信来看。 信中规规整整的写着: 赵均 展信安。 托我照顾的院子实在灵性,平日里偶有路过,便会打开院子看看,一切如常,倒是鞦韆上久无人坐,爬满常春藤,倒是有些可爱。 至于怀宁,倒是一切照旧,无甚变化,素素青山,渺渺黄沙,总不见得半分变化。 前日里有人向我问起你,我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想来是太久未见,而你竟然也不知给自己师父带封信来,叫我好生勉强。 稍事休息之余,还是要嘱咐一句,可别嫌师父啰嗦,巫术决计用不得,若是你执意要用,且得先要问过我,再做定夺。 至于其它,若是出事,记得师父给你的玉佩,必要时,救命之用。 今日我见园中一株野花开了,倒是叫不出名字来,看着便它有些想你,不知你现在可是生活的很好? 我摘了一朵做成了干花,夹在信封中,你可有看见? 师父巫红嫣留 她倒是没有註上日期,想来也就近几日的事情。 赵均把信仔仔细细折好放在一边,又拿起信封,将花倒了出来,细细碎碎的,一小朵一小朵的,有白有红,说不出的情调。 赵均拿了一朵花凑近闻了闻,笑了。 许是万般风浪过,千秋尽。 他从腰间取了那块碧绿的玉佩出来,放在桌边,自己找来纸笔,看了看旁边的小花,蘸了蘸墨,弯着一点嘴角,行云流水般写下: 师父 展信安。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第48章 箭矢 及至完成信,已经到了深夜了,赵均在药剂的影响下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揉揉眼睛,再偷偷打开门走出去。 月上中天,细细密密的月光温柔的让人窒息,银白的光洒落在园中的植物上,照的院子如同天上仙境一般,迷人而沉醉。 赵均放轻脚步走到园中,从井里扯出荔枝来,伸手捧了一大捧出来放在旁边,又轻轻的把装着荔枝的桶放下去。 他鬼鬼祟祟的拿着一大捧荔枝走回房中,一股脑的放在桌子上后才去把门关上,随即抵着门呼出一口气。 他挑了两个较为青一点的荔枝,拿出匕首来,将其慢慢的划成两半,再将壳完整的剥出来后,放在窗台上,放好之后,又坐回桌边,一边剥剩下拿多了的荔枝,一边等着那些壳晾干。 第98页 他吃完了荔枝后,看了看壳的成色,觉得还不错,应该能放进信封里面,便取了回来,小心的放进信封中,笑:“这样的话,感觉这封信重多了!” 他用蜡油封好信后,便吹熄了烛火,走到床边躺下。 第二天早晨起来后,赵均理了理头发,便拿上桌子上的信,走出去递给管家,让他送出去。 管家双手接过信,笑道:“赵公子不必如此多礼,小姐说若是你有什么事尽可以叫我们做就好,不必如此拘礼。再者,平日里小姐与我们也无架子,所以公子不必如此。” 赵均微微笑:“那行,多谢老伯了。” 管家接过信便下去差人送了,临走时告诉他,若是有急事,可以先行离去,小姐说,不用和她说,让你走的时候带着药,还有井里的荔枝可以一併带着走了。 赵均谢过,去后厨拿上早已备好的东西,又接过家丁递过来的一篓子荔枝,道:“多谢,还要麻烦您帮我同李澜姐说我先走了,两天都没有向将军报告过,替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没来得及告别。” 家丁点点头,帮他打开了门,又问他:“公子可是需要我们找个人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赵均摇头:“不用,谢谢。” 家丁也没再多说什么,送他出门后才转身进来关门。 赵均用提着药的手敲开门时,只见陈恪披散着头发,满脸写着疲惫的过来开门,看到他的瞬间眼神亮了亮,随即又冷下脸来,道:“哪去了?!” 赵均把手里还是凉凉的荔枝在陈恪面前晃了晃,道:“看!特别好吃。” 陈恪看着那么多荔枝,便伸手接过来,让路让赵均进来,一边关门一边道:“这么重你都要提回来,对自己好一点行不行?” 赵均头都没转,自顾自的把手中的药放在桌子上,道:“我是觉得你没有吃过这样的,所以专门给你带的,不吃算了。” 他转身作势要把陈恪手里的荔枝抢过来,陈恪意识到他的意图,便抬手将荔枝举高,就是不让他拿。 赵均冷漠的看他:“你不是嫌弃吗?” 陈恪哈哈哈的从他身侧绕过:“没有啊,我家赵均带回来的东西我怎么会嫌弃?!” 其实不是所谓嫌弃,只是觉得太重了,觉得他提着辛苦。 但是听到是专门提回来给他的时候,又觉得心花怒放,两日来不断的担心与忧虑都仿佛被一扫而空。 赵均听着我家两个字一愣,随即道:“是吗?” 陈恪笑着打开篓子的结,拿出一个荔枝剥开,递到赵均唇边,道:“是啊。” 一个理所当然,一个眉目如画。 赵均的唇是粉色的,剔透的荔枝放在唇边,素雅却不容置疑的强烈的美意。 陈恪莫名的动了动喉结,赵均没意识到什么一样,就着陈恪的手张口吃了,唇瓣微微拂过陈恪的指尖。 陈恪抿了抿唇,把手中剩下不多的壳扔了,又给自己剥了一颗,放进嘴里,觉得今天的荔枝怎么那么甜呢…… 他看了看赵均带回来的药,突然蹭起来,把赵均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最后炮弹似的道:“你怎么了?!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 赵均摇头,把他按在座位上,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陈恪看着他:“你最好没事。” 赵均觉得他的语气不对劲,便问:“怎么了吗?” 陈恪猛然间摇头:“没什么。”又剥了个荔枝递给他,这一次倒是没有放在赵均唇边,由着赵均自己伸手拿过。 晚间时陈恪接到一封信,上面寥寥几字,却将发信人的状况表达的清清楚楚。 上书:情况良好,尚未生疑。 陈恪拿着信走到书房回信去了,赵均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不多久,陈恪倒是没有回来,却是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赵均面容一僵,随即微微笑着:“丞相。” 江步青见是赵均,也没有什么异议,施施然的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又对赵均吩咐道:“上茶……对了,你们将军呢?” 赵均走上前端了桌上放着的茶,给江步青倒了杯,才道:“将军有事,暂时不能来招待丞相,丞相见谅。” 江步青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随即放下,道:“该不会是将军他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 赵均表情不变,只是端端正正的道:“丞相说笑了,近日将军忙于军中事物,为分丞相困扰,倒是让将军无比苦恼。” 他这一番话下来,倒是让江步青无话可说,心里也对这个少年高看了几分。 于是他问道:“你有没有意愿跟着我?” 赵均心底里冷笑,面上一片温柔:“丞相别打趣我了,跟着将军已经很好,不敢高攀。” 江步青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陈恪这时笑着推开门,一进去就立马道:“丞相此次前来,请恕陈恪招待不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江步青换上一张笑脸,起身道:“慎苛说笑,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倒是见外了。” 陈恪跟着江步青的步调迎合着,一方面示意赵均下去,免得他搅进这趟浑水。 第99页 赵均顺从的退出客厅,向后院走去。 刚刚一踏进后院,一支箭带着劲风擦着他的脸直直的插进后面的木头中。 他侧过身将箭取下来,拿下上面带着的纸条。 上面熟悉的字迹洋洋洒洒的写着:明日午时三刻,半烟居。末了,左下角留一个规规整整的上汗墨轩。 赵均将纸条收了起来,走出院子,打开门,向街边卖水果的老人走去。 待得江步青从院子里走出来,笑的满脸慈爱的看着陈恪:“慎苛不必送了,我轿子就在外面。” 陈恪朝着外边看了看,果真看到他平日里坐的那辆车轿,于是笑着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步青转过身那一刻,脸上的表情骤变,抬步上车后冷冷道:“走!” 随即站在车旁的管家道:“起轿!回府!” 陈恪呼出一口气,目送他远去,见的人走远了,低声道:“累死。” 赵均刚刚走到他旁边就听见陈恪这句话,于是道:“说什么了?” 陈恪看了看手中提着的东西,顺手一接,赵均顺手一递,自然无比。 倒是没人注意这件事,陈恪只是道:“无妨,不过我们可能过几日要到军中去了,你自己收拾收拾,到街上买着糕点之类的东西,免得在山上吃不好还没有解馋的东西。” 赵均点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很合理。 他跟着陈恪进去,走了几步后从手里把纸条递给陈恪,道:“刚刚墨轩给我的,你觉得呢?” 陈恪打开纸条来看了看,最后皱着眉轻念出声:“上汗墨轩?他是上汗王的儿子?” 赵均点头:“嗯,就是上次我没回来,他同我说的。” 陈恪突然把纸条揉成一团,正襟危坐,看着赵均,道:“他怎么会和你说这件事?你们出去做什么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赵均愣了愣,好半天才道:“没什么,自然而然的就说到那里了。” 其实他觉得陈恪这个反应特别奇怪,明明这个时候,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想想究竟要怎么做吗?这个跟他与墨轩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 但是他不会说。 沉默又寂静。 陈恪嘆了口气:“你去吧,先看看他要干什么,至于其它,你自己把握。” 其实他是有些不放心的,毕竟上汗王室有多乱,赵均是没有见过的,但是他知道,能活下来的孩子都不怎么简单,他想跟着赵均,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墨轩和赵均之间,不是他能插的进去手的。 就像有些时候他与赵均之间,也不是别人能进来的。 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赵均伸手拿了颗荔枝放手里,大指姆与食指拿着左右转了转,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应该会深入接触他。” 他没有继续说后面,但他希望陈恪能够明白他的话中意思。 陈恪心中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但他没有抓住,于是他道:“行……自己注意些。” 赵均嗯了声,剥开荔枝来,放进嘴里慢慢咬碎。 或许,明天的太阳会更加娇艷。 第二天是个阴天,太阳不愿意露脸,娇羞的隐匿在厚厚的乌云后,连一点阳光都不愿意放出来。 赵均推开半烟居的二楼雅间的门,待得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悠然怔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要做好后面陈恪经常不在的准备…… 第49章 藏青 里面光线有些昏暗,只有浅浅的烛火映照着房里,墨轩身着玄色上衣,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裤装,小腿用同色的带子绑住,显得异常精神,挺拓。 他见到赵均进来了,便站起来,笑:“好看吗?” 赵均点点头,墨轩继续说:“这是我们上汗平日里的装束……让你看看。” 赵均嗯了声,随即走到桌边坐下,问道:“怎么坐在这间屋子,这么暗?” 墨轩看了看四周,道:“哦,我穿成这样当然不能让别人看见,不然我可能就回不去了。上汗可是与太和有许多仇来着。” 赵均想了想,觉得也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的墨轩道:“我今天来的时候都是翻墙进来的,要不然就见不到你了。” 赵均笑:“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墨轩点头:“对啊,为了见你,可辛苦了。” 赵均愣了愣,随即转移话题:“这一次你找我出来又想干什么?” 墨轩撑着脑袋,道:“不干什么,就是让你看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赵均听完后,起身欲走,墨轩嘻嘻哈哈的过去拉住他的袖子,道:“别,我说笑的,怎么可能。我找你是想问你,你们最近是不是要进山了?” 赵均突然警惕起来,眼睛看着他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 墨轩笑:“哦,我昨天偷听到我哥哥他们说的,就想问问你,我以后是不是又见不到你了?” 赵均不着痕迹的拂开他的手,道:“怎么可能见不到,就像昨天一样,给我传个信的事。” 墨轩笑,眼睛弯成一弯月牙,道:“真的吗?!真的我给你传个信就可以见到你了?” 第100页 赵均点点头:“对。” 墨轩挺高兴,让赵均坐下,唤来小二,特地掩了自己的穿着,高高兴兴的点了几盘菜,其中不乏那道麻婆豆腐。 等着菜上完了后,赵均盛了一碗猪骨汤递给墨轩,道:“长高点。” 墨轩接碗的手有些停顿,随即道:“我们长高很快的!” 信誓旦旦。 赵均点着头嗯了声,又道:“我相信。” 赵均吃着吃着饭,想起什么来,便问墨轩:“你哥哥不知道你出来找我吗?” 墨轩漫不经心的喝着手中的汤,满不在乎的道:“不知道啊。” 赵均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你每天都在外面,那天晚上也没有回家,他们不会担心?” 墨轩放下碗,道:“不会担心的,他们只会担心他们有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从来不会管我的死活,或者,换句话说,我死了,对他们或许是种好事。” 赵均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道:“行了,吃饭吧。” 墨轩笑:“哥哥不用担心,我可以过的很好的,我还要那个上汗王反悔呢。” 赵均笑笑,低头吃饭。 墨轩看着他,心里纵使万般无奈,也无处可说,其实今日出来的事他的哥哥们都是知道的,甚至还来“欢送”他,希望他能不要回来了,回来也是碍眼,还问了他出去见谁。但他没有说,怕会连累到赵均,虽然赵均有陈恪护着,但是万事以防万一,他最好做到没有破绽,虽说今天的事他哥哥迟早会知道,但是至少在他知道的这段时间内,陈恪已经把赵均带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是现在的他所不能给的。 也给不起。 赵均见墨轩吃着吃着就开始发呆,于是拿筷子轻轻敲了敲他的手,道:“想什么?” 墨轩重新端起碗,小幅度的摇头:“没有。” 赵均也没管他,又低着头开始吃饭。 赵均吃完饭回去时,墨轩想了想,对他道:“你等我一下好不好?” 赵均点头:“行。” 墨轩从旁边拿了一个包袱,走到屏风后面去,换了身衣裳出来。 还是深黑的颜色,比赵均身上的藏青色深了些许,沉重却又稳重。 墨轩走在赵均背后,看着他头上浅藏青色的发带,问:“这个发带很好看。” 赵均笑:“是吗?” 墨轩点头:“是啊。” 赵均笑的更深了一分,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小二见他们走出店门,便走到他们身边,满脸堆笑道:“客官慢走,下次再来!” 赵均微微颔首,墨轩笑着点头。 及至分开之时,墨轩看着赵均道:“真的写封信就可以?” 赵均无奈的点头:“真的。” 墨轩中午放开拉着他衣袖的手,犹犹豫豫,恋恋不捨道:“那,那,行吧,你走吧。” 赵均莫名有种自己是十恶不赦的抛弃人的浪荡公子的错觉,他想了想,觉得实在雷人,于是自己抖了抖,道:“你自己回去时小心一点。” 墨轩眼中含泪:“嗯嗯。” 赵均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得疯,于是转身毫无犹豫的走了。 他没回头,自然也没看到墨轩唇边的一抹笑意。 陈恪见赵均回来,调侃道:“哟,这谁啊,回来了?” 赵均:“……”他为什么有一种跟错人的感觉。 陈恪见他怔愣住,笑了下,招手让他过来:“过来,给你看这个。” 赵均依言过去,就见陈恪递给他一张羊皮卷,便问:“嗯?什么?” 陈恪道:“你自己打开看,今天中午,江步青差人送过来的,坐不住了。” 赵均展开羊皮卷,见到里面的东西后,又将羊皮卷合上,道:“布防图?” 陈恪点头:“对,这是我们即将去的地方的布防,你可以看看,跟梁松之前与我们说的有些出入。” 赵均问:“这是假的?” 陈恪摇头:“不见得,但是里面有些暗桩我们是不知道的,也可以说,江步青用来监视我们的,我们没有发觉。” 赵均:“那我们需要把他们揪出来吗?” 陈恪摆手:“不用了,没什么用,反而容易打草惊蛇……对了,墨轩同你说了什么吗?” 赵均摇头:“没有,但是觉得他应该挺不受他们家的人待见的。” 陈恪笑:“他们家没有一个人受他们家人待见。” 他这句话说的没有道理,但赵均也没问。 陈恪隔了会儿又道:“但是这个暗卫……不一定是江步青的人。” 赵均:“怎么说?难道是上汗人?” 陈恪点头:“你想,既然上汗来了蜀地,如果我说他们只是来看风景的你信吗?狗都不信,而且看他们这个阵仗来说,应该是知道江步青造反的事儿的,而且没什么阻碍的进了城,就是有人在帮他们,所以,江步青肯定跟他们私下有联繫……但至于究竟有些什么交易,我暂时还没有查到,也没什么头绪。” 第101页 赵均:“那就别想了,休息休息。” 陈恪站起来,伸个懒腰:“也行,对了,我们改一下时间,改成明天去,收拾收拾吧……买的东西呢?” 赵均愣住:“我以为你会去的!” 陈恪:“我还以为你会顺便带呢!” 赵均懵逼的看他,陈恪抬手推他:“算了算了,我俩一起去。” 等他俩一起走到街上时,陈恪才发现赵均还没有到过蜀中着名的小吃一条街。 于是陈恪带着赵均四处乱转,大杀四方。 赵均指着一家糕点铺,看着上面粉粉嫩嫩的小点心,道:“哇,我们吃这个吧。” 等陈恪叫店家包好一些糕点,赵均拉拉他的衣服:“你看那个!!……” 陈恪一串:“嗯嗯嗯!去吧去吧。” 赵均野马脱缰般又冲着他的目标前进,糕点铺的店主见了,笑道:“是你弟弟吗?很可爱。” 陈恪笑:“不是弟弟。”永远不可能是弟弟。 赵均回去的时候,手上空无一物,陈恪手里倒是提了蛮多东西。 他嘆了口气:“我们明天就拿这些东西都可以了吧。” 赵均拿了一个粉色的东西放在嘴边,咬了一口,露出满足欣慰的表情,道:“不行啊,还得带衣服。” 陈恪无奈的笑笑,搞半天这是真把这句话当真了,这得多喜欢这个东西。 赵均第二天被陈恪早早叫起来,稀里糊涂的就跟着陈恪上了山,途中还被陈恪塞了两个包子。 赵均迷迷糊糊的啃着包子,看着天边还没有多亮堂的天色,打了个哈欠,道:“这也不用那么早吧。” 陈恪精神抖擞,道:“没事,等下到了之后你可以再补个觉。” 赵均摇摇头,睁开眼:“不用了,我今天睡早一点就行。” 陈恪偏偏头:“你昨天多久睡的觉?” 赵均想了想:“也不算晚吧,就是大概二更天的时候睡的。” 陈恪:…… 他有些无奈,苦口婆心道:“别一天到晚睡的那么晚,你现在正在需要睡眠的时候,天天晚睡,真的不好。” 赵均敷衍的点头:“嗯,知道。” 陈恪强调道:“你认真听听!” 赵均从鼻子里嗯了声,又满不在乎的继续吃早点。 陈恪抬手揉揉赵均的头发,认认真真道:“赵均,你听了吗?” 赵均点头:“听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丧心病狂的我。 第50章 惊惧 及至正午日光大作时,陈恪刚刚到达驻地。 他看着两边排列齐整的队伍,下了马来,把缰绳递给上来的侍卫,照例巡视一番。 赵均跟在陈恪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陈恪的背影,心道:怎么平日里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与我当时初见的风姿。 恰无二致。 赵均当日见到陈恪时,是觉得这个将军长得与他心目中的将军出入了许多,后来成了朋友、兄弟,他又觉得陈恪与他心中理应高冷的将军也有些出入,再后来,就成了现下这幅模样。 忽高忽低,忽冷忽热。 猜不透,捉不住。 后来他学会了跟着他们的节奏,再怎么样,不能分开不是。 及至夜深时分,陈恪才有机会坐下喘口气,他看着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赵均,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赵均抬头看他,微不可查的点头,道:“根据我们先前得来的战报看,敌方有十万之众,但今日一番巡探,我粗略估计约有八万人,除去后方伙夫以及杂役之众,初步估计有效战力约七万五千人左右。” 陈恪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赵均:“按理说我们接到的战报应该不可能有误,但是将军初次巡视,按理来说都是全军到场,如今我们只见到八万人,那么,如果我们的战报没有问题,就是他们剩余两万人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进行了秘密转移,亦或者,他们还在山中,只是不知被派去做了何事。” 陈恪轻轻唔了声,循循善诱道:“可还有什么其他发现?” 赵均想了想,道:“沿途暗桩十处,每隔一炷香轮换一次驻防,一队守卫有八人。” 陈恪颔首,右手撑着脑袋,眼中隐隐些许笑意,道:“与我想的差不多,但有一点,你没发现。” 赵均敛了敛眉:“嗯?” 陈恪指了指西南方,道:“可还记得?” 赵均微微蹙着眉,想了想,自认并没有任何不妥之处,便道:“不记得了。” 陈恪招手让他过来,旋即对他道:“你出去给我唤人拿着吃食来。” 赵均会意,转身掀开帐帘走出去,微微侧了侧身,目光不着痕迹的看着西南方,对站在一旁守卫的士兵道:“去给将军拿些吃食来。” 守卫抱拳领命下去,赵均便站在那里,状似漫不经心的在等着侍卫回来,实则眼睛盯着西南方看着。 剩下的那个守卫见赵均仍然不走,先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笔挺笔挺的站的直直的,后来见到赵均不拘一格的往帐上靠着站着,顿觉对这位比他自己职位高了不知道多少的人倍感亲切,便开口搭话。 第102页 守卫:“小将军这是等着送回来,自己端进去?” 赵均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他这么冷不丁的一打岔,倒是回过神来,笑笑:“嗯,辛苦你们了。” 守卫平日里哪里被这么对待过,前几日陈恪与眼前这人即将上来时他们几个哥几个就在讨论,说是陈恪有多么多么凶,他手下的亲卫又多么多么高高在上,不可亲近,但是就他现在的印象看来,这个陈将军也不是那么凶,当然这个亲卫更是亲切。 他心下一松,又道:“将军抬爱,我们哪里会如你们一般辛苦。” 赵均看他,轻微的遥遥头,道:“兄弟说笑,将军曾说,我们只是坐镇后方,真正的生死决断却是取决于前线浴火奋战的将士们,相较起来,但是将士们辛苦些。” 守卫一惊,没想到陈恪竟然是这样想的,心下多了几分对陈恪的信赖,道:“将军说笑,这是我等分内之事,何谈辛苦不辛苦。” 赵均微微笑,冬日暖阳般,听后只是道:“既如此,我们也何谈辛苦一说,细细说来,倒是你们整夜为我们守卫着,功劳也是大些的。” 守卫心中暖洋洋的,正想说什么,前去端吃食的人就回来了。 赵均站直身体,微微躬身接过,道:“辛苦。” 那人一愣,忙道:“不辛苦不辛苦!” 赵均还是微微笑,端着东西掀帘走了进去。 还怔愣在那里的将士被刚才的守卫推回去站好,道:“我觉得人不错。” 怔愣着的人才回过神,道:“何止不错,我出生到现在都没有那个小将军这么对过我!他还是躬身双手接的东西!!” 留下来那个守卫拍拍他,道:“不要激动,等下换班我给你说件更激动的事儿!” 守卫听到自己兄弟这样说,顿时来了兴趣,立刻站直了,庄重而森严的守着这一方小小天地。 陈恪接过赵均手里的食盒,也没吃,直接问他:“怎么样?” 赵均摇头:“没看出来。” 陈恪道:“无妨,这不怪你,我与你说,以后若是你要看一个军中有什么地方不同,你可以看看他们的换防速度,或者人数,再或者兵将分布密集度,一般来说,若是一整个不曾分带的军队,他们的轮换布防基本是一样的,一小队的人数也是一样的,这样更便于管理……如此,明白了吗?” 赵均点点头,道:“我再去看看。” 陈恪顺手把食盒递给他,赵均接过,重新提着一动都没动的食盒出去。 刚才的侍卫见到赵均提着食盒出来,便问:“怎的如此快?” 赵均道:“将军睡下了,就没吃,多谢兄弟关心。” 守卫摆摆手,不好意思道:“小将军说笑了,那我再给您提回去?” 赵均笑着把食盒递过去,道:“烦劳小兄弟了。” 守卫挠着头憨厚的笑:“不妨事,不妨事。” 赵均还是站在原地等他回来,余下的守卫又在絮絮叨叨的问他:“小将军,斗胆一问,陈将军不凶的吧……” 赵均觉得这个守卫可能有点缺心眼,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他一个亲兵,难道是因为近水楼台?!但他还是道:“没有,挺好的。” 守卫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赵均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可能得被笑死,于是他便道:“你们不会换班吗?” 守卫兴沖沖道:“我们专门守晚上的,所以不会换班。” 赵均点头:“那行。”说完伸手拍了拍守卫的肩,又道:“那你可得守好,将军可得倚仗你们的守卫。” 那守卫顿觉自己挑了大梁,拍拍胸脯,道:“小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赵均微笑,见着出去的侍卫又回来了,才抬手掀帘走进去。 陈恪放下手中水杯,问:“怎么样?” 赵均点头:“嗯,他们平均是一盏茶的时间换防,每队人有十人,相较于一般来说,密度较为大些。” 陈恪嗯了声,道:“行了,回去睡吧,明天有时间的话,去西南角看看,说不定能有什么收穫。” 赵均答了声是,便转身回去了。 第二天赵均藉由下山有事暂时绕过众人视线,朝着西南角的后山跑过去。 他自己隐在一处草丛中计算了一下换防的空档,便纵身爬上了一棵大树,暗自等待着。 等了约略半盏茶的时间,他找准时机从树上轻轻跃下,悄无声息的落到最后一个士兵后面,极快的伸手捂住他的口鼻,用力将那人的脖子往左狠狠一扭。 前面的士兵注意到后面的动静,便转过头来看,只见自己兄弟蹲在地上,好像在整理脚上的鞋子,便也没有在意,又转身走了。 等人走的有那么远了,赵均才从一旁的草堆里钻出来,把人拖进去,三下五除二的脱掉那人身上的战甲,比了比大小,觉得应该自己穿上不是问题,便脱了外衣,穿上战甲,带上头盔,又把自己的衣服用草堆买起来,顺便把守卫的尸体顺着小山坡推下去,直至看不见。 赵均赶上小队时,站在他前面的人回头问他:“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 第103页 赵均指指自己的嗓子,示意他自己嗓子哑了,又转模作样的咳了咳。 那人理解了他的意思,也不再问他,反倒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水壶,递给他,道:“喝点吧,会好些。” 赵均本是听不懂他们的方言的,但是基本的东西还是能够理解意思。于是他接过水壶低着头拧开。 守卫虽是觉得自己的兄弟有些许与平时不一样,想想觉得可能是他太累了,又染了风寒,不想说话也是对的,便又转身走自己的路了。 赵均见他转过身去,才把水壶的盖子合上,看着驻地近在眼前,于是他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嗓子,开口便是沙哑:“我去方便方便。” 守卫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奇怪,但是想着他的嗓子不舒服,又觉得好像没什么,便道:“快去快回。” 赵均点点头,朝着营地跑去。 等他成功进入了营地,却是又遇上了难题,又不好找人问,便自己在营地中转了起来。 赵均刚想从一顶帐篷中过去时,却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一个有些年老的声音道:“这下陈恪应该料不到了。” 另外一个声音道:“说不准,陈恪的手段你我也不是没见过,还是小心为上。” 年老的声音又道:“你说我们这一次把破绽做的这么明显,他到底会不会来。” “不知道,但是他来之前应该是探听过我们这里的情况,也说不准到底会不会让他生疑。” “先不管这些,倒是一定要把表面功夫做足,要不然让陈恪注意到那个就麻烦了。” “我知道。” “行,你自己小心一点,不要让人发现了,不然很麻烦。” “嗯。” 赵均听得出那个稍微年轻一点的声音是江步青,但是年老的声音听起来既不像是蜀州当地人,也不想是中原人,倒是听不出,但是赵均莫名觉得熟悉。 他本想继续听下去,未料旁边有人经过,他迅速转身,当做有事在忙的样子。 等到人走过了,他才飞快的按着原来来时方向回去。 陈恪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听着下面隶属于他管制的部下们汇报情况,看起来是挺认真的,但他自己知道,一颗心都在想着赵均那边。 有人掀帘进来,陈恪闻声抬头,看到赵均一身战甲就进来了,而后见到地上坐了一大批人,脸色一僵,又迅速转身出去。 那些人回头,看着还在晃动的帐帘,面面相觑。 陈恪想了想,清咳下,让众人都转过头来看着他后,才轻轻开口:“行了,回去吧……对,明天我去看看你们的训练状况。” 他的声音虽是平缓,却掷地有声。 各位将士起身告辞,心里明镜似的,大家都知道应该回去抱抱佛脚了。 陈恪见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便扬声道:“赵均。” 片刻后,赵均重新掀开帘布,踏了进来。 陈恪没有问他到底探查到了什么,或者其他,只是看着他身上的战甲道:“不错。” 赵均愣了愣,抬眼看他,疑惑道:“嗯?” 尾音轻轻扬起,恰似一壶春水。 陈恪再次清咳,有些犹豫道:“我是说这个战甲不错。” 赵均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哦。” 陈恪觉得赵均的反应让他有些不安,于是补了补:“那个,你穿着也挺好看。” 再一次,赵均不咸不淡道:“哦。” 陈恪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就是一个坑,于是他顺从自己内心道:“其实我是说,是因为你穿它所以我觉得这个战甲好看。”说完,还特别自我肯定的微微点点头。 赵均心里有点想笑,但是他特别稳的住的再一次不咸不淡道:“哦。” 陈恪觉得自己可能一世英名就要毁在这里了,所以他僵硬的转了话题:“查出什么了吗?” 赵均嗯了声,而后道:“没什么,外强中干,他们应该有什么预谋,我听到有两个人说是把西南角当做一个转移视线的东西。” 陈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军营里转转,熟悉熟悉,顺带我检查一下你现在的剑术。” 赵均一怔,旋即道:“好。”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太阳明晃晃,火辣辣的挂在天边,抬眼一看都亮的刺眼。 赵均默默的跟在陈恪身后慢慢的走着,一边听陈恪指点着。 偶尔听见陈恪皮笑肉不笑的道:“这支军可是乌龟的跑的过啊。”有时又听见他缓缓道:“嗯,不错,但是力量有待加强,可以……”或者他心情好,道:“整体不错,继续。” 有时他听见将士们向他问好,会听见他一板一眼却别有责任感的道:“嗯。” 算作肯定,也算回应。 陈恪象徵式的看了看,便注意到赵均跟在他身后,太阳直愣愣的晒着,看着都热。 他稍微慢了慢步子,等着赵均过来,然后现在他右手方,不着痕迹的帮他挡了大部分阳光。 太阳火辣辣的晒着,热的冒汗,却觉得温暖,倒也不是很难熬。 赵均走了会儿才注意到陈恪这个举动,心尖微微颤了颤,却也没有说什么,心思却是全被拉了回来。 第104页 陈恪看了看远处校场正在对着草人训练的士兵们,想起了什么,便对赵均道:“上去试试?” 赵均眯着眼睛看了看那边,点点头。 赵均从一边的将士手里借了一把剑过来,稍微试了试手,再看向陈恪,示意他已经准备好了。 陈恪顺手从一旁站着的人手边将剑拿了,剑刃明晃晃的,映着天边晃眼的太阳,刺目而耀眼,灿烂夺目。 赵均手腕用力,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剑。 陈恪微微笑了笑,手腕微微一翻,身影就向着赵均过去了。 赵均侧身一躲,又微微转了一个角度,手中的剑微微挽了一个剑花,向陈恪背后攻去。 陈恪反手一格,将赵均的剑荡开,随即用力,将赵均逼往后退。 站在底下的将士们屏息看着中央的两个人,身形极快,手中只剩剑光,留下道道虚影。 有人啧啧摇头:“不行,这个小将军的剑术尚有待考虑。” 在他旁边的一个人看他一眼,道:“你看看哪位小将军的手心,一看就不是像你我二人常年使剑,手心里的茧都没有多少。” 那人眯着眼朝着赵均的手看过去,仔细分辨了很久,而后待得看清了才说:“是我有待考虑。” 没人理他,只是看着中央的两人。 陈恪横剑一噼,赵均向后弯腰下去,手肘及地,陈恪的剑恰好从他身上险险擦过。 随即,赵均反手狠狠撑在地上,借力起来,极快的转了圈,将剑从自己身侧向陈恪刺去。 陈恪避过,手肘向赵均背部过去。 赵均没防住,生生受了这一击,待他准备想反身过去,结果陈恪将剑一翻,抵上他的脖颈,只要他敢动,那么剑刃就会划破他的皮肤。 胜负已分。 陈恪松了剑,将它抛给原来的主人,随后低头带着些微的笑意在赵均耳边道:“以后我每天监督你,陪你练。” 赵均一愣,而后点点头,轻声道:“好。” 陈恪嗯了声,刚想走,然后听到赵均自语似的一句问话:“为什么不穿战甲呢?” 陈恪脚步微微一滞,赵均没有看见,他那句话单纯只是自己的疑问,也没有想过要问陈恪其中原因,毕竟陈恪看起来也不想说其中原因。并且他以为自己并没有说出来,便也没有在意。 陈恪一瞬间仿若看到一片血红,染红他的眼睛,模糊他的视线。 他的拇指不自觉的掐进自己手心,寻求庇佑般的一个习惯动作。 赵均低着头想自己的事,还是没有注意到陈恪的动作。 入夜,众人跟着陈恪吃吃喝喝后散去,赵均也随着人流告退,陈恪见了,道:“赵均,你留一下。” 赵均脚步顿了顿,又走回来。 及至人都走完了,陈恪才把他叫过来,就这么仔仔细细的看着赵均,不发一语。 赵均起初还能扛的住,后来莫名有些心虚,他想,我最近好像没有做什么卖国求荣的事儿吧…… 等他都坚持不住想要开口问,嘴张了张,便听到陈恪的声音炸响在耳旁:“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穿战甲?” 赵均愣了愣,没料到陈恪在想这件事,还没等他回答,结果陈恪又接着说:“当年那件事你知道吧?后来……就没穿了。” 赵均没明白,疑惑的嗯了声。 陈恪似乎在挣扎,赵均也没有催他,只是安静的在那里等着,就像他一贯的做事风格,你不愿意说的,我即使疑惑,却也不会多问。 赵均沉默着,陈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不应该说。 说了,可能解了赵均的疑惑,但又或许徒增一笔不必要的烦恼,但不说…… 他晃了晃神,突觉夜幕已深。 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赵均的肩膀,随即道:“当时……”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接着道“他过来时,我才知道他的战甲背后在他上一场战斗中已经被损毁了,所以他才会死……而且那天,他,来的匆忙,也没有穿上头盔,所以……后来我一碰自己的护甲就觉得……疼……也就,不敢穿了。” 赵均沉默良久,后来想了想才开口道:“那现在呢?” 陈恪摇头:“一样的。”他突然笑了笑,道:“就算哪一天我真的……也不想再穿了。” “嗯?” “习惯了,不想再改了,害怕。” 赵均沉默着,后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穿了护甲,那么有些伤是可以避免的。” 陈恪愣了愣,突然读懂了赵均余下的话——如果你没有受伤,那旁人也就没有那么担心。 他轻轻嘆气,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妥协,道:“有些事情,就是你明知道他会发生,但是你无能为力,之于我来说,刚刚那一件就是我力不能及的事,或许对于你们来说特别轻易,但于我而言,胜过刀山火海。” 赵均摆明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也没想到他会说,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道:“不穿就不穿吧,我也不能做很多别人能做我却不敢做的事。” 陈恪:“嗯?” 赵均:“嗯。” 第105页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我真的丧心病狂了,微笑。 第51章 陈恪 赵均迷茫的看着眼前的背影,想要开口对他说些什么,张口却是一片寂静,他试着说了几次,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有些着急,想要伸手触碰眼前的人,伸手一抓,却想惊扰了他们之间隔着的雾似的,猛地打散了,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来,隔着重重雾霭,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而后笑着向他张开手。 他好像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可他没能听见,也没能辨认出来。 赵均腾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涌进肺腑的空气,一只手不自觉的抓紧一旁的床单。 梦里有时,三千度化。 及至最后他也没能看清背影是谁,也没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最后仰躺在床上,感受着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但是缓解了这一室燥热。 他也不知道这个梦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反正到了最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一笑置之,最坏的结果,死而后已。 陈恪在离赵均一帐之隔的营帐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呼啦啦的摇动着手中的蒲扇,拼了命的给自己扇风,妄图给热到不行的自己降降温,凉快凉快,然后趁着凉爽好睡觉。 结果他接着一阵凉爽,上眼睑还没有盖住下眼睑,他又再次拿起手边的扇子,换一个姿势,继续扇,而后,一声长嘆,悠然飘远。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老是睡不着,怎么睡,各种姿势玩坏了都无法入睡,于是他蹭起来,下床穿好鞋,从窗户翻出去,就穿着亵衣准备出去看看赵均那里。 赵均刚刚因为躺着睡不着坐起来,结果就听见窗外一声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他摸了摸藏在枕头底下的匕首,紧贴着自己的手臂,轻手轻脚的朝着窗边移过去。 赵均借着窗外撒进来的月光仔细辨认着帐外的人影的移动,然后看着那人直接从窗户进来,眼疾手快的从他背后窜过去,与此同时,匕首出鞘,闪过一片银光。 陈恪心里闪过一句不怎么文明的话,而后微微侧身,再飞快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接把住赵均手腕,用力别在赵均身后,然后道:“是我!” 赵均一愣,松了力道,而后转身问:“大半夜你干嘛?” 他还没注意到陈恪的衣着,待他抬眼看着陈恪,而后一愣,僵硬的转开眼。 陈恪正低头整理着自己乱完了的衣衫,布满伤痕的皮肤大片裸露在空气中,是以,他还没有注意到赵均的眼神。 他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我睡不着,太热了,过来看看。” 赵均满头黑线:“不是,那你干嘛不走门?大半夜翻窗?!” 陈恪抬头,一脸理所当然:“当然要翻窗,这样比较不引人注目。”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问道:“小将军,刚才有什么人进去了吗?” 赵均笑看陈恪:“是不引人注目。” 陈恪咧了咧嘴,然后迅速垮下来,道:“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我们不要强求。” 赵均实在憋不住,笑了出来。 陈恪吹着窗外的冷风,看着眼前的笑意盈盈的人,突然觉得身心舒畅。 赵均给自己和他倒了杯水,放在手边,而后道:“喝杯水?” 陈恪也没和他客气,端起水来喝了口,而后看着窗外,感嘆道:“你这里比我那里好多了,还有风吹。” 赵均看他,道:“但是是你自己选的。” 陈恪道:“是啊,你看我对你多好,把主帐给你了。” 赵均沉默,并不想搭理这句话。 早晨起来时,赵均看着地上睡着的陈恪,及其特别很无奈。 昨天陈恪说什么都不走,拼死拼活的一定要留下来,理由说来说去只有一个:你知道我那边有多热吗?!特别热!你就让我留下来行不行?我睡地上,绝对不和你争床! 赵均其实特别想说,我不想留你的理由是这个吗?!但是又觉得可能说出来会被追问,于是憋住了。 最后几番毫无营养的纠结下陈恪还是如愿以偿的留下来了。 得意洋洋。 赵均小心翼翼的跨过陈恪,后面一只脚刚刚要离地时,被陈恪一把抓住脚踝,而后缓缓道:“哪去?” 赵均光着脚踩在地上,莫名的凉意传入脚心,他道:“喝水。” 陈恪松开拉着他的手,指腹从脚踝的皮肤上滑过,微凉。 赵均走过去倒水,而后道:“你不回去吗?等下可能有人会去。” 陈恪迷迷糊糊的摆手:“不会的,他们那里讲话我在这里听得见,不碍事。” 赵均哦了声,而后从一旁拿了衣服扔到床上,轻轻踢了踢挡了他路的陈恪,道:“让我。” 陈恪抬手爬上床,赵均冷漠道:“陈恪。” 陈恪朝外面移了移,空出原来赵均睡的位置,拍了拍,道:“我又不挡着你。” 赵均踏过他,上去,再次躺下。 真正天光大亮之时,赵均才知道什么叫做每天陪他练。 陈恪直接带他到校场,礼貌性的行礼,而后直接就像昨天一样提起剑攻上来。 第106页 赵均对陈恪,百分之一的赢面,还是故意放水之后的结果。 赵均一次又一次的被撩倒在地,又不断重复的站起来,偶尔陈恪会指出来他的不足,有些时候直接抿着唇,仅仅看着他。 他有时挺矛盾的,既讨厌这样一次次的在众多人眼前一次次的倒下的丑态,又觉得这样是陈恪一番苦心,其中众多深意,只有自己体会过他才真正能够感觉到,无人能及。 所以他既想一走了之,又想留下来,多讨教几招,毕竟同高手过招,受益总是良多。 陈恪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赵均第一天就受不了的走了,那么他觉得这样对他下这么多功夫也不值得,甚至是浪费。但是赵均若是能够坚持下来,那么就是真正的朽木可雕,值得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花费心血去引导者他一步步变得越加强大,最终千军难挡。 这是他的愿望,也可以说是他单方面的希望,他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有些时候总是身不由己。而且,照着现在看来,赵均也并没有不愿意,至少他留了下来。 于是他宁愿相信这是赵均自愿的事,而不是由于他半强迫之下做出来的选择。 最后一次,陈恪蹲在赵均身边,挡去所有照着他的阳光,道:“剑在人手,才有用,不然就是废铁一堆,说的再好也没用,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够送开你手中的剑……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剑在人在,剑毁人亡。” 赵均点头,陈恪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赵均犹豫下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用力,站了起来。 那么,就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吧。 也没什么,不过握紧一点。 赵均晚上泡了会儿澡,刚刚穿上衣服,还没来得及出去,就见陈恪一身夜行衣过来,面上倒是没有遮起来,只是头发全部束起,利落的束在背后,飘逸的长发随风飞扬着。 他刚想要问他来干什么,就见陈恪给他一套夜行衣,道:“换上,跟我出去一趟。” 赵均也没有多问,直接绕到后面,脱了原来穿着的外袍,换上夜行衣,随着陈恪出去了。 满室黑暗,有火噗嗤一声熄灭。 陈恪带着赵均穿行在密密麻麻的营帐中,时不时的停下来躲着来往巡逻的士兵。 往东走了不知多久,陈恪才抬起右手,示意他别走了,轻声道:“到了。” 赵均点头,不遑多问,只跟着陈恪继续走。 虽前路未知,但总是值得期待。 陈恪跟着之前探好的路线,一路过去,他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探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或许也会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也或许会听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但并不完整,也可以当做没有听到,但是今天突然带赵均出来只是因为他想要让赵均以后好方便过来,免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抓瞎,到时候他忙了起来之后就没有时间过来了。 他绕到之前一直蹲点的地方,用手指弄开之前已经划开的一个洞,并用小刀划开另外一个让赵均看看,道:“你看准今天晚上出现在这里的人,以后不要认错了,盯着他们。” 赵均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帐内,羊绒铺就的地摊上围坐着几个人,当中一个小小的火堆,上面架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正不疾不徐的温着酒。 其中一个他们经常见的叶都统,正悠闲地的拿着一把小小的刀修理着自己的指甲,一边吹了吹指甲上的余灰,漫不经心道:“你们说丞相这是什么意思呢?让我们跟陈恪周旋,这不是摆明了送死的事儿吗?再说,就算护国军只有五万人,我觉得他们以一敌二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个副都统笑道:“可不能这么说,像你这样说,不是他们的伙夫煮出来的饭都比我们的好吃?!” 其他人也附和着笑,叶都统倒是不甚在意,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道:“我是觉得有些时候陈恪在装傻,我们这里什么实力,护国军什么实力,他不会不清楚,现在定下来的计划是中秋之前北上,这他妈不是玩我吗?!” 有人道:“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他现在这么久了,也在尽心尽力的训练我们。” 叶都统冷笑了下,道:“可能吧。” 又有人安慰道:“不用这么悲观,毕竟陈恪好歹也是与丞相有一纸协议的,不至于如此。” 也有人顺从叶都统的想法,道:“人心隔肚皮,不到最后永远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叶都统看了他一眼,道:“行了,行了,我们说点正事。” 陈恪看了眼赵均,深觉赵均就是个福星,怎么这样就碰着听起来就很大的事儿呢! 赵均觉得有人再看自己,便转头看了看陈恪,又没有发现陈恪有动静,于是又安安静静的看着去了。 里间,叶都统斟了壶酒,放在唇边,将饮未饮,仅仅润湿了薄薄的唇,道:“最近这些天就见着陈恪训练赵均去了,也没见他干什么正事,除了训练他自己的手下。” 赵均听了这句话后特别想要知道陈恪究竟什么是心情毕竟唐唐一个大将军,被人背后这样说,若是他自己定会觉得特别羞愧。 然而陈恪并没有,他不仅没有什么所谓的羞愧感觉,反而觉得久违,毕竟护国军他才到了没多久,每一天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于他而言,反而有种别样的爽快,毕竟现下敢这样当着他面说的人还是挺多的。 第107页 里面的人接着道:“但之前丞相叮嘱过我们,说是陈恪诡计多端,是不定哪一天哪件小事就被他带沟里了。” 陈恪自己听后深刻反省了下,深觉自己并没有诡计多端,只是有些时候形势所迫,他也是迫不得已,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时候,只能用尽力气让别人先死。 或许有些时候其实是自己最该死,但是站在一个国家的立场上,他永远不该死。 陈恪转头看了眼赵均,发现赵均也在看他,眼神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一种名叫同情的东西。 陈恪抬手就给了赵均一个爆栗,小声道:“你要是信了他们的鬼话连篇,我就和你绝交!” 赵均心里很不道德的闪过一句话:这别是个傻子吧,什么诡计多端都是浮云。 陈恪见赵均脸上一阵僵硬,还以为是他不喜欢自己这样敲他脑袋,于是讪讪放下手,道:“看着吧。” 赵均迷迷糊糊的又盯着去了。 里间的叶都统完全没有意识到外面由于他一句话引起的不愤,自顾自的继续说:“现在西南方也没见到陈恪有什么动静,我们可能要防备一下他,万一他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副都统笑笑:“我觉得他应该一早就注意到了这边。” 叶都统一愣,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对,我觉得我们稍微加强一下巡查吧,免得被趁虚而入。” 片刻的寂静后,叶都统继续说:“我们合计一下,照现在丞相的态度,摆明了是不信任陈恪的,所以才会把这两万精兵放在这边只供他一人差遣,但是陈恪若是带兵上阵时迟早会注意到这两万人的不同,到时想要解释也就难了,再说这些人也是丞相用来保命的东西,故此,有可能的话还是和丞相商量下,把这些精兵交出去,免得到时双方尴尬。” 有人笑了:“你觉得江步青又有多少心思真正的放在了我们身上,你不也说他是用这些人保命吗?但这个到底是保的谁的命也就没有定数了,你们说呢?万一到时候他给我来个临门一脚,我们不就全部被他踹进去兜着了吗?” 有些人附和着:“对啊,江步青这个人上次还让我去给那个苏止宁大人给个警告,苏大人都与他合作好多年了,到头来还是被怀疑成这样,更何况我们这些人。”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没人愿意深想下去,毕竟万劫不复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试一试的。 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不齐心。 但也无可奈何。 也不是原谅,只是人之常情。 叶都统沉默片刻,后道:“我们先去试探试探陈恪那边吧,再不然就叫那个行之过来盯一下。” 这下倒是所有人都附和了:“行,就这么办吧,目前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嗯。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嫌弃他,这是我在一众打瞌睡之后少数清醒时间里写的…… 下一章,老规矩,随缘。 第52章 高歌 隔日里是个大好的天气,在众多热的不行的艷阳天里,它只有点微微的阳光,时不时从山顶吹来一阵凉风,让人舒服的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看看蓝天,看看白云,好好的睡一觉,放松放松。 当然,陈恪也确实带着赵均这么做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张小小的木桌被好好的放在树荫下,上面飘落些许绿油油的叶子,有些飘到水杯里,投下淡淡的一片阴影。 陈恪端了一杯水放在手里把玩,也不喝,就这么端着看水中的叶子有没有被吹到另一边。 赵均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叶都统,心里默默的嘆气。 这么些年,就是他们城中的三岁小孩都知道将军这种官职,不是光凭一个武艺好就可以当上,换句话说,就是要文武双全。再说,陈恪既然能够在一年之内让整个护国军上下信服,不只是皇上在背后力挺的原因,还有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本身的能力。就赵均从林正他们那里听到的就是陈恪一个月内单挑了半个护国军的都统,从不受伤到受了一身伤,这么些努力不是光凭最强说说就能实现的。 所以,当叶都统大义凛然的坐在陈恪对面时他就知道这下这个一向有些高傲的叶都统有的受的了。 索性,开场还是充满和平与爱的。 陈恪倒了杯水放在叶都统手边,右手摊开来微微垫着杯底,道:“叶都统请。” 叶都统双手接过,道:“多谢。” 或许是叶都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开口,又或许是陈恪知道她究竟是来干什么的,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专心看着杯中的叶子。 赵均着实觉得真的斗智斗勇的环节不适合他,于是站起来,想要向陈恪说自己先下去,结果他还没开口,陈恪就看了他一眼,瞬间不着痕迹的把他拉着坐下,眼神示意:坐着别动! 赵均:…… 陈恪停了会儿,然后看着赵均问道:“叶都统这是找我有事?” 叶都统好似正在等着他开口,于是顺着台阶下:“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今日来倒是真有些正事。” 陈恪听到料事如神这几个字是嘴角不着痕迹的翘了翘,从叶都统的角度看来,是一抹笑意,从赵均的角度看来,就是一抹不加遮掩的嘲讽或者自嘲。 第108页 陈恪放下水杯,笑:“哦?” 叶都统突然离开座位,站起来,单膝跪在陈恪面前,低着头,道:“请将军原谅我接下来的话。” 陈恪表情不变,道:“那得看你说的什么话。” 叶都统没抬头,道:“将军可知道蜀州有个风俗是当地驻军会留有一支自己的军。” 陈恪淡淡的嗯。 他继续道:“那将军可是觉得能够接受?” 陈恪挑挑眉:“如果我说不能呢?” 叶都统可能没想过陈恪会这么说,也或许想到了,于是故意浑身僵硬了一秒,才又道:“那我差人叫他们解散了就是。” 陈恪沉吟道:“如此说来,倒显得我不近人情。” 叶都统道:“将军说笑了。” 陈恪突然间倾身到他面前,强迫他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叶都统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个风俗呢?我可是记得将军不是这里的人。” 叶都统表情镇定:“我奉命在这里驻守,理应了解这些当地风俗。” 陈恪放下钳制他的手,道:“是吗,那都统可是做足你准备啊,但是都统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呢?我记得都统可是一被调遣过来后就没有出过这座山,难道是军中事务太过于少了,让都统你都这么耐不住寂寞的去了解当地风俗了?” 叶都统显然是真的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片刻后才道:“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身为一方都统,当然需要了解当地民俗,好方便我们展开一些活动。” 陈恪:“是吗?那照将军这么说,就是我不懂事了?也是,我也比都统你小了好多岁数,倒是没有都统你会做人处事。” 叶都统脸一僵,道:“将军说笑,这只是个人能力。” 陈恪轻轻拍掌:“都统也是一条好汉,能屈能伸的,不过,若是你要到一个地方打仗,军情紧急,你会花费大把时间组织一个符合当地风俗的小队?!你会按照他们的风俗去征军?!那我觉得都统你可才是真的将领之才,兼顾的全面啊。” 叶都统听得愣,随即道:“但若是不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去赢得人心?又该如何去徵召如此多的人?” 陈恪笑:“国家危难之际,若是只顾自己的风俗,那么这个兵也不用招了,招来有什么用呢?假如有人夜袭,你们的传统还要在床上坐着,闭着眼睛打坐一个时辰,不得动弹,那你还得依着他打完坐,再去打仗?!都统啊,审时度势,这种事情需要根据实际情况定夺,不要一句我以前怎么怎么,就觉得所有都应是如此,那你未免想的有些多。” 叶都统被他说的怔在哪里,久久后才道:“将军教训的是,是在下莽撞了。” 陈恪笑:“都统言重了,说不上什么教训不教训,只是个人能力问题。” 叶都统轻轻闭了闭眼,随即道:“将军说的在理,那属下这就下去了。” 陈恪手一挥:“嗯。” 赵均在一旁看的一言难尽,看着都统走远后才道:“真的可以不用管他们的风俗吗?” 陈恪抬手拍拍他的肩:“我说你怎么那么傻,哪里可能不管风俗?但是我们都是先让人调查好了直接过来,哪里有他自己调查那么麻烦。再说,你不管他们的风俗,有些时候触到了忌讳,暴起而杀之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赵均点头:“那这边真的没有他说的那个风俗吧。” 陈恪摇头:“有。” 赵均:…… 所以你为什么这么理直气壮。 赵均夜间顺着外围回去时,突然有人从他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均一惊,猛地转头,就见到墨轩背对着月亮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定定心神,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墨轩不知道什么表情,只是道:“因为你在这里啊,所以我在这里。” 他很自然的忽略掉赵均后半句话,也不知道是赵均问的声音低了,还是什么。 赵均也没注意他的回答,但是墨轩进来毕竟不是件小事,人人自危的时刻怎么能让一个至少现在看来与这些事无关的人进来。 暂且不说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但也总是不会单纯的只是因为他在这里所以他也在这里。 蜀中离这里有这么一段距离,若是单纯的过来看他,说出来鬼都不信。 但这么晚了,赵均也不可能把墨轩一个人放在这荒郊野外。于是他犹豫道:“嗯……要不你跟着我进去?” 墨轩也犹豫了一瞬,最后缓缓道:“你不会带我到陈恪那里吧。” 赵均一怔,而后摇头:“不会……我保证。” 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加最后那一句是为了什么,但是就是这样说出来了。 墨轩听后道:“那好呀。” 莫名带了一丝轻快,与之前那句话中的淡淡不安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均向他伸出一只手,道:“走吧。” 浓浓的月色下,赵均略带薄茧的手白的有些过了,却也单薄的有些过了。 墨轩犹豫着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指尖微微抽动了下,又像惊惧,又像欣喜。 第109页 仿若幻想了很久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不知道究竟是该伸手拿起来还是让它在哪里,静静看着就好。 赵均看着他犹犹豫豫的好久都不能把手抬起来,干脆伸手抓住墨轩暖乎乎的手,道:“行了,别磨磨蹭蹭的。” 墨轩没答话,却是把头低下了。 陈恪正坐在帐中筹谋着,忽然有只鸟飞落在案上。 他微微皱眉,拿起那只鸟,再从他的腿上拿出里面的信封。 这个时候陈恪有些疑惑,是谁给他递的灰声。 他打开信,看了看里面的内容,而后眉头皱的更深了。 墨轩过来了,他怎么过来的呢? 递信的只说他们看到墨轩去找了赵均,至于他怎么进的,周边安插的人都没有发现。 剎那间,他笑了笑,轻声道:“墨轩,看来我该去会会你了。” 赵均拿了一个小小的饼递给墨轩,而后坐到墨轩对面,边看着他吃边道:“说吧,怎么进来的。” 简单到单调的陈述句。 墨轩却硬生生的听出了一丝淡淡的怀疑。 他咬了一大口饼,鼓着腮帮子三下五除二的嚼完后,道:“就看见哪里守卫不是特别的严,就进来了。” 赵均双手交叠着放在桌子上,道:“哦?” 墨轩挣着大眼睛,点头:“真的!我绝对不骗你!” 赵均倒了杯水给他,怕他噎着,嘴上却说道:“是吗?真想永远只有亲历的人才知道,这不是我信不信能够解决的问题……你觉得呢?” 墨轩被他说的愣了愣,接过水道:“你真的信我……但是还是付出了一点点的努力的。” 赵均眼角弯了弯,道:“是要你自己说,还是我继续接着问下去。” 墨轩在心里嘆口气,道:“那等我吃完好不好?” 赵均向他伸了伸手掌,做出请的手势,道:“嗯。” 隔了会儿,墨轩边边边喝的解决了手中的零食,而后道:“其实真的没有什么,我就看见他们换防的速度不是特别的频繁,而且你也知道吧,那个什么,我就学了些东西防身,这么一来二去我也就熟悉了一些东西,就,进来了。” 赵均听他说的和自己想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于是点点头,道:“嗯……”他又看看四周,想了想,道:“那你睡我这里?” 墨轩眼睛一亮,道:“可以吗?” 赵均:“不可以。” 赵均看着墨轩迅速垂下去的头,道:“要不你睡地上?或者你睡床,我去找陈恪?” 墨轩果断的选择了前者,认真道:“你要是去找了那个将军,他不就知道我来了吗?所以我还是睡地上吧。” 几番纠缠之下,赵均还是让他睡床,自己睡在地上。 早晨赵均是被帐外的鸟叫声闹醒的,墨轩已经不在床上了,一床薄毯被盖在他身上,遮住了早晨些微的凉意。 他左右看了看也没见到墨轩,索性不管了,自己起床收拾收拾着准备出去吃饭。 正当他准备掀帘出去,墨轩就从外面回来了,手中拎着一袋包子和一碗豆浆,看见他站在门前,便笑着道:“吃饭?” 赵均接过来墨轩递来的东西,笑:“我发现我每天除了吃饭好像也没有什么正事。” 墨轩一边走一边道:“没啊,不是都说,人是铁饭是钢,所以着不是一个特别正确的习惯吗?” 赵均听见这话,突然间想起自己双亲,曾几何时,也有人追着他吃饭,口中劝道:“赵均啊,过来吃饭,等下肚子会疼的!” 那时阳光正好,草长茵飞,正是人间六月天,季节交接,春夏交替,人人眼中都是笑意。 草草吃完饭后,赵均刚刚走到门口,抬手准备打开门出去,不料这门又被别人从外面打开了。 赵均想:今天这个屋子是有什么东西罩着的?这么受欢迎。 陈恪进来时墨轩已经躲到床后面去了,于是陈恪就像往常一样对赵均道:“你去看看叶都统那边,然后再去帮我巡视一圈,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赵均不疑有他,便行了礼:“是。” 及至赵均走了出去,陈恪才出声道:“行了,出来吧。” 墨轩从后面出来,看到陈恪也没多少表情,似乎就是看到了一个平常不过的人,不值得畏惧。 陈恪见他正在审视着自己,由着他上上下下看了个够,也不出声打扰。 片刻后,原本寂静的帐内同时想起两道声音。 “上汗墨轩。” “陈将军。” 一个沉稳,一个还稍显稚嫩。 二人眼中闪过一道相同的光,而后再次同时开口,“久仰。” 或许陈恪不应该说久仰,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说了。 同一个高度,一种语气。 墨轩似乎也没有料到陈恪会这样说,他怔愣一下,而后不由得对他心中这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将军高看了几分。 第53章 冷暖 墨轩反客为主的拿起桌子上的瓷壶,施施然给陈恪倒了杯水,微微笑道:“将军请。” 第110页 陈恪接过来,喝了口,而后放下,杯底轻轻的被放在桌上,杯里余下的水随着震动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圈的荡开来,而后又反覆扩大。 墨轩首先打破沉默,开门见山的问陈恪:“将军想必早就知道我到了此处吧?”他还没有等陈恪回答,又再次开口说:“将军是来跟我说什么的?” 陈恪指腹摩挲着杯壁,粗糙的杯子上一些小小的凸起不断的硌着他的手。他看了一眼帐外的长在一条缝里的草,开口道:“多虑。” 墨轩眼中晃过一丝别样的色彩,他以前听说过陈恪这个人,但也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是有次不小心听到自己父王谈起过,但是他们也不怎么看好陈恪这个在他们眼中仅仅是算作黄毛小子的将军的。他记得当时自己父王大笑着,不屑的说:“就陈恪这种小子,何必当做大敌。” 故此,墨轩对当今太和护国军的将军有些不屑一顾,他们自己的实力他通过自己的途径了解过一些,或者说一大部分。当年与太和的那场战争他也有所了解,两相对比下来,他自己也认为现在的太和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之于此,他也就对陈恪这个将军有些不看好,或者说直接忽视,当日他第一次去拦下赵均时只记得他身边的那个背影挺拔而潇洒,也没有多加注意。后来的几次接触中也没有机会去了解他,他只是全身心的放在赵均身上,不动声色的为他挡了写东西。 直到今日,墨轩真正面对着这个他一直选择忽视的将军,听到他轻巧的吐出一句“多虑”,才觉得或许以前的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有些人,真的不该忽视,也不该轻视。 反观以往,择优而从之,择恶而弃之。 长此以往,日以继夜,不退反进。 他从深渊来,自然了解深渊。 墨轩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近了,抬眼看向陈恪,而后直接起身朝着外面翻出去。 赵均掀帘进来,看见陈恪对着一杯水发着呆,辨不清脸上的神色。 他走过去,刚刚一坐下,就见陈恪直接把手上的杯子给他,道:“喝不喝?” 赵均摇头,直接拒绝:“不。” 陈恪微不可闻的嘆口气,又重新倒杯水放在赵均手中,放稳了。让他五指顺着杯壁一丝一毫的紧紧贴合,而后右手握着赵均拿着杯子的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赵均没有见过这样的陈恪,他印象中的他,或许疯狂,或许热烈,或许沉默,或许欢闹,又或许脆弱,但他不管何时总自信的,永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万事尽在掌握,就算他说自己惧怕的东西时也从未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又像……有些狼狈。 万般迷雾中,仿若仅仅他手中握着一盏明灯。 赵均等着他的下文,许久,杯中原本还有些温度的水都在漫天的高温中渐渐凉了下来,冻了他的指尖,有些凉意。 手背却是如火的手心,熨烫着,两只手,交叠着,却有着别样的温度。 冷暖。 赵均动了动自己的手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连着动了几次,看着陈恪不怎么用力的手却始终让他挣脱不开来。 他刚想开口问陈恪怎么了,就听见陈恪的声音带着一些疲惫响在他的耳边,引得他的耳膜一阵鼓动。 “赵均?如果有天,我真的败了,一败涂地,你会怎么样?” 如果有天,他败了,他会如何? 他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好像这个问题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只能供他大致了解一些,有些事情,自知之明。 于此,陈恪的事情他没有任何立场插足。 赵均沉默许久,指尖几番弯了弯,而后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缓缓道:“不会的。” “嗯?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何不败?如何长赢?” 赵均突然抬了那只空着的手放在陈恪握着他的手上,道:“不会的。”他眯了眯眼,定定的看着陈恪,一字一句般:“你可是我的将军啊……” 他的尾音落的很低,低到尘埃里,陈恪抓住了这一抹尾音,于是他抬手,抓住赵均瞬间变凉了的双手,带到自己身前,离开凳子,蹲在赵均面前,抬眼看他,道:“好。” 这个好字,也不知答应的哪句话。 赵均心中,也不知究竟是如何想的。 陈恪又试了试赵均现在的功夫,最后大手一挥,指着不远处一些正在扎马步的士兵们说:“行了,跟他们一起扎马步去……我叫停时才可以动。” 赵均轻轻嗯了声,微微喘着气过去了。 赵均气沉丹田,双腿弯曲成九十度,双手平举着,一动不动的站在太阳下。 他背对着日光双目无神的看着前面的一棵大树,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日光正盛,不多时,他就渐渐没有力气了,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在他身边的一个人见他有些摇摇晃晃的,于是小声道:“小将军,你可以试着调整一下姿势,身体向前一点,而后再恢复。” 赵均听后感激道:“多谢。” 他仅仅只是说,也没有做出实际行动,只是深呼吸几次,又渐渐稳定下来。 第111页 日光下撤,温度渐渐由高到低,赵均的底衫已经被汗水打湿,胸前也有一大片被脸上的汗水打湿的痕迹。陈恪刚刚办完事从这里经过,心中突然想起什么来,咯噔一声,对赵均道:“停……休息会儿,去吃饭。” 赵均一下卸了力,身体微微晃着,差点直接坐到地上去。好在刚刚提醒他的人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笑着道:“小将军这是第一次扎这么久的马步吧。” 赵均转头向他感激的笑笑,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帮扶,道:“是啊,所以这么的不中用。” 那个士兵一愣,愣愣的抓了抓头,憨厚的笑:“这……也不是不中用吧,小将军这个话有点严重……” 赵均笑:“没有啊,跟你们比起来,我差远了。你看你们这么好的。” 士兵摸在头上的手还没有放下来,又重新摸了摸自己的头,而后道:“那小将军……我可以,和你做个朋友吗?”他见赵均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试探着道:“我是黄二牛。” 赵均一听这名就忍不住笑:“好啊……赵均。” 他伸出一拳,放在黄二牛的眼前,道:“就这么说定了。” 黄二牛眼中满是笑意,面上却是硬生生的撑出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嘴角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他有些抖的出了拳轻轻与赵均的拳头撞在一起,道:“好的好的。” 竟是不知如何应对。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赵均五指併拢,一个手放在另一个手的后面,做出一个漂亮的起手式。黄二牛见了,兴奋道:“我也会!” 于是他在那里巡回乱舞了几下,就跟着赵均做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后又觉得有些这样有些无趣,于是信誓旦旦道:“我还会其他的。” 赵均推开一步,道:“行,你来。” 黄二牛这一次极有气势又有力的在身前挥舞着,好似手掌带风。待的他停下来,赵均憋不住瞬间大笑。 黄二牛看了看自己和上一个没有区别的动作,深表奇怪,但是又不想让赵均笑了,于是气急败坏道:“不!这是出了些差错,你等我想想。” 赵均笑到不行,捂着肚子道:“行,你想,你想……不行,我先笑会儿……” 黄二牛觉得自己不能同一个小孩子计较。 陈恪再次路过,就看到赵均在哪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稳。 他过去虚虚扶住赵均,低声道:“去吃饭。” 赵均一边笑一边点头,道:“好。” 说着就向一方走去。还没等他跑多久,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于是他转过头去,见后面跟着他跑的黄二牛疯狗一样的朝着他跑过来,还挥手道:“等我,小将军。” 赵均还没有冷静下来的笑意再次爆发,脚步不停的朝着目的地跑去。 陈恪见了,一声长嘆,道:“哎……” 淡淡的无奈,又有淡淡的笑意。 其实,活着挺好的。 至少,有人笑着。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我也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在这一章后面加字数……到时候在看吧。 至于黄二牛那一段,这个是我军训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认真的,我当时站在那里笑成震动模式,真的是笑出腹肌。 至于我为什么军训这么开心,就要看我那个佛出人生新高度的教官了…… 第54章 等我 半生野火尽,半春枯草生。 江步青望着远处的蜀州,重峦叠嶂,郁郁苍苍,数不尽的独属于生命的活力,昭示着满满的生气。 他低头看看自己逐渐消瘦下来的手,原本有些肉的手渐渐的青筋暴起,指骨突出来,由白嫩变得蜡黄。 偶尔力不从心,对着一些事也不再那么的偏激,却也不会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背后,或者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独自前行。 他只有一个独女,老来得子,任是自己知晓骄纵过度,但也没有制止,反而会觉得一切皆是命定的,不容更改。 有时,他看着陈恪的面容,恍惚间会想起自己曾经年轻时的一些东西,有些糜烂,有些义气,也会为了朋友不顾一切,就像是当初为了梁松直接明面上跟他对着干,表情理所当然,一朝的义气,他曾经为此付出了不该付出的,而陈恪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回报。 以至于后来的他在朝堂上乍一听见章渊死的消息时不是如朝中许多人那样惊慌,反而在心底饶有趣味的想陈恪究竟看着章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或者放纵,或者绝望,又或者,放弃。 就像他当初被折断了翅膀般,放弃。 踏上他并不想拥有的人生,阳奉阴违。 又或者,像现在这样,谋朝篡位。 他从来不觉得顾致会一点察觉都没有,相反的,顾致可能一早就盯上他了,从他听闻章渊离世消息的那一刻,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探究开始,从此,再不复返。 当初召集军队在蜀中驻扎时的确是一个秘密行动,但是,顾致的眼线遍布各地,他不相信顾致会这样纵容他谋反。同样,陈恪跟着章渊这么久了,有些思想是深深扎根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被一个所谓的对他待遇不好就能更改的。他会同意他加入,只是想要看看这两个年轻人究竟有些什么本事。 第112页 他不是野心勃勃,只是想要试一试,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说破,自己能知道就好,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施捨。 没用。 他抬手遮住大半的月亮,仿若能够遮住大块的他不想承认的不堪与噁心。 苦衷,不是掩饰与遮掩的理由。 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他收回手,握了一把空气,沉着的转身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人。 一身黑袍,面容被月光照的莹白,皮肤表面的绒毛显得分明,整个人裹在遒劲的黑衣下,却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柔和气质。 就像他初次见到他,一身脏兮兮的,眸中却是清泉般的柔和,所以他想要收养他,培养他,让他被迫着没法反抗的承受那些他承受不起的压力,理解一些在他阅历外的一些东西。 他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一天天沉默,眼中的温和却是半分未少,留着它该有的赤诚。 于是他想办法让他进入留影派,听着探子报来的消息,知晓他越来越开朗,找回来属于少年人的那分活力,于是他开始了他真正的目的,即是为了后来蓄力,也是为了让行之眼中的那抹让他嫉妒的赤诚。 但是他败了,一败涂地。 他看着行之再次日见沉默,整日一语不发,死气沉沉,但眼中还是存留着他的热忱,好似提醒他终有了结的一天。 所以他直接让他去探访陈恪,也顺便见见那个梁松,他应该期盼良久的大师兄。 他看到行之无波无澜的眼中没有浮现任何光彩,连一丝该有的欣喜与得偿所愿都没有。 他有些不相信,却仍旧无可奈何。 清淡月光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丞相。” 江步青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少年的面容,轻轻颔首:“如何了?” 行之低头看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疾不徐道:“或许陈恪已经发现了我们隐藏的东西。” 江步青脸上露出一阵瞭然的微笑,声音却是淡淡的:“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见着行之缓缓起身来,行礼后退了三步,准备转身时,不知怎的,又开口道:“明天你去营中看着他们,就不用每天回来汇报了。” 行之的身形一震,而后再次行礼,表情不变道:“属下,遵命。” 行之慢慢的踏出那栋精緻的雕栏玉砌的阁楼,布质的鞋底踩在厚重的木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却一下一下的迎着他的心跳。 渐渐铿锵。 他始终不甚明白江步青的意思,或者说对于他给出的命令,从不会去判断对错。有就去执行,没有就停留在暗处,日夜潜伏,韬光养晦。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做了就是万劫不复,但是没有办法,曾经他答应过的,必须做到。 就算最后是非混淆。 就算后来千夫所指。 但好歹无愧于自己。 陈恪晃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时不时拿另一只手拨动上面的小小的流苏。 四面奇异的寂静着,虽是坐满了人,却是没人敢说话。 叶都统等人齐齐坐在下首,看着眼前的茶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陈恪微微抬眼看了看座下的人,没有见到熟悉的人影,于是开口淡淡的带了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着急道:“赵均呢?” 不知道问的是谁,但总要有一个人出来回答。 平日里与赵均走的比较近的一个护卫汇报导:“报告将军,小将军与黄二牛一起下山围着山脚跑步去了。” 陈恪的眉心微微皱起,起了一点淡淡的纹路,他接着道:“围着山跑?多久去的?” 那个侍卫继续答道:“下去有两个时辰了,平日里这个时间大抵也会回来了。” 陈恪微微点点头,道:“嗯,那就等他回来再说吧。”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静坐着等待赵均的归来。 就在一个时辰前,陈恪突然紧急召集他们过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或者察觉了什么。 而当他们到了之后,就陪着陈恪在这有些潮湿的帐中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个时辰,只偶尔听见他拍打流苏的声音。 而后陈恪却是开口问他们赵均在哪里。 当下就有人想说:将军您整天跟小将军在一起,他在哪里你不知道啊! 暗地里蹲守的梁松有些无语,心想:这是没了小赵均你就说不出了?! 结果他还真的不知道。 这其实不能够怪陈恪,他这几天因为护国军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再加上这边他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至少得做到表面还是好的。 所以他其实也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过赵均了,更不要说最近赵均还和那个叫什么黄二牛的一个新兵蛋子臭味相投,大有桃园三结义的架势,见天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于是本来以为会开始正题的各位再次陷入沉默。 赵均喘着粗气赶过来时,陈恪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晃着手中的酒壶。 他掀了衣摆,正正经经的单膝跪下,气息不稳道:“将军。” 陈恪微微一摆手,示意他起来,待得赵均入座平稳气息后才开口悠悠说到:“叶都统。” 叶都统站起来,恭敬行礼,而后道:“将军。” 陈恪的头微微向右偏了偏,而后道:“请问叶都统能告诉我一下我们现在有多少兵将吗?” 第113页 叶盛愣了愣,而后才笑道:“将军这是何意?” 两个人都是爽直性子,直接开门见山的说话。有些不明白情况的将士面面相觑,明白情况的人都替这两个正在对峙的人捏了把汗。 这其中就包括赵均。 但他只为陈恪捏把汗。 老油条这种东西,从来不是职位高你就是,而是由着阅历撑起来的,不是他低估或者不信任陈恪,但说实话,就他了解看来,有时,陈恪真的落了叶盛一步。 老奸巨猾,陈恪只占了一样。 有时暗夜里忆及往昔,他觉得陈恪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不可接近,反而有些亲切,或者说自来熟。他想要结交的人,他都会自己主动去亲近。对于很多事情也愿意去坦诚或者说直面。 他曾经以为陈恪不会说害怕,直到那天他明明白白的听清楚害怕这两个字从陈恪嘴里蹦出来,有着犹豫,有些担忧。 有些他一直坚信的东西渐渐崩塌,留下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也或者是他一直在逃避,不想去承认,怕有些东西戳破了就不复存在了。 他想要保留的太多,贪心不足。 陈恪的好他都想留着,不想让人破坏了。 有些事情只能是他的。 但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就好比,现在。 陈恪于他而言,太好了,而他想要留住这份好,就算会付出许多他不想付出的。 但最后,甘之如饴。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有些狂风过,有些细水流。 耳边突然想起陈恪漫不经心的带了笑意的话:“都统认为我是何意呢?” 叶盛笑:“将军的意思属下不敢妄自揣测。” 陈恪唇角轻轻勾起,笑的深邃而浓烈:“既然都统这样说……那你可记得你给我说的习俗?” 叶盛嵴背挺直:“属下记得。” 陈恪从鼻子里嗯了声,而后道:“记得就好。我就怕你该忘的都还记得。”他消失不久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而后道:“不该忘的……都没了。” 叶盛心尖一抖,双手向陈恪拱了拱,道:“将军说的哪里话,为人将士,自当牢记使命,岂敢如此荒淫。” 陈恪继续维持着他的微笑,而后道:“这样极好……那么,叶都统,请你履行职责,告诉我这里到底有多少将士?” 叶盛丝毫没有犹豫的道:“八万。” 陈恪将晃着的酒壶改为了晃着流苏,烟波流转间视线悠然从赵均面上滑过,开口又是漫不经心:“哦?” 叶盛的头低着,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陈恪看着他的反应,觉得这样无声的抵抗有些可笑,但也值得敬佩,若是能够为他所用,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但,不用了,衷心这种事,若是可以改变,那就算不得忠了。 他停下晃着流苏的手,安分的放在腿上,而后看着面前跪着的的人道:“叶盛……我怎么听闻这里实际应该有十万军队?” 叶盛维持着他的沉默,片刻才道:“也许将军调查有误也说不定。” 陈恪挑了半边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抬头看他的叶盛,道:“是吗?你怀疑我的能力?” 叶盛不动,只是道:“属下不敢。”语气中平静下全是不甘。 明明不一样的阅历与经验,凭什么因为陈恪的背景就可以成为人上人,享受着众人的崇拜,而他们这些从最底层出来的人总是只能徘徊在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时时刻刻看人脸色做事。 所以他不甘心,觉得不公平。 赵均抬头看了叶盛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他不知道这一次陈恪究竟叫他们来干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或许是自己不知道的。 他只知道陈恪暗中还在护国军和这边两头跑,有时候晚上出去往往天蒙蒙亮了才回来,双眼熬的通红。有时到他那里去,总是直接倒头就睡,一炷香之后又让他把他叫醒,强撑着疲惫,重新挂上笑脸,迎接不同的考验与试探。 他会每天按时嘱咐自己吃饭与睡觉,有时忙不过来还是会派人过来监督他吃饭等,但是他自己的生活从来没有细心经营过。 很多人觉得陈恪是靠着顾致这个当朝天子的支持才能坐上这个将军的位置,但是就他现在所了解的看来,陈恪的努力是多少人都不及的。 就凭着护国军全军上下看着陈恪都会没什么嫌隙的与陈恪聊聊天,称兄道弟的,遇上比较熟的,还会开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他所得到的尊敬有理可言。 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久的经营。 所以他明白叶盛的不甘,因为他也曾这样觉得过。 但也,只是曾经。 陈恪余光见到赵均看了叶盛一眼,也没有管他,但心中已经默默记下了什么,而后道:“叶都统,你觉得一个领导者最需要的是什么?” 叶盛回看陈恪,不卑不亢的道:“信任。” 陈恪唇边泛起一抹笑:“那要怎样才能得到一份信任?” 叶盛一介武夫,不知什么弯弯绕绕,直接道:“要不以理服人,要不直接打趴他。” 陈恪笑,轻轻吐出一个好字。 第114页 他从上首的座位上下来,走到赵均面前,微微蹲下,伸出一只手摊开来,小孩子要糖般道:“匕首呢?” 赵均愣了愣,看着陈恪不像开玩笑,于是从腰间拿出匕首来,放到陈恪手上。 陈恪看着匕首鞘处那支桃花,一抹笑意漫过眼底,起身时总只有他和赵均能够听清楚的声音说:“等我。” 赵均有所预感他要做的事,还是点了头。 一簇头发扫过他裸露的脖颈,引起一阵颤慄。 陈恪匕首出鞘,微微抬手对着叶盛,道:“起来,我们……比划比划。”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啦,以后应该会恢复更新……吧…… 中秋快乐啊,莲蓉蛋黄,我的最爱,没有之一。 第55章 游离 叶盛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下,十分想要将自己的战局扭转过来,奈何他的早已腿在陈恪坚持不懈的击打下不堪重负,大有直接跪下的趋势。 他很少服输,但面对绝对的强势与强权时再如何都由不得他。 陈恪现在,既是绝对的强势又是绝对的强权。 这一战,若是他败了,那么只是一个技不如人,前面的沉默对峙相较于只是一个笑话。若是陈恪败了,那么他就不仅仅只是一个笑话了,他会直接失了在军中的威信。 两个人交手,不仅仅是靠个人的武功程度,还有对对手的了解以及自己在瞬时间内对于对手招数做出最快的反应和接下来招式的猜测。 不仅是如此而已。 陈恪若是输了,失去的东西比他多得多,还会坐实某些传闻。 他们交手数百招,期间陈恪极快的发现他左腿的问题,便开始不断的攻击他的右腿,尝试着击溃他的支撑点,以此达到一击即胜的目的。 他其实之前并不打算这样一直攻击叶盛的核心着力点,但他有他的标准,有时,你放过的一马,对于你的对手来说,是种难言的灾难与屈辱。 一个值得敬佩的对手不需要放水。 也,用不着。 所以他从开始就没有手软过,而叶盛能够接下他这么多招,着实不错。 陈恪余光瞥见旁边一个着力点,趁着叶盛攻过来的招数,灵巧的从他臂下穿过,借着支点,一个急转身,同时将手中的匕首优势发挥到极致,狠狠的击中叶盛的右腿。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叶盛就这么单膝跪了下去,嘴角溢出来一丝鲜血。 陈恪行至他面前,拱了拱手道:“都统,承让了。” 叶盛这一局输的心服口服,看着陈恪伸到他面前的手,用自己握剑的手搭上去,任由陈恪把自己拉起来。 他承认自己败了,败在技不如人,败在胆识。 他不会归附,但也不会忤逆。 因为他失了前提。 陈恪将叶盛拉起来后看了看赵均所在的方向,发现对方的眼神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反而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远处。 眼神游离。 他皱了皱眉,心中觉得十分的难受,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难受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是觉得不舒服,仿佛是自己的东西突然就没了的感觉。 原先还有些喘的陈恪微不可查的深呼吸了几次,便气息平稳,步履轻松的朝着赵均走去。 此时,人群已经渐渐散去了。 赵均仍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任由周围万千人群过。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浑身一震,回过神来,见着周围的人都走的没剩了,于是搓了搓手臂,机械的趁着最后的日光转身朝后走。 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一个人就猛地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而后一阵笑嘻嘻的声音:“怎么样,我刚刚?” 赵均脚步混乱了一瞬,随即调整过来,脚步不停的往前走,任由来人微微俯身挂在他身上。嘴上敷衍道:“嗯嗯,可以可以。” 陈恪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稍微有些怒气道:“敷衍我?!” 赵均顿下脚步,而后认真的看着他认真的道:“可以。” 陈恪顿觉自己又再次被敷衍了一次,于是道:“是吗?” 赵均点头:“是的。” 陈恪没放下他的手,还是揽着,慢慢跟着赵均走着,不甘心道:“真的怎么样?” 赵均继续说:“真的可以啊。” 陈恪突然使了点力,让赵均原本沉稳的脚步乱了,而后才说:“你还在敷衍我。” 赵均觉得这人实在难得将就,于是再次停下脚步,望着陈恪眼中的自己,道:“没有,真的很好。” 陈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正经弄的有些猝不及防,几不可查的退了一步,而后又重新道:“是是是。” 赵均觉得今天的陈恪有些怪,但又说不出来,于是只好沉默着,不再多言。 陈恪也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便也陪着他慢慢走着。 夕阳灿烂的照在他们的背上,渐渐拉出一道交融的影子。 夜里有人进来,赵均刚刚一摸到枕头下的匕首,脖子上就被人用一柄钢刀架住了,而后来人伏在他耳边低声道:“冒犯。” 然后被人一记手刀噼在后颈,瞬间让他失去意识。 模糊前,看到的是一个稍微有些熟悉的人影。 第115页 天刚蒙蒙亮时,陈恪被梁松叫醒,他还没有开始清醒,就被梁松一句话给刺激的瞬间清醒了。 “赵均不见了。” 陈恪懵了一秒,而后急急忙忙的开始穿衣服,边穿边问:“哪里去了,查到了吗?” 梁松将外衣递给他,道:“不知道,昨夜里我们派过去的的暗卫发现他已经不见了,我们过去找的时候发现里面没有什么挣扎的痕迹,看来是直接打晕了带走的。” 陈恪皱了皱眉:“现在有消息了吗?” 梁松摇头:“没有,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小赵均基本没有任何反抗就被拿下了。但是,做的这么明目张胆,明显是为了你来的。” 陈恪轻轻点点头,道:“过几天或者今天就能收到对方给我们的消息了,如果真的是沖我来的。” 梁松点头:“我们现在只能等……要不要我让林正他们查一查?” 陈恪摇头:“算了,等吧。” 梁松嘆口气,下去写了一封信给骆歧泽他们,而后就安安静静的等在一边。 陈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日上三竿,陈恪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的一盏茶发愣,偶尔叫他的时候也会觉得有些反应迟钝,并不像以前那么灵敏了。 有时候一个人对一个人的在乎是可以通过平时的行动表现出来的,陈恪虽然是一个将军,但他仍然有着自己该有的情绪。就像他平时对自己兄弟那样,偶尔出事之后,就会变得有些难受,通过他平时日常的言行全部都可以看出来的,他就像一个平凡人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根据的,有因也有果。 他从来不是一个圣人,或者说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对他而言,赵均的位置他也不知道究竟摆的正不正,因为刚刚初识了解时,赵均给他展现的才华就是一种强烈的,不加任何修饰的,值得他注意的。 后来的种种足以让他对赵均下一些心思,他承认从开始时对赵均的感情并不单纯,带了一份利用,后来的事情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也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人能够给他这么大的冲击。 就像他说的那句话一样: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 就像他昏迷之前重复的一样,带给他的不是只有震撼。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样能够对着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豁出性命,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能够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多他自己都不能想到的事。 为了一个承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妄想,就这么不顾一切。 于是,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头了,有些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他能掌控的范围,留下挠心挠肺的炙热的放不下的感情。 他始终是觉得赵均是冷淡的,对他,对任何人。他的热忱只对于他自己所感兴趣的事倾注。所以他并不知道他之于赵均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有很大的可能就像骆歧泽对他而言一样,只是朋友,再无其它。 他想过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事情,也知道太和对于两个男子相恋的事向来看的比较开,自古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也只能是有情。 无情不说对错,有情不看成果。 不一样的侧重,向来伴随着不一样的结果。 他不希望用自己的一份说不出的感情去打扰一个本来应该一生无忧的人。 或许到了最后他还要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成亲,有自己的孩子,一生平安喜乐,子女绕膝。 不是他想要的,却是他最好的生活。 不必辛苦,不必奔波。 满目的苍翠,满目的生机。 他本来以为一直就这样了,自己也不能明白这份感情,但奈何出了这件事,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想清楚,想明白,也想清楚以后或者未来。 虽然一片黑暗。 但他愿意为他拼一拼,为他拼出一个好好的以后。或许以后没有他。 梁松看着陈恪面上千回百转,嘆了口气,从暗处走出来,倒了杯水给自己,慢慢喝了,才开口问道:“你,想清楚了?” 陈恪抬眼看他,转了转桌子上的杯子,笑的有些苦涩:“不知道,难说。” 梁松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以同我说说,虽然可能没什么帮助。” 陈恪笑:“想听?” 梁松挑眉:“兄弟之间,还用说这些?” 陈恪点头:“倒也是。”他停了停,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片刻后才接着道:“你们应该猜过我对赵均的感觉吧。” 完全的肯定,没带一丝犹豫。 梁松汗颜,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停了会儿才回答:“嗯……觉得你对他可能有些……不一般。” 陈恪唇边再次泛起一抹苦笑,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别人。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上的花纹,轻轻开口:“是……不一般。但我想了,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下去了。” 梁松坐下来,也不开口,只是等着他说下去。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有些事情我自己是不能把控的,可当我真的遇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比谁都……慌。我不想看到哪天他当着我的面跟别的人成亲,子孙满堂,白首偕老。” 第116页 梁松抬眸看着眼前的陈恪,不知道该不该嘆这口气,当年行走江湖时,他们一起笑着别人为了感情要死要活,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到最后,还不是一堆废话。 轮到自己了,什么都没用,对症下药,才是良方。 “现在啊,我觉得或许可以放他走了。” 梁松一惊,不知道他为何变化会这么大,便道:“捨得?” 陈恪笑:“有舍才有得。”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有点困难,中秋快乐,爱你们,也感谢你们的不离不弃,我会加油的!!也希望我们都加油,想要的东西都可以不放弃! 第56章 走狗 或许那些人也觉得陈恪能等,于是他在第三天快要爆炸前终于收到了信。 梁松看着那封信时终于松了口气,想:终于不用再忍受这种低气压了。 陈恪草草扫完信上的内容,冷笑了下,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袍,道:“把歧泽叫过来,让他跟我一起去。” 梁松点点头,直接拿起陈恪案上的笔墨开始写信,而后用灰声发出去。 他犹豫着问:“怎么办?” 陈恪一边繫着衣带,一边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怎么办。” 梁松沉默着,不再多说什么。 各人自有各人命数。 身为朋友,他可以在一些事情上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对于感情,他也无力插话。 虽说乱世,可能一份感情参杂的东西太多,本该纯粹的,早已不是当初的感觉。但陈恪,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放手。 赵均迷迷糊糊的睁眼,后颈传来一阵阵的疼痛,眼前被蒙了黑布,细碎的分布不均的光亮隐隐约约的透进来,昭示着外面的情况。 他微微张了张干裂的唇角,想要叫人过来。还没等他开口,黑布外的光亮开始有些闪动,而后听到有人说:“醒了,写信给陈恪。” 声音沙哑,辨不出是什么人。 他强撑着意识,声音沙哑的道:“阁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遮着拦着有何意义?” 那人笑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赵均笑:“阁下认为有何好处就有何好处。” 那人听了这话,突然朗声大笑起来,道:“不愧是……看中的。” 中间的人名他没能听清楚,料想也是同他认识的。 片刻,他就觉得有人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解开遮在他面前的黑布。 他深深的皱了皱眉,等得熟悉了眼前刺眼的光线后一睁眼就看到了一身上汗人特有的衣服。他心里微微一惊:这人竟然连一丝一毫隐瞒身份的意思都没有。 赵均微微呼吸了一次,看着眼前的人,道:“阁下是?” 来人笑了笑,道:“你觉得呢?” “上汗藏?” 来人笑了笑,道:“看来我这个三弟跟你说的东西不是一般的多啊。” 他口中的三弟不用想就是墨轩,而墨轩也确实给他说过这些,当时他还说没有这个必要,墨轩却是说:“没事,防范于未然,万一你哪天就用上了,多一点东西总是好的,技多不压身。” 赵均本来还是想要推辞的,结果墨轩反常的没有管他的意见,直接就开始给他描述自己的哥哥自己父亲还有一些上汗皇室里的重要人物的性格自己喜好长相之类的,并且告诉他一定要记得。 他给他留全了退路,却不是他想要的。 赵均看着眼前这个局势,不由得苦笑,这个料事如神他还是真的不想要的,有些事一旦出了就再也压不住了。 他站着对眼前的人道:“二皇子想多了,我只是刚巧知道您的英雄事迹而已。” 上汗藏笑了笑,道:“我这个弟弟什么脾性我还是了解的,你也不用替他掩饰过去。” 赵均定定的看着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道::“我确实不是替他遮掩什么,只是我恰好听到。” 上汗藏也不想再说什么,对方打定了主意的事,不是他想要撬开嘴就能撬开的,何况,现下这个局面也不容许他对面前这个人刨根问底。 前有陈恪,后有墨轩。 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陈恪的手段他是不怎么了解的,但是觉得可以不怎么忌惮,倒是墨轩,步步紧逼,让他有些招架不住。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阴狠,墨轩这么一个不受重视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来威胁他,难道当自己背后的大哥是个摆设或者当自己的父皇是个装饰?!他可真是小瞧了他。 赵均被带出去时,群山烟雾缭绕,厚重的雾气阻碍着前行的视线,树木忙着躲在浓雾中,看过去只有一个浅浅的影子,待得人们走进了才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般自重重的浓雾中显出身形。 娇怯。 他被人推着慢慢朝前面走着,见着前面有棵十人合围才可能抱住的树,便问身后的上汗藏道:“二皇子知道这棵树长了多久吗?” 上汗藏觉得这人的心可真大,便不耐烦的道:“我怎会知道。” 赵均摇摇头,惋惜到:“可惜,二皇子竟不愿猜猜。” 上汗藏心知这是激将法,也不知道赵均究竟想要做什么,只得保持沉默,继续向前走着。 第117页 赵均也不恼他,只自己接着自己的话慢慢道:“我记得我师父说,上了年份的树是有灵性的,惊扰不得,让我见了,拜上一拜,或许能够求个希望。” 上汗藏好笑道:“你觉得现在你还有希望吗?” 赵均笑:“所以我要求一求。求一个希望,求一个是非,求一个对错。” 上汗藏觉得有些天真,头也不回的反问他:“何为希望?何为是非?何为对错?” 赵均抬手摸了摸树干,道:“希望由人,是非由人,对错由人。万事由人。” “既如此,求有何用?” “得一心宽,得一求仁得仁。” “……” 赵均看着眼前脚步略略顿了顿的上汗藏,唇角勾起,轻声在这个寂静的山林中道:“对吗?” 对吗?是对错。 对错由人,求仁得仁。 他答不出。 空气有些寂静,流动着淡淡的剑拔虏张。 上汗藏突然拍了拍手,道:“小将军好气势,但你现如今即为阶下囚又谈何求仁得仁。” 赵均笑:“是我逾越了。” 虽是如此说,但胜负已分。 赵均这么久虽然是跟着陈恪四处不着调的走,但有些东西,耳濡目染,还是学到了一些的。 心机与手段,要看是对着什么人用。 乖巧与信任,要看是对着什么人来。 他不是一个很乖的人,也不是一个顺从的人,很多时候他办事都是跟着感觉走,但自从跟着陈恪以后,接触的世界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也懂得了收敛与隐藏,根据不同的人或事做出不同的反应。 好歹不能辜负陈恪明里暗里的教导。 上汗藏与赵均说完这些后不知道是想到什么,再也不开口了,赵均也没有再说话,见好就收。 树林中光影摇曳,辨不清楚真相。 墨轩听着下边的人上报过来的消息,眉眼没什么变化,仍旧是淡淡的,只是说的话又是另一番风景了。 他摩挲着手上一块方巾,道:“跟过去,看着下手……既然他们不留情面,也怪不得我下狠手。” 黑衣人愣了愣,有些犹豫道:“皇子,我们……”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墨轩冷不丁的说了句:“谁是皇子?” 黑衣人浑身一颤,将头深深低下,道:“是属下失职,请您谅解。”他停顿片刻,而后才接着上面的话道:“这样,我们会不会开罪于大皇子和二皇子?” 墨轩抬眼看他,眼神中尽是冷淡,道:“你觉得我需要忌惮他们?” 黑衣人沉默,墨轩道:“行了,下去吧。” 黑衣人行礼告退,退出去之前又听到墨轩吩咐道:“保护好他。” 他的脚步未停,但墨轩知道他听到了,也知道这些人不会违背他的意愿。 他之于他的意义,就像赵均之于他的意义。 浮木。 墨轩看着蜀州重重叠叠的山,环绕着数不尽的绿叶与腐草,有生机也有死气,互相牵制,谁也离不了谁。就好比有光明就会有黑暗,无可避免。 却也相互促进,互相转化。 身处于地狱的人谁不想进入天堂。 墨轩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方巾,面上一片坚毅。 以前是他太弱小了,想要留住的最后因为他的弱小无能而逝去,但现在,他想留住的,一定要留下,就算倾尽所有。 陈恪执着马鞭,节奏稍慢又带着韵律般打在马上,闲庭散步一般的,就仿若平时出门看风景般的走向约定好的地点。 上汗藏带着赵均站在高处看着陈恪从他们眼前过去,带不起一丝尘沙,他看了看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赵均,道:“怎么样,现在你觉得你对他重要吗?” 赵均不为所动,没看到陈恪一般,道:“二皇子觉得自己手底下的一个替你办事的走狗对你重要吗?” 上汗藏转移看着他的眼光,望着陈恪远去的背影,道:“你是这种走狗吗?” 赵均笑:“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都是同一个性质,无甚区别。” 他说的平淡,听不出一丝波澜来。 盛世桃花开般的闲适。 上汗藏轻轻笑:“你还真是分的清明啊。” 赵均眼中闪过一丝他自己都不能明白的光,冷淡道:“身处乱世,不能把自己摆的太高了,摔下来太容易,粉身碎骨太疼。” 上汗藏沉默,他又何尝不把自己放的低,到头来还不是条狗,摇头摆尾。 但理想只能被现实打败。 他自己低下了头颅。 怨不得别人。 有些恨意。 上汗藏重新看向赵均,道:“赵小将军还真是看的通透。” 赵均微微颔首,仍旧冷淡:“二皇子谬赞,不过雕虫小技,哪里入的眼,上的台面。” 上汗藏看着眼前快要被冷淡冲破的人,恍觉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不该说的如此多。 就像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说的那样:“说多错多,何必如此多话。” 是啊,何必如此多话。 赵均看着陈恪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下嘆口气,别人看不出他说走狗之类的言论下颤抖的内心,但他能够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紧张。怕有一天,一语成谶。 第118页 怕有一天,真的就被抛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中秋快乐,我今天接受了众多人善意的眼光,可能是我做了些比较青(sa)春(bi)的事儿。 註明一下,上汗zang 第57章 信仰 风华落尽,待得春归。 赵均抖了抖被卸下暗器的脚,一时轻了许多,他还有些不太适应。 山路多崎岖蜿蜒,数不尽的弯弯绕绕,层层叠叠的树木环绕着其中一个小小的山谷。 他看着陈恪站在对面的心情,平淡如水,早就已经预料到了。 陈恪看了看赵均,掩下眸中一抹神色,只看着远处蒙了面的人,轻声道:“上汗藏?” 上汗藏有些许的疑惑,随即被他强制压了下来,而后压低了声音道:“陈将军,久仰。” 隔了不到半个月就两次听到同一个族的不同的人说同一个词,陈恪想:要不是我谦虚,现在指定得膨胀。 但他面上冷漠的表情仍旧保持着,同时伴着他平淡如水的声音:“能得皇子的赞赏倒是在下的荣幸。” 上汗藏不想同他说这些弯弯肠子,他们做事向来直来直往,说个话绕个弯都觉得理解起来费劲,不然也不会轻易被赵均这个小屁孩带进沟里。 所以他停了停,继而道:“陈将军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吗?” 赵均一愣,没明白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却听得陈恪道:“赵均。你觉得是这个东西重要还是你重要?” 赵均抬眼看着陈恪,距离有些远,他看不清陈恪脸上的表情,他想:我怎么知道究竟什么更重要。 他还没有想完,却是听得自己铿锵有力地说到:“东西更重要。” 陈恪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说,还没有等到话音落地,就听他道:“二皇子也听到了,东西更重要,所以,剩下的事就看皇子您的抉择了。如何处置,任凭发落。” 说话的时候看着赵均的眼神仿若是一个不起眼的入不了他眼的死物一般。 从里到外,全是冷漠。 这时,上汗藏仿若发现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在赵均耳边用着他自认为很小的声音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所坚信的。” 赵均转头看向上汗藏,声音里带了些笑意:“所以呢?我的信仰应该就是这样的。无所不惧。” 他最后的那句无所不惧声音极低,除了他自己,没人听清。 上汗藏亦是如此,于是他习惯性的反问了句:“嗯?” 赵均继续笑:“我说,你真的傻。” 上汗藏眼球猛地缩小,他还没来的及说话,就侧身避过从背后袭来的暗器,他趁着空闲的时机看了眼站在旁边冷冷淡淡地帮陈赵均取下束缚在手上的绳子的陈恪,道:“陈将军,我不是说让你自己一个人来吗?” 声音里全是鄙夷。 陈恪慢条斯理的解完绳子,见赵均手腕上被勒出的红痕,声音又低了几度:“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你自己不知道看看他们的武功路数?” 上汗藏一惊,一方面应付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一方面仔细回忆着,突然反应过来。 他用上汗当地的语言骂了句,使尽浑身解数逃脱了出去。 那些身穿黑衣的人见着上汗藏想要逃离,也跟着追过去了,只有一位仍旧留在那里。 赵均刚准备问他是谁,就见那黑衣人对着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他看不懂的礼,而后稍微用他有些沙哑的嗓子道:“赵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赵均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陈恪的表情,陈恪却是低着头在帮他仔细的在他手腕上上药,未置一词。 赵均不知道为什么,也没出声打扰他,而那边的黑衣人也不慌忙,只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眺望着远处的山脉。 陈恪见着赵均手上的痕迹基本都被药膏覆盖了个遍,才停下手来,盖上盖子,将药膏放到自己怀中。 他做完这些事后才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个人,于是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道:“有事吗?” 黑衣人好似习惯了这种时候,于是从容道:“将军可否让赵公子同我走一趟。” 陈恪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让黑衣人背后都冒出细细的汗,他才说:“好。” 赵均也没有问他为何会让他跟着这个人走,也没有问他是不是认识这个人,但是他说了,他照做就是了。 不需要问为什么,他相信他。 信他不会害他。 赵均跟在后面慢慢走着,也不知道这个人会带自己去哪,但是也不想问。 但他没想过路的尽头是如此风景。 墨轩站在一座精緻小巧的阁楼前,看着越来越近的赵均,暗地里将手中一直捏着的方巾放在怀中,而后才将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眼中有着数不尽的光亮。 赵均见着过来的墨轩,心底里的疑惑也渐渐解了,最后露出一个浅笑来。 他不惊讶墨轩有这个实力或者说这么小就有那么深的城府,因为生活的环境有所不同,所以,会是这样也不需要惊讶。 曾经陈恪也同他说过,墨轩长起来以后不一定比他们任何人差。 懂得敛其锋芒,厚积薄发。 但这一次有些冒进了。 第119页 赵均跟着墨轩进去,由于已近午时,墨轩便让人出去做些吃食进来。 举手投足之间,全没有平日里在他面前的温顺,一静一动,全是冷漠。 赵均自顾自的倒了杯水,放在唇边喝了下去,也没去管墨轩究竟吩咐了些什么。 墨轩眼光盯着赵均手上的勒痕看了许久,然后才说:“哥哥,你……” 他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赵均道:“别看我的手了,刚刚陈恪擦过药了。没事的。” 墨轩哽了下,而后幽幽道:“我又不是要问你这个……” 赵均微微笑看他:“哦?是吗?” 墨轩梗着脖子点头:“是啊。” 死鸭子嘴硬。 及至菜都上来了,墨轩也没有想出个什么话题带开赵均嘲笑他的节奏。 他黑着脸,把自己的属下召集过来,撑出一张笑脸,道:“记住这张脸,以后他叫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他以后也是你们的主子。” 赵均看着他强撑着的笑脸及其想笑,但由于场合不对,于是就忍着,只是对那些一身黑衣的人轻轻挥挥手道:“不用了。” 墨轩转脸看他,道:“为什么?” 赵均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墨轩的碗里,而后道:“你想让我站在一个什么处境呢?” 墨轩停了说话反驳的心思,定定的看着赵均笑意盈盈的脸,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 赵均看着墨轩有些纠结的眼神,嘆口气,道:“你的心意呢我都懂,但是我现在是一个战士,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也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何必如此浪费,但是你不一样,你有你需要应对的事情,他们是你的左膀右臂,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不应该把自己的势力给别人,特别是现在,我还站在你的……与你不算在同一条战线。” 墨轩沉默着,赵均继续道:“若是有一天,我与你并肩作战,这样我可以接受,但是现在,墨轩,真的不行。” 墨轩停了好久都没有说话,后来咳了声,而后才道:“嗯,我知道了,对不起。” 赵均抬手揉了揉赵均的脑袋,细腻柔软的发流走过他的手心,他道:“不用对不起,这句话不是应该对着我说的。” 墨轩心中一动,转过身看着站成一排的自己的属下,他毫不犹豫的鞠了一躬,道:“抱歉。” 底下的人都愣了愣,许久后反应过来,将赵均带过来的那个黑衣人道:“小主言重了。” 墨轩又对他们说了几句,才让他们先下去吃饭,等房间里又剩下他们两人后才对赵均道:“你是想让我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吧。” 赵均吃了口菜,觉得有点咸,于是端了手边的一碗骨汤喝了口,奶白色的高汤浸泡住所有的味蕾,浓滑鲜香。 他满足的微微眯了眯眼,再次喝了口,才回答墨轩的问题:“也可以这样说,也可以不这样,反正对你没什么坏处。” 墨轩默默拿过他的空碗,又给他盛了一碗高汤,同时瓦了一些莲藕在里面。 赵均也没有拦着他,也许是觉得拦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就这么接收着。他接过碗,拿着勺子搅了搅,吃了一块莲藕,然后才问墨轩:“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介绍他们?” 墨轩点点头,吃了赵均之前夹给他的菜,复又道:“也不太算吧,本来是去救你的,这个只是我突然想起来的。” 赵均哦了声,而后又问他:“什么时候知道我被绑了的?” 墨轩挑着碗中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吃,一边将自己不想吃的东西推在一旁,一边道:“你被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在前几天把我救出来?” “……”墨轩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没法继续下去。 赵均见着墨轩这个表情,笑着道:“行了,不逗你了,等下我吃了饭就得回去了。” 墨轩头也没抬的道:“嗯,我知道。” 赵均没再说话了,低头吃自己碗中的汤。额前的发随着身体的动作微微晃动,随着不同的光线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赵均离开时墨轩又让那个接他来的黑衣人送他回去,他本来推辞了许久,奈何拗不过墨轩坚硬的态度,只得由着护送。 一路沉默了半路,后来黑衣人觉得实在有些无聊,或者有些想要说的,便试着跟赵均聊了起来。 说到后面,赵均问他:“哎,你们为什么只有代号?你叫小一,那后面的是不是随着加上去?” 小一点头:“嗯,我们都是被小主捡到的,后来跟着他学了点武功,就保护他了。” 赵均笑:“你们这个叫做学了点?!” 小一不置可否:“我们的武功不算是很好的,但是足够保护我们的小主了……我能跟你说件事吗?” 赵均点头:“请讲。” 小一犹豫了下,在考虑要不要说,最后他还是开了口:“这是小主第一次那么听别人的话。” 赵均没说话,等他继续说:“所以,你能不能,对他好一点?” 赵均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最后道:“好。” 第120页 他会说这个好,不仅是因为墨轩同他一样,都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还因为就像小一说的那样,听他的,也对他好,所以,理应对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真的超级忙,所以我只能这个手速了…… 对不起小可爱们。 第58章 嘱咐 赵均刚刚一进入自己的营帐就被陈恪派人来叫过去了。 他看了看陈恪帐中的人,压下脸上的惊讶,只是淡淡道了句:“我回来了。” 他不知道为何陈恪整支亲兵队都会出现在这里,毕竟就现在这个形势来说,他们可是不在同一条战线上。 再加上上一次由于中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些差错,现今驻扎的地方直接被暴露了出来,加速了局势的恶化与僵化。 而且顾致在出了这件事之后直接派人来叫陈恪归队护国军,并直接下令将护国军调到现在的驻扎地。让外界误以为是顾致才让人调过来的。但陈恪却是明明白白的拒绝。只是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摆明了就是站在顾致的对立面。由此,顾致直接调动巡南王的军队,并派遣宋尘染与现今的护国军汇合,摆明了对陈恪的态度。 这君臣合演的这齣大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虽然现在的陈恪饱受非议,人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鄙夷。甚至民间的画本都在明里暗里的讥讽他。 陈恪不甚在意,淡然的泡着茶,道:“我问心无愧就好,何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但现在林正他们一起聚集在这里明显又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不会做如此容易打草惊蛇之事。 陈恪微微颔首,让他坐下。见人都到齐了才说今天的事,只是声音放的极低:“林正。” 林正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单膝跪下,头微微低下,道:“是。” 陈恪放在桌子上的右手食指有规律的一下下敲击着桌面,轻声细语道:“我让你们训练的东西怎么样了?” 林正难得噎了下:“我……结果不是很理想。” 陈恪或许也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倒是没变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嗯了声,嘱咐道:“对比起来,北方人更加有优势,先将他们挑出来,着重训练,等他们熟练之后再让他们去带其他人,这样分别负责或许会快一些。”他停了停,而后才道:“我们等不起了。” 梁松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正在认真听陈恪说话的赵均,眼中带了一抹苦笑。 到底逃不过。 陈恪交代完林正的事,又对胡沉道:“伯新,你去辅助林正,你更了解一点他们作战的方式。” 胡沉到林正旁边同样行了礼,而后抬头看着陈恪道:“我可以同林正一样一起训练他们。” 陈恪轻轻摇摇头,道:“不妥……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是有些事,确实旁观者清,带着情绪去,对谁都不好。或许你自己没察觉,但是有些事毕竟自己不能看的清楚。” 他的话说的委婉,胡沉却将他的话听得明明白白,道:“属下明白。” 陈恪颔首,又将袁鸣叫过来,道:“袁鸣,你回怀宁去。” 袁鸣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陈恪见他愣在那里以为他不想回去,便解释道:“我叫你回去是因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袁鸣慢半拍的道:“属下遵命。” 陈恪本来还有点不高兴袁鸣打断他说话,但是一听到袁鸣说话重重的鼻音,突然明白他刚刚可能只是因为头晕反应慢了半拍。于是他过去把袁鸣拉起来,让他回去坐好,说:“调令可能就在这几天会下来……如今怀宁仍是巫红嫣在管着,之前说派过去的县令有些事,就没去,所以你回去的时候倒是要方便许多。” 袁鸣点点头。陈恪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封信给袁鸣,道:“你到了怀宁之后就照着这信上说的做。” 袁鸣接过信,稳妥的放进自己怀里。 陈恪见需要吩咐的都说的差不多了,只差一些大的事项,于是综合了下,简洁道:“剩下的人就按照以前的事做,至于歧泽,你研究一下上汗的迷药以及解药,可能到时候有用。” 骆歧泽点点头,接过陈恪递过来的迷药,打开来闻了闻,问他:“你如何得来的这迷药。” 陈恪笑:“有钱能使磨推鬼。” 骆歧泽微微皱眉:“嗯?” 陈恪笑:“上次我在街上听一个小姑娘说的,倒是有些意思。” 骆歧泽道:“说的也确实是实话。”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不过,蜀州的话倒是真的有意思。有时同一个地方,不同的小巷里都有不同的方言,走出来这条巷子,就没人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了。” 陈恪笑:“你还知道这些?” 骆歧泽不置可否:“当然,我当年跟梁松他们一起出去跑江湖的时候,什么地方没走过,哪里的话都是会一点的。”他像是想起什么,对赵均道:“唉,小赵均,你有没有听过?” 赵均还没有回答,就听陈恪道:“他整天跟着一群当地人活的风生水起,你说他知不知道。” 第121页 余将淋愣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她自己想听的味道,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对赵均道:“哎,小赵均,你说两句来听听呗。” 赵均看向他们:“真的要?” 余将淋道:“怎么不!” 赵均想了想,道:“那行吧。” 他酝酿了一下,脱口而出:“今天,我婆喊我去崖底下帮他搞一个蘑菇上来。” 全场人一脸懵逼。 赵均愣:“你们听懂了吧……” 余将淋愣愣道:“谁教你的?” 赵均不明所以:“黄二牛啊。” 余将淋竖了个大拇指,道:“他是个正宗蜀地人。” 赵均懵懵的点头:“当然是啊。” 故谈抬手拍拍赵均的肩膀,道:“以后你出去用这个调说话,没人会觉得你不是蜀地人。” 赵均挠挠头:“不会吧。” 陈恪咳了声,准备把跑偏了的话题拉回来,于是道:“行了,梁松你注意下行之最近的动向。” 梁松应下,陈恪便道:“行了,各自回去,袁鸣收拾一下自己的行礼,多带些人有,我怕有人会下黑手,你自己应付不过来……算了,周同,你同他一起过去,我放心一点。” 他们本来想劝陈恪只让袁鸣一个人过去,但是想了想现在他们的敌人不只有江步青,还有上汗这个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的上汗族,而上汗的实力实在足够他们忌惮。而陈恪这边还有宋尘染他们,想来比他们更好些,也就应下了。 陈恪接着吩咐最后一件事:“我上次让你们去江湖上召集人手,进行的怎么样了?” 刘本墨道:“目前看来局势还是好的,前来参与的人很多。” 陈恪点点头,道:“若是他们对我有什么意见,不用解释,由着说吧,我听不见。” 刘本墨点点头:“知道。” 陈恪斟酌下,觉得要说的已经说完,便道:“行了,回去吧,这里不便久留。” 众人也知这件事,便齐齐告退。 陈恪本来想将赵均留下,想了想,到底没有开口。 还是不打扰的好。 赵均回去的时候本以为小一已经走了,结果见他还在那里摆弄着他桌子上的一些小物件,全是江南那边的消遣小物,想来他们这些从小长在北方的人应是没有见过的,才会拿上瞧一瞧。 就像他一样。 而这些是陈恪给他的。 小一见赵均回来了,慢腾腾的放下手机的物件,丝毫不见心虚。就好像知道赵均不会说什么一样。 赵均见他快要走了,于是拿了桌子上的物件与他,道:“拿去吧。” 小一脸上无波无澜,只是接过来,道:“我会将它给小主的。” 赵均也不说什么,算是默认。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对不对,但是,就是想要这样做,不想管它对不对。考虑的太多睡不着。 睡不着会长不高。 他可不想被人嘲笑长不高。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行。 他才不想被嫌弃。 江步青来找他时是个雷雨天。 空气厚重而沉闷,大雨还没有下下来,背后是濡湿了的内衫,眼前是江步青深沉似水的眼睛。 他恭恭敬敬的笑:“丞相何事需要我?” 江步青看着眼前的赵均,仅仅几个月没有见过,他却像是长了许多,应对他的方式也有了些改变。 不像他,最近风声鹤唳,渐渐有些心力不济。 他笑了笑:“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天了?” 赵均摇头:“抱歉丞相,是我狭隘了。” 江步青笑:“小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今天来找你……可是不希望陈恪知道的。” 赵均心想:可能现在陈恪已经知道了……说不定,墨轩都知道了…… 但他仍然点点头,顺从道:“我知道。” 江步青等了会儿才开始他的主题,第一个音符伴着一声煞白的闪电噼开昏沉的四周,泾渭分明。 江步青道:“小将军可知陈恪有无心仪之人?” 赵均一怔,随即飞快的反应过来,道:“不知。” 江步青听见他这个回答,倒是不惊讶,只是拍拍他的肩:“做属下的要多关心关心自己将军的生活。” 赵均点头:“好,在下受教了。” 江步青本来还想说什么,远远的听到陈恪对身边的人说什么的声音,于是放过了赵均,只是道:“记住我的话。” 赵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知道。” 陈恪踏进来时只有赵均一个人低头站在那里,闪电划过的光时不时照亮他的面容。 闪耀的面容上走着柔软的绒毛,微微随着风摆动着。 他的喉结动了动,道:“你跟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忙,超级忙。真的开始进入后半部分了。终于啊!! 第59章 背后 天边厚重的乌云仍旧低垂着挂在那里,但好像又比以前矮了一分,显得更加的沉重。细细密密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第122页 赵均跟在陈恪背后走着,双眼呆呆的望着前方被厚云遮住的绵延山脉,阴沉而压抑。 望着望着,思绪又开始飘远,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陈恪与他并肩走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本把赵均拉出来就是一时兴起,或许是觉得他一个人不足以应付江步青,临到开口又觉得这样可能会引起他的误会,让他觉得他怀疑他能力不行。 但确实,这么多年,没有过的一种全新的感受。 或许是他曾经经历的太多太残酷的事,有些甚至成了他后来久久的噩梦,曾几何时,午夜梦回,满头大汗,一醒来,再也不敢入睡。害怕见到那些让他抓心挠肺的疼痛散开在心口,瀰漫开来,牵出血丝。 于是他本能般的想让赵均远离这些东西,就算,可能会有误会。 但他,想让他好好的,最好能做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公子,过着从前风雨不惧的人生。 有诗有画,恍若一生。 单纯的,没有伤害的一生。 天边的云仿若又低了一点,牢牢的固定在他们头上一般,没有一丝风,带不起一点云朵。 赵均漫无目的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哪里,只知道有些东西就像隐匿在着重重乌云背后的参天古树般,踪影难觅。 他知道陈恪带他出来纯粹的是想要保护他,让他远离一些东西。 他看得出来,陈恪虽然是在教他,却是真的在他能力范围内不间断的保护他,给予他所有他能够给予的,不管是物质还是什么。 他总能得到最好的,就算他曾经拒绝过。 赵均总是在想,若是他没有遇见陈恪,现在的生活,有着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会是这样的。 从军,从来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以四处漂泊,但绝不想要束缚。 从军,却是多了数不清的枷锁。 虽然这么久了,他因为有陈恪这层原因在里面,可以四处无所阻拦的四处穿行,可是,一旦没有陈恪,他还怎么办? 什么都可以,却不能屈膝。 因为有了一个陈恪,他也不需要别的人了,也,不够,只有这么大一点。 巫红嫣曾对他说:“这一辈子,拜了我做师父,可是不能与其他人拜师了。” 小时候的他还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只得抬起小小的脑袋,问自己的长的漂亮的,地位崇高的师父:“为什么?” 他记得当时自己师父眼中闪过一抹温柔的光亮,随即一声从来没有的温柔声音响起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的父亲能有两个吗?” 小小的赵均脑袋不是很能转的过来,傻傻问:“父亲?” 巫红嫣气笑了:“就是你爹,赵湾!” 赵均立马站起来,哒哒哒跑到自家爹爹面前,伸出两只小胖手紧紧的抱住赵湾的小腿,一面恨恨的望着自己刚拜的师父,一面用自己能想到的狠狠的语言道:“才不会!再这样我要打你了!” 巫红嫣走过去,蹲下,看着眼前小小的,肉嘟嘟的一团,伸手扯了扯他的脸颊,道:“你来打我呀!” 用力有点大,认真的把赵均扯疼得哭出来。 赵均一面往自己爹爹怀里钻,一边哭着道:“爹爹,我要回去!” 可谓是,声势浩大。 足足让他们笑了好些年,也不算的太亏。 陈恪看着面前就像调色盘的赵均,也没有出声打断他的思考,只是陪着他在这个燥热的午后慢慢的走着。 或许只过了一小会儿,陈恪见赵均的神回来了,于是问他:“刚才,他没有为难你吧?” 赵均摇摇头,道:“没事。”他想了想,又补了句:“别担心。” 他其实还想说:我很好。想了想,又忍住了,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实在没有必要。 简洁点就好,只要懂了就好,也没必要事无巨细。 于是他只是回了句:“嗯。” 陈恪不是话多的人,但是他有时话多的令别人着急。 但有时,朋友,只是安安静静的与你一同站着,就算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赵均与陈恪并肩默默走着,路上遇着些相熟的士兵们,见了他们也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不会多嘴问他们要去哪里。 陈恪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与赵均要走向哪里。漫无目的的,他想:能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吧。 他也不想这样消极,只是他最近确实有些累了,他不是古书上那些面对着数十万不同编制的兵将们也能游刃有余的英将。他面对着不同的编制与体系的完全不同的两支军队偶尔也会觉得身心俱疲,他也不是想说放弃或者颓废,只是觉得有些时候他需要休息休息。 然而最近风云诡谲,以至于他看不见他们各自的未来。 当年一战,他心里对于双方的实力可谓是门清,大家几斤几两,胜负率究竟有多大,他自己心里清楚到让他有些绝望。 百分之一的胜算。 但是值得一搏,算是……圆了章渊将军的一个梦吧。 也算是承了他自己许下的诺言。 赵均看着陈恪眼底的深深疲惫,抿紧唇角,微微扯了扯自己背后被汗水濡湿的衣衫,轻声道:“最近,还好吧?” 第123页 陈恪微微低头看他,而后又抬头,道:“有什么不好的,都一样。” 赵均其实想说:可是你看起来不是很好。他想说: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 但好像,没有什么立场。 于是他道:“嗯。” 就像他之前回答他的一样。 陈恪将他带到自己帐内,而后绕到桌案后,拿出两坛酒来,扬扬手,问道:“喝不喝?” 赵均第二天起来时真切的感受到了宿醉的感觉,他端了桌子上的一碗水喝了,觉得有些涩口,仔细看看才发现是一碗醒酒汤,也不知怎么做的。 他以前从来没有多么了解过陈恪背负的东西,也不知道他背着那个诺言究竟有多么的沉重。 或许,只是昨日里时机对了,也不知道陈恪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反正是回答了昨天他问他的那个问题。 仔仔细细,一丝不苟的回答了。 那个时候的他趴在桌子上,眼睛都快要闭上了,一眨一眨的,无处安放。忽觉对面的陈恪伸了一只手过来轻轻捂住他的眼睛,而后听他轻声在他耳边道:“闭眼,睡觉……”后面还有什么,他没能听清楚。 不过,应该不是特别重要吧…… 他四处看了看,也不知道陈恪去了哪里,于是自己下了床来,从回到自己帐中,换了身衣服,草草洗漱之后就出去了。 雨后的空气带了些青草香,淡淡的飘荡在空气中。 赵均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径直朝着校场走过去,这个时辰,按照常理来说,陈恪是在那里等他的。 但最近局势紧张,许久了,都没有与陈恪过过招了。 很多时候,陈恪与他在人前过招都是敷衍着的,太多时间,他都会把赵均叫到一个地方重新教他一些招式,让他自己练,而后又抽空来检查他的成果,并且也让他不要在校场用出自己的真实水平,避免歹意之人的谋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武功越低越没有人想要谋害,他觉得这是句假话,但是后来他又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倒也没有问陈恪。 等他到了校场,还是没有看见陈恪,路上遇到的人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他皱了皱眉,拉住一旁向他打招呼的人,问道:“将军呢?” 那个被他拉住的士兵愣了愣,道:“将军不是带兵出去应敌了吗?” 赵均一愣,问道:“什么时辰去的?应的何方敌人?带了多少人马?” 士兵怔了怔,道:“寅时一刻出去的,带了大概三万兵马,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赵均皱眉问道:“往哪里去的?现在具体方位在何方?” 士兵摇头,道:“属下不知。” 赵均皱着眉向士兵道了谢,随后走向叶盛住的营帐去。 叶盛也没有在驻地,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个信息,第二个是陈恪他们去了蜀州东面的一个小城,据说是护国军开始进攻蜀州,巡南王为辅助,胡沉为护国军主帅,浩浩荡荡的打了进来。 赵均牵了一匹马出来,翻身上马,自己一个人就往那座城去了。 他将背后交给他,希望他能在他背后好好的,不必面对风霜雨雪。但是他想要与他并肩一起,无惧风雨。 他的确没有胡沉,林正他们有能力,也没有骆歧泽他们经验丰富,但是他还是不想要安安静静的呆在后方,无所事事,不值得,也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与他一起,并肩战斗。 就算无力守护他的梦想,但至少能够出一份自己的力。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其实本来昨天能够更新的,但是我手贱,没有保存…… 第60章 老了 赵均独自快马加鞭感到陈恪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没等他靠的太近,就看到烟土漫天,战士跟随着空中传来的阵阵号角声迎向敌人,城墙上擂鼓的将士奋力的敲击着眼前硕大而结实的鼓面,手中的鼓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虚影。 他没来得及分辨对面护国军的情况,只问了沿途一些来去匆匆的人陈恪现今在哪里,得到答案后又依着得来的东西去找陈恪。 前方战火纷飞,后方却是不一样的剑拔虏张。 陈恪看着眼前气急败坏的江步青,唇角勾了勾,道:“怎么,丞相现在来与我兴师问罪,怎的不想想当初你若是将那藏起来的兵马给我那这战局就不再是这样的了。” 江步青砰的将手上的杯子放在桌子上,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话来,就听门外的侍卫推开门进来,高声道:“报将军,赵小将军求见。” 陈恪心中微震,却是第一时间对进来报告的侍卫道:“让他进来。” 江步青暂时压下口中要说的话,憋着一股气不知该如何发作。 赵均走进来,一一行礼,最后恭恭敬敬的站在陈恪背后。 江步青本来有火没地方撒,看着赵均这个悠闲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凉飕飕道:“怎么赵小将军还在这里呢?” 赵均没有说话,眼睛低低的看着陈恪的衣摆。 陈恪听见这句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接道:“我的人,我想让他怎么样就怎么样,丞相有意见?” 江步青现在靠着陈恪打仗,虽是自己仍然握着兵权,但这些兵权,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用。 第124页 于是他忍下来这口气,顿了顿才继续说:“将军明明以前是护国军的直属将领,现今如何不能指挥了?” 陈恪笑,眼神中有些鄙夷:“丞相以为一支军队就是一个所谓的直属将领就能随意控制?那我们要这个虎符和帅印有何用处呢?” 江步青突然冷静下来,看着陈恪,一字一句道:“那将军可有办法毁了这个虎符?” 陈恪好似想了想,继而才道:“可以,但是……” 他再次停了停,道:“我们若是想要掌控护国军,必须要有帅印。” 江步青问道:“如何夺得?” 陈恪笑:“砸,仿。” 砸了真的,仿造一个。 江步青笑了笑,仿若在嘲笑他的天真:“现今帅印应是在胡沉手中吧。” 护国军的守卫固若金汤,帅印这些东西,又怎么会轻易被人砸碎。 陈恪理了理自己有些乱的衣衫,道:“不在那里,在宫中。” 江步青愣了愣,看着陈恪的眼神就像是看着天方夜谭一般不可置信。仿佛他在说自己要上天一样。 陈恪也不管他看着自己那个眼神,只是自己管着自己的说道:“我在宫里有眼线,要办成这件事,挺容易。帅印一毁,护国军群龙无首,想要攻破实在没什么大问题,毁坏的同时再仿制一个帅印,这样我们可以操控护国军增加我们的胜算。” 江步青笑:“将军说的容易……我可否派几个人进宫随着将军的人马,也好为这件事助力一番。” 陈恪无所谓的笑笑:“随你,快去快回,稍后我将我的内线给你。” 随着江步青离开的步伐,陈恪转身看着一直站在背后默默无言的赵均,声音有些冷冽:“怎么会来?” 赵均没有抬头,视线从陈恪的衣摆转到腰间衣带上,道:“觉得自己待在后面不是特别好,也想过来看看……” 也想,同你一起。 陈恪嗯了声,而后又对他道:“要去体验一次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用体验这个词,但是就是觉得应该用这个词,或许觉得没有太大的困难,也可以增加一些他想要赵均获得的东西。 赵均抬头看着陈恪,眼睛里有抹挥之不去的光彩:“真的吗?” 陈恪点点头:“嗯……但是你得保证你能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 赵均拍拍胸脯:“我会的。” 有战火的地方不管驻守军队实力多强大,百姓总是遭殃的那个。 赵均随着陈恪在小城里转了转,时不时能看见穿着粗布衫的人从自己身边来去匆匆。 他看着一个小孩子拉着自己娘亲的衣服边哭边说:“我不要走,我要在这里!” 那个眉眼温顺的女人抱着她的孩子,声音里满是悽苦:“小小啊,我们去外婆家玩一会儿,过几天就回来。” 小小挣扎了一下,最后被他爹爹抱起来,没办法,只得跟着走了。 走之前不经意看见赵均他们,好奇的看了两眼,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对他遥遥道:“大哥哥,好看。” 赵均默了默,犹豫下看向陈恪。 陈恪乍一听见好看这个直白的词还有些兴奋,又看见赵均轻轻抿着唇角看过来的动作,心中一动,转脸看着赵均不怀好意道:“你觉得他是说你还是说我?” 赵均想都没想,直接道:“你。” 陈恪一愣,随即听到赵均道:“因为他说的是大哥哥。” 陈恪:……他竟无法反驳。 又走了走,陈恪觉得实在无法忘怀这件事,于是道:“我长得有那么老?” 赵均:“没有啊,说你好看来着。” 陈恪:“那为什么是大哥哥,不是小哥哥。” 赵均:“那可能那个小孩慧眼识人,觉得你实在比我大些。所以就叫大哥哥。” 陈恪:“好敷衍。” 赵均看他,认真道:“那行吧,不敷衍的,确实老。” 陈恪:“……认真的吗?” 赵均转脸,一脸的无法直视:“不是你让我不敷衍的?” 陈恪觉得自己确实受到了打击,于是搭着赵均的肩,道:“那你叫我怎么返老还童呗。” 赵均默了默,直接一个肘击打到陈恪肚子上,道:“别了吧,我的技术你学不来。” 陈恪: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学坏的?!他怎么还镇不住了呢?! 他们慢悠悠的走在城里青石铺成的道路上,空落落的街道什么都没有,偶尔吹起一阵微风,吹起地上绿油油的落叶。 赵均边走边踢着脚边的石子玩,突然想起来问陈恪:“这次,大概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陈恪看着他,见他一时没有把握好踩到一块活动的石头上,身体晃了晃,于是下意识极快的伸手拉住赵均,同时答道:“不知道,变数太大,不好掌控。” 他们交谈的声音很小,基本相当于耳语,而后陈恪又补了一句:“但是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不会太久……大阵仗还在后头,这只是一盘开胃菜。” 第125页 赵均想到墨轩,心头瞭然,便点了点头。 有些人的狼子之心,昭然若揭。 刚一回到军中,就见传信兵急急忙忙的进来,高声道:“报!我当东南防线被攻破,请求支援。” 陈恪还没有说话,又来一个传信兵,道:“报!我方城楼即将被攻破!” 陈恪闭紧嘴,又来了一个传信兵,匆匆忙忙道:“报!叶都统折损四千兵将,南门防御被破!” 陈恪冷冷的看着一个接一个进来的传信兵,心里有种名叫嘲讽的心情渐渐浮上来。 他喝了口水,道:“赵均!” 赵均上前一步,道:“属下在。” 陈恪看着他,语气坚定道:“即刻点兵一千,拦住东南方敌军,为撤退争取时间。” 赵均行礼,字字铿锵:“属下,遵命!” 赵均领命后直接站起来转身就走,出去点兵。 放在左边的微微握拳的手心全是汗。 第一次,带兵出征。 赵均发誓会做好这件事。 陈恪看着赵均出去的背影,心里百转千回,他相信赵均能够带好这个兵,却怕他受伤。 毕竟,他并不想赢这个战争,受伤了,实在有些不值得。 赵均点了一千人向着东南方去补空缺,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不是他所熟识的人,如果不是,那这很可能就是一场硬仗。 他知道自己会输,但是又要让自己输的不那么难看,还要通过这一仗笼络人心,既包括这边的将士,也包括护国军将士。 他想:“这还是个技术活。” 紧跟着他有一些小将,在去往东南的途中问他:“小将军,我们这一次怎么办?” 赵均想了想,选了个高深的回答:“洞对手,明己优,以此攻之。” 有道理! 底下听得有些懵的小将们也是这样想的:有道理!将军就是不一样,说的我们虽然都不是很懂。但是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赵均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就树立了点点威信,还在心里想:我到底说了些什么…… 路程实在短的让人有些着急,赵均与刘本墨正面对上时心中一怔。 刘本墨倒是没有任何想法,他已经做好了要不然是面对陈恪那种变态要不就是面对小赵均。关键是面对陈恪他的胜算有些小,面对小赵均,就…… 他在看见赵均过来时就知道完了,这一下,他不仅要管好自己这一方的将士们,而且得在无形中帮赵均建立起来威信,还得让他输的很有威信! 他有点点绝望。 只有一点点。 两人于阵前遥遥相望,在外人看来,就是一种不可掩饰的剑拔虏张,在他们自己看来,挑战。 应该怎么做呢? 洞对手,明己优,以此攻之。 不需要多么复杂,就像郎中一样,对症下药。 战场远处的一丛树林里,一双有神的眼睛明亮的看着赵均的身影,眼中满满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你们看到感情线了吗?! 多么明显啊!! 第61章 利益 赵均眯了眯眼,看着对面的刘本墨,不知道开场白应该如何构造。 说别来无恙吧,又好像前几天才见过,实在说不出口。说什么放马过来吧,又觉得实在没脸对自己的朋友说出来。 对此,两个人都有些纠结。 就算这份纠结来的不合时宜。 犹豫许久,还是赵均先打破沉默。他微微咳了咳,望着刘本墨,道:“你我现如今算不得朋友……”他顿了顿,又道:“那便,放马过来吧。” 刘本墨微微笑了笑,道:“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那就让我们来见识见识。” 说着,就抬起自己的左手小臂,停顿一秒,而后重重挥下。 此时,千军万马。 赵均想了想,将自己的队伍分成三支,一支突击对手右翼,一支随着自己正面迎敌,一支当做储备军,既可以防止敌军直接攻破他们后顺利入城,也可以防备一方人手不足,请求支援。 赵均原本是对护国军的战力没什么具体的概念的,只知道擅长平地作战,众将士都不是只擅长某一样,全部共同发展,以备不时之需。 所以当时他分队之时基本将所有的人全部打乱了来,没想到,仍旧相形见绌。 他看着己方节节败退下来,微微思索,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现有的分队微微调整一下,将所有擅长近距离作战的将士调到前方,弓箭手调下来,形成一个即可近战,也可远攻的架势。 刘本墨突然笑了笑,对身边的副将道:“可以啊这小子。” 副将也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人,听此便道:“毕竟是陈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也不能太水。” 这话说的十分在理,刘本墨点点头,双腿轻轻一夹马腹,迎着敌人上去就是一个利落的击杀,一滴血也没有溅在身上。 他们从不是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将领,他们的威望都是一仗一仗自己打出来的。 纸上谈兵只是幌子,就像陈恪说的:“你知道前线怎么长的?这不是一张地图就能概括的,不亲自去,下的指挥只能百无一用。” 第126页 所以,每一战,陈恪必定亲自上阵,从不缺席。 但是现如今,他,缺席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重视到极点。 赵均眼见着自己这一方越来越弱,咬咬牙道:“传令下去,保住现有实力,尽量拖延时间,为将军撤退争取最大的时间空隙。” 传令兵一接到命令就赶紧下去了,他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看这个比他小的多的小将军。只见赵均拿着长矛毫不犹豫的刺向对面的刘本墨,长发在空中散出柔软的弧度,却有些是带了血的。 由黑色渐渐变成干枯的暗红。 并不算太过强烈的对比色,却如同赵均偶尔穿的黑衣一般,腰间总是配着一条暗红色的如同献血干涸的颜色的衣带。 如此固定,就像他永远只用那条藏青色的发带一般执着。 仿佛是为了纪念什么,或者想念着些什么。 赵均丝毫感知不到自己在众多人心中评价的上升,只知道现下他面对着刘本墨异常的辛苦。 双方实力不均真的是种折磨,刘本墨一边毫不留情的攻击着赵均,一边小声提醒赵均招式中的破绽。 他们的周围是被护国军的人不留痕迹的围起来的,在赵均带来的人看来,这是护国军看赵均不爽,想要直接杀死赵均,于是才将他与刘本墨合围起来,不让他们去支援一下他们的小将军。 见到赵均那么拼命的在于刘本墨搏斗,他们的内心陡然升起一股敬意,觉得自己的将军都这么拼命去面对比他强大的敌人,他们又凭什么畏惧。这样一想,他们的战力陡然强了起来。 护国军的人见到赵均这么拼命,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本来当日破格提升赵均的身份众人就颇有微词,只是碍于陈恪的面不好说出来,毕竟是陈恪一手为之。当他们发现今日的对手是赵均时,多数人心里其实是有些兴奋的,他们觉得若是战胜了赵均,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自己比陈恪身边的人还要优秀,这样说来,自己其实还不错。 但是当真正对上赵均的时候,他们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就像当年他们看到陈恪单挑自己的队长那样,一点一点的渐渐落于下风。 他们都看得出来,赵均明显是留了手的,有时候明明可以将他们一枪毙命,却是选择了一个比较迂回的方法让他们只受一点皮外伤。 这样的人,如何不敬佩。 毕竟,赵均曾今亲耳听到过他们对他的鄙夷与议论。 人人都有心,爱恨嗔痴,总是逃不过的。 但赵均,愣是什么都没说,自己默默吞下所有苦楚,一朝反击,再不复从前。 战斗结束时,赵均左手完全脱力,刘本墨走之前特地留了个心眼,对着他的长矛重重往左一击,震得他的虎口如同撕裂般的疼痛。 及至他们快马飞奔出护国军的视线,撤离出那座小城时,赵均才敢脱力,猛地松开手上的缰绳。 副将见了,急急忙忙的停下来,粗粗看了看赵均的伤,对传令兵道:“即刻出发去驻地,唤好大夫,就说小将军受了重伤,耽误不得。” 赵均确实受了伤,但是算不上重伤。但他听此也没有开口阻止,只是任由传信兵下去。 歇了会儿,赵均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咳了几咳,佯装有些力不从心的站起来,面对着众位剩下的百来号人,深深鞠了一躬。 剩下的人看着他这个动作都急急忙忙的往旁边让开,不敢受这个礼,赵均也不管,停留几秒后才起身,微微靠着自己的马,道:“众将士辛苦……我……”他的声音哽咽,一字一句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家的期望……对不起。” 他的眼睛有些红,声音里满是难受,听的人心里堵得慌,剩下的人都是看着赵均是如何带着他们上阵杀敌的,赵均的表现也是有目共睹,没人挑的出毛病来。现今又像这样低声细语的跟他们道歉,身上还有如此重的伤,是在让他们心里一片震动。 赵均继续道:“是我无能,害得众多弟兄丧命,我……” 他没能说完自己的话,只听到一个粗狂的声音道:“小将军多虑了,您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护国军实力本就强硬,这不怪您,而且将军已经尽量让伤亡降到最低,还为我们的部队撤退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所以,何必如此说对不起。” 他说的有力,赢得众多人附和:“对啊,对啊,小将军不必自责。” 赵均摇摇头:“是我害的大家丢了朋友,失了亲人。” 有人反驳道:“这不是您的错,战争总是残酷,若是所有牺牲您都往自己身上揽,那您应该怎么活下去呢?” 赵均低垂着眉眼,心里有些兴奋,他的目的达到了。 那些人以为他还在难过,便又出声安慰,时间倒是如此过去了。 陈恪来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难受,好笑的是这个场景,心疼的是场景中的那个人,难受的是那个让他心疼的人如今步步为营。 本可逍遥自在,却是画地为牢。 陈恪的到来让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陈恪拉起赵均的手,将他带到随行而来的马车上,让大夫帮他诊治,自己则留在外头主持大局。 第127页 马车飞快地奔驰着,带着里面的人回到港湾。 那里无风雨。 就在陈恪带着人走后,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眼睛终于显现在天光之下,他看着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对身边的小一道:“怎么办?我不想让他蹚进这趟浑水。” 小一也一样看着马车,而后又看着自家小主,道:“如果大皇子他们不动,那么就可以不蹚这浑水……上汗藏那边……” 墨轩摇摇头,褐色的瞳孔里由温柔转化为狠戾,他道:“我还以为他安分了。” 小一沉声道:“如今他准备借着大皇子的东风再来一笔。” 墨轩想了想自己这个二哥,唇边扬起一抹不屑:“那就让他,有去无回。” 小一面无表情的答了声是,就随着墨轩一起走了。 墨轩回头看了看,发现陈恪走上了马车。 他轻轻的嘆口气,迎面的风吹来,都刮不进离他一步远的小一的耳里。 低声如呢喃。 陈恪知道赵均不是重伤,但不知道不重到如此地步。 右肩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不长,出血也少,虽是穿的黑色衣服,凝固下来的血却让这道看不见的伤口感觉起来非常狰狞。 他的身上还有很多不知道谁的血,莫名奇妙的就让他收了重伤这个假象呈现到众人面前。 陈恪帮赵均拉起褪到手肘的衣服,仔仔细细系好后才问:“不疼吧?” 其实真的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但是赵均还是说:“疼。” 有些淡淡的委屈。 只是都忽略了。 一个不想去深想,一个不想去误会。 陈恪看他的左手有些发抖,于是抓起他的手帮他活络活络。 盛夏的天气着实有些炎热,热的赵均的耳后有些微红。 他挺不自在的别过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却无一道入的了眼。 可真是热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赶在今天的末尾更新啦,跟朋友玩的太high忘了时间,绝望。 第62章 目光 陈恪将将带着赵均回到住处时就有一只小小的灰色的鸟飞到了窗台上。 他走过去解下鸟腿上的信,见着上面的内容后弯唇笑了笑,一边随手将信放在烛火上烧了,一边对赵均道:“刚刚他们传信来夸你。” 赵均试着活动了下手,扯到伤口,疼的他呲牙咧嘴的,嘴上却是回应着陈恪的话:“嗯?他们说了什么?” 陈恪松开手中仅剩的一小角信纸,转头看着赵均:“说你能力非常,现在跟着本墨的人都对你赞赏有加。” 赵均低着头看着自己一晃一晃的衣带,道:“他们终于不再骂我了?” 陈恪笑:“骂你那些只是少数,现在你不是狠狠的将自己的作为啪的打在他们脸上了吗?” 赵均:“也许吧。” 也许吧,至少现在他看不清他的未来路。 人心总是善变的,从没有一尘不变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历史伟人本来一直得到众人的传颂。有一天,他突然被人说行为不端,而这个人就是他的对手。但是人们从来不会管你当事人的立场。或许是生活太过于无聊,让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去传播这件事。 于是,三人成虎,何况一个国家。 那么,本来备受尊崇的伟人便会受到万人唾弃。如果后来有一天,对手不再是对手,那么他可能在不经意间说伟人其实没有行为不端,那么,再一次的,伟人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得到的却是不一样的评论。 所以,人心这种东西,向来只能信一时,而不能信一世。 赵均看透的这些也不过是数天的光景,那时,一切还没有改变多少,而对他这个局外人来说,确实觉得有些残酷了。 陈恪见赵均只是回了句也许吧,便转头有些好奇的看他,不料入眼的却是赵均面上一抹落寞的色彩。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但嘴还是先于脑袋行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均摇摇头,道:“没,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一些事。” 陈恪觉得既然都打开了这个话题,还不如聊的更加深入些,于是接着问他:“说说?” 赵均想了想,点头应允下来:“这么开头吧……当时我们城里有一大户人家,因为当年他对怀宁的贡献挺大的,然后就有许多人特别……崇拜他,也对他特别好。后来他被人污衊后,没人愿意,或者说,没人……想要去了解真相,就跟风去骂他,让他迫不得已的离开了一段时间的怀宁……后来,怀宁出了些事,这个时候人们就想到了这个人,便又费足了功夫去好言好语的哄回来,污衊他的那个人最后澄清了事实,但是……怎么说……”他抬头为难的看了看陈恪,最后才犹犹豫豫的道:“你能懂吧……就像是……” 陈恪见他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便拍拍他的肩道:“世事本就是这样,多数人都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何必挂心。” 赵均接着他的话头问他:“你也这样过吗?” 陈恪想了想,道:“应该有吧……当时我去怀宁那次就是顾致把我叫出来的……这个应该是算的……还有以前我刚刚接掌护国军的时候也是这样,习惯了……习惯成自然。” 第128页 赵均懒得看他:“你这个好像不算。” 陈恪不管,只道:“我就是想说,其实都一样,没有人会对你的看法一尘不变,再说了,管他们做什么,管好自己就行。” 赵均看了他一眼,旋即别开目光。 他想,他可能需要学学陈恪这洒脱性子了,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吧。 或许是最近大家都有些闲的发霉,于是就拼命的在战斗上下功夫。 墨轩突然又来了,在赵均的询问下愣是半点口风都没漏,硬是没有说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赵均拿他没辙,自己本身就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也没有心情去管他。 墨轩就每天跟着赵均左晃右晃,这里露个脸,那里跟着赵均与谁谁谁见个面,笑容温暖而亲切。 陈恪碰到这幅画面时稍稍愣了愣,随后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目的地,表面看着平静到不行,内心却是翻涌不已。 墨轩的跟随他无力阻止,因为这里不是护国军,墨轩就算跟着赵均也不会对太和本身有过大的威胁,但是他就是觉得那个画面看着扎眼,让他特别想要上去将墨轩从赵均身边拉开来。 突然间他就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把赵均放在外面让他独自去应对墨轩。 他心烦的晃晃脑袋,告诫自己切不可感情用事。 他虽是性情中人,但很多时候做事却是不得不从多个方面来考虑。 而有些事,考虑的多了的确是折磨人的。 比如现在。 墨轩余光看到陈恪从自己旁边过去,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波动,只微微朝着赵均站的地方挪了挪。 却见,赵均的余光一直看着陈恪所在的方向。 墨轩心里突然理解了什么。 他垂头笑了笑,眼中尽是欣喜。 也不知到底在高兴着些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可以说是无所事事,先前忙的风生水起,现在又闲的不行。 墨轩见着赵均实在有些无聊,眼睛滴熘熘的转了转,对赵均道:“哥哥,跟我去见几个人好不好?” 赵均想了想,觉得现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突来的事端,便点头答应下来。 墨轩带着他一直走出城,直到在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赵均没有出声问他什么,休息了一会儿,才听见墨轩有规律的拍了拍自己的手。 原本寂静的树林里极快的窜出来一些黑衣人,个个训练有素的对着墨轩行礼,道:“小主。” 墨轩让他们起来,随后拉着赵均的衣角,道:“可是还记得这位?” 众人纷纷点头,示意仍旧记得。 墨轩点点头,道:“我让你们带来的人呢?” 众黑衣人齐齐愣了下,随即小一出来,低垂着头道:“抱歉小主,我们可能……” 墨轩抿了抿春,只挥挥手让他回去,兴致突然就淡了下来。 等到黑衣人离去了,赵均才开口问他:“你带我来见谁?”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墨轩的声音淡淡响在空气中,“上汗藏。” 赵均愣了愣,道:“何必?” 何必如此伤心,何必如此为他? 墨轩摇摇头:“没有何必……当初就是这样的,随意任人宰割。” 赵均本是不想问墨轩什么的,但是许是这里的气氛太好,于是他道:“能同我说说吗?” 墨轩看了看他,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上汗拓是个挺英俊威猛的男人,就算在众多的健壮的上汗男子中他也是格外的出挑。 由于上汗紧邻着太和,故此,他们部落中有许多奴隶都是从太和那边强虏过来的。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上汗拓在喝多的情况下识人不明,误将一个太和女子当做自己夫人,于是就这么阴差阳错的有了墨轩。 墨轩出生时上汗拓已经成功的当上了上汗王,对于他这个是太和人生的孩子向来不待见。 多数时候,墨轩都只能偷偷的躲在石缝后面,看着上汗拓对自己的大哥二哥疼爱有加,而每一次,只要面对他就是一张木脸。 最后,他的娘亲,那个一辈子没过过好日子的女人被人下药毒死,临死前还让他不要恨上汗拓。 墨轩清清楚楚的记得他曾经对上汗拓的温暖的大手有多么嚮往,也对上汗拓对他露出笑脸有多么渴望。 但是娘亲咽气的那一刻,墨轩恨透了以前的自己。 懦弱,无能。 总是希望仰仗别人。 于是他将自己母亲培养出的人暗中调查出来,并略施小计让他们臣服于自己,最后一步步走到现在。 而对于赵均,他该如何说。 他不愿将自己的无能露出于人前,只是希望他所重视的人能够好好的,至于他自己,不重要。 他将所有对于他娘亲的眷恋与依赖,尽数放在赵均身上,既希望他懂,又希望他一辈子蒙在鼓里,不要懂得。 他想要留住他能仅剩的美好,却又放不开心思去接受新的美好。 自欺欺人的认为这个世界,非他不可。 说他疯狂也好,说他偏执也罢,怎样都可以。 他只想让他自己在乎的好好的,自己怎么样,又有什么值得在意呢? 第129页 他的世界现在,只有赵均了。 就算,赵均的世界,有很多,他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微乎其微。 连他口中最常说的兄弟都够不到,也更妄谈陈恪在他心中的位置。 虚妄。 很多时候,他看着他,发现,他看着他。 于是,一切都有了定论。 赵均不知道墨轩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听完了这个简洁到有些无趣的故事后,看着墨轩的发顶发着呆。 强大,果然是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一个重要的途径。 他想要的不多,其中很重要的,可以说是特别重要的就是帮陈恪守好他承诺过必须守护的江山。 纵使,粉身碎骨。 但也,在所不惜。 他希望,这是他们最大的相同,也是最大的不同。 相同的是最后的目的,不同的是最初的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困,晚安。 第63章 暴雨 赵均慢腾腾的走在路上,身边是奄奄的墨轩。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天边云来云归,有些细小的云层被天上的风一吹就散了,留下丝丝缕缕的云飘散在空中。 墨轩低头看着路边被太阳晒的奄奄一息的小野花,觉得自己此时也和他差不太多。 赵均在一片安静中问他:“你……想没想过……得到你父王的,嗯,关爱……” 墨轩微微侧头看他,眼神中显示了自己的不明白。 赵均斟酌了下,解释道:“怎么说,就是他对你大哥或者二哥的宠爱,你有没有渴望,或者希望?” 墨轩听后看了他许久,耳侧束不上的少于发丝被风吹进眼中,硌的他的眼睛微微的疼。 赵均却没有看他,手指慢慢摩挲着衣角,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他不想算计别人,可现实却让他不得不多留几个心眼。 谁不想坦坦荡荡? 这一次,若是墨轩答了他想,他渴望,那么,往昔的接近都显得不再单纯,若是不想…… 他是聪明的。 但是也不会骗他。 赵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笃定,但就是相信。 或许,墨轩留给他的印象就是这样的。 墨轩并没有看到他一直在摩挲的手指,只是看着他的眼睫在脸上投射下的淡淡阴影。 他看了赵均很久,久到赵均都有些不安。却听到墨轩道:“不渴望。” 赵均一瞬间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斥着稍微有些复杂的情绪。 墨轩低头笑笑,道:“我现在……只是想要报复,然后脱离……或许有点可笑,但是,是真的。”他抬头直视赵均的眼神,道:“信我。” 他听过许多人对他说:“赵均,信我。”或者“我真的不骗你。”抑或其他,但这一次,赵均却听得迷茫。 他想:或许是心神作祟吧。 先入为主了。 赵均停了停才应了声,低低的,带着一股子坚定。 墨轩想过很多种他能得到的回答,有些是他想的,有些是他不想面对的,但如何都没有这个坚定。 赵均以前的经历他了解的一清二楚,一个和和美美的家庭,亲近友好的邻里关系。可以说,赵均是被人们宠着长大的。 所以,他不觉得自己说完不渴望得到这个关爱的实话后会得到赵均的这一句肯定。 就像在天堂待久了的天使突然朝着从地狱出来的魔鬼道:“你的生活真的值得嚮往。”一样,令人感到完全的不真实。 他知道赵均的父母的故事,也知道他是亲眼看着自己双亲在自己眼前闭上眼睛。他知道可能在军营里来说对赵均是一种完全的不同,远离他安稳祥和的生活,走向浪迹,四处漂泊。 就算有陈恪,那个一直在暗中护着他的将军,但他总觉得,有一天,他与他的将军会分开。 但他从来没有说过,只是尽量在自己能够触及到的范围内,给他陈恪不能给予他的一种保护。 就算,他不需要。 算是铺路吧。 最近上汗内部是怎样的蠢蠢欲动,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现在的上汗王,那个面上有着一条深深的疤痕的人,选择就着这场太和内斗,看看这个被百姓传颂的陈将军究竟有几斤几两。 结果,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但这也不关他的事了。 墨轩看着赵均,道:“回去吧,等下陈恪要找你了。” 赵均知道陈恪找他就是个藉口,墨轩也需要时间消化一下那些突然面对的内心。 纵然凉薄。 但乱世下,谁人不凉薄。 都说男儿家国天下,切不得儿女情长。然而危难在即,最大的动力却是心底里心心念念的那个在水一方的佳人。 却没有佳期。 有多少边疆征战的战士,心底里藏着这么一位在水一方的佳人? 动力,从来都是有源。 或可大,或可小。 就像他,也不能说他不爱国,但确实,最大的动力不是国家,而是陈恪。 是陈恪心中那个想要守护的万里山河。 从来没有动摇过。 就如他曾说的: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 第130页 山河是你,袍泽也是你。 儿女情长,从来不是耽误家国大事的理由。 赵均回到驻地时,天色已晚,屋子里灰濛濛的一片,烛火摇曳下只剩他在墙上投下的时而清晰时而暗淡的影子。 他低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寂静中传来一声:“天天想着什么呢?” 他舒展了眉眼,道:“你怎么又来?” 陈恪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喝,道:“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赵均突然起了小心思:“对啊。” “……”陈恪故作惊讶道:“你还嫌弃我了是嘛?!都说虎毒不食子……” 赵均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这都是哪跟哪啊?!怎么就虎毒不食子了?!我又不是你爹。” 陈恪突然就一拍胸脯,道:“行吧,那我就勉强当一回你爹。” 赵均撇嘴:“爹。” “哎!” “滚!” 赵均面上带着笑意,问他:“说吧,到底什么事?” 陈恪道:“我认真的找你没事儿。” 赵均朝他摆摆手:“那你真的可以滚了。” “……”陈恪静默几秒,满是无奈道:“不是,好歹我也是个将军,尊重一下好吧……”然后瞬间跳过这个话题“那个,你注意一点墨轩那里,还有上次那个上汗藏……应该要不了多久我们应该就可以正面对上了。” 赵均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了:“他们……内讧挺严重的。” 陈恪看他,道:“嗯?墨轩说的?” 赵均仅仅点了点头。 陈恪抿抿唇,心里突然有些心酸,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和墨轩究竟是种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你从他那里得到的消息有几分可靠,但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自己小心。” 他不知道赵均平日里会有怎样的机遇,在他不能庇佑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并且让他照顾好自己。 说出来的都是泛泛空谈,局外人却不知这只是唯一的办法。 身处乱世,身不由己的太多,他不能做到十全十美。 赵均一一应下他说的话,问他:“帅印那里解决了吗?” 陈恪点点头:“我带了口信给顾致,让他先让人准备好一个假的帅印,至于那个所谓的内线,就是让华公公随便找了一个人。” 赵均稍稍思考:“你确定江步青会信?” 陈恪笑笑:“无所谓信不信,就算不信,他也不能做什么,他只剩这一条路了。” 赵均微微咬了咬下唇,给自己倒了杯水,放在唇边微微润湿。 逼人上死路,却是让人无力指责。 毕竟是江步青自己先踏错了第一步。 怨不得别人。 赵均本来想问陈恪多久回去,结果陈恪先说:“我不想回去。” 赵均:“……” 陈恪指了指外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下雨了。” 外面雷声大作,雨如倾盆。 赵均的嘴张了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墨轩贴在他们的房间外,看着一滴一滴砸下来的雨滴,低头笑了笑。 沾湿了雨水的发梢末端雨水一股一股的流下来。 他听里面没有动静了后才轻轻抬步离去,倾盆的大雨掩盖了他的声息。 陈恪将赵均捂在薄被里,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走了。” 赵均的脸他自己都觉得是红的,但幸好屋里吹熄了灯,陈恪看不到。 他轻轻用手推了推陈恪,道:“热。” 陈恪抱着他不要他乱动,只道:“等他走远。” 他不想放开。 隔了会儿,赵均问:“走远了吧……” 陈恪磨磨蹭蹭的放开他,自己牵了一角薄被盖在身上,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去。” 赵均的眼神往窗外看去,继而问:“怎么看呢?” 陈恪笑:“若是这件事在我预计里成了,那么就没有说,但是没成,或者说脱离了我的掌控,那么。”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赵均却是懂得,默默闭上了嘴。 第二天早晨陈恪坐在床上伸懒腰,吹着外面的凉风,舒服的眯着眼,口气绝望:“哎呀,又要起床了!!” 赵均理了理头上的呆毛,奈何拨弄了好久都没能压下去,最后还是陈恪看不过去了伸手帮他理下去,再顺手帮他把头发束起来。 他拿着赵均递给他的发带愣了愣,装成漫不经心的问:“还没有换?” 赵均身体僵了僵,很快又掩饰过去,道:“懒得动。” 陈恪对着这个答案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道:“你可真是把十五岁的生活活成了五十岁的人生。” 赵均出声纠正道:“马上就要十六了。” 陈恪毫不犹豫没过脑子的接道:“可以娶妻了。” 赵均:“……你就这么想我娶妻生子?” 第131页 语气里是他们都没察觉到的失落与心酸。 陈恪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而后面不改色道:“不想。”他觉得这样说不能表达他的意思,于是他接着说:“不管怎样,我不娶你就不娶。” 赵均静默几秒,道:“那你终身不娶我怎么办?” 陈恪厚脸皮:“没关系,我养你。” 赵均:“……” 两人移开看着彼此的视线,纷纷看向别处,胸腔一阵悸动。 好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哎呀,好高兴,我的感情线啊,卡死我的感情线啊!!! 第64章 心机 京城里还是一如往常,来来往往的衣着光鲜或是衣着平凡的人,时不时停下来在摊铺前停下来问一问想要买的东西。 黄二牛第一次来到京城,对于太和的都城他还仅仅停留在印象里,还有走之前赵均对他说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走在他前面的负责这次行动的人转过头对他们说:“自己小心着点。”语气里不乏凶狠与鄙夷。 黄二牛等人心里不由得恨恨一声,想着这人一路上仗势欺人,也不管他们的感受,时不时碰见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不仅自己不会出钱,还会让他们出。 有人暗地里戳了戳黄二牛,低声对他道:“二牛,我们要不要给他点教训?” 黄二牛想了想,点点头,道:“可以。” 他可不是憋着气不出的人。 几人合计了下,很快就定好了计划。 跟陈恪的内线接头的时候,叶安小心的四处看看,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看着面前那个长的清秀的太监,道:“公公可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那公公转眼看他,眼中尽是冷漠,清秀的眉眼中写满了对叶安的不满,说出来的话也不是很动听:“叶安?谁教你这么蠢的?难道是你的哥哥那个叶盛?可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叶安心中震怒,却深知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撒野,没有人照顾,他只能低头谄媚的笑:“公公说笑。” 这个公公也是个新人,但是在华公公的培养下,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公公,也可以说他比很多人都要有权利,只是没有地位罢了。 说到此处,林公公整理了自己的衣领,一双细长的手把在门栓上,道:“今夜子时三刻,玄武门等我。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点火为信。” 叶安本想问他:这么多的火把,我怎么知道你怎么点火,点什么火? 但是他自认为机智的没问,觉得问出来了可能又会被眼前这个不可一世的公公鄙视一番。 出门的林公公本来还在等他的问题,结果走出来好久都没有听到,他心里暗暗骂了句蠢货,就加快了脚步出去。 当夜,有些朦朦胧胧的小雨,却是没有阻挡住有心人的热情。 比如说,春楼访客。比如说,夜探皇宫。 顾致见着时间要到了,便假意召来华公公,揉了揉额角,压低声音道:“朕累了,回去休息。” 及至顾致走出书房,御书房的灯灭下去,寝宫的灯亮起来不一会儿又再次暗下去之后,暗地里的人就开始了一天的动作。 叶安等人一身夜行衣隐匿在黑夜的阴影中,借着城楼上透下来的的微光看着玄武门前动静。 黄二牛看着着急的叶安,心里浮现出一丝冷笑,做事这么不沉稳,想来也不会是个什么有出息的人。 他的唇边勾勒出一丝残忍的痕迹,由着黑夜浸透。 及至叶安看到林公公出来时才刚刚到子时一刻,更夫还没有走到这边。 林公公将几人带进宫中,四处高高的围墙,红墙黛瓦,绿树成荫,却少了数不清的人情味。 戒备森严,高墙里的通道仿佛一张血盆大口,等待着他们奔赴死亡。 向前一步,即是深渊。 黄二牛在迎面而来的冷风中抖了抖,身上穿的禁军的盔甲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寒意,在这有些燥热的夏夜陡添一分恶意。 叶安借着冷风醒醒神,一部不落的跟上前方的林公公。 夜深人静。 林公公带着一队人悄悄翻进放置帅印的地方,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方精緻的檀木盒前面。 林公公似是有些避讳,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看着地面,轻声说道:“你们动手吧,我出去看着。” 叶安多留了一个心眼,接着林公公的话音说:“我同你一道。” 林公公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嗯。” 说完,两人话音刚落脚步轻移便出去了。 黄二牛几人留下来拿出几个小铁锤同时打开盒子,蒙了一块厚重的布再用小,再用小铁锤将其慢慢的一点点的敲碎。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顾致停在房顶上,借着微微的月光看着房子里的人的动作,勾唇笑了笑,睁着眼睛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陈恪之前同他说的事他觉得有些不可能,但就着这几天陈恪以及林正他们传回来的信看来,上汗那边说不定还有大动作,就像陈恪说的:现在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主菜还在后面。 他猛然间想起来章渊将军还在世时对他父王说的话:“此时上汗的屈服一定会致使他们后来的触底反弹,若是此时不除,日后恐有大难。” 第132页 他记得他那个英明一时,糊涂一世的父皇是怎样说的呢,他只是搂过自己身边的妃子,一边由着妃子餵酒,一边笑着对章渊将军道:“将军这是太过操劳,以我太和如今实力,上汗一个小小民族,怎能侵犯我太和,将军多虑了……” 他记得章渊将军的脸上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友,日复一日的颓唐,他不愿看见,却又无力避免。 顾致眼中尽是平静,他抬了抬僵硬的脖颈,看着天边,心里却是重重一嘆。 一个朝代的颠覆,往往是不经意的一件小事就已经奠定了基础。 得一昏君,何其悲哀。 朝之倾覆,一人之力即可。 顾致等着黄二牛他们离开,期间注意到黄二牛悄悄扔了个火种到纱帘下,一闪一闪的。 黄二牛刚刚一出门,就被叶安拦下来,随即听到他急匆匆的问:“处理好了?” 黄二牛点点头,肯定到:“处理好了,放心,不会有人看出来。” 叶安搓搓手,自言自语道:“那就好,那就好……”满是忐忑不安的模样。 一行人刚刚向前没有多久,就见黄二牛突然停下脚步来,一脸惊慌的模样。 叶安首先注意到他的动静,便问道:“怎么了?” 黄二牛面有苦恼之色,犹犹豫豫的道:“我好像把我的那把小铁锤放在那里了……” 黄二牛又不会功夫,眼见着这时候禁军就要过来了,叶安只好道:“我回去拿,你们在这里等我。” 林公公别有深意的看了黄二牛一眼,又看了看叶安,不疾不徐的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下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就不再参合了,你们自己去吧,我得回去了,不然,容易引起怀疑。” 叶安想不得其他,只道:“行。” 于是,二人便向着相反的方向去了。 临走之前,林公公又深深的看了黄二牛一眼,眼中不乏探究。 叶安轻手轻脚的打开门进入,衣摆猛地从火种面前晃过。 他四处找了找,也没有看到那把留在这里的小铁锤,他刚刚准备转身出门,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一阵凉风穿堂过,火势漫天。 他惊觉自己被人下了套,立即转身离开,刚一开门,入眼便是禁军。 他自嘲的笑笑,没有任何反抗,有些禁军将他抓了去。 阴影中有几道人影,隔着浓浓的黑暗都仿若能看清他们漆黑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着。 顾致在高处看着,看着身边的林公公,道:“不错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林公公扯着嘴角,道:“太阴狠了……但是,那个黄二牛好像同将军身边那个赵均关系挺密切。” 顾致微微眯起眼,点了点头。 第65章 担忧 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渐渐在陈恪手中燃尽,微微的火光照亮了他浅褐色的瞳孔,仿若燃起一簇小小的火。 他抬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赵均,不可抑制的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问他:“你怎么想的?” 赵均看着他手中渐渐被火光吞噬的黄字,眼中辨不出情绪,憋了好久,终于说了句:“再看看吧。” 始终是心软的,捨不得。 害怕被抛弃,被背叛,所以选择蒙蔽自己的双眼,宁愿将自己的头紧紧埋在沙子里。 陈恪看着他低下去的头,空着的手缓缓抬起来,想要揉一揉赵均的头发,抬到一半却又停下来,中间仿若隔了一个天堑。 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的手无意识的在半空中微微虚握了下,继而放下手来,动作自然的端起旁边的水杯,递给赵均,道:“你自己……留心。” 赵均点点头,陈恪以为他会什么都不说了走了,下一秒他却又怔住。 赵均突然抬手抱住陈恪,比以前高了不少的赵均却是还能差一点才能将头顶抵在陈恪下巴上。 他只稍稍抱了陈恪一抱,陈恪还没来得及回抱住赵均,赵均就已经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赵均仍然没有抬头,只是看着地面,道:“我走了。” 也没有等陈恪说话,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脚步略微有些混乱。 陈恪低下头苦笑下,自语道:“我有这么像洪水猛兽吗?” 他说完后,猛然间想起自己还有许多堆积的军务,嘆口气,转回到桌案背后,撩了撩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拿了一支笔蘸了墨,开始批阅军务。 赵均跌跌撞撞的走回去,脸有些烫,他着急忙慌的从旁边的水盆里泼了一捧冷水在脸上。 拥抱,说的是一种风流倜傥,做的是一种心神荡漾。 他承认,这件事情是他冲动了。 他注意到了陈恪将抬未抬的放在他身边的手,而他低头,也不是因为在想黄二牛究竟怎么怎么样,他只是不想面对这么关心他的陈恪,怕一激动,就完全漏了底。 但他今天确实冲动了,冲动的结果是他的落荒而逃。 怀宁虽是一座小城,可人事纷争未必要比都城少。他虽是年纪尚小,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见惯了太多的分分合合,多少夫妻恋人因为一些小事而争吵,有甚者或许分崩离析。 第133页 他害怕在这个分离大于团聚的征战年代,他对陈恪那份感情最终被他自己糟蹋了。 很多时候他觉得如果放在明面上来可能被糟蹋,那他宁愿让他烂在肚子里,永世不得生根发芽。 但如今,就好像疲惫都开出了花。 赵均烦躁的躺在自己床上,揉乱了自己原本扎的很好的头发,最后在一阵纠结中沉沉睡去。 或许是累了,好像又没有这么肤浅。 墨轩进来时进看到赵均裹着乱七八糟的被子躺在床上,眉心紧紧的皱着,却睡的很沉。 仿佛梦中有他所想,所想却又让他揪心。 墨轩沉默地看了赵均一会儿,随即面无表情的出去了,径直走向陈恪所在的地方。 想来想去,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接近陈恪。 终究,他还是因为赵均去面对了这个他不怎么想面对的人。 就算他心机再深重,但比上陈恪,终究阅历差了些。 都说陈恪不狠,但他的不狠仅仅只是针对他所珍而重之的人。 从来不是对外人。 就像护国军内部的惩处与现在陈恪对这批将士的惩处的对比。 略微惩戒与严惩,从来不是一种程度。 可以说他偏心,但这本来就是一种攻心计。 带兵打仗,不是只有谋略就可以了,人心所向也很必要。 墨轩微微皱着眉,心里乱七八糟的。 陈恪刚刚批完堆积的军务,还没来得及喝口水歇歇气,抬眼就看到墨轩走进来。 他反思一下,觉得自己应该要记得关门了。 出于礼貌的,他出声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墨轩深刻的明白其实陈恪也不太想要见他,心里突然多了一分自信,整个人的精神气质陡变。 陈恪达到自己的目的,伸出右手来指了指旁边的茶座,道:“请。” 墨轩一抖,随着陈恪慢慢过去了。 见着墨轩坐下,他倒了杯茶放在墨轩面前,客气道:“茶不好,聊以润喉。”他停了停话音,随即对外面站着的护卫道:“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进来。” 外面的人答了声是,随即踏进来一只脚伸手将门关上了。 无声又无息。 墨轩回去的时候神色还是淡淡的,跟来时没什么不同,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算得深厚的胸腔下掩饰着一颗跳动不停的心。 只是因为震撼。 他自觉没有什么立场去为赵均说什么,他也确实没有说,只是问了他一句:“若是上汗对上太和,我们赢面多大?” 陈恪淡漠的看了看他,随即笑笑:“茶,不喝吗?” 墨轩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僵持着不肯喝面前的茶。 说白了,他怕死。 陈恪笑笑,端起他面前的那杯茶一饮而尽,后又拿了一旁清水将茶杯洗净,重新倒了一杯给他。 这一次没有放,而是端端正正,平平稳稳的端着放在墨轩身前。 墨轩犹豫一秒才接过茶杯,随即接过来轻轻抿了口。 一股甘甜慢慢散开在口腔中,渐渐充斥了心尖。 他忍不住又喝了口。 陈恪没有管他,由着他喝。 见的他放下了手中茶杯,陈恪又给他倒了杯茶,边倒边说:“有些事,就像这杯茶一样,你不亲自品品,又怎会知道他的结果?天下多变数,何谈预计。” 墨轩没有接他的话,陈恪也没有再说,两人各自怀着心思喝茶。 墨轩起身告辞之前,他们没再说过一句话。 就像两座沉默的雕像,静静的对峙着。 陈恪不想去揣测这一次墨轩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背后是谁催动的,面对这个问题,他能做的只有静静的给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赵均也很喜欢这个问题,对于一场战争,总要先去揣测一下胜负,仿若这样就可以给自己一个安慰。 有些人觉得能胜时就在战争中尽情享受那个步步为营的过程,就算最后输了,一句只是揣测也可以带过。觉得不能胜利时,作战消极,士不振,又谈何胜利。最后输的一败涂地也有一句这是早已预定的来聊以慰籍。 天方夜谭。 痴人说梦。 而墨轩突然想起来汗拔拓,最近正在蠢蠢欲动的人,他看了看陈恪的表情,突然有点想笑。 后起之秀,为何不能技压四座? 知道墨轩起身告退,陈恪才渐渐回神,对他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墨轩退出去之前,陈恪突然说:“帮我叫一下赵均,让他过来。” 墨轩脚步一顿,旋即没什么表情的出去了。 他一路慢慢走回去,本来睡着的赵均此时正一脸茫然的坐在床边醒神。 他知道赵均有一点点起床气,但是很小,最大的表现就是他还没有醒神的时候,谁都不要去跟他说话。 但是今天他走到赵均面前,声音淡淡的,道:“陈恪叫你过去。” 赵均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穿鞋走了出去,什么该有的表现都没有。 墨轩保持着那个叫赵均的姿势,背对着渐渐远去的赵均,低头笑了笑。他就知道只要与陈恪有关的事就是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就见本来的起床气都可以没有。 第134页 赵均的背影渐渐远去。 被阳光拖出来的影子与墨轩的交融了一会儿,而后分开,就像从来没有交集一样。 赵均走过去时脑中一片混乱,一边想:墨轩怎么会知道陈恪要见他呢?一边又想:他叫我干什么? 怀揣着一路忐忑,他走到了陈恪的门前。 本来直接推门就可以进的房间,突然今天就被拦了下来。 赵均一愣,刚想开口说什么,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陈恪抬手拨开拦在赵均面前的手,道:“你们长点脑子,这是谁,有拦的必要?!” 护卫讪讪放下手,陈恪将赵均直接拉了进去,顺手将门关上了。 赵均还没有问陈恪叫他来干嘛,就听见陈恪道:“你为什么一直总是要问我这次的战争会不会胜?” 赵均认真想了想,道:“就是习惯了,也不知道问来干什么。” 陈恪:“……你自己好好想想究竟是为什么?” 赵均点点头,自己到一边想去了。 梁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陈恪坐在那里喝茶,赵均站在他的对角冥思苦想。 颇有一种被教导的味道。 陈恪见着他来了,便向他抬抬手,道:“行之那边怎么样了?” 梁松自己坐下,倒了杯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指了指赵均,眼神示意到:怎么了? 陈恪摊手,表示没什么。 梁松的眼神震惊:你这个还叫没什么?!你把他怎么了? 陈恪皱眉:我在你们心里象徵着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梁松:就你这个人,什么不能做? 陈恪:卧槽!! 陈恪嘆口气,又问了一遍:“说吧,怎么样了?” 梁松正色起来,道:“行之……没什么问题。” 陈恪嗯了声。 梁松接着道:“他应该构不成威胁。” “怎么说?” 梁松犹豫下才道:“我去问了问他之前的一些情况,然后又解释了一下,他好像是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圈……现在,可以相信。” 陈恪再次嗯了声,看向站在一旁的赵均,道:“想清楚了?” 赵均点点头,道:“心理安慰吧。感觉不论是怎样的,至少有个底。” 陈恪点点头,最后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让你或者你带领的那个团队膨胀或者泄气……一个好的领导者不需要所谓的猜测。” 赵均没说话。 陈恪轻轻嘆了口气,道:“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怎么说呢,就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征战不是去按照你所知道的一个仅仅只靠着我觉得才去作战,而是靠着你的信念,不管是为了什么,无分贵贱,没有高低,只是记住你是为了这个信念才去作战的,不论胜负,你总是尽了自己的努力,不管结果如何,可以吗?” 赵均抿紧唇角,道:“好。” 其实他说不清心中这一刻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可以说是很伤心,也可以说是有点欣喜,也可以是纠结。 赵均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来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问陈恪会不会赢这一次次的战争,但是就是想要问。 后来他听了陈恪的话,突然觉得他说的也没错,自己确实是想要一个心理慰藉。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于是他对陈恪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陈恪本来还想要说什么,见他这样,也只好闭嘴了,道:“嗯,好。” 等到赵均出去了,梁松才看着站在原地看着赵均背影的陈恪道:“怎么,心疼?” 陈恪理都不想理他,等到看不见赵均了才收回目光,一下子做在座位上,深深嘆口气。 他纠结了好久,才看向坐在一旁悠悠闲闲的喝茶的梁松,有些苦恼的问道:“我的话是不是说重了?” 梁松看他:“哟,怎么,我们陈将军也有这种时候啊?” 陈恪差一点就将自己手上的茶水泼出去了,声音稍微大了些,道:“我说认真的!” 梁松本着局外人的心态对他道:“我觉得没有,而且,小赵均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他停了停,而后缓缓道:“你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陈恪用手捂住头,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梁松也是少有看他这个样子,便道:“其实,有些事情他自己不去体会,他永远也不会明白你说的有多么正确,就像是以前我们小的时候,长辈给我们说的东西,我们就算听了,也不会去按照他提醒的来做不是?所以,或许现在他会觉得难过,也许还会抱怨你,但是,到他真正经历的那一刻,他就会明白你的苦心了……陈恪啊,有些时候,该放就放。” 陈恪没说话,继续郁闷着。 梁松试图缓解一下他的心情,于是对他道:“不是,以前你怎么不关心关心我们?” 这时陈恪才抬起头来看着梁松,道:“你们比我大好吗!需要我说!一个个比我不知道很到哪里去了,有脸?!” 梁松觉得自己的好心被狗吃了,于是道:“不是,陈恪,我们理一理……” 窗外阳光明媚,来来往往尽是心情好的兵将们。 第135页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体育课愣是把我半条命折腾没了 第66章 不好 赵均想了很多,从他遇见陈恪开始的生活,从他与陈恪一行人成为同路之后的生活,有些肆意,有些放纵。 他知道林正他们教他习武是在陈恪的授意下做的,但是他还是很感激。 因为他们在教授他的途中,很多时候自己的门派里都会有事,但是他们全部都推了,或者就算在他们很忙的时候也会专门腾出来时间手把手的不厌其烦的教他。 他在他们这里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善意,他真的很感激。 因为曾经他以为自己会颠沛流离,但最终却是舒适安稳。 如何不感激。 他一路走到了一个小小的茶铺里,明明是个酒铺,随风飘扬的招牌却是清清秀秀的写着:茶铺。 看着是简洁明了。 挂着羊头卖着狗肉。 赵均突然有点想自己母亲酿的桃花酿了,醇厚浓香。 他坐在一张空着的桌子前,道:“小二。” 小二颠颠的过来,殷勤道:“客官要些什么?” 赵均抬头,道:“可有桃花酿?” 小二见着赵均愣了愣,心道:这小公子生的如此好看,怎的看这样子是要借酒消愁。 于是他斟酌着说:“看着小公子尚小,还是少饮些为好。” 赵均点点头,笑的眼睛弯成月牙:“谢谢。”他停了停,继而道:“可我今天有些想家,实在……”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不想说完,小二却懂了,虚虚的朝自己掌嘴,道:“瞧我这脑子,小公子一看不是胡乱喝酒之人。” 赵均见他转身去拿酒了,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他一看就不像乱喝酒的人,于是他趁着等酒的时间仔细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别人看他小了点,不像喝酒的人。 这时,转身去拿酒的小二在拿酒的时候,确是想:“要不就拿温和些的吧,长的这么好,家里人也放心他一个人出来。” 恰巧这时店主叫他,一时慌张间端了旁边的一坛酒。 赵均喝了口酒,烈的他微微皱眉。 不过,酒却是好酒。 那就,勉为其难的喝吧…… 太阳西斜的厉害,夜幕降临的飞快,陈恪坐在饭桌前等着赵均。 起初还是满满一大杯水,到后面就连本来冒着滚滚热浓汤都偃旗息鼓了,赵均还没有过来吃饭。 陈恪本来以为赵均只是出去跑步一时没到,也没多注意,及至此时,他才知道,完了,赵均不见了。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四处亮起的火光以及远处黑不见底的黑夜,觉得一种曾经特别熟悉的感觉再次涌进他的心头。 曾经他失去章渊双手的温度的时候,也是如此,心慌又害怕。 他不禁微微晃了晃。 梁松本来隐在暗处,不方便出来,先是看到陈恪猛地站起来,而后又站不住一样晃了晃,他见着四下无人,便直接出来了,声音里有些焦急:“怎么了?” 陈恪摆摆手,问道:“赵均呢?” 梁松愣了愣,道:“不知道。” 陈恪抬脚就朝外边走去,梁松深知拦不住他,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陈恪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人,自己悄悄的找,他想,总能找回来的。 不需要别人,自己总能找回来的。 此时的赵均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他趴在桌子上,眼中的世界渐渐模糊。 站在他背后的店小二着急的很,毕竟是自己的差错才让这小公子醉的如此厉害。 他站在后边搓手,店家走出来问道:“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回家,我妻儿还等着呢!” 小二被逼的没有办法,他也与赵均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常伴在亲人左右,虽是没有这小公子穿的华贵,却是从来没有因为想家而将自己喝的烂醉,躺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走过去扶起赵均,轻声问道:“小公子,我们到旁边去坐着吧。” 赵均也没听清到底他说了些什么,却是很顺从的点点头。 小二将他扶到一旁的草地上坐着,确认赵均不会倒之后才转身回去收拾桌椅。 他一边收拾一边时不时转身回头看看赵均是不是还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 店家见他收拾好了东西,就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叫小二一起走。 小二看了看赵均,犹豫了下,道:“算了吧,我等下再走。” 店家白了他一眼,轻声道:“一天到晚,不知道同情心泛滥个什么劲儿!”说完就自己收拾收拾着走了。 店小二没有理他的嘲讽,自己坐到了赵均旁边。 赵均这个时候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可能是意识到了有人过来,于是转头对着小二笑的灿烂:“你看,这个像不像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看到的星星。” 小二听了这话,知道这是他想起了谁,也不出声打扰,自己继续陪着他坐着。 赵均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自己仰头看着星星,眼里闪闪烁烁的。 他停了会儿,又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很开心的,因为你……其实,有些时候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其实,我没有那么好的,我知道我自己身上有很多问题……你说的很对,我不应该用那样的方式来的……其实,我很害怕,哪一天你就突然不要我了……其实,我……” 第136页 小二没有听清赵均最后那句话,却听清了他所有的其实。 那么多,无与伦比的,对着一个人说的,其实。 赵均好像突然清醒了一瞬,转头对着小二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他。” 小二静静的坐着,随着赵均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赵均眼中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天空中的星星。 赵均仅仅只是清醒了那么一秒,而后又陷入自言自语的状态。 一会儿道:“娘,我好想你,今天我去喝了一坛桃花酿,一点都不好喝,特别烈,辣的我嗓子疼,可是很难受啊,我真的不想喝的,可是真的好难受。” 一会儿道:“我都不敢说我喜欢你,我怕你知道了就不要我了,朋友都没得做。” 一会儿道:“怎么办呢?” 小二知道他只是想要自己发泄一下,还是自己安安静静的坐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 等到赵均说的没有力气了,渐渐将自己的头埋在胳膊里,抱着腿枕着月色睡下。 小二脱了外袍披在赵均身上,等着他口中的那个人过来接他。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人会来的,从他口中说的那个人的种种。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听见两道脚步声有些慌乱的过来了。 小二站起身,活动了自己坐的有些发麻的腿,转身看着过来的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身材欣长,眉眼挺拓,气质出众,皱紧的眉头与他慌乱的步伐看起来却没有那么不协调。 陈恪老远就看到了这里坐着两个人,尤其是其中一个背影他看着简直熟悉到了骨子里。 他快步走过来,与那个站起来的人隔了一臂之距。 小二明白这是接赵均的人来了,于是让开了路。 他还没有转身,就听到来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多谢,抱歉。” 多谢你照顾他,抱歉打扰了。 小二连连摆手,道:“既然你们来接他了,我就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却被一个人拉住了,他转过头,却见跟在后面的人拿着他的外袍,道:“多谢。” 小二慌忙接过,而后道了声多谢,便走了。 陈恪看了看小二的背影,才转头看着抱着自己睡着的赵均。 他走到赵均面前蹲下,轻轻将赵均叫醒,拍了拍赵均的脸,柔声道:“回去了,好不好。” 赵均微微睁了睁眼,直接了当的道:“不好。” 陈恪耐心道:“我们回去洗个澡躺床上睡好不好,地上凉,坐着睡觉不舒服。” 赵均还是摇头:“不好。” 摆明了要耍小脾气。 梁松觉得自己站在那里有点多余。 小二回头看了看,就见那个气势逼人的人此刻蹲在赵均面前,抬手揉了揉赵均的脑袋,嘴唇一张一合,正温柔的说着什么。 小二突然明了,低头笑了笑,转身走了。 陈恪此时正在诱哄赵均跟他回去,等他说的口干舌燥,赵均还是那一句发音的含含糊糊的:“不好。”语气倒是挺坚决。 陈恪看了赵均挺久,突然转身在他面前蹲下来,道:“我背你。” 赵均此时没有直接道:“不好。”反而犹豫了一瞬,才犹豫着道:“不好。” 陈恪微微勾起唇角,不离不弃道:“走吧。” 赵均犹豫的时间又长了些,还是道:“不好。” 陈恪再接再厉:“走吧。” 可能是赵均心好,觉得事不过三,总之他还是晃晃悠悠的朝前一扑,稳稳噹噹的被陈恪背起来。 陈恪路过梁松身边时,梁松笑道:“你也有今天。” 陈恪将赵均朝上拖了拖,道:“滚滚滚。” 梁松笑着跟在他们身后,却特意落了一段距离。 陈恪稳稳的背着赵均,问他:“是不是很生气?” 赵均迷迷糊糊的:“我不生气。” 陈恪道:“那是不是很讨厌我?” 赵均:“不讨厌啊。” 陈恪:“那你为什么出来自己喝酒呢?” 赵均理所当然:“因为我想我娘了。” 赵均接着说下去:“我想她做的桃花酿,做的酥饼,做的好多好多的东西。” 陈恪道:“你想她就是想她做的吃的啊?” 赵均道:“才怪!……可是我现在再也吃不到了。” 陈恪默了默,而后道:“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赵均:“不好。” 他怎么发现喝醉了的赵均这么可爱呢。于是他道:“为什么不好?” 赵均:“因为你做的酥饼一点都不好吃。” 陈恪觉得自己遭受了暴击,梁松那个不嫌事大的人在后面笑的无法自拔。 陈恪接着问:“那我可以学啊,这样不就好吃了。” 赵均直接否定:“不能,就我娘做的最好吃!” 梁松继续笑的越来越大声,陈恪忍住打他的冲动,对赵均道:“我酥饼做的不好,可是另外的好吃啊。” 赵均:“才不是!”然后就开始细数哪些不好吃,鸡蛋里面挑骨头的数法。 第137页 陈恪默默听着,低声嘀咕:“也不怕我把你扔下去。” 赵均听到了,直接来了句:“你敢!” 走在后面的梁松觉得自己不行了,他要缓缓。 陈恪嘆口气。 及至走到驻地,赵均已经将陈恪数落的不行了,也夸的不行了,梁松觉得自己再走下去可能就是被笑死的了。 以后可能江湖上会流传着留影派大师兄竟然是被自己笑死的传说,画面太美,他不敢想像。 陈恪眼见着快要走到了,突然问了一句正经的:“赵均啊,你想要什么呢?” 赵均久久没有回答,久到陈恪都以为他睡着了,结果赵均却道:“我希望陈恪好好的,比我还好,好很多,平安喜乐。” 陈恪的脚步顿了良久,而后再起步的时候,显得郑重:“你会比我好,在我身边。” 赵均没听见,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爱灵感爆发 第67章 变数 赵均从来未曾听到过陈恪的那句近乎直白的话,那句声音不大却很坚定的在我身边。 就算最后陈恪对他说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也没提过这句话,梁松也没说过,似乎就是这样过去了,却在这一生中,从未埋没在时光中。 但是他不知道,这一生,都不知道。 赵均有过很多猜测,对于这一次的坦白,但是从来没有想过陈恪给他的回应会是如此。 但他也不知道陈恪说了这句话,也并不多纠结。 赵均第二天中午起来的时候,脑袋疼的不像是他自己的,他晃了晃脑袋,等待自己的脑袋重启。 等着他能够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好久了。 他反应了好久才发现自己躺在陈恪床上,衣服被人换过了,一身的酒味早已经随着换下的衣服流失了。 他震惊的看着自己,然后想了想自己有没有酒后失言这个问题,然后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犹犹豫豫的穿上自己的衣服,还没等他将自己的外衣衣带繫上,就见着陈恪披着一身阳光的进来。 他一关上门,就像抖落一身阳光。 赵均移开眼,低头自己慢腾腾的繫着衣带。 陈恪见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他道:“刚刚李澜过来找你。” 赵均猛地抬起头,道:“现在呢?” 陈恪摊摊手:“刚刚走了。” 赵均惊讶道:“那你刚刚为什么没来叫我?” 陈恪:“你觉得你能起来?” 赵均:“……”好吧,他确实不能。 这时,外间有人报:“将军,黄二牛他们回来了。” 陈恪对着外面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均以为陈恪马上就会下去处理,结果陈恪却问他:“你今天想吃什么?” 赵均:“啊?” 陈恪:“你不是说我做的爆椒鱼头青椒放多了吗?我今天就放少一点。” 赵均:“哈?我说了吗?” 陈恪点点头。 赵均瞬间秒变脸,一脸的我做了什么?!的表情。 陈恪拍拍他的头,道:“行了,你就等着吧。” 赵均愣愣的点头。 陈恪见到黄二牛的时候,心里突然涌出来一阵反感,他不是说憎恶他的不择手段,只是觉得出卖自己队友的人实在不值得他多看。 但他还是收敛着神色,淡淡道:“说吧,叶安为什么会出这种差错。” 黄二牛此时正是这一小队里的领头人物,于是站出来一步,道:“将军明察,此事是叶安自己做事毛躁,怪不得别人。” 陈恪挑挑眉:“是嘛?” 黄二牛心尖跳了跳,还没等他开口辩解,便听陈恪道:“算了,下去领赏吧。” 黄二牛等人唯唯诺诺的应下,便退下了。 等到中午陈恪坐在桌旁撑着脑袋看着赵均吃自己做的东西的时候,一件实在出乎他意料的事情正在发酵。 彼时,他正在笑意盈盈的看着赵均满目心塞的夹起一块鱼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评价,就听见外面急匆匆的有人飞奔而至。 他不悦的皱皱眉,坐正看着门外,等着人来。 来人还没等他开口,便扑通单膝跪下,呈上来一纸信函,伴随着他的有些慌乱的话:“报告将军,上汗昨日自北疆起兵,连破四城。” 陈恪大脑还在反应,手却径直将那封书信拿了来,飞快的打开。 赵均坐在一旁看着陈恪打开信纸的手,那么久了,他第一次看到陈恪的手在微微发抖。 不自觉的,他握紧了手中扔执着的筷子。 陈恪看完信封,停顿了一会儿,直接站起来,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衣,抖开来穿上,一边往外走一边下令:“传我号令,调集全部护国军即刻随我北上,蜀州事宜全权交由巡南王处理。” 跟在身后的传讯兵飞快地答了句:“是!”就转身极快的不见了身影。 赵均正低着头走在陈恪背后,冷不防的一下撞到陈恪背上,他在心里埋怨了自己一句,这都第几次了。才缓缓将头抬起来看着转过身的陈恪。 陈恪的眉心微微皱着,看向他时却突然舒展。他道:“你还有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第138页 赵均想都没想,直接摇头,而后又道:“我想带一个人走。” 陈恪心里咯噔一声,有点猜到了是谁,但他还是问了句:“嗯?” 赵均低声却坚定道:“黄二牛。” 陈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转身,边走边说:“那你快去叫他随着走。” 赵均应下,转身去找人了。 陈恪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微微顿了顿,而后径直向前走。 赵均去往找人的路上时,对黄二牛的过往回忆了一下,原本紧闭的唇此时微微弯出一抹优美而残忍的弧度。 赵均找到黄二牛的时候,他正在同一群人吹嘘自己的经历,见着赵均过来了,便朝着他招招手,笑着扬声道:“赵小将军,快过来,快过来!” 赵均早已敛了脸上的神色,有礼的微笑着走过去在黄二牛身边坐下,自己倒了杯水放在身前,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众人本来见着赵均过来笑容都有些僵硬,毕竟赵均算是上级,但黄二牛不同,本来就在吹嘘自己有多么多么牛,这下赵均坐在他旁边正好给他长脸,于是他调动气氛,道:“小将军来的正是时候,我们正在说叶安的事呢!话说……” 赵均听得漫不经心的,叶安的事他已经知道了,甚至比现在黄二牛讲的还要详细,他看着黄二牛神采飞扬的脸,笑了笑,你要的脸我给你,就看你受不受的起了。 等到黄二牛讲完,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了,赵均喝尽杯中剩余的那口水,对黄二牛道:“你跟我来一下,有事给你说。” 黄二牛点点头,对着自己兄弟们道:“我去去就回啊!” 众人笑着摆手:“快去吧!别磨磨蹭蹭的。” 赵均对着剩下的人微微颔首,领着黄二牛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 他正了正神色,看着面前还在笑着问他小将军叫我何事的黄二牛道:“想不想去护国军?” 黄二牛的笑容一僵,看着赵均似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磕磕绊绊的道:“什,什么,护国军?” 赵均似是有点不耐烦,微微皱眉:“就是你想的那个护国军,只有这一个机会,去不去看你。” 黄二牛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他道:“小将军不会骗我吧?” 赵均笑:“去不去,一句话。” 黄二牛想了想,道:“小将军这空口白凭的……” 赵均微微点头,道:“目前上汗打过来了,护国军要去打仗了,没时间在这里陪着江步青过家家,你去不去?” 黄二牛见着赵均的神色不像说话,便将信将疑的道:“那……去吧。” 赵均耸耸肩,道:“行吧,我陪你去收拾东西。” 黄二牛一愣:“怎么还要陪啊?” 赵均抬眼看着远处,道:“我还得确保我们能安全出去呢。” 黄二牛此时才不疑有他,唯唯诺诺道:“好的,好的,小将军随我来。” 赵均站在门边等着黄二牛收拾东西的时候,所有将士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 赵均刚刚打开门就直接道:“黄二牛犯了点事,需要跟我走一趟,你们谁要是到处给我嚼舌根,后果自负。” 于是,黄二牛就在众人的寂静中飞快地收拾好了行李,跟着赵均走了。 傍晚,陈恪,赵均,梁松还有黄二牛连夜赶到护国军,挥军北上,在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护国军已经逼近北境了。 一路上,黄二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已经和自己周围的人打成了一片,陈恪一行人走在一起时谈到这件事眉目间尽是鄙夷:“可以啊这个黄二牛。” 彼时陈恪正在看着北境的地图深深皱眉,闻言道:“防着点。” 林正闻言点点头:“放心吧,掌握之中,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陈恪微微颔首,皱着眉道:“现下我们处在一个比较被动的局面,然后,我希望你们做好准备,最好注意军心……不要重蹈覆辙。” 长久的沉默。 陈恪的话题虽是跳跃的有些大,但是这些天他们一直聚在一起讨论以后一些大体的步骤,所以对于现下陈恪说的话他们也能及时反应过来。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陈恪压力有多大,就连他们这些下属的压力都压的他们喘不过气来,更遑论陈恪。 章渊给陈恪留下的东西太过沉重,太过压抑,但这也许不是章渊想要的东西。 或许在天有灵,他能看见。 章渊希望的东西,陈恪或许不能全部理解,但是陈恪答应的,他全部做到了。 赵均坐在那里,看着陈恪紧皱的眉心,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不能体会到陈恪身负重任的感受,也不知道陈恪每天面对他说的赢面极小的一场战争究竟在想着什么,但是他知道他自己,他其实没什么大的志向,但是想要帮陈恪守好这个他想要守护的江山。 赵均路过怀宁的时候本来想回去看看,想了想,又放弃了,径直走过。 陈恪见他看着怀宁方向,便微微转头,问道:“想回去看看吗?” 此时,马背上的他们正在看着路边的景色飞快略过。 第139页 赵均跳转视线,看着陈恪,道:“不了,总会回来的。” 陈恪听到最后一句话笑了笑,道:“好啊,等我们,凯旋。我陪你。” 赵均愣了愣,道:“好啊。” 等我们回来,一起。 护国军赶到前线时正巧碰上歇战,陈恪登上已经有些破败的城墙,望着城楼下密密麻麻的人,道:“退。” 守城将士一怔,道:“将军,退不得,退了就失了。” 陈恪转头看着他,眼神冷下来,道:“你死守得来的是什么?!破城而入,死去的将士可以重新砌成一道城墙,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百姓被屠戮,如果这就是你想看到的,那你就守着吧。” 他起初的声音比较大,但后来的声音低到尘埃里。 胡沉站在他背后捏紧了手指,眼中仿佛又看到当年章渊将军拼死御敌的情景。 他的眼睛红了,强压下眼中渐渐泛起的水雾,道:“陈恪!冷静点。” 随后他对着守城将士道:“兄弟,冒犯了,他……” 将士也知道其中一点内情,摆摆手没有计较。随即转身对着后面的将士道:“撤!转移城中百姓,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底下的人纷纷听令,急匆匆的下去安排转移的事。 陈恪呼出一口气,对着守城将士鞠了一躬,道:“抱歉。” 守城将士侧身躲过了,将陈恪轻轻拉起来,道:“将军不必自责,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便转身走了。 赵均站在陈恪背后看着陈恪的背影,眼睛闭了闭,压下眼中的泪意。 第一次,他看见陈恪对谁低头。 第一次,他看着陈恪那么脆弱。 章渊始终是他心里不可触碰的一道伤疤,旁人提不得,他自己捂着不愿好起来。 陈恪啊,陈恪。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做好陈恪和赵均分开的准备,可能分开后接下来很久很久他们都不会碰面。 第68章 心思 赵均随着人流缓缓向前走着,陈恪来时就已经查探好了路线,此时所有人正在朝着那里转移。 骆歧泽走在赵均旁边,随着他一步步的踩着乱石向高处走去。 他一路走走停停,时不时见着赵均被人群推搡着快要站不稳时伸手扶一下。 赵均朝他笑笑,道:“李澜姐回京了?” 骆歧泽看他:“这件事你可不要问我,要问去问林正。” 赵均:“嗯?” 骆歧泽笑笑,道:“他俩的关系……” 赵均突然懂了,看着骆歧泽道:“我怎么不知道?!” 骆歧泽笑道:“你整天跟着陈恪乱晃,怎么知道?” 赵均撇撇嘴,看着骆歧泽道:“我没有,只是分开了好吧……对了,陈恪他,感觉状态不对。” 骆歧泽伸手抓住旁边一个枯藤,借力爬上去,道:“他自己能调节过来的,不用管他。” 赵均:“……” 他们一同走上去的时候,其他人基本已经陆陆续续到了,林正现在入口处等着。见着他们过来便迎了上去,然后将他们带到陈恪那里。 骆歧泽见着陈恪也没打招呼,直接问:“出事了?” 陈恪点点头,道:“打过来了……现今我们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始终要自己反击或者,做好被打的准备。” 骆歧泽想了想:“那,那些百姓呢?” 陈恪摇摇头:“我会让他们连夜转移,最好不要跟我们在一起,然后……就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 骆歧泽应下来,道:“那我去负责转移?” 陈恪道:“也好,先去休息一下,可能整晚都睡不着觉。” 骆歧泽摆摆手:“无妨,以前连着好几天不睡觉不都过来了。” 陈恪嗯了声,道:“赵均啊,你去跟着胡沉吧……然后叫他给你安排一队人,由你带,随时听从调遣。” 赵均愣了愣,而后应下来。 他微微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跟着刚刚才到专程过来接他的胡沉走了。 陈恪站在原地看着赵均离去的背影微微嘆口气,旋即又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看着骆歧泽道:“怎么办呢?” 骆歧泽看了眼赵均离开消失的方向,道:“如若避无可避,那就直面。” 也不知道避不开的是什么,直面的是什么。 陈恪看着面前的地图,轻轻嘆口气:“林正,你去把本墨他们叫过来。” 赵均随着胡沉走过去,中途遇见黄二牛,他便道:“跟我走。” 胡沉看了看黄二牛,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情绪,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就被他深深压进了眼底。 他转头问赵均:“你要他?” 赵均点点头:“嗯。”语气中满是坚定。 胡沉不知道赵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还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行。” 黄二牛听见这个行字低垂着看着地面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可以名为憎恨的目光。 以前在蜀州时,陈恪他高攀不起,但是赵均一直跟他们走的比较近,于是他就想借着赵均这个风将自己的地位抬高,同时增加一点与陈恪接近的机会,这样他说不定有机会进入护国军。 第140页 但当他进入护国军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赵均根本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有权利,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只是身份地位不同,然而实际被重用的机会并不多。 于是他就像去接近另外的副将们,但现在他跟着赵均,还让他怎么实现他的目标。 累赘。 这是黄二牛思前想后总结出来的结论。 没用的东西,总是不值得期待,更何况他还要维持着表面上对赵均的尊敬。 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呢。 黄二牛抬起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跟着赵小将军啊,那太好了!” 赵均笑:“嗯。” 表面上的一片祥和。 赵均从来不相信一个人会没有任何原因的接近一个人,更何况萍水相逢,何谈趋之若鹜。 黄二牛起初的热情就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舒服,不像是正常陌生人与另外一个人的接触方式。 后来发生的事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他就抱着臂站在一旁看着黄二牛自导自演。 他真的想看看黄二牛究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赵均向着黄二牛招招手,道:“行了,就这样吧,跟我来。” 黄二牛顺从的点点头,跟着走了。 胡沉从几个小队里挑出来一队人,让他们跟着赵均,还没来得及跟赵均说,就被林正叫走了。 赵均看着胡沉的背影,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就转头看着自己即将带领的小队,微微躬身,抱拳道:“多多关照。” 众人一愣,纷纷回礼。 有人调侃道:“能与小将军并肩作战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赵均笑的腼腆,道:“没有。” 黄二牛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心底一抹不屑闪过,自己却是上前一步,也学着赵均行礼,道:“在下黄二牛,以后大家就是兄弟了,我可能很多地方都不如你们,请多多关照。” 有些人知道黄二牛这个人,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事,余光微微看了看赵均,却见对方面无表情,于是也扯了张笑脸,道:“二牛兄弟说笑了,大家共同进步,共同进步。” 黄二牛点点头,很高兴的与他们交谈起来。 赵均站在那里看着如鱼得水的黄二牛,露出一抹笑来。 他怎么觉得有点好玩。 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以前还不能很好的理解这句话,直到遇见黄二牛,他算是领教了。 一只灰鸟突然扑棱着翅膀向他飞来。 他抬手让灰声停在他手背上,拿出脚背上的信封,道:“你们先熟悉熟悉,我去处理点事情。” 众人看着他点点头,随即赵均拿着东西走远了。 赵均打开信纸,见是巫红嫣发给他的,于是细心读了,随即找了纸笔来,脸上带了些笑容,慢慢回信。 赵均回完信后才准备去和自己的小队熟悉熟悉,走到一半就被人连拉带拽的拖到一旁去了。他抬头看看拉着他的人,而后笑道:“我刚刚准备去找你们呢?你就自己来找我了。” 来人看着他,倚在树干上,慢条斯理道:“黄二牛留不得。” 赵均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把他留下来,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 “他不敢……”赵均也不知道为什么能这么肯定,但他就是觉得黄二牛要的不会这么简单,至少不会仅仅停留在进入护国军就止步不前。 往往一个人的欲望都是永无止境的,更不用说在护国军给了他极大的吹嘘的资本。 来人不再纠结这件事,对着赵均抱拳行礼:“在下伍尔。” 赵均伸手抬住他抱拳的手,笑道:“算了吧,这么多礼干嘛……另外,我认识你们,无需介绍。” 伍尔跟着赵均往自己的小队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赵均回头看他:“我天生聪明睿智!” 伍尔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打击:“不是,哪里来的自信呢?” 赵均笑了:“不都说了天生的吗。” 伍尔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对赵均加以好评。值得。 这是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解释。 或许做事并不需要去计较值得或者不值得,但是心里总是有自己的价值衡量,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总是犹豫过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赵均可信。 毕竟,他也算是陈恪埋在赵均身边的一个眼线。 他笑笑:还真是肩负重任啊。 赵均走到小队所在的地方,看着已经乱成一团的小队,长长的嘆息。 他走过去,先是故作深沉的咳了咳,看着众人一惊,齐齐看向他,便笑开来:“别紧张好吧,认识一下,我是赵均。” 小队里面本来就有以前认识的人,听他这话一出口也没什么膈应的道:“切,无聊不赵均你?” 赵均很自然的走过去跟他们打成一片,完全没有一点架子。 众人也乐得打好关系,便嘻嘻哈哈的熟悉起来。 两天之后,上汗节节进击,护国军屡败屡战。 陈恪皱紧了眉头看着眼前的战局,神情肃穆。 第141页 众人被他这个低气压压的说不出话来,赵均看着陈恪皱的紧紧的眉心,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陈恪以往商量军情时没有那么正经,手边总是放着一杯茶,时不时拿着喝上一口。 现今陈恪手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件,用骆歧泽的话来说,就是:本来就心烦,看着更心烦了! 赵均坐在底下静静看着陈恪。 一直都没有移开过视线。 陈恪沉默着到了日落,最后他道:“你们,有谁能去那里支援一下的吗?” 无人应答。 不是他们不想去,只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他们真的脱不开身。 一片寂静中赵均突然站出来,跪下道:“属下请令。” 陈恪一愣,没说话。 赵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陈恪的回答,于是重新说了一次。 语气较之于之前更加坚定。 陈恪还是没有说话,赵均再一次说了遍。 陈恪犹豫良久,说出来的话的声音却与平时大相迳庭。他的话音有点生涩:“好。” 林正他们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眼里写着数不清的情绪。 赵均笑着答了句:“属下,领命。” 陈恪见着天色已晚,便道:“行了,下去吧。” 众人心里虽然有很多问题,在触及陈恪的眼神时却咽了下去。 赵均走在最后,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陈恪突然叫了句:“赵均。” 赵均的脚步顿在原地,等着陈恪接下来的话。 陈恪却没说话,只是沉默着。 赵均背对着陈恪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抬脚走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比较少。 破碎 第69章 灰飞 赵均记得自己以前听别人说过一句诗“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而今当他趁着夜色在路上骑着马疾驰,他才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那种心情。 他看着天边深蓝色的天幕,马蹄掀起的沙尘掩住了大部分的风光山色,只留下冷淡而急促的哒哒马蹄声。 赵均抿紧嘴角,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现场,心里确实扑通扑通狂跳。 他随着陈恪他们上过许多次战场,也自己一个人上过,但是对手是自己熟悉的人。但是这一次,前路未知,对手强劲。想想还有一点兴奋。 其实如果能够做出什么,能够帮到他一把,就算战死,也不会觉得遗憾啊。 他的私心很重,从来只有一个人,放不下整个太和。 赵均拿着马鞭再一次让自己朝前的速度加快了。 在他的背后是整个太和,也是他们这一个人数并不多的小队,既大也小。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只是败了,他们看不到以后的世界,若是胜了,太和的生机好歹能大些。 就算他心里知道不可能。 前线的战士脸上都被飞扬的沙尘糊的看不清原来的肤色,只有两只眼睛还在黑夜中黑白分明,仿若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赵均做了一个粗略的布局,而后对他们道:“记得,活着回来见我。” 远处有一声冲破云霄的怒吼声传来,随即伴随着很多人的厮杀声传过来。 漫天溅起来的血雾将天空染成稍微艷丽的颜色,他们看着赵均清澈的眼睛,郑重的点头。 活着。 赵均穿好自己的战甲,带着黄二牛往前冲过去。 他一直都知道上汗人的强势与善战,就像陈恪说的那样,上汗擅长大场地作战,尤其擅长马上作战。 但护国军恰恰败在这里,恰好他们擅长的是他们所不擅长的。 北疆地域辽阔而平坦,上汗的进攻目的性非常强,作战场地无形之中就被他们拉大开来,而后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由此,护国军处处受限。 若是想赢,要么在极端的时间里克服这个问题,要么就从上汗内部攻破。 赵均的左臂被对手狠狠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温热的血泊泊的流出来,空气中尽是浓重的血腥味,闻着刺鼻的紧。 赵均的眼睛沾了血,他看着对面模模糊糊的人影,费力的躲过刺来的一刀。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和衣服上究竟是自己的血更多还是别人的血更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或者自己身旁的兄弟们有多少死了,只知道一边组织着余下的人抵挡着攻击,一边不住的往后退。 赵均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兄弟们倒在自己面前,自己一点点的往后退,看着他们的血溅在自己身上,感受着血液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去,慢慢变得体力不支的感觉。 他握紧了手中因为失血过多而渐渐有些松动的剑,再一次迎着别人的刀锋。 这一次的战斗来的快也去得快,就算赵均他们过来了,也不过杯水车薪。 赵均被黄二牛拖着到一个悄悄可以隐蔽的地方坐下。他默默忍受着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白的感觉,对黄二牛道:“自己回去吧。” 黄二牛使劲拉着他不放手,道:“不行,大家都是兄弟,我怎能自己走。” 赵均眼前一阵阵发黑,借着已经裂开的衣服撕下来一块,用食指沾了点自己手上还在冒出来的血,强迫自己写下来几个字递给黄二牛,道:“你拿着这个回去找陈将军,他会懂的。还有,以后我有什么消息都会传给你,记得跟他说。” 第142页 黄二牛还在固执,赵均直接对他吼起来:“还不滚?!要一起死在这里吗?!” 黄二牛看着越来越近的上汗士兵们,犹豫了一瞬,攥紧手中的东西就走了。 赵均脑袋发沉,他抖着手重新写了一张布条,憋了口气唤来一直跟着他的灰声,将布条放进去,就将它放走了。 赵均疲惫的闭上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有人向他过来。 他唇边泛出一丝笑,衬着脸上斑驳的血有些骇人。 温柔又残酷。 赵均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垫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身上的东西也已经被包扎好了,只是口渴的厉害,一动就浑身上下的疼。 他尝试着动了动,还没坐起来就听见有人开门。 他飞快地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时候,最好先观察观察再行动。 赵均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自己,随即走向桌边,将什么东西放下了,而后走到自己身边蹲下,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醒?!” 赵均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猛然间睁开了眼。他一下坐起来,道:“墨轩?!” 墨轩被他吓得一下往后坐在地上,道:“哥哥,你小声一点,有人来了就完了。” 他的话虽是这样说,但语气却是全然的不屑一顾。 见着赵均的眼神透着疑惑,他先是将桌子上刚刚放下的水端了过来,递给赵均,道:“看我对你多好,不辞辛苦把你从战场上救回来,还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赵均一口喝完碗中的水,道:“这里是?” 墨轩道:“哦,我房间。” 赵均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处的这个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是给人住的,便道:“认真的?” 墨轩道:“怎么?不像?” 赵均没在说这件事,转而问道:“我现在……在上汗?” 墨轩点点头:“所以你……”还要回去吗? 墨轩以为赵均一定会回去的,毕竟那里有陈恪。 但是赵均在他的瞳孔里摇摇头,道:“不回了。” 见着墨轩的眼里流露出一种不相信:“真的不回去了,我想冷静一下。不想被人撵着打。” 墨轩没有怀疑这个说辞,或者说怀疑了,又被他自己忽略掉,于是他只是对这个撇脚的藉口点点头:“那好吧……要不,我再去拿点水过来?” 赵均点点头,开始计算自己的行动以及后来的计划。 他本以为前路艰险,但是有了墨轩,看起来就要容易很多,很多。 或者说,比他想像的要容易,但也有可能,更困难。 陈恪脸色阴沉的坐在桌案后,旁边站着林正和胡沉,下面跪着浑身是血还微微发着抖的黄二牛。 黄二牛侥倖逃脱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他一回来就直奔陈恪在的地方,正好当时营帐里只有陈恪与林正他们。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闯进去,扑通一声跪下,道:“将军,赵小将军他……没能回来。” 他记得当时陈恪眼里闪过各式各样的情绪,最后伴随着他手中的笔落在桌子上打散的地墨汁破碎开来,光都散了。 一片狼藉。 林正等人当时就怔在原地,停下来正在说的事情。 陈恪心里完全是乱的,昨天半夜里收到的那份布条,里面的血已经干了,字迹潦草,有些甚至糊到一团,看不清楚。 但是最后赵均让他等他,他说他会回来的。怎么就那么眯了眯眼的时间,就说没回来。 他抬手握住桌沿,仿佛握着他奄奄一息的牵挂。 那个晕沉着脑袋却倔强的拉着他说:“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的小小的少年就这么回不来了。 他记得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跟他说我喜欢你,也还没来得及问他,你要不要接受。也没有问他,会不会觉得不舒服……还有那么多的事情他没做。却再也做不得了。 也不知道昨天那只属于他的灰声能不能在漫天的血腥味中找到他的主人。 怕是难了吧。 遍寻不见。 他还记得他带给他的感动与震撼,给他感动的他却不见了。 说不上深情,只是一股沉重的悲伤慢慢包裹心尖,跳动不能。 他静默了许久,看着下面跪着的黄二牛,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向外挥挥手道:“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声音淡漠苍白。 黄二牛深知自己不能久留,便慌不迭的爬起来退了出去。 陈恪借着他掀开帐帘的时间抬眼看着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看不见阳光。 他看着光亮从自己眼前消失,只留下灰濛濛的天空。 他看着走出去的黄二牛,又看了看林正他们,道:“就这样吧,就按刚刚我说的东西做。” 林正他们其实不知道现在的陈恪究竟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陈恪接下来究竟会做些什么事了但他们不能问,只能慢慢等着,等着最后的结果。 胡沉还没有走出去,就被陈恪叫了回来,而后听着他道:“记得守住你那方,还有……”他看着还没有走出去的所有人,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哽咽:“记得,回来。” 第143页 一定要记得回来。 胡沉等人郑重的点头,带给陈恪的却是比出声应答来的更好,更为深刻。 胡沉他们还没有出去,又被人打断了。 伍尔被人搀着进来,浑身就像是被血洗过一遍一样,右腿破开长长一条口子,皮肉都翻出来,狰狞而刺目。 他一见着陈恪就要行礼,却被陈恪拦了,道:“受这么重的伤过来干什么?!” 伍尔没回答,只是急切道:“小将军回来了吗?” 空气突然凝滞了一秒,陈恪缓缓道:“没有。” 没有,是没回来,还是回不来了。 伍尔沉默下来,空气中不停涌动的灰尘都仿佛流动出了声音。 一片深深的寂静中突然被伍尔的声音打断,低沉如呢喃:“他明明说了要回来见他的。” 陈恪沉默的看着他,挥手让人将他带下去。 胡沉向留下来的人使了个眼色,带了人们下去了。 陈恪转身回到桌案后,细细磨墨,又拿了一支纤巧的笔蘸了蘸墨,而后缓缓落笔。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分开,真的会分开很久,很久…… 第70章 困兽 距离赵均到上汗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虽不致命,但一不小心,也容易致死。 赵均拿了一把弯刀在手中,头发只松松散散的束了小半部分,有时随着风吹起来,飘浮在空气中,惹上大片尘埃。 他路过一个上汗用来关押逃兵的地方,原本还挺好的心情瞬时降下来。 几个已经被折磨的没什么生气的兵将被人压到一旁寸草不生的土地上,那里正有几个人在挖着一人高的深洞。 及至洞挖好,将人推下去,只留一个头在外面,再用黄土埋了,最后用糖水淋在外面的头颅上,吸引着蚂蚁虫子过来。再看着蚂蚁虫子等等生物顺着鼻孔,耳朵爬进自己的身体里,吃食自己的内脏。 呼吸被抑制,内脏被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触手可及的空气与生命,渐渐在眼中失去颜色。 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昏沉顺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没什么可供求助。 一些上汗人从这里经过,不是觉得噁心,而是觉得好玩,觉得就应该这样。甚至觉得好玩,赏心悦目。 赵均不知道是应该说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强大还是太过于绝情。 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如此。 墨轩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别看了。” 赵均转头看他,道:“你习惯了?” 墨轩笑笑:“生而如此,你无法拒绝。”有些苍凉,有些无奈。 赵均看了看天边血红色的夕阳:“走吧。” 墨轩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道:“其实你穿我们的衣服挺好看的。” 赵均褪下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换上一身暗红色的装束,腰上繫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脚上踏着一双普普通通的靴子。却有别样的风姿。 赵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还好吧,有点不习惯。” 墨轩笑:“无所谓啊,多穿一会儿就好了。” 也是,习惯成自然。 就像他曾经经常看到陈恪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这么久了,刚开始还觉得想念如此难耐,如今却可以坦然面对,也就仅仅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从孤寂变成有人陪伴,也可以从很多人变为孤身一人。可以从一个熟悉的人转换成一个陌生人。 赵均跟着墨轩走着,道:“我在这里,你父王……”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墨轩道:“他们不知道,再说,他们也不关心我,不会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墨轩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来这么久了,之前一直以为墨轩住在那种连床都没有的地方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到后来,他才知道墨轩一直住在这种地方。而谈及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娘亲身份微不足道。 高低贵贱,从来不是一个地方的特权。 赵均没说话,跟着墨轩身后走着。 很多时候,墨轩在上汗的地位就连普通的士兵都不如。每天面对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冷眼与嘲讽,更不用说别人的尊敬。 而就现在来说,赵均与他其实差不了太多,更甚者,他比墨轩还要更难过。 面貌上跟上汗人大相庭径不说,他的出现对于在墨轩身边的很多人来说不算惊讶,但对他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得不防。 就算对外墨轩说他是他从中原带回来的人。 赵均低着头走着,也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目光,主要是他觉得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墨轩走着走着就同赵均并肩而行,天边夕阳渐渐变得落寞,血红色渐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抹残阳半散半聚的照耀着奄奄一息的大地。 墨轩将赵均送到他暂时住的地方的时候,忽然对他道:“你知道陈恪最近打赢了几场战斗吗?” 赵均摇摇头:“不知道……没联繫。” 他话里的停顿恰到好处,就仿若情难自制。 撇脚的藉口,那个愿意听之任之的人却信了。 第144页 墨轩听他语气极速的低落下去,就急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一下。” 赵均笑笑:“没事。” 他对墨轩道:“行了,快回去吧……你们明天还要出去。” 墨轩点点头,突然问他:“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干什么呢?站在他曾经待过的队伍的对立面吗? 赵均苦笑:“我去干嘛?坐实吗?” 之前赵均传了一封信回去,结果黄二牛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说他叛变到了上汗,以至于现在赵均根本无法回去。 墨轩被他说的愣了愣,而后道:“那就,算了吧……但是……” 他还没有但是出来个什么东西,就被赵均打断:“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们这么不信我,叛变也没关系。” 墨轩愣在那里,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没事吧?” 赵均笑:“不报复他我心里难受。” 墨轩懂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但是没有料到赵均会做如此选择,便没有说话。 赵均看着他紧闭的唇,道:“怎么,你觉得失望?” 墨轩还是没有说话,赵均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己自顾自的道:“墨轩,我不是个单纯的好人,我不会原谅背叛自己的人,你明白吗?背叛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你不能坐以待毙的等着他把你伤的透了才懂得放手,才懂得反击。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墨轩在他的注视下静默良久,而后道:“我知道的。” 因为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陈恪面无表情的等着骆歧泽给自己上药,眼神看着对面的一个点迳自出神。 忽然,一阵阵的训练声中传来翅膀震动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伸手接住飞过来的灰声。 骆歧泽帮他取出里面的信纸,道:“小赵均递过来的。” 大概是他们失去赵均消息的第三天,就接到了赵均传递给他们的消息,说他自己现在已经在上汗内部,不用担心。也说他不会回来,说战争不胜利不回来。 他们记得当时陈恪看了那封信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回信道:“赵均,给我滚回来。” 没想到,他的信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黄二牛急匆匆的进来道:“将军!我收到小将军的消息了。只是……” 陈恪有点不耐烦:“怎么?” 黄二牛犹犹豫豫的,不肯说。陈恪本来就不好的心情被他这个犹豫的样子逼的更加暴躁:“说就说,不说就下去。” 于是,黄二牛才像是勉为其难的道:“我有个兄弟说他在上汗军营看到了小将军……好像是叛变……” 他的话一出,站在旁边的众人都为黄二牛捏了把汗,什么话不说,偏偏要说赵均的事,还是这样说! 没想到陈恪听完却笑了,笑的异常开朗,就像是以前他们一起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一样,那种被愉悦的笑容。 山明水清,云开雨霁。 陈恪这个笑声让底下的黄二牛愣住,随即他听见陈恪好心情的道:“行,我知道了,你叫你朋友继续注意着他……哎,对了,你朋友在上汗军中?” 黄二牛慌不迭的点头:“对,对。” 陈恪走过去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好事,好事!” 随即就让黄二牛下去了。 陈恪的笑容渐渐从脸上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有些后背汗毛竖起的冷漠。 陈恪在寂静中突然抬脚踹翻了桌案,道:“行啊,赵均,长进了。” 桌案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吓得门外的侍卫冲进来,道:“没事吧?将军。” 林正急忙挥手让他们下去,道:“没事没事。” 陈恪道:“我就说他为什么要把黄二牛带过来,原来这是给自己备个不时之需。” 胡沉知道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道:“但是,黄二牛那里,需要我们去封口吗?”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叫一只灰声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陈恪伸手接了,拿出来信一看。旁边的人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只觉得陈恪现在就像是一只困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陈恪眼角有些红,将纸条递给他们,道:“我出去一下。” 梁松本来想跟着,被胡沉拦了下来,对着他微微摇头。 骆歧泽展开纸条,念道:“黄二牛来过了吧?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如果说了,随他去吧,我要的就是这样。”后面赵均写的比较小,仔细分辨出来却是“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他之前说,不胜利就不回来,现在他说,等我,等我回来。 他坚信,陈恪不会输。 就像陈恪坚信他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一样。 陈恪站在高处遥遥望着上汗所在的地方,不自主的嘆口气,回想起以前种种,很多事情答应过赵均的,好像都没有做到。 他以前信誓旦旦的,或者漫不经心的,做到的只是保护他而已。 第145页 陈恪看到等我回来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赵均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守着这个他也想守护着的江山。 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用法不对,但是他就是觉得形容赵均很合适。 很合适。 合适的现在陈恪想要跑过去将赵均拖回来关起来,不让他跑出去。 但是他不能,被困住的赵均就不是赵均了,不再倔强,也不再时不时的犯迷糊。 但愿,他的迷糊不会显露人前。 但愿,唯他一人可见。 陈恪吹着夏夜的风,忽略有些冷,不自主的拢了拢衣领。 彼时,与之遥遥相望的赵均看着天边深蓝色的夜空放下笔,用纸擦了擦手上的墨水,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看着窗外睡去。 他心里满满的全是陈恪看见他的信会怎么想,可能会想要过来把他抓回去吊起来打吧。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散在空空荡荡的夜里,渐渐就停了。 孤寂,总是渗透在空气中,无时不刻的挑战着他的神经。 放肆又无能为力。 寂寞如尘埃,慢慢淹没人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又是一个忙碌周,绝望,窒息 第71章 权衡 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处在夏末的时节,反正赵均是觉得自己已经被热的可以表演一个生烤人肉了。 空气里的灰烬惴惴不安的上下浮动着,显尽浮躁之态。 赵均看着面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上汗藏,微微勾起唇角,道:“二皇子是看出我脸上开花了吗?” 上汗藏也不尴尬,还是直直的盯着赵均,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隐瞒的难以见光的东西来。 赵均由着他打量,自己拿了一块步仔细擦着手上的弯刀。 刀柄上刻着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 灼灼其华。 等他就要将布擦上一直握着的手柄时,忽听的上汗藏在他对面道:“你说,你上了战场会不会杀护国军的人?” 赵均的手连个停顿都没有,自己还是缓缓的擦着手中的东西,眼神极尽温柔:“你说呢?当然会。” 上汗藏笑:“他们可算是你的老熟人了,下得去手?” 赵均还是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自有分寸,何况现在他们怕也是不将我当成所谓的老熟人了……”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戏嚯:“那么,也别怪我。” 他没说杀不杀,但却说了,别怪他,答案显而易见。 上汗藏确是不信的,他抬手按下赵均一刻没停的手,道:“既如此,你就明日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赵均看着地面笑:“好啊,有何不可。” 一切都看的很开,也仿佛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 等的久了,想着就觉得开心。 战场风沙拔地起,就算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也抵挡不住狂风的暴掠。 本已经借着血凝成一块一块的土地再次被马蹄踏破,露出下面淡粉色的土壤,随即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这片土地,已经被□□过许久了。 许久了。 赵均将自己的面部完全露出来,束着以前的发型,丝毫不心虚。 上汗藏装作不经意的从他身边走过,声音里带了些笑意:“这么不避嫌?” 赵均笑:“避嫌?避什么嫌?” 上汗藏看了看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道:“那就好。” 赵均没说话,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前方的人群都是他不想伤害的,但有时,不得不伤。 他浴血奋战过很多次,与他们从来并肩,但到如今,他冷眼听着对面人声嘈杂,面容冷淡的仿若局外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却不想让人看了去。 林正骑在马上,微微向胡沉侧了侧,低声道:“幸好陈恪没来。” 胡沉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赵均,道:“他要是来了,就得不到赵均想要的了。” “他不会来的,除非……” “迫不得已!”林正飞快接到。 胡沉点头:“也不知道这一次,是福是祸。” 所谓福,即为功成身退,谈及祸,不过无处埋骨。 他们有太多希望压在赵均身上,有些时候,讨论成败,好像都是一个人的。 胡沉在身后众人有些嘈杂与不确定的议论声中微微抬起右手,而后重重向前挥下。与此同时,后方战鼓喧天,浩浩荡荡,端的是风声鹤唳,却料不过有些人心中的游移不定。 赵均余光一直看着跟在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上汗藏,心里一阵冷笑,也不知道这样是为了防着什么。 他反手将手中长矛刺入迎面向着自己过来的一个人,而后借力将其重重掀下马,顺着力道将其压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扬起一片尘沙,迷乱了他们的眼睛。 血味的空气中,渐渐染红的是他们的双眼。 起初,众人对着赵均是犹豫,直到看见他杀了自己一个又一个兄弟,他们才发起狠来,将自己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攻击赵均身上,好像不将他杀死,解不了他们心头之恨。 第146页 赵均本来面对着少数人时还游刃有余,可人一旦多了起来,他就渐渐有些左支右绌,应付不过来了。 胡沉原来在他很远的地方,看见他这边的情景,状似生气的一路杀过来,直接跟赵均打了起来。 胡沉没有留手,一招一式都直击赵均要害。 他们身上都有伤,每一招却是用尽了力气。 要让他们看看,也要让他们看看。 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看看这条衷心的狗。 万物有灵,有灵皆自然。 最后一招,胡沉抵在赵均耳边,悄声道:“功夫不错,长进不少。” 赵均没回答,直接用手中的匕首挣开了胡沉。 平手。 赵均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够受到什么关注,至少是在短时间之内,但他现在改变了这个想法。 端端正正的站在一方桌案面前,低垂着头,道:“没有。” 几天以前,赵均带着一身伤回来,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佩服他的能力,但这其中,又参杂了数不清的鄙夷与怀疑。 似乎是害怕他哪天又再次叛变,背后捅他们一刀。 赵均微微低头勾了勾唇角,也不知道这些人这些担心究竟有什么作用,就好像一直防备着,对着他露出尖锐的獠牙,就可以让他完全阻断对于叛变的想法一样。 就像陈恪曾经对他说的一样:“如果有一天,别人都觉得你应该那样做,而你偏偏这样做了,招来所有人的不待见。也别在意,无所谓,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一天咸吃萝蔔淡操心,管他呢,你自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别人说的那是别人的想法。一件事,只要你自己下定了决心,权衡过利弊,就不用管他们的反对,局外人,永远不可能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一件事,除非他对你了解的太深了,但是了解你的,知道你下了决心做了权衡的才去做的事却是不会去强烈反对的了。这个时候就可以听一听他们说的话,说不定会是一个好的出路,至少有些时候,会给你一个不一样的角度,让你更好的解决问题。然而,这个世界上,能够这么熟悉对方的人又有多少。” 他的话结束的突兀,赵均当时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恪就被人叫走了。他也没来得及细问,只余一段挥之不去的话音回荡在脑海中。 他记得陈恪给他回过一封信,上面只有寥寥的几个字:“等你回来。” 他记得自己只是看着这封信笑了笑,而后拿了旁边的烛火,顺着角落点燃,看着灰尘飘散在土地里。 他抬脚在灰尘上抹了抹,让他的痕迹消失的干净些,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一直觉得自己和陈恪的差距太大,大的他觉得自己跨不过去,所以他一直没有告诉陈恪,自己为什么会只身前往上汗,甚至可以说是先斩后奏。 他其实在出征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来到上汗,就算他不能做什么,至少能够暗中为陈恪传递一些信息,或者有些信息他知道,也或许有些他不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他就是觉得这样有用。 他总是想:有用的。 看起来就是蠢死了的自我安慰,但是也许是上天显灵他竟然走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像到的高度。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嘴角上扬,就算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但他不在乎,他想,他想要的从来不是事情在不在他的掌心,或者对于一件事游刃有余,他想要的,从来,触手不及。 赵均看着地面上分布的不均匀的许多细小的已经干裂的沟壑,好久没有下雨了。 他还记得在蜀州的夏天,闷热,里面的衣服一动就被汗水打湿,可时不时下下来的雨也是透彻的,草地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总是引得他们想要上去躺一躺。 转眼,他看着连成一片的土地,心里一片茫然。 坐在他面前的人年龄应当与章渊将军相当,一身惹眼的戎装,头发束成几条辫子,眼眸深邃,瞳孔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一种难以表述的压力就这么砸下来,重重地压在赵均身上。 上汗拓在寂静中首先开口:“赵小将军。” 赵均见他没有再说下去,便道:“汗王言重,谈不得什么小将军。” 上汗拓不怎么真心的道:“谈不得?如何谈不得?即使自己曾经有过的东西,如何当做不得?” 赵均这时才第一次抬眼看着这个他听说过很多次的人,心里有些慌乱,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理解:“如今我既然身处在上汗,以前有过的便不必再提,若是我一直记着以前的功绩,难免膨胀,这样来说,还不如不得,还不如重新开始。” 上汗拓没对他这番话做出什么表示,只是道:“我听说,你过来是想要报复他们?” 赵均道:“既然汗王问起,我也明说。我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做不来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的事,别人给我的,我必定是要还回去的,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 上汗拓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理,那你怎么对陈将军呢……据我了解,他好像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赵均笑笑:“他以前对我说,你决定了的并且权衡过的东西,做了,就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的怎么做的。所以,现如今,我也可以不用管他。我权衡过,我担得起。” 第147页 上汗拓又没有说话,只是道:“你先回去,我有事再找你。” 赵均行了礼,退下了。 他担得起那么多,唯一担不起的是陈恪。 他怕他输了,他怕他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一个星期并且做完了体测还出去做了调研的我已经是个废人了。抱歉,这么久没跟,久等。 第72章 说我 赵均一只脚刚刚踏出营帐,就被上汗拓叫住。 他收回自己踏出去的脚,转身隔着遥遥的空气看着上汗拓,微微躬身:“汗王还有何吩咐?” 上汗拓看着赵均,突然想要试他一试,便道:“既然如此,你可是想要真的在我们上汗?” 赵均笑:“可有好处?” 上汗拓本来严肃的表情突然就生动起来,饶有兴趣的笑了笑:“怎么说,你这么实际?” 赵均耸耸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是傻子。” 上汗拓笑:“那行,如果你帮我打下太和,我给你你想要的,除了……” 上汗拓没有说完,赵均点头:“放心,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想有点积蓄,四处看看。最好,积蓄不断。” 话音落了许久,他又说:“我这也算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了。” 上汗拓不置可否,道:“那行,想你也是不愿一直在这里憋憋屈屈的待着,那你最近就去骑兵那里吧,到时候有人会过去安排的。” 赵均点头:“好。” 上汗拓看着赵均走出去的背影,渐渐有些出神,直到一个人从一侧的阴影处走出来。 他抱拳行礼,道:“父王。” 上汗拓看向他,眼里原本对着赵均的防备与疏离全部卸下来,只留下温柔与赞许:“辰儿。” 上汗辰站起来,走到上汗拓身边,道:“父王可是觉得这个赵均很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上汗拓笑:“利用谈不上,但他给我的感觉有点微妙……反正要盯着就是,还有,你也找个合适的时机过去跟他交流一下,此人,可信可不信。” 上汗辰还没有回答上汗拓的话,便听上汗拓接着说:“他,用好了是一枚利器,用不好……那就只有后果自负。” 上汗辰笑:“我知道。” 赵均一步一顿的走向自己住的地方,准备收拾收拾搬家。他不知道这一次上汗拓打的什么算盘,直接把他提到骑兵队去,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将他叫过去。 按理说,上汗拓应该是对他千防万防的。现在却直接将他提拔起来。他低头笑笑,果然自己还是差了一大截。 他刚刚走进房间,就见着墨轩坐在桌子旁,百无聊赖的戳着桌子上洒出来水珠。 他走到床边,一边收拾衣服,一边道:“我得去骑兵那边了。” 墨轩倚在桌子上,看着他,点点头,语气 轻松:“我知道啊。” 赵均微微侧头:“嗯?” 墨轩笑:“因为我就是过来负责接应你的人啊。” 赵均:“……你一早就知道吧。” 墨轩摇头:“并没有,我只是在不经意间让他注意到你,至于会让他怎么做,将你安排到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他看到赵均看过来明显不信的眼神,急了:“真的,我不骗你,我也是刚刚知道的,就过来接你!” 赵均见着嗯了好几声,道:“我知道,对了,你呢?跟我一起去?” 墨轩听到这里骄傲道:“没有啊,我现在是你队长!” 赵均:“……” 他怎么突然觉得以后的生活有点“智障儿童”欢乐多的感觉。 但是他很明智的选择不说。 赵均随着墨轩走到骑兵聚集的地方,刚一走到,就看见一个长着络腮鬍的男人迎面向着他们走来。 墨轩向来人抱拳行礼,恭敬道:“上将。” 刘斤回礼:“客气。”他没叫小皇子,而是将其平等的对待。也许是知道墨轩对其的反抗,又或许本来就神经大条,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转头对着赵均,行礼,道:“有礼。” 赵均同样回以一礼:“有礼。” 刘斤看起来耿直,说话也耿直:“我是过来将你带去任职的,但现在看来不用我了,那我就自己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赵均愣了愣,而后笑道:“麻烦上将了。” 刘斤摆摆手:“客气,以后大家一起做事,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兄弟。” 赵均笑着点点头。 墨轩一边带着赵均往前走,一边道:“刚刚那个上将叫刘斤,他为人挺好的,说白了就是比较心眼大,做什么事都不想计较太多,你待他好,他也会千方百计的十倍百倍的对你好。也不会背后捅刀子,反正就是值得交朋友的那种。” 赵均轻轻嗯了声,道:“你来这边多久了?” 墨轩想了想:“我不知道了,反正也没多重要,不用记得。” 赵均看了他一眼,抿抿唇角,没接话。 陈恪站在高处向下看,一片嘈杂。 第148页 众人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关于赵均叛变的事情。 上一次与赵均直面过的一个将士气愤的说道:“平时看着这个赵均,觉得他挺有正义感,没想到骨子里是个这样的人。真可谓,墙头草,风往那边吹,他往那边倒。” 一个人跟着道:“之前黄二牛跟我们说他叛变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呵呵……” 大家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着,无非就是说赵均如何如何。 有一人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学的武艺,讲我们这些人打趴下了却是一次都没有伤到要害,可真是朽木不可雕,想当初他才来的时候,看他训练那个花架子,就知道他学不好。” 有些人沉默着没发言,静静听着他们的吐槽。 林正与胡沉冷着脸从他们中间走过,一句话都没有说,手却渐渐握紧。 他们明明知道内情,却什么都不能说,一方面是陈恪勒令他们闭嘴,一方面又是因为他们也知道如果他们说了,赵均的处境就更加困难。 陈恪摊开手中的信封看了看,上面有些潦草的写着:“我就猜到黄二牛会这样,随他吧,最好把我的名声在军中败坏的没有下限,这样我就成功了一半了。对了,别让这些传出去啊,要不然我师父知道了可能得打死我。”后面还画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一个鬼脸的表情。 骆歧泽他们站在陈恪背后,道:“现在呢?” 陈恪将手中的纸握紧,道:“暂且按兵不动,如果赵均今天把信息传回来,我们到时候再进行商议。” 话落,一只灰色的鸟就落在了他们面前,小小的头一点一点的,啄着地上的一些小小的食物碎屑。 陈恪蹲下去,轻轻解下它腿上的信,展开来。 上面继续龙飞凤舞:“我被上汗拓发配到了骑兵队,然后我也不知道他还会做什么,对了,上次,被我伤到的那些人还好吧,我应该是没有伤到他们的。” 陈恪将纸条递给骆歧泽,道:“你看看吧,你更知道他们的情况,然后回他。” 骆歧泽转身回信,这时,又一只灰声落下来,乖乖巧巧的落到陈恪脚边,拿自己的嘴戳着陈恪的脚。 陈恪笑笑,温柔的将灰声托起来,拿在手中,取下信封。 赵均写到:“那个,他们骂我真的骂的很凶吗?” 陈恪笑,跟着骆歧泽的脚步回信去了。他在骆歧泽后面写到:无妨,也不狠,就是有点凶。 陈恪将信放到一只灰声脚上绑好,将它放出去。而后叫来众人,道:“现今的情况我们大家都清楚了,现在我们一方面的消息来源是赵均传过来的,但是赵均那边太过危险,所以,我们需要第二信息通道。另一方面,宋尘染昨日跟我说,他已经基本上把蜀州那边的事情收尾了,但是因为征战的原因,有很多人员需要安置,官员的调动也在所难免,所以,他必须暂时留在那边。那么,我们的助力暂时少了一个。然后,巡北王这边,他最近……后院失火,自顾不暇……所以,好像也是暂时来不了。所以,我们最近只有自己。” 刘本墨想了想,道:“对了,袁鸣呢?还是让他留在那里?” 陈恪笑:“他就在那里,到时候自有用处。对了,你们最近守着的地方怎么样了?” 众人没说话,最后还是胡沉先打破沉默:“其实还好,没有最初退的那么惨。” 陈恪默了许久,道:“将淋,你派一个人潜进上汗,保护好赵均,顺便给我们提供第二个消息渠道。” 余将淋应下来,停了停却道:“但是我不能保证他就一定能完成任务,毕竟小赵均是有墨轩这个助力的。” 陈恪点头:“我知道,你只需要让他进入,其他的,连赵均都不需要知道他的存在,不必给他多添困扰。” 余将淋一愣,而后突然唇角勾了勾:“也好。”她突然有种被甜到的感觉。 余将淋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把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甩出去。 猛然间,她又想起是谁说过的:乱世出真情。她又再次笑了,这一次笑的有些明显。 陈恪看到她疯了一样的笑容,停了停,实在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余将淋回过神来:“啊!没事,你继续,我有病。” 陈恪嘆口气,深觉:“智障儿童”欢乐多。哎! 陈恪话音刚落,又见着一只灰声飞了进来。 他抬手接下,取下鸟腿上的信,看了看,递给胡沉,道:“顾致说把帅印送过来了,还问赵均是怎么回事。” 胡沉皱皱眉:“他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陈恪道:“他应该是知道很久了,但是一直没说,最近闹的太厉害,他应该是怕军心动摇才这样说。” 胡沉想了想,点点头自语到:“也对。” 陈恪突然想起来问胡沉:“对了,忘了问,上次你跟赵均过招,感觉怎么样了?” 胡沉说到这个就有些兴奋:“不知道为什么,我跟他过招的时候发现他的武功提高不少,而且,还多了些我们不知道的武功路数,看来是有什么人教他了。” 陈恪微微颔首:“这样就好,至少可以更好的防身。” 第149页 而说到被人教武功的赵均,其实真的想多了。因为最近墨轩知道赵均会口技,便一个劲的叫他教他。赵均无奈:“墨轩啊,大哥,我们现在在打仗啊!” 墨轩不依不饶:“你看啊,现在没有打仗,我才叫你教我啊!而且,你教我口技的话,你就可以看他们训练,一举两得!” 赵均本来还是不同意的,后来实在被墨轩缠的没有办法,勉强答应下来。 后来赵均觉得自己可能是先天聪明,一边教墨轩口技,一边看上汗人训练,都叫他自己摩挲出了一套武功路数来。 墨轩第一次趁着月色看赵均使出这套武功时还在问:“这什么路数?!我怎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赵均一边喘气一边接过墨轩递过来的方巾,道:“就是通过你们平时训练自己琢磨出来的。当然你会看着熟悉。” 墨轩震惊道:“令人窒息,你还有这个技能!” 赵均觉得跟墨轩在一起久了,自己容易智商下降,于是撇过头不说话。 墨轩嘻嘻哈哈的过去:“哎呀哎呀,我来找你听一听我今天学的口技!” 赵均:“嗯嗯嗯嗯嗯!”各种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到令人窒息,看着点击量内心苍凉,能够坚持下来的小可爱简直是我的小天使啊,大爱!!!都想说留评的发红包了,好让我知道有哪些小天使还在坚持,天哪 第73章 字迹 赵均马不停蹄向着上汗拓的主帐走去。本来已经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他以为上汗拓不会再找他,或者说不会那么快就找他,于是乎,他看到有人来叫他过去的时候他都有些惊讶。 上汗拓的心机手段他自己反省了下觉得自己实在不是对手。 赵均走进去之前特意整理了自己的形象,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风尘僕僕。至于原因,他自己总结出来大概就是因为上汗拓值得尊敬。 上汗拓见到他来了,便对他笑道:“来了,坐。”说着,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赵均行礼,而后道:“谢过汗王。”说完也不客气直接就过去坐下了。 上汗拓叫人端上来一大盘烤全羊放在赵均身前的桌子上,示意赵均吃,而后道:“最近可还感觉适应?” 赵均放下手中刚刚撕下来的一块羊肉,道:“谈何适不适应,都一样。” 上汗拓笑:“那就好那就好,尝尝这个羊,我专门叫人做出来的,也算做上汗的一道美食,按理来说,你应该是没吃过的。也应该算的新鲜。” 赵均点点头:“有劳汗王费心。” 上汗拓也随手撕下一块肉来,放在嘴里咬下一大口,道:“大家既是合作关系,又谈何费心不费心。对了,我以后直接叫你赵均吧?” 赵均笑笑:“随意,称呼而已。” 上汗拓又随意同他掰扯了几句,而后画风一转,道:“你在护国军待了蛮久,也应该是了解他们几个大将的擅长之处,跟我们分析分析?” 赵均心里一愣,想: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拿一旁的东西擦擦手,而后才看着上汗拓,道:“有何不可。就先拿陈恪来说,他比较擅长应对突发状况,做事果断,毫不拖泥带水,总的来说,就是该具备的他都有,只是有些时候比较感情用事……胡沉,跟陈恪差不多,但是他比陈恪好一点,更加沉稳干练。”说到这里他还特意停顿一下,继而道:“说实话,如果一定非要谁当那个将军,我觉得胡沉比陈恪更适合,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毕竟,我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长。” 他说到这里,端起面前的茶浅浅喝了口润唇,然后接着说:“再说林正,他武艺应该是除了陈恪以外最好的那个,平时比较粗狂,考虑问题有时不太全面,但总体来说,人缘比较好,很多人愿意踏踏实实的跟他做朋友,也听他的话。至于骆歧泽,他最擅长的就是医术,至于其它,也应该就是算得上不怎么好了……而庄生,轻功很好,特别好,然后,为人比较和善,容易相处,也容易心软。而梁松,潇洒惯了,无拘无束,不过大局观念非常强,不可小觑。刘本墨,机巧方面的行家,为人也同梁松差不多,而故谈,他的蛊术很好,视蛊如命,特别是他的紫檀,剧毒无比。而张周同,最为擅长银针一类的暗器,经常与故谈一起研究这些东西。余将淋,易容了得,武功不弱于任何一个人。至于袁鸣,他的巫术不可小觑,而且,武功同林正也是不相上下。他们之间,最为讲求的就是义气。” 赵均说完他们所擅长的地方后,道:“他们之间基本属于互补关系,如果能够将其分开,各个击破,那么就很好了。” 上汗拓一直认真的听他说完,而后道:“你这样说出来他们的破绽,也不怕他们打击报复。” 赵均笑道:“生亦何所惧,死亦何所谓,况且是他们先说我的,也就得要自己承担下这个后果。而且,我相信,我在这里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们报复的。” 赵均最后一句话算是马屁拍到了点子上,让上汗拓高兴了好一阵,而后道:“行吧!来人,上酒,今天你我,不醉不归。” 第150页 赵均犹豫了一会儿,道:“汗王,这样不好吧,毕竟现在大敌当前……” 汗拔拓就没考虑这么多,哎了一声,道:“怕什么,我上汗还怕这一晚上?!来,我们喝我们的!管他的,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赵均看他这个样子,也不矜持了,他也好久没有碰过酒这个东西了,于是端起来,道:“不醉不归。” 他的话说的极慢,带了一点说不出的潇洒与恣意。 赵均被人扶着回去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空呈现出一抹深沉的蓝色,想一串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中。时不时闪烁的星星偶尔被路过的云朵遮住,一会儿又露出脸来,叫人看了好不害羞。 他被人扶着放在床上,而后他挥挥手,让人下去,又叫人打了一大桶水进来,自己晕乎着脑袋晃晃悠悠的去洗澡。 他洗澡之前,拿了纸墨藏在衣服里,而后才转身去洗澡。 他拿着纸摊开在地上,用手沾了墨,一笔一划颇有些费劲的写下:今天他叫我去问了你们各自的长处,我说了,没说完全,你们自己做好防备,他可能要有大动作了。 末了,他好像想起什么,脸上带着笑意写下:“烤羊很好吃。” 他看了看自己的字迹,觉得十分心满意足。从来没觉得自己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 陈恪大半夜接到灰声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准备洗洗睡了。 展开明显跟以前规规整整的风格不一样的信纸,里面乱七八糟看不出来写的是什么的东西。 他还从里面闻出来一股子酒味,关键是他觉得那个酒应该还不错。 他揉揉额角,仔细辨认了下字迹,烛火都燃的差不多他才终于分辨出来写了些什么,轻轻嘆口气,不自觉的说道:“看来他过的还不错啊。” 他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将信纸仔细摊开来放在柜子里,里面是一沓长短不一的信纸,却是同样的一个字迹。有些潦草,有些工整,有些肆意,有些诗意。 他将信纸轻轻放在上面,又用一个镇纸压住所有的信纸。 他仰躺在床上,想了想,又起来叫人把林正他们叫来。 林正等人风风火火的披了一件外衣就过来了,一进来就七嘴八舌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恪无语半天,而后才叫他们坐下,道:“没事,只是这里有些问题我们需要及时处理一下。” 骆歧泽拢了拢衣服,一脸震惊:“不是,那你突然加急叫我们过来!!” 陈恪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自己将话题拉回去:“赵均刚刚跟我说上汗拓去找他了,好像是找他了解我们。” 余将淋睡眼半睁:“嗯?好像?” 陈恪又再次把抽屉拉开,将刚刚放进去的信纸递给他们,道:“我真的只能说好像。” 余将淋一看这个字笑的瞌睡都醒了:“不行,我要把它留下来以后用来嘲笑小赵均。之前他还跟我吹,说他的字绝对再乱都是认得出的……这个字,他自己可能都认不出。” 陈恪及时制止了她想要说下去的欲望,道:“我们再等等,可能后面还会有一封信。” 刘本墨想了想:“不能吧,这么晚了,而且一看他这个字迹,就是神志不清写下来的。” 他的话音还没落,一只灰声就磕磕绊绊的飞了进来。刘本墨的脸一黑。 故谈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算了,你跟小赵均的感应,没有陈恪的强。” 刘本墨侧头看他一眼:“滚。” 陈恪打开信,发现这一次的字迹清晰很多,至少看得清。他道:“他说他说了我们的长处,但是没有说全,水分有点重,让我们最近最好不要分开行动。”陈恪停了停,又道:“他让我们最近还是配合他一下,稍微不要赢。” 梁松:“嗯?稍微不要赢?” 张周同坐在一旁淡淡道:“你就理解后面那几个字就可以了,一个看起来神智不怎么清醒的人的修饰词你可以选择不看。” 陈恪嘴角淡淡泛出一抹笑,接着道:“他说,他让上汗拓把我们各个击破会好一些,所以最近他可能会特意让我们分开行动。” 故谈道:“这个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余将淋打断他:“让你别去理解他的修饰!” 陈恪嘆口气,放下手中的东西,道:“行了,我们合计一下,现在赵均距离汗拔拓太近了,而且,他这样说的话,无疑是想要让汗拔拓更加信任他,这样说来,我们必须要配合他,只是伤亡这些,我们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尽量降低一点。” 胡沉想了想:“上一次巡南王将蜀州的败军押了过来,如果故谈可以操控他们,那就可以直接将这些即将被判死刑的人上去。” 陈恪抿抿唇,道:“可是上次押过来的那些死囚?” 胡沉点点头。 陈恪想了想,道:“庄生,你赶到怀宁一趟,帮我叫巫红嫣过来一次,如果她非要问你为什么,你就说赵均出事了,等她过来了我再给她解释。” 骆歧泽倒了杯水递给陈恪:“他不是说不要让巫红嫣知道吗?” 第151页 陈恪苦笑:“大敌当前,我只能作用有限的力量,管不得这么多。而且,我相信给了她解释以后,说不定会比瞒着更好。” 骆歧泽点点头:“也好。” 陈恪接着道:“故谈,你今天晚上去给那些死囚下个蛊,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然后如果巫红嫣没来得及赶到,那就你上。” 故谈点点头:“好。” 陈恪就想到这里,看着天边都好像要亮了,便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睡会儿吧,养好精神,等待我们的应该不是最近的小打小闹了。” 众人应下,再次飞速退下。 陈恪看着天色,铺开一张小小的纸,提笔蘸墨,而后缓缓落笔。 帐外的天空还是深沉的蓝色,却不显沉闷,反而透出一股子奇异的轻快来,看着心情就变得很好。 庄生的身影穿梭在黑暗中,奔向自己的目标,故谈拿着他的宝贝紫檀,一路悠悠闲闲的走向暂时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余将淋看着帐外的天色,对身边的骆歧泽道:“算了,别睡了,睡不了多久,又要起来了。” 骆歧泽笑:“休息会儿吧,你还要叫你的兄弟们进入上汗,这个真的是个技术活。” 余将淋笑:“习惯了,难不倒我。” 林正站在桌案前,欣长的身影在地上拉出细长的影子。他铺开信纸,提笔道:“李小姐。” 张周同与刘本墨还有梁松朝着驻地外沿走去,回到自己的驻地继续驻守着阵地。 一切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又或者,人心既定,难以撼动。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觉得我应该要点脸……) 第74章 光影 赵均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真的是宿醉的感觉,脑袋就像被一群疯牛踩过一样疼。他揉了揉额角坐起来,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有些绝望的仰头嘆气。 墨轩拂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不知道昨天上汗拓将赵均叫过去是干什么,只是知道最后赵均晕晕乎乎的被上汗拓的侍卫送回来,满身酒气,却浓烈而香醇。 墨轩笑着走过去,递给他一张温热的湿毛巾,道:“我能不能对你今天的不到场算作可以处罚的程度?” 赵均接过来,道:“不能吧,我这个算作公事耽误。” 墨轩转身走到桌边,道:“算了算了,我大度,不跟你计较……对了,护国军昨天晚上守卫有所变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均心底一沉,转头看向墨轩,微微皱眉:“多久的事?” 墨轩想了想,道:“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前,变动不太大,但是感觉很不同。” 赵均听了,飞快地下床来,穿上衣服,道:“行了,走吧,我们去看看,别到时候上去了一脸懵,怎么回事都不知道。” 墨轩料到他这个反应,将外衣递给他:“那行,走吧。” 赵均一路飞奔向驻地边缘,取了一匹马,就和墨轩一道悄咪咪的向护国军的防卫边缘逼近。 赵均心里想了很多种可能,可能是昨天晚上自己给陈恪那些信有了点作用,也可能是袁鸣回去了,也可能是梁松他们有事,暂时需要回去,或者等等可能。但他就是没有想过巫红嫣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面。 彼时,他正从马上下来,趴在草丛里,跟墨轩遥遥望着那边的营帐。 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见着一抹暗红色出现在视野里,身上穿着他熟悉的衣服,梳着他熟悉的头型。他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墨轩。 恰巧墨轩这时转头来看他,低声道:“怎么了?” 赵均斟酌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也没有必要瞒着墨轩,便道:“看到那个暗红色衣服的人了吗?我师父。” 墨轩愣了愣,道:“那她……” 赵均想了想,道:“哎,算了,就这样吧,也不指望能够一直瞒着,该来的迟早要来。” 他说要这句话,又抬头向着巫红嫣那边看去,然而这一次,他好像看到巫红嫣转头看向他这边。 没隔多久,走在他旁边的陈恪也好像不经意的看向了他这边。 巫红嫣抬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闪亮了几下的玉,顺着亮点的方向看去,顺便在用手肘毫无痕迹的碰了碰旁边陪着走的陈恪,道:“那个小兔崽子在附近。” 陈恪微微皱眉:“嗯?” 巫红嫣笑:“我之前给他的那块玉,也不是一个装饰品,还是有挺多用处的。” 陈恪点点头,也顺着他刚刚看的方向看了看,眉目舒展:“这只能说明汗拔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变化,也说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巫红嫣,继续刚刚说的话题:“那么,具体情况就是这样。” 巫红嫣看了看天边的骄阳,眯了眯眼:“要是前几年有人跟我说赵均这个小兔崽子有一天会为了什么东西牺牲自己的一些东西,我还真的不相信。” 陈恪听后,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嗯?为什么?”他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顺着巫红嫣的话,更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也想要了解一下以前的他不曾接触过的赵均。 第152页 巫红嫣笑:“以前的赵均,特别的别扭,简直心灵扭曲,只要是自己的东西,拼死了都要护着,别人想要,除非他自己愿意给,要不然,你就等着他自己玩腻了,或者不要了,厌了倦了,旁人才有机会得到。而且,对于他来说,自由太重要了,一点也不愿意被人束缚,不管是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所以啊,他现在自己心甘情愿的去为了这个所谓的国家而牺牲自己那么在意的东西,我还真的没想过。也没有想过他会因为你想要把他留下来他就自己安安分分的待在军队里面。” 陈恪愣了愣,面上突然拉出来一抹微小的苦笑:“是吗?” 巫红嫣没回答,她能感觉到一些在这两人之间的一些不同的东西,但她不想要挑明,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陈恪昨天见着巫红嫣一身清爽的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她不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人,或者说,她的不简单是他从前所不曾了解的。 他之前只接触过一次巫红嫣,也就仅仅只是出于一种责任去同她说一声自己把赵均带走,也没对这个人有过多的了解。而及至他昨天到现在,他才算是对巫红嫣有个大体的了解。而越了解,越觉得以前的赵均生活环境充满刺激。 天时地利人和,养出一个这么好的人。 陈恪突然笑了,觉得糟了那么多天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许多。就像他每天的舒缓的东西就是赵均每天写过来的或者重要或者乱七八糟的一些生活琐事,但是好歹觉得每天都有盼头。 陈恪抬手指了指右边,道:“去那边看看吧,顺便给他一点时间。” 巫红嫣笑着点点头,跟着陈恪往背离赵均所在的地方走去。 赵均带着墨轩观察了一下附近的情况,就回去了,路上墨轩问他:“那你师父那里……你现在怎么办呢?” 赵均想:终究还是绕不过这个问题。 他顿了顿,道:“随意吧,看起来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墨轩趁着空闲看了看他,道:“不去解释一下?” 赵均心里过滤了一下这句话,不知墨轩是否是试探,便道:“何必解释,既然处在不同的阵营,解释就是一件很多余的事了。” 墨轩轻声嗯了声,声音却随着马蹄溅起来的风消失在混合着黄土的空气中。 赵均没听清,只是随着墨轩加快了回去的步伐。 还没回到上汗驻扎的地方,就见到上汗拓身边的侍卫骑着匹马向着他们飞奔过来。 赵均还没来得及向他行礼,就听到来人向着他道:“汗王有请。”他顿了顿,对着一旁低垂着头扶着马头上的鬃毛的墨轩道:“三皇子也一道过去吧。” 墨轩笑了笑:“不必了吧。” 声音里全是不同于平时的硬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唯唯诺诺。 赵均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来人道:“三皇子还是过去吧,汗王最近说他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很是想念。” 墨轩浑身一颤,赵均猛地转头看他。 来人见着这个反应,冷笑了下,声音里全是讽刺。 赵均不知道这种听起来很奇怪的“很是想你”他为什么会听出来一种相当于威胁的语气。不过,求仁得仁,他不觉得墨轩这种父子情谊会有什么不一样的结果。 赵均踏进主帐的时候,突然浑身抖了下。 里面眉眼如墨的男子抬起眼睛看他,而后又淡淡的转开眼,低头把着自己面前的水杯。 赵均走上去向着正位上的人行礼,淡淡道:“汗王。” 上汗拓抬手示意他起来,看也没看后面的墨轩,只对着赵均道:“今日之事,可有何看法?” 赵均面上犹豫一瞬,对着上汗拓道:“在下认为应当适当变防,将骑兵队对上目前对方梁松所带的部队,应当可以突破北方防线。” 上汗拓点点头,突然道:“但昨日你才将护国军各位将领的弱点说与我,今日就开始变防,我着实……” 赵均听及此再怎么样也听出来上汗拓背后的意思,但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向上汗拓,眼里无悲无喜:“汗王的意思是不相信我?” 上汗拓愣了一瞬,也许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毕竟在他心里,赵均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小小心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但现在看来…… 至此,他倒是笑了笑:“倒不是怀疑,只是觉得时机未免有些太过巧合。” 赵均心里默默道了句:说来说去也就是不信我,何必说的这么明显。 他偏了偏头,一些发丝融入阳光里,照射出金黄的色彩,视线微微有些偏斜着落在上汗拓身上:“汗王,恕我冒昧,您觉得我的影子看起来怎么样呢?” 仅仅只有一半影子,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不成形状。上汗拓笑:“歪的。” 赵均笑:“那您看我呢?” 上汗拓突然明白了赵均的意思,沉下脸来:“你觉得呢?” 赵均无所谓的笑笑,身影重新隐匿在黑暗中:“众人可见,并不歪斜。” 上汗拓突地拍了下桌子,溅起来一层细小的浮灰,飘散在刚刚赵均离开的光影中,而后又消失不见,连细小的影子都未曾留下。 第153页 赵均没管他,自顾自的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向来不做对不起自己的事。” 上汗拓没说话,更遑论应和赵均说的话。 空气中瀰漫着紧张的因子。 赵均心里砰砰砰的直跳,他说要那些话之后都想把自己杀了,说些什么,这不是自己找死了吗?! 上汗辰停下手中不住把玩着水杯的动作,颇为有趣的看着赵均的背影。 不知寂静了多久,上汗拓才说话,却不是对着赵均说的,反而是对着赵均后面的墨轩说的:“你怎么来了?!” 赵均一愣,余光有些担忧的看着墨轩。 墨轩低着头没说话,摆明了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上汗拓正想说些什么来缓解自己发不出去的暴躁情绪,就听见帐外的士兵突然吼道:“谁?!”而后,就是一阵兵器交接的声音。 赵均一怔,随着侍卫走出去。但只遥遥的看了一个背影,看起来还有些熟悉,不久前才刚刚见过的。 当然,跟着出来的上汗拓也看见了。 赵均装作不经意的看向身后,晃眼见着上汗拓脸上瞬间黑下去的表情,心里不知道做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迟早被这个专业折磨死。 昨天突然得知有个网红叫做轩墨,令人窒息,我可能是脱离了这个世界…… 第75章 明悟 再次看到上汗辰的时候已经进入冬天了,北方的冬天有些冷,冻的万物都没了生气。 赵均每天的手都是冰冷的,他双手抱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好歹暖热了一点手心的皮肤。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他拿着自己已经有点像人的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铠甲,又把温度冻没了。 他嘆口气,无比想要一个可以暖手的东西。 就在他万般惆怅时仅仅只见过一面的上汗辰突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他还没嘆完的气突然加深了。 他收拾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微微笑着站起来,再将手上一直捂着暖手的水喝了。 上汗辰远远的就看见了他喝水的动作,杯里的水还在冒着热气。 他走过去,特别自来熟的就在赵均对面坐下来,自己伸手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捂着,而后舒适的感慨:“暖和。” 赵均准备去那水壶倒水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又放下来,随意的放在腿上,刚刚养好的温度又降了下来。 冷风袭人,两人都没说话。 其实赵均等着这一天等了好久了,从夏末一直到现在的寒冬,本来看见上汗辰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紧张和小激动,但是现在,他重新抬起手拿过水壶,倒了杯水放在手中,继续暖手。 上汗辰学着他将杯子里快要冷下来的水喝了,又倒了一杯继续暖手,然后才看了看赵均,道:“赵均?” 声线清冷,冻的赵均背后凉了一分,看着远方被雪覆盖的平坦的土地,道:“皇子有事?”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一次上汗拓方面质疑他反倒被赵均反咬一口后他的行事作风就成了这种特别的豪放。想说什么说什么,做足了派头。 墨轩曾经对他说:“哥哥啊,收敛一点,好歹,你这样说不定哪一天他们看你不舒服了,就……” 赵均笑笑:“就这样吧,我和上汗拓之间只是利益关系,不存在太多的依附关系……”也许是看见墨轩心里的担心,他摸了摸墨轩的脑袋,道:“行了,我知道分寸,小命要紧,我没那么蠢。但是现在我的行事方式也不可能变得太多,暂时就这样吧,等我和汗王什么时候彼此互相信任了,就不会这样了。” 墨轩乖巧的点点头,赵均的事他从来不会插手太多。 上汗辰脸上一贯的面无表情:“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 赵均侧头看了他一眼:“皇子说的什么话,在下能与皇子同坐一方天地,实属荣幸。” 上汗辰怎么听都觉得这是一句讽刺的话,但他目前不能与这位心气高上天的小将掰扯。他只是点点头:“那便好,我以为上将会烦我。” 赵均前几天正式登上骑兵队上将的这个位置,真真正正的可以站在阵地最前沿与他想要面对的人面对面。 同时因为赵均在上汗军中的职位晋升,导致护国军方面对他的议论再次上升一个档次,基本他一站到队伍前面他都能感觉到滔滔恨意。 赵均喝了杯中的水,道:“皇子最近可知道护国军中召集了一大队江湖人士?” 听到这里,上汗辰放下手中的杯子,左手手肘放在桌沿上,道:“此事我略有耳闻,只是最近不在军中,也不是很清楚……”他转头看了赵均一眼,道:“可否请上将同我一说?” 赵均笑:“当时我还在护国军中的时候,就知道陈恪在江湖上召集人手,想来就是这样来的,但是具体有些什么人,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最近我们派出去的将士们都不再像之前那样胜利的易如反掌。” 赵均这个易如反掌用的不算过分,一方面是赵均同陈恪商量过后特意做出来的效果,一方面是护国军的确需要加强自身的战力,所以想出来的一个万全之策。 隐藏自己的实力,养精蓄锐,而后绝地反击。 第154页 赵均这大半年已经提供了一些情报给陈恪,其中不乏他能接触到的机密,只是因为目前上汗军中对他的防备还是存在,于是他能接触到的机密也是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获得的。 赵均想:是时候想个办法改善一下自己在这个上汗军中的地位了。 上汗辰没说话,这时赵均接着说:“据我了解,最近护国军有意向东北方向拓展,我们可以前后夹击,将他们扼杀在摇篮里。” 上汗辰侧头看着赵均:“你这么下得去手。” 赵均笑:“我已经说过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上汗辰笑笑,站起来,道:“本来我也是想来跟你说这件事的,没想到你这样说了,那就这么做吧。” 赵均还没有说话,又听见上汗辰道:“不过,就由上将你来带队可好?” 赵均点点头:“嗯。” 没有或许积极,也并不拒绝,中正平和的态度,却由不得不信。 上汗辰满意的笑笑,走了。 赵均的灰声飞到陈恪这里的时候,陈恪正在同林正等人开会,商量向着东北突破的计划。 众人看着这只小小的鸟都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恪愣了愣打开信纸,里面只有寥寥的一句话:“准备好了吗?” 陈恪看着这个信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自己指着地图道:“行了,我们改变一下方式。” 赵均拿着东西走向自己的营帐,刚一进去就愣在原地。 他过了那么一两秒之后才走进去,而后直接将帘子放下,快步走到桌边,!眼里点亮了些许惊喜,道:“你怎么会来?” 来人坐在桌边,抬眼看着自风雪中归来的赵均,笑着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道:“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赵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接过水,声音淡化在帐外肆虐的狂风呜咽中:“没有,只是……” 来人见他一直站着,浑身都带着帐外风雪的味道,他拉过赵均的手腕,将他拉着坐下来,道:“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过来就是看看你现在究竟怎么样。” 他的手一接触到赵均的手只感觉到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便忍不住捂着没放开。另一人似有所觉,却也没有抽开。 赵均喝了杯中的水,感觉一股暖流渐渐流遍四肢百骸,暖的他浑身抖了抖。 却不及,握着他手的那抹温度。 他放下杯子,问道:“所以你看到了,我应该是比你们要好一点。” 陈恪环顾周围,点点头:“的确比大部分人要好很多。” 话说到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每天都在分享自己生活的一些小事,两人便停了下来,任由空气肆意地游荡在俩人中。 陈恪停了会儿,继续说到:“你……想不想回去?” 赵均转过头看他,坚定的摇头:“不回去。”他明白陈恪还想要问他为什么,也明白陈恪其实知道他问这个问题的答案会是什么,但是他还是问了,于是赵均没有等陈恪问他为什么,便接着说:“我不想要半途放弃。”他其实还想说,我不想要让你一个人承担那么多,也想要让不那么好的我最后能与你比肩而立。 陈恪轻轻答应下来,而后换了一个话题:“我跟你师父说了这些事。她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赵均点头:“我知道。” 陈恪看他:“你回去过?” 赵均自豪的点头:“当然!好歹我也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陈恪笑:“就这样对付我是吧?” 赵均摇头:“没有啊,我要是对付你,你现在还能这么安生的坐在这里吗?” 陈恪抬手狠狠揉了揉赵均的发顶:“你要是真的对付我,你现在都不在这里了!” 赵均选择闭嘴,毕竟陈恪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进来这个驻地的内圈,还能准确找到他住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陈恪看他那个不想再说话的表情,笑着说:“行了行了,我这次来主要是看你过的怎么样,其次呢,是来告诉你一些关于黄二牛的事。” 赵均皱皱眉:“他怎么了?” 陈恪道:“别老皱眉,他就是最近一直在煽动众人的情绪,对了,你把那些情报也传给他了吗?” 赵均点点头:“对,但是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那些比较重要的我没跟他说过。” 陈恪嗯了声,又给赵均倒了杯水,道:“多喝些水,你的唇都裂开了,不疼吗?” 赵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道:“还好,习惯了。” 陈恪嘆气:“我觉得可能是我老了,你平时有时间拿一些生姜泡泡脚,会好很多,至少手没那么冷了。” 赵均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陈恪:“噫,老了老了……” 陈恪摇摇头:“走走走。” 赵均撇嘴“切。” 陈恪放开他的手,站起来,道:“行了,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赵均手背的温度突然流失下,手却是暖多了,他收手下来,看着陈恪:“你也小心。” 陈恪点点头,将怀中的面具拿出来戴在脸上,掀开帘子迎着风雪走了出去。 第155页 墨轩一边晃着马鞭,一边向着赵均所在的营帐走去,刚刚看见之时就见着帐内走出来一个小兵,而后赵均也跟着出来了,好像交代了几句,而后又自己向着手哈出一口百气,回去了。 墨轩笑着走过去,进入之前特意把身上落着的雪花拍掉,拍去一身风雪后才进入。 赵均刚刚送走陈恪,就听见有人进来,便带着一些防备转过身,入眼却见墨轩一张笑脸。 于是他卸下一半防备,道:“怎么过来了,这么大的雪。” 墨轩进来,道:“我这不是闲的无聊吗,最近两方都在休整,也不知道后面会演化出什么东西。” 赵均点点头,让他快点离帘子远一点,进来烤烤火。墨轩随着他的话进来,安分的坐了会儿,又站起来,对一旁坐着发呆的赵均道:“我们出去走走吧,现在应该能看见一些出来找食的小东西。” 赵均知道他闲的无聊,只是没想到那么无聊,但是他也觉得无聊,便道:“行吧。”于是两人就从帐上取下挂着的弓箭,背着走了。 与自己的护卫交代过后,两人就出去了,向着已经一片白色的树林里走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猎了好几只雪兔,还有一只雪狐,不过赵均见着雪狐好像是一个母亲,也看他没伤的多重,就稍稍包扎了一下,放走了。 墨轩蹲在一旁看赵均给雪狐包扎伤口,问:“哥哥,你怎么知道它是个母亲?” 赵均头也没抬,只是道:“我以前经常跟我爹一起出去打猎,什么动物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久而久之自己也就知道了。” 墨轩羡慕道:“感觉你怎么这么厉害呢?!上次那个武功也是。” 赵均一边打结,一边道:“你只是没有耐心去观察而已,什么叫做我好厉害。” 墨轩瘪嘴,不想跟他说话。 等他们提着东西回去的时候,偶然见着一只雪白小奶狗在寒风中冻的瑟瑟发抖。要不是它的眼睛太过黑白分明,不然赵均还不能发现他。 赵均从马背上下来,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墨轩,自己伸手去抱小狗。 小狗看着有一双手伸向自己,想也不想的见了两声,听起来却像是呜咽。 它对着赵均伸过来的细长而白的手直接一口就下去了。 赵均见着自己的手瞬间见血,也没缩手,甚至连眉都没皱一下。反倒是一旁的墨轩见状急忙问了一声。 赵均将狗抱起来,道:“无妨,我们走吧。” 墨轩不放心,道:“可是,你的伤……” 赵均笑笑:“真没事,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好歹我也跟我师父学过几年,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处理的。” 墨轩这才哦了声,道:“那行吧,真的没事吧。” 赵均好笑道:“真没事,别担心。” 墨轩这才放下心来,跟着赵均往回走。 刚一到目的地,就见着上汗辰站在那里看起来是来迎接他们的样子,于是赵均下了马来,对着他行礼:“大皇子。” 上汗辰受了这个礼,回了礼后道:“上将这是同我弟弟打猎去了?还带了只狗?” 赵均有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结果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上汗辰道:“看我这个笨脑子,我来是想跟你说,父王叫你过去,顺便将这些带过去吧,刚好大家一起吃了。” 赵均不好拒绝,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四千,哈哈哈,接下来,又是忙碌的一周,绝望。 第76章 面对 赵均将怀里抱着的小奶狗给墨轩,小奶狗可能是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人即将要做的事,便又再次张开口咬着赵均的衣袖,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一双眼睛满含委屈的看着赵均。 赵均用自己被它咬伤的手摸了摸小小的狗头,然后完全没什么表情的把小狗往墨轩的怀里放去。 小奶狗看着赵均离开的背影,忧忧伤伤的咬着墨轩的袖子磨牙。 赵均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背后过来接他们的人,让他们自己处理,自己脱了外面的衣服,走进主帐。 赵均一进去就见着好些上将跟上汗拓一起坐在火堆边,一边烤着羊,一边往羊肉上抹着调料。 赵均特别自然的咽了咽口水,行礼道:“汗王。” 上汗拓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看着他拘束的行礼,只是高声笑着道:“赵均来了,过来坐。” 赵均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下,挨着一群人烤火,脸被印的通红,平添一分红润。 上汗拓又跟其他人聊了许久,而后转头对赵均道:“听说你与辰儿准备几天之后夹击护国军?” 赵均抬头看了看上汗拓,微微擦了擦手上的油,道:“嗯,先发制人。” 上汗拓想了想,道:“既然这一次你会和陈恪正面对上,让你一个人去我还有些担心……”他扫了一圈周围的人,道:“刘斤,你就跟着赵均一起去吧。” 刘斤站起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遵命。” 上汗拓没再说什么,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赵均坐在原地,开始食不知味,他知道上汗拓不信任他,但也不至于这么重要的事会刻意专门安排一个人去监视他,甚至完全不会管他的感受。 第156页 赵均余光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上汗拓,突然计从心来。 他不相信,这个办法上汗拓还能怀疑什么。 夜深之时,赵均才刚刚回到自己帐中,手上还提了一些炖的烂烂的肉回来。 小奶狗一听到有人掀开帐帘的声音就赶忙屁颠屁颠的摇着尾巴过去。 赵均脱掉自己的外袍,将围着自己的脚边兴奋的狗带着向帐内走去。等他坐下的时候,小狗已经特别乖的用两条腿扒着他的裤子不放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赵均……手上的肉。 赵均对它这种行为表示非常的不齿,手上却将东西给他放在墨轩备好的一个小小的盆子里。然后就看着它欢欢喜喜的围着肉吃的欢乐。 赵均好笑的摇摇头,而后又开始每天必做的事--写信。 他仔仔细细的将今晚发生的事写下来再用灰声传出去,放飞灰声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感概道:“幸好灰声不仔细辨认不容易被发现,要不然,我就惨了。” 他关好专门用来放灰声的地方的小小的帘子,确认没有任何破绽后才走到小狗身边蹲下,看着它吃的尾巴一个劲的摇晃。 墨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赵均蹲在狗旁边,笑着看它吃的欢乐。 墨轩过去,蹲在赵均身边,道:“他还吃啊,我都给它吃了好多了。” 可能是小奶狗明白了墨轩在说什么,本来还欢欢喜喜的面对着他吃,后来直接转成屁股对着他,用身体行动表示了自己对他的鄙视。 墨轩失笑,赵均在一旁笑的开心。 墨轩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狗仗人势”这个非常合适的形容词。 他看着那个晃得熘圆的狗屁股,道:“哥哥,这只狗叫什么啊?” 赵均想了很久,正经道:“傻狗。” 墨轩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赵均想了那么久的结果,便道:“你确定?” 赵均点点头:“我觉得就这个名字合适,叫其他的,我怕侮辱那个名字。” 墨轩看了看那只狗,摇摇头:“确实。” 正当两人一狗围着一盆肉聊的欢的时候,帐帘又被人掀开了。 寒风打进来,冻的赵均一哆嗦,也吹的桌子上的火苗一闪一闪的。 墨轩还没有转过头去看来人,就听见来人道:“呦,三弟又在这里啊。” 墨轩本来还有转头的欲望,现在连头都不想转了,自己伸手扶着傻狗身上的毛。 赵均听到这个都为来人的智商感到着急,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转身对着上汗藏,不咸不淡的行礼:“二皇子。” 上汗藏这么久都没来找他的麻烦,他还以为他已经忘了他了,结果最终还是来了。只见上汗藏伸手摸了摸赵均帐内的一些摆设,而后道:“看来你这个叛国贼过的还不错啊!” 墨轩听到这句话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却被赵均拉住了手腕,朝他轻轻摇摇头,自己一动不动的看着上汗藏:“是啊。我一个卖国贼过的都比你好。” 上汗藏猛地看着他,赵均也没示弱,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直接看进他的眼里。 上汗藏今天本来是想找赵均的麻烦的,他前几个月被上汗辰叫去做事了,以至于这么久都没能找上墨轩和他们的麻烦,他着实觉得心里不平衡,这一次好不容易见着了,结果他发现赵均突然变得强硬了许多,有点不好掌控了。 上汗藏刚刚想要说话,就听到赵均背后有一只雪白的小狗走出来,对着他聊了几声。 赵均刚刚想将傻狗叫回来,就见上汗藏拎起傻狗颈部的毛将它拎起来,道:“呦,上将还会养狗啊。” 赵均语气不善:“放下。” 上汗藏见他这个模样更不会放了,手晃了晃,傻狗开始在他的手上挣扎。 赵均重复一遍:“我让你放下。” 上汗藏越来越来劲:“你让我放我就放啊,我又不傻。” 赵均看向他:“不放是吧?” 上汗藏洋洋得意:“是啊。” 赵均明显心情不好起来:“行。” 他的话音还没砸到地上,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到了上汗藏身边,一个肘击袭向上汗藏腹部,等他因为疼痛松开手,在伸手将傻狗接住,伸腿一踢将上汗藏直接踢出去,而后看着即将合上的帘子,道:“最近不要让我看到你。” 上汗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赵均从里面打到了外面,他还想站起来打进去,一个人影就从阴影处窜出来,将他拖走了。空气中只留下他的怒吼:“赵均,你他妈给我等着。” 赵均完全没理他的话,反而抱紧傻狗,看着他颈狗掉了的那层毛,眉眼抑郁。 墨轩站在他身边,眼神不虞。 赵均重新帮着傻狗包扎了身上的伤口,而后又自己调配了一些药敷在自己手上的伤口上。 墨轩抱着狗,站在一边看着赵均包扎自己的伤口。 陈恪坐在桌子旁边,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有规律的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灰声飞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对着某个虚空出神,就连灰声停在他身边都没有反应。 骆歧泽踱着步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恪看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只灰声停在他手边,鸟喙啄着墨水,染成墨黑的颜色。 第157页 骆歧泽走过去,取下灰声腿上的信封,递给陈恪,道:“慎苛?想什么呢?” 陈恪听到他的声音后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怎么了?” 骆歧泽晃了晃手中的信纸,道:“小赵均送过来的。” 陈恪拿过来打开看看,而后递给骆歧泽,道:“看来这一次我们非要配合赵均做些什么事了。” 骆歧泽看完后点点头,道:“难说,不过这一次跟小赵均正面对上是绝对的了,只是赵均那里不用那么注意,只是后方,关于上汗辰,怎么说,对他知之甚少……很难下手。” 陈恪放下骆歧泽递过来的纸条,看着远处一片白茫茫的景色,道:“不知道现在赵均那边怎么样了……” 骆歧泽微微歪头:“你今天不是过去看过他吗?” 陈恪摇摇头:“我能看到的只是他当时想要跟我表达的,不是真实的他的生活。” 骆歧泽嘆口气:“也是,对了,你跟他说了吗?” 陈恪装傻:“说什么?” 骆歧泽冷笑:“陈恪,你别跟我装啊,大家心知肚明你为什么今天抽风一样跑到上汗去。” 陈恪转头看了他一眼。 骆歧泽看着他:“我跟你说,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不是我说,你不是真的准备一辈子就这么朋友下去吧。我跟你说啊,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现在不抓紧时间,以后他有人了,哭的不是我们。” 陈恪有点幽怨的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骆歧泽哼了声:“是吗?你哪里来的勇气,人比你小上那么多,长的还挺好,不是我说,他要浪起来,你真的比不过。” 陈恪:“……” 骆歧泽继续伤口上撒盐:“你想啊,小赵均身边的诱惑还少吗?你看看,墨轩就是个明显的例子。” 陈恪:“……” 骆歧泽拍拍他的肩:“到时候人跟着别人跑了,别怪哥们儿没提醒你。” 陈恪犹豫着想要说什么,话还没说出来,就见着余将淋踏进来,身后还跟着胡沉等人,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同时听着余将淋道:“对啊,陈将军,陈大少爷,陈公子,抓紧时间好吧。” 陈恪觉得今天自己肯定是倒了什么霉,他呼出一口气,道:“不是,主要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对我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而且,他家就他一个独子,要是……” 余将淋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看不出赵均的态度,便道:“说的那么容易,就好像你说了他一定会同意一样。” 陈恪:“……” 他默了会儿,道:“我们说回正题好吧。” 梁松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反倒同故谈异口同声道:“不行,现在这个才是正事。” 陈恪:“……认真的,不开玩笑,我们说一下。” 众人深知在说下去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便随着陈恪的思路去思考着问题。 陈恪微微嘆口气,他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陈恪不能怂啊!…… 第77章 回来 陈恪拿着一柄生锈的匕首在手上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摸一摸上面的铁锈。 胡沉在他旁边随着他的眼神看着越来越近的包围圈,又转头看了看陈恪,轻声道:“还是按照原计划行动?” 陈恪没说话,反手拿了手边的一个小小的石子,漫不经心的在手里抛了抛,而后将刚刚掉入他掌心的石子往刚刚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梁松身上扔去。 梁松黑着一张脸看他:“有病啊?!” 陈恪笑:“跟你一样,大家彼此彼此。” 梁松笑骂:“艹,陈恪,你就是一天闲的。” 陈恪撇撇嘴:“我这个叫给你放松心情,别整天板着个脸。会老的,说不定行之还要嫌弃你。” 梁松将自己身上的留影派掌门的位置直接给了重回留影的行之,美其名曰任人唯贤。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他为了留下行之想出来的一个坑爹的招,自己在江湖上天上地下的浪荡,留别人一天在山里打理事物。 但好歹田信没有拒绝,反而笑着接受了。 于是,本来就过的挺清闲的梁松这下彻底成了个闲人,只是最近这半年跟着陈恪打仗打的糟心。 他看着陈恪跟胡沉坐在地上看对面的上汗大军,自己也在陈恪身边坐下来,拿了水喝一口,道:“怎么打算的呢?” 陈恪转头看他:“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在问我这个问题?” 梁松耸肩:“毕竟这一次你面对的状况,我们实在……” 陈恪接了句:“好奇?” 梁松摇摇头:“不,同情。” 陈恪:“……我谢谢你们啊。” 梁松:“不客气。” 陈恪:“……” 边疆的风颳在脸上,冷在心里,陈恪指着对面蠢蠢欲动的军队,微微眯着眼睛,道:“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了吗?他就是上汗辰。” 这是故谈也过来了,坐下来:“这么风骚的穿着。” 第158页 陈恪白了他一眼,而后自己转头道:“好像也是。”他的话音刚落,故谈直接伸腿踹了他一脚:“滚犊子!” 陈恪笑:“得了,这是上汗的一个文化或者说象徵,比较有身份的人身上基本都有一些这个红色色系做成的东西。” 故谈撇嘴:“我怎么以前没见着上汗墨轩身上有这个东西。” 陈恪:“……你要去接近一个不了解的人的时候会把自己的身份露出来?” 胡沉听到这里道:“你们跟那些个狗官交流的时候不就是先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陈恪:“……我说过我是将军?!别傻了,我有那么虚荣?” 胡沉沉默良久,无奈道:“停下来,我说你最近怎么智商下降了呢?不是,我说的意思是他们要是想要接近一个自己比较想接近的人,首先会把姿态放低,上汗墨轩对着赵均应该也是这么一个理。” 陈恪想了想:“我记得赵均同我说过墨轩是告诉过他他自己的身份的,但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认识了……不久。” 胡沉没说话,陈恪却接着说下去:“可能是因为接近的原因不同吧,或者说,有不一样的心思。” 故谈侧头看他,他接住视线,待的看清了里面的情绪,失笑:“别这个眼神看我……真的,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故谈啧啧两声:“哎,局中人。” 陈恪被他说的没了脾气:“不是,说真的,冷静下来也没那么多花花心思,这么乱……还不知道最后……” 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赢,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回来。 那么多的没脾气,只是想得太多,慢慢就冷静了。 却,始终冷不了。 故谈也想到了这一层,停了停话,而后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道:“行了,我们回去准备准备吧,别耗在这里了,再过几天就是两军对垒的日子,我可不想被人看轻。” 说完,他将手伸到准备起来的梁松面前,将他拉起来,而后又将手伸到陈恪面前。 陈恪把他的手拍掉:“我自己来。” 故谈放下自己的手切了声。 胡沉自己站起来,跟梁松走在前面,突然回头道:“慎苛啊,好说歹说我们比你大上那么一些,知道的东西或许没有你多,但是,赵均这件事你必须早做了断。你或许真的能做到不被他所干扰,但是万一哪一天真的出了什么紧急情况呢?要不说清楚,要不自己断了。防范于未然。” 陈恪脚步顿住,低头看着地上被踩黑的雪,点点头低声道:“嗯。” 胡沉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重,停了停又道:“别怪我话说的重,只是……” 陈恪突然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明白。” 胡沉心里嘆口气,不再说了。旁边的梁松暗地里拉了拉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他知道陈恪不是一个意气用事之人,只是很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的环境会让你多么为难。 就像现在这样。 陈恪看着从对面骑着马过来的赵均,以及赵均身后的骑兵队,心底冷笑,这个世界,果然说曹操曹操到。 两军对弈,讲的是上位者的全盘操控与下属间的绝对配合。并不是靠着上位者一个人就可以赢下来。 陈恪抬手让后边的队伍停下,冷静的看着眼前的局势。 他知道上汗那边一定会拍一个人出来与他对战,但是他想过是赵均的机率非常小,毕竟这一仗非常重要,如果赵均败下来,那么上汗这将近一个月费尽心思的包围可算是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再说,赵均在他的信里面就没有提到过关于他自己也会上来的这件事。 陈恪抬眼将赵均全身上下看了一遍,而后眼神放在了他右手手肘上的那一抹红色上。 陈恪眼神微微冷下来,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冬日的阳光照在这一方土地上,多日来未见的太阳却在此时悄然降落在这片土地的上方。 陈恪抬头看了看,这个太阳来的还真是巧了。 此时,看着对面的赵均的黄二牛有些不淡定了,尤其是他瞧着赵均手上的那抹红色,愣是怎么都看不顺眼,便觉得越看越是纠结。 凭什么他可以在哪里都被人重用!凭什么他走到哪里都可以有人帮扶!凭什么他可以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凭什么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做的那么好!凭什么他不可以!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都变得有些红,看的他身边的人有些害怕。 于是他伸手碰了碰黄二牛,轻声问道:“怎么了?” 黄二牛猛然回神看着眼前的人,做出一副恨恨的表情,道:“看到赵均了吗?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当时他抛弃自己的兄弟自己向着上汗求荣的场景!”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说的是真的,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 那个将士看着他越说越气,自己也顿时气上心头,由此情绪一带动,整个军队开始有些许的躁动起来。 陈恪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不善,众人接收到他的视线,顿时心底一沉。陈恪之前一直跟他们说打仗不要意气用事,而现今他们的情绪却莫名被调动了。 第159页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挑拨。 之前他们对赵均其实没那么多的意见,顶多只是因为他背离自己的初衷,觉得心头有恨,后来因为黄二牛到处煽风点火,他们越来越觉得赵均不是人,越来越觉得看着赵均不舒服,由是此,他们越来越情绪化,越来越对赵均感到不满。到了现在,已经是短短一句抱怨就可以将他们的怒火点燃。 有些想透了的将士突然就明白自己有多蠢,而有些还沉浸在自己意念中的便是觉得陈恪心偏至极。 然而,总有道理。 一个身在高位的人,他或许年龄没有你那么大,或许行事方式与你大有不同,但是他的阅历与看事情的角度会比你宽广,会比你更好。 所以,才会身在高位,所以,才赢人心。 赵均早晨穿完衣服,还没等他穿好鞋子,就听见墨轩在他帐外喊道:“哥哥?起了吗?找你有事!我可以进来吗?” 赵均无奈道:“进来吧。”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就见墨轩身着戎装,手上拿着一件红色的衣服。急匆匆的道:“你把这个穿上!” 赵均无语了半响,指着那件暗红色的衣服道:“你认真的?不骗我?!少年,不要昧着良心说话。” 墨轩还没有答话,就听见有人掀开帐帘进来,道:“怎么了?” 赵均收拾了自己的形象,而后道:“那什么,就是这个好像不是我该穿的东西。” 上汗辰看了看里面的情况,道:“无妨,既然你为上将,有一件这个也是应该的。” 赵均犹豫半响,再三斟酌,实在不好拒绝,便从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墨轩手里接过那件衣服,道:“谢谢。” 上汗辰此时早已经一身戎装穿的精神抖擞,此行过来也不过就是看看赵均的状态如何,若是不行,也好以防万一。 见到这里,他也不好再留下去,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赵均微微点头,目送他出去。 墨轩却没动,只是自己低头站在那里不说话也没动静。 赵均一边脱自己的外套,一边用手肘推了推他,道:“怎么了?为什么每次一见到他你就这么垂头丧气的?” 墨轩抬眼看着他:“我这个不叫做垂头丧气,这个叫做隐藏实力!” 赵均:“……” 墨轩再次看他:“你别不信,真的,我现在没那么大的实力跟他们抗衡,至于上汗藏,他就算了,一个窝囊废,没必要,但是上汗辰,我不得不防。” 赵均穿上衣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小孩子,别那么重的心机。生活的轻松一点不好吗?” 墨轩切一声,道:“我也不想每天想着算计他们,但是他们偏偏要惹我,我也没有办法,保命要紧……如果有哪天可以摆脱他们了,我就可以像你说的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再心怀恶魔,只能梦见浮生。” 赵均套上自己的外衣,道:“哟,最近这么煽情。” 墨轩白他一眼,将前几日赵均给他的竖笛放在桌子上道:“等你回来,我吹给你听,学会了。” 赵均笑笑:“可以。” 第78章 死穴 赵均的心里随着马蹄七上八下的,看着他离他越来越近的陈恪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曾经问他如果有一天他俩对上了怎么办。他记得陈恪开玩笑似的回了他一句:买卖不成仁义在。 也不知哪来的买卖,又剩哪门子仁义。 而今,他立在风中,看着陈恪随风晃动的衣摆与腰间繫着的那块代表他身份的玉佩,突然有些悲哀。 他也不是没想过退却。 扪心自问,他打心底里不是特别想来蹚这趟浑水,更别提只身入敌营,独自跟那么强大的敌人整天斗智斗勇,说好听一点,叫做献身,难听一点,就叫傻子。 但他就是来了,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心甘情愿的可以。但那么多的午夜梦回,他经常一次次在梦境里看着陈恪离开的背影,亦或者看着他站在陈恪对面,看着陈恪眼底对他的失望与冷漠,抬起手对着他就是一剑。伤痕入骨,寂寞难耐。 这一刻,陈恪看着赵均的身影定在那里,看着自己的眼神变了几变,最后定格成一个瞭然的表情,眼神清澈的看着他,不带一丝情绪,微风吹不起。 他抿了抿唇角,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紧握,心里万语千言,最后化成一道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嘆息。 他背后不远处的胡沉看着这两个人对峙的局面,心底一阵嘆息。 他说过的,迟早会来。却没有一个人认真听进去过。 他们知道陈恪对赵均是个什么心思,也知道自从赵均独自到了上汗后陈恪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生怕哪一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就只能见到被送过来的赵均的人头了。 到时万般言语,连声再见都来不及。 但是这之中,他们从来读不透赵均的思想。如果他对着陈恪是同样的感情,那么他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就直接头也不回的奔向上汗。但是如果对着陈恪,或者对着整个太和没有那么多的牵绊,他会义无反顾的过去吗? 至少在胡沉看来,他自己不会,因为人都自私,他没那么伟大,除非为了什么极其重要之事。 第160页 否则,一切妄谈。 但他此时纵然心中万般纠葛,也不能言说什么,毕竟很大程度上,这个现场,是他们二人的主场。 说的直白一些,这一次上汗会将赵均派出来阻挡陈恪的步伐,是抱着很强的试探之心。而陈恪此行,则是为了应和赵均想要在上汗扎稳脚跟的要求。 相辅相成,及至大成。 胡沉不着痕迹的朝着后面退了退,将战场整个让出来给陈恪与赵均。 这个世间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不管你是作为兄弟还是下属。只要你不是真的当事人,你就不会完全懂得当事人的感受,换位思考,其实很少人能够做到。 陈恪作为朋友兄弟,他帮过他们这群人很多很多,只要他能做的,他都尽量做了。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他们的私生活指手画脚过,每一次作为一个旁观者都是冷冷静静的看着他们踩进一个个深坑,最后觉得可以了,才伸手出来帮他们一把或者出声提醒。很多时候,他做这些都是吃力不讨好,因为正在气头上的他们会对着陈恪发脾气,甚至指责他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但是陈恪从来不会反驳,甚至话都话都不会说,只是站在那里由着他们发火。等到他们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其实陈恪在很多时候都与他们说过这些事了,他们自己没听进去。每一次去找陈恪道歉,他都只是笑着道:“回去请我去拂金酒廊喝酒就成。” 所以,他们这些人,嗜酒如命也不是没有道理。 余将淋曾经说过:“陈恪这个人吧,你看着他平时冷冷淡淡的,不说话就跟个神仙一样,高深莫测的,一说话吧,就跟个话唠似的,烦死你,要不然就是说的你无话可说。可真是……有趣之至。” 他们当年看着京里一群狂蜂浪蝶追着陈恪这样那样,结果要不是被陈恪那张冷脸打的退回去不敢再明恋,要不就是被陈恪一句话戳到灵魂深处,无地自容,再也不敢出来在陈恪眼前晃悠。 他突然觉得自己往昔回忆的有些远,便眨了眨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 陈恪的沉默让赵均有些淡淡的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出门之前总是觉得心神不宁的,这种不安在见到陈恪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在他短暂的平静之后,又开始了。 他没有那么好的定力,最终先开口道:“陈将军。久违。” 赵均的声音淡淡的,压抑着旁人听不懂的情绪。 陈恪面无表情,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算不得久违吧,赵上将。” 赵均被他带的瞬间进入状态,冷下脸来:“也是,半年倒也算不得长久,只是失了几座城池而已。” 听到这里的陈恪哽了一下,心里却有些兴奋,因为看起来,赵均不会在口头上吃亏…… 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可没有那么动听,他道:“也是,某些人的卑鄙还是领略过的。” 赵均愣了愣,也不管这个场合是怎样的了,直接道:“是吗,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 陈恪表示自己真的不想接话,但是他突然觉得这样有点好玩,起了些小心思,便道:“不就是你们吗?” 赵均:“……”不,我一定是上了一条贼船。 他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出来是有事情的,于是他故作轻蔑的看了一眼陈恪:“别说了,来吧。” 带了一丝无可奈何。 陈恪笑笑,将自己的剑抽出来。他很少将自己的剑出鞘,很多时候是觉得没有必要,装回去太麻烦,有些时候是觉得背剑都麻烦,干脆只带着自己的那支匕首就好。 而这一次,他背着自己的剑,对着他不愿放弃的人出了鞘。 原因有很多,却又无法具体。 赵均看着陈恪不常出鞘的剑刃,眼中显出些许兴奋来。 但他自己不善于使剑,就算当时陈恪与林正他们尽心尽力的教了他许久,他也并没有学的多好,反而是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更擅长一些。 就比如,他最近爱上的长矛。 赵均握了握手中的长矛,微微一夹马腹,就向着陈恪冲过去。 当赵均第很多次试图让陈恪配合他伤害他自己却发现陈恪就是不听他的的时候,他趁着风声较大,对陈恪道:“你干嘛?!” 陈恪转头深深的看他,看的赵均心里发毛,声音软了软:“干嘛?” 陈恪笑:“对自己好一点……我不想害你。” 赵均默了默,微微抿紧嘴角,侧身挡过陈恪的攻击,道:“别啊,我跟你说,就这么一次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 陈恪微微点头:“我知道的……” 就是因为他知道的,所以他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赵均脑袋里飞速旋转了一会儿,突然就懂了陈恪一直不愿意正面对上他的理由,他心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扰的他心烦意乱。 自己临时思考了下,在陈恪的一再防备下,一个假动作晃了一下陈恪的眼睛,自己再不着痕迹的迎着陈恪的剑锋上去。 陈恪那么明显的愣了两秒,而后看着赵均唇边小幅度的微笑印在微乱的红色中,心慌。 可再怎么样,他也只能飞快的将自己刺进赵均身体里的剑抽出来,任由飞溅出来的鲜血染红自己灰白色的衣衫。 第161页 他的手微微有些抖,看着赵均唇边的笑意,大脑一片混乱。可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做出了他身为一个将军该有的反应。 他飞快的抬起手,将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赵均拉下马。 赵均感受到心脏旁的那丝凉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成功了。 疼痛其实来的有些迟钝,或者说,很慢很慢,而当他真切感受到的时候,他的血已经溅了陈恪一身,有些红色的液体沾染了他的睫毛,压在眼皮上,有些辨不清楚陈恪的模样。他想:他应该是不会怪我的…… 他还没有想完,就感受到一阵巨大的力道将他拉下马,意识恍惚间,他仅仅来得及伸手扯下挂在陈恪腰间的玉令。 躺在地上朝上望,他看着越来越模糊的陈恪,忽然想:要是我死了怎么办,他的诺言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还,没来得及道别,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心意。所以,他应该怎么办。 他想:完了,好像没有把握好位置啊。 视野渐渐变得狭窄下来,他听见耳边一直在抖动着,马蹄飞奔在他的耳边,带起一阵阵的震颤。 赵均站起来,看着跟自己以前幻想过的江南一样的烟雨朦胧的景色,有些迷茫。 四周吵吵闹闹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隔着一层又一层朦胧的雨滴,他选择抬脚踏出这一方小小的屋檐。 半亩屋檐,风雨可挡。 他伸手触碰了一下眼前被雨淋湿的树干,湿漉漉的,有些硌手,却又飘散着些树木独有的香味。 他还正沉浸在树木散发出的气味中的时候,一把伞将他站立的那方小小天地遮挡起来,而后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怎么在这里?” 他突然红了眼睛,转头看着身后执伞而立的男人。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久没见的人。 腰间的衣带随着江南的微风轻轻晃动着,带了些花香的味道。 他颤抖着解下自己身上常常带着的那条衣带,本来暗红的颜色因为被洗过很多遍后已经有些变了,他抖着手将衣带系在来人的衣带上,而后看着自己系上去的那条衣带与原来的衣带渐渐重合,他眼中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伸手抱住眼前人,声音哽咽:“爹。” 那么久没见的人,那么多全身心的依赖。 赵湾撑伞的动作没变,只是抬了那只空余的手拍了拍赵均有些被雨淋湿的背,轻轻道:“别哭。” 赵均完全停不住自己的眼泪,一边在赵湾怀里抽抽搭搭的哭,一边磕磕绊绊的道:“我不想去了……” 赵湾只是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赵均的背,等着赵均自己发泄出来。 赵均擦了擦眼泪,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这条衣带你还记得吗?这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后来我把它留下来了,后来,我带着它遇见了一个叫做陈恪的人,他很好,我想帮他……他还教了我好多好多东西,虽然我自己学艺不精,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什么……后来我知道他压抑着的一些事情,我就想要帮他,可是我做了,但是我后悔了。我害怕离开他,害怕在自己还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赵均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明显低了下来,情绪也开始慢慢平静下来。 赵湾一直没说话,此时终于道:“赵均啊,还记得我之前一直跟你说的是什么吗?” 赵均点点头:“既定之事,无可悔,亦无回。” 赵湾摸摸他的头,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后悔,如果有什么还没有做完的事没有说完的话,那就自己去做吧,管他结果是什么,先做了再说,万一就得到了什么你意想不到的成果呢?” 赵均隔了很久才点点头,轻声嗯了声。 赵湾听到这声嗯,便将赵均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将手中的伞递给赵均,而后抬手揉了揉赵均散开的头发,道:“赵均啊,不要让我失望。” 赵均低头吸了吸鼻子,点点头。 他一抬头刚想跟赵湾再说些什么,却不见了赵湾的身影。 他一下慌了起来,握着伞走出了树下。 正当赵均四处焦急的寻找着赵湾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他撞上了一个微微有些硬的胸膛。 他抬起头,入眼便是陈恪的脸。 他愣了愣,不由自主的退开一步。 陈恪见的他这个动作,便向他走近一步,道:“做什么这么怕我?” 赵均摇摇头:“没有。” 陈恪没有理会他的回答,反而是更近一步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赵均愣住,然后继续摇头,还加上了大幅度的摆手:“没有!” 随着他的动作,那柄伞跌落在地上。 然而赵均没有发现,也没有注意。 陈恪挑眉:“是吗?” 赵均刚想说是,突然就见到陈恪捏了一角他内里穿的那件早晨穿上的暗红色的衣服,道:“那这是什么?” 赵均刚想说什么,就听见陈恪道:“你说你想要帮我,结果自己在那边过的风生水起,还带着人来将我们打的这么惨,这就是你说的帮我?”陈恪停了停,而后向着赵均又走了一步,赵均迫不得已的向后退。没想到陈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要笑不笑的在他耳边道:“说啊?你想要怎么帮我,或者……想要对我说什么?” 第162页 陈恪的呼吸喷在赵均耳边,带的他而后的皮肤开始泛出红色。 陈恪就像是没有发现赵均这个变化一般,将自己与赵均的距离越拉越近,最后全部贴紧,而后吹着气道:“说啊,你想说什么呢?”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撩起赵均的一缕头发在手上把玩。 赵均吞了口口水,满脸铺满淡淡的红色,如同将开未开的桃花。 陈恪轻轻笑,拉开了些距离,抬起赵均的下巴,轻佻的说:“你想要的……是这个吧……” 赵均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陈恪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而后唇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 他睁大了眼睛,猛地推开了陈恪。 陈恪没说话,只是笑意盈盈的看他,看的赵均低下头来。 陈恪再一次走近他,道:“你想要的是这个?”他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肆意又张扬,笑着笑着,他就道:“你说你每天怎么想的这么有意思,你看看现在的你吧!穿的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你觉得你自己有脸来跟我说这些?” 赵均抬头看着陈恪,紧紧抿着嘴角。 陈恪看了他一眼,严重带着浓浓的嫌弃,而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赵均慌了,抬步追他,想要叫住他,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他急的在原地不停挣扎,却无能为力。 那么多的无能为力,而陈恪是他的死穴。 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天哪,接吻了……做梦接吻了!!! 第79章 兄弟 抬头的晴空与低头的白雪,交相辉印着他的灭顶绝望。 他停步在原地,看着陈恪越来越远的背影,放下自己想要拉住他的手,揪紧自己的衣衫。 他没见到陈恪的回头,也触不到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条衣带,天地间,只余下一个自己。 一片寂静的黑暗中他突然想起自己跟陈恪第一次独处的那天晚上。漫天星辰,火花都显得温柔。 他记得陈恪掌心那条深深的伤疤,横穿在手心,笔直的一道口子。 陈恪半撑着身体问他:“为什么?” 他记得自己信誓旦旦的回答他:“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 而后来,山河成了他,袍泽只剩他。 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开始变质,或许是从陈恪在汗拔王城里做的一切触动了什么,也或许是陈恪的平易近人,又或许只是因为那时的他需要安慰,而陈恪恰好陪在他身边。 原因太多,他说不清楚。 难上加难。 他蹲在原地,将头埋在两个胳膊中,兀自沉默着。 荒无人烟,独留他一人。 沉默却又喧嚣。 赵均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待了多久,只记得当他回神过来的时候,他的耳边只余下一声又一声焦急的呼唤。 墨轩赶到战场的时候,刚好看到赵均从马上摔落下去的那一瞬间。 他愣了两秒,没有顾忌旁边的人的阻拦,狠狠一夹马腹,就朝着赵均飞奔而去。 而对面的护国军看着上汗有人冲出来,也就控制不住的纷纷倾巢而动,两方人马瞬时纠缠到一起。 墨轩一早冲到前面,理都没理陈恪,由着身后的小一帮他挡住陈恪的攻击。 墨轩这半年长了很多,与赵均的身高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些超过赵均的趋势。 他有些微费力的将赵均背起来,微微有些晃的朝着上汗走过去。 陈恪还有些恍惚,见着赵均的身影离开,他突然就清醒过来,几招将小一打趴下后准备向着赵均那边过去。 然而原本将陈恪给小一对付的上汗军突然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整个围过来围住陈恪,牵制陈恪的步伐,让墨轩背着赵均回去。 墨轩一路大汗淋漓的背着赵均回去,刚一到上汗驻地,就见着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过来,其中最多的便是大夫。还包括上汗拓与上汗辰。 墨轩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背着赵均就往赵均住的地方跑。 来的大夫们有条不紊的将赵均的衣服脱下来,同时端来热水将赵均胸口上的血迹擦干净,做紧急治疗。 墨轩退出去,拿着赵均被脱下来的衣服走出去。上汗拓看着墨轩出来,拍拍他的肩,道:“辛苦。” 墨轩心头一跳,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他。上汗拓看着他这个表情,笑道:“怎么这个表情?” 墨轩瞬间摇摇头,低下头拿着衣服走了。 上汗拓看着面前的帐篷进进出出的人,对身边站着的上汗辰道:“可以了。” 上汗辰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如果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呢?” 上汗拓摇摇头:“如果是你去做这件事,你会让他往你的心脏上来一剑,命都不要了?” 上汗辰一愣:“不会。” 上汗拓伸手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上汗辰深深的盯着赵均的帐篷看了看,而后跟着上汗拓走了。 墨轩躲在拐角处听完他们的对话,抿了抿唇,拿着衣服走了。 墨轩守在赵均床边不眠不休的守了三天,期间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一个大夫跑出来对他说:“皇子,上将手里……” 墨轩听后沖了进去,走到床边蹲下来,看着赵均紧紧握着的右手。 第163页 手里一块白玉通透澄澈。 墨轩轻嘆,伸手覆在赵均手背上,试图将玉从他手中拿出来。 可试了许久,赵均的手未曾松动过分毫。 墨轩再次嘆口气,转身对那些人道:“他这样影响你们治疗吗?” 来找他的那人摇摇头:“不妨事。” 墨轩点点头,有些苦涩的道:“那就好,我也弄不出来,你们就将就一下,多谢了。” 说完他向着在场的大夫行了礼,拿着大夫或许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懂礼貌的一面,纷纷一愣,而后回礼道:“皇子不必如此多礼。” 墨轩笑笑,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处理赵均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 几个大夫又再次围过去处理,墨轩又自己出去了。 赵均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整个人处于完全的昏迷状态,没有一点动静,每一天都是墨轩让人换药,而赵均却没有一点要醒来的迹象。 他在第七天的晚上问一旁站着的大夫:“他到底什么时候会醒?” 大夫摇摇头:“不知道,看造化吧。毕竟,伤的太深了,就算醒过来,一旦后面没有养好,还会落下很多病根。” 墨轩垂眼看着面容平静的躺在床上的人,心里却没有一丝涟漪。他想:大不了跟他一起走,有什么呢?也没什么值得他留下来。 那天晚上,他将赵均往床里面移了移,自己和衣躺在赵均身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哥哥啊,醒过来吧……至少再看看这个苍白的世界……” 他说了许多,有些他跟赵均说过,有些没有,他还说:“明明跟你说过等你回来了我要吹笛子给你听,结果现在都没有吹给你听,所以,就算是为了可怜我,醒过来吧。” 赵均还是没有一点动静。墨轩抱了抱赵均放在他身边的那只手臂,缩成一团在他身边睡下了。 帐外有个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听到帐内没有声音了才进入,轻手轻脚的摸到床边,飞快的点了墨轩的睡穴,同时将赵均的手腕拿出来,仔细把脉,而他原本舒展的眉越皱越紧,以至于最后低声骂了句:“艹!” 但他也没有办法,伸手解开墨轩的穴道,飞快地出了营帐。 他一路狂奔到护国军内,掀开帅帐帘,扯下自己蒙脸的黑布,也不管帐内的人的眼神,一屁股坐下,道:“行了,等着吧,看造化。” 骆歧泽皱眉,问道:“梁松,到底脉象怎么样?” 梁松一说到脉象就想骂人,语气不好道:“他的脉象就跟没有一样。整个人就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的。” 梁松的话音落完,营帐中只剩下落针可闻的寂静。 骆歧泽想了想,又问到:“那他身上的伤口呢?” 梁松想了想:“我白天看到是在左胸上,看起来……情况不是特别好。” 骆歧泽皱眉问道:“那伤口有出现什么发炎之类的症状吗?” 梁松摇摇头:“没有,那边的军医用了什么药把伤口完全遮住,但是我去看了下那些药,很多我都叫不上来名字。” 骆歧泽伸手:“你把药带回来样本了吗?我看一下。” 梁松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把他放在骆歧泽手里,道:“你最好早一点研究出来,我怕……” 骆歧泽打开纸包,轻轻嗯了声。 胡沉用手肘捅了捅陈恪,轻声道:“不说点什么?” 陈恪摇摇头:“无话可说。” 胡沉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振作起来?好歹他也是因为我们才这样的,你要是垮下去了,他醒过来之后不是会很难过?” 陈恪点点头,声音轻的差点让人听不到:“你们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可能要有一场硬仗。” 故谈看着他,微微偏头嗯了一声。 陈恪坐正身体,道:“昨天我出去的时候,撞见上汗辰的军队在悄悄朝着我们右侧移动,看起来是已经准备好了对我们进行突袭……我们趁着最近军中士气正盛,还击吧,隐藏了那么久,手有点痒。” 众人听后领命而去,留下骆歧泽在帐中对着一团白色的粉末挑挑拣拣。 陈恪看着他对着一团粉末倒腾,刚想开口说话,就见骆歧泽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道:“不对!” 陈恪瞬间皱眉:“怎么了?” 骆歧泽深呼吸几次,道:“不对,怕是有人想要小赵均死无葬身之地。” 陈恪没说话,骆歧泽接着说:“这几年几味药看起来都没有什么致毒之物,但是若是长期吸收进身体里到了末期会出现不可逆转的病症,从而引起衰弱,而后……”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抬脚踹翻了一张椅子,他手边的粉末因为他的动作幅度或许巨大的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 陈恪沉默了好久,开口时声音比往常更加沙哑:“还有什么办法吗?” 骆歧泽点点头:“我尽量,不过……有可能的话叫上巫红嫣吧,或许,她能用什么方法把赵均体内的毒逼出来。” 陈恪低声答应下来:“好。” 将骆歧泽送到帐边,他低声道:“辛苦。” 第164页 骆歧泽摇头:“大家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他看了看陈恪的脸色,道:“撑住……他还在等你。” 陈恪笑笑:“我会的,说过等他回来。” 骆歧泽右手虚虚握拳,在陈恪肩上打了一下,道:“记住你说的话,别忘了,不然……”说到这里,他晃了晃自己握拳的手,道:“知道吗?” 陈恪苦笑,伸手将骆歧泽转了一圈,把他推出去:“行了,走吧,每天跟个老妈子似的。” 骆歧泽哭笑不得的走了。 陈恪回去,脱了外衣,躺在床上,牵起被子盖住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睁着眼睛适应黑暗。 他不敢睡觉,一睡着梦中就是那天的场景,鲜血四溅,刻骨铭心的疼痛。 他不想再去回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在高数的摧残下,我选择写他们,但是越写越难过…… 第80章 努力 赵均醒来的时候,树枝上渐渐长出翠绿的嫩芽,小鸟忙着四处缬草筑巢,以期在这充满生机的春天里求的长远的生机。 赵均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顶,因为光线太强于是闭了闭眼睛,眼中不禁流出两滴泪来。 他躺了太久,久到全身根本没有自己挪动的能力。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经久不用的嗓子沙哑的可怕:“水……” 帐外刚好有人进来,听见他这一声,手里端着的装着热水的盆子啪嗒一声打翻在地,怔愣几秒之后,他突然失心疯一样冲着外面喊到:“三皇子,上将醒了!!” 赵均看着自己对面的床顶,上面有一层微小的浮尘,感觉轻轻一吹就能随风而逝。 墨轩进来的时候赵均都已经自己撑着起来,靠在床沿上,眼睛轻轻闭上,累极的模样。 他原本慌张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放在身侧的手微微紧握,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过去,脚底溅起的尘灰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赵均听到他靠近的声音后睁开眼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弯了唇角,道:“来了?现在是那天?什么时辰?” 墨轩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听过赵均的声音了,虽然现在的他声音沙哑的有些可怖,但是声音里的音调却是他熟悉。一瞬间,他眼里便积蓄了泪水,跌跌撞撞的朝着赵均扑过去,跪在赵均床前,抱着赵均的腰,声音哽咽:“我以为……” 赵均愣了几秒,而后抬起右手抚慰性的在墨轩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微微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以为什么?以为我不会醒过来了?”他停了一瞬,而后笑笑:“不会的,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 他的声音有些低,墨轩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并不想去理会,与他而言,赵均失去知觉的那几个月对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等待他醒来,就算日子遥遥无期。所以,他并不想关心赵均究竟有什么没有做完。 墨轩兀自伤怀,直到赵均好笑的推推他,道:“行了,收住,我想喝水,刚刚只喝了一点。” 墨轩抬起头,擦擦眼泪,慌不迭的站起来,道:“对对,我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赵均看着他凌乱的出去端水的步伐,笑着轻轻摇摇头。 正当他再次准备躺下去的时候,突然碰到一个冰冷的东西。他伸手将它摸出来,张开手一看,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平平静静的躺在他的手心里。上面凌冽的陈恪二字就这么进入他的眼中。 他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好久,面上表情逐渐冷却,突然伸手拿起繫着玉石的带子,将玉石一丝不苟的系在床头。 墨轩端着水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赵均面无表情的将他握在手里握了几个月的东西慢条斯理的挂在床头上。 墨轩将水放在床边的矮凳上,看着他的动作,道:“这是……” 赵均笑笑,不以为然地道:“陈恪的东西。” 墨轩默了会儿,问道:“你把它放在这里,不怕……” 赵均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动作,道:“怕什么?我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了,我将它挂在这里只是为了提醒我自己曾经做了一件多么丢人的事而已。” 墨轩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赵均的动作。 赵均刚好将东西挂完,就听见几个人走过来的声音。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坐正,等着来人上门。墨轩也从床边的小凳子上站了起来,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上汗拓从一旁的人掀开的帘子处进来,一见着坐起来的赵均就笑道:“上将,我可是等今天等了好久了啊。” 赵均强撑着站起来,行礼,面目冷淡:“汗王。” 上汗拓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礼数弄的愣了愣,而后迅速回复表情,道:“上将何须多礼,你我之间说这么多作甚。” 赵均唇色惨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是大病初癒的模样,他却没管,只是道:“即为下属,必定应该遵从基本的东西。” 上汗拓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倒是惊了一小把,而后道:“上将这样我还有些不适应啊,对了,你才刚醒,想必还有很多事情不清楚,就让辰儿跟你说说吧。” 第165页 他这句话说完,上汗辰才开口道:“上一仗辛苦上将了。” 赵均摆摆手,将手往一边的茶座伸出,微微躬身,道:“请。” 三人走到茶座边坐下,赵均的手稳稳的拿起茶壶,新煮了一壶,而后将茶水倒了三杯,分别置于他们面前,道:“前一次是我的失职,导致陈恪他们逃出。” 上汗拓摆摆手:“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就这么一次,怕什么。倒是上将受这么重的伤倒让我们过意不去。” 赵均清浅的笑:“会讨回来的……”他的话音顿了顿,而后道:“那就请皇子同我说说现下的情况吧。” 上汗辰喝了一口水,道:“如今的战局看起来双方有点僵持不下,而今开春这么久,快进入夏天,他们的隐藏就会更好,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有些不利。” 赵均指尖碰着温热的茶杯,道:“不急,我们可以慢慢耗。” 上汗辰同上汗拓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 他们之前以为赵均醒来以后可能会有点比不上以前,至少会有些畏惧,没想到,好像更狠了。 赵均觉得自己眼前一阵阵发黑,便撑着桌子站起来,道:“既然如此,我就自己先谋划谋划,那……” 上汗拓他们也知不便久留,便骑驴下坡的走了。墨轩一步一回头的也跟在后面走了。 赵均等着他们一出去,就失力的跌坐在凳子上,他缓了缓,准备再躺回去休息休息,还没走到床边就被拦了去路。 他看着脚边变了好多的一团雪白的狗,忍不住笑,抬脚轻轻踢了一脚,轻声骂到:“你是不是傻?叫你傻狗你还真当自己傻的无可救药?” 他绕开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的狗,有些晃的走到床上躺下,拉好被子盖好。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被突然窜上来的狗压了一记,而后就不动了。 赵均:“……” 算了,就这样吧,谁叫它那么傻。 赵均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又开始隐隐有亮的痕迹,他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迷茫的坐起来,不经意的朝旁边看了一眼,就见着原本空无一物的小凳子上放了一个鼓鼓的纸包,底下压了一张字条。 他将纸包放在一边,拿起纸条来。 有些淡绿色的纸上带着他熟悉的字迹。 仅仅只有两个字:春末。 他记得曾经李澜同他说过这个叫做春末的茶,他还记得自己说挺好喝,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又见到了。 他将纸条放在枕头底下压着,收拾了一下床,穿上鞋子拿上纸包朝着桌子走过去。 他自己打了一壶水放在帐内的火堆上烧着,自己返回去穿上外衣,再将还在他床上挣扎着要不要起床的狗撵下来,将被子叠叠好,再回到火堆前的时候,水已经烧好了。 他将水壶拿起来,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悠悠然的等着天亮。 春末。 他想起那个如雕刻一般的笔锋,低头笑笑。 陈恪基本是在上汗拓进入赵均营帐的时候知晓赵均醒来的事情,当时巫红嫣坐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突然就红了眼眶。 太久了,距离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已经太久了。 护国军因为之前为赵均做的铺垫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实力,而赵均陷入昏迷以来,陈恪一直将所有人压住,将护国军所有的锋芒隐藏起来,营造出灰败的迹象。原本还有些人不理解这样做是为什么,军心本来有些躁动,陈恪了解之后直接说出真实原因,安抚军心。只是省略了赵均这个部分。 由此,护国军内每一场仗都打得憋屈极了,每个人心里都压着一团火等着合适的时机发泄出来。 陈恪本来就有些精神萎靡,巫红嫣有天直接问他怎么了,陈恪犹豫了一会儿,就将自己做的梦同巫红嫣说了。巫红嫣看了陈恪好久,突然拍了拍陈恪的肩膀,拿出一个长辈的姿态问他:“你喜欢他。”却是一个肯定句。 陈恪愣了愣,他原本以为不会这么快的。却是骗不过自己的本心,点点头:“嗯。” 巫红嫣笑笑:“你说何必呢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的,就知道瞎折腾……那个小兔崽子也是……”她的话音顿了好久,直到陈恪轻轻抱了抱她。 巫红嫣摆摆手:“我没那么脆弱……至少我相信他会醒的……那你,会跟他说吗?” 陈恪看了看远处的春天,道:“再说吧。” 巫红嫣嘆气:“什么叫再说吧,如果你要是在他走之前说的话,那他可能还不会走。” 陈恪摇摇头:“没有如果,我也不信。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他只能是我的,但是,相比起来,我更希望他能生活的很好,至少,能够按照他想要的生活方式去生活。” 巫红嫣笑:“算了,我是不懂你们,不过,想就要争取,跟我们说不起作用。”陈恪还没回话,就见巫红嫣从兜里拿出一支短短的香,道:“睡觉之前点上吧,睡的更好一点,也不会影响你的敏锐力。” 陈恪接下:“谢谢前辈。” 巫红嫣想了想,突然道:“叫师父。” 陈恪愣住,突然明白过来,感激的点头:“师父。” 第166页 巫红嫣笑了,又立马拉下脸来:“以后别告诉赵均啊,那小子,要是知道了,我得被他烦死。” 陈恪适时发问:“嗯?” 巫红嫣笑:“以前我说我还要再收一个新弟子。他就用一上午给我表演完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哎,头疼。” 陈恪笑笑,送走了巫红嫣。 而今众人陡然听见这个消息,均是一怔,陈恪面上却是敛了表情,点点头让前来汇报的人下去。 宋尘染看了看一瞬间安静下来的众人,深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咳了咳,道:“那个,江步青他们你准备怎么处理?” 陈恪嘆气:“不都让他们来充军了吗?” 宋尘染觉得现在跟陈恪交流应该也说不出什么,刚想开口问胡沉,就听见陈恪道:“带进来吧,我来处理。” 宋尘染刚想煞风景的问他:“你真的可以吗?” 陈恪好像明白他的内心活动,直接一个眼刀飞过去,示意他闭嘴。 江步青是同他女儿江渐柳一起被发配过来的。一路上可谓是受尽嘲讽,尝尽了狼狈。 宋尘染没说话了,退了一步站在一边等着。 陈恪等着江步青父女二人上来,而后淡淡问道:“江丞相,又见面了。” 江步青被人狼狈的压跪在地,听见他这句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道:“可否放过我家姑娘?” 陈恪听见他这句话突然道:“放过?凭什么呢?” 江步青抬头道:“她也没做什么,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陈恪重复了一句:“一个人的错……”他拿过一封信纸,仔仔细细的展开来,一字一句的念到:“纵火,纵容他人侵犯良家女子,同他人私通……”他的音调低沉,一把极好听的嗓子在此刻听来却满是冷意。 陈恪停了停,而后道:“就算这些你都觉得久远到记不住了,但是,前年新年的时候你把我亲卫大冬天的推到河里的事儿还记得吧。” 江渐柳抬头尖叫:“你这是公报私仇!” 陈恪笑:“所以呢?你能反抗吗?” 故谈站在旁边轻声道:“操!还能这么玩儿!太爽了。” 骆歧泽笑:“好玩儿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他以前一直没用而已。” 陈恪站在那里想了想,而后道:“林正,你之前不是说你那里还差两个人吗?把他们拉过去吧做不好随你发配。” 林正补充道:“锄地。” 江渐柳崩溃道:“陈恪,你不能这么对我!” 陈恪走到她对面蹲下,道:“是吗?觉得锄地配不上你这个高贵的江大小姐?”江渐柳没说话,陈恪嘲讽的笑笑,站起来,“不是我说,你还不配做他这么高尚的事情。” 江渐柳还想说什么,就听见江步青吼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江渐柳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陈恪,一边挣扎一边被拖下去了。 满眼的不甘。 陈恪坐下来,道:“算了,别理他们了,我们来看这里。” 宋尘染很自然的带着巡南的驻军留在了护国军内,嘴里咬死了是他想留下来看看陈恪这个不可一世的人究竟是怎么被打趴下的。别扭的可以。 陈恪当晚叫人做了几个好菜来招待他,一边举起酒杯,道:“好久没聚过来,就着今天你来了,我们好好喝一杯。” 没人拦他。因为他们都需要放纵。 太久了,憋的太久了。 宋尘染笑他:“哟,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们还这么放得下心啊。” 陈恪看他:“什么叫做放得下心,我们这个叫做劳逸结合。” 宋尘染知道一点赵均的事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陪着他喝。 晚上回去的时候陈恪仍然是清醒的,他嘱咐完众人后道:“明天记得起来啊。” 众人吵吵闹闹的散了,留下陈恪独自站在那里。 他又回到桌子面前,铺开纸笔,落笔写下:春末。 而后换了一身夜行衣,踏着浓浓夜色走了。 原本散了的胡沉他们又鬼鬼祟祟的看着陈恪离开的背影,齐齐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宋尘染道:“你们干嘛那么猥琐?” 胡沉还没来得回答他,就听见宋尘染接着道:“好久没见过这么深的感情了……要是赵均到时不接受怎么办?” 众人沉默一瞬,而后梁松道:“不接受就不接受呗,反正努力过了。” 宋尘染笑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太多作业了,天哪。 那些还在坚持的小伙伴们,爱你们。 第81章 勾心 赵均拿了一柄小刀往外走,还没走的多远,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 他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到上汗辰带着上汗藏朝着他走过来。 阳光太好,好的刺伤了他的眼睛。 赵均微微眯着眼,手里转着小刀,随风飞扬的发丝乱七八糟却极有规矩的一起一伏的。 上汗辰带着笑意过来,看着他这个懒懒散散的动作,抬手好兄弟一样的搭上他的肩膀,道:“走,喝酒去。” 第167页 赵均根本不介意上汗辰的动作,只是微微侧头用余光看了看上汗辰搭在他肩头上的手,而后转过头,道:“怎么?这个时候我们还要去喝酒?” 上汗辰笑:“这样说就不对了,目前看来,陈恪他们没什么反抗之力,可以出去玩玩。” 赵均不置可否的笑笑,面上带着同上汗辰差不多的神色,就连眼眸深处的感情都没有任何波动。 上汗辰顺势借着手臂上的力道带着赵均往刚刚攻占下来城镇里的一家青楼走去。 赵均垂着眼睛,低头看着路,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首先,上汗辰这个轻敌的态度是最近才出现的,而之前也渐渐有这个苗头,这说明他们的方法奏效了,成功的让上汗放松警惕。 其二,就他最近接触上汗拓看来,上汗拓已经失去了一些对于战场局势的把握,只能说,年纪大了,可能有些时候对着一些东西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上汗拓对于大局的把控他不得不佩服。但是,可能是因为上汗辰的影响,致使上汗拓也开始有些飘飘然,开始卸下来一些防备,对于护国军的进攻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咄咄逼人,反倒是抱着一种得过且过的蔑视。 再者,由于陈恪的刻意放水,就连他这种仅仅只是站在后方观战的人都觉得护国军弱爆了。于是,这一系列的事导致上汗军中军心膨胀,每日的训练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 于比而言,赵均勾唇笑笑,他想要的至少达到了一半了。 他的手摩挲着自己腰侧的一块玉石,心中思绪万千。 赵均跟着走进青楼,猛然间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的时候才警觉自己来到了哪里。他抬头看了看,问:“怎么来这里了?” 上汗辰随手搂过来一个凑上来的姑娘,伸手勾了勾她的下巴,道:“就是这种地方才有气氛。” 赵均眉头一跳,没做回应。 上汗辰放开手中的姑娘,道:“再说,上将都快十七了,怎么说,也应该……”他没接下去,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均。 赵均点头应承下来,忍着嫌弃的走了进去。 上汗辰也不拘束,对过来的打扮的花枝招展妈妈道:“给我把你们这里最好的几个给我叫过来。” 妈妈笑嘻嘻的用手帕捂着嘴笑:“哎呦,爷可来的真及时,我们家倩倩刚好等着您来呢!” 上汗辰大笑,让她快下去叫人上来。赵均坐在一旁看着上汗辰的动作,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来,反倒是来得久了,都和这里的妈妈混熟了。他拿起桌子上摆着的花生剥开,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及至人来的时候,赵均也不过就吃了那么两颗花生。赵均抬起头懒懒散散的看了一眼蜂蛹而入的人,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相较于着急忙慌,一脸笑意的进来的人,最后进来的那个人算的上是一股清流。走的从从容容,脸上似乎还带着点不耐烦于厌恶。 她一进来就抬头扫视了一圈屋内的情况,而这一眼,恰好对上赵均似笑非笑的充满探究的目光。 她眉心突然舒展开,径直朝着赵均身边走过去。 上汗辰一见这个走势就笑了,一边咽着身边人餵过来的酒,一边对赵均道:“你小子艷福不浅啊,我来了好几次,这一次好不容易等着倩倩姑娘有时间了,结果这倒好,直接到你那里去了。” 赵均知他只是玩笑,便玩笑着回他:“可能是我长的太扎眼了,看不下去,就过来了。” 上汗辰又笑:“哎赵均,我觉得每天跟你多说说话,我都能多活几年。” 赵均没说话,顺着身边倩倩的动作由着她坐在自己腿上。 他长高了不少,可能是上汗一族的食物真的有种魔力,他原本以为自己应该不会长了,结果又长了那么多,看起来好像比陈恪矮不了多少了。他想。 在外人眼里看来,赵均就那么懒懒散散的倚在凳子上,而倩倩风情万种的坐在赵均腿上,帮着赵均从桌子上拿花生剥。 上汗藏原本就看赵均不惯,现今上汗辰竟然还有巴结赵均的想法,他更加对赵均充满了妒意。看着赵均这个样子,他忍不住道:“上将这是……不能?” 赵均听到这话眯了眯眼,突然往前倾身,也没对倩倩做什么,就伏在倩倩耳边说了什么,就见倩倩的脸上飞速的染上红霞,抬手轻轻的打了赵均胸口一拳。 赵均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站起来,搂住倩倩的腰,道:“走吧。” 上汗辰道:“哎,这是去哪?” 赵均看着上汗藏回答他的问题:“良宵不可虚度,免得妄负美人意。” 上汗辰恨恨的看了上汗藏一眼,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面上却对着赵均笑意盈盈的道:“那我叫人过来带着你们过去。” 赵均点点头,搂着倩倩出去了。 一进到房间里,赵均就松开了搂着倩倩的手,微微躬身道:“冒犯。” 倩倩微笑:“刚才公子也是说的这句话呢。吻我手的时候也是借着自己的手吻的呢。” 赵均笑,递给她一杯水,轻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怎么说,你应该懂得。” 倩倩笑:“一直都懂得。” 第168页 赵均第二天回去的时候身后跟着不施粉黛的倩倩,上汗辰调笑着问他:“决定好了,就要她?” 赵均回看他:“我看起来那么像是骗你的?” 上汗辰噎了下,而后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没有只是没想到上将那么清淡的一个人会做这个事。” 赵均冷笑:“没想到的事多了去了。” 上汗辰没理他这句话,迳自拿了银钱将倩倩赎了下来。 赵均冷漠站在一边看着他的动作,没动,直到上汗辰转过头来看着赵均的时候,他才没什么表情的将自己腰间的钱袋扯下来丢在上汗辰怀里,道:“自己的人自己来,没听过还能别人帮的。” 倩倩抬头看了看他,复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均将人带到自己住的地方,将手里的倩倩的包袱递给她,而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床,道:“你自己熟悉一下,我还有事……有人来了自己注意点。” 倩倩点头,表示自己不会给赵均惹麻烦。 昨夜倩倩同赵均说自己想要离开这个青楼,不想再被每天看不到头的折磨淹没了,同时她答应赵均自己可以帮他做成一件事。 赵均冷笑着问她:“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人?” 倩倩将自己宽大的袖子捲起来,拿了桌子上一支熊熊燃烧着的蜡烛,道:“我可以将自己的容貌毁了。” 她说着就要将烛往自己脸上招呼。赵均看着她的动作,脸上笑意不减:“自我毁灭这件事我都可以做,不就是毁容?任何一个卧底的人都可以做。” 倩倩被他逼的没法,只得道:“你要怎么才能信我?” 赵均手指弯曲,不快不慢的敲着桌沿:“不怎么样,除非你做一件值得我信的事。” 他回答了和没回答效果是一样的,倩倩抿紧嘴唇不说话。 赵均突然含笑问她:“你说就你这种性格,怎么会是这里最受欢迎的那个?” 倩倩抬头看他:“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像你们一样可以做自己,太多人做某些事都是被逼无奈,也有很多像我一样为了某个人某件事。” 赵均听到前面半部分还悠哉悠哉的敲桌子,听到最后却陡然停下了自己的手,微微笑着,眼底却一片冷意:“谁给你说的我们就能随心所欲?不是每一个看起来光鲜亮丽的人都是她想要的。” “你觉得我和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吗?那你觉得我背着你们这些所谓爱国的人的歧视于嫌弃的目光我有多难受?!但是我还是选择忠于我自己所在的阵营,所以,别给我找藉口掩饰自己的贪心,你不配。”赵均冷漠的说。 倩倩愣在那里,赵均想了想,道:“既然你觉得我过得很舒服,那行,我就带你去看看我的在你们眼中的舒服日子。” 赵均真的无法确定倩倩这个人的身份,只能说他来的太过巧合,巧的让他生疑。 他将倩倩安顿好以后,就转身出门,走之前对倩倩道:“安分点,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倩倩唯唯诺诺的应下,目送他出去。而后眼神渐渐暗淡。 上汗辰见着赵均来的如此快还有些惊讶,打趣道:“上将也不多温存温存。” 赵均没回他,直接开门见山道:“皇子叫我过来是想说什么吧。” 上汗辰一听便笑了:“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畅快。” 赵均没动:“过奖。” 上汗辰愣了愣,而后坐下来,道:“想必上将也知我上汗最近的状况……那我就不弯弯绕绕的了,近年来我父王一年不如一年,前一次也是因为他没能做好紧急措施的部署,导致我们放走了那么多的太和军队……”他看了看仿佛入定一般坐着的赵均,抿了抿唇,道:“所以,我觉得可以……” 赵均转头看他:“皇子不怕我同汗王通气?” 上汗辰哈哈笑:“上将不会的。” 赵均:“哦?这么肯定?” 上汗辰:“当然,我既然会选择你说明我做足了准备,也就不怕你说,再者,你觉得现今看来,是我的胜算更大还是你更大。” 他看了眼赵均,接着说:“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信你了,我被他流放,但是他会想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也就会开始对你产生怀疑,到时候……” 赵均笑:“皇子这是在威胁我?” 上汗辰好脾气的笑:“算不得威胁,只是看着上将一身好武功,不捨得浪费,特意帮你分析了一下利弊。” 赵均知道这条船他是下不去了,便喝了手边上汗辰刚刚倒给他的一杯水。 来日方长,不到最后别妄下结论。 上汗辰看着赵均离开的背影冷笑,臭小子,看你这么傲,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里。 几天后,赵均被上汗拓召见。 上汗拓见他来了,挥了挥手帐里的守卫突然换了一批。赵均心中一紧。 上汗拓招手让他过去,让他坐下,缓缓道:“你我都是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说吧,那天辰儿叫你去干什么?” 赵均心中冷笑:看起来那么和谐的关系也会这样互相怀疑……但他面上却是一怔,犹豫到:“这……” 第169页 上汗拓抬头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弄之前做的东西:“怎么,不方便说?” 赵均道:“说又如何?不说又如何?说了我能得到什么?” 上汗拓笑:“你想要什么?” 赵均摊手:“很简单,保证我的安全。” 上汗拓点头。 赵均轻笑:“也没什么大事,他只是希望你尽早退位。” 上汗拓点点头,没说话。 赵均根本不怕他,或者说,装出来的不怕他,见着上汗拓没什么反应了,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离开了。那……” 上汗拓懂他的意思,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赵均微微颔首,直接转身走了。 一开始,他与上汗拓之间就是合作关系,而这层关系,是在上汗辰之前建立的。 他笑了笑,有意思。他倒要看看最后这一家人得成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废了废了 第82章 反差 陈恪拿着东西走到前方的时候才看到距离他们不远的上汗驻地的情景。 而他们现在之所以能够那么平静完全是因为双方都想来个出其不意,直击要害。 中士兵见着陈恪来了,自发的让了一条道路出来,让陈恪能够走到最前方看清楚对面的场景。 因为他们这一个动作,陈恪原本只是虚晃道对面貌似在进行什么比试,而今站在毫无视线阻拦的地方,他才真正看清了对面的人。 此时已经渐入秋季,而陈恪也是加强了对于自身队伍的训练,实力上来说,至少可以是不输于上汗的。所以,陈恪放松了一点对于护国军的限制,收复了几座城池,重新让士气达到顶峰。而于此,两方进入白热化阶段。 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对面原本沉寂的上汗却在今天早晨突然乒桌球乓的敲锣打鼓,还摆了一个简易的擂台,也不知道究竟是要做什么。 但是当他看清楚擂台上的人时,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是特别透彻。 赵均身着一件黑袍,衣摆被他粗暴的挽起来,袖口拉到小臂处,头发被他高高束起,看起来好不精神。 然而站在上面必定没什么好事。 随着陈恪这个想法刚刚闪过,就看到有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一身战甲的上来了。 底下有人嘲笑上来那人:“这样是不是点过分了!” 来人只是活动了几下手腕,看着对面站着的赵均,眯着眼睛:“不过分,既然想要我们信服于他,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赵均对于这个向来无所谓,他将身上的一件带着红色的东西往擂台下的墨轩扔过去,而后道:“他说的对。” 随着他的动作,不少人心里都有些惊讶,毕竟他扔下去的那个是代表了他的地位的东西,扔下去就代表他放弃了自己的这个相当于庇佑的东西,选择公平竞争。这一下,就不会是点到为止这么简单了。 赵均与来人纷纷抱拳行礼,而后他微微在原地站了几秒,似乎是在等着对手出招。 那人见他没动,心底冷笑,觉得赵均这是有些怕的前兆,便提起拳头朝着赵均冲过去。 赵均站在那里还是没动,及至拳头要冲到自己鼻子前了他才微微一错身,右脚往后退了半步,左手瞬间往前一盖,将对手的手打下来,而后借着抓住对方的手这个优势贴着对方往后一翻。 既然会上来同赵均“切磋切磋”,那么这人的水平一定不低。他顺着赵均的动作同样是往后一翻藉此机会挣脱了赵均的桎梏。同时伸出另一只手併拢往赵均脖子上砍过去。 赵均微微勾唇,直接往下一坐,右腿向着对方一扫,看见对方似乎避开的动作,他抓着对手腰间的衣带,右腿使力将自己撑起来,同时朝着对手腰间打了一拳。 但是,收效甚微。赵均微微退开一步,来不及体会到自己手上的一阵阵抽搐式的疼痛,便又再次主动退开几步。 对手乘胜追击,紧接着向他过来。赵均利用这一晃而过的时间极速思考,而后直接飞起一脚朝着对方的大腿踢过去。 来人防不胜防,退也来不及,只得闪避,没想到赵均接着有踢出了第二脚,攻击位置都没有变过。 他退无可退,没什么值得怀疑的被赵均一脚踢中。他退了几步,却不漏破绽赵均借着落地的姿势,再一次抬腿踢向对面的人的小腿。 那人看着赵均踢过来的笔直的腿在空气中划出的虚影,心里直接骂了句:“操!”而后下意识的将腿弯了弯,给赵均来了个骨头碰骨头。 踢到战甲上的赵均眉都没皱一下,待的站稳后再一次发动攻击。 陈恪距离有些远,并不能特别直观的看到那里的细微情况,只知道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站在擂台前围观的人渐渐停下了交谈,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而后他听到重重一声踢到战甲上的声音,他心中一惊,朝着对面看去。 赵均他们过招过的极快,瞬时之间只见赵均抬腿将对面的人踹翻在地,而后立刻挥起拳头向着地上躺着的人面部打去。 只是,快要触及面部的时候停了下来,顿了几秒,他站起来,将血淋淋的手伸到正在擦自己唇边的人面前。 第170页 来人将自己擦血的手停下来,看了看站着的赵均,笑着将自己的手放在赵均手里,借着赵均的手站起来。 他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赵均的后背,而后分开对着赵均行礼:“多谢。” 赵均同样回以一礼:“承让。” 赵均行礼完毕之后看见对面的人将自己的战甲脱下来,扔在自己脚边,对着底下的众人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厚道……输的心甘情愿。” 墨轩着急忙慌的跑上擂台,拿着一卷纱布,一边帮赵均处理伤口,一边问:“没事吧?” 赵均淡声道:“无妨。” 此时,他抬头向着对面的护国驻军看去,却没看到自己在比试的时候影影约约看到的那抹灰白色的影子。 他突然低下头笑了笑,低声自语道:“何必。” 墨轩没听清楚,便问他:“嗯?你说什么?” 赵均道:“没事,没说什么。” 陈恪见着墨轩上去的时候就自己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围观的地方,朝着驻地里面走去。他知道赵均可能会看过来,但他不想让赵均知道自己在看。 如果见到了,就像是有什么不该被发现的事显示在了他的眼中一般。 赵均走下台,手上松松散散的拿着他之前取下来的那条带着淡淡红色的带子,向着周围围观的将士道:“多谢。” 众将士愣了愣,而后齐齐行礼,这一次比武之所以会安排的这么大张旗鼓,一方面是为了让赵均获得更多的信任,另一方面是为了向护国军展示曾今的他们的一个小将军现在不仅叛变了而且在他们这边还有挺好的待遇与地位,也算的是一种炫耀。 赵均又何尝不知道这种方式的比试的炫耀性,但他还是做了,毕竟接下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他去争取接触。 他一回到自己营帐内,就见着倩倩盯着他挂在床头上的那枚玉佩看。 他走过去,在经过桌子的时候突然顿了顿,而后微微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水,问道:“看什么?” 倩倩此时褪去一身锦绣,身上只着一件粗布衣服,也没有如同以前一般每天仔仔细细的化妆。听见他这句话便转过身来,笑着道:“这是我想的那个陈恪?” 赵均视线微微掠过那块玉佩,道:“有何不可?” 他端水的手恰好是覆满了白色的纱布,倩倩一见。便道:“你怎么了?”说着就朝他走近,而后伸手想要去触碰赵均的手。 赵均微微侧身躲过倩倩的手,低声道:“无妨,小伤。” 倩倩在他的动作后闭了嘴,紧紧抿着唇,问:“究竟要怎么样呢?我都说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均打断:“算了吧,你想要的你自己真正看清了吗?不要跟我说你来跟着我是因为以前你说的那些原因。” 倩倩原本就冷淡,听见他这句话倒是苦笑:“是嘛?你看到的东西永远才是你所相信的,忙没看的呢?凭什么不相信我?!” 赵均笑笑:“我应该相信你?你觉得上一次你做出来的事情还值得我的信任?” 倩倩听到这里忍不住辩驳:“我以为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我才会跟他说的!” 赵均抬头看她,冷笑:“你以为,你以为,所有都是我以为,我还以为我能够不背这些罪名就像个弃暗投明的人一样过活呢!”他停顿一下,原本激昂的语气突然就软了下去:“不要说我以为,事情不是以为出来的。” 倩倩被他说的眼眶通红,在他面前顿了顿,转身跑了出去。 赵均嘆气,他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没有好报至少都会不那么心烦一点,没想到一切都仅仅只是他以为。 他自嘲的笑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向倩倩道个歉。结果想法一出来就被他自己扼杀在摇篮里。 他躺在床上,看着床头随着风晃动的玉佩,突然就进入了睡眠。突然的有些惊异。 赵均看着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心突然猛地抽紧。 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心脏,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这种近乎绝望的感觉。 孤立无援。 他在那里站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踏雪而来。 循声而望,先是一抹于天地同色的白,而后一抹与之有些不同的人影出现在他视野中。 他看着那抹越走越近的身影,突然想要转身逃开。手上的伤口好像突然就疼了起来。 想是这么想,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停留在原地。停留到那个人走到他身前与他面对面的站着。 赵均敛了眉眼,看着陈恪熟悉的眉眼,脑海中突然出现陈恪离开的背影。 手越发的疼了。 疼的心慌,疼的红了眼睛。 陈恪原本看着赵均在他面前突然冷下来的脸还有些愣,一瞬间见着赵均的眼睛突然蓄起的泪,他突然就乱了手脚,出于本能般的将赵均揽到怀中,一只手放在赵均的后脑上,将他紧紧的抱着,问:“怎么了?手可还疼?” 他的声音原本就很低沉,而今看来更显的磁性又性感,嗡嗡绕绕的响在赵均脑袋里。 赵均突然就失了每一天装出来的冷淡,他知道这是在梦里,也就肆无忌惮。他挣开陈恪的怀抱,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道:“你说你怎么能走呢?!你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呆了多久吗?我以为你会回来的!但是你没有……你怎么能不回来啊……我那么害怕你走,但是你还是走了……连头都没回……” 第171页 陈恪听得一脸懵,却拉回赵均抱着,手慢慢拍着赵均的背,安抚他的情绪:“我没走啊,我在啊,不会有的……不会的。” 他不知道赵均说的没有回头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说的所谓离开留他一个人在那里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若是真的出了那种情况,他是不会走的。若是他会走,那他现在也不会特意让巫红嫣用巫术将他送到这里于赵均见上一面……不过,看起来,赵均好像以为这只是一场梦。 梦就梦吧,能说出来就好。 赵均原本还要挣扎两下,最后直接消停下来,安安静静的由着陈恪抱着。 陈恪见他没哭了,也没什么动静了,就着这个姿势问他:“他们有为难你吗?” 赵均声音闷闷的,头在陈恪胸前的衣服上擦了擦,而后才说:“你说呢,当然有啊。” 陈恪失笑:“嗯?” 赵均掰指头一般的数着:“你知道吗,他们让我专门来堵你们,说什么我更了解你们,明明我都和你们分开这么久了,哪里有那么了解。还有,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特别是那个上汗辰,每天就像吃多了一样老是找我联合叛变,你说我原本就是上汗拓他那边的人,他确实愣是像啥一样愣是要跟我一堆……还有那个上汗藏,你都不知道他有多无聊……对了,我还养了个狗……”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推,陈恪都默默听着,时不时抬手拍拍他的背。赵均说了这么多,才反应过来,推开陈恪:“我是不是说的有点多?”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赵均继续说:“你觉得我说的多其实可以不听的,我不想做梦你都还要走掉……” 陈恪心脏猛地一疼,他看着面前低着头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赵均,突然情不自禁的抬起赵均的下巴,毫不犹豫的吻下去。 赵均一愣,而后立马就想推开他,这对于他来说太过沉重,好像有些承受不起,没想到陈恪直接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带,一手绕过他的脑袋,扶着他的后脑,固定住赵均整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啊,初吻啊,天哪!! 那什么,我终于换掉了我嫌弃了那么久的封面! 还有,谢谢那些还在坚持的小可爱们,真的好爱你们啊,让我们一起期待他们在一起啊(感觉自己真是个小可爱呢) 第83章 和谈 赵均从床上蹭的坐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帐外人来人往,火堆的光亮照亮了他这一方小小天地。 赵均感受着自己的变化,黑着脸重新去找裤子。 梦他不是没做过,只是这种他还确实没做过。只是因为平时接触的东西太过于复杂,也懂这样的感情,倒是不觉得烦躁,只是觉得有些绝望。怕自己回不去了。 如此看来,还不如不要明白的好。 陈恪醒来的时候巫红嫣已经在一旁睡着了,他从一旁放置衣服的屏风上拿下一件外套,轻轻抖开来,盖在巫红嫣身上。 他这一次本来是想跟赵均说让他注意安全,可能近期护国军会开始反扑,结果弄了这么久,正事还没说,倒是把自己的感情正式完了。 陈恪无奈的笑笑,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同赵均讲这不是一个梦。 他站在风口拢了拢衣襟,初秋的夜晚渐渐有些凉意洒下来,让他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还是算了,先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上汗辰就摇摆着他悠闲地步伐向正在逗狗的赵均走过来。 赵均头也没抬,手摸着傻狗的头顶,一手挠着狗的下巴,轻声道:“早。” 上汗辰蹲下来,伸手想要摸狗,结果手还没碰到狗毛,就被傻狗的“呜呜”声吓得缩了手。 赵均抬头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再次低头,道:“他怕生。” 上汗辰笑笑,无所谓的站起来,道:“走吧,老头子有请。” 赵均应都没应一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牵着狗就向着主帐走过去。 上汗辰的手在腰侧握紧,而后又缓缓松开,脸上挂着往常温温和和的笑容。 赵均到的时候上汗拓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看着手边的军报,神色淡淡的,辨不出悲喜。 赵均进入后行礼,如往常一样冷淡道:“汗王。” 上汗拓看见他俩进来,抬手招了招,示意他们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又让旁边的人给他们拿了杯水,而后才开口:“现今的情况你们有什么看法?” 赵均没说话,感受着手边傻狗一下一下吐出的喷薄的热气。 上汗辰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看了看上汗拓,缓缓说道:“如今护国军虽是全力反抗,然而收效甚微,而我们相较于之前刚刚开战的状态来说,我军士气高涨,如此看来,我方势力赢面看来大上许多。” 上汗拓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头对着赵均道:“上将觉得如何?” 赵均还是慢腾腾的,摸了摸自己的狗,而后才说到:“无话可说。” 上汗拓笑笑,也没有对他的意见发表评论,只是又再次自顾自的看起了手上还没有看完的军报。 第172页 上汗辰原以为上汗拓会说什么,而现在的沉默却让他措不及防。 赵均坐在他旁边,渐渐察觉到了上汗辰的不安。 以前的上汗辰不会这样,或者说很少会这样,直到上汗赢过护国军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作为一个外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上汗一族淡淡的膨胀与骄傲。 尤其是上汗辰,从来没有过的自满情绪占满了他的脑子,以至于现在一有点什么事情出乎他的意料都会让他觉得有些措不及防,有些难以掌控,有些,难受。 这就和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样的道理。当一个人习惯于被人肯定,一下子突然被人质疑,总是难以接受的,总是,有些不甘,甚至想要报复的。 赵均突然勾唇微微笑了。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上汗拓这一次之所以不说话,反而将他们晾在一边的原因。 他还是继续挠着傻狗的下巴,时不时接住它扒向自己的小小的手。 赵均还没有完成自己一系列逗狗的动作,就听见上汗拓道:“你们觉得一起吞了可好。” 赵均心头一跳,面不改色的轻轻发问:“嗯?” 上汗拓道:“现在我们的局面就是这样,一方弱势,一方稍微强一些,这就相当于是对方是我们到手的鸭子,想怎么烹就怎么烹。” 赵均心里突然很想吐槽一句:“煮熟的鸭子还有飞的那一天呢。”但他忍住了,问道:“嗯?” 上汗拓看了一眼旁边坐着一句话都没说的上汗辰,慢慢道:“赵均啊,你最近时间很空的吧。” 赵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这个作为一个上将却很闲的一个自相矛盾的话。 上汗拓听见这话之后自己好像也觉出来有些不对,但也无法挽回,但赵均又应下来,他倒是不由得失笑。 他顿了顿,喝了口水润嗓,而后才道:“我想要将他们一起一锅端了。” 赵均沉默。 上汗拓继续说:“这几天我会给陈恪发一个消息,让他们过来和谈。” 赵均:“……”他顿了顿,而后道:“好。” 陈恪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刚刚准备叫上樑松他们一起去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时,就看到传讯兵急急忙忙地进来道:“将军,对面来人了。” 陈恪微微一怔,而后微微笑着,点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传讯兵下去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众多有条不紊的脚步声。 陈恪自己收拾了一下,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而后慢条斯理的将茶杯等物拿上来再慢慢的泡上一壶名为春末的茶。 上汗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陈恪坐在那里悠悠慢慢的泡茶,整个人融入秋日暖洋洋的阳光里,细小的尘埃漂浮在他身边,温和又毫无防备。 陈恪见到他来了,起身走到他身边,礼貌性的问候几句后,将人引到桌旁,将刚好煮开的茶倒进准备好的杯子里涮了涮,倒掉之后重新冲进一杯,放置于上汗辰前面。 上汗辰微微抿了口茶,复又放下来,称赞了一句:“好茶。” 陈恪笑笑,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似的绕过了,只是道:“上汗大皇子,久仰。” 上汗辰笑:“久仰。” 陈恪本就直率,此时也不想拐弯抹角,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那这一次皇子过来有何贵干?” 上汗辰笑笑,道:“无谓贵干,只是想要过来同将军打个商量。” 陈恪笑:“请讲。” 上汗辰有些犹豫,他本身是一点也不想同太和和解,而是想要用自己的方法一点一点的击溃他们的防线,凌迟处死一般,一点一点的,慢慢的看着他们的死亡。 令人窒息的快感。 但他此刻不得不开口,带着他一贯的习以为常的笑容:“前几日汗王同我们商量,征战年代,最苦的不是我们征战之人,而是拿着手无寸铁之人……如此,将军可有何谈之意?” 陈恪笑:“你们认为如何呢?” 上汗辰沉默一瞬:“我此行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将军如何认为?” 陈恪表情不变:“皇子可否容我想想,毕竟……” 上汗辰点头:“有何不可。”他认真的希望陈恪在反覆思考以后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半日后,陈恪一身潇洒的过来,先是笑着行了一礼,而后才道:“皇子之前同我们道出和解之意着实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刚刚同他们商量之后,大家都认为此事可行,那……” 上汗辰微微一笑:“既然我们都有这个意愿,那我就先回去同汗王商量后来的事情,以后会有人来同你们进行接洽。” 陈恪点头:“好。” 送走上汗辰之后,陈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梁松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边,默默道:“答应了?” 陈恪头都没动一下,直接道:“不然呢,我还能做什么?” 梁松咬了咬自己嘴里叼着的那根狗尾巴草,有些微微的口齿不清:“那你之前计划的东西怎么办?” 陈恪侧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放一段时间吧,还是隐藏起来,他们……说实话,一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尾巴都露出来了。将计就计吧,看他们究竟要玩出什么把戏来。” 第173页 梁松顿了顿,而后问他:“赵均那边你怎么办?” 陈恪嘆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对我?” 梁松笑:“什么叫这样对你,我们是让你面对这个问题做出合理的应对。” 陈恪:“应对?” 梁松:“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说,别跟我说上一次你跟赵均见面说了这么久……”说到这里他还特别“笑嘻嘻”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陈恪的手臂“啊!老实交代!” 陈恪再次嘆气:“真心没有。” 梁松不依不饶:“说!不说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陈恪:“哟!我好怕!” 梁松一拳打在陈恪肩头:“滚犊子!别啊,我认真的在问你。” 陈恪转身看着他,唇分开又合上,看的梁松都忍不住想去当他肚子里的蛔虫的时候才听见陈恪道:“等他回来之后跟他直说吧……但是,最后还是看他的意思。” 故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蹦一跳的追上他们,伸手搭上陈恪的肩膀,撞的陈恪往前一倾。他道:“我和你说啊,你现在已经二十二了,他现在已经十七马上就要十八了,如果再持续两年,他都要加冠了,这样的话,你觉得你还有多少优势?你看吧,他的身边莺莺燕燕的,到时候你不趁着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就得让那些小妖精们抢去了!” 陈恪:“……那也得他同意吧,不可能……吧。” 骆歧泽从他们后面走过来,笑着道:“也不是你这个说法,你可以採取其他的措施,不一定非要他同意。沉默也算是默认。” 陈恪:“这么……强词夺理的啊。” 骆歧泽还没有说话,就听见余将淋的声音传来:“屁!这个叫做真理。日久深情懂不懂?你得先把人留在你身边才有可能懂不懂?” 陈恪:“啊……” 陈恪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就听见胡沉道:“行了,就算你做好了决定,你也要想清楚,你们之间不只是很多不确定因素……如果你们在一起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们一样这样支持,更多的,你们会面对很多的流言蜚语……你是不是想清楚了要陪着他一起度过?或者,话说回来,陈恪,陈家只剩你自己了,而赵均家也只有他了。” 其他人本来还在调侃陈恪,听到这个突然齐齐噤声,看着陈恪。 陈恪苦笑:“我知道会面对很多反对,但是……如果他真的愿意,我相信他不会在意这些,至于……” 巫红嫣从远处走来,听见这段对话,突然笑着摆摆手:“这个嘛,赵均那里不用担心他,他们老赵家一向特别的尊重孩子的意见,不会说什么。”她看着陈恪看他的眼睛,笑:“所以,其实很多时候只是你愿不愿意说的问题。” 她看了看远处飘落的黄叶,道:“太久没有跟小兔崽子聊天儿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件事还是你去说吧,先开口,不会显得被动。” 故谈一向不拘小节:“前辈,那个,你这样讲真的对小赵均好嘛?” 巫红嫣风情万种的撩撩耳边的头发:“呵,我需要顾忌他?以前他可把我害惨了。”说着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颇为往事不堪回首:“所以,我这样也算是小小的报复。” 骆歧泽笑,谁人看不出这一份关怀。 看起来是在说自己对赵均怎样怎样,其实还不是为了赵均着想。 长辈,从来如此。 嘴硬心软。 作者有话要说: 完了完了,我的作业要收尾了,我都还没有写,惊恐,一万多字儿啊!! 看到了吗我最……那啥的感情线! 感情线就是在吃完了6个百香果以后才写的,心情好(不,忽略吃得多) 第84章 生活 时光来去自由,往昔回首依旧。 赵均仰躺在一片松软的落叶上,抬手挡在眼前,看着秋末的骄阳出神。 墨轩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问道:“你的狗呢?” 赵均轻轻:“嗯?”而后拿手随意指了一个方向:“不在那吗?” 墨轩:“……”他看着空荡荡的那里,竟无言以对。 赵均没什么说话的欲望,自己一个人躺在暖光中,稍不注意就想睡下去了。 就在他意识昏昏沉沉时,忽听得墨轩在一旁说:“倩倩好像跟上汗辰搅在一起了。” 他说完就想去看赵均的表情,没想到赵均脸上竟然浮现一丝笑:“随她吧,与我无关。” 墨轩有些怔:“啊?可是他不是你带回来的吗?” 赵均听见这句话失笑:“我将她带回来就一定要喜欢他或者怎么样吗?”他坐起来,抬手拍拍墨轩脑袋:“别想多了,当初将她赎出来不过是觉得可怜,但是如今他想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也不想管,再说,如果他们情投意合,我又何必去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棒槌?岂不是亏得慌。” 墨轩不解:“那你这样不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赵均转过头看着他:“想多了,没有的事,我和她不过是相互成全,谈不上什么嫁衣不嫁衣的。” 第174页 墨轩没有经历过这些,也不太想懂,便自顾自的停下来,跟着赵均一起欣赏这个难得的平静。 赵均坐的有些无聊,四处瞧了瞧,瞥见一株可以用作吹奏的草,而后摘下来两片叶子,递了一片给墨轩,一片自己留着,问他:“可还会?” 墨轩说到这个就得意的扬扬下巴:“当然。” 墨轩吹起一首赵均及其熟悉的调子,清清爽爽的,澄澈而透亮。 赵均听他吹完,笑着鼓励:“哎哟,真心不错,加油,以后可以出去当个江湖艺人,走到哪吹到哪,不愁吃穿。”余光瞥见傻狗雪白雪白的身影极速逼近,他指了指:“你看,狗都给你吹过来了。” 墨轩对此表示不想说话,赵均笑,拿起叶子擦了擦,放在唇边接着吹下一段。 与墨轩不同的,他吹的懒懒散散的,原本清爽的调子硬生生的被他吹出慵懒的感觉。 赵均没管这件事,于他而言,一首歌反应的不过是心情而已,吹成什么样全凭心意,他从不追求一丝不苟,一定得按照原本来。 墨轩听着他吹的歌,一手顺着傻狗背上的毛,一手枕在脑袋底下,准备睡上一觉。 赵均还在懒懒的吹着他的歌,却听见墨轩问他:“哥哥,,你说父爱算什么呢?” 赵均停下来问他:“羡慕?” 墨轩笑笑没说话,赵均也没逼他,再次拿起叶子接着吹。 他从来没让墨轩知道自己一直再同陈恪传递消息,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这件事情自己瞒着就好。或者,以防万一。人向来自私,考虑自己总是要很多,所以他既觉得可以信任墨轩,一方面有时时刻刻防卫着墨轩,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目的。 说来也是可笑,越演越入戏,可心却排于其外,冷眼旁观。 他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等着来人的靠近。 来的人是之前一直在上汗拓身边待着的护卫,他一看着赵均,就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道:“上将,汗王有请。” 赵均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与枯叶,站起来跟着侍卫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伸手自然的搭上他的肩膀,笑嘻嘻的在他耳边轻声道:“陈恪的人?”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侍卫抽出自己身侧的弯刀,横在赵均脖子前一根头发丝大小的地方,微微眯了眯眼睛,薄薄的唇轻轻吐出冷漠的字句:“你说什么?” 赵均两只手指夹开横在他脖颈前的刀,冷漠的笑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怕什么?” 侍卫眼神冷漠:“有些玩笑上将还是掂量着开。” 赵均扯了扯自己腰间那条暗红色的衣带:“是我应该掂量掂量吗?”他对侍卫笑,笑的春暖花开,这秋日的景色皆成他的背景:“哪些人做过什么事,哪些人没做过,心里应该很有数,就不用我来掂量了。”说着,他还特意在侍卫胸前拍了拍,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 侍卫心中一抖,明显感觉赵均对自己待着浓重的敌意,不过,还不止这些。 赵均说完就自己顾着自己往前走,也不管侍卫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怔愣。 墨轩在离他们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不置一词。 赵均走到上汗拓所在的地方时,上汗辰和上汗藏已经在了,最近上汗藏都不敢来找他碰瓷,一方面是上汗辰一直在拉拢他,一方面是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再来找茬也显得太过狭隘。 他没管旁边坐的端正的两个人,自己行礼后就坐到一边,等候发落。 他不知道这一次叫他来是有什么事,不过想想也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赵均静静坐着,看着面前的水杯发呆。不过外人看来却是他看着面前的一把一直跟着他的匕首静静思考着。 那把匕首已经跟了赵均好久了,从赵均出现在他们面前开始,那把匕首就一直跟着他,挂在他的腰间,有时别在腿侧,随着那些飞刀放在一起,既不突兀却又显得特别。 刀柄上的那支半开桃,从没磨灭过。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深刻。 赵均还在愣神就冷不丁的听见上汗拓道:“赵均,你可是愿意?” 赵均:“……愿意。”……什么? 上汗拓听到他这个答案就微笑起来,道:“既然你愿意去同他们和谈,那我就将这个事情交给你去解决,到时候具体情况就看你自己同他们交涉。” 赵均:“……好。” 他站起来:“既然没事,我就先走了,毕竟还要安排这么多东西。” 上汗拓没留他,这一次也是特意安排赵均去做这件事,第一是因为这样更好进行交涉,毕竟赵均之前同他们打过交道,第二就是可以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就算对方对赵均心有不满,却也不会当场发作,同时还能培养一些感情也算是为后面的事情做一些铺垫。 赵均听见之后直接行礼告辞。 算得上是脑中一片空白。 他一步一步的慢慢往回走,思考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第一步他已经打下基础了,从一个一直被怀疑的对象变成这样,一方面是墨轩的帮助,一方面是他自己和陈恪他们的配合。虽然说自己给一众不知情的护国军留下了一个有些不怎么样的印象,但除了那个他不太愿意想起来黄二牛,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还是不错。而第二步,应该就是这一次的和谈。 第175页 且先不说它有多重要,就单单凭着这一次是上汗拓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解决,这个性质就有些大不一样了。 不求完成的十分完美,至少是要完成的足够让人满意。 因为这一次有可能决定了他能不能安全的走到最后,如果,一切都没有出错的话。 赵均走回到自己的营帐内,什么也没干,就静静在那里躺着,看着挂在那里的玉佩一解相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忽然想到这个词——相思。 一半成相思,一半成相望。 他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陈恪拿着东西晃晃悠悠朝着前面走,突然他的步子不了觉察的停顿了一下,而后唇边勾起一抹饶有趣味的笑容,不留痕迹的往别处走。 最近是胆子肥了还敢来跟踪他? 何况现在还是在护国军中。 陈恪越走越到没人的地方,等到周围逐渐开始被四周的树木遮挡阳光,后面跟着的人才像是忽然意识到不对,转身想熘。陈恪笑,都跟到这里了,他还觉得自己能够走的了?痴人说梦。 他得去得回身,伸手抓住来人的肩膀,借力往背后一转,想看清楚来人的正脸。没想到跟踪他的人功夫还行,竟然顺着他的动作翻了一转,逃开陈恪的手,而后转身又想走。 陈恪这下也不再大意,用力将人的胳膊往后一拉将人抵在树干上,同时伸手扼住来人的脖子,道:“别挣扎了。”说着,就抬手扯下来人覆在面上的面皮。 陈恪之所以会看出来来人带了面皮,是因为他长久同余将淋一起,知道一些破绽,所以仔细一看就直接看了出来,才会直接伸手扯下来人的□□。 但到露出真容的时候他却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不自主的放小。 赵均揉了揉自己被陈恪弄疼的肩膀,抱怨:“干嘛这么狠?嘶……” 陈恪看见是他,慌不迭的将面具给他重新带上,而后一边很自然的帮他揉肩,一边道:“你怎么会过来?这边很危险。” 赵均动了动肩膀,道:“要说的太多了,一下说不完,就直接过来口述。”他伸手自己整理了一下面上的面具,道:“他们呢?我有事得快点说,等下回去晚了他们找不见人就完了。” 陈恪点头,随便拉了一个人叫他把林正他们一行人叫过来。 林正等人过来时,正巧看见赵均坐在一盆水面前仔细的撕着原来没有撕下来的面具,一边向他们打招呼,陈恪站在一边看着他。 他们一进来就将营帐的帐帘放下,确认不会有人听见以后才上去同赵均打招呼。 余将淋尤为激动,抱着赵均不撒手:“小赵均,你可算是回来了,这都快要两年了,我都这么久没见着你了。”说着又拉开着距离,比了比,又道:“都长高了。” 赵均笑:“我这个……勉强算是临时路过……” 他放开余将淋,走到巫红嫣面前,低下头,低声道:“师父。” 巫红嫣本来还想说什么,听见他这个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抱了抱他,眼睛有些发红:“小兔崽子,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你师父写信报个平安!” 赵均头埋在巫红嫣颈上,闷闷道:“以后会写的。” 巫红嫣拍拍他的背,嫌弃:“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黏人。” 赵均松开怀抱,也顾不得继续说话,收拾收拾自己的情绪才道:“我这一次来是想同你们说,这一次的和谈是我来跟你们协商,后面的事情你们得有个准备,还有,上一次同你们说的上汗辰与上汗拓之间的嫌隙不是闹着玩的,这一次之所以是我自己一个人前来同你们交涉,多半有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还有,做好他们一定会突袭的准备,和谈只是个幌子。” 陈恪点头:“幌子我们是知道的,但是上汗辰同上汗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赵均想了想道:“具体来说就是上汗辰不满意现在的位置,毕竟年轻气盛,而上汗拓总是在各个方面都压他一头,他觉得收到限制,所以就想要找我们这些合作,想在吞併上汗之后一举拿下最后的成果,让上汗拓告老还乡。但是,他做的太急了,让上汗拓发现了,只是上汗拓自己本身没有说,可能还是想留一点退路给他,就看上汗辰自己知不知道珍惜了。” 他说完,又自己打断:“不说这个了,我这次过来就是想同你们说,做好准备,以后可能他们会让我告诉你们在新年的时候到京城去,你们记得做好防备,可能会突袭。” 陈恪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最近更新频率会不会更低……哎……我尽量,一定会在过年之前那么一两星期更完,明明计算的是12月底完结,看了看后面的大纲,哈哈哈,还是有可能的吧…… 第85章 退守 赵均说到做到,一说完事情就又找到余将淋拿了一点东西,重新做了一张面具,戴上后匆匆离开。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均刚刚离开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报:“将军,上汗派人过来说要同我们商量关于和谈的事。” 陈恪点点头:“将他们请进来吧。” 第176页 士兵再次退下,陈恪让林正他们留在那里,顺便听一听,显得重视一些。 林正等人应下,退到一旁站着。 陈恪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端起一杯水等着信使进来。 信使之前随着上汗辰过来过一次,只见他进来后向着陈恪行礼,继而将一封信双手平举过头顶,道:“将军请阅。” 陈恪扬扬手,让旁边站着的侍卫将东西拿过去,同时问道:“就你一个人?” 来人低头:“原本我们赵均上将也会过来的,只是来之前他突然出了一些事,就没有过来。” 陈恪冷了表情,似笑非笑:“这么说,你们是觉得我只能达到你们一个上将过来接洽的水平?” 信使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只能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该怎么说的时候,陈恪却像是突然厌倦了这件事,展开手中的羊皮卷,看了看上面熟悉的字迹,道:“行吧,我知道了,到时候还希望你们上将准时赴约。” 信使大松口气,退下了。 陈恪见他出去,转手就将羊皮卷递给身后站着的众人,道:“你们看看,赵均那边单独赴约,地点定在他们现在占领的那座城里的一个小酒馆。” 胡沉沉声道:“这不是羊入虎口?” 陈恪想了想:“不见得。”他缓缓道“如果真的想要我们相信他们真的是来同我们和谈,不仅赵均是一个诱饵,同时他们这个地点应该会做出一些行动,但是暂时不知道是什么,静观其变。” 余将淋想了想:“需要我去探路吗?” 陈恪摇摇头:“相信他。” 相信他能够不伤他们一分一毫。相信他能够处理好这件事。 余将淋张张嘴还想说什么,被故谈拉了拉衣角,停下了即将做的事。 她想,还是算了,有些事情换位思考还不一定能够真的有那个高度。 她见过很多苦命鸳鸯,乱世中挣扎的有,盛世中不断分分合合的也有,但是她很少看到向陈恪这种明明很喜欢对方却从来找不到时机说出来,这么久了,三年,一句有关这个的话题提都没有提过。 她甚至觉得,苦命鸳鸯都没他们这么绝望,至少别人还是在一起的对吧。 她现在突然对战争之后他们的走向感到无比的好奇。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够为一个算不上有特别的人付出几乎全部,甚至可以说是生命。 要说没有感情,反正她是不信。 她就是不信。 陈恪当局者迷,她又不是,再说她要是猜错了又不用负责。 陈恪收拾收拾,道:“你们自己下去准备,赵均说是在今年冬天,具体时间没给我们,料想也过不了多久了,最多不过两个月。” 胡沉等人领命下去准备,留下余将淋站在那里没动一下。 陈恪疑惑的看向她:“你这个眼神看着我干嘛?!别想了,我不会去帮你做宣传的。” 余将淋白他一眼:“我的泛花亭需要你做宣传,真的是!!不是,那个,我跟你说……”她神神秘秘的朝着陈恪招了招手。 陈恪被她弄的没发,将耳朵凑过去,余将淋凑近道:“我跟你说……”她停顿了很久,久到陈恪都不想听了,才听见余将淋满带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道:“赵均喜欢你。” 她讲完就走了,留下陈恪在那里愣了好久,而后摇摇头苦笑。 陈恪走到桌子后面,研磨铺纸,缓缓落笔,收了一些锋芒,道不尽赵均二字。 余将淋轻轻松松的走出门,还没走多远,就被人捂着嘴往后拉,余将淋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以一个看不清手影的速度,从袖口中掉出来一把小小的匕首,贴合着她的手型,被她顺势往后一扫,挣脱掉束缚,接着又是一两个攻击。 张周同急忙拦下来,道:“是我们是我们。” 余将淋停下来,看着他们,道:“艹!你们干嘛?大白天的这么吓人。” 故谈在一旁淡淡道:“是你自己反应太大了。” 余将淋无语,摆摆手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原谅他们:“行了吧,你们干嘛?” 林正道:“我们就是想问你跟陈恪说了什么。” 余将淋故技重施,对着他们勾勾手,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你们过来我跟你们说。” 众人凑过去,听见余将淋道:“做你们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众:“……”就知道不该信她。 赵均快到上汗驻地时借着草丛的掩护脱掉了外面的战甲,露出里面平常穿的衣服,又将面具揭下来,整理一下,才悠悠慢慢的朝着驻地走。 一路上见着他的人都退到一旁让道行礼,赵均没什么表情的从他们之中走过,顶着一张面瘫脸毫不动容的走过。 有人觉得他清高,有人觉得他本该如此,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虚岁十八岁就能够行事稳重,有自己的一套风格,还能带着一支军队打仗。 这是赵均,虽然觉得很牛,但是始终不是他们自己,就算值得敬佩,却也只是敬佩而已,最终,你还是你。 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更不要说一个与你距离相差有点远的人。 第177页 赵均走回去,对着地图仔细研究许久,最后将自己手上的那支旗子插在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地方又将另外一支旗子放在与之相对应的一个地方。 他再次思考了下,决定就这样。 拔下旗子规规整整的放在一边以后,他走出了营帐,向着上汗拓走去。 此时上汗拓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将士们弯弓搭箭,有条不紊的训练着。 他端起手边的一杯水喝了口,目不转睛的问身边站着的上汗辰:“辰儿觉得最近的训练如何?” 上汗辰不知其中是否有坑等着自己,便规规矩矩的答道:“尚可,与往日并无不同。” 上汗拓又问:“那与我们开始之时相比呢?” 上汗辰接着道:“士气旺盛不少。” 上汗拓听完,不置一词,自己又低着头喝了一口水,眼中辨不出情绪。 赵均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父慈子孝的场面,他心底冷笑一声,上去道:“汗王。” 上汗拓笑着看他,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顺便指了指一旁的一把空着的椅子,让他坐。 赵均瞥了眼一旁站着的上汗辰,不动声色道:“多谢汗王美意,只是稍有不适。” 上汗拓也没逼他,等着他过来说他要说的事情。 赵均捋了捋思路,而后道:“汗王,据我观察,近日以来我们双方虽说都在休息,可实际上究竟内部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现下的沉默只是一时的,而我们这个时候去和谈未免显得有些不太真实,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拿出一些诚意来。” 上汗拓放下手中端着的杯子,看着不远处正在训练的士兵们道:“怎么个诚意法子?” 赵均道:“我们只需要退一步便可做到。”他说了这句话之后便噤声了,上汗拓抬头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赵均抬抬手让旁边站着的护卫将桌子上的茶杯等物撤下去,自己将手上的羊皮卷展开放在上面,指了指里面一处地方,恰好是他刚刚标註的那处。他指着那里道:“如今我们的位置是在这里,如果我们退一城的话,也算不上会损失什么,反而会增加他们对我们的信任度,以此为交换,我们拿出我们的诚意,这样我们应该能够更好的与他们达成我们想要的合作,所以可以暂退一步,反正最后也是我们的,退一步百利而无一害。” 上汗拓沉默一瞬,突然拍了拍掌。 不得不说,很有思想。 也不得不说,很有远见。 就算说出这个的不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想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上汗辰,眼中却没带多余的色彩,仿佛就是让上汗辰过来看看的样子。 上汗辰不置一词,上汗拓也没想要他说个什么,只是道:“可以,你想这样我们就这样吧,目前你是进行交接的人,我们可以配合你的工作……”他看了看赵均,而后道:“谢谢你过来同我们商量。” 赵均点点头,收了羊皮卷,没有回答上汗拓的话,径直退了。 留下来的上汗辰也不好再留在那里,也藉口退下去了。 上汗拓没留,只是对着一旁的侍卫说:“你觉得他们怎么样呢?” 侍卫没回答,只是尽职尽责的站在一旁守卫着他的安全。上汗拓本来也没盼着他会回答,只是又自问自答般道:“始终是差了啊。” 侍卫的手突然有一瞬间的握紧,而后有恢复正常,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赵均一回去,就直接雷厉风行的下令:“大军听令,后撤一城,退入后面的那座城。” 底下的人气势磅礴得齐声道:“是!” 赵均唇边溢出一丝冷笑,转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对那些还在坚持的小可爱们说声感谢,谢谢你们一直的支持,真的,你们是我写下去的动力,爱你们,真的大恩不言谢。 第86章 来人 赵均一步一停顿的走在倩倩身边,听她道来许多事情。 赵均听后笑笑:“你想离开吗?” 倩倩停下脚步看着他,咬咬下唇,道:“你会答应吗?” 赵均无所谓的道:“当初我将你赎出来的时候就说过,你想留下我也不会说什么,你想离开的时候我也不会挽留,我们之间从来都是两清的,不存在答不答应这件事。” 倩倩抬头看着赵均逆着冬日暖阳的脸,看他耳侧未能束上的头发随着冬日凌冽的风吹起,笑着摸了摸他身边已经长大的狗,道:“赵均?我们之间从来不是两清。” 赵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是倩倩跟他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果断的,毫不犹豫的,不是那句冰凉的“将军”。 赵均点点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 倩倩看了看远方洋洋洒洒的雪,抬手帮赵均拂去肩头积雪,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浪迹江湖,看遍大好河山吧。” 赵均没阻止她的动作也没躲开,只是在她拍完之后微微错身,而后道:“你一介女子,身上又没有武功……自己出去,要小心。” 第178页 倩倩笑:“我知道,有可能你们哪天打仗突然就又看到我了……”她笑:“算了,不说了,我先走了。”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上汗大军,笑:“有生之年,我也是能在军队中待过的人……他们打进来的时候我看到护国军从我们那里退出去,当时我看到那个叫做陈恪的将军有条不紊的退……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输。” 赵均皱皱眉:“嗯?” 倩倩却避开他的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注意一点。”而后掂掂脚在他耳边说:“小心上汗辰。” 说完,也没去看赵均的表情,迳自离开了。 她只是赵均生命中的一个小小过客,没必要留的太久。 她对赵均什么感情也不报,只是感激,感激他带给她的一切,带给她的自由。 赵均送走倩倩以后又骑着马回去,途中碰到正准备去找他的墨轩,赵均抬手打了个招呼。 墨轩向他走过来,抬头问道:“我听说倩倩走了。” 赵均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句,下了马来,一边牵着一边跟赵均往回走。 墨轩问道:“现在又只有你一个人了。” 赵均笑:“什么叫只有我一个人,你不是人吗?” 墨轩撇撇嘴,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事,问道:“上一次上汗辰过来问我你床边挂着的那块陈恪的玉佩是怎么回事。” 赵均没什么表情得道:“那你说了吗?” 墨轩点点头:“说了,而且你不是也说那个玉佩是用来警醒你自己的吗?我觉得没什么,就同他说了。” 赵均想了想才回答:“也好,免得到时候他们来问我还得解释。” 他们一路走回去,赵均回到营帐之前对墨轩道:“自己收拾收拾衣服,可能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要启程了。” 墨轩不明所以的偏了偏头。 赵均掀开帘子,道:“因为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出去和谈,如果谈的下来的话,我们这个年应该会去京城过。” 墨轩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赵均也没什么想同他说的了,便抬脚走了进去,等他即将将帘子放下时,却听见墨轩在他背后问他:“你……不会愧疚吗?” 赵均脸上的表情突然沉了下去,他没转身,对着帐内当得上精緻的摆设道:“愧疚?我应该对什么感到愧疚?转身投靠你们?”他顿了顿:“墨轩,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平等,你送出去的东西,不可能要求别人一毫不少的还给你……我和他们之间,谈不上愧疚,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他说到最后都有些无力,没去理会墨轩的回应,自顾自的走进去,放下帘子。 他回去之后什么都没做,只是洗了把脸,喝了点水,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愧疚吗?” 当他自己说出来他们的弱点还面不改色的时候,他愧疚吗?当他一剑刺中自己兄弟的身体的时候,他愧疚吗?当他义无反顾的走上高位,指挥者上汗军去对付护国军的时候,他愧疚吗? 想来想去,他只知道,他没后悔。从不后悔。 这是他自己选的,轮不到他来后悔。 赵湾曾经教过他:“自己选择的东西,不管到了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要将它完成,不管在这中途你会经历什么,亦或者失去什么,你只需要在做这件事之前判断这些牺牲究竟值不值得,而你所得到的结果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而你确定了就不用去管其他人究竟怎么看你的了。” 他曾经问:“那到了最后你发现你的目标没有达成,或者你的目标开始不接受你呢?” 赵均摸了摸他的头:“所以这就是你需要在开始的时候想好的问题,究竟有没有把握做好这件事情。怎么样才能将事情做到最好,怎么样才能达到你最初的目的。” 他捂着被子想了想,他自己最后和最初的目的不就是一个人吗。 他轻嘆口气,又抱着被子睡下了。 他想:“就这样吧,反正都这样了,害怕什么呢?一身狼藉,还在乎什么愧不愧疚。” 陈恪拿着顾致刚刚派人送过来的圣旨,无奈的笑:“看来这一次我们是逃不掉了。” 宋尘染不甚在意的拨弄着腰间的玉佩,道:“不过就是过去和谈,若你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你。” 陈恪实在有些无语:“哦,是吗?” 宋尘染看着他,表明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陈恪没理他,这人不跟自己抬槓可能他心里不好受,便也跳过这个话题,兀自说道:“可能就是近期我们就要去和谈了,到时候人员安排等准确时间出来了再说。” 众人应下,刚刚准备走,就听见外面有人来报:“报告将军,上汗递信一封。” 陈恪道:“送进来。” 平时传信的一个将士进来,将信平举过头顶,道:“将军。” 陈恪拿起来,拍拍他的肩,道:“辛苦。” 将士没回答迳自下去了。 陈恪打开信来,里面恭恭敬敬的写下了和谈的时间,他看完后直接道:“众将士听令。” 第179页 林正他们还没走出去的步伐一顿,转过身来单膝跪下,等待着陈恪的吩咐。 陈恪思考一会儿,道:“明日周同与我一起去和谈,将淋你留守军中,其它剩余的人暗中将自己的人手按照我以前同你们说的那样分布。” 他的话音一落,就听见众人的回答:“属下,领命!” 他之所以敢布置的这么简单,就是仗着信任,所以从不担心。 众人四下散去准备,张周同留下来,同陈恪商量明天的事宜。 此时已近傍晚,天色有些阴沉沉的,也不知道明天的雪会不会更大。 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陈恪已经和张周同走到了城外。这座刚刚被占领却又重获新生的城市并没有多么热闹反而显得死气沉沉的,当时留下来的人都在忙着搬离。 陈恪骑在马上,慢慢的进城去。 有些认识他的人向他打招呼,打完招呼以后又再次低头匆匆离开。 张周同看着快步离去的人们道:“他们还算得幸运,还能离开。” 陈恪没说话。 张周同道:“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陈恪看了看已经快要没人的街道,道:“不知道。” 张周同想着还有一段路才到约定的地方,便道:“你说为什么小赵均突然又不来和谈了?” 陈恪嘆气:“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也怪不得他不来。而且和谈此事事关重大,按理来说不应该让赵均来的……”他想了想,又道:“但是具体他安排的那个人也只能到时候再来看了,随机应变吧。” 张周同嘆气:“也是。” 他们一进那家酒馆,就见里面空无一人,唯独中间留了一张桌子放在正中央。 两人过去坐下,等着人来。 他们没等多久,就听见有人从二楼下来,脚步不疾不徐的,踏在木质的楼梯上,一下一下的沉稳的节奏。 两人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穿着一身黑袍,随着楼梯渐渐走向他们。 陈恪眼中带了一抹光彩,看着来人隔着一张桌子站在他对面,道:“陈将军。” 陈恪站起来,同回以一礼:“上将。” 赵均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突然就从自己腿侧抽出来一把小刀,网旁边一角掷去,待的那人吼出声来后,才缓缓道:“我不是说过不让人跟来?” 随着他这句话话音落下,后面一阵骚动,赵均没管这些,对陈恪伸手,示意他坐,而后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倒了两杯,分别置于两人前面,道:“抱歉,他们不守规矩。” 陈恪淡淡道:“无妨。” 赵均不动声色的向陈恪指了指他身后,示意他后面有人,陈恪眨了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 赵均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真心后半部分了,我努力12月份完结,信我!!! 第87章 主将 或许有些事情只是想的简单,做起来发现确实只是想的简单。 赵均坐在陈恪对面,看着对方一字一句的说着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能听进去。 陈恪明显看出来赵均坐在那里盯着他或者某个地方神游,他只得放慢了速度,等着赵均自己回神。 赵均潜意识里认为陈恪说的挺快的,于是逼着自己把空荡荡的心神调整回来,在陈恪的话音刚巧落地时轻巧的接了句:“是吗?” 陈恪哭笑不得,却又碍于此处还有上汗的兵将不好做出什么行动来,只得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一边,也算是应了刚刚赵均说的那句不咸不淡还有点高傲的“是吗?” 赵均听完后问了句:“陈将军既然给了我们这个条件,那我是否可以冒昧一问:今年春节之时,汗王准备去京城恭贺以显将军交好,将军认为……是否可行呢?” 陈恪淡然一笑:“有何不可?” 这个关键问题结束之后,似乎也没什么值得讨论的了,赵均漫不经心的听着,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提出自己的问题与条款。 陈恪最后站起来,拿着双方签好的东西准备离开。 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听见赵均在背后叫他:“陈将军留步。” 陈恪脚步一顿,赵均太久没这么正式的叫过他将军,以至于他一时还有些恍惚,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陈恪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却没回答。 赵均微微笑着,从怀里摸出来他曾经从陈恪腰侧强硬扯下来的玉佩,拿了一端的绳子,将玉佩放在陈恪眼前,道:“你的东西还给你,算是……完璧归赵吧。” 陈恪顿了顿,伸手将玉佩拿过,不置一词,转身走了。 赵均放下来的手捏紧衣角,捏的衣角皱巴巴的,转身向着来处走去。 陈恪回去的时候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拿着那块玉佩就跟个烫手山芋似的,时不时拿出来大拇指在上面摩挲一下,又像被惊着似的放回去。如此循环往复。 张周同在一边看不下去了,半响无语道:“陈恪,你要是再把它拿出来又放回去信不信我弄死你?!” 陈恪颇为幽怨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懂……” 张周同冷哼一声:“我是不太懂你这种小怨妇一样的表情。” 第180页 陈恪:“……”他怎么觉得全世界对他都有敌意。 张周同看他一眼,问道:“不是,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跟他在一起?想就直接说,不想就断了,磨磨唧唧的,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犹豫。” 陈恪:“……不是,你让我怎么说呢?现在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他能回来?现在就算我说了,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呢?” 张周同:“既然这样那就别在一起啊……”他看了陈恪一眼,凉凉道:“再说了,说的就好像你说了他一定会跟你在一起一样。” 陈恪嘴张了张,却说不出下文来。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赵均一回到驻地就被人拦了下来,说让他先去汗王那里一趟。 赵均捏了捏手中握着的纸张,两腿轻夹马腹跟着士兵向上汗拓走去。 他知道他这一次谈成的结果上汗拓早已经了解,但是他走的这一遭主要为的不是这个和谈的结果,而是即将他可以迎来的东西。 赵均踱步进去,一眼就看见坐在正上方的上汗拓那张笑意盈盈的脸,他想,要是我谈失败了,也不知道他的表情能垮的多快。 他走上前去,一只膝盖做出跪地的姿势,却始终没有挨到地面上。微微低头将纸双手平举过头顶,道:“汗王。” 上汗拓挥挥手让人下去取,同时叫他起来:“上将快快请起,如今你为我们上汗坐了这么多事,一个小小的礼节而已,不必那么拘束。” 赵均站起来,躬身道:“是。” 这一次来了很多人,有头有脸的基本都到场了,赵均被安排到首位坐着,而后上汗拓才叫人端上来好酒好菜。 赵均也不拘束,等到上汗拓吃了第一口,他便拿了桌上的烤羊腿起来,撕下一块肉放进嘴里,好吃的微微眯起眼。 赵均刚刚吃了一点东西,听见上汗拓叫他:“赵均。”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赵均顿了顿,放下手中的东西,道:“汗王。” 上汗拓停了几秒,而后道:“据我所知,此次和谈你还给我们所有人带了一份惊喜。” 赵均眉头微微一皱,却面不改色的走出席位,不卑不亢道:“此次和谈,我同护国军达成了之前我们商量好的所有意见,同时争取得来一个今年年底进入京城的机会。” 他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惊喜,毕竟之前他也同上汗拓商量过这件事。 上汗拓却没戳穿他,或者说,刻意为之,就等着今天。等着这个既可以杀了他,也可以成全他的机会。 上汗拓眼中无悲无喜,只是程式化一般道:“诸位觉得如何?” 底下众人就算觉得没什么也只能拍掌道好,因为有些既定的事实不是他们一路我觉得其实不怎么样就能改变的。 赵均没动作,冷静的看着这些人装出来的热情与恭维,就像一个路过的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上汗拓道:“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说了,如今赵均做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的贡献我也不必再说,现在我想将他提拔为主将。”他看了一眼下方的人,道:“诸位可有异议?” 底下静默许久,而后上汗辰带头道:“臣,无异议。” 而后接着许多人开始附和:“臣,无异议。” 赵均仍旧在哪里一动不动的,冷眼旁观。 他早已经知道自己会面对这样一个状况,面对众人不过心的追捧,倒不是自负,只是因为陈恪在暗中帮他铺好了路,上一次他同那个上汗拓的侍卫说的他是陈恪的人,其实从来不是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他不相信陈恪会这样放他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到让人心生厌恶的地方算进心机权谋,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暗中观察处在他身边的人们。 有时候趁着易容之便隐匿自己的气息四处查探,寻求自己想要的信息,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总会发现一些让他惊喜的事情。就比如说陈恪安插进来的眼线。 两国交战,从来比的不是一个单纯的武力,他从不相信护国军中没有上汗的眼线,也从不相信上汗军中没有陈恪派过来保护他的人。 笃定。 因为很多时候他明明犯了一些错误,或者说,犯了一些会暴露自己的错误,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被人处理掉了。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但是两次呢?三次呢?重复多次呢? 再不聪明也学乖了。 笨鸟都会先飞,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一想就知道这里面的猫腻。 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回去,所以,他一直坚定着,没想过退缩。 他之前收到过巫红嫣悄悄递给他的信,上面有些气愤的写到:“赵均你是不是傻?!” 他笑了笑,最后回了她一句:“我信他。” 他不知道巫红嫣知道他的意思,他只是想要告诉她:“他信他在保护他。不管他看不看的见。” 他其实不知道陈恪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者说,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他之前对于陈恪的感情其实并算不得明了,直到那一次他看着陈恪的背影远去,连个头都没回过,他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他从没深思过自己为什么会为了陈恪做到如此地步,甚至可以豁出命来,最后他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181页 到了那次他看着陈恪逼近的面孔,感受到陈恪的温度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庆幸,其实自己还可以做梦。 至少,还可以做梦。 等他回神的时候,上汗拓也已经将他作为主将的命令完全定了下来。 墨轩看着那个正中一动不动的人此时只是微微抬起头,看着正上方的上汗拓无悲无喜的道:“臣,领命。” 他似乎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东西真正快乐过,在他没有到上汗的时候,那时候在他眼中的赵均是明媚的,至少可以说是开心的,这一点体现在他每一次看见陈恪的时候,眼睛炯炯有神,不染尘埃。 而今,失了这种光芒,虽然眼神仍然澄澈,只是再也放不下任何人。 随时都是淡淡的,戴了一副沉默的面具。 赵均的人生,他从来未曾真正参与过。 赵均接过上汗拓差人递来的主将的印章,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揣在怀里,又重新坐了回去。 上汗拓又说了几句,众人各怀心思的吃着饭。 陈恪一回到驻地就把所有人召集过来,简单开了一个会议。 他将拿回来的和谈条约放在桌子上,也没打开,只是道:“庄生,你立即回京报告,让顾致做好准备迎接我们的‘客人’。另外,之前我同你们说的事情你们尽快布置下去,我们应该下个月会开拔,我会暂离军中,带回去的人你们挑一些出来,留下精英驻守。另外,巡南王你们的兵将随我回京,做出点样子出来,至于剩下的人,我们一部分一部分的转移,不要惊动那些有心人。” 庄生等他话音落下后,直接就出去了,留下淡淡的一道残影。 陈恪看了看他极速远去的背影,淡淡对留下来的众人道:“准备好了吗?重头戏要来了。” 余将淋转着手上的钗子:“等了好久了。” 故谈也笑笑:“这两年憋死我了。” 陈恪笑:“看你们的了。” 众人笑:“属下,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加紧更新!!做一个励志的人。 第88章 庆贺 凛冬已至,天地间一片深沉而厚重的白色覆盖于寂寥的大地上,天却是灰濛濛的,带着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一粒坚冰悬挂在松树枝头,摇摇晃晃的,北风一吹,他不安的挣扎几下,毫无防备的掉落在地,咔嚓一声碎了个彻底。 马蹄从那碎裂的冰块上踩过,驮着背上漫不经心的赵均。 赵均拿着一个表面已经有些破损的的马鞭四处看看,这条路他走第三遍了,第一遍是他跟着陈恪他们一行首次入京,不过因为赵均当时身上有伤,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那天地一色的苍茫。第二遍是他随着护国军一道北上,当时行军匆忙,也没来得及好好看看碧翠如烟的天地。第三遍是如今,众人皆是闲的,跟着前面的护国军往京城去。 明明完全相同的路线,一一走过,却是不同的心情。 路过怀宁的时候,赵均仰头看了看城外那仍然苍翠的树林,复又低头笑笑:这么多年,竟从未觉得如此好看过。 耳边有人呓语,听着是熟悉的音调。 他停下马,从马背上下来,将马绳递给一旁的侍卫,自己微微俯身,摸了摸刚刚跑过来的傻狗的头。 他没再骑马,选择慢慢带着狗步行。 本来行军速度也算不得快,他这样走过去也没人说他什么,或者说,除了那么几个人,也没人敢说他什么。 傻狗浑身雪白,仅两只眼睛黑黝黝的,盛着满心的爱意。 一人一狗悠悠慢慢的朝前走着,除了赵均那一身黑色,其他的似乎都与那茫茫的白色融为一体。 余将淋将头朝后看了看,瞥见赵均正在带着狗往一侧走去,她又将头转回来,向身旁的陈恪他们道:“天哪,这才是我想要的人生,有酒有狗,有人生。” 骆歧泽笑:“那你去养只狗呗。” 余将淋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还是安分点,别被我折腾死。”她又转头看了看一直围着赵均脚边转悠的狗,道:“哎,小赵均还有心情养狗……羡慕。” 陈恪没说话,转头看了看离队伍越来越远的一人一狗。 慢慢的,觉得不甚和谐。 似乎就应该是这样,可以被人烦着,却是盛满爱意。 大军进城之时,顾致亲自出来迎接,黄袍加身,显尽威严之姿。 他与上汗拓各自恭维了对方几句,之后便带着上汗拓向宫中走去。 城中原本喜庆的氛围被这突来的阵仗吓得懵了几秒,而后众人跪下来行礼,却是只说了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致眼中光芒一片,唇角噙着的笑意深了一分,对着上汗拓介绍京城有哪些东西的时候都更兴奋了一些。 不愧是他太和的子民。 上汗拓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是深沉一片,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这样做的意思,不过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罢了。 但他,在意的岂是这个简单的称呼? 那未免太过肤浅。 但他忘了,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两人各怀鬼胎的带着笑向着宫中走去。 赵均从进城开始就脱离了自己的队伍,四处确认没人之后,悄无声息的走了。 第182页 他也不是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太过压抑,他想出去散散心,休息一下。 注意他的人不少,但他隐藏的却更好。以至于无人见到他离开。 赵均打扮的很平常,但是在京中普通民众看来就有些怪异,上汗人习惯穿劲装,而他身上这件就是一件不折不扣的装束。 一身黑色之中唯有腰间繫着一条暗红色的衣带,头发用一条藏青色的发带束起来,脚上同样踏着一双纯黑色的靴子,脚底带了些雪。 他倚在河边的一棵掉光了叶的树干上,眼睛看着冻成冰块的河面。 有渔者在对岸的冰面上凿了个孔,脑袋上带了个斗笠,静静的等着鱼上钩。 赵均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对面那人钓上来一条鱼之后才走过去。 渔者年纪挺大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此时见着他走过来,便热情的朝他招招手:“年轻人,过来看看?” 赵均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道:“老伯钓了多久了?” 老者笑:“不知道,天一亮就过来了,今天我家那小伙回来,他娘昨天留在催我出来给他钓鱼,说要好好犒劳一下他。” 赵均问道:“他可是在护国军?” 看着笑:“对!今天他们刚刚回来。”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赵均身上穿的衣服,问道:“小伙子,你也是刚刚打仗回来的?” 赵均点点头:“嗯。” 老者摸了摸自己的鬍鬚,一边摸一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爱使劲折腾,当时啊一听说护国军招人,他就兴沖沖的跟我们说了一声‘爹娘,我去应招去了!’这一去啊,就是几多年。本来我们以为护国军这么严格的徵兵要求,他过不了的……没想到,他还挺争气。” 赵均黯然:“这不是挺好吗?” 老者笑:“小伙子,那你呢?现在还不回去?” 赵均愣了愣:“不了,他们…都不在了。”他说话的声音极低,但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老者还是听见了。 恰巧这时他又钓上来一条鱼,便伸手眼疾手快的抓了丢到篓子里,道:“今天中午到我家去吃饭?一起喝鱼头汤,而且说不定你们俩还认识。” 赵均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人还没去拜访过,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老者也没勉强,只是又开始扯着别的有的没的。 他道:“你说现在这个局势是怎么样的?当初刚刚开始的时候,护国军败得那么惨,现今看来却又慢慢好转……之前到处都在议论说护国军是不是不行了,当年章渊老将军带兵打过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没希望了,最后来了个绝地反击。” 赵均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老者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最后赵均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也见看着钓了那么多鱼上来,便道:“老伯,我送你回去吧,雪天,路上滑的很。” 老者没拒绝,由着赵均提着鱼篓将他送回去。 快要走到的时候,赵均将鱼递给看着,道:“老伯,就送你到这里了,路上慢点。” 看着见他要走了,便从自己鱼篓里抓了两条肥嫩的鱼出来给赵均,道:“回去吧,天冷。” 赵均点点头,在看着转身之前突然说了句:“会好的。” 也不知老者听没听到,只自顾自的走了。 赵均回到客栈的时候刚好碰见上汗拓回来,他向他扬了扬手中的鱼,上汗拓笑,让他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赵均已经洗脱了自己身上的嫌疑,所以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只要不出什么大差错,他能好好的活到最后。 赵均将手中的鱼递给一旁的侍卫,让他将鱼拿去后厨处理了,自己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上楼的时候傻狗一蹦一蹦的跳下来,楼梯上有水,差一点让他从最上面一梯滑下来。 赵均无奈的笑着看它自己在那里挣扎,看不下去之后伸手帮了它一把。 以后的几天都是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风雨无波,仿佛人心底下的罪恶都被这平平无奇的假象磨灭了个干净。 直到某天有人敲了敲赵均的房门,经得允许后将一件带了淡淡暗红色的衣服放在桌面上,道:“主将,这是明天您穿的衣服。” 赵均抬眸看了看桌面上那套看起来就做工精緻的衣服,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冬天的早晨的寂静在初一这一天被打破的彻底,朝堂高位上的竞争与压力在平静生活里永远影响不到普通人的正常生活。就算出了什么事,最后也不过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致端坐在正上方,让华公公传召。 上汗拓一身淡色的装束,却是避讳着年初穿白的禁忌没穿白衣,与他形成对比的却是后面那个人。 不疾不徐,却引来许多争议。 陈恪面上维持着的基本礼貌,放在身侧的手却捏紧了。 他后面站着的一个官员道:“你看那个汗王后面站着的那个是不是……”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身边同僚拉了拉衣服,停下了话。 陈恪很想转过头去说点什么,却被一旁的胡沉拉了拉,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第183页 话题人物不慌不忙的走进来,看着周遭窃窃私语的人们,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陈恪身边停下,跟着上汗拓向上方的人行礼。 顾致眼中的光亮颤了颤,看了看陈恪冷着的那张脸,微不可查的嘆口气。 有礼有节,这是他该有的修养,失不得。 轮到赵均的时候,底下的窃窃私语突然大了点声,赵均听着顾致的声音以后突然没什么表情的说了句:“议论的人请摆正自己的位置,别以小欺大。” 谁小谁大,一眼明了。 知道赵均在当卧底的人心头一跳,这个小指代的是上汗,他在警示他们别轻举妄动,大局为重。而对于上汗人来说,这个大指的是上汗,而那些正在议论纷纷的人便是太和的上层人士,便是小。 两方都爽快。 有冲动的人冲出来意欲从背后攻击端端正正站着的赵均,还没接近,就被人拦下来,而后看见赵均转过身来看着他,道:“没那个能力就不要强出头,怕伤着你。”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温柔的刻骨。 那人受不了这个气,直接骂道:“赵均你这么贱,你娘他们知道了不得出来教训你吗?” 赵均身形一震,还没等他有所行动,陈恪从他身边直接走出来,眼神阴翳:“说话注意点。” 那个人也是气急:“他能做还不允许别人说?!就去了上汗两年,就爬到了主将这个位置,也不知道攀着了那条大腿,掀了多少的石榴裙?!” 赵均握在身侧的手越握越紧,突然抬脚踹在那个被束缚的人胸上,踹的人猛的朝后倒去,他抬脚踩在那人的胸口上,一只脚放在对方身侧,蹲下,直视对方冒着怒火的双眼,道:“有没有人教过你,说话注意分寸?” 他说完这句话就想朝那人脸上打去,拳头刚刚要触到脸的时候被顾致叫住:“好了!” 赵均被上汗拓拉起来,作势安慰了句:“行了行了,不必动怒。” 赵均被拉过陈恪身边的时候,碰到陈恪温热的手,热的他情不自禁的握了握。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 今儿晚上篮球赛,看不懂的我的耳朵被我旁边的小姐姐吼到耳鸣。 看球有风险,看球需谨慎。 第89章 谋略 十里人烟。 自从那一次朝堂上不知道是有心人安排的讽刺还是偶然间发生的事情,给了上汗一个小小的下马威,如今两方都没再提起。 顾致带着上汗拓形式上在京中转了几圈,期间赵均躲过眼线去见了陈恪他们。 拂金酒廊的二楼仍旧镶满奢侈。还是那张熟悉的桌子,邻着窗口,有支梅花从窗口伸进来,落了一点花瓣飘在赵均面前的那杯水面上,荡起一层层的涟漪。 赵均一手撑着脑袋,一手转着自己的水杯。脑袋望着窗外被雪压低了一截的梅树。 他坐在这里等着陈恪他们过来,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一个人迈着与平常不同的稍显急切的步伐走了过来。 赵均头都没转,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转着杯子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伸手摺下一枝梅花,放在桌子正中央,看着陈恪,道:“好看吗?” 陈恪抿抿唇角:“嗯。” 赵均笑,再次转头看向窗外。陈恪几番沉吟,最终道:“你……那天,还好吧。” 赵均撑着脑袋道:“无所谓好不好的,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说……或许还没有他这么有勇气,能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陈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不要生气了。” 赵均转头认真的看他:“哪里生气了呢?” 陈恪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突然抬手抱他:“赵均啊。”他的声音带着许多情绪:“不要逞强……” 赵均突然转过头来,陈恪渐渐感受到颈窝处传来一阵湿意。 他抬起的手在空中微微僵硬了几秒,而后缓缓放在赵均背上。 他明白有些东西是不可冒犯的,如果说这一次是顾致特意安排的下马威还让人这样说那就显得有点过了,只能是一时冲动做出来的,却正好应了顾致的心意。只是伤了一人心。 陈恪知道赵均的父母是赵均的死穴,所以他从不提及,上一次胡沉说的关于赵均家只有赵均一个这个问题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半响犹豫过后,只余下坚定。 而这份犹豫以后的坚定只是因为这渐渐湿透的颈窝。 他想:不说还真的过不下去了…… 他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赵均无声无息地趴在陈恪肩上,等心情平复下去以后似乎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便从陈恪怀里退开,动作显得有些慌乱。 陈恪自觉的拉开了距离,帮他理了理头发,拂去脸上的眼泪,道:“好一点了?” 赵均点点头:“嗯……谢谢。” 陈恪笑:“说什么谢谢。” 赵均擦了擦脸,道:“他们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走了。” 陈恪点点头:“我知道这个,料到了……不过你怎么看出来的?” 赵均笑:“没什么,只是他们眼中的贪慾太过明显,没来京城之前还好,来了之后可能觉得这里越来越繁华,晃花了他的眼。” 第184页 陈恪嗯了声:“你自己要小心。” 赵均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道:“你还是先走吧,如果……” 陈恪:“好。”他将桌子上的那支梅花拿起来,摘下一朵放在赵均放在桌子上的手心里,道:“好看吗?” 赵均失笑:“行了,你快走吧!” 陈恪笑,拿着花就走了,下楼之前回头向他摇了摇手中花,露出一个笑容来。 赵均笑着目送他下楼,心中却不再空洞。 仿佛一个回眸能让寂寞成空。 陈恪刚一回到自己府邸,苍苍就过来接过他的外袍,陈恪想了想突然问:“你觉得赵均怎么样?” 苍苍愣了两秒,也不知自己这个主子又是哪里抽风不对了,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该说好还是该说不好,毕竟赵均留给他的印象是不错的,但是如今赵均叛离护国军,但看着陈恪的眼神又不像是厌倦,她倒是还拿不准陈恪究竟怎么想的。 也幸好陈恪本来要的就不是她的回答,就仿若他只是随口一问而她只要随意一听便可作罢。 他穿过大堂与崖边的长廊,走到自己卧室门前,抬手推开了门。 有人说他任性,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尽情胡作非为,间接害死了章渊,有人说他胆大,护国军却由着他只手遮天。 有些时候人们所见的,不一定都是真的,包括他,包括赵均。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他想展现的,而他所展现的却不一定都是他自己有的,也不都是全部。 人生得一知己,可谓三生有幸,而他有这么多兄弟,也不知修了多少年的福份。 次日清晨,他换上自己平日里极常穿的衣服,脚尖轻点,悄无声息的向着城外某一处小宅掠去。 他停在一座起毫不起眼的宅坻面前,稍微整理了自己的仪容,而后抬手扣了扣面前的门环。 金属质地的门环敲在厚重的木门上,发出的沉闷声响惊飞了树林里还在沉睡的鸟,带起一阵急促的扑棱声。 有人过来开门,本来睡眼朦胧的眼睛见着他猛地睁大,而后兴奋的转回身叫道:“白奶奶!白奶奶!陈将军过来了!!” 伴随着他这句话落下,一白首老妪从中间那阁小屋出来,脸上带着温柔和蔼的笑意,平缓而带了些笑意的声音响起:“来了。” 语调微微上扬,却是他曾经惯常听的。 于是他点头笑笑:“嗯,来了。” 经年已去,白首而言弹指间。 一人风华正茂,一人白发苍苍。 赵均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推了推压在他胸口的狗头,猛然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 他起来收拾收拾之后拿着外衣出了门,恰巧碰到迎面而来的墨轩。 他见墨轩睡眼朦胧的打了个哈欠,再睡意昏沉的向他打招呼。 赵均笑笑,问道:“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 墨轩摇摇头:“没有,睡不着。” 赵均并没有问他为什么睡不着的欲望,便点了点头下楼去了。 墨轩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的向下走去。 赵均刚刚吃完早餐,就看到上汗辰笑意盈盈的向他走来。 他眉头一跳,心知今天是不能好好过了。 他站起来对着上汗辰行礼:“皇子。” 上汗辰笑:“主将何须如此多礼,你我之间何必讲求这些。” 赵均:“……是。” 上汗辰哥俩好的揽着赵均的肩膀将他往外带:“走,我们出去看看京城与我们上汗有什么不同。” 赵均深知自己无法拒绝,便点头应下。 上汗辰带着他走进闹市区,人来人往,隔断了后面的耳目。 他拂开上汗辰搭在他肩头的手,仍旧随着人流来回,嘴上却道:“何事?” 上汗辰走到一个卖簪子的地方停下,手指在里面挑来挑去,神情郑重的像是为自己心上人挑选定情信物一般。 他道:“我想……” 赵均淡淡道:“你想好现在的处境了吗?” 上汗辰笑:“如何没想好,若是等我们回去了,让我们成功的机率会更小。现今我们处在京城,上汗将士没有那么多,相较于来说,机率更大。” 赵均笑:“这么笃定我会帮你?” 上汗辰拿了一支翡翠簪子:“你说呢?如今你还有什么退路?” 赵均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两人之间静默片刻,而后赵均道:“想过现在我们在京城这个位置吗?” 上汗辰点点头:“想过了,现在动手,应该是最有利的局势。” 赵均:“成功了,那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太和的质问?没成功,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太和以及汗拔拓?” 上汗辰笑:“不成功便成仁。” 赵均笑,眼底染了一抹厉色。片刻的寂静后赵均接着道:“计划好了以后知会我一声儿就行。” 上汗辰点点头。 往后的几天风平浪静的,就好像有心人忘了他的心,防备的人忘了他的防备。 上汗拓一直都知道上汗辰的野心,俗语苟延残喘而其事实不过一场勾心斗角。 第185页 上汗辰的野心暴露不过这几年,随着胜利带给他的虚荣日渐攀升。 上汗拓精明一世,又怎能看不出来。赵均最初站队之时就是上汗拓将他提拔上去的,于情于理,上汗拓始终是首位。上汗辰找上他时他觉得惊讶,就平常来说的话,上汗辰是不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就好像你看着一个历尽沧桑,看破红尘的人就像一个被糖骗去的小孩子一样,让人既惊又奇。 稍微想想就能明白赵均不可能真心实意的帮他,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可被荣誉沖昏的脑袋,好像不容易想到那么多。 赵均拿起面前一块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糕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而后又放下,太甜了,甜的不像是现实。 或许,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却不太想去管了,等到最后他拿到上汗辰的行动计划的时候就该是他谢幕的时候了。 不管为什么,他们之间始终立场不同,又或者,是一样的,围绕着他的那句“为利而来。” 大家都是因为利而存在,不管是在那个立场上,只要有利可图,便可以合作。 赵均见着自家那只傻的可怜的狗向着他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顺手拿起自己刚刚咬过的那块糕点放在手上,用来逗狗玩。 有些时候挺羡慕这只狗的,至少无忧无虑,不必每天苦苦挣扎,今天想着怎么整这个,明天想着怎么防备那个。 想久了都觉得脑袋疼。 突然想起曾经陈恪问他以后想要做什么。他想,他可能有个明确的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一下,白奶奶是谁。 最近爆肝更小说!!12月底完结吧……吧…… 第90章 两方 赵均拿到那张小小的纸条的时候,独自抱着冬夜的冷风在屋顶坐了许久。 上面只有几个字:“正月十五三更动手。” 赵均想:倒是挑了个好时候,赶在新年最后一天来,既不会扫了一众人的兴,又刚好乘着最后一天在京城以保证自己的计划可以得到完美的实现。 这么用心良苦,如果不是用来针对一个比他更精明的人的话,倒是良计一个。只是,聪明用错了地方以后只能聪明反被聪明误,用尽了力气也讨不了好。 赵均身边放着一个酒罈,时不时拿起来喝一口。 夜深人静,一个人在他身边坐下,从他手中拿过酒罈,自己朝着嘴里倒了一大口,而后拍拍他的肩道:“小小年纪,别纵酒。” 赵均笑:“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梁松伸手弹了下赵均额头:“别跟我装怪,现在深更半夜的!” 赵均笑,却没出声,两人隐匿在黑暗中。 梁松喝了点酒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的,问道:“怎么样了?” 赵均看着远处朦朦胧胧的灯光,用手撑着下巴道:“还能怎样,就那样呗。两方僵持着,我自己夹在中间,总感觉最后有点两方不是人的感觉呢。” 梁松拍拍他:“想太多,只能说你看的清,换做别人你看他能行不?” 赵均摆摆手:“别安慰我了。” 梁松敛了脸上的表情,认认真真的看着他道:“不是安慰你。还记得行之吗?我那师弟,现在的掌门……算了,不说他,说我吧。我像你这么大,不到18的年纪,我还在太苍山上面跟着我师父漫山遍野的练功,有事儿师父担着,没事儿欺负欺负新来的弟子,跟他们这里插一脚,那里打个野兔子,每天没心没肺的……所以啊,你很好了,不要对自己那么苛求。” 赵均笑:“我也不想啊,遇见你们之前我也是这样,以前吧我从来觉得我要是去参军了,那简直就是个奇蹟,现在的我简直想要回去打死当时信誓旦旦的自己啊。” 梁松脑中突然来了个急转弯,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呢?” 赵均从他手里拿过酒罈,就着冬夜的冷风下酒:“不知道啊,就这么做了,可能……命中注定吧。” 梁松笑:“做一件事总不能是毫无理由吧。” 赵均转头看他,有将头转回来,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梁松也不是吃醋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他翘不开的嘴。 他只是道:“就那个啊。” 赵均想了想,酒精让他的大脑昏昏沉沉的,最后迷迷糊糊道:“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他吧。” 梁松眼睛一亮:“嗯?” 赵均摇摇头:“你猜啊。” 梁松:“……”孩子大了不由人啊,管不住了。 赵均笑:“不玩儿了,我得回去了,等下他们找我找不到人就完了。” 梁松点点头,还是不甘心的来了句:“谁啊?” 赵均站起来,风吹求他的衣摆,扬出一个美好的弧度:“其实你自己心里有底不是吗?” 梁松一怔,而后脸上荡开一抹笑意。赵均下房顶之前转过头来道:“别说出去了,我害怕……回不来,白瞎了一道好时光。” 梁松本来的好心情突然间荡然无存,他看着赵均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究竟是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还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第186页 这一切,都开始渐渐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陈恪随着来开门的小童进屋,一边将自己的外袍递给小童,让她拿去挂着,一边道:“伯母。” 白秀拉着他的手拍了拍:“进来坐,外面天冷。” 陈恪一进屋就看到堂屋里正中央摆放着章渊的画像,他走过去,就像往常每一次来时那样,给自己这位伯伯上三柱香。 白秀站在背后看着陈恪的背影,眸中尽是温柔的笑意。 等陈恪来到桌边,小童也已经将屋内的火盆燃的更旺了,屋内暖洋洋的,隔绝了屋外的渗人的冷气。 白秀接过陈恪递来的温水,温柔道:“慎苛,可是遇见了什么人?” 陈恪笑:“伯母何出此言?” 白秀道:“我还不了解你?这一次你来,明显跟以前有很大区别。” “嗯?请伯母指教。” 白秀笑道:“别跟我掰扯这些有的没的,指教就不说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跟你以前有多大区别?” 她的神情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深深的,拔不出来。 章渊迎着风雪敲响自己的大门的时候,门就刚好从里面开开来,继而露出一张小巧精緻的脸来,眉目间尽是温柔之色:“回来啦?” 章渊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将怀中的孩子裹得更紧些,道:“进去说。” 白秀突然严肃了神情,侧身让章渊进入,自己左右看看四周,而后将门关上。 章渊将怀里的孩子放在被褥中,盖好以后道:“陈家……被……抄家了……” 白秀退了一步:“怎……怎么会……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章渊嘆口气:“陈兄是被朝中那□□人陷害的……我送陈恪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就……”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咚咚咚的敲门。 章渊一怔,将孩子放到白秀怀中,道:“快,藏起来!我不叫你们你们别出来!” 白秀匆匆忙忙的按着章渊说的做,结果还没藏起来就被人将门撞了开来,接着听到御林军统领的声音响起:“章将军,别来无恙。” 章渊走出去,站在门边,道:“别来无恙啊金统领。” 白秀趁此机会躲了起来,怀中的孩子就像是知道外界安危似的,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她怀里,安安稳稳的睡着。 章渊还在外面同金统领交涉,白秀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最后章渊将她拉起来的时候,她的腿都已经麻木的无法站立。 白秀笑着看向陈恪:“所以啊,福大命大的。” 陈恪只是轻轻嗯了声,继而又听见白秀道:“后来出了事,你每次来也不像以前了,木着张脸……”她看了看现在的陈恪:“但是今天没有,按理来说,明明处在现在这种局势下,一般都会更加烦躁,但是呢……”她故意顿了顿,看着陈恪看向她的眼睛,带着笑意:“但是呢,今天的你看起来既是摆脱了束缚,也是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在等你。” 陈恪愣了愣,道:“我不是……” 白秀还是拍拍他的手,语重心长的说:“慎苛啊,不要老是怪自己,该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总是留着干什么?如果你老是放不下,日复一日的沉寂下去,那当初章渊救你还有何意义?很多时候,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试着放松一下,你会看到不一样的天高海阔。” 陈恪沉默着没说话。 白秀接着道:“以前没跟你说是觉得时机不对,毕竟你还没有缓过来,如今既然有了新的生活,那为什么不去追寻呢?斯人已逝,何必追究如此多。人生在世,活的就是快意两字。这不是你说的吗?” 陈恪突然抱住白秀,道:“伯母……” 白秀被他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动作弄的一怔,而后拍拍他的背:“行了,别在这里给我撒娇,记得有时间把他带过来,我好好看看。” 陈恪闷闷道:“还不知道有没有着落呢。” 白秀被他气笑:“嗯?” 陈恪嘻嘻哈哈的放开她:“好的好的,会的会的,我知道了。” 白秀笑的无奈,由着他去弄。 年轻人的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陈恪又接着跟白秀谈了谈,就准备告辞了。白秀将一个热乎乎的暖手器放在陈恪手里,将他送出门时道:“捂捂吧,看你的手冷成那样。” 陈恪推了:“不了,我还要去处理一点事情。” 白秀犹豫一下又收回来:“那行,自己路上注意安全,多穿点,天冷,染上了风寒就不好了。” 陈恪点点头应下:“您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白秀应下,道:“好,” 陈恪见着白秀进了屋才转身离开,带着满身风雪。 赵均向上汗拓秘密汇报之后就自己回去收拾去了,准备离开。 本来的计划就是在正月十五过完以后就回到上汗,至于所谓的和谈的内容与他无关,他也不想去了解。 他身上是非太多,不适合整天四处游荡,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房顶上,看着京城的风景发呆,脑子里想着自己也不知道是是些什么的东西。 第187页 不过,就算高处不胜寒他还是见着了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行之。 行之变化不大,只是曾经眉眼间沉积着的那股子雾沉沉的气息不再了,他从他身边掠过去的时候,还没注意到坐在房顶上的赵均,掠过多远之后才回过神来,又转身回去找赵均。 赵均看着去而复返的人,笑:“别来无恙。” 行之眼神打量着四周,赵均苦笑:“没人,他们不知道我在这里。” 行之这才坐下来,看着呼啸的风,道:“怎么坐在房顶上吹风?” 赵均无所谓道:“希望自己被吹病了,这样也不用那么烦。” 行之柔和的笑着:“等到你真的生病了,你又会想,我怎么当时会去吹风呢。” 赵均笑:“哎,也是。” 行之陪着他坐了许久,最后站起来,问他:“想让我帮你叫人过来陪你吹风吗?” 赵均摇摇头:“不了,我还是尽量避嫌吧,被人‘偶然撞见’我就说不清楚了。” 行之点点头:“也好,那我先去找他们。” 赵均点头:“嗯,好。” 最近几天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佯装成普通百姓进了城,向着陈恪同他们说的地方去。 赵均看着行之越来越看不清的身影,喃喃道:“看来是准备好了。” 他准备好了,他也就放的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打完了,信我!! 打完就快完结了!!信我! 第91章 蹈火 正月十八,京城还是往昔的平静,只是众人茶余饭后多了些谈资。 其中一位叫做赵均,正月十四晚上,十五凌晨,从京城城楼跃下,跳到马背上,直接将马背上的人一刀毙命,毫不留情,鲜血溅上他的面庞,衬得原本白皙的面孔显得有些诡异而魅惑。 再有一位叫上汗辰,上汗大皇子,上汗拓最器重的一位皇子,于正月十五凌晨叛变,一炷香后被上汗拓强势镇压下来,一点风浪也未曾掀起。 最后一个便是这一次上汗损失的不是只有一个大皇子,还有二皇子上汗藏,那个名叫赵均的小子从近十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斩掉的人就是上汗藏,毫不留情,一击毙命。 其实这些变故对于普通人的生活影响不是很大,因为十五晚上好像其实并没有发生多大的骚动,至于赵均他们的行动与最后的结果也不知是谁“偶然”间看到,从而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太和都知道了自己国家有这么一个叛变的将领。 想想又觉得有些令人心寒。 陈恪等人坐在茶馆之中,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只听见他们旁边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坐在那里,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道:“哎哎,上次那个叫什么赵均的你们之前知道吗?” 有个人道:“听过,上一次上汗过来面圣之时不是朝堂上那何大人还因为骂了他几句受罚了吗?” 先说话的那人道:“我之前只知道陈恪有八个副将,没想到还有一个叛逃了啊。” 有人听后嘲讽道:“有人的行为作风也不是我们这些平常人能够衡量的啊。” 陈恪一直转着杯子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眉眼间尽是冷意。 余将淋低低骂了句:“操,老娘还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说着她站起来就想走,被陈恪拉下,道:“坐下,听完。” 他说的声音不大,但硬是让余将淋坐了下来,沉默着不再说话。陈恪对他们这群人严苛或者说强制命令的时候很少,用今天这样一句冷淡到没有任何感情说话的时候可以说寥寥无几,至少在他们的印象里是没有过的。 陈恪沉默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姣好的唇形被他抿成一条线,眉头却是舒展着的,旁人不知道的也不会以为他正在陷于纠结之中。 他一直都将赵均这件事瞒得牢牢的,他不想让赵均在背负那么多的同时还要接受来自不知情的许多明明在他的保护下生活的人们的谴责。 那样不公平,一点也不。 他以为他能一直一直瞒下去,知道最后他将赵均完完整整的接回来,像一个大将军一样,受尽所有的荣光与赞扬,以此来偿还他曾经受过的所有的苦楚。 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赵均未曾跟他说过一分一毫关于他十五凌晨的行动,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他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只是因为他一直都让梁松跟在他身边只是从来没有让他知道过。 出了那件事之后,他想了想,再三权衡之后将赵均那天晚上的行动放出去,同时将当天晚上上汗的所有行动查了个底朝天,在十五当天天亮之前将所有的消息放出去,一边将赵均推向顶端,一边又用上汗一族内部的破事儿别出来吸引民众的火力。 当初他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引来很多人的反对或者不满,但是他还是做了,就算这件事会将赵均推向一个风口浪尖,就算这件事可能会导致赵均万劫不复,千夫所指。但他还是做了,还做的很彻底,不留一点退路。 从此,人们心中多了一个赵均,只是代表的不是正义,而是逃兵与懦弱与叛族的名声。 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之于整个太和来说,他做不到为了赵均一个人而将整个太和放在一边与不顾。因为他是一个将军,而太和是他的责任,无论如何,不能放下。 第188页 慈不掌兵,义不生财。 既然他作为一个将军,就不能冷眼旁观他所承担的责任与不顾,就算需要牺牲他所爱之人。 但,在所不惜。 余将淋因为这件事情跟他吵了许久,一遍遍的质问他:“你把赵均当什么?这个消息一放出去他就毁了你知道吗?!” 他何曾不知道,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他又能挽回什么呢?他也不想做到这一个地步,所以就算当时所有的护国军将士都在嘲讽议论赵均的时候,他没有说什么。黄二牛在军中煽动军心的时候,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他们不会说出去,军中之事,只要说出去面临的就是重罚,很少有人或者说在护国军,没人会将军中之事宣扬出去。由此,他既可以达到赵均告诉他的不要拦着他们,让他们去说,可以让上汗拓更加信任他,还可以更好的保护他。 但是如今,不能了。 大敌当前,必须要有一定的牺牲,而上汗辰这边出了这件事,他们刚好可以利用起来,挑起最后的一战。 从而,速战速决。 就算,赵均也许会成为这之中的牺牲品。 就算,在所不惜。 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可以将很多事情做到最好,后来发现他能做到的寥寥无几,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你都做的来,你都能做的特别好。 他曾经可以为了自己在乎的东西在所不惜,就算让他背叛整个国家。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他渐渐知道很多事情不是随心所欲的,所有的事情大局为重。 而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大局为重就註定了会有牺牲。 而赵均,成了这场战争中的牺牲品。 他曾经信誓旦旦,而现在这份信誓旦旦,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曾经坚信的,渐渐成了一个梦。 曾信誓旦旦,自认为鲜衣怒马的少年时他能给他,也自诩用自己的能力能护他平安,而至如今,回首一望,满目苍夷,背后是他给他的万里河山,是他给他的鲜衣怒马,他所有的信誓旦旦,及至此,早已万般无奈,无奈一笔带过。 他有他的长情,也有他的原则。 赵均出城的时候就知道城里的风向变了,很多人都在嚼舌根说着他们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赵均。 根据上汗拓看他的眼神的改变,他大概也就知道了怎么一回事儿了。 他突然笑的很开心,陈恪终于还是踏出了那一步,他一直都希望他能踏出的那一步。 他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成为牺牲品的准备,那时他初次见到上汗的刑罚的时候就总觉得自己可能有一天就会落到那个地步上去,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或早或晚而已。 陈恪一直是他背后的推力与靠山,他让他看清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东西,再加上他自己对陈恪怀着一种另外的感情,以至于他踏出了对于陈恪来说的很重要的一步。他愿意用自己的身败名裂去交换陈恪的风光,就算陈恪会难受,因为他重义气,重感情,做出伤害自己兄弟的事情会犹豫许久,会斟酌在三,会再三考量。 这就是陈恪,或许纠结,但是最终还是会做出所有人希望的那个抉择。 他面对的可能是万丈深渊,但他乐意,别人管不着。 他不怪他。 如果是他,他可能也会这样。 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的太多,两者取其一的时候也很多,总有取捨。 他还是信陈恪,很信很信,信到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所坚信的,一直都是陈恪,而不是他能不能回去,所以,他的信仰,从来没有倒塌过。 赵均出城路过陈恪府邸所在的山下之时抬头朝着山顶望了望,突然扬了扬嘴角,也不知道昨日放出去的那只灰声他是否收到。 上面的话不多,却是他所有的心意。 满含情感,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感情。膨胀在字里行间。 陈恪拿着手中那张纸,百思不得其解。他没认真了解过上汗的文字,也就谈不上认识,现在赵均突然给他递了一封写着搅来搅去的上汗文字的信,他突然就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会不去学上汗文字。 他想:他这是恨我了吧,做的……没有退路。 过了一会儿又想:“但是应该不会啊,他不是这样的人。” 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拿着纸条准备去找骆歧泽翻译一下。 纸条拿到骆歧泽手上的时候,骆歧泽看着陈恪皱紧的眉头,总觉得自己拿着的是个不详的东西,弄的他打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结果骆歧泽还没打开完就被陈恪一把抢过去:“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说完之后又皱着眉走了,心事重重的模样。 骆歧泽在背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陈恪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轻轻嘆口气,转身走了,这封信要不是赵均写来的,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陈恪将纸上的一团看不懂写的什么的东西在纸上来来回回画了好几遍,最后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将笔画默出来了,他还是没有参透里面的内容。 说但那封信,得来可有一番渊源。 当时赵均随着墨轩在上汗地界四处乱转,恰巧遇见一男子对着一女子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急切的样子,口中一直间接不断的说着这句话,他有心记下来了,事后问墨轩这是什么意思。墨轩只是淡淡的在地上用树枝将这几个字写了下来,道:“我喜欢你。” 第189页 他突然明白那天的那两个人是在做什么,却还是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不用我爱你呢?” 墨轩咬着嘴里的狗尾巴草,道:“因为我们觉得喜欢这种感情对比爱来说会更加纯粹,所以这么些年来都是用的喜欢。”他说完后突然看着赵均,神秘兮兮的问道:“干嘛?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赵均白他一眼:“想太多。” 从此以后,他就将这个记了下来,数不清的夜晚里他曾反反覆覆的在口中默念这几个字,最后伴着数不清的思念入睡。 如今,他终于敢对着陈恪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同陈恪平等了,不再具有那么那么大的差异,他也可以同陈恪并肩而行,而不会有人觉得怪异。 只是,不知道陈恪看不看的懂了。 希望,可以看懂吧。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等他哪天再亲口对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问自己的朋友,在他们所必须背负的责任与为了自己付出一切的爱人面前你会选择谁,好多好多人说,责任。但是有一个兄弟说:他。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为我做的太多…… 纯粹而真挚,赵均真的为陈恪做了很多,可以算得上是太多,太多。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陈恪这样不近人情,但是很多时候,真的只能捨弃一些你不得不捨弃的。而这个时候,赵均便成了他不得不捨弃的。 今天还是很爱陈赵的一天。 我对我朋友说,我好爱陈恪啊,很爱很爱他。朋友说:他又不是你的,别想了,再好也不是你的。也不是别人的。 我想:幸好,他们只是彼此的,参不进去任何人。 第92章 要人 赵均回到上汗的时候天还是这么冷,冻的他的手都是红彤彤的,冷的不像话。 他时不时的将手放到傻狗的肚子上取暖,以前傻狗还会挣扎一下不让他冻得像是冰块一样的手触摸自己的肚子,但久而久之他就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到了后来主动走到赵均身边,往地上一躺,将自己的肚子露出来让赵均暖手。 赵均摸摸他的耳朵,道:“现在怎么这么乖。” 傻狗哼哼几声,表示自己并不想理他。 赵均也无所谓,他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来做这些事情,当时回来的路上,他负责押送上汗辰。 上汗辰侧头看着坐在马上的赵均,闲谈一样:“赵均,你说你这人……还真是有心机。” 赵均沉默着没有回答。 上汗辰以为他是心虚,便继续道:“你说啊,人为什么总是这么热衷于犯贱呢?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他总是能特别热衷,就好像狗改不了吃屎一样。” 走在赵均马边的傻狗好像听懂了什么一样,朝他轻轻吠了几声,鼻子里冒出一股一股的热气来。 赵均轻轻呵斥,将傻狗唤回来,还是沉默着没开口。 上汗辰见到这一幕便继续笑:“你看,一条狗都知道顾主,你看你怎么学不会呢?” 赵均听的疲惫:“就算我畜生不如,就算我狗改不了吃屎,但是说到底,我承认过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他停了停,看着上汗辰道:“再说,就算是护主,我该护你吗?你算什么呢?大家都是别人的走狗,何必急切相煎。” 上汗辰愣了愣,道:“别人知道你这么不要脸吗?” 赵均笑:“别人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确实这么不要脸。” 上汗辰被他气笑:“很好,赵均,你有种!”他重重呼吸几下:“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到最后我父王是信你还是信我。” 赵均无奈的笑笑,低头沉默着。 他一直觉得上汗辰是个挺聪明的人,只是最近被这个急转直下的情况都弄的有些精神崩溃了,完全记不清楚层次,整天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上汗拓已经被他气的没了脾气,就好像原本的一个可塑之才,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截废木一样,所有的希望都这么终结了。 上汗拓曾经在离开之前找赵均谈过,他问他:“你说这下他们俩都折了,你说,等我们打下太和的时候,谁来接替我的位子呢?” 赵均冷漠的道:“汗王的家事我不方便过多的插手,还是不说了。” 别到时候提议不成,还惹来一身骚。 上汗拓本来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话,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赵均顺从的退下,腰间的那枚碧绿的玉佩一晃一晃的,泛着冷冷的光。 他可以肯定的一件事就是上汗拓应该会将上汗辰保下来,只是还是会施以相应的惩罚。 赵均心底尽是冷笑,继承人这个东西从来都是这样,就算觉得再混帐,再不可原谅,他还是会选择不去理会,因为他知道谁是最为合适的,谁才能保全脸面。 他其实很想问问:“那墨轩呢?”想了想,还是将跑到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毕竟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适合插手。 赵均慢慢悠悠的行又在苍茫天地间,不知所向。 这么多年,他剩下的,只是为了陈恪,为了他的信仰,而现在,应该到了最后一战了。不知死伤如何。 第190页 这两年,他在暗中给陈恪传递了很多消息,也让陈恪在不断的积淀中知道了很多上汗的缺点,倒也不枉他来这么一趟。 陈恪一直缺少一个进攻的理由,他不想再如此被动,结果顾致直接随了他的意愿,一道圣旨直接撵着上汗拓离开的脚步下来。 华公公念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朕听闻护国军中赵均背叛一事,实属心寒,命陈恪将人带回处置。” 华公公严肃的宣读完圣旨之后,笑眯眯的道:“陈将军,接旨吧。” 陈恪站起来,从华公公手里接过圣旨,而后道:“臣,领旨。” 华公公笑着看他:“去吧,皇上可是为了成全你啊。他让我同你说,别憋着了,打回去!” 陈恪笑笑:“好。” 第二天一大早,陈恪挥军北上,直追远去的上汗拓一行。 也不知是怎么的,就是慢了一步,直到上汗拓他们回到上汗,陈恪他们才刚刚到达之前的驻地。 第二天一大早,陈恪就直接上门要人了。 上汗拓看着陈恪:“陈将军觉得我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主将放给别人呢?” 陈恪不卑不亢:“他在是你的主将之前,他还是我……太和的人。” 上汗拓有些好笑:“太和的人?陈将军,你我都是明白人,这人我会不会放,相信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他抬头看了看陈恪,又道:“再说了,太和与上汗之间刚刚讲和,也别说这么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陈恪也笑,笑的温和,却带了许多侵略性:“汗王别让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难做。” 上汗拓摇摇头:“哎,说什么傻话,什么难做不难做的,大家都是一样的,你有你们必须要他的理由,同样的,我也有我必须留他的理由。我也不想让两方尴尬,若是你们要的是别人我也就给了,但你们现在要的是我军主将,我要是给你了,我又怎么跟我上汗士兵们交代?” 陈恪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都先缓缓?” 上汗拓没说话,只笑着将他送了出去。 陈恪离开的时候看了看赵均营帐的方向,那里空空荡荡,唯有一条狗趴在那里,咕噜咕噜的呼出热气。 赵均过来的时候陈恪已经走了许久,属于他的那杯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热气,唯留一杯死水一般的茶放在哪里,看得出的人走茶凉。 上汗拓让他坐下,给他斟了杯茶:“他们说要来将你要回去。” 赵均适时发问:“嗯?” 上汗拓:“太和的皇帝说你背叛实在有失体面,让我将你放回去,接受处罚。” 赵均笑:“他们倒是想的挺美。” 上汗拓给自己添了些水:“可不,是想的太美了。” 赵均顿了顿,跳过这个话题,问上汗拓:“我们多久打过去?不想拖了,憋得慌。” 上汗拓笑:“不要心急,快了,这一次,谁先动手谁就是不正义的那一方,就算赢了,也讨不到什么好。” 赵均点点头,退了出去。 他想,既然如此,那就等吧,等着他们自己开战。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期间两方人马都平平静静的,傻狗又长了好大一截,草长莺飞,又是人间三月天。 赵均逼近十九岁,年龄是大了,只是身量却没高多少,面容却完全定格下来,额前耳侧均有一缕一直束不上去的头发,额前的头发微微挡了点眼睛,两道眉说不出的一股韵味,带了些锋利的味道,高挺的鼻樑将头发分开来,长长的睫毛下隐着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唇形姣好,下唇看得出有点唇珠,生的是一副好面容。 巫红嫣有次又到护国军驻扎的地方的时候,恰巧看到赵均骑在马上巡视军队,她笑着说:“这小子,完美的继承了他爹娘的长相的所有优点啊。” 陈恪听了,抬头凝视赵均,看了会儿道:“那他们一定很好看。” 巫红嫣笑得很开心:“那当然,他爹他娘可是我们怀宁远近闻名的美人帅小伙呢!” 陈恪笑。巫红嫣停了停,说道:“这场仗打了多久了?” 陈恪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两年半多了。” 巫红嫣:“现在,准备就这么拖下去?” 陈恪摇摇头:“不,赵均之前跟我说他想到了一个好方法,目前我们正在准备,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给他,让他准备的更好一点。” 巫红嫣点点头,突然道:“陈恪,护好他,不要让我失望。” 陈恪点点头,应了下来。 他想说:“您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我也不想他出什么事。”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块疤,连着上一次他刺向赵均的那一剑,还有上一次他在太和与赵均之间选择亲手将赵均推下深渊,他一直对他怀着诸多愧疚,放不出也消化不了。就这么让它留在自己心中,夜里一阵阵的抽痛。 他将自己那么那么爱的一个人亲手推下深渊,并且还要看着他在深渊苦苦挣扎。他却对他说:“陈恪啊,我不怪你。”他甚至还害怕他不信,冒着偷偷跑出来亲口对他说:“我不怪你,真的,陈恪,我……”他最终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第191页 他说不怪他,他又何尝不怪自己。怪他自己无能,连个人都护不住。 骆歧泽曾经对他说:“慎苛,不要过分苛求自己,很多事情你也知道,我们无能为力的……就算,你爱他,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爱能当饭吃?他既然说了不怪你,肯定是真心希望你能够坚持下来,完成他一直希望你能完成的事情,你只有做到了,才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这个世界没那么多纯粹而不顾一切的感情,偏偏他就遇见了一份。付出所有,博得欢愉。 傻不傻? 陈恪想着想着就说了出来:“你说他傻不傻。” 巫红嫣愣了愣:“既然这是他愿意的,那么就不是傻。”他拍了拍陈恪的肩膀:“陈恪,好好待他。就算……最后你们没有走到一起。定不能负他。” 陈恪点点头:“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他才那么难过。 他倒背如流的四个字,他在等着赵均回来亲口解释给他听。 偏偏啊,我所有的喜欢都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就要打完了(也就要完结了……) 今天又问了一遍我朋友,你选谁。还给她把所有的剧情分析了一遍,她说:“我觉得可以完了这本书,陈恪就在这个巨大的纠结中纠结死了。” 我:“……嗯?wtf” 第93章 一步 赵均一路走向关押上汗辰的地方,路上遇见许多人向他行礼,口中道着:“主将。” 他只是冷漠的颔首,不做过多回应。 很多人都觉得赵均上位上的或许快了,或者说,总是觉得他使用了某些不正当的手段上位,不仅如此,他还成功的让上汗拓放弃掉他们一直信赖的大皇子,成功当上了主将,雄霸一方。 所以,这一次踏进来找上汗辰,很多人都是觉得他就是来看个笑话,但他们也不能说什么,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赵均根本没有心情跟他们计较这些,对于他来说,现下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前些日子,刚刚从泛花亭回来的余将淋偷偷来上汗找到他,问他:“陈恪这么做,你……” 赵均愣了愣,而后跟爽朗的笑了,眉眼间尽是轻松:“我没什么想法。” 余将淋:“……” 赵均倒了一杯水给她:“其实我明白的,他这样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当时他没有把我供出去,那么现在你们追过来相当于是不正义的,但是他把我说出去之后,现在他就有正当的理由追过来,再等待时机打过来,这样一来不管有没有打赢,我们始终是站在对的一方。” 余将淋皱眉:“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可以不把你说出来的。这样一来,还是可以等待时机等他们打过来,这样也还是对的一方。” 赵均摇摇头:“不呢。上汗的实力你我有目共睹,他们只要一打过来,我们之前做在暗处的兵将还是不能动,如果动了,那么就是我们和谈也没有拿出真心,这样还是会被别人诟病。而如果没动,等着他再率军过来,这样的话已经来不及了。上汗的军队这一次打过去也许没有之前那么猛,但是就着这个局势,他也会比开始之前更加速度的蚕食太和,让陈恪来不及支援,只能一溃千里。而陈恪追过来又不一样了,就算上汗动兵,我们也能及时防备,并且还有正当理由。” 余将淋苦涩地笑了笑:“你这……想那么透彻干什么。” 赵均笑:“不看得清又能怎么样呢,身在这个地方,我也只能这样想。” 余将淋笑笑:“那好,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赵均点点头:“那行,你自己小心。” 上汗辰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理他,自顾自的低下头吃着自己面前的三菜一汤。 吃的还挺好。 赵均没管他理没理自己,自己在他面前坐下,拿起面前刚刚旁人送上来碗筷来,自己夹着菜吃。 上汗辰吃饭的手顿了顿,继而又面无表情的继续吃饭。赵均则是根本没理他,兀自悠闲的吃着。 隔了没多久,就听见上汗辰将筷子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而后他的声音淡淡响在空气中:“说吧,你来干嘛?如果是来看我的笑话,那你可以走了。” 赵均笑:“我若是想看你笑话,还用等到今天?” 上汗辰没说话,眼眸却是冷的。赵均继续说:“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我刚来的时候你帮了我很多,包括能够顺利的达到我现在的这个位置……”他看了看上汗辰没什么表情的脸,道:“你想出去吗?” 上汗辰听到这里抬头看他:“赵均,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来和我说这个?” 赵均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眼底却是冷意:“凭我现在可以不用吃这种没什么味道的饭菜,还凭我能够自由出入。” 上汗辰嗤笑:“你知道你现在的嘴脸像什么吗?” 赵均根本不惧:“可笑?可恶?有什么关系呢?成王败寇而已,我至少还能摆出这样一副嘴角不是?而你呢?”他同样嗤笑:“而你呢?你只能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看着蚂蚁爬上你的脸,说着你的嘴进入你的身体,啃噬你的身体……而你有什么办法呢?最初的挣扎过后不过只能剩下顺从与麻木而已。” 第192页 上汗辰眼里满怀怒意,却没有发作。赵均继续道:“你最后会看见什么呢?守着你的人一批一批的来来去去,而你终日沉浸在这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中,等着他发烂发臭。” 赵均突然停下了正在说的话,冷眼看着揪着他衣领的上汗辰:“怎么?忍不住了?” 上汗辰手背上青筋暴起,额角突突的跳。 他一直都告诫自己要忍着,不要动怒,一旦发火就中了赵均的计了,可他忍不住,看着原本什么都算不上的一个卑微到泥土里可以任由他摆布的人如今坐在自己对面嘲讽他。如此巨大的落差让他彻底迷了心智。 一方的光鲜亮丽,恰恰好衬託了他的狼狈不堪。 赵均轻轻拍掉他的手,整了整衣襟,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只脚顺势踩在桌子上,一只手抓着上汗辰的衣领,慢慢道:“上汗辰,你没理由拒绝。看清楚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连我这种狗都不如。” 赵均笑:“自己考虑,明天再来问你。”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根本没给上汗辰反扑的机会。 赵均一走出牢房,脸色就沉下来,眉心皱着,这一次的计划看来并不是那么好实行。他得计划一下另外的方法了,也要通知一下陈恪了。 上汗辰看着赵均走出去的背影,紧紧握着拳,愤怒不加掩饰的呈现在他眼中。 赵均这招激将法用的真心不错,他还真是被逼的没有还手之力。但是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赵均要将他弄出去,这样对赵均来说基本没什么好处,他也不相信赵均是那种能够为了一个所谓的举手之劳就去帮他的人,只能说,赵均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突然就有些好奇。 好像不仅仅只是目的不单纯而已了。 赵均有着一个无害的外表,或者说能够轻易旁人信赖的外形,又因为同陈恪呆在一起好久,很轻易就能将人带进沟里去。 这是他的优点,对于别人来说却是致命的。有人能够通过外形致使人们的视线与注意首先聚集在他的身上,但若是只有外形,那这份先天的关注也失了优势,最后变成不过如此。而若是一个人不但有先天的外形,他还有相应的能力那对于他的对手来说就是一种折磨与挑战了。 次日赵均再来的时候上汗辰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等他了。 赵均有条不紊的坐下,双手交叉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淡淡道:“考虑好了吗?” 上汗辰笑,带着戏嚯:“赵均,你是过来给陈恪他们传递消息的吧。” 赵均心尖重重一跳,面上却是冷漠的直视上汗辰的眼眸:“你怎么不说你是来上汗动摇军心的呢?” 他不知道上汗辰究竟知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也不知道这牢里有没有埋伏,等着他自投罗网,他只能明哲保身。况且这一次,他可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的。 上汗辰没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赵均却也沉得住气,静静的看着,眼中无悲无喜。 最后还是上汗辰先耐不住,说:“大家都不是傻子,你把我放出去对你一分一毫的利处都没有,更何况有可能还会引火上身……赵均,你说,我还怎么相信你。” 赵均笑笑:“我不勉强,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既然不愿意出去,那就不出去吧。”说完他就准备走了。踏出门之前还特意停了一下:“这是你的机会,最后别怪我没有来告诉过你。” 上汗辰微微一皱眉,突然觉得里面有什么不对,赵均既然身为一个主将,他的行动不可能没有人上报给上汗拓,既然如此,他为何会每天光明正大的进来,还是连续两天,若是没有人授意,想必是不敢的。当他想要将赵均叫回来的时候,赵均却已经走远了。 但是他想的没错,赵均的确不敢光明正大地前来,所以他每次进来的时候都是用的另外一张面皮,也会刻意将守卫的士兵支开,从而进来见上汗辰。 他本来之前还在愁着怎么进来见上汗辰才能不被人发现,恰恰好,巫红嫣在这个时期给他递了一封信,说是有什么困难就可以拿着她当年给他的玉佩去找当地的巫师,应该都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帮他一把。 于是他就趁着某天出去巡视之时去找了当地的巫师,问她有没有办法将牢中的守卫暂时迷晕。 巫师犹豫了一小会儿,而后点点头:“不过,君可能会受到反噬。巫术从来没有不付出代价的。” 赵均点点头,问道:“可否能与我说一下是怎样的反噬呢?” 巫师道:“不重,最多只是头晕嗜睡,持续大概两三天就会恢复过来。” 赵均想了想:“那就这样吧,麻烦您了。” 巫师站起来送他出去:“君不必客气,巫祖的交代我们必须是要达到的。” 赵均疑惑:“巫祖?” 巫师笑道:“就是君师父,我们的巫族的传承人,被称为巫祖。” 赵均点点头,辞别了巫师,回到驻地。 他走出牢房门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面孔,却在踏出门的下一瞬又重新踏了回去。 他将袖子中原本藏着的一支香点燃,等着香燃出来的烟将上汗辰撂倒。 第193页 没等上多久,他算着守卫也快要醒了,便快步走过去,将关押上汗辰的那道门做成被人大力毁坏的样子,而后自己进去将上汗辰换成守卫的装束,自己再将他拖出去。 有人路上遇见他,他抬起脸来,道:“喝多了,我带他出去醒醒酒。” 众人说说笑笑几句,道:“好的,快去快回。” 赵均点点头,却没人认识他就是他们的主将。 赵均趁着晚上夜黑风高将上汗拓拖到现今护国军与上汗驻地中间的那座城里,顺便与陈恪等人接头。 赵均倚在城墙上,头有些晕。他扯了扯嘴角:这个反噬来得还真是时候。 还没等他想完,就看见黑夜中几个人急速而来。 他的头越来越晕,眼皮沉重的随时都能躺下去。 正当他有些左摇右晃之时,陈恪停在他身边,将他一把扶住,顺便再让梁松与故谈将上汗辰架走。 摸了摸赵均的额头:“怎么了?生病了吗?” 赵均摇摇头,自己撑着起来,道:“我先回去了,后面的事情你们处理,我明天会让上汗拓知道上汗辰这件事,后面的部署就看你们了。” 他转身欲走,被陈恪一把拉住手腕拉回来问他:“你怎么了?” 赵均甩开他的手:“我没事,你们快弄吧,天亮了就不好弄了。” 陈恪皱眉:“是不是被反噬了?” 赵均犹豫一下,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陈恪气不打一处来的拍了一下赵均的头,脑子迅速运转,道:“算了,你今天就别回去了,我来想办法。” 赵均摆摆手:“不,我得回去,不然后面不好做。” 陈恪拉着赵均的手就是不让他走,说:“行了吧,我有更好的办法。” 赵均只来得及轻轻的疑惑的嗯了一声,下一秒就没了意识。 陈恪嘆气,将人背了起来,而后几人飞速向着驻地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实在没有灵感,写了好久今天全部删了再来的一遍,哎…… 第94章 征伐 第二天赵均起来的时早已日上三竿,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他睡的这一方小天地里。 坐在旁边守着他的梁松见着他醒来了,就递给他一杯水,让他喝下,道:“陈恪出去了,等下你直接去城南的那家早点铺子去和周同换一下就可以了。” 赵均将杯子递给他,道:“好,我知道了。” 既然陈恪敢把他带回来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也不用再过多询问了。 梁松将外衣递给他,道:“那我就先走了,等下你自己出去就行,周围没人了。” 赵均点点头:“嗯。” 他将自己收拾好之后就直接打开门走了,左右环视一下,见着没什么危险,便循着阴影处走了。 张周同昨夜连夜化妆到了上汗,凭藉着赵均的那张脸没什么阻碍的回到了原本赵均住的地方。 他怕自己露馅,便早早的就躺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听到有人敲门紧急来报:“主将,大事不好,汗王派你立即出去找上汗辰。” 他咳了咳,道:“好。”声音听得与赵均七分相似。 他匆匆忙忙的带着人马指挥者他们不经意的走到了那座小城,发现了上汗辰的踪迹,而后接机去了城南的那家包子铺,见着赵均往里面的厕所走去。 他藉口去入厕,顺便就与赵均换了回来。走之前他还拍拍赵均,赵均只是回头朝他笑了笑,一出去直接对那里的上将道:“给我把全城搜一下,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众人齐齐应答:“是!” 赵均离开之前朝里面望了一眼,而后再没回头。 几番搜查之下,一位将士匆匆来报:“主将,找到了。”说话的声音还有点颤抖。 赵均皱皱眉:“带我过去看看。” 那将士犹豫一番,却被赵均一语打断:“走!” 赵均看到上汗辰的时候才真心觉得陈恪他们做的真彻底。 上汗辰昨夜他带出来之时还穿的好好的,不说锦衣华服,至少看起来翩翩公子,但现在头发凌乱,浑身上下破烂不堪,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 赵均看了看一旁被抓住的瑟瑟发抖的几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侍卫犹豫几番,道:“这几个……把他凌虐死的……” 赵均还挺佩服他一个兵蛋子还能说出凌虐这么隐晦的词,却道:“将……他带回去,让汗王处置。” 赵均等人还没带着尸体出城,就被远处过来的人拦下,对他道:“主将,汗王下令……屠城。” 赵均愣了愣:“可……” 那人摇摇头:“就按照汗王说的做吧。”他看了看后面蒙了张白布的上汗辰,示意赵均多说无益。 赵均点点头,调转马头,沉声道:“众将士听令,即刻回城,屠尽……”他终究没说出来,最后道:“执行汗王的命令。” 无论如何,屠城终究是为人所憎恶与诟病的。 赵均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普通喋血的士兵手起刀落,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一整座城的土地,原本灰败的墙面这时染上了鲜艷的红色,变得鲜活而生动,映着阳光,残忍的美丽。 第194页 赵均见着差不多了,就拿着挥挥手让人传令下去准备回撤。 正当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移动一下,一支箭破空而来,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力度,从他的脸旁擦过去,削断了他几根头发。 底下的大军毫无防备的被来人破开一条道路,两军对峙着,涌动的空气里尽是剑拔虏张的味道。 陈恪骑在马背上,手里拿着他那把伴常放在手边的弓,微微仰头看着赵均,就像事先演练好的那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赵均双手撑在城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陈恪:“怎么过分了?我们皇子无缘无故被这里的混帐凌虐而死,报个仇而已,陈将军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陈恪眼底带着笑意,他想:他的赵均还是长大了啊……但他却是皱着眉头道:“报仇?报仇用的着屠城?!” 赵均笑:“如何不用呢?虽是只有这几个人,但不过就是一座城而已,如何比得上我们大皇子金贵。” 现在旁边的侍卫看了一眼赵均,总觉得这样说不好,感觉是在刺激两方打起来。但他又不敢说,毕竟是汗王先下令,赵均这样说,好像也的确是汗王的意思。 赵均根本不想去管旁边的人究竟是怎么看的,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底下的陈恪,恍觉时光飞逝。 他还记得刚刚加冠的陈恪的样子,意气风发,神情自若。而如今他看着他眼底的淡淡笑意,却觉得此人温柔至极。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陈恪的时候自己心里微不可闻的感嘆:“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好看的将军啊。”他真的是第一次看到,虽然当时的他还是狼狈的,带着至亲离世的苦楚,带着满心的骄傲与自负,隐藏在黑暗中却看到了一抹光亮。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很小很小的笑容,但是他当时觉得啊,就像个小太阳一样。 那时他也觉得,就像个小太阳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好像照亮了他的阴暗。 虽然说他从小很多事情看的挺开,但是面对着自己那么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还是会低落一段时间,所以陈恪无形之中给他伸出来的手将他从短暂的黑暗中拉了出来,却像灯塔一样照亮他所有的路。 他之前没有走出去怀宁,他也一直以为自己一生只能碌碌无为,直到遇见他,遇见他们,教了自己很多,也让自己明白了很多,像引路人一样的存在。 兄弟啊,他们是兄弟啊。 那么那么好的兄弟啊。 他怎么会忍得下心背叛。 陈恪没反驳这句话,两方就这么对峙着。 毕竟两方主将都站在这里,要打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何况,可能现在护国军已经将他们围了起来,若是开战,胜负显而易见。 陈恪迎着赵均的目光看他,他们都在等,等着接下来的好戏一场。 上汗拓到来的时候带了一大批人马前来支援赵均,见着这个场面本来还想客气一下,打个圆场。赵均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后,不经意的把他带到上汗辰的尸体面前,让他看看自己孩子的死状,就像他当初看到上汗拓攻进一座城后因为一点小小的矛盾就将一个小伙子当着她头发花白的母亲的面,将其的头斩断,鲜血落了老母亲一脸,整个世界血红血红的,老母亲突然呼气不畅,就这么倒下去了。 那个老母亲倒下去之前的表情他一直忘不了,两行浊泪带着她所有的爱意与期许,匆匆流去。 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他都能感受到那种绝望,深深的,深深的。 带着毁天灭地的天崩地裂。 你看着你所有的期望死在面前,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也想让上汗拓尝尝这种心痛难耐,痛到呼吸都停止的感觉。 上汗拓看到上汗辰尸体的时候,尚还健壮的身躯晃了晃,被一旁的侍卫扶住了。 赵均却没有动作,冷眼看着这个父亲经历那种绝望,但他不仅不觉得可怜,他还觉得很快活,就是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活。 他一直觉得不管是身在高位也好,接头乞讨也好,大家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位高权重者可以为所欲为。凭什么嘴上说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最后得到的不过就是将那个天子“藏”一段时间,过后继续兴风作浪? 或许他没有经历过,他不懂这之间的牵牵绕绕,但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他就是觉得不公平。 赵均平淡的说:“汗王?我们……” 上汗拓撑着自己站起来,冷了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与恨意:“杀!” 赵均犹豫道:“可……” 上汗拓转过头向他吼道:“我说杀!” 赵均行礼:“是!” 而后直接率军出去,一道命令下去两军又原本的对峙变为交战。 不可开交。 赵均趁机带着上汗拓撤离,远离战场。陈恪他们也与此同时开始后撤,将整个现场就给原本布置好的一个围攻圈。 守株待兔,不过如此。 其实上汗也不算屠城,毕竟之前陈恪他们已经将这座城里的老百姓转出去了,又从各地转过来许多死囚,让故谈用蛊虫困起来,同时还能让他们过几天自由日子,死的也快,倒是不受什么折磨。 兵不厌诈。 第195页 他们也不想使这个手段,但是他们等不得了,上汗迟早会开战,而且是用计逼他们先开战,还不如现在就占尽先机。 赵均一行回去之时,陈恪刚刚赶到城楼上,看着赵均远去的背影,他走在队伍外面,正在对旁边的人下令或者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他的唇一开一合。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远远的,从晚霞中走出来,手里甩着一条带着,头发高高的梳着,被晚风吹的扬起来,高傲自信的模样。 他记得自己还曾经看着那个身影,残阳似血,人影如墨。 两个身影渐渐重叠起来,带了时光的味道。 原来,这么早啊,他们相遇这么早,只是他们都不知道。 如今再一次分隔两地,却不再是曾经那样有着彼此各自的生活,互不相干,互不相连,脑海中连彼此的轮廓都没有。 他笑了笑,赵均似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于是他转过来看着城墙上的人,突然笑了笑,带着满身狼狈,风华不失。 他只笑了一下,而后迅速转过头去,快的让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余将淋用手肘捅了捅陈恪:“好看吧?” 陈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余将淋笑:“好看啊,真的好看啊,以后怕是很多姑娘为了搏他一笑疯狂啊。” 陈恪眯了眯眼:“挺好。” 余将淋拍了他一掌:“陈恪,你是不是傻啊?!” 陈恪摇摇头:“不是啊,至少证明我爱的人很优秀,很多人都爱他,都觉得他好。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很开心。” 余将淋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默默转移话题道:“回去我还要让他们在京城给我个大宅子呢,三进三出的那种。”说着就自己下去了。 陈恪笑,他们打赌还真是实际,这个关头都还记着自己好几年前打的赌。 他摇摇头,看着赵均渐渐变小的轮廓消失在天边。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哎呀,他爱的人。 第95章 痴人 赵均等人一回到驻地,就听到上汗拓叫他们过去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赵均将自己的马鞭递给一旁的侍卫,自己跟着上汗拓走了。 赵均刚一坐下,就听到上汗拓道:“我这么做是不是太冲动了?” 赵均没什么表情:“已经做了的事情又何须反悔,也无所谓沖不冲动,已成定局。” 上汗拓苦笑:“我一直以为我能护他好好的,他娘临死之前让我将辰儿好好护着,如今我都还没去见他,她倒是先见着她的辰儿了。” 赵均没说话,眼睛看着地上的砂石。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因果报应而已,何必揪心。 若是当初他没有入侵太和,没有因为自己情绪一时不对,就直接断了一家人的传承,那他今天就不会这个时候。 他不想怜悯上汗拓,毕竟大家都受过这种报应。他不是圣人,一向奉行有仇必报。 说他心狠手辣也好,说他小心眼也好,无所谓,只要有人能够理解就好。而他要的不多,就那么几个人的理解就行。 上汗拓还在说着什么,赵均却没有听进去了,直到另外的上将们进来。 上汗拓也同时停下自己口中不停的絮絮叨叨,招手让他们坐下。 上汗拓喝了口茶,重新开口:“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现在我们留在那里的人马还没回来,看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但是按照之前的战斗力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完全没有情况的状况,所以,据此可以推断:护国军的实力已经有所增强,或者说,大大加强了。对于此,你们有什么看法?” 有个大鬍子道:“无妨,就算他们战斗力增强,对于我们来说,还是不值得一提。” 赵均皱眉:“此话怎讲?” 大鬍子道:“我军的实力相信主将是很清楚的,而护国军的实力在之前看来与我们相差不是一点半点,很多时候,两军对垒都是我们单方面的打他们,而他们只有狼狈逃窜的份。” 赵均抿抿唇,觉得护国军是不是隐藏的太多了,以至于现在他们这么轻敌。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说着,上汗拓见赵均只说了一句话就不再出声,便问道:“主将认为应当如何?” 赵均道:“去他们所说,不足为虑。一个小小的太和,如何挡的住我方大军攻势。何况这一次我们需要快速推进,不可再想之前一样戏耍了,否则等他们反应过来很是难缠。” 上汗拓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现在我们攻击在前,于情于理,我们都站在了不利的地步,再说了,他们杀了我辰儿,如何都要屠尽护国军,以泄我心头之恨。” 赵均眼底闪过一抹别样的情绪,等的就是这个。 三天后,两军正式拉开对战序列。 陈恪将以前布置下来的军队利用起来,同时利用上汗急切求成的心态,强势反击。 原本太和对于护国军的态度在没开战之前是支持且看好的,后来一年半以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也屡屡遭人诟病。 而今再一次开战,原本不被看好的护国军突然崛起,气势汹汹,仿若曾经的那些败绩都是所有人的幻觉。 第196页 护国军的强势反击给了原本斗志昂扬的上汗一个沉重的打击,原来的极速推进的计划被直接搁浅,众人皆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赵均坐在桌子旁拿起面前的剪刀将自己的袖子跟着剪开,露出那条长长的伤口以后拿着身边的那壶烈酒直愣愣的往伤口上一倒,期间眉心只是淡淡的皱着,旁边的侍卫见了都在那里呲牙咧嘴的。 墨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便在他身边坐下,将药粉拿起来在他伤口上抖了抖,细腻的药粉落在伤口上烫的赵均的手微微缩了缩。墨轩道:“看着都疼。” 赵均笑,由着他给自己包扎:“其实就还好,打仗不受伤我都不觉得自己上过战场。” 墨轩白了他一眼:“可别跟我说战死沙场是你的荣幸啊。” 赵均无奈:“我都说了我想要的很简单,怎么能在还没得到的时候就壮志未酬身先死。” 墨轩撇嘴:“他让你过去。” 赵均弯了弯自己的手,觉得包扎的不紧不松的刚好合适,便站起来走了,走之前还对他说:“最近可能不太太平,你自己注意着点,憋一天到晚跟个愣头青一样就啪嗒啪嗒的往战场上沖……现在的局势不好把控。” 墨轩点点头:“我知道,你快去吧。” 赵均听后转身走出去,背影融化在光影中。 他刚刚一进去就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正在说着话:“这样子下去不行,而且我总觉得我们一直被他们压着打,感觉他们好像一直都知道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直接来个致命一击,防不胜防,而且很多时候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动向,总是先留一手,堵住我们所有的退路。” 赵均走进去坐下,纱布上渗出少于红色来。 上汗拓偏头看了看他,问:“怎么受伤了?” 赵均摆摆手:“无妨,继续说。” 那人接着说:“不说我们以前怎么样,就着一年前的水平来说,护国军对上我们那简直就是只有被吊打的份,如今仅仅只是一年的时间,他们的实力上升的程度……逆天。”他淡淡扫了眼在座的所有人,最后道:“我怀疑,要不然他们之前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实力,要不然,就是我们这里有内鬼。” 屋内有片刻的寂静。 赵均抬头来看着他,而后视线悄悄离开,道:“那么上将以为应当如何?” 那人看着他:“找出来,除之。” 赵均笑笑:“上将以为这么容易?据我所知我们还有人在护国军潜伏着没回来呢吧。” 所有人愣了愣,赵均接着说:“按照你们这么说,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他们以前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实力,另外一个就是他们在我们这里有个内线,而且应该还是一个地位同我们差不多的人,或者是我们自己的心腹。既然如此,他能爬到如此地步,就证明他隐藏的很好。换个可能说,本来就是护国军一直隐藏着自己的实力,收取我们的弱点,以至于他们积蓄够了力量我们还防不胜防。” 没人说话。赵均继续:“如果是第二种,那就只能说,一直以来都是我们轻敌了,并且,之前的战斗致使我军军心膨胀,现今的打击很多人都无法接受,军心消沉……所以,我更倾向于第一种,是他们在隐藏实力,而今以心理战对付我们。” 上汗拓听完:“我也贊成,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内线,有什么发现立即来报。” 众将士齐齐答应,而后四散下去。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走在最后的赵均却停了下来,他转身看着上汗拓,眼神却不经意的往他后面站着的侍卫看了一眼,上汗拓注意到他这个小动作,听到赵均道:“汗王英明。”而后便转身离开。 上汗拓眼睛转了转,突然明白了赵均想完告诉他什么。他转身对身后站着的侍卫道:“你去给我把我的弓箭取回来。” 侍卫应下,走了出去。 赵均在侍卫走出去后不久进来,行礼:“汗王。” 上汗拓挥挥手:“去吧。” 赵均之前转头是想告诉他,可能那个侍卫就是内线,但是他现在没办法问他为什么会是他的侍卫,或者,他怎么知道会是这个侍卫。 他又叫进来一个心腹道:“你去跟着赵均,不要让他察觉了。” 心腹下去之后,上汗拓倒了杯茶,静静等着最后的结果。 赵均将人带回来以后自己直接走了,他手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说着手臂滴下来,砸在地上散开一朵朵灿烂的花。 上汗拓让人先将捉住的人关起来等着赵均审问,而后自己问跟着赵均的心腹:“怎么样?” 心腹道:“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对了,刚刚主将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之前不小心看到的,他说你看之后就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上汗拓打开来,里面是一份详细的记录,里面写着所有的上汗活动与准确时间,包括所有的参加协商的人员。 而那个字迹,一看就是刚刚被捉住的人写的。 上汗拓笑:“我可真是养了个好下属。”他将手中的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抬手扶额。 第197页 赵均回去之后又用剪刀将纱布剪开,重新包扎。顺便写了一封信给陈恪,让他准备救人。 而后自己便收拾收拾了睡觉。 后面的事情他有些不想管了,懒得管的很,他稍稍有些疲倦了,之前他曾经拍过那个侍卫,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先做好准备,可能后面需要他的配合,而且今天下去自己瞥他那一眼不仅仅是因为要给上汗拓示警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想提醒他时间到了,让他做好准备。 他记得他向他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应下自己即将面对的残酷。 他们其实都一样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做到如此,捨身忘己,只是为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就算即将面对的东西那么残酷,那么让人觉得煎熬。 可一想到那些人啊,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可能是他们太蠢了了吧,甘愿下火场,做些众多人都不想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还有六章就可以完结了,不出意外的话。 第96章 沉浮 人间景色,恰是万紫千红。 浴火重生,感受的是不同的景色。 半个月内,护国军接连收复三座城池,上汗屡屡败绩,赵均因为手臂受伤无法上战场,坐在后方看着,护国军之人见着他似乎士气更旺。 三个月后,战斗进入白热化状态。 上汗处处被牵制着,赵均经常坐在后方看着阵前的热火朝天,眼前一片空洞。 他渐渐赶到疲乏。看着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渐渐的无力,就像垂死之前的迟暮。 上汗拓发现了这个问题,便叫他过去,自己问了。 赵均靠在背后的椅子上,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上汗拓一瞬间警惕,赵均摆摆手,安抚地笑笑:“我既然在当初选择了你们,就不会轻易放弃,这点可以放心。” 上汗拓笑:“人心如战场,瞬息可变,我又如何相信你这句话?” 赵均无所谓的笑笑:“要不你可以试着将我关起来,不让我再带兵,也不让我接触每天必开的会,这样就不用怀疑我了。” 上汗拓愣了愣,而后站起来拍拍他的肩。 此时天还冷着,清晨的冷风吹的脸疼,刀刮似的,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闪过许多不安。 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护国军的势如破竹与不可匹敌,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看他们的军备力量也增强了不是一点两点,各地江湖人士纷纷出手,加上他们之前一直在练习马上作战的技能和弥补多处短板,力上加力,由此给上汗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赵均知道最后会赢,可是他没有料到过陈恪这一次反击回来力度如此大,就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巨人猛然见了一个绿洲便疯了一样的朝着那处走去拼了命的接近与爆发,骇人听闻,却又无可奈何。道尽一段悲凉。 他一个人站在局外游走,看着所有人浮浮沉沉的浸泡在名为生活的水中,有些无力的挣扎,有些顺着水流飘荡,有些逆行而上,虽是艰难又世俗,却终究挣扎着没被生活的污浊惦念。 赵均看着他们,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陈恪的机遇很多,很多很多,他还有很多很多秘密,道不尽的可能与未来。 因为他有可以放纵的资本,也有可以束缚的理由。 而这所有的,都看他自己的意思。 而自己呢,左支右绌,他没想过自己打完仗之后会做什么,也没想过自己把那张纸条给陈恪之后会怎样,只是仗着自己的年纪,为所欲为,而他如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就要到冠礼,那之后呢?有些事情他应该怎么处理。 关于自己,关于他。 赵均眺望远方,而他所有的不动声色都入了正在城楼下打仗的陈恪眼中。 他看着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淡漠,也变得迷茫,那么那么多的犹疑。 他想伸出一只手将他拉过来,却最终只是挥动自己的武器将敌人击杀。 应该快了,他想,应该快到了。 陈恪一边快速的往回走,一边拿过骆歧泽递过来的纱布草草的将自己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在沙盘面前转了个身,指着上面插满了小旗子的地方,道:“周同你明天叫人去把袁鸣叫过来,让他自己绕道后方,将上汗撤退的路封了,战线拉远一些,不要让他们察觉出来,还有,告诉他先稳住,到时候自然有他的大用处。” 张周同应下来,陈恪点点头应下,继续道:“胡沉,林正,明日你们率三千将士到阵前防御,等着上汗的下一步动作。” 陈恪没等他们回答,又继续说:“余将淋,你带着你带过来的人深入上汗驻地看看,清理一下我们的人,把他们带回来,告诉赵均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完了。” 余将淋点点头:“要不要帮他清理一下他周围的暗卫?” 陈恪想了想:“不,等他们在哪里,以备不时之需。何况,我们的暗卫与上汗的互相牵制着,一下子动了倒是会容易打草惊蛇。” 余将淋“嗯”了一声,退到一边。 陈恪敲了敲沙盘的边缘,道:“现在我们已经打了三个多月了,上汗的气势已经被灭下去很多,我军士气虽是有所增长,但是你们得防备着不要让他们膨胀,适当施加压力,不要让他们日子过得太好,免得到时候好了伤疤忘了疼,揭开就流脓了。”他手中摩挲着一点细沙,道:“行了,目前就这些,另外的,等我在筹备一下。” 第198页 众人纷纷退下,陈恪突然喊道:“故谈,等等。” 故谈重新过来,看着陈恪。 陈恪正将手放在桌子上等骆歧泽给他包扎,对故谈道:“你去会会黄二牛,他最近膨胀的很啊。上一次都闹到我这里来了。” 故谈点点头:“还需要做什么吗?” 陈恪微微皱眉:“如果可以,尽量把他控制起来,不然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那就完蛋了。” 故谈挑眉:“行,刚好我也看他不顺眼多久了。” 陈恪点点头,让他下去。 骆歧泽坐在他旁边手法极快的包着陈恪的手,道:“黄二牛可能觉得自己伟大完了。” 陈恪笑:“何止,上一次他过来同我说赵均怎么怎么,哎……我当时真的!” 他说的很无奈,骆歧泽却听得出里面众多的心酸。他道:“上一次在京城我遇到一个挺可爱的姑娘。” 陈恪听到之后一激动脱离了骆歧泽的掌控,骆歧泽气的打了他一拳:“别动!” 陈恪笑:“哎,谁?” 骆歧泽向他笑的邪魅:“到时候回去再说。” 陈恪撇撇嘴:“没劲。” 骆歧泽笑:“反正我现在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会知道,还不如等我们定下来了,我再跟你说。她还说特别想去陈将军府上看看。” 陈恪:“我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骆歧泽一脸嫌弃:“你那里都不好看,我们住的也就不能入眼了?!不是,顾致对你真的不是盖的,那么好一座宅子说送就送了。” 陈恪冷笑:“他?得了吧,你不看看他每天过的多么舒坦。” 骆歧泽看他一眼:“他过得再奢侈,也没有一座行宫有活水温泉。” 陈恪:“……”怎么觉得是在针对他,有钱怪他啊。 赵均停下来看着正在说话的人,突然就什么话都不想说,战争已经接近尾声,昨天上汗拓被护国军打败,上汗拓带着溃散的大军一路往后撤,不料遇上了袁鸣背后的伏击,落得现在腹背受敌,好不绝望。 赵均听着上汗拓不断的在隔壁发脾气的声音,摸了摸自家傻狗的长长的毛,静静等着最后结局的来临。 距离再次开战又已经是半年了,护国军势如破竹,将上汗逼迫到如此地步。 赵均笑笑,将自己今天听到的安排写下来发给陈恪。灰声刚刚飞出去,就听到他背后有脚步声响起,他飞快的转过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一晃一晃的帐帘。 赵均突然握紧自己的手。 夜半之时,几个上汗高手在赵均帐外做了几个手势之后,向帐内吹入一缕迷烟,等着时间到了之后,冲进去将赵均直接抓了出来。 赵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到了主帐内。 他睁了睁眼,看着上汗拓,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墨轩,什么都懂了。 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墨轩会开始问他关于父爱,关于父亲的这样那样,现在他就明白了,只是最后走到了这一步以后,他也只能说,造化弄人。 上汗拓气过了也冷静了,一手撑着额头:“那些是透出去的吧?” 赵均抬头:“是。”已经没有任何辩驳的必要。 上汗拓摆摆手让人将他压下去,道:“明日再议。” 陈恪一直坐在窗边等着赵均发来今天约好的信,从最初的坐着,到现在的不安,没经过多久。 他找来胡沉,直接道:“出事了,打过去。让林正他们给我连夜把赵均真实身份澄清出去,还有,把黄二牛给我抓回来。怎么澄清你们看着办,我明天早晨出去要看到效果。” 他说的冷漠,冷到骨子里,透出深深的寒意。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赵均被绑到刑架上的时候,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没有被送到那些已经挖好的坑里将他活埋,再淋上蜂蜜,等着万虫噬心。 还算得仁慈不是。 赵均还在疑惑为什么上汗拓今天没有亲自出场的时候就听见前来审讯的人讨论道:“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这一次比以往都狠。” 陈恪一大早天还没亮就直接带兵打了过来,带着朝气,带着生机,带着怨愤。 赵均感受着皮开肉绽的痛楚,冷汗顺着白皙的下巴滑下来,滴在伤口上又带起一阵刺痛。 他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意识开始有些恍惚。 一个人熬过了这么多的春秋冬夏,什么痛都忍了,到了最后,突然就开始觉得疼了。 疼的撕心裂肺,似乎感受的道鞭子落在身上带起的一阵皮肉撕裂的速度,一道道绽开,落出血色的光环。有些重复打在同一个地方,带起的东西从他身体脱离,飞向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仇恨与愤怒。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来,打湿了原本干涸的嘴角。 他伸出粉红的舌尖,舔了舔,笑了。 行刑的人似乎都累了,坐在一旁喝水,突然猝不及防的听到赵均的笑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显得诡异异常。 一个粗鲁的士兵再一次将鞭子重重挥在赵均身上,吐了口口水,道:“妈的,晦气,老子就因为他还要待着这里等死。” 第199页 另一个人说:“算了吧,说不定我们还能找机会逃出去。”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 将人转头看去,待的看清来人之后恭恭敬敬行礼道:“皇子。” 墨轩看都没看他们,只迳自摆摆手:“行了,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两人有些为难:“这……” 墨轩突然爆发:“滚!”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选择转身就有,主人有令,他们也无可奈何。 墨轩走近赵均,突然收了自己一身气势,道:“对不起。” 赵均面上凑起来一起精神:“对不起什么呢?把我暴露出来?”他用力抬头:“墨轩,我们之前,谁也不欠谁的。” 墨轩眼眶一红,一句话都没再说,走了出去。 赵均再一次力竭的低下头,陷入冗长的昏迷之中。 他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嗅到完结的味道了没? 第97章 铸就 你梦的幻觉,终究只是妄念。 赵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着昏暗的室内,干裂的唇渗出些许血迹来。 身上原本刺骨的疼痛都好似麻木一般只留下隐隐的感觉,血液粘结着破烂不堪的衣衫与开裂的肌肤连在一起,空气中瀰漫着血液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力气发声,他想,若不是这个刑架将他架着,说不定他就站不起来了。 还没想要,意识又再一次飘远,陷入沉沉的黑暗。 寂静的空气中只余下浅淡的呼吸声,微不可闻。 陈恪带着护国军打了三天,途中每路过一个地方就会派人去找赵均,一直一直等待着消息。 他很慌,慌到后面渐渐有些失去理智。骆歧泽在他身边不断安抚:“慎苛,你别慌,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陈恪近日来卸下所有的仁慈,下令必须找到上汗拓,手刃之。 军心大振,一边怀揣着对赵均深刻的歉意,一边怀着找到赵均的期望,急迫的等待着,却渐渐度日如年。 一个个消息传过来,终究只有那么一句话:“报告将军,没找到。” 陈恪从最初的冷静到后来的颓败,只用了短短一天时间,可他还是用残留的那点意识指挥着一天一天的战斗。 上汗拓被抓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傍晚了,天边呈现出难得一见的艷红色,可还没有进入夏天。 鲜血铸就。 陈恪坐在上位,看着下面狼狈的上汗拓,什么话都没说,直接问:“赵均呢?” 上汗拓笑,抬起头看他:“陈将军找了三天都还没找到人,还在抱着什么幻想吗?” 陈恪眼里带着红红的血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在哪里?” 上汗拓还是那副表情,赵均之前养着的傻狗,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他看了看狗,道:“怕是难了,就在狗肚子里,我怎么给你呢?” 陈恪的拳头紧握忍了又忍,最终道:“把他拖下去。”等上汗拓被拉走之后,他自己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上汗如今驻扎的地方就那么点大,他不信他找不出来,那么大一个人,怎么能找不出来。 傻狗见着他往外走,自己也跟着后面走,想从万千血腥中闻出那个人的味道。 简陋的地牢里两个士兵坐在黑暗里不停的发着抖,看着从小洞里投下来的光亮照着的那个人,突然感觉到森森的寒意。 三天的时间,他们遵守着上汗拓给他们下的命令,不停的对赵均用刑,第一天赵均还有些意识,到了第二天上汗拓过来了一趟用尽力气打了一阵之后,赵均就开始断断续续昏迷不醒,中途他们试过往他身上泼盐水等等办法都没能唤醒他的意识。 刚刚他们趁着一片混乱躲到这里,抖着手去探了探赵均的鼻息,结果他们好像都没感受到。两人对望一眼,不会是死了吧。 两人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突然一个人开口道:“反正他看起来都死了,要不我们再加一点,让他死的透点,也算送佛送到西。” 另外一个人犹豫许久:“万一他没死呢?” 提议的人道:“管他呢,要是他没死我们更惨,被抓住了还不定怎么整我们,现在把他弄死他,要是被抓了还能说是上汗拓弄的。” 那个人犹豫许久,最终点点头答应下来。 陈恪推开那扇被草丛挡住的门的时候一股腥味直接刺向他,傻狗闻到之后突然开始对着里面狂叫,要不是余将淋死死的拉着绳子,它可能已经冲进去了。 陈恪眉头深锁,抬脚就走了进去,手中的长剑握的死紧。 林正一直跟在陈恪身边,当他看到那个上汗人将手中的鞭子挥向赵均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偏头看着陈恪的脸,以至于他多年之后还是能忆起陈恪当时的表情。 愤怒中带着数不清的疼痛,像痛极的人那样,瞬间苍白了脸色。 士兵的鞭子最终没有落到赵均身上,半路上一柄飞刀将鞭子断成两段,惊醒了脸上狰狞的上汗人。 他们急急忙忙的跪下,带着从小被训练出来的奴性,深刻,沉重。 陈恪看都没看他们,自己走到刑架面前,抖着手想把套着赵均手腕的绳子解开。试了无数次,都只能看着它好好的束缚着他的赵均。 第200页 梁松看不下去,微红着眼睛走上去将绳子割开,他倒下来的时候陈恪差点接不住,抖着将赵均已经被血染透的头发拨开,露出那张苍白的脸。 他张了张口,好几次才发出声:“骆歧泽!”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哽咽。 骆歧泽慌不迭的上去探了探赵均的鼻息,而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在!还在!快抱出去!” 陈恪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打横抱起赵均就往外快步走出去。 不停的颠簸重新带裂了伤口,喷涌而出的血液顺着手臂流到指尖,重重滴落在土地上。 天边最后一抹霞光彻底消失。 一路上都有人看着他们经过,也看见了陈恪通红的眼眶与眼泪,却无人议论。 骆歧泽小心翼翼的剪开赵均的衣服的时候,入眼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背上还好,前面简直不忍心看下去。 众人怕陈恪看到会情绪起伏,让他出去等着,陈恪站在旁边摇摇头,声音沙哑:“不了,我陪陪他。” 众人转头看骆歧泽,骆歧泽摇摇头:“他留在这里也好,帮我打打下手。” 本来傻狗也闹着不出去,余将淋好说歹说才将他拉出去,说到最后,自己都泣不成声。 故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会好起来的,有这么多人看着他呢。” 期间赵均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看着摇曳的烛火与眼前的人突然笑了,显在他苍白瘦削的脸上并不好看。 陈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乖,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赵均看着他,又像没有看到他,只是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对你说的……为我……为我……山河而战……那么久了……我还……记着……记着……怕我……怕我自己……忘了……陈……恪啊” 他还没说完又挣扎了下,似乎是疼,后来又再次昏睡过去。 陈恪却僵在原地,原本已经沉静下去的眼眶再次模糊,他低声道:“我记得,我记得……” 话至哽咽,他竟再无法续话。 他像个傻子一样一遍遍重复着,骆歧泽擦了擦眼角,起身抱了抱陈恪,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算作安慰。 赵均醒来是个艷阳天,他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慢慢睁开眼,看到一个灰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他笑:“早。” 不知早晚,却醒来就看到你,才能算作一天的开始。 这么些年,他看了很多,经历了很多,也渐渐真的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 他想守住的,就是他想要的。 那么清晰明了。 陈恪一僵,缓缓转过身来:“早。” 早,是万物复甦。 早,是清晨初露。 早,是雏鸟啼叫。 早,是心仪之人。 陈恪本来还想说什么,恰巧余将淋这个时候端着一盆热水进来,看到赵均睁开的眼睛,盆子啪嗒打翻在地,自己冲过去将赵均一把抱住,鼻涕眼泪全抹在赵均身上。 赵均愣了愣,笑着回抱她。 原本走在余将淋背后的故谈一个不注意踩着地上的水,防不胜防的摔了一跤,而后大叫:“余将淋?!!” 余将淋哪里管他,自己霸着赵均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这里问问那里问问,搞的赵均莫名脸红。 余将淋不管,还是自己抱着他。 用尽了气力。 陈恪站在一旁看着被越来越多的人围起来的赵均,突然笑了。 开怀而自在。 赵均勉强坐在窗边,将帘子掀开来,看着窗外道:“这条路我走了三遍了,一遍是第一次跟着你们去京城,那时我也是坐的马车,没有来得及看看路上的景色。第二遍的时候,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拦住上汗,那一次,马蹄太快,我来不及看轻路上的景色。而现在,是第三次,刚刚进入夏天,时候尚早,我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可是我看到了这路上的景色。” 他概括的太快,寥寥几句仿佛概括了他这些年的生活,匆匆而来,缓缓而归。 赵均伸手摘了一枝花放在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接着说:“然后我发现挺好看的。” 余将淋拍拍他的头:“一天到晚想的多。” 赵均撇嘴:“我这个不叫想的多,只是善于观察生活……噫,上汗拓最后怎么样了?” 余将淋一顿,转头看着陈恪。陈恪笑笑:“死了。” 赵均哦了一声,没有追问的欲望。 事实上当赵均的伤口被处理好了之后,陈恪就唤人将上汗拓押过来,问他:“赵均呢?还记得吗?” 上汗拓笑:“他还在啊,真是可惜还没死。” 陈恪笑着走到他身边:“对啊,真是可惜你还没死。” 上汗拓扬了扬眉:“怎么,你要为了那个小杂种杀我?” 陈恪抽出自己腰间别着的匕首,道:“你再说一遍。” 上汗拓道:“难道不是?害死了我辰儿,最后还害死了我整个国家,他可真是好样的啊,一个天生的狗杂种,还要养只狗……” 第201页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余将淋拍了桌子:“上汗拓!” 陈恪抿紧嘴唇:“是吗?” 上汗拓还说了什么他没听清只记得最后记得的一句话:“他那种骯脏的东西就不配留在这个世界上……” 抬手杀了他这件事没人反驳,也没人议论。做了就做了,甚至觉得本该如此。 赵均就算千不该万不该,他都不该被他人侮辱。 他们放在手心里的人,怎么忍得下别人的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点了 第98章 坦白 几日行军,赵均趁着天光好,下了马车到路上走走。 还没走出去几步,就见着一只黑的不行的狗向他飞奔而来,两只耳朵迎着风往后飞扬。及至它快要扑到赵均身上的时候,赵均飞快的往旁边一闪,指着狗道:“那么脏,别挨着我。” 傻狗委屈巴巴的看着它,咬着他的衣摆轻轻往外拉似图挽回,赵均理都不理:“不行。” 它又巴巴地走到赵均前面躺下,露出自己柔软的肚子,小声的呜呜叫着。赵均撇撇嘴,眼神示意:“你已经失去我了。” 原本守着赵均的侍卫停在据他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眼中由原本的冷漠变了淡淡的笑意。 陈恪他们一回来没见着赵均还有些心急,一转眼却见一人一狗正在表演一出打戏,也没去打扰,站在远处看着。 侍卫见着自家将军还有他的亲卫都站那儿了,好像也没自己多少事儿了,便自觉下去了。 赵均抬眼看着远处有个池塘,冲着池塘扬扬头:“自己去洗。” 傻狗知道自己不洗干净可能就再也摸不到自己主人了,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池塘那里挪。赵均实在看不下去了,道:“快去!” 傻狗大声地叫了一声,而后朝着池塘飞奔而去,不多时又甩着身上的水珠,等着太阳蒸干后毫不犹豫的朝着赵均扑过来。 赵均身上的伤还刚刚开始癒合,身上也没多少力气,这只半人高的大狗全力一扑,他虽然顺利接到,但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陈恪及时上前扶了一把,好歹没让赵均倒下去。 傻狗扑也扑完了,又自己下来,围着赵均四处打转,时不时将他绊一脚,自己玩的好不热闹。 余将淋道:“不是我说,你没醒过来之前也没见他闹的这么厉害。” 赵均笑:“烦死了,天天都非要这样来一次。” 余将淋作为一个爱狗人士表示嫉妒,问道:“可以摸它肚子吗?” 赵均点点头,把自己包了纱布的手往外一伸。还在欢腾的狗瞥见这个熟悉的动作顺势一趟,巴巴的将自己的肚子露出来,不停的哈着气。 当余将淋意图将自己的手放到傻狗的肚子上的时候,傻狗直接弹起来,先是不满的看了一眼余将淋,而后委屈的回头看着赵均。 赵均无奈,自己蹲下来,一边顺毛一边说好话。 狗装腔作势的愤怒一段时间又欢天喜地的围着赵均转。 他也懒得站起来了,干脆坐在那里,伸直腿,狗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坐着。 余将淋他们看这架势便便众人使了个眼神,片刻后借着有事都走了,留下陈恪与他。 陈恪看着前方不远处向前行军的大军,也在赵均身边坐下,原本傻狗还有些排斥,到陈恪这里转了一圈闻了闻,直接坐到了陈恪腿上,不可一世。 陈恪原本开阔的视野瞬间变得只剩一头飘逸的雪白的狗毛。 赵均笑:“哎,看来它挺喜欢你呀。” 陈恪摸摸狗头,轻轻应了句嗯。 赵均停了停,问他:“黄二牛呢?” 陈恪转头看他:“你想见他。” 赵均:“不想。” 陈恪:“……” 赵均看向陈恪:“我的意思是你可以随意处置,不用管我,实在不想看到他。” 陈恪嘆气:“行吧……”他犹豫一会最终还是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赵均转头,眼中突然带了一丝看不清的情绪,一闪而逝,他摇摇头:“不知道,没想过,走一步算一步吧。” 陈恪喉头微动,想说什么,刚刚开口一个“我”字就被来人打断:“将军,到京城了。” 陈恪:“……”早不到晚不到的…… 于是他站起来,拍拍傻狗的头,又将赵均拉起来,送他到了马车上之后,道:“我先去看看,你应该会得到一份惊喜。” 赵均偏头:“嗯?” 陈恪故意卖了个关子:“等着吧。到时候叫你。” 赵均:“……拜拜。” 陈恪失笑,转身骑着马往前飞奔而去,带起一片尘沙。 还是那套老规矩,只是这一次赵均还没准备好就被陈恪拉下了马车,而后道:“过来啊,接受一下膜拜。” 经久不变的东西便是随大流。原本一直在嘲讽赵均的人民经过顾致还有陈恪两人联手澄清之后,风向一时逆转,人人赞颂。 赵均一边走一边对陈恪道:“突然特别唏嘘。” 第202页 陈恪笑笑:“都是这样的,很多人做的最多的就是附和。” 赵均看他:“我知道,但是真的落差好大呀。” 陈恪拍拍他,虚虚扶着他往前走,纱布包裹下的手微微弯着。 这一次虽然是护国军打败了上汗,但是这一次护国军的损失也是很大的。 赵均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一只手把着陈恪的手臂,原本握得松松的手随着行走距离的不断变长开始渐渐收紧了力道,陈恪也感觉到了,原本只是虚虚的扶着赵均的手突然加了力道,将赵均的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赵均身体僵了僵,从始至终,他握着陈恪的手也没松开过。 进京面圣时没在朝堂上,反倒是直接去了御书房。 夏天的书房四处通着风,吹起的纱帐带起一阵阵薰香的味道。 陈恪没什么形象的倚着站在那里,赵均被安排坐着,顾致就坐在地毯上来来回回的看着他们两个人。 好久之后,陈恪终于很不耐烦的说了句:“看够了没?我还能给你看出多花来?” 顾致:“……不是,我好歹是个皇帝,好歹留点面子。” 陈恪:“哟,你在我这里还有面子这个东西啊,我怎么看不到呢?” 顾致:“……”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他转头看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赵均:“赵均啊,辛苦了。” 赵均只是笑笑:“无妨。” 顾致:“……”这个天怎么就总觉得聊不下去了呢……他站起来还是很官方的走了个流程,停下来一会儿之后突然就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慎苛!你今年马上就要二十五了,是该考虑考虑了……”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赵均站起来,他急忙过去扶着,却听见赵均缓缓道:“既然皇上要与将军谈写私事,我就先下去了。” 顾致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久坐,让华公公带你去侧厅休息一会儿。”随即唤来华公公,道:“送赵小将军到侧厅去休息。” 华公公应下来,扶着赵均往外走,赵均不动声色的躲过华公公的手,自己往外走。 华公公也不勉强,走在他身后一点点。 赵均离开之前停到顾致问他:“什么时候考虑娶妻这个问题?我这里有几个……”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陈恪打断道:“不用你……我已有心仪之人。” 顾致瞬间被勾起兴趣:“谁?!!” 赵均没听到回答,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关门的声音。 他随着华公公到了侧厅,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突然将自己蜷缩起来。 顾致话音刚落,就听到陈恪道:“赵均。” 顾致:“啊?是我想的那个赵均?刚刚出去那个赵均?!!” 陈恪点点头:“不然你以为?” 顾致停下原本的不正经,招呼他坐下来,坐到台阶上,道:“慎苛,你想清楚了?” 陈恪点点头。 顾致严肃了表情:“你可还记得陈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你可又还记得赵均家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陈恪点头:“记得。” 顾致突然笑了:“我一直在同澄若猜测将来会有什么样的人能入你的眼,后来猜来猜去,名门闺秀猜过,江湖侠女猜过,良家少女猜过,可算来算去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 陈恪低下头笑:“以前我也以为自己会像你们想像的这样,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姑娘,柴米油盐,儿女绕膝,欢乐时有,悲伤时有,就这样慢慢老去……”他沉默良久,最后道:“后来遇见他,从最初并不太好的印象,到后来一步步的了解……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他,那可以免了,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他濒死之际对我说他曾经对我做的承诺,又或许是因为一颦一笑,又或许这样那样。很多很多。起初开始正视这段感情的时候,我觉得很为难,因为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不仅是心理上的,还有地位上的,我怕他为难,也怕他不接受,所以我选择一直憋在心里,没说,但我没想到一时没说我会错过这么久,接近三年。后来分开以后我又断断续续考虑了很多,也考虑了很久,身份地位什么的,我也不在意,一开始就没有考虑的必要。再说,从一开始,老陈家的很多东西随着他们离世就已经没有了,我也谈不上什么传宗接代,发扬光大的。而赵均呢?我问过他师父,他师父让我自己处理,如果赵均应了,那就应了,如果没有,也希望不要勉强。” 顾致听完后沉默良久,最后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如果你决定好了我也不能逼你。但是赵均那里?” 陈恪犹豫良久:“还没说……” 顾致:“……”就他妈知道信你太早。 他们交涉完之后顾致再一次叫来赵均,商量着让他稍微好一点之后去太学上学。 赵均:“……好。”为什么感觉他的好日子就这么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就表白了吗?天真。 契阔 第203页 第99章 契阔 上学的日子过的不是一般的折磨,赵均对于自己的水平一清二楚,也知道自己对于学习的兴趣可能加起来顶天了也就一个小拇指那么大,每节课听着太傅大人在上面高谈阔论,旁徵博引,但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一只手撑着自己脑袋,望着自己的桌子就开始发呆。 梦里世界实在精彩,赵均被强制打断的时候,他心里长长的嘆气,站起来看着太傅。 太傅再一次重申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赵均想了想,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便把能想起来的都答了。 太傅听了会儿,想着自己是不是冤枉这娃了,毕竟他好像比自己懂得多,可他忘了自己问的是一个军事问题,也忘了赵均以前好说歹说至少混到了一个主将的位置。 兵者,诡道也。 不去亲自经历又怎会知道在这千变万化的战场上如何活下去。 最后他以一句:“义不生财,慈不带兵而已。”结尾,赢得一片掌声。 陈恪他们路过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个场景,少年临窗而立,自信满满,一举一动都带着浑然天成的内敛与锐气。 物极必反,他却精确融合。 顾致笑:“都跟你说了,这几天太傅跟我反应就是这样,什么都行,就是太爱睡觉了些。” 陈恪一边走一边道:“用药的原因吧,有些地方伤口太深,一直没见好。” 顾致眯着眼看着陈恪,陈恪被他盯的发毛:“看我干嘛?” 顾致做出一副深思的表情:“老实说,你每天得见多少个我们京城各大世家的黄花大闺女?” 陈恪:“……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就那么些个吧。” 顾致:“不是,你想过赵均吗?” 他这句话话音一落下,就看到陈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激动:“那他想过我吗?!” 主要呢,事情有些阴差阳错。 话说两个月前陈恪一行人抵达京城,李丞相家有一女,每日天一亮准时敲响陈府大门,比陈恪上朝还准时,每每陈恪行装整齐的踏出陈府大门前回首一望,就看见李姓女子仗着自己的鞋子增了个身高,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手搭在前来接她的赵姓少年肩上。更加过分的是有一次李姓女子还特意转头对陈恪挑衅的笑笑。简直可恶。 于是当天晚上陈恪一回去就对苍苍说:“从今日起陈府大门不对外打开。” 于是第二天晚上陈恪就懵了,苍苍觉得有些看不过去,便道:“将军,那什么,赵公子传信回来说他同李小姐约好了在外面吃饭,还说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雪上加霜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半点,只见几天之后林正气势汹汹的找上他,愤怒道:“陈恪!你怎么能让小赵均一个伤患每天出去呢?!弄的老子和李澜在一起的时间哗啦哗啦的就没了!” 陈恪:“……”怪我喽。 几天之后,陈恪发现,这个世界,果然福不双至,祸不单行。一日,他正在想怎么跟赵均说清楚的时候没什么意识的接下了一个正在跟他表明心意的女子的礼物,恰好这个时候赵均从旁边路过,没什么表情的看过来,而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陈恪心里一句完了闪过,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到面前的少女手中,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说过的那句话一样:“抱歉,我已有心仪之人,实在不能接受姑娘这份好意。” 姑娘红了眼睛,咬紧下唇,问道:“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小公子吗?” 陈恪愣住,而后坦然的笑:“对。” 而后也不再管那小姐究竟是何表情,转身就朝赵均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日子有条不紊的过着,赵均每日清晨踏着露珠出门,到太学上半天课,回来跟陈恪一起吃饭,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出去漫山遍野的玩一趟或者下山去找余将淋他们,这里走走那里看看。 入秋不久,陈恪又开始烦躁,因为赵均加冠礼快到了,而这意味着赵均就要出去住了,虽然顾致赐给赵均那座宅子还没开始建,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是会大大减少。 加冠的前一天晚上,陈恪使出多久没用过的轻功飞快的向皇帝的寝宫掠去,而后站在屋顶上敲了敲屋顶的瓦片。 屋内一阵响动之后就看到顾致拎了两坛酒,一坛抛给他,一坛自己拿着,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了?” 陈恪坐着,看着天上的月亮,道:“不知道,只是好久都没这样过了。” 顾致笑:“是啊,以前记得我们经常坐在屋顶上拿点酒,坐着就能喝上一宿,多轻松啊。” 陈恪:“……其实说实话吧,我有点害怕,一直憋着没跟他说。” 顾致转头看他,又拎起酒倒了一口在自己嘴里:“有什么好怕的呢?如果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还不如伸头呢,死的还好看些。” 陈恪:“要是说了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了怎么办?” 顾致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不更好,就不用遮遮掩掩的了,直接开始猛烈的追求,反正我们太和的百姓们是看的很开的,不用担心流言蜚语这个问题,我就不相信,凭着你陈将军英明神武又帅气的优势,还搞不到手!” 第204页 陈恪被他逗笑:“过奖,过奖。” 顾致踹他一脚,笑骂:“妈的,能不能谦虚一点。就是想跟你说,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答不答应,答应了是好事,没答应也无所谓,大不了重新再追而已。” 陈恪提着酒罈与他碰了一下:“行,有你这句话我放心多了。” 顾致笑:“其实一直希望我们能保持这样的关系。”他突然转头很正经的看着陈恪道:“你得相信,做兄弟的一定是在背后支持你的。我不想你把我当高高在上的皇帝,只是希望我们是兄弟,就像我们小时候说的,一辈子的好兄弟。” 陈恪转头看他:“嗯。” 顾致抬头看着天空:“所以我从来不让你们这群人跪我,因为我觉得这样不行,就算那是在上朝,就算这样那样,总觉得一个形式就能变了味。但是我当时刚刚做皇帝的时候也比你当上将军的年龄大不了多少,我当时下令你可以不行跪拜礼之前,我挣扎了很久,我觉得肯定会有很多人反对,很多人还会骂我怎么怎么的,可是我还是做了,我第一次使用一个皇帝的强制权利的时候,很爽,既是那种权利带来的至高的愉悦,也是我满足了我心中的那一点点小小的,不愿宣之于众的心思。所以,其实你只要去做了,就会发现,一切不是你想像的那么艰难。” 陈恪低着头没说话,顾致喝了口酒继续说:“我一直看着你长大,我是五岁的时候看到你的,你当时就那么点大,路都还不怎么会走,父皇当时把你放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挺可爱啊。后来父皇对我说:‘太子啊,以后你就带着他。’后来我就陪着你长大,看着你从摇摇晃晃到锋芒毕露,看着你张开羽翼越飞越远,我能做的只是坐在这个高不可攀的皇位上为你扫去一些我力所能及的障碍。所以我帮你成了将军,所以我帮你澄清赵均,所以我也帮你把他留在你身边。”他转头看了看一直没出声的陈恪:“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建赵均的府邸吗?” 陈恪沉默良久,最终只是抬手打了顾致肩膀一拳:“谢谢。” 顾致笑:“应当的。” 大家都是兄弟,应当的。 赵均行加冠礼的宴席摆在了晚上,中午只是在拂金酒廊包了一个雅间,几个兄弟合在一起吃了顿饭。 余将淋递给赵均一个盒子,道:“拿着算作送你的礼物。” 赵均本来想打开看,被余将淋一把按下,摇摇手:“不行,回去再看。” 故谈也摸了一个小小的的东西出来,用紫檀木盒装着,在赵均接过之前也道:“别开啊。” 赵均点点头:“嗯,好。” 张周同拿了一个布包给他,道:“别开,我跟你说,别开。” 赵均:“……”伸手就准备打开。张周同手忙脚乱的抢过来,道:“真心别开,要不,你就在过几天再开?” 赵均看了他一眼,眼里都是嫌弃。 刘本墨秉承自己一贯的冷淡简洁原则,将手里一套专门抽时间自己打造的暗器递给赵均:“诺,用了好久的时间做好的。” 赵均收下,接着就是梁松,梁松抛给他一个铁盒子,赵均接住的时候还被沉了一把,疑惑的看着他。梁松道:“老规矩,回去打开。” 赵均点头:“行。” 袁鸣自己想来想去没什么好送的,从怀宁带了一坛老酒过来,道:“我这个真是费了大功夫拿到的,一次别喝多了,真的容易倒。” 赵均拿过来一看,惊讶:“哎呦,这不是我觊觎了好多年的那坛酒!” 袁鸣笑。 骆歧泽递给赵均一个精緻的瓷瓶,道:“你有事儿没事儿拿去涂一下你身上那些疤,没多久就知道了。” 赵均笑着接下。 几番轮回终于到了陈恪,赵均转头笑意盈盈的看他,问:“你的呢?” 陈恪道:“在家呢。” 赵均:“……” 几个人吃完饭以后就开始各回各家开始准备今天在陈府设下的晚宴了。赵均作为主角,当然又是一早就送回去收拾。 陈恪推门进去的时候,赵均正在由着苍苍给他束发。那条伴了他许久的藏青色发带终于被换了下来,换成一条略带红色的发带,随风轻轻飞扬着。 苍苍见着陈恪进来就自觉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赵均站起来看他,张开双臂:“怎么样,好看吗?” 陈恪没回答,从自己腰间解下来一个玉佩,低头系在赵均腰间,温热的鼻息扑在赵均白白的脖子上,弄的赵均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仰脖子。 待的陈恪给他系好退开一步之后,赵均低头看了看那块他曾经拿过又还给陈恪的那块玉佩,又抬头看他。 陈恪笑:“也算得,完璧归赵。” 他还没来得及说后面的话,就听见苍苍在外面道:“将军,公子,有客人到了。” 陈恪:“……”上天误我。 赵均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走吧……”他又抬头看了看陈恪,最后道:“晚上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第205页 陈恪点头:“恰好,我也有。” 赵均点点头,跟在陈恪身后出去了。 赵均因为身上的伤还有一点点没好干净,骆歧泽便禁了他的酒,但这酒也不得不喝,陈恪便站在他旁边,替他挡了所有。 赵均只是站在一边微笑,眼睛里装着星辰大海,也装着所有的柔情去看陈恪。 本来胡沉他们还挺奇怪,就算陈恪愿意替赵均挡,但是不可能没有一个人不去敬赵均,结果赵均一转身他们就看到了那块玉佩,伸手捅了捅一旁的兄弟:“他俩,在一起了?” 众人摇头:“不知道啊。” 胡沉:“那那块玉佩怎么在赵均身上……” 众:“可能……莫名其妙就自己过去了吧……” 胡沉:“……” 刚刚过来的顾致听到之后:“……”他妈的,他竟无法反驳,以前怎么没觉得陈恪这群兄弟思想这么丰富。 于是,怀揣着这个难解的谜题,关起门来只剩下众兄弟之时,陈恪一边被追问,一边被各种灌酒,完全挡都挡不住。 赵均本来被远道而来的巫红嫣拉过去谈心,回来以后宴席基本已经散了,除了陈恪和顾致以外,其它兄弟们基本都醉醺醺的站在门口送客。 本来看着挺养眼的一群人结果因为脑子不是特别清醒,时不时倒会把宾客吓一跳。 苍苍表情一脸绝望的看着他们,一边指挥着下人收拾院子,一边给被吓着的客人赔礼道歉。 赵均本来准备过去送客,结果还没走到,就听到林正对他说:“哎呦,小赵均,可算看到你了,你快去看看慎苛去!” 说着就叫人过去把赵均带过去。 赵均一个可字还没出口就被堵了回去,被人推着往室内走。 找到陈恪的时候,陈恪已经被自家那群好兄弟灌的趴在桌子上了,原本只是有些微红的脸此时已经红透了,趴在桌子上轻轻地灼热地呼吸着。 赵均过去扶起他,往陈恪房间里送去。一路上磕磕绊绊,但好歹是平安抵达。 他将陈恪放到床上,帮他把鞋和外袍脱掉,再帮他把被子盖好,做完这一切之后赵均便转身出去。 只是他还一步没有走出去,就被陈恪抓住了手。很用力的拉着,却因为醉酒有些无力的低着的脑袋将呼吸喷薄在赵均手腕上,忽然烫的赵均有些想要往回退。 陈恪拉了会儿,似乎才像组织好语言一样,对赵均道:“赵均啊,我考虑过很多……想了很久……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他的脑袋被酒精烧的昏沉,迷糊之间只看到赵均抖了一下,他继续道:“赵均啊……我喜欢你。” 他不想说爱,因为曾经他听赵均同他说过,我觉得爱这个词太过于沉重,但是就算他沉重,却不纯洁,我喜欢“喜欢”这个词,至少它纤尘不染,是最初的那种激动与悸动的感觉。 那个时候的赵均还才十五岁,正是一个好年华。 赵均愣了良久,回身想要说什么,就见陈恪意识昏沉的即将倒下去。 他急忙扶着,将陈恪重新安置在床上,又准备离开。他心里此时的忐忑多于激动,因为巫红嫣说的话。 巫红嫣在走之前对他道:“赵均,我知道你从小就很有自己的主意,但这一次,你要考虑清楚,你跟他在一起就不仅仅是你俩的事情,你们两家从此没了子孙,你知道吗?” 赵均想起了他的父亲,那个为了赵家的传承而放弃自己的理想的人,他有一腔热血,而一腔热血付给了这个家庭。 而他呢? 他走出去,看着寂静下来的庭院,突然就不想睡觉了,随便从哪里拎了壶酒,足尖一点朝着屋顶去。 他坐在那里对着底下的山崖吹了一夜的冷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最后想到了陈恪,也想到了最后他对他说的:“赵均啊,我喜欢你。” 他纠结良久,最终下定决心。 只是清晨落地之时脚步晃了晃。苍苍碰见了,便问道:“公子?” 赵均摆摆手:“没事,你去忙你的吧,我去太学了。” 苍苍本来就忙,她应了一声,就又转身自己去忙去了。 赵均一回屋子里,往床上一躺,眼皮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盖。 他撑着自己头疼欲裂的脑袋抓了抓被子盖住,就昏昏沉沉的开始睡觉。 陈恪醒来之时四处没见着赵均,问起来才知道赵均又去上学去了,便没再多问,虽然他也只是想知道赵均怎么想的。酒醉三分醒,他不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及至中午,陈恪坐在桌子面前左等右等都没见着赵均回来,便又开始四处找人,到了后院见着正拿着一大堆红绸的苍苍,苍苍愣了两秒:“还没回来吗?!糟了,我今天早晨见公子走路有点晃晃悠悠的,问他他说没事,我就没管了后来也没见着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着陈恪往赵均住的地方去了。 陈恪敲了敲门,问道:“赵均?在里面吗?开门。” 敲了好久也没见有人开门,便自己打开来,入眼却是床上一团。 他不由得失笑,走过去准备把他叫醒,手还没碰到床上睡着的人,就被赵均的温度烫着了,他眉头一皱,就伸手探了探赵均额头。 第206页 滚烫。 他不由自主地爆了一句粗口后掀开被子,抓过一旁的一床毯子将赵均一裹就朝外极速掠去。 苍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只见到一道残影飞出了这个院子。 骆歧泽被叫醒的时候还挺不耐烦,结果打开门一看就清醒了,让陈恪把赵均放到床上,自己试了试温度之后,急忙开始治疗。 一边治一边骂:“不是我说,你昨天喝那么多干嘛?!看吧,今天就成这样了……” 一通说辞下来,陈恪愣是一句话没有反驳。 骆歧泽恨铁不成钢的开了一张药打你让他去抓药煎了,自己守在这里。 赵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舒服了挺多,睁眼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太阳隐隐有西落的趋势,他动了动,突然听到有人开门进来。 赵均撑起来坐着,抱着被子看着陈恪向他走过来,温柔无害的模样。 陈恪走过去将药放下,待得自己坐好以后端起药碗勺了一勺仔细吹温递到赵均唇边。这个过程,一句话没说。 赵均很识趣,也没开口说话,中途他想把药碗接过来自己喝,结果被陈恪一把打落,最后妥协下来由着他餵。 陈恪餵完以后看着赵均,道:“其实,你想拒绝直接对我说就好了,没必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赵均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陈恪扶着他躺下:“好好休息。” 赵均看着他端着药走出去的背影,突然红了眼眶,在陈恪回头关门时突然道:“陈恪!”他停了一会儿,见陈恪没反应,却也停在那里没动,他接着道:“我喜欢你,或者,可以说,我爱你。” 陈恪微微低头,片刻后答道:“好。”而后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陈恪回到厨房将药碗放下,冷着的一张脸在看到骆歧泽的时候完全崩裂,他给了骆歧泽一拳,道:“哎呀,他答应了!!” 骆歧泽捂着自己的肩膀,忍不住笑骂:“我他妈你今天沉默了下午现在情绪转变这么大,能不能给小的们一点喘口气的时间?!!” 陈恪嘻嘻哈哈的帮他揉肩膀,一边嘻嘻哈哈的道歉。 骆歧泽推他:“滚犊子去吧!” 陈恪同赵均在一起之后随了赵均的意愿陪着他四处浪迹,将自己的护国军将军的位子交给胡沉,道:“走了!” 胡沉:“……我能拒绝吗?” 陈恪揽着赵均的肩膀:“你觉得呢?” 赵均帮他回答:“不能。” 胡沉:“……” 时间弹指一挥间,拂金酒廊在的那条街冷清异常,因为今天是当年陈恪的那些副将一起结婚的日子,虽是隆重,却一直等着在外面流浪了两年的两个人。 林正穿着新郎服,望着窗外,道:“怎么还不来,吉时都要过了。” 李澜也转头看了看远处,突然道:“是不是那俩?” 一片空旷的大街上一人一袭藏青色衣衫随风飞舞,一人灰白色的袍子与藏青色的衣衫融合在一起,水墨交融。 古有云: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过尽千帆,回首一望,尽管不太如意,但至少,手边还有一人,陪着,拉着,传递着他的温度,呼吸交融,极尽缱绻,十指相扣。 ——后记—— 回首扶墨巷,抬头是春光。 我不知道看到最后的你们还会不会看这个后记,但如果不想看的话,也还是请给我几分钟,将他看完。 作为一个新手,我知道自己写文不是很好,或者说有点糟糕,如果说,写文需要灵气的话,那我想,我可能是tan90° 刚开始写文的时候真的只是一腔热血,高三最后那么几个月旁边的人在复习,我就坐在那里埋头写小说,搞的班主任还以为我有多么的用功。最初发第一章的时候真的超级兴奋,但是当时真心觉得三千好遥远好遥远,虽然心里有一个大的构架,但是还是写不出来,比写作文都要令人词穷。但我就是想要跟你们说这个故事,就算他太过于平淡,就算他最后没有太多人看。 其实一开始,是没有人看的,每一天带着希望更新,但是每一天去看点击总会觉得窒息。后来我跟我朋友说,她们笑说:你就一个新手能有一两个点击不错了,要求那么多。所以,当时第一个点击出来的时候真的超级兴奋,超级幸福。 就像到了后来,每一章都只有你们,我还是没有放弃过,我还是想要给你们讲完这个故事,就算我讲的不好,但至少,还有你们在。 写到后期的时候真的是经历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倦怠期,一点都不想写,可是不写又觉得对不起你们,所以还是在坚持,经常因为没有灵感,写不出去找朋友抱怨,有些时候急的想哭,却终究没有办法。 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定错了题材,我还涉世未深,刚开文就开始写权谋。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在很多时候,特别是每一次主人公需要做选择的时候,我都会去问我的朋友们,问他一句:“如果是你,你会选什么?为什么?” 如此重复不断,终究成了现在你们看到的他们。 其实,挺多亏欠,对所有最后都还在坚持看的你们。 大多数时候,我都挺佩服你们,因为如果换做是我自己,我一定不会看这种到了最后才在一起的小说,更何况中间还有一段相当长的分离。 第207页 情难培养,我却让他们相隔两地,不断的对立与伤害。 但其实,这个对立是我当初将他们创造出来之后首先想到的,因为赵均不可能瞬间成神,因为陈恪逃不掉他身上背负的那些沉重的枷锁。 他们都需要释放与成长,所以,不断的破茧成蝶。 好多人觉得陈恪不像是攻,主要是很多时候我自己也这样觉得。因为他太好,好到有些时候觉得他不可能强硬,觉得他不应该称为一个将军。 但是到了最后,他还是有他所有的坚毅,有他所有的手段与心狠。 对于赵均,我真的有些时候觉得无能为力,那么那么的无能为力。 其实陈赵之间的分开是必然的,因为赵均需要成长,而有些东西赵均需要自己面对,若是他一直在陈恪面前,跟着陈恪,他虽然不必经历那么多的风浪,但是他能达到的高度也不会像现在如此。 而赵均一个人,历经风霜,渐渐懂得很多东西,同时也在太和人民的心中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地位与形象。因为古时不论怎么说,都重门当户对,若是赵均一直这样,他不会如此出众,也不会树立这么好的形象,那么就算他们在一起了也会面对很多人的质疑。 (这个算是解释清楚了吧……) 最后,衷心感谢所有的坚持到现在还不离不弃的在看这本书的小伙伴们,爱你们,真心爱你们。还有,我下一本书吧,他就可能有可能是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大雾) 暂定是叫做《半色春》……但是应该不会改了。 所以,最后还是拉个票吧,等我开了再去看一眼?? 最后的最后,大概还有三四个番外的样子……就酱。 爱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还要再来一次,爱所有看到最后的小伙伴们,因为到了后期你们就是我写下去的精神动力。 番外 第100章 半生 如果非要严格来算的话,顾致觉得自己应该是把陈恪养大的第一人。 当初陈家被人诬陷,皇上下令满门抄斩之时因为刚刚出生的陈恪并不在家,免去了这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刑法。 后来章渊将军私自将陈恪留下来,抚养到一岁时终于被内心饱受自责之苦的皇上找到,决定带回皇宫抚养。 章渊本来也是不想放陈恪出去的,但是他也知道皇帝不仅仅是想减轻自己内心的罪恶,同时也想将陈恪控制起来,不让他以后对自己产生威胁。 那天是个阴天,五岁的顾致在宫女的陪同下坐在御花园的石头凳子上折磨那些花朵,忽然听见旁边的公公道:“皇上。” 顾致抬头,本来想直接跳下凳子去抱自己父皇,结果看到父皇手里有个小小的人。 他瞬间就不高兴了,嘟着嘴站在那里不看他。 皇帝笑着将孩子递给顾致的宫女,又将顾致抱起来,道:“孩子,看,以后你养他好不好。” 顾致本来还挺不高兴的,转头一看就看到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脸上睁着的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碰了碰孩子白嫩的脸颊,郑重点头:“好。” 后来的顾致回忆起那个铿锵有力的好字都觉得感慨,或许这真的是一种缘分。 他陪着陈恪渐渐长大,而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越来越重,常常因为皇上布置下来的任务而头疼不已。 而这时候五岁的陈恪拿着一把比他自己的身高还要高大的弓箭站在宫里的靶场上,费力的拉开弓弦,伴着旁边章渊的殷切眼神松开了手中的弦。 伴着一声强大的破空声,陈恪那支箭顺利脱靶。 他呆呆的看了看差一点就被射中的那个侍卫,又转头看着章渊,看了好久之后,直接无视章渊那似乎想要开口的表情,将手伸出来,果断道:“箭。” 站在一旁等着的侍卫将手中备好的弓箭双手递给陈恪,又再次默默退下。 陈恪将手中的箭再一次放到了自己的弓上,搭箭,瞄准,拉弓,感受着放开手指的那一秒的刺激与激动。 一次又一次不间断的尝试,让陈恪原本就稚嫩的手指尖脱了一层皮,虎口一阵一阵的抖着疼。 他看着自己第一次落到靶中央的箭,却扯不出一丝笑容来。 章渊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弓拿过来自己掂了掂,道:“差些火候,明天我把我的弓拿过来给你试试。” 陈恪点点头,只见章渊将弓一横,从自己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放在弓上,微微抬了抬,一支羽箭带着破空声而出,毫不犹豫的刺穿了陈恪的那支箭。 章渊将自己手中的那把弓递给旁边的侍卫,自己带着陈恪走,边走边说:“剑术呢?” 陈恪不知道从哪里扯了一个布条出来把自己的手一包,一边道:“还行,前几天有两个好像是顾致的侍卫吧过来找我,结果,嘿,被我打趴下了。” 章渊静默片刻,抬手敲了一下陈恪的脑袋:“怎么整天想着找人打架?” 陈恪委屈巴巴的捂着脑袋看着他:“我没有!明明是他们俩过来惹我的,莫名其妙就动手了。我完全是出于自保。” 章渊看得好笑,无奈的点头:“是是是。” 他知道陈恪对人基本有两张脸,对着熟悉亲近的人会莫名其妙的放纵,露出一个孩子该有的所有情绪,而对着其他人就是一种别人欠了他钱的表情。所以,刚刚陈恪的话的真实性还有待商榷。 第208页 这时的顾致坐在小书桌前畅想着外面的野草野花,五彩斑斓,时不时骂一句:“就不知道陈恪那个小破孩子脑子怎么长的,啥都会,整天到处玩他还什么都会!!” 林正,胡沉站在一旁对视一眼,深有同感。 远处玩的正好的陈恪打了个喷嚏,又笑着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把嘴边的口水一擦,对着刚刚免费给他吃酒酿丸子的女子说:“姐姐,姐姐,我还想吃。” 那女子有些为难,小陈恪却拉着她的衣摆又摇又晃的:“姐姐那么好看,一定不会不给我的!” 那女子架不住陈恪这么悠着她,便又重新给他乘了小半碗,道:“少吃一点,你还小多了会醉。” 陈恪欢欢喜喜的接过来,美滋滋的吃了,走之前还不忘再夸一句:“好好吃啊,下一次我还要来!” 刚刚找到他的章渊远远就听到了这句话,本来有些焦急的心情瞬间:“……” 他就知道会这样,多少次了。 陈恪再大一些时,趁着半夜换防带着顾致和胡沉他们,一行四人在黑夜中摸索中前行,翻过高高的宫墙,走向外面的烟火。 翻墙之前顾致还皱了皱眉:“这样不好吧,父皇要是……” 陈恪不耐烦的从背后踢了他一脚,将他踹出去之后,自己一边翻墙一边嘀嘀咕咕:“哎呀,麻烦,等他发现了再说嘛,现在说这个干嘛。”说了还推了顾致一下:“走啦!” 几个人沿着夜市走着,锦衣华服,虽是少年人,有点眼力见儿的都不会上来。 正玩的兴起,顾致突然道:“不行,我要去……” 陈恪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的巷子:“那边有。”说完,三个人又开始摇骰子。 顾致:你们就这么放心我一个太子的嘛?该有,为什么感觉我两个侍卫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陈恪奇怪的看他一眼:“你怎么还不走?”他又抬头伸长了脖子看了看那条黑漆漆的巷子,突然戏嚯:“豁哟,难不成你还害怕自己一个人?” 他挑挑眉:“要不要我陪你呀?!” 顾致:这个兄弟没办法做下去了。 他嘴硬道:“切,怎么可能!”说完,就转身自己去了。 他一边走一边吐槽自己遇人不淑。但他后来很感谢自己的“遇人不淑”因为这个遇人不淑他遇到了自己这一生中值得敬佩与真爱的人。 顾致刚刚走进巷子没多久,就被一个小石子绊了一跤,他猛地扶住旁边的墙,待的站稳之后才开始继续前行。 一走过那条黑漆漆的巷子就看到一条潺潺的小河横梗在面前。 他抬头左看看右瞧瞧寻找着陈恪说的那个地方,结果茅厕没瞧见,倒是见了一个姑娘倚在小小的石桥上,拿着一盏灯笼,照亮了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愣了愣,脑子转了转旋即捂着肚子匆匆过去,快要接近那姑娘之时,他皱着眉断断续续的□□,浑身散发着一种“自己快要被疼死了,哎呀,快来救我呀”的气息。 那姑娘听见之后急忙走过来,将自己手中的灯盏放下,伸手扶着他,关切的问道:“公子?” 顾致愣了愣,而后虚弱地开口:“姑娘,我……肚子疼……” 姑娘听后皱着眉,改为单手扶着他,道:“公子可否让小女子把把脉?” 顾致眉梢一跳,急忙摇头推脱:“不了不了……这……” 那姑娘以为是顾致信不过他,便正了正神色,扶着顾致的手虽是娇弱却很有力,她道:“还请公子信我,小女子虽说比不上那些名医,倒好歹也是学过一二,不会对公子下一个什么不负责任的诊断的。” 顾致觉得自己捅了个马蜂窝,好死不死的遇上个会医术的,这可怎么办,况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能不答应。 想了许久,心里的小九九转了几个来回,面上的挣扎一看便知。那姑娘看他沉默许久,以为他还在纠结着什么,也没有催他,只是伸手稳稳的扶着顾致。 她也懂要是自己哪天突然身体不舒服,有个人莫名其妙的就过来帮她,自己也是要考虑许久的。 顾致纠结许久之后终于颤颤巍巍的伸出自己一只手,道:“冒犯姑娘了。” 那女子笑:“不用姑娘姑娘的叫了。”她一边把脉,一边爽朗的道:“我叫李澄若,李丞相府上的,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的。” 顾致不经意的抬头,见她的轮廓隐匿在昏黄的光中,突然却看得清那张精緻的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抿抿唇角,装作调笑:“李小姐也不怕我藉故上门去骚扰?” 李澄若笑:“看你这身装扮也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想必不会做如此无聊之事,再说,我这次不小心走到这里,刚巧准备离开之时见到你也是一种缘分,告知名讳也无妨,就当交个朋友吧。” 顾致突然有些惭愧,自己堂堂一个太子还不如一个姑娘豁达,一边感嘆李丞相的教育做的真好,一边隐瞒自己身份道:“李小姐客气了,我也算不得什么名门世家,不过是跟着我爹他们从江南过来经商,恰巧遇见小姐。鄙人陈深。” 第209页 他是不敢用顾做假姓的,毕竟顾这个姓氏,目前只有皇室才能用。 李澄若笑:“陈公子。”她说完之后放下手:“想来你是没什么的,只是近日需要败败火气,不得吃食太过干燥和辛辣的东西,最好吃的清淡些……有助于缓解腹痛。” 顾致点点头,突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小姐可知道这附近有……茅厕吗?” 李澄若点点头,从地上拿起灯盏,一手扶着他:“我带你过去。” 顾致心中狠狠一跳,他想:我要定了这个人。 陈恪三人都玩的快要没了兴致之时顾致才迈着优雅从容,自信高贵的步伐回来,唇角带笑,眉目生辉。 陈恪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你干嘛去了?掉进去了吗?那么久?” 顾致没理他,只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自己坐到桌子旁边施施然倒了杯水,放在唇边喝的就跟在宫里喝进贡上来的茶一样,极尽礼仪与修养。 陈恪无语的扭过头去,合了合自己困顿的眼睛,渐渐迷失在睡意中。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如常带着顾致出来就带回了以后的皇后,并且让顾致破了后宫佳丽三千这个东西,一生只有李澄若一人。 唯此一人,值得终身。 陈恪十岁那年,病重的皇帝应了章渊的要求,让他带着陈恪出去“长长见识”。陈恪待在宫中这几年,没做什么大事,反倒是四处游荡,没交什么朋友,更多的是几个死党,整日整日的混在一起,整天浑浑噩噩的活着。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章渊也同他说过自己现在身份的利弊,只是章渊没料到陈恪与顾致的关系最后会如此好,而老皇帝也没想到自己为顾致找的一个相当于防卫的人最后与顾致的关系会变成如此。 章渊一身落拓的青衣,腰上配剑,神色自若,游刃有余。 章渊浑身的威严是他常年习武来的,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下令时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 很多人震慑于他的说一不二,也臣服他的温柔以待。是将军,同样也是朋友。这也是后来的陈恪在他身上学到的最多的东西。潇洒自如,做什么事之前考虑完备,最后随心所欲。 地位之于他,不过身外之物,最后他舍了那么多东西,跟着一个人浪迹天涯,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而已,不过那也是后话了。 陈恪还小,却也算不得很小,对着这乱世江湖充满了饱胀的热情与兴趣,护国军看在章渊的面子上对陈恪经常不经过章渊同意就往江湖上跑的事情上不置一词,章渊也不想管他,本来当初他将陈恪带出来就是为了让他见见这个世界,不让他一直活在别人营造的假象之中,便也没有责备。 一日陈恪独自一人走入了一座高山,绕了好几天没能绕出去,弹尽粮绝之时不小心踩到了一个猎户挖的坑里面,他意识模糊之前还在想:至少这次我能出去了。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一个有些泛黄的窗帘,透过破破烂烂的床帘,他看到窗外的淅淅沥沥的小雨,便动了动自己的腿,一阵钻心的疼。 他忍不住的痛叫一声,随即听到有人从从容容进来的声音,推开门的手带着外面的小雨的味道,混杂着青草的味道,颇为好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骆歧泽,本来他还挺感激,直到骆歧泽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之后,他就觉得有些人註定是你绕不过去的,会在你生命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骆歧泽走过去看了看陈恪腿上的伤,又摸了摸他的额头,顺带把了个脉,最后道:“在等个个把月就可以了,没什么大事。那个地方是我平时猎东西挖的,没想到你会掉下去,不好意思。” 陈恪:“……”为什么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感觉。 他心里虽是这么想的,但是脸上也露出来了这个意思,却是对着骆歧泽道:“无妨……请问……”他看了看骆歧泽实在平凡到有些破烂的穿着,着实拿不准应该怎么叫骆歧泽,便道:“您贵姓?” 骆歧泽看着这个小孩面上的表情几变,最后却是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便转身端了杯水给陈恪:“免贵姓骆,杀骆破瓮的骆,骆歧泽。” 陈恪好歹是太傅的得意门生,便道:“在下陈恪,幸会。” 骆歧泽向他点点头,接过来陈恪喝完的空碗:“幸会。” 他们从来没想到过,这一个认识就是一辈子的兄弟。那年的陈恪刚巧十岁,而那时的骆歧泽也不过十四岁。 两人有同样的家境,只不过一个被命运眷顾的很好,生活在万千高墙中,从小看尽各类人的不同脸色,却从不颠沛流离。而另一个,带着一身伤痕,独自研究,偷师学艺之时被人发现,一棍子一棍子之下存活下来,而后成了一代江湖名医。 只是那时的他们还相交不深,没什么了解彼此的欲望。 过了几天以后,陈恪想着这么久了章渊没找到他肯定着急了,便修书一封,秘密唤来一只跟着他的灰声,将书信放到灰声身上,让它回去报信。 陈恪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住下来了,一天天的相处中,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穷。 陈恪从来没有想像过一日三餐只能挖野菜,靠着打猎维持生计,经常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也从来没体会过粗布麻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后来他就知道了。 第210页 他身上只有那么一套衣服,不可能一直穿着不换,当时骆歧泽见他穿的挺好,便从自己那里找了一套最好的衣服出来,当天晚上,陈恪身上起了数不清的红疹,一直挠一直挠。骆歧泽看不过去,连夜制了些药膏出来,给陈恪涂上,最后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的,这样也可以。” 陈恪:“……你为什么这么有理?” 骆歧泽笑:“我不该有理?” 陈恪撇嘴:“是是是你最该有理了,全世界就你有理行了吧?” 骆歧泽:“……睡你的觉吧,天天这么多话……” 陈恪一跃而起:“你竟然嫌弃我多话?!是谁那么善良,发现某个人特别孤独寂寞的,天天陪他聊天?!是谁那么优秀,每天陪着某个人上山採药,还没弄错过?!” 骆歧泽无奈的把他按下去:“嗯嗯嗯,对对对,是是是。” 等到安抚了陈恪,他走出去摇摇头:“感觉就像养了个祖宗一样呢怎么……”却又无奈的笑了,确实挺好的一个人,没带任何坏心。 就这么过了几个月,陈恪都跟那些经常过来看病的人混熟了,最后算了算时间,对骆歧泽道:“我得先回去了,要不他们就要来找我了。” 骆歧泽一愣,最后点点头,直到陈恪要走的那天才问他:“陈恪,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陈恪笑:“没有啊,很平常的一个人呢……”他出去之前又转头道:“对了,要是你想找我直接到护国军说一声就行,他们知道!有缘再会啊!哈哈哈……” 骆歧泽:“……”护国军养出来的人这么傻的吗?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出来,可是也挺有趣。 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分分毫毫都带着灼人的热情与暖意。 就这样,陈恪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江湖路。 他一回到驻地,就看到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拄着自己的佩剑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恪由远及近的身影。 其实他本来对陈恪没什么义务,不过陈恪的父亲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当时他们二人一同进京赶考,一文一武,同乡出了两个状元,羡煞旁人。 本以为以后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没想到后来陈恪的父亲因为检举了一位贪官,触及到了当时朝中一个权贵的利益,仅仅一夕之间,陈家立马落寞下去,只留下陈恪这么一个独子。 也许上天就是为了安排他们这个命运才将陈恪留了下来,章渊夫妇一直未曾有过子嗣,便也顺势将陈恪看作自己的孩子养着。只是一年以后,陈恪就被皇帝带走了,走之前带着不容拒绝的理由:“即是我害了他们一家,也让我来偿还吧。” 当时的皇上以仁慈着称,章渊却不信,一个能从众多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心胸又能有多么的宽广? 但他没有办法,彼时他仅仅是一个没背景的将军,虽手握兵权,却无甚地位,想来也是一种悲哀。 他本来以为陈恪算是废了,结果没想到,陈恪五岁的时候突然跑来找他,冷漠着一张小小的稚嫩的脸,仰着头,眼中带着冷霜:“伯伯,我爹他们是皇上杀的吗?” 章渊一愣,蹲下来,双手按在陈恪肩上,似乎想将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给陈恪,同时给予陈恪一丝安慰。他问道:“谁告诉你的?” 陈恪看着他:“皇上,他说的,还让我不信就来找你问。” 章渊愣住,那时他第一次相信这个皇帝真的有仁慈二字,竟然会将这个事情告诉陈恪,他以为,陈恪可能会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一家究竟是怎么死的。 章渊点点头:“对。” 陈恪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见着章渊眼底积蓄着红血丝,他突然伸手抱住章渊的脖子,道:“伯伯,我其实不记得他们什么样了,对他们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所以,您不用担心。” 章渊愣住,抱住他细小的身体拉开来,问他:“不报仇?” 陈恪想了想,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不能说不报吧,只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人言可畏嘛,再说,斯人已逝,再去追究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 章渊继续道:“可是,他们是你的父母啊!” 陈恪微微咬紧嘴唇,皱着眉头:“我知道这个仇必须得报,但是……但是……”他好像陷入什么纠结之中无法自拔:“但是……那样的话,那个傻子也没有了啊!” 章渊皱着眉头:“嗯?那个傻子没有什么了?” 陈恪揪揪自己的手指:“就顾致那个傻子,他也没有父亲了,岂不是会跟我一样可怜。”他突然做出大义凌然的样子:“所以。我就当做大发慈悲好了。” 那时的章渊就知道,陈恪这个人,很重情谊,却也果断。 其实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报仇,但是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由陈恪来决定,毕竟是陈恪自己应该面对的问题,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 他抬手摸摸陈恪的发顶,温柔道:“好,我们不报仇了。” 陈恪虽然还小,可哪些人是真的为他好,他还是会有所感知。所以他不愿意伤害顾致,不是因为他不想报仇,只是不想再让他自己喜欢的一个人体会到那种痛苦,虽然他好像也没什么感觉。 第211页 陈恪离得远远的就看到章渊那副表情,心尖一跳,笑嘻嘻的过去,拉长了声音喊道:“伯伯!” 章渊心里着实想笑,只是稳住了,沉着脸看他走过来觉得他需要一点教训:“哪去了?” 陈恪摸摸自己的鼻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左右晃着:“那什么,我觉得苏州的鸭子可好吃了!我本来都准备给您带一只回来,后来我就回来了,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就没声儿了,静静的垂着脑袋站着。 章渊的侍卫站在后面笑的颤抖,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章渊还是那个表情,问他:“所以呢?” 陈恪扭扭捏捏的不说话,章渊看不下去了,问他:“所以我的鸭子呢?” 陈恪委屈地看他,拉了拉自己的身上穿的粗布衣服:“您看,我都穿成这样了,您还想着鸭子呢!” 章渊哭笑不得,原来在这等着他呢,他也懒得再看下去这一出大戏,道:“行了啊,给我麻熘的收拾好,回去了。” 陈恪笑嘻嘻点头,知道算是混过去了,不由大松了一口气,觉得天上的阳光都更灿烂了。 后来跟梁松他们的相识也是顺遂自然,很大一部分是跟着骆歧泽认识的,因为他一出去就先去找骆歧泽,按他自己的话来说:“先得把自己的命抱住了再说其他的。” 骆歧泽也挺无奈,每每一见着陈恪,他就知道自己这接下去这一时半会儿不会好过了。 最有意思的不过是认识余将淋的时候,简直闹尽了笑话。 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浪漫至极的话:“十里泛花亭,朦胧水色光。”而这句话恰恰是用来形容泛花亭的,陈恪对这个泛花亭抱着及其浓厚的兴趣去了,路上故谈本想阻止他,后来想着他迟早也会知道,便也没拦着。 陈恪刚刚进去的时候,余将淋还不在,只是一个打扮的特别平常的女子过来,见着他们一大群人,微微愣了愣,而后做了个大福:“公子里面请。” 陈恪转头对他们道:“挺好的啊,为什么你们要拦着我?” 梁松觉得自己没眼看,便道:“那进去吧?” 陈恪撇嘴,施施然进去了。 陈恪一进去就震惊了,偌大一个屋子里,一个竖直的楼梯旋转而上,总共有两层,每一个房间一个吊桥伸到门前与中间的楼梯连接起来,每个房间均不相交,反而是在中间种了着小小的树,偶尔该有一两只兔子蹦出来,或者是一只猫露出头来叫一声。 而正中央的楼梯下坐着几个身穿淡色红衣的女子,或拂琴,或谈着琵琶,亦或吹笛,各有不同,千秋各态,各有风韵。 陈恪咋舌:“奢侈。” 他还没感嘆完,就见着又有人推开了泛花亭的门,一进来就问道:“今天几个人了?”问的就像是开黑店的一样。 女子向她微微行了个礼,而后轻声回答:“二十五个。” 余将淋摆摆手:“这么多,今天什么时候,这么积极。” 女子没说话,余将淋一转头就看到陈恪一行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愣了愣,而后风情万种的撩了撩头发,看着陈恪道:“哟,小子,活的这么开。” 陈恪:“……”他停了片刻突然故作羞涩的红了脸:“没……没有……” 故谈:“……” 众人:“……” 辣眼睛,不想看。 余将淋也是一愣,转头看了看将他们带进来的女子,眼神问她,“怎么回事儿?!这么……你都让他进来?!” 女子:“没啊之前不是这样的!!” 余将淋给她一个微笑,转而又再次看着陈恪,礼貌道:“小公子,本店呢着实只招待这么几个人,所以……” 陈恪微微笑,不解的样子:“为什么呢?” 余将淋嘴角带着一抹始终未曾消下去的笑意:“没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老娘心情不好行吧?” 陈恪:这么任性?!但他笑了笑,凭藉着多年与顾致打交道的经历,默默的看着余将淋道:“姐姐可否通融通融,我们也是初来乍到,这么久才找到这么一家称心如意的店,就让我们住一宿可好?” 余将淋想了想,觉得现在把人赶出去也不太好,就大手一挥,将他们留了下来。 当夜,陈恪刚刚爬到屋顶上准备想一想回去怎么同章渊说自己这一次出来干了什么,就听见屋顶上还有一个不属于他的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 他轻轻扯了扯嘴角,稍微调整姿势,将自己完全隐匿在黑暗中。 来人一身劲装,从屋顶轻车熟路的走到余将淋住的地方,抬手掀起几块屋顶的瓦片,准备从那里下去。 陈恪一见着事态不对,就直接从黑暗中窜出去,悄无声息的绕到来人背后,抬手按住了来人的肩膀。 被突然袭击的人一愣,随即瞬间反应过来,利用巧劲挣脱桎梏,与陈恪交起手来。 陈恪见着人转过来连一块蒙面的布都没有,便心下诧异到:莫不是武功太过高强,根本不需要伪装,才能这么肆无忌惮,但是应该不能啊,骆歧泽他们都没跟他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212页 正当他犹豫之时,来人见着他也是眼神一凛,原本没怎么想要交手的欲望被瞬间激了起来。 陈恪猝不及防的肩上挨了一掌,他也没犹豫,直接就同来人打了起来。 骆歧泽听着屋顶上的动静,看了看过来的故谈,顺手给他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故谈指了指上面,道:“可以吗?陈恪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只能哈哈哈了……” 他说的无奈,语气中却尽是包容。 其实他比陈恪要小上那么一些,经历的事情却比陈恪多了不只一点半点,遇上陈恪也不知是偶然还是陈恪有意为之,就是这么奇怪的成了难兄难弟,当然,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陈恪身份地位不是他的难兄难弟能够形容的。 骆歧泽笑着摇摇头:“陈恪的武功我们不用担心,反倒是余将淋,可能我们需要担心担心,别一来就把人的老闆娘给得罪了。” 故谈想了想:“好像也是,陈恪那个让人窒息的武功我真的是……无言以对。” 骆歧泽哈哈大笑:“算了,等着他们下来吧。” 陈恪拖着人下来的时候,就看到骆歧泽他们站在那里等着他,便指了指被自己束缚着的人,道:“我抓了一个……贼。” 骆歧泽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远处一个小小的侍女一声惊呼:“掌柜!” 陈恪:“……啊?” 故谈背过身去笑的站不住,余将淋挣脱陈恪,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下来,揉了揉自己隐隐发疼的肩:“可以啊,小子。没想到我今儿栽在了你手上。” 陈恪还在云里雾里:“……” 余将淋好笑,将他们招到一处拐角的桌子上坐着,一边给他们倒水,一边道:“我刚刚回来正准备翻下去呢,一个人就完全没有任何生息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当时还以为是梁松你,结果转头一看,哎哟,还是这小子,本来想着是去试试他的武功底子,之前还留了几分,后来越打越起劲,使出全力还没打多久,就成了这幅局面。” 陈恪:“……不是,你们认识?” 他看了看梁松,又看了看余将淋。余将淋笑着将水放在他面前:“这里面,除了你我都认识。要不然当时我为什么留你们下来。”她看着陈恪这一身精緻的穿着,料想着也不是普通人,便问:“话说,小子,你是干嘛的?武功这么好,江湖上也没听过你的名号。” 陈恪摆摆手:“我不是江湖中人,比不得你们,也谈不上什么名号。” 余将淋也爽快:“行!正式认识一下,我是余将淋,泛花亭的掌柜的。” 陈恪笑:“在下陈恪。” 陈恪再一次回到护国军的时候恰巧章渊准备回京了,看着陈恪意气风发的回来心中也是带了欣慰,也习惯了他这种时不时就跑出去混几个月的个性,倒是觉得能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错。 回京的路上,照常是陈恪唾沫横飞的跟章渊说自己经历的时候。 他说到后来,激动的说:“伯伯,余将淋是真的很厉害,真的每天看她都是不同的样子!!!” 章渊便转头问他:“现在也是朋友了?” 陈恪笑:“对啊,然后他们也都知道我是谁,但是是在成为兄弟之后。” 其实他也是不想隐瞒自己的身份的,只是很多时候不得不防,余将淋他们也表示理解。 陈恪叽里哌啦说完之后,章渊道:“此次回京,怕是会有些动荡。” 陈恪微微侧头:“嗯?” 章渊看着远处的天:“皇帝病危。” 陈恪低头看路:“哦。”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只是先前的兴致不复存在了。 果然那一次,顾致被顺利推上皇位,而章渊接到消息,率军前往北境,支援当地驻军。 那个时候的陈恪没有意识到那时章渊最后一次看到京城与他的白伯母,只是当他再一次回来的时候,突然就多了那么多的东西,也才明白到之前章渊将他保护的有多好。 他就像是一只刚出牢笼的金丝雀,嚮往着远处的天空,却有些忘了怎么飞翔。 顾致接到章渊战死的消息之时,正是迎娶李澄若的第二天,他一瞬间想到了那个在战报里出现过一次的人。 他放下自己手头所有的事情,连夜赶到了边防,找到陈恪在的地方,同他谈了许久,最后带着章渊的遗体回京,风光厚葬。 走之前他对陈恪说:“陈恪,你做什么决定我不拦着,但是,我希望你能做到将军最后就给你的东西。” 陈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连起身将他送走都没做出来。 与此同时,他才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一方面是护国军上下军心动荡,对他也是心怀怨恨,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一方面,大敌当前而宋尘染几次三番欲图从他手里拿过护国军的控制权,由此,陈恪几欲愁破头。 不知道哪一天,他还在忧愁应该怎么解决之时,余将淋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一边帮他,一边帮他做指挥。 同时,宋尘染被调到南方,做了一个巡南王。 于是陈恪用了一个月单挑军中所有副将,成功以武力暂时压制住躁动的军心,又在两年以后带着护国军打赢了一场硬仗,既将自己的名号打响,也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只是他自己被自己禁锢起来。 第213页 陈恪搂着怀中熟睡的人,将自己的头埋在怀里的人脖子中,闭了闭眼,沉沉睡去。 至少,余生不会孤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番外是讲的陈恪之前我没有叙述完的事情,我觉得不说我心里不舒服,哈哈哈,还剩下两个番外,讲的他们之后的事情。 第101章 烟魅 距离陈恪和赵均一同出来已有三个月之久,而直到现在,他都没能知道当时赵均在离开京城之时给他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的上汗文是什么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啊,折磨得他夜不能寐,食不安寝。 赵均就在那里冷漠的看着,理都不想理他。 都不单纯是这个时候不想理他,不想理他很久了,只是最近更甚而已。 毕竟,他才知道自己以前的一个以为真的只是他自己的以为。 出于此,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同陈恪说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 陈恪久猜无效之后,直接用出绝招,趁着赵均有点神志不清之时,对着他耳边低声道:“那张纸写的什么?” 一阵一阵细小的暖风吹进赵均的耳朵,吹的他不自在的推了推压着他的陈恪:“……嗯……” 陈恪身形一僵,将手肘撑在赵均脑袋两旁,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融:“嗯?说不说?” 赵均小幅度的摇头,又抬手推了推他,眼神迷离的看他:“不……” 陈恪都没法了,抬手给他整了整额前汗湿的额发,免得头发落到眼睛里难受,又好气又好笑:“真不说?” 赵均摇头。 陈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凑到他耳边低低地带了一丝微微撒娇的腔调:“匀匀……” 陈恪这刻意压低的声音像带了一阵电流直接从赵均耳朵传遍四肢百骸,刺激的他抖了一下,加之这不愿面对的称呼,他原本就潮红的脸更加红了几分,却是做着最后的抵抗:“不……” 陈恪坏笑,手顺着赵均的嵴柱往下移:“那行……” 最后赵均被他逼的没了脾气,昏沉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喜欢你……” 陈恪顿了半响,最后眼底漫上刻骨的温柔,吻了吻赵均的鬓角,道:“睡吧。” 赵均这才安安稳稳的睡下,陈恪却坐起来,随意裹上一件外袍,抱起赵均去洗澡。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可这一个是他排除在外的,可偏偏,还是来了,猝不及防的,抱了他个满怀,带着用情至深的温柔,快要将他淹的喘不过气来。 赵均曾经在一次酒醉后对他说:“陈恪……你知道吗?我做了这么多,都是因为你……最初只是觉得说过的就要做到,后来慢慢的……不……不知怎么……就变了味道……” 陈恪看着自己面前坐在地上,面色红润,眼中盛着整片星河的人,突然就不管不顾的按着他的后脑勺亲了过去,也没太多想这其中的过多含义。 如今细细想来,也许赵均会在上汗坚持如此之久,就是因为自己,从最初的承诺到后来的信仰与支撑。 那么多那么多的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原来从来不只有他一个人,带着一腔孤勇,带着满腔热忱,带着深深爱着,如此反覆的,抱着一个自以为的奢望入睡。 他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赵均的额头,带着数不清的爱意。 他不愧疚自己以前没有对赵均表明心意以至于他们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大好年华,或许就像是赵均说的:“幸好你没有,不然我可能就遇不到现在的你了,也就成就不了现在的我了。” 赵均觉得这几天陈恪就像是吃多了一样,整天揪着他问:“老实说,赵大均,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赵均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陈恪撇撇嘴:“没意思……”说完,又转头去看别的东西。 赵均真的无语:“不是,你好歹是个将军啊!!” 陈恪转过头来看他一眼,无所谓道:“哦。”说完,又自己转回去,默默悲伤。 赵均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那么眼瞎,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了这么一个人,哎,头大。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么敷衍下去也不行,便趁着那天吃饭的时候对陈恪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叫你名字的那时候?” 陈恪一愣:“嗯?啥时候?” 赵均默,摆手:“好!我们无话可说了。” 陈恪笑嘻嘻的凑过去,抱他:“哎呀,说嘛……” 赵均:“走开,我们无话可说了好吗。” 陈恪不离不弃:“哎呀……” 赵均:“我们真的无话可说了……走开好吗?” 陈恪将下巴放在他肩窝:“小赵均,赵小均,赵大均……” 傻狗觉得自己有些牙疼,扭头跑了出去,赵均二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幼稚的行为给一只狗带来了多大的心里阴影,还在那里不离不弃的纠缠。 那时赵均刚刚从汗拔跟着陈恪回到怀宁,那时阳光正好,那时他借着陈恪快速的退出了赵湾逝去的苦楚。 第214页 那时,一切正好。 他虽是从梦中惊醒,却是念出了从此以后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从此,山河是他,袍泽是他。 陈恪得到答案之后开心的不行:“赵大均啊,可以啊那个时候就对我心怀不轨啊!” 赵均无语的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牛肉放到嘴里,表示自己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陈恪笑嘻嘻的凑过去,自己拿了一块牛肉,看着赵均快将自己嘴里的吃完了,又递过去,赵均也就顺势张嘴咬了下来。 陈恪看着他嘴角沾了一些辣椒粉,心念一动,趁着赵均不注意一手撑在他身侧,一手微微拖着赵均的下巴,凑上去将他唇角的辣椒粉舔去。 赵均猝不及防的后退一下,没坐稳向后倒去,陈恪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手忙脚乱的揽住赵均后背,右手在他后背一称,垫住赵均的后背,不让他摔的太疼。 顺势,陈恪也就这么压在了赵均身上,一动不动,将头埋在赵均脖子里。 赵均推了推,没推动,也就懒得推他了,随着陈恪去了。他隔了好久,本以为陈恪不会做什么事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你知道吗,我当时看到你拉着我说‘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之时,我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不拉叽的人呢?但是那么感动,真的那么感动,所以我就决定带着你一起走,没想到,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进去了。” 赵均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抬手将陈恪的脑袋抬起来,看了看,而后笑着将他的头压下来,毫不犹豫的吻上去。 陈恪一怔,将自己的手移上来垫着赵均的后脑勺,一手将赵均的手往自己的胸口上带,趁着赵均换气之时,在他耳边道:“你摸,它为你跳的这么厉害。” 赵均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微微测了侧头,在陈恪耳边道:“陈恪……”他停顿一下,继而缓缓地带着笑意的道:“在我平静的面皮下,你可知我早已心如擂鼓。” 陈恪低声笑,转过头来伸出大拇指摩挲着赵均的下唇:“这可是你自找的……” 赵均笑,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凭君心意。” 陈恪眼眸深深,俯首吻下去,在顾不得其他,顺带反手将自己身侧的匕首出鞘,用了巧劲将门关上,掩去一室迤逦。 傻狗傻兮兮的坐在门外,不知道怎么自己一个转身门就被关上了。 近日陈恪组了一个局,约上自己一票兄弟前往泛花亭做客,说是做客,其实就是去参观参观重新进行扩张的泛花亭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余将淋看到他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泛花亭过来时,一个激动将自己手上的茶杯打了。 她站起身下楼接人,一打开门本来还想质问一下怎么一大群人就来了,结果开门一看到赵均笑意盈盈的脸,瞬间没了火气,侧身让人进来,顺带吩咐下去让人上茶。 陈恪进来看了之后,直接道:“感觉没多大变化。” 余将淋切了声:“这里面的干坤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看得出来,对吧小赵均。” 赵均状况外的点头。 余将淋看了看这几个人,除了陈恪这大家心照不宣的一对,也没人带上自己的家室过来,想了想,便叫人过来对着耳语几句,而后拍拍她的肩让她下去准备准备。 故谈看着她这个神秘的样子,不明所以的问:“你又在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余将淋没回答他,却是转头对着陈恪道:“今儿我送你一个顺水人情,别谢我啊。” 陈恪自己也挺懵,但也挺给面子的点头应下来。 当夜余将淋招待他们吃了一桌,而后差人将陈恪赵均二人往后带去,顺带说了句:“今天第一次使,好好珍惜啊你俩。” 陈恪明白了什么,转身离开之际又听见余将淋道:“放心,清了场的。” 赵均进去之前看到一座拱门前刻了“十里泛花亭,朦胧水色光”同时上书“泛花亭”几个大字,笔锋温柔纠缠,别是一番滋味。再往里走,绕过一道回廊,抬眼便是一个巨大的湖,一眼看不到边际,隐匿在朦朦胧胧的月色下,泛起淡淡的萤光。 湖面巨大,蒸腾而起的水雾盖住了整个湖面的情景,只余下朦胧的几个影子矗立其中。 前方的侍女带着他们径直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如公子所见,如今这个湖面是掌柜亲自打造的,她说不弄个湖出来,白瞎了这么一句朦胧水色光,现在这个湖上面只有六个亭子,正中一个,其余旁边分别分布,大小不一,位置也不尽相同,今日已晚,只有明日才能见到这个场景了。” 她尽职尽责的两人带到主亭,进去将亭子里的薰香烛火点燃。而后欠了欠身退下了,将偌大的空间留给二人。 赵均借着火光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字“抬眸望穿亭中色,长袖轻语锦被团”又看了看这四周似雾起的环境,又看了看亭中的摆设,再看看身后的陈恪,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白。 陈恪看着赵均越来越红的脸,清咳一声:“夜深了,睡吧。” 赵均一愣,虽是有些惊讶,不过还是应了,但莫名就是有些不适应。 第215页 难道,场地不对…… 赵均心思恍惚的脱了自己的外袍,陈恪自然的接过来放到一边,待的赵均躺下了自己才脱衣服躺下去,如往常一样抱着赵均入睡。 赵均本来没什么睡着,被薰香熏着熏着也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只见忽觉有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却由于薰香的缘故,没什么力气,只是动了动。陈恪察觉到他醒过来,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忍不住……” 赵均仔细闻了闻这个薰香,惊觉里面有一些催-情的东西,怪不得……于是他转过去面对着陈恪,在陈恪胸前蹭了蹭,道:“我也是……” 有时,饮鸩止渴。 既然忍不住,那就别忍了。 赵均意识朦胧间睁开眼睛隔着陈恪看了看外面,环着主亭的那些亭子亮起的烛火亮在雾气中,仿若看透了整个湖面的景色。不愧为:“抬眸望穿亭中色。” 陈恪见他有些失神,抬手将黏在额前的发整了整,缓缓落下一吻:“赵均,我爱你。” 赵均一愣,将自己的腿抬起来环在陈恪腰上,断断续续:“我……也是。” 被子被他们两人踢在了一旁,孤孤单单的躺着,没多久又被扯了回去,回归一片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又传来急促而短暂的呼吸声。 一夜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 第102章 未来 未来长成什么样子,墨轩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很多时候刻意逃避了这个问题,一方面是觉得可以走一步算一步,另外一方面是觉得他真的不会有所谓的未来,何必将自己禁锢在一个空茫的想像之中,整日整日的期待,到最后看着那满眼的绝望之时才能真正醒悟到自己的曾经有多么的美好。 当他初次见到赵均之时,他第一次有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想法,或者说觉得生活其实还是有意义的,不至于太多的欺辱不断重复的显现在自己身上,疯了一样想从那来之不易的关心中汲取能够支撑着他不断走下去的力量。 或许那份关心只是举手之劳,根本不被放在心上。 当他看着自己母亲被一众扭曲着面部表情的人□□致死的时候,他早已经冷漠了,因为知道就算自己反抗也不会出现奇蹟,一个从来没被自己父亲抱过,只能看着他们在一旁嬉闹的人,不配拥有祈求的权利。 勾心斗角这种事情从来不仅仅只是发生在那些深宫大院之中,他的那两个哥哥,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甚至上汗藏还总是巴结着上汗辰,显出弱势的样子,可实际上他背地里给上汗辰使了不少绊子,上汗辰却也无法,只能咬牙混血吞。 他一直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着他们的权位之争,不发一语。 很多人觉得他废了,或者说从来就没被人看上眼过,以至于到现在他的哥哥们也没来骚扰过他,或许是觉得这个私生子本来就过的不怎么的,也用不着他们的骚扰,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消失在这个茫茫红尘之中。 但是他们错了,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暗中积蓄势力之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瞬间侵袭了他的大脑,而对于那些从未得到的东西也越发的渴求了,比如说,那份虚情假意的父爱。 是的,虚情假意。 他被狠狠的伤害过,曾经这个男人曾冷漠的坐在一边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欺凌却无动于衷,甚至可以说将这个东西当做他无聊生活的一用调剂,调味品而已,谁在乎。 墨轩偶尔会看着自己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痕发呆,仿佛可以通过他们纪念一下自己的曾经那段灰暗的生活。 他的那些侍卫都见过他所有的狼狈,很多时候,他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很轻易的就将自己的那些无法公之于众的愤怒发泄在他们身上。 但是他们都忍下来了,直到后来赵均的出现。 可以说,赵均改变了他。确切的说,是他后来的人生。 不再嗜血,不再暴虐,不在迷茫。 赵均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说起来,他应该是比他还要迷茫的。 他曾今不经意之中撞见过赵均与陈恪待在一起之时神态,他发誓,那种神态是他从来没在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出现过的,一种完全的信任与交付。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用来做了赌,赌陈恪会赢,赌陈恪所向披靡。 疯狂又绝望的赌徒,真是个疯子。 他再一次看到赵均的时候是他尾随自己父亲来到太和蜀州,没想到,好巧不巧的看到他在等人,还顺手编了一个花环给那个路过他身边的小女孩戴上,羡煞旁人。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主动过去接近他,至少如果当时能够稍微冷静一下就不会冲动的迈出那一步,在陈恪的压力下将他的袖子拉住,不愿放手,像是求生的浮萍。 那时的他还不敢去拉赵均的手,他怕自己的骯脏感染了赵均。那个他曾经奉以为神的人,曾救他与地狱的人。 看到赵均的神色的时候,他知道,真的只是举手之劳,因为他连他都记不得,情形之内,意料之中,也不觉得有多难受。 后来他用了自己浑身解数接近赵均,或者说,刻意暴露自己的身份,让陈恪把赵均送过来。 第216页 因为他知道陈恪不是那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人,很多时候,陈恪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利用了这一点,将赵均留了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赵均对他的试探态度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没想到赵均对于一个人的防备这么微弱,或者说,这么容易心软。 所以他利用赵均那些浓重的心软之心,攻其不备,成功进入赵均的生活。 只是后来,没想过波折这么多,到最后,不过是一句:“我们之间不欠什么的。” 他看着赵均被陈恪锻鍊成一个强悍的模样,除了那些他想的可以信任的人,都不再露出那些软弱的面孔。 不过,很有幸,他是值得信任的人其中之一。 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他跟着赵均学口技,从他精湛的口技之中,领略到了山川湖海,花鸟四季,昼夜更迭。 他想,他还是顶幸运的,至少这些东西,都是陈恪不曾拥有过的。 他有自己的信仰,也有自己的感情。 但是他知道,他喜欢赵均,但这份喜欢不是陈恪对于赵均,或者赵均对于陈恪的那种喜欢,而是一种变相的救赎与支撑。 当做一个哥哥一样信赖,只是到了最后,他辜负了这份信赖。 他原本唾弃的那份亲情,最后自己舔着脸接近。 他记得自己当时问赵均:“哥哥,父亲真的很好吗?” 他记得当时的赵均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最后归于平静,换上了一抹柔和的笑着:“是啊,挺好。” 后来他想,可能那个时候赵均就已经预料到了后来,只是他还是愿意相信他,但是还是被辜负了。 辜负得彻彻底底,毫无还手之力。 他记得当时看到赵均放飞那只灰声的时候,他懵了一瞬,后来没有任何犹豫的截下了那只还没飞远的灰声。 灰声难寻,因为它的羽毛融于天地,天然的伪装,他能截下来,不过是因为他一直看着那只鸟的飞行轨迹。 后来他看到了那封信上面的内容,一丝犹豫都没有,转身就递给了上汗拓,想起来,也还是佩服自己当时的一腔孤勇。 他记得上汗拓看到那张字条之时,沉默了很久,仿佛一瞬间看破了什么,又仿佛一瞬间就知道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多么的可悲。 他亲眼看着赵均衣衫不整的被带了进来,最后被人压押下去,从头到尾,一句辩驳都没有,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 他知道,可能,最后的他们就只能这样了。 真的只能这样了。 最后他在一片混乱中乔装打扮混了出去,蹲在见不得光的黑暗中看着陈恪双眼通红的抱着遍体鳞伤的赵均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陈恪的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赵均被血染的面目全非的脸上,洗落了一小块的血迹,却融成赤红的颜色,滴落。 后来他冷眼看着上汗拓被杀,尸体扔出去餵狼,却什么都没做,因为他付出了,却没从他那里得到相应的回报,又何必多此一举。 再后来,他看着浑身裹着纱布的赵均被陈恪抱上了回京的马车,双目紧闭,看着还是未曾醒过来的样子。 可他却永远不能再去问问他究竟舒不舒服了。 他遣散了自己的手下,自己独身走天下。 他还记得当初赵均教他口技等等技艺之时,对他说:“要是以后打完了仗,真想带着一直横笛,走到哪就在那里靠着它为生。天高任鸟飞,感觉挺不错。” 所以,现今的他带着一直横笛,独自飞翔。 两三年以后,他遇到一个娇小的女子,总是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裙,在他吹笛之时装作不经意的路过,看他没吃饭偷偷自己做一份趁着他不注意之时放在他身边。 那时,他觉得,自己可以停下来了,为她驻足。 他的生活还是平淡无奇,只是多了一个枕边人,或许未来还会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或许未来还会儿女绕膝。 成亲之前他听到关于陈恪和赵均二人的传闻,说是再一次回到了护国军,这一次真正的所向披靡。他听了,他也终于笑了。原来终究有一天,他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还听说赵均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为我山河而战,为我袍泽而胜。”他想,这应该是对着陈恪说的吧,因为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付出这么多了。 再有那么一两年,他正在自己经常演奏的地方吹笛,一抬眼,见着门边进来两个人,一人一身灰白色的袍子,一人一身黑子,只是那条藏青色的发带还是未曾变过,一直一直系在他的头发上,随风飘扬着。 他突然觉得很欣慰,看他活的这么好,无病无灾,与自己爱着并爱着自己的人相伴一生。 陈恪抬手揉乱了他的发,眼中带着无法匹敌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这一本书到此就告一段落了。回首看了一下这三篇番外,突然觉得墨轩这篇写得最好,或许是觉得他真的活的太过于沉重,太多的感情需要抒发,而他对于赵均,也是如此,不是亲人,胜似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