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第1页 【浪漫恋情类(古)】祸水-----作者:苍梧谣 很好看!(完结)--新增番外!! 我只想平静的爱一个人,只是他註定是一国之君,一个渴望帝权的帝王。 常常在背后仰望着这个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男人,虽然他不止一次地说过我有一颗玲珑心,可以看得清周遭情势。但唯独他的心我永远看不清,永远弄不懂我之于他究竟是怎样的地位,于是我用笑、各种各样的笑来收藏自己的情怀,也为了让他只记得我的娇我的媚。 【 正文:第一章 杀妃] 我倚在贵妃椅上,身后靠着的是一个明黄色的丝绸软垫,亮得有些刺眼的黄在花梨木微红的映衬下的确格外吸引人。只是那不是普通人可以享用的颜色,即使你家财万贯又或权倾天下,你依然不配。它只能属于亓聿皇朝的帝,还有后。而我只是区区的贵人。 “皇上驾到”,二重宫门外传来太监独特的尖细嗓音,提示着即将迎来帝王的宫殿作好准备。我欠了欠身,随手拿起案边的书,翻至前些天末看完的章节,细细品阅了起来。 “洛贵人,皇上是往咱们舞阳殿来了,您起身梳洗打扮一下吧”我的近身侍女安儿说道。 “是啊,洛贵人,您好歹总得起身相迎啊”我的另一个侍女之儿也急急地嚷着。 “啊呀!那个软垫,我们殿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怎么办,来不及了,快收掉啊,让吴公公看到就不得了了”小若和小素慌慌忙忙地就想来拿那个明黄色的靠垫。 “放手,就让它这么摆着”我冷冷地说出这几个字。没有抬头,视线却越过书嵴看着那四个丫头脸上的表情由慌乱转为惊恐。没错,就是惊恐。因为在亓聿皇朝擅用此色物品的唯一下场就是死。 正当四个丫头手足无措的时候,吴公公的声音在我们五个人耳边响起“皇上驾到,舞阳殿众人接驾”。 “不必了,全下去吧,洛贵人侍候就可以了。”温醇而有磁性的男声在殿内回荡,亓聿的皇帝,陆炎城踏进舞阳殿内。 “是”,一行人齐唰唰地退出宫殿,同时很尽责地关上了殿门。剎时,原来热闹地殿内只剩下他和我,还有飘荡在廊柱间地层层轻纱,雨过天青色的重重纱暂时隔开了两人的距离,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木樨花薰香在层层叠叠的纱间徘徊。 我背对着他,依旧翻着书页。当感觉到贵妃椅上多了一个人时,我才扭头向着他,入眼是一整片的明黄。我微皱着眉心,又想转身时,他的唇覆上我的眉心,啄吻着我的眼眉,鼻尖,还有我的唇。他的吻一如他的身份那么霸道,由不得任何人抵抗,轻舔过我的牙尖,似要将我揉入他自己体内般,那样深入地品尝滋味。欲望在彼此的体内逐渐勃发,呼吸困难地引得全身发疼,耳边净是对方的喘息。 手上的书本早已不知何时落于几案下。 如此绵长的深吻之后,他用肘撑起身体,修长的指间缠绕着我的头发,视线却落在我身后的明黄丝垫上,“樱儿,你太放肆了吧,难道不知道僭越后果吗?”听似温柔调情的话语却如冷玉般不带丝毫温度,刚刚那个拥有火热气息的男子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前的他仿佛冰雕似的不近人情,只是没有哪个雕刻师傅可以雕出这种俊美却坚毅的神情还有几许从骨子中带出的不羁与霸气。我心底想着,双手反抚着他绷得紧紧的脸庞,白皙的手与略显麦色的脸竟是意料之外的和谐。我轻扫过他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唯独不愿去看他的眼,害怕那双可以看穿一切的眼,可笑的竟是世人皆认为他是一个唯唯诺诺,任朝臣摆步的“仁君”,或许他也只有在我这儿可以真正做回他自己吧,只是这样的他我永远也抓不住,也看不透。 我的指腹停留在他的脖颈处,却被他一把捏住手腕,“为什么不回话,怎么连你也认为朕可以随你的性子了吗?”我扬起唇角,笑问道“生气了?定是今日朝堂之上那班老臣又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了,加起来都是几百岁的人了,怎会如此眷恋权势,连路都走不平顺了却还不肯放手。”他直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环布殿宇的紫藤花。四月的天,花却早开得极为热闹,簇簇团团的紫云笼着汉白玉雕成的长廊,煞是好看。只是过不了几天,这花总会残败,空余的只是整片片的绿叶。 “菁妃娘娘命人送来的,送来的人说,这只是普通鹅黄色,只是染得比寻常的好些罢了。我想菁妃娘娘的父亲是内务府总管兼两江织造,她自然是见多识广,必是不会错的,也就让之儿收了。”我对着他的背影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只是我知道,他一定听得明白这话的意思。果然,他突然回过头来,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之后是精于算计的光彩,这就可以了,不枉我的这小小的谋划。 “来人啊,摆驾平阳宫。”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快步走向门口。 “那么,皇上会要怎么待我呢?”抢在他跨出门槛之前,我娇声唤住了他。 他没有回答,甚至连停顿也没有,一如往昔。 殿门开了又阖,光也随着门的开阖在宫殿内穿梭,最后成了细细的一条金线陷在了平整的地板之上。恍忽中觉得其实并没人来过,也不曾有人吻过我,只有榻上微乱的褥子似乎在弱声地证明片刻前我就在他的怀中。 “小若,帮我温壶酒,小素,把这个明黄软垫拿去给吴公公。”刚才他走得太快了,连这要紧的东西也没记得带上。那么的急,就像是猎人看到猎物后的兴奋与欣喜,赶着要将猎物杀死,用来当作犒赏自己最好的礼物。 “小若,这酒似乎烈了些啊。”我举杯向这个小丫头盈盈一笑,一口将酒灌入喉中,热辣的感觉从味蕾一直冲到小腹,暧了我的身,却暖不了我的心。醉也不易啊。 晚膳时,小素拍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嚷着:“主子,主子,平阳宫里翻了天了,菁妃的寝具竟然是明黄色的织锦呢,皇上可气了,但念着夫妻情分,只将菁妃打入冷宫就算了,皇上真是仁慈啊!这天大的死罪竟也饶了菁妃。” “是吗?”我有口无心地应道。 “幸好,咱们宫里的那个只是鹅黄色的,不然惨得就是我们了。”安儿插嘴说。 “好了,别尽议论人家的是非了,传膳吧,我真有些饿了呢。” “是,洛贵人。”四个丫头齐声声地应着。 今晚,他应该可以睡得安心些了吧,我傻傻地想着。 两天后,万桦菁也就是菁妃娘娘因失足坠入枯井,来不及等御医施救便香消玉殒,据宫女说是因为被打入冷宫后精神恍惚,以至于不慎落井。负责照料菁妃贴身婢女因怕被责备而逃出宫去,无从寻踪。皇上得知菁妃死讯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深深懊悔不该重罚菁妃,情深堪比鹣鲽。而菁妃父亲也就是内务总管万明宇大人因爱女意外身故,悲痛不已,无法理政,暂时告假休养。 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除了为菁妃可惜之外,无不觉得当今圣上当真是天下最仁慈的明君,连僭越这么大的罪过也不忍重责,实仍天下万民之福也。 [正文:第二章 离宫] 朝堂上。 “皇上,虽菁妃娘娘已往生,但僭越之罪不可不究,若不究,则国之根本必然动摇,人人皆可枉法,终将律不成律。久之,则乱民心国本也。”持着玉圭启奏的吏部尚书史书杰说道。 “是啊,皇上,万大人纵女僭越,其女虽逝,然此罪可诛九族也。”另一个瘦得和竹杆似的李大人也急巴巴地上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对的,对的”,“是这么说没错的”一时间,附合的人多了起来,高坐于龙椅上的陆炎城勾起嘴角冷笑着。自古以来,雪中送炭的人,落井下石地却从不会缺。毕竟内务府总管兼两江织造的职位虽不算高,却是一个可以控制皇室用度的肥差啊,没人希望总是一个人占着那么个好位子的,人心都是自私的。 “的确如此”嘈杂的议论中突然插入一把苍劲的男声,“此事自当立威,皇室体统岂可容他人挑衅!”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权势淊天的总辅大臣厉行栉,虽然他名义上只是总辅大臣,可真正掌握着整个皇朝的动作就是这个已过花甲在官场纵横三十几年的政客,陆炎城的帝权早已被他架空,或者应该说从亓孝宗陆修达开始,这个国家的权力中心就转移到了这位总辅大臣手中。即使是陆炎城继了位,依旧是无力调动一兵一卒,也无权掌管任何官员的升迁。一切的一切全由这位总辅拿了主意,压根不用他这个皇帝。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拿管硃笔批示“准奏”或“不准”。而就连这两个字也依不得他。 第2页 果然在厉行栉开口后,原来还没有表态的官员也齐声启奏要求严惩万明宇,因为厉总辅的话无异于圣旨,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既然众爱卿皆认为当以此事正立国本,那就准奏吧。只是诛九族未免太过苛厉,这条就罢了吧,看在万卿家亦曾为国奔劳,就赐他毒酒一杯自裁吧,至于家人手足就罚没财产以充国库,死罪就不必了。” “是,皇上英明,我主仁义。”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人高声诵唱着。 “若众卿无事,就退朝吧,朕有些乏了。”他装着劳心劳神的样子,可那炯然有神的眸透过冠上的重重垂珠盯着厉行栉走出朝堂的背影。 “主子,万大人被皇上赐死了,唉,其实奴婢想这也不是皇上的意思,应该是总辅出的主意吧。”之儿边给我梳头边说着闲话。 “你一个小小的侍女,妄论朝政,小心引来杀身之祸。”我站了起来,任由长及腰间的发披散着。而之儿却是一愣,明白过来刚才自己的失言,傻在了梳妆檯边上。 我摇头轻笑,这个丫头啊,终究还是不够火候啊。 “洛贵人,皇上要您去瑶池共赏几尾从琉球进贡来的锦鲤。”门外,传来清脆的男声,是皇帝身边的近臣高远,虽是宦官却也是史官。一支妙笔是当真生花,也毫不留情面,就算权倾天下的厉行栉也要顾忌他几分,只是如此才情之人却因家道中落又不忍其妹堕入风尘自愿净身入宫。炎城爱其才,便命他当了近臣史官。 “噢,待我家主子梳洗过后立即前去,烦请高大人稍待片刻。”之儿总算回过神来,拿起琳琳总总的珠花玉簪想将我的头发盘起。“不用太麻烦了,就梳个简单的桃尖顶髻吧,免得皇上及高大人久候。”我从匣箱中取出一支镂空穿枝ju花纹钗顺手将长发挽起,这支钗是我母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因我生于九月故取ju花形态命人制成,原本是要在我及笄之年她亲手插于鬓上的,只是我尚在襁褓时她便已离我而去。披上一件青织金妆花绢的长襦,接过之儿递来的绿妆花璎珞帔帛,绕过肩将两端垂在臂旁,我迈出寝殿。 大概是没想到我会不以宫装去见帝王,高远看着我明显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说道:“洛贵人,这装束未免对君王不敬。” “无妨,就这样吧,若是让皇上等久了,怕是更不敬了。高大人,我们走吧。” 我迳自向殿外走去,头也没回,片刻后就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小跑脚步声,高远正急急赶来地跟上我。 “高大人,你的笔下写不写如我这般后宫女子,真想知道文采斐然的高大人会用怎样的文字来描写我啊。”在通往瑶池的宫道上我无心地说着玩笑话,没有查觉身后的高远脸上的微妙变化。 高远像是心事被人探知般地脸色急变,忽白忽红。是的,他会写下这个女子,但却不是为了历史是为了自己,这个或妖娆如芍药,或清幽如昙花,甚至孤傲如冷梅的女子让他琢磨不透怎样的她才是真的性情真的她,也教他明白了什么是相思的滋味。虽然他是宦官也只是手无缚鸡力的史官,无法奢求爱她,但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他愿意就这么远远地守着她。 瑶池是前几朝的皇帝为排解宠妃思乡之苦而命人开凿的人工湖,自然是风平浪静,水清如镜。不过陆炎城绝不会是为了邀我赏鱼而派人把我唤至此处。 我们相偕着沿着修筑于水岸边的曲桥来到位于瑶池中心的无雨亭中,这亭四面环水,是说话的好地方,他摒退了下人,却把我抱在怀中,似怀抱婴孩一般。远处看来,如此姿态亲密暧昧无比。我枕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渐渐地竟有种自己的脉动也与之同步的错觉,觉得似要溶为一体的和谐。抬眼看他,虽近在咫尺,却不真切反倒模糊起来。良久,他才打破沉默。 “这次虽然拨了厉老鬼安在宫内的最大的内桩,但到底还是不能动他几分,他无非是少了一只小鬼而已。他的根基实在太深。”他略有惜意的话语还带着几分保留。我猜他一定还有其他的事要说,不然以他的性子何必挑在这么个地方。 “厉行栉现在必定是在家里咬牙切齿地恨那个万明宇,恨他教出个好女儿来,这一步借刀杀人我们走得并不明显,民众到现在还是很同情圣上您失去一个爱妃呢。”我看着亭外的遴遴湖水,半是嚯笑地说着。“真是看不出,皇上演戏的本事丝毫不输当今名角呢。只是这内务总管的官位总不能空着,不知厉行栉这次又会让什么来顶这个空缺,这么一个能控制皇室的好位置啊。” “这次轮不到这只老狐狸作主了,朕早已想好了人选,一个再适当不过的人和一个再正统不过的理由,而且担保不会有第二人和他来争。”他的口吻是那样自信与坚定。 “高远知道吗?”我略一思考就想到了他心中所想的人选。 “他不会拒绝的,因为他欠朕一份情,是还的时候了。至于你,也是出宫的时候了。”他沉静地说着让我没办法接收的讯息。 出宫,为什么要出宫,我自诩灵光的脑袋无法反应我听到的事实。怔怔地盯着他看。 “万桦菁僭越已经自食其果,你亦逾规,死罪虽可免,活罪难逃。朕虽宠你,但却不能纵你。限你三日后离京,外放宁塞城。”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我应该明白的语言,可是思维断线的我却不能将这些字连接起来。脑海中唯一知道的就是他要我离开,离开这个将我抚养成人的男人,离开我深爱着的他。 不,这不是计划中的事,计划应该只是借我的言将菁妃定罪,以菁妃的罪推动万明宇的下台。我看着这个自我有记忆起便认识的男人,三十四年的年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的时候,而这双不再曾经温文的眼神是从什么时候消逝的,记不得了。原来只是自己看不明白罢了,一切都变了,计划早已同原先定的大相迳庭。原本压根不需要有人死去的计划如今早已布满血腥,又或许只是我一厢情愿地以为不需见血。渐渐地平复心情,思绪又开始运作。 “这是你的另一个谋略吗?”我咬着唇不甘地问他。 “不愧是我陆炎城调教出的人。”他略显得意地道,却在视线交汇时看到我眼中的晶莹。他别过头去,看着平静的湖面。 “樱儿,知道我为什么只封你为贵人,而且从未真正地碰过你吗?”他问我。 “以前懵懂,如今心如明镜。”我绞着帔帛的穗子,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十个字。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的寝殿,也不知道他后来又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三天后这座皇宫不会再有洛贵人。 [正文:第三章 密信] 坐在轻便的马车中,看着窗外的景物从熟悉变得陌生,再变得荒凉。我现在已经在被送往宁塞城的途中。身边跟着我的只有安之若素这四个丫头。看着一同坐在车内的这四个一脸无奈的小丫头,我想她们一定在抱怨皇上的决定,因为宁塞城是整个皇朝最北边的城市,过了这个城市的关门便是无边雪原荒芜人烟,实在是无法与春秋分明四季宜人的皇城相比,只是她们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知道,为什么要给你们起名叫安儿、之儿、小若、小素吗?”我忽然出声问她们。 “主子,奴婢不懂,只觉得这名儿还蛮好听的。”年纪稍长的安儿答道。 “你们四个的名合起来便是安之若素这句话了,就是讲无论遇到怎样的困窘,都要心情平静得像往常一样,所以这趟被谴往宁塞城,是福是祸都要安然以对。”我呷着茶说道。不过这只是她们名的字面含义,我当初选这四个字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对于宫内的言论事物当做到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只是当一切扯上了他,便早已忘了自己的初衷。 放下茶杯,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啊,心想得要快点赶到驿站,不然今夜得要露宿在外了。忽而觉得袖内似有异物,指尖伸进袖笼,却探到了一封书信,这才想起这是临行前他亲手交于我,叮嘱要远离皇城百里后才能拆看。 百里啊,原来我离开他有百里了啊。 这一路上尽顾着回想往事,想起第一次开口讲话,叫的便是他的名字。从小在他的宁王府长大,母亲逝前,是托他来抚养我。 脑海中不由忆起十几年前我还是垂苕小孩时就已经十分粘他的情景,那时的他还不是皇储,十七八的样子是那么的和煦而雅,一双清澈的眸流露的是脉脉温情,他会任我坐在他的肩上,连弄皱了他的朝服也只是笑笑拍着我的头,说句淘气而已,那时的宠溺让任何人都误以为我是他的女儿(皇族早婚,十四岁有子女也不稀奇)。二十年的相伴,我早习惯了有他的生活,而从小累积的亲情也不知何时转变为爱情,只是后来当先皇病危,他被立皇储之后,那个暖如薰风的男子便再也找不回来了。随着我逐渐变为婷婷少女,他命我学习琴棋书画,好,我学,因为是他要我学的,为了他的一句赞扬,我可以弹奏练习至深夜,直至弦断方才停手。而他甚至亲身教我床闱之术,我学,因为这样我可以成为他的女人,而不是女儿或妹妹。当他的手指游走于我的每一寸肌肤,强势的男性气息充斥在我的唇间时,我感到的是幸福,因为他终于把我当做是一个女人来对待,而非他抚养的小女孩了。只是他从未真正地占有我,一切只是点到为此。可是每次的唇齿交汇时我们都在深深的悸动与震憾还有挣扎。思及此,我不由地以指描绘着自己的唇瓣,却在失望中用力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第3页 “主子,行馆到了,”盯着窗外留意行途的小素略有兴意地汇报着。 “噢”我随口应着,将思绪从往事中带回现实。 晚膳后,我借沐浴将随侍的人撤了出去,整个人浸于温热的水中,从袖笼中取出那封信,隔着氤氤水气看着洒金筏上熟悉的遒劲笔迹,见字如见人,那力透纸背的字让我再一次想起离我百里之遥的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否如我想他一样的想挂念我。 短短数行字,却将我已然出现的细fèng的心硬生生地掰成两半,闭上眼,任水珠挂满双颊,分不清是蒸腾水气还是自己的泪,太久没有流泪了,只顾着在他面前笑,却连哭也由不得自己了。 起身,穿上中衣,将这无情的书信递近灯烛,愣愣地盯着跳动的火舌一寸寸一字字地吞噬着写有他字迹的书信,连火舌舔上了指尖也不觉得痛。直至小若进来加热水时发现时才知道自己的指甲早已烧焦。 我想我现在样子一定狼狈极了,湿漉漉的头发将整件中衣的后襟全部弄潮,赤着脚衣衫不整地站在桌旁,手指尖还被火烧焦了,“哈、哈、哈、哈”我突然放声大笑,笑得连泪也漰出眼框,笑得几乎岔气。将身边的人吓了个够呛,可是脑海中那几行字如扎根般地不停在眼前回旋。“此赴边塞,以彼之身,诱帅易权。若引将争,各自为政,则为上选。分化人心,使众互忌,渔翁收利”三十六个字道尽了他要我离宫的缘由。我以为我是和他一起下棋的人,却原来自己也只是他局中的一枚棋子,一枚自以为重要的棋子。哼,我竟是如此高估自己,此时方知,要我怎能不笑,笑我的傻气,笑我的自以为是,笑我的真情对他来说竟是如此的廉价。可是我更笑我自己纵是知道如此,却仍是不恨他,因为我知道权势对于他有多么的重要,一个被架空了权力的帝王不是他的选择,他要的真正的天下。那么或许当他君临天下,一呼万应,没有了想争想斗的对象时,我才能实实在在的走进他的心里吧。 眼光扫过桌上信筏的残烬,我对自己说,好,我帮你! 宁塞城是北方重要的交通商贸往来点,从关外入境的外族商人,还有想挖掘商机的投机客构成了城内最重要的人口结构。而随着商业的繁荣,各种饭庄、酒肆,甚至勾栏院都相当热闹,除了气候严寒之外,与关内的其他城镇并无多大区别。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此城还长年驻扎着五万的金帜军,这五万的驻军对于炎城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股力量,而目前这股力量无从派属,颇有点天高皇帝远、自立为王的意思。这同时城守向来是由军人担任的,现今的城守就是金帜军的统帅----司徒为焯,即是他要我诱惑的帅。只是我现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诱,因为据安儿打探得来的消息是司徒为焯不喜女色,已是而立之年,家中却无一妻一妾。这让我实在不明为何他会要我去引诱一个不喜女色的将军。莫非这个司徒将军有龙阳之癖,这让我委实猜不透了。 住在他安排好的宅子里,我捧着瓷杯,看着院里的槐树。 “安儿,你再去打听一下,司徒将军常会出入哪些场所,有什么特别喜好没有,例如爱不爱财,贪不贪杯,好不好古玩,还是喜欢收藏剑器什么的?”我吩咐着。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办。”安儿说着就转身向门口走去。 唉,这四个丫头中就安儿最让我放心了,正应着她的名儿啦。“不急”我叫住欲出门的安儿,“安儿啊,你和之儿、小若、小素跟着我也有六七年了吧,其实我们年岁相仿,更何况这里不是宫中,你们就不要自称奴婢了。就叫自个儿的名字,也不用称我为主子,叫声小姐就行了。” “主子,这可不成,这是规矩啊,那安儿先去办事啦,之儿就在房外应着。” 安儿说着就匆匆忙忙出门去办我交待的事了。 不过最后在我坚持之下,她们终于放弃了自称奴婢的习惯,只是依旧叫我“主子”说是叫得顺了,喊不来小姐二字。 [正文:第四章 斗臣] 此刻陆炎城枯坐在他的建章宫内,他以为他应该放得下,所以才会下了那道密旨,可是在将洛樱送往宁塞城之后,不过几十个时辰未见那张永远在笑的娇艷容颜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在乎的,而且这种在乎早已超过自己的想像。 强制压抑着自己想一道圣旨召回她的冲动,却抵抗不了满溢的思念。转眼间,他与她竟相伴过了二十年的岁月,虽然其中有一半的时间内她只是稚童幼孩。 他甚至还清晰地记得灵儿临终前将尚在襁褓的洛樱交于手上的感觉,那么柔软的一个生命,却在不知不觉中出落成娉婷女子。聪慧冰洁,娇媚可人,早将他的心偷偷摘去。他不能娶她,也不能放手这个如同自己分身的女子,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早已习惯有她的陪伴。于是他纳她入宫,却只封她为贵人,不是不想宠她,只是不想她成为后宫争斗嫉妨的对象。纵使他要她离宫,虽然为了夺得兵权,可私心却也是为她着想,必竟他使计剷除了厉行栉的一只手,以厉老鬼的心机必然是要报复,而她首当其冲会成为牺牲品。更重要是的,他不能再让自己爱她更深,他的爱越深,她将来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可无论他想出多少藉口来告诉自己那个决定是正确的,心却由不得他。想到她的笑在别人怀中展现,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紫檀圈椅的把手,仿佛如此便可握住她一样。可是除了他的樱儿,他不知道还能信谁。一国之君竟是如此弱势,他哂笑着扫视周遭的侍众,这些人中大概全是那只老狐狸安插的眼线吧。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情,收起翻涌的回忆,他继续摆出一副不问世事,面慈心善的仁君模样。可是抓着扶手的手掌却因用力而略显泛白,隐隐地透露出他想要奋力一争的心绪。 “皇上,厉总辅在殿外候旨。”吴公公提醒道,他这才记起方才传诏了厉行栉,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和那只老狐狸好好地斗一斗。 “宣吧”。陆炎城下了口谕。 “臣,厉行栉叩见吾皇,愿吾皇万寿无疆,与天同岁。”厉行栉面无表情地吟着建朝至今千古不变的颂词。 “爱卿免礼,快赐坐。”陆炎城也表现出如同礼遇臣下的君主一般的热情。 “不知……”/“朕……”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都想要先声夺人。 厉行栉斜眼睨视着稳坐于书案后的皇上,可不管心中怎样不悦,至少他总还是君主,于是缓缓说道:“皇上先说吧,臣顿首聆听。” “其实朕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宫中琐事甚多,而万明宇已于日前自裁,内务总管一职暂缺,因此官位品级不高亦非从属于重要的官衙,故朕已命人拟旨,着宫内史官高远接任此职。特事先知会总辅一下。”说完这些话,陆炎城静静地欣赏着厉行栉脸上各种细微的变化。 “臣窃以为皇上该决定未免太过糙率。”果然厉行栉略显激动地向陆炎城表达着自己的不满。“高远乃是一介宦官,虽小有才情,终不是完人,其为官则甚为不妥。” “朕倒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高远虽是宦臣,可他的才能厉总辅及众位大臣也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对皇室忠心耿耿,万不会似某些人别有二心。”陆炎城特别在说二心两字时加重了语气。 “臣也有一人推荐,此人堪任该职矣。”厉行栉试图改变皇帝的决定。“古人道举贤不避亲,犬子厉风为亓聿十二年的科考一甲探花,目前为华锦阁学士,任内务总管一职应是绰绰有余。”他就是不愿将这么一个控制皇室的官位交于外人手上。 “厉卿家啊,朕似乎忘了告诉你,鑑于内务总管一职需在皇宫内院走动,与后宫接触密切,为保证皇室血统不至于混淆,故朕决定今后内务总管者必为宫人也。厉卿家觉得朕之思虑确否啊?”陆炎城抛出事先准备好的杀手锏。“朕可不想厉家没了子息香菸啊,不过若令郎确实比高远更合适的话,朕自当另行考虑,优先选择了。”他悠笃笃地扔下这一句话,端起案上的包金的白玉茶盅,轻移盖碗抹开茶叶,却并不喝茶,只是静待着厉行栉的回答。只是眼角稍纵的得意之色微微地泄露了他心底的打算。 这番话夹枪带棍,却被陆炎城说得滴水不露,让厉行栉一时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毕竟如果他反对,则表示他有心混淆皇室血脉,这罪虽可大可小,但若人存心咬住这点来大做文章的话,他厉行栉就会遭万众唾骂,这个结果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可是就这么将内务总管一职白白让出去,他也实在是不甘心啊。不行,他定要扳回一城。只是现在恐怕只能如此了,若是多说多错被陆炎城揪住什么错处,绝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反正一个宦官也不会有什么多大的能耐。他心思频转,衡量再三后开口。 第4页 “皇上所虑极是,臣考虑不周,此事就如皇上所定,不必再多费曲折了。若皇上没别的旨意,臣就先告退了。”厉行栉低着头回奏道。 “那就跪安吧。”陆炎城向他摆摆手状似随意地允他告退。 “看来我是轻估陆炎城了啊,还以为他和他父皇一样的怯懦,是个可以掌控的角色,没想到如今翅膀硬了,也会扑腾两下,搞点花头出来。”总辅府内厉行栉拍着书案喃喃自语着。“不行,绝不能让他坐大,我绝不会让他得意太久的。厉昆,去把大小姐叫到书房来。” 厉昆是厉家的护宅总管,小时候在逃荒途中与双亲失散,在濒死之际碰上厉行栉,是厉行栉拴回了他的一条命并命人授其武功,故视厉行栉为再生父母,誓死效忠。 片刻后,厉家大小姐的声音在书房门外响起,“父亲大人,云儿在房外,这就进来了啊。”话音未落,浅浅的留兰花香裹着一抹桃花身影便进了房间,顿时将略显压抑的书房衬得明媚起来。“父亲,不知突唤女儿前来,所为何事。”厉云问道。同时她注意到父亲的脸色不悦,似刚发过很大的火气,连额际的青筋也隐隐地在跳动着。 “是谁让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啊,告诉女儿,莫非又是哥哥惹您不高兴了啊?”厉云试图平息父亲的怒气,尽挑着不相关的事来说,虽然她心里明白厉风绝没有那个能耐可以激怒几乎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 “云儿,你今年十九了吧,为父一直没有为你许人家,耽搁你青春了。”厉行栉突然以爱女至胜的慈父口吻说出这句话。 厉云心里一愣,不明白父亲何以有如此想法,却也不打断,只等着厉行栉的下半句话。她知道父亲绝对有更重要的事要对她讲。 果然,厉行栉接下来的话让她再一次感到震撼。“云儿啊,爹要你进宫,去好好侍候皇上。”他在好好二字上刻意加重了语气。 隔日,以厉总辅为首,众大臣联名上奏,奏摺大意是因当前皇室子息单薄,且后宫一妃薨一贵人逐放,为维持皇室体统,应遵循祖制广选秀女,以充后宫。 “哼,一群老匹夫,居然也能想出这个藉口来继续安插眼线进来。”陆炎城狠狠地将一沓奏摺摔在御几之上。“高远,如果你当不好这个内务总管的话,朕可损失不小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立于身边的高远。 同一个藉口,被陆炎城和厉行栉拿来当做自己的武器。两派好像都不吃亏,只是真正的得失只有他们下棋的人心里才算得清。而看似平静的朝庭却在这场维护皇室体制的战斗中正式拉开权力争斗的帷幕。 数日后,选秀的圣旨下达各州各郡。从各地女子中挑出符合条件的名单画像被陆续送入皇宫,等待御笔朱圈,而其中厉家大小姐的名字赫然列于名册首页。 [正文:第五章 暂安] “主子,安儿打听过了,那个司徒为焯没有断袖之癖的。他曾经婚配,只是在婚礼前几个月女方悔婚,还有一次是新娘子在下定后意外身故。相师说他命中无妻,所以现在就是单身一人过日子的。”听着安儿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看着窗外漫天的雨幕,下得煞是放肆,恍如倾盆渲泄。难道上天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不成。而安儿一番话更是让我陷入迷罔,回身坐在藤椅上。我示意让安儿下去,我必须要好好想想这频频亡妻的司徒将军到底有什么奥妙了。皇城那里也是毫无动静,也不知道他与厉老鬼之间的明争暗斗究竟是谁抢得先筹。 想着心事时间过的飞快,恍忽间雨已停歇竟是夕阳西下。边漠孤烟、腥红残阳却竟给本应宁静安逸的边关小城边城笼上了几许霸气。而当残阳隐于天际之后,无尽的黑覆盖天地。边关的夜自是格外地凉,没了繁华楼阁的挡遮,这月这星却是分外的明朗。只是残月枯星独挂于夜空,看了倒叫人生出几许衰愁。我独坐于庭院中, 夜风中夹杂着细微的青糙芬芳,呼吸微凉的空气,心想到底是边关啊,纵然已是五月的天,却教人也无法承受住夜凉。双手不由地怀抱着自己的肩,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偎在他的胸前共享明月的情景。此刻他在干什么呢,他的怀中是否拥着别的女子呢?这突然跳出的念头让我联想到那样的图景,心似绞了一般地呼吸困难。取过石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感受着如火般的热辣在窜过身体的每一处。 “唉……”我长嘆一声,仰首望月,月淡星疏一如我的心绪。“罢了罢了,洛樱啊,你终究是他的棋,若你也不帮他,他还可以信谁呢?”我苦笑着对自己说:“会慢慢好起来的。”放下酒杯,缓缓地踱回房间。只是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终不得深眠也。 ------------------------------------------------------------ ps:今天考会计职称考得有些痴了,所以今天小洛的情绪有些不对,再次反省。如果有鸡蛋番茄要扔,我接着,晚上可以叫老爸炒给偶吃,补脑。 [正文:第五章 暂安(全)] “主子,安儿打听过了,那个司徒为焯没有断袖之癖的。他曾经婚配,只是在婚礼前几个月女方悔婚,还有一次是新娘子在下定后意外身故。相师说他命中无妻,所以现在就是单身一人过日子的。”听着安儿絮絮叨叨的话语,我看着窗外漫天的雨幕,下得煞是放肆,恍如倾盆渲泄。难道上天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不成。而安儿一番话更是让我陷入迷罔,回身坐在藤椅上。我示意让安儿下去,我必须要好好想想这频频亡妻的司徒将军到底有什么奥妙了。皇城那里也是毫无动静,也不知道他与厉老鬼之间的明争暗斗究竟是谁抢得先筹。 想着心事时间过的飞快,恍忽间雨已停歇竟是夕阳西下。边漠孤烟、腥红残阳却竟给本应宁静安逸的边关小城边城笼上了几许霸气。而当残阳隐于天际之后,无尽的黑覆盖天地。边关的夜自是格外地凉,没了繁华楼阁的挡遮,这月这星却是分外的明朗。只是残月枯星独挂于夜空,看了倒叫人生出几许衰愁。我独坐于庭院中, 夜风中夹杂着细微的青糙芬芳,呼吸微凉的空气,心想到底是边关啊,纵然已是五月的天,却教人也无法承受住夜凉。双手不由地怀抱着自己的肩,脑海中不停地闪现着偎在他的胸前共享明月的情景。此刻他在干什么呢,他的怀中是否拥着别的女子呢?这突然跳出的念头让我联想到那样的图景,心似绞了一般地呼吸困难。取过石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感受着如火般的热辣在窜过身体的每一处。 “唉……”我长嘆一声,仰首望月,月淡星疏一如我的心绪。“罢了罢了,洛樱啊,你终究是他的棋,若你也不帮他,他还可以信谁呢?”我苦笑着对自己说:“会慢慢好起来的。”放下酒杯,缓缓地踱回房间。只是躺在床上,依旧辗转反侧,终不得深眠也。 翌日,竟还是一个雨天,但倒不似昨日如此滂沱,淅淅沥沥的雨点在泥地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为这个边塞小城平添了几分趣意。我也一时兴起出去走走的念头,也是啊,虽然到宁塞城也有些时日了,不过还未曾仔细地欣赏过这城的风光。况且就算是山村小镇也会有几个说得出叫得响的风景,更何况像宁塞城这般历来是皇朝军事重地的城镇呢。退一步讲,即使什么也没有,出去散散心也好,总好过待在府中胡思乱想。当下,便叫小素帮我整理妆容,小若去取罩衫。 不过当看着小若手中的云蓝色一年景(註:一年景是以写生花卉为主,将一年四季的各种花卉组合成的花饰,是宋代出现的纹饰图样,这里拿来套用一下。)花纹的缂丝对襟旋袄时,忽地玩心大起。 “小素,你去把我房内衣柜最底下一格的里放着的一套竹青色的男装取过来,今天我要穿这套出门去。”说完这话,我带着些事不关已的心态看着四个面面相觑的丫头。果然最年长的安儿第一个不反对,不过不管她们觉得怎么不妥如何不适。我还是就这么以年少书生的模样出了门,不过因她们不肯换上男服,所以身后仍跟着四个正值妙龄的俏丫头。在外人看来,十足的富家公子而且还是不学无术之类荒yin无耻的那种。 街上的商铺林立栉比,一点也没有因下雨而减了一分生意。我们一行人打着伞逛着市集,不时有人打量着我们,不过这丝毫减不了我游玩的兴致,反而是四个小丫头颇为尴尬。算了,为了免得她们抱怨我这个主子不像话,我出声说道:“看得也差不多了,我也觉着有些累了,先找家酒楼歇歇脚,顺便祭一下五脏庙吧。”满心希望我回府的四个人初听此话时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听完后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不过在酒楼包厢总胜过让我在外抛头露面。于是五个人便拐进了宁塞城最有名的酒楼-----同和居。 第5页 “小二哥,还有雅净的包间吗?”之儿抢先开口问道。 “几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啊,本店的包间都是要事先预定的,现在只能坐在大厅了。不过本店的菜品都是一样的,绝不会有包间和厅堂的区别。”小二打着揖向我们解释。 “算了,之儿,就坐在大厅里好了,小二那个靠窗的位置上的客人似乎好了,麻烦收拾一下,我们就坐那了。”我指着临窗的位子说。而正在那桌的准备起身的两个男子顺着我的声音向我们看来,我亦感到有人注视似的回望,视线落在其中的一名着重褐色直裰的男子身上,顿时心里一震,好俊美的男子啊,想不到在这边关小城竟有如此文採风流之人,特别是他的眼睛,饶是我即使在宫见多了伶人,也找不出第二双如此有灵气的眼睛,用晶莹剔透形容一个男人应该是不妥当,可是我实在想不出除了这四个字还有哪句话能配得上他。他朝我略一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我赶忙收回思绪微笑回礼。 “公子,还有四位姑娘,位子收拾妥当了,请入座吧。”小二哥满脸堆笑地让我们坐下。 “喔。”我们应声坐下,点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品着美味的菜餚,脑海中却仍是想起方才那们秀气的男子,应该不会是女扮男装,因为他俊则俊矣,却没有一丝脂粉气。可能是城中哪个大户人家的翩翩少爷吧,我对自己说道。 而就在我们悠闲品茗赏美食时,宫内却早已起了风云。 陆炎城在阅过秀女名单后,硃笔亲点了包括厉大总辅的千金厉云在内的共十二名女子,纳入后宫。且下旨破例在还未曾御幸厉云的情况下册封其为芳妃(註:此封妃制度参照明朝,明代后宫除了皇后的称谓,只有妃这一级,没有嫔,只要被皇帝宠幸后就有封妃的可能性),因亓聿帝目前尚未立后,所以芳妃与宫内的另一位王妃蓁妃郑敏俐份位相同,并为同尊。 “你要把女儿送进宫来督视朕,好,朕自当如你所愿。”陆炎城盯着名册上的厉云二字吐出冰冷的话语。“敢给一儿一女起名叫风云,狼子野心,其然昭昭。厉行栉,朕定会要你后悔。高远,你命人将华庆宫修缮整新一下,安排厉云入住。还有去库房领四季衣料各一厢,紫玉如意两柄,再随意找些玩意送去华庆宫。”他对新任的内务总管高远下着命令,高远低头允诺,虽略微有些诧异他的决定,毕竟厉云应该不是皇帝真心喜爱之人,何必大费周章地安排宫殿,且人还未进宫就如此大手笔地进行赏赐。不过既然这是圣旨,他就必定得照办,只是心里感嘆,自古君王多薄倖,从来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那个冰雪聪莹的女子也不知道在苦寒边城过得如何。只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既是内臣又已是残人,无法随她而去。 在同和居尝过边城风味后,我们五人打道回府,四个丫头直至晚膳仍是甚为兴奋,只是我却依旧苦恼该如何接近这个传说中的克妻将军。 不过看来老天还是在冥冥之中帮我的,隔天,小若就带回了一个令我开怀的消息,因端午将至,宁塞城一年一度的才子汇又要开始,而且这次是由司徒为焯亲自主持,地点就在量石楼。 这个才子汇是宁塞城中仅次于春节的重要日子,城中的读书人皆想在这日子一鸣惊人,技压群雄。所以每年的才子汇皆是人山人海,举城参于。我想这应该是一个接近司徒的好机会,于是我便静待着端午的到来。 日如流水,转间就到了才子汇的日子,命丫头帮我和安儿换上了男装,看着铜镜中文质彬彬的自己,在再三叮嘱安儿在外必唤我为少爷之后,我俩出了门。 量石楼里早已是人声鼎沸,或三两成群或数人扎堆的众才子们晃着纸扇,互相吹捧着。入耳的尽是李兄文佳、吴贤弟字逸之类的马屁话,我挑了一个靠近主桌的位置站定,等着该诱之人出现。 “各位才子们,司徒将军因军务繁忙,不能立时赶到,不过将军会亲自决定此次斗文的结果,所以请众才子先行作文。”主持才子汇的人大声地宣布着临时的变故,“咳,咳,各位静一下,我宣布此次斗文的内容是思情为题,或诗或词或赋皆可。限时为半个时辰,请各位开始构思吧。”司仪讲完了这一番话,就下台喝茶去了。 别离,堂堂边关大将居然要以思情为题来试才子文采,这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别离就别离吧,这倒也对了我的胃口。 “洛安,摆笔墨纸砚。”我回头吩咐安儿。 羊毫笔在砚边轻舔,黑亮的墨汁蘸满笔尖,略一思索,提笔挥就词一厥,落款署名为洛亦严。 《苍梧谣》天。休使圆蟾照客眠。人何在,桂影自婵娟。 (註:引自宋人蔡伸《友古词》集) 短短十六个字,道出我对他思念之情,还有深深的无奈之绪。 抬眼看着周围或奋笔急书或苦思冥想的书生们,我让安儿将纸交于司仪。司仪接过纸后,略一迟疑,向我看了一眼,便立即起身到了楼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有一布衣小厮走到我们这桌边,颇为不服地对我说:“你是洛亦严吗?将军要见你。”这话引来旁边那些书生的侧目,一时间喧譁之声顿起。而我就在那些人的注目之下,单独随那小厮上了二楼。 “小生拜见司徒将军。”我略俯首抱拳行礼。“未知将军有何赐教?” “洛亦严对吧?”一个悦耳的男音传进我的耳中,“抬头说话吧”。 “是,将军”我抬头看向主座,竟会是他! [正文:插花 边城一日游] 小洛洛的快乐边城生活 洛:今天小苍真好,不用我苦哈哈地想着那个陆炎城了。(得意地哼着小调) 陆:哈欠,是谁在想我。(自我陶醉状) 洛:来这个宁塞城好久了,俺要出门逛街去,说不定会遇上一个千年大帅哥。 (请各位想像花痴的表情) 作者:唉,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写悲情戏,怕晚上会睡不着。就让小洛洛开心一天吧。 洛:我希望小苍天天心情不好。(小声嘀咕,但却逃不过某人的耳朵,谁叫某人天生的耳力好,外加秀外慧中,冰雪聪明……) 作者:你这个没良心的孩子,亏我把你写得这么美若天仙,有勇有谋……,还有不许叫我小苍,听起来像某种四害动物。(请自行想像某人气得跺脚的样子) 洛:你哪里有写我美若天仙,有勇有谋,你还管我叫祸水呢。哼,不理你,逛街去。 作者:这个这个众位看官都会知道你是美若天仙,有勇有谋滴。(狂汗中) 宁塞城大街上, 洛:好有趣啊,在宫里都没这些个玩意。 作者:什么啊,我也要看。(拼命挤进人群,原来是是是有人在卖身葬父。) 废话,宫里当然没这个了,谁要在宫里卖身葬父啊,敢情是不想活了。 洛:这么个下雨天,跪在这挺麻烦的。(拜託,人家是苦主啊,难道不在这儿跪着,叫她去茶楼喝茶,然后去和掌柜的说,我要卖身葬父吗?唉,某人怎么弄出人这么不知民间疾苦的人,嗯,看来以后几章得叫小洛亲近民间,吃吃苦头。某人坏心眼地jian笑着。 而小洛在某人胡思乱想之际摸出一个钱袋,在某人以为她要取出几块银子时,她居然将整个钱袋丢给那个苦主。 不是吧,整个钱袋啊,虽然你家小陆富得一踏糊涂。可你也太太太大方了吧。某人眼巴巴地看着一脸激动的苦主接过钱袋,磕头如捣蒜似地发誓要作牛作马地报答俺家小洛。小洛玉手一挥,说句不必了,转身就走。(某人那个恨啊,败家子,看我不把你家小陆往死里整,整到他国破家亡,你没钱乱花为止。) 陆:你有胆量就试试看吧,朕也不是省油的灯。(反了,陆炎城,居然敢这么对辛辛苦苦把你搞出来,不对,是塑造出来的谣谣。没天理啊,555555555) 翻翻白眼的小洛看着假哭的一点诚意也没有的某人。说:小苍啊,可以了吧,炎城不吃这一套的。他啊吃软不吃硬滴。算了算了,我请你吃饭去吧。就去宁塞城最有名的同和居。 作者:吃饭?吃饭!噢,吃饭好啊,还是小洛疼我,闺女果然是贴心小棉袄啊。呵呵。(两眼放光,哈拉子在流与不流之间徘徊) 小洛:不过……这饭可能白吃的啊! 作者:不、不会吧,刚刚还说要请我的啊,唉,某人居然养了一群白眼狼。命苦啊。我没钱。死不认帐。抵死不付。 坐在酒楼中的小洛悠闲地呷着碧螺春茶。慢慢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了,无非是在边城太无聊了,若是单纯一个将军你也太小看我了,所以麻烦你就多搞些花头出来让我解解闷啊。 第6页 不会吧,多搞些人出来,某人其实很“天真纯洁”地捏,想出这些个坏蛋来已经不容易了,你居然还嫌不够热闹。 小洛:还有我不要像炎城那样的类型的啊,总得换换别的型。最好是像李俊基一样的啊。 作者:狂郁闷中,像小李那样的人才上哪找啊,小洛,你要求是不是太高了一些啊,能不能降点标准啊。(双眼散发着乞求的光芒) 小洛:这个不能怪我了,谁让你每天哈着小李的图片不放呢。而且以您老的本事,安排这么一个小帅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的噢! 盯着桌上被某人扫荡一空的盘子,再次深深体会到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万年明言是多么的正确。 无言地指着几个位子后的一桌,无奈地对小洛说:那个褐色衣服的斯文男人归你了。 小洛:看了一眼,点头表示还算入眼。 作者:唉,完了,又要改了,天啊,谁来救救偶啊! 小洛:记得快点写啊,人家要早点认识那位秀美gg啊。 作者:狂晕中。因为觉得洛樱的性格被我写得越来越正常,(洛:拿着板砖目露凶光地向我走来)。所以就弄了一个小插花来稍稍解释一下她的非正常表现。还请大家继续支持,鲜花鸡蛋一律接受……(逃命中,救我啊……)。 [正文:第六章 文将] 主座上端坐着两个男人,两个迥然不同的男人,其中的一个就是我曾在酒楼见过的俊美青年,先前在酒楼匆匆而过,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再次相见,竟发现他比我模糊印象中还要好看许多,发黑如墨,皮肤白净细緻,脸庞清秀却不失刚毅,眉梢略上扬,眼瞳明亮而清澈。另一个看上去年岁稍长,约有四十来岁。浅棕色的皮肤上有长着一双狭长的细眼,用略带敌意的目光打量着我。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样一样初见的人,而且目前我还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不至于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危险。我一时吃不准究竟哪个才是司徒为焯,因为依安儿的消息,司徒为焯应该刚过而立,不像是那个棕色脸孔的男人,而那个着杏白色长袍的俊美青年,怎么也看不出一军统帅的霸气。难道那个司徒根本就还没来,我在心里不停地思量着。 “这《苍梧谣》是你写的吧,将军很欣赏你的才气。”说话是那个中年男人。 “小生也只是有感而发,随兴而作。”在不知道状况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比较客套的话来讲。 “《苍梧谣》这词牌比较冷僻,你怎么会选用这个来作词的啊?”这回开口问的是那个年青的男人。 “家兄素爱此词牌格律,而现时小生与家兄相隔千里,思情之所向,故会先此词牌来作词一厥,以表思情。”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幼时炎城教我读宋词时的情景,他总用先将词誊写在如雪的宣纸之上,再逐字逐句地教我念诵。而他最受的就是苍梧谣这个词牌,他说这个格律最简,也几乎是所有词中用字最少的一种,而要在十六个字中写明自己的情怀,则是最考功力的。所以我也格外用心地学着用这种格律来写词。 “中宪,你去把另一厥《苍梧谣》拿来,顺道叫小二沏壶碧螺春过来。”年青男子对着那个棕脸男人说道。 “是,将军,中宪这就去。”他应着,随即离去,在经过我身边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而我却仍震惊在刚刚听到的讯息中,那个秀美晶莹的男子居然就是司徒为焯。 “司徒将军”我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嗯,洛公子有何事。”他反问我。再一次证实了他就是司徒为焯。而我却仍不能消化得到的认知,原来司徒为焯竟是如此人物,他要我诱的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将军。 我苦笑一声。开口道:“将军,小生还有一个书童在楼下侯着,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让小生通知她,让她可以不必久等。”我得让安儿知道这事,以便她尽快再去收集跟这位司徒将军有关的事。 “是这样啊,那就让他上楼来候着吧。对了,洛公子,你的姓很少见啊。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这位貌似书生的将军兴致勃勃地发问。 来历,我名字的来历?这名字是他帮我起的,洛樱音同落英,因为他说花儿最美之时不是怒放之际,而是花自枝头飘零,花瓣纷纷如雨之时才是最让人震憾人心的。 正当我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我的名字之时,门开了,那个被遣去拿词的名唤中宪的男人进到了屋里。 “为焯,这是你要的词。”他叫他的名,可见他俩的关系并非上下属那么简单。 果然,司徒接过纸筏,对他笑笑说:“劳烦傅兄跑一趟了。”看来他们应该是异性兄弟了。 他看了一眼纸上的字,将纸递给我,“你看一下这厥词吧。” 我接过一看,原来纸上写的竟也是一厥《苍梧谣》。 归,十万人家新妇啼。卿战去,何日是归时。(这个是自己凑的,大家莫见怪啊) 原来写的因战事而夫妇分别的场景。倒也工整通顺。 “不错,这词写的滂然有势,作词人定是不俗。”我挑着冠冕的话来说。话音刚落,便注意到傅中宪眼中仇意略缓,而司徒为焯则面带喜色。原来这词是他写的,看来我是刚好挑对了题呢。而顺理成章地此次才子汇的就由我拨得头筹了。 之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与司徒为焯相谈甚欢,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他身为一介将臣,竟会对诗词歌赋如此精通,若不是少时在宫内所学甚广,恐怕也不能令其引为知音了。 在婉言谢绝了司徒为焯想要秉烛共聊,赏月饮酒的提议后,我匆匆告辞同安儿一起返回府中。 而刚一进堂厅,就看到小若小素还有之儿她们带着踌躇不安的表情在等着我,而之儿手中还捏着一封书信。我直觉这封书信的内容与我有关。 “拿给我吧。”我淡淡地开口,启封抖开信纸。 信纸上并不是我熟悉的笔迹,我稍顿了顿,折起信收入袖笼中。问道:“这信是什么时候由谁送来的?”视线却不曾离开过纸。 “信是快晌午时,官驿里的公差送过来的,他只说信是从皇城寄来的。其他什么都没讲。”心直口快的小若脱口而出,却在话落后收到之儿不悦的眼神。 之儿是怕我难过呢,我心想,唉,也幸亏有这四个丫头一直跟着我,照料着我。“安儿,你怕是即饿又累了,小若小素,帮我去弄两碗莲子粥,再找些清口的小菜吧。之儿,你帮我去准备洁身用的东西,用完膳后,我要沐浴。”我若无其事的吩咐着,心却一直惦记着信上的内容。方才的速览,似乎看到芳妃的字样,但宫内并无此人啊。内心隐隐地似有预感,但逃避的心情却胜过一切,罢了,若是坏消息,就算晚一个时辰也是好的,我自己欺骗着自己。 一切都消停后,已是月上中天。 “之儿,你也去歇着吧。今个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我打发着之儿。 “可,主子……,您……”之儿欲言又止,毕竟干涉主子私事不是她丫头的本分,可好歹也是从小一起长的啊,姐妹之谊早已超过主僕情份。她不想让洛樱伤心,却又无能为力。 “我马上就睡了,你先下去吧。”我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是,之儿先下去了,主子您也早点歇下吧。”之儿临关门前还惴惴不安地看着我,期望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一些端倪,不过看着丝毫没有情绪波动的我,小丫头大概也觉得没什么是我担不下了,便放心转身离去。 房内霎时静得连呼吸声也觉得是多余的,只有如豆的一点烛火在风的撩动下来回晃着身影,胜雪的月光透过窗格悄悄地弥散满屋,在黑云石地板上留下了一朵朵的窗格花影。我推开窗,清冷的空气迎面袭上我的衣。快六月了啊,到这里竟也有一月之余了。那封信现在就摆在案上,而手指竟然在发抖,呵,我居然会害怕一封信。 深吸了一口气,把烛火挑亮。我坐下来细细地阅看着信的内容。两张筏纸 的内容,片刻就忆看完,不知觉中泪竟滴落,模糊了那锥心的字眼。闭上眼,任泪爬满脸庞,手却紧紧地揪着自己的领口,似乎如此便有了一个依靠的。而手中的信纸飘落于地。 信是高远执笔的,但却是按他的意思写的。无非是问我好,要我好好地待着,还有宫里一切都好,大臣们选了秀女,新纳了妃,皇室后继有人了之类堂皇的话语。我流泪不是因为他选了秀,纳了妃,因为他是皇,这也是他的义务。我明白。让我心痛地是他竟可以如此绝绝,连亲手写封简讯也不愿意,他当真要断得如此彻底吗,还是要生生断了我的思念,好让我“以身诱帅”不是?陆炎城,你究竟置洛樱于何境地啊? 第7页 猛地推开房门,信步走至院中。夜深人静唯我一人独立于夜幕之中,虫鸣声阵阵入耳。就想这么傻傻地站着,什么都不要管了。但老天却连这么个微不足道的要求也不愿满足,脑海中一张张的面容如画片似地闪过,有或如沐春风的陆炎城或阴沉桀骜的陆炎城,有白天那精于诗词、犹胜宋玉的司徒将军和那一脸狡戾的傅中宪,有安之若素那四个丫头的如花容颜,甚至还有老谋深算的厉行栉。他们的脸孔如走马灯一般盘据着我的思维。让我如何能静,如何能不计后果地放手不顾。 也不知站了多久,突然间头好晕,站在夜风中还觉得燥热。我摸到石桌边,坐在石凳将脸贴近冰凉的桌面,顿觉惬意,竟就这么昏睡过去了。 翌日,侍侯我梳洗的小素发现我不在房中,慌忙地叫起了其他三个丫头。最后在后院找到了发着高烧的我。 于是,找郎中、诊脉、抓药、煎药忙得不亦乐乎。而之儿因是那晚的值夜丫头,自责的不得了。更是衣不解带地照料了我三天两夜。 而我病倒的几天里,司徒为焯亦派人来探视过我,并送来药材吩咐我好好养病,以待共赏风月。 [正文:第七章 妒宠] 厉云一身华服地站在华庆宫门口,抬头看着朱红底色门匾上的金漆大字“华庆宫”。这便是她今后的住所了,或者说是牢笼也不为过。父亲的话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回荡:“云儿,你入宫,于公是为国,于私则是为父。你要切记把皇上的言行、经常与哪些人来往,去什么地方,是否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嗜好,都要一一记下,告诉厉倩即可。”厉倩是她的贴身侍女,心思细腻。因为妃不可常常出宫,故厉行栉特意挑选这个伶俐丫环随她入宫。 “芳妃娘娘,请入内休息。”宫女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姐,我们进去吧。”厉倩搀着她步入了被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华庆宫。 宫殿里红幔飘动,一对尺高的金漆红烛照亮了内殿大厅,厉倩扶着她坐在锦塌之上。 看着殿内漫室的朱色,厉云嘆笑着心想,今天也算是自己的出阁日了,只是从未想过自己会被父亲当做工具送到这深宫大院里来,她不是傻瓜,父亲的用意她是知道的,而如今自己就这么赤裸裸地被摆到檯面上。相信陆炎城也不是什么蠢才,不然绝不会逼得父亲以自己的幸福来作筹码。可是他破例封自己为妃,又将华庆宫修缮一新,处处表现出父亲的优渥和恩宠。而且也没对她这个明显是来监视他的女人来个什么下马威,这委实让她有些不太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是想以后慢慢折磨她吗?不管怎样,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这深宫的人事物。 “小姐,小姐。”厉倩小声提醒着想得有些出神的她,“该打赏下人了。” “喔。”她愕然回神,直觉地应着。对的,要打赏华庆宫里的宫女太监了,这是笼络人心的第一步。 于是挨个地分赏着东西,看似无心地对每个人说今后还请多多关照。待全部弄妥后,已是月上柳梢。 “皇上,芳妃娘娘已入住华庆宫,一切均已安置妥当。”陆炎城安排在厉云身边的太监吴轵在奕庆宫外扬声通报。 殿内,春光无限好。蓁妃郑敏俐玉臂横过陆炎城胸前,缕缕青丝散于宝蓝色丝褥之上,微噘的菱唇正表示着她的不满,媚声撒娇说:“皇上……” 一声皇上拉回了陆炎城早已落在宁塞城的思绪。她过得还好吗?收到信了吧,不管明不明白都会伤心的,但却不得不让她痛,因为她要的爱他给不起,是的,给不起。心底苦笑着转头看向身边的蓁妃,他当初之所以会册封郑敏俐为妃,就只是因为她俩的唇是如此的相似,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嗯?怎么了。”他抚着她的双颊,迷恋般地啄吻着粉色的唇。 “皇上,你怎么能在俐儿的宫里想着别的女人呢!”陆炎城心里一惊,以为自己的表情将心中所思全盘泄露。“好羡慕厉云妹妹啊,刚近宫就能让皇上如此挂心。”莺声软语在耳边回转,但她的眼中隐现的妒意却让陆炎城捕获。而原本吃惊的念头也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爱妃,你多想了。朕只不过念她刚离家入宫,恐有不惯。才叫吴轵多看着点的。”他表现出一个仁慈君王应有的气量,“朕累了,睡吧。” 蓁妃温顺地闭上眼,而陆炎城在片刻之后,便起身着衣。“摆驾华庆宫。”他吩咐守夜的宫女太监。在步出内殿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郑敏俐,如愿地看到她微微抖动的眼睫,嘴角勾引满意的弧度。 门,吱呀地被推开又关上,郑敏俐突地睁开眼睛,无法克制的恨意充斥着她的内心,一个刚进宫的女人,竟然可以把君王从她的床上带走,若加以时日,她蓁妃的头衔凭何以保。紧紧地攥着被角打定主意,必须先下手为强。 陆炎城步入夜色中,但却是朝着建章宫的方向。 “皇上,您不去华庆宫了吗?”同行的吴轵小心翼翼地问。 “宣芳妃建章宫侍寝。”陆炎城的双瞳锐光尽现。 “建章宫是帝寝,除了皇后可以留宿之外,妃子不可入内陪寝。”每天都必须跟着皇帝以记录其言行的史官高远一脸肃意地向皇帝谰言,“这有违祖制……” 陆炎城头也没回,快步迳自向前走着。在快到建章宫宫门时,他突然对高远说。“赐她建章宫侍寝,说明朕有多么地重视她啊,哈哈哈。” 而正准备就寝的厉云在太监通报皇上下旨要她建章宫侍寝时,顿时心生疑虑,因为谁都知道非后不入帝宫的规矩。而现在居然要她去建章宫,不知是何缘故。但来请她的太监一再表示是皇帝亲口下谕,让她无从推脱,当下心一横。是福是祸,姑且走这一趟吧。交待了厉倩几句后便随着传旨太监离开了华庆宫。 “娘娘,请进吧,皇上在里头等着您呢。”站在建章宫门口,她停住了脚步。紧闭的檀木隔花门内是当今的天子,也就是她如今名义上丈夫。一个被天下人颂为仁君却在她父亲口中阴险狡诈无比的男人。原本以为他不会想见她,至少不会这么快,但现在她人就与他隔了一道门。那么的措手不及,让她根本没有想好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 “人都到门口了,怎么让芳妃在外头站着呢。”温醇的男声从房内传入她的耳内。“进来吧,祖制也是人定。”陆炎城示意宫女打开殿门。 厉云站在离他三尺之谣的地方行礼叩拜。“臣妾厉云叩见吾皇……” “免了吧。”陆炎城不待她行礼完毕,便打断了她。“过来坐吧”,他示意她上前。 厉云疑虑了片刻,仍是鼓起勇气向他走去,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心机计谋是少不了的,唯独不曾学到如何与男子独处。 四目相接,陆炎城略有兴意地打量着这个故作镇定的女子,而厉云亦偷偷地看着陆炎城。她没想到陆炎城竟是这般英气的男子,原以为长她十五岁会是一副酒色过度的中年男子模样。他似乎不如父亲所说的阴险,她心里作着自己的判断。 “芳妃闺名是单字云吧?”陆炎城发问打破了沉默。 “是。”厉云应道,“那朕唤你云儿如何?”陆炎城笑问道。 “任凭皇上作主。”厉云乖巧地回着话,心里原先的防备早已被丢得九霄云外去了。十九岁女子情窦初开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此时厉行栉的淳淳叮嘱绝不过陆炎城的一句温言。 陆炎城看着边上垂头坐着的厉云,她发间的淡香幽幽地散于室内。这香是如此是熟悉,犹记得洛樱最爱这种香气,总在沐浴后将此香抹于发梢。贪婪着这可心的香气,仿佛洛樱就在他怀中一般。陆炎城执起她的发,吻却落在她的脸上,这令她又惊又羞,可心底的几分喜悦却胜过了一切,她温顺地闭上眼承受着君王的荣宠。而在他眼里,只有淡淡幽香似洛樱归来,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当厉云醒来时,已身在华庆宫中,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来的,只知道她现在是真正的女人了。她微微地笑了,为父亲的决定而庆幸,也为自己庆幸。她所遇的是一个温柔的男子呢,回想昨晚的情景,绯红顿时浮现。抿嘴一笑,暗想,自个儿昨天竟也可算是新婚呢。殊不知,昨夜她侍寝建章宫的消息早已传遍了宫庭内外。而其中反应最强烈的莫过于蓁妃郑敏俐和与厉云同期进宫的另外九人。 “小娼妇,不知使了什么媚术,竟能让皇上在建章宫宠幸她。”郑敏俐不计形像地骂着。“太烫了,大热天的,想烫死我啊。”啪的将雕花细骨瓷杯丢在地上,“还是你们也看着我要失宠,想早点弄死我,讨好新主子去啊。”她将火气发在宫女身上。 第8页 “娘娘,奴婢们绝没有这个心的,还想娘娘饶命啊。”满屋子侍候的宫女太监齐唰唰地跪下,也不管地上还残留着瓷杯的碎渣子。 “蓁妃娘娘,依奴婢愚见,这个叫厉云的绝对是阻挡娘娘封后的障碍。”侍侯她时间最久的宫女金玉顺着她的意思讲,“奴婢有一想法,不知当不当讲。”金玉扫了一眼底下跪着的人。 “没用的傢伙,都给我滚。”纤纤玉手指着那些人骂道。 待全部的人走后,金玉神秘兮兮地贴近她的耳朵“奴婢以为,您可以根其他九位新入宫的秀女多走动走动。” “为什么?”郑敏俐不解地问,那些同样进宫来抢她位置的女人们居然还要和她们多走动联繫。 “只有这样,您才能挑出真心为您所用,且办事得力的人啊,”见郑敏俐还是不甚解,便只好继续说下去说:“在您能宠络她们,让她们真心为您办事之后,再找藉口利用那些人让厉云吃点苦头,好让她知道后宫是谁在作主的。” “有道理,金玉啊你不愧为是私塾先生的女儿啊。”郑敏俐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颇为佩服地看着金玉。“那就这么办吧,我相信你。” [正文:第八章 夜昙] 厉行栉背着手在书房里踱着方步,厉云被陆炎城传至建章宫的事显然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有想到陆炎城竟会以此招来应付他安排厉云入宫。毕竟这大大有违祖制,而这釜底抽薪的一计,令他确实有些防不胜防。今早在朝堂上,众大臣在他背后暗自议论,虽然要他进来后收敛了许多,但总有些话传入他的耳朵里。而礼部的张定鹏最是不计情面,除了斥责皇上不顾祖法之外,还暗示他厉行栉送女进宫并不是为皇室繁衍,而是色诱帝王,yin乱宫庭。令他面子上十分挂不住。 “哼,想和老夫斗,陆炎城,你还嫩了些呢。”厉行栉死盯着墙上的西施沉鱼图。“厉昆,进来。”他唤着得力的助手。 “老爷,有什么事吗?”厉昆应声进屋。 “你去趟赵府还有史府,请赵侍郎和史尚书过府一聚。”厉行栉沉声命令。 “还有,别让我们府里的人看到你出府,更莫让其他的大人知道你曾去过史、赵二府。快去吧。”厉行栉皱着眉头说。 “是,小的明白。”厉昆领命,旋即从后院出府。 而我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之后,终于全愈。这三天,喝了无数的苦药,唉,之儿看得紧,实在没办法不喝。而早先在宫里时,他最见不得我病了,因为我素来有倒药的习惯,所以他每到我服药的时间,必会亲自拿勺餵我。而吃完一碗药,于我于他皆是艰辛,我是不停地想着法子少吃一些,他却巴不得我整碗喝下,好药到病除。唉,最看不得我生病的人却生生地逼出了我的病。我嘆了一口气,披了件长衣,起身下床。 刚走到前厅,就听到小若的声音,“这位军爷放心,这函我一定会亲自交于我家公子手上的。” 军爷?怎么会有官军来到我这宅子?而小若又称我为公子,这一定是有什么事了。为了不让那个来送信的军爷起疑,我没有迈进前厅,直等到小若送客出门才出来。 “什么函?怎么会由兵士送信呢?”我问小若。 “不清楚。”小若摇摇头,“只说是司徒将军派人送的。” 司徒为焯?我接过小若递来的信函。落款果然是司徒为焯。会是什么内容呢?我拆开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主子,您大病初癒,小若去拿件外衣来。”小若看我穿得单薄,又见我看信看得入神,便离开了前厅。 司徒的信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只是邀我六月初二晚共待“月下美人”。六月初二,不就是后天吗,叠起信纸我会意一笑,“月下美人”的确是到日子了啊。宫里亦有不少,只是为我不喜。然虽不喜,但不过虽然是司徒相邀,怎么说都得去这一趟。于已我要多谢他在我病中送医问药,于其是为了他。说实话,就我而言我并不认为司徒像会是杀妻之人,而前两个未婚妻的离奇死亡定是另有隐情。而他更不像易会因女色而失去分寸之人。但如果他这似“真水无香”的性子是刻意摆在外头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了。 “小若,小若。”我唤着那个故意出去的小丫头。 “主子,我在这里呢。”小若应着走到我面前,手上还搭着一件披风。“主子,先披上吧,虽然已是六月,但老话都说‘吃过端午粽,还要冻三冻’呢?别刚好又病了。”说着就用披风裹住我的肩。 我认命地嘆了一口气,这些丫头总当我是琉璃做的,碰一碰就碎似的。“对了,你刚才是怎么回那个军爷的啊?”我拉了拉披风的领口。 “噢,我就告诉那个人说去不去要看我家少爷的身体是不是吃得消,主子,我没说错话吧?”小若紧张兮兮地望着我。 我微笑着摇了摇了头,”没有,这样答很好。”话音刚落就看到小若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看着她毫不掩饰的表情,我竟有些嫉妒快乐对于她们是这样的容易,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认同,一件漂亮的首饰,甚至是一方新的绢帕就可以让她们由衷的快乐。那么我究竟要什么呢?看着小若淳朴的笑脸,我突然憎恨起自己来。是的,恨自己每天必须用不由心的笑来收藏自己,从来没有放声大哭,就算流泪伤心也只要找个角落。哭完了,抹抹脸上的泪迹,即使舌尖还尝得到咸涩的滋味,还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看着每一个人。 突然发现今天宅子里安静得很,别的人呢?“小若,府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啊,安儿她们呢?” “安儿姐姐去外头了,是穿男装出去的。之儿去医馆了,说是要请医生开几贴补方。小素去採买家用了。“小若口齿伶俐地向我汇报着每一个人的去向。 看来安儿是想帮我分忧,自己打听消息去了。突然间头又晕了起来,果真是病去如抽丝啊。为了不想让小若心焦,我随便找了个藉口先行回房。 靠在床上闭目养神,恍恍惚惚中似乎回到了幼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夏日,他抱我着彻夜未眼,只为等那“月下美人”,他是如此的关注与紧张,纵使我尚还年幼,亦感受到他倾注与此的感情,令我心生惧意,害怕他以后都不会理我。在第二日,我就将那“月下美人”丢出他的宁王府。这也是我素厌“月下美人”的原因。 “今个儿蓁妃娘娘请各位到奕庆宫里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花工说咱们宫里的几株昙花快开了,娘娘也想和各位多走动走动,所以把各位给请来了。”金玉替郑敏俐说着场面话。 “是啊,众姐妹进宫也快有一个月了,因皇上常常过来,所以本宫虽然记挂着要请大家聚一聚,却老是忘了。大家莫怪啊。唉,本宫在宫待了这么久,总觉得冷清,现在可好,有这么多天仙般的姐妹。总算这宫里热闹了,本宫也不会怕找不着人说说体已话了。呵呵呵。”郑敏俐按照金玉教她的说。因为金玉告诉她,这番话明着是说自己乐意与众人相处,其中却意思是讲自己在宫里资历最久,份位最高,最蒙圣眷。以达到警示她们的目的。 “今天能得娘娘召唤是我们的荣幸,怎么会怪娘娘呢,以后还要请娘娘多多关照呢。”其中一个脸若银盘的穿着翠蓝色衣服女子的人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能得到娘娘关照是我等的荣幸啊。”另外的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表其心志。 郑敏俐端起茶盅,拿盖碗掠去漂浮的茶叶,金玉看着她的暗示,知道她不知如何回答,要自己替她应对。心里阴沉一笑,脸上却堆满笑意说道:“各位秀女们,娘娘关心大家也是应该的啊,毕竟各位初来乍到,总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娘娘的意思是大家不妨说出来,说不定娘娘能帮得上什么忙。” 众女相视,都略带迟疑。这难处自是不少,最大的难处就是见不着君王的面。可这怎么能在妃子讲出来呢,不是自讨没趣嘛。她们心里都是这么想着,一时竟无人接话,场面顿显尴尬。 而郑敏俐见陷入冷场,略有责备的眼光扫向金玉,金玉的视线却是落在窗外景色,无奈,她只得轻咳一声。 “各位秀女们,天色也不早了,还是请先移步偏厅,已备下晚膳。请诸位先用膳,然后一块观赏昙花。”金玉听到她的轻咳声回过头来说。方才,她是故意看着窗外的,她想试试郑敏俐是不是除了善嫉,就真得一点主见也没有。看来自己是高估那个女人了。 “是,谢娘娘费心。”十一个人齐声叩谢。 陆炎城看完了最后一本奏摺,虽然厉行栉以总辅先行过滤杂项事务的藉口将一部分的奏摺扣下,企图使他无所事事,做个昏君。但你有过桥梯,我有张良计。那一部分的奏摺自有人会拿到他手上,虽然隔了几日,但天下之事莫不在他掌握之中。只是碍于厉行栉在朝中根基甚深且与军中关系密切,不可轻举妄动。 第9页 搁下硃笔,将那些奏摺收至匣中。“来人啊,摆驾华庆宫。”他起身说道。 “皇上,是华庆宫吗?”吴轵小心翼翼地问着,毕竟连续数天都是在华庆宫留宿的,似乎有些不符皇上的性子啊。以前洛贵人在时,皇上也从没连续地在舞阳殿里留宿的。虽然他是太监,但他看得出来,皇上对洛贵人是特别的,不只是爱吧,应该还有一种珍惜的感觉,就好像怕她突然消失的那种珍视。可又是皇上逼得她出宫,虽然在洛贵人出宫后皇上失神了好些天。不明白,真的不明白,就像他现在也不明白皇上专宠芳妃的原因。 “吴轵,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吗?”陆炎城问吴轵,但微眯的双瞳却是在盯着身旁的高远。“高史官,朕不是封你做内务总管了吗,怎么不在内务府待着,总是看见你在朕身边拿笔写啊记啊?” “启禀皇上,臣已将宫中内务安排妥当,帐目也整理好。况且内务与记史并无冲突,还请皇上宽心。”高远看着陆炎城镇定自若地回着话。 “好,看来高大人的能力还远不仅此啊,朕可要知人善用啊。”陆炎城笑着走过他的身旁,迈出御书房的门。 门口早已备妥软轿,明黄的身影向着华庆宫而去。 “吴轵,听说今天奕庆里很热闹啊。”陆炎城看似无心地提了一句。 “嗯,听说是蓁妃娘娘请众位还未册封的秀女赏花。”吴轵回着话。 “赏花,哈哈哈。”他笑着可眼底的寒意让人在六月天里也觉得心慌。 “你送一桌御菜去奕庆宫,就说是朕念蓁妃娴良淑德,处理事务井井有条为朕分忧,特赐。去吧。”他冷冷地吩咐着吴轵。 软轿就在此时停了下来,华庆宫已在眼前,而厉云已在门口候驾。 [正文:第九章 结义] 转眼间就到了司徒为焯相邀的“月下美人”之聚,而安儿打听回来的消息也让我做好的赴约的准备。据安儿的回报,那个傅中宪是司徒为焯的老师也是他的幕僚,心思缜密,亦是至今未婚。换上男装刚准备出门,小素就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主子,司徒将军府派了一辆马车过来,现在就在门口。说是来接您的。”她气喘吁吁地告诉我。 “唉,跑得那么急,先坐下休息一会儿。”我把她拉进房间。“知道了,正巧我也准备出门,也省得叫车了。小素,你和之儿还有小若顾着宅子。我和安儿去一趟。”边说我边向门口走去,而同样一身男装的安儿也朝着我过来。 “安儿,我们出发吧,别忘了改口叫公子啊。”我切切地叮嘱着。 “公子放心,安儿记住了。”呵,这丫头倒机灵,叫得蛮顺的。这也让我放下心来。 门外的车夫见我们朝他过去,赶忙下车摆好蹬脚台,以便我们上车。 “多谢这位大哥,有劳了。”安儿取出一块碎银子给他。那个车夫却咿咿啊啊地叫着直推手。我一怔怎么竟会是哑子?哼,不过也是天底下哪还有比哑子更好的车夫呢。看来,这个司徒府里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马车停了下来。哑子车夫掀开布帘,请我和安儿下车。 站在司徒府前,没想到这将军府的黑漆木门居然还用银子包住四角,雕花刻鸟。如果不是门楣上的匾额,我定以为这是哪个大富之家的宅院。 “公子,公子。司徒将军亲自出来迎接了。”安儿偷偷扯了扯我袖角。 “呃?”我居然在人家大门发起呆来了。连忙收起一脸的思绪,嘴角扬起公式化的弧度。 “司徒将军,噢,还有傅大人。小生怎敢劳动二位亲自出府相迎啊!真是折煞小生了。”作着揖打着官腔说道。 “洛公子多礼啊,快请进。”司徒走到我的身边,拉起我的手就把我们往府里带。虽然知道他把我当男子拉手是表示亲切,但两个男子拉着手走路的样子总让人觉得怪异。眼角扫过看到傅中宪正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为什么每次只要司徒为焯对我和颜悦色,他就是如此表情。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怎么可能嘛!他应该是在戒备我这个陌生人吧。我轻笑着否定掉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洛公子,何事让你如此愉悦?”司徒为焯不解地问道。 “噢,想到能与将军与傅大人共饮美酒,共待‘月下美人’甚为心悦,故令小生轻笑出声。”我面不改色地回着话。 在经过回水廊檐之后,我们四人来到了花厅门口,但傅中宪却只允我一人入内。安儿担心我的安危,叫住欲迈步入内的我心急开口:“公子……” “洛安,无妨的,你就好好等着,顺便细细欣赏一下将军里的景致吧。”向安儿使了个眼色,我走进花厅内。 花厅内已布下酒菜,而屋内高几上错落地摆着两盆“月下美人”--------昙花。 “洛公子如此飘逸,连身旁的小厮也是眉清目秀啊。”说话的是傅中宪。 “哪里哪里,要说飘逸,小生哪比得过将军啊。傅大人又是将军的恩师,自然也是人中龙凤,非我此等小民可比的。”我将话题转回到司徒为焯身上。 傅中宪脸色略变,大概是吃惊我竟知道他与司徒为焯的关系。不过毕竟是经过场面的人,喝了一口酒后,方才的惊讶已然不现。“对了,洛公子你刚去宁塞城不久吧,听说是还是从皇城远到而来的。你的诗文人品又是如此出众,我在皇城时竟从未听说过,看来中宪还是孤陋了啊。”他盯着看,想从我的脸上找出几许失措。 不过傅中宪恐怕是要失望了,我亦端起了杯子自若地呷了一口酒。 “小生并非皇城本地人士,也只是一路游历,看到哪个地方好,便住得长久些,皇城是国之中心,岂有不游之理,不过可能与傅大人当时无缘,故而小生姓名不为傅大人所知。而又听闻宁塞城边关风光独胜,便动了游览之心。也幸而如此,方能结识司徒将军与傅大人啊。”这番话亦假亦假,我连自己的母亲也未曾得见,的确不知自己籍贯何处。 “呵呵,看来洛公子所游甚广啊,对了,上回过府本想探视,没想到你却病了,只能送些药材聊表心意。今日得见,精神奕奕更胜量石楼一见啊。”司徒为焯打着圆场,想要缓解我与傅中宪之间的剑驽之意。 “多谢将军关心,上回小生染恙之所以能尽快全愈,将军也是功不可没啊。”开着玩笑似的应着司徒的话。 “恕小生冒昧,将军如此文採风流,是自小即师从傅大人吗?”我试着打探出他俩之间的真实关系,毕竟那种如同被凶视的眼神令人相当不好受,但这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 “我大概十七岁时才遇到中宪兄的。”司徒为焯回忆着说,“那时我只是刚到皇城应考的布衣学子,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在厉总辅府担任西席的中宪兄。中宪兄倾囊相授,才成就了今日的为焯啊。”司徒为焯颇为感怀地说着这番话,我却在他的话中抓住了一个最重要的信息,傅中宪原来竟是厉派的人。 “来,中宪兄,小弟敬你一杯。”司徒为焯举杯一饮为尽。而傅中宪亦举杯回应。两人似乎沉浸在过往回忆之中。 此时,一股宜人花香隐隐送入席间,我们三人同时向着香源望去,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昙花已开,虽只是苞蕾微绽,却已现出雍容之资。白色的细长花瓣如佛手般展开。 “月下美人果然诱人。”说话的是傅中宪。司徒为焯站起身来走近这盆刚开的昙花。颇为怜爱地看着它说:“没想到在这边关寒地它竟也活了下来啊,也不费我一番苦心照料,洛公子,你看此花如何?”他转头问我。 “众香国里花千万,脱俗超凡韵最真。 日落黄昏方翘首,众歇夤夜始精神。 无求赏识羞争宠,自在悠闲不染尘。 休笑孤芳开一瞬,光华永照又何人?” 我吟着在宫中时他教我的诗句,那次我丢了他的花,他也只是微微一嘆,并将这首诗讲给我听,小时候嫌这个句子拗口,并未深记,如今无意识中竟念出了这几句。 “好,好句,洛公子当真才思敏捷。那我也来和诗一首吧。”司徒为焯兴致勃勃地提议着。 “最是销魂半夜情,玉颜羞露本无声。 去年不见人怜面,今夕还来我爱卿。 为表锦怀花魄雅,独留香韵月华清。 此宵我欲随君侧,一睹芳容一世倾。”思量了半刻,司徒为焯成诗一首。 “既然大家如此高兴,那在下也来献丑一咏吧。”傅中宪亦加入咏诗的行列之中。 第10页 “昙花一现为君开,误坠红尘花酒间。 心头凝落绝情泪,老死花丛亦无言。 人生长恨天捉弄,醉生梦死情可堪。 欲笑本我人成个,只把过往戏流年。大家觉得可妥?”傅中宪虽是问的我们二人的反应,但却是一直注视着司徒为焯的眼睛。 “好一个‘欲笑本我人成个,只把过往戏流年。’真不愧为吾师。果然用字如神啊。来人,取文房四宝。”司徒为焯高声吩咐着下人。 “洛公子,量石楼一见,你我志趣相投,本就兴起了结拜之意,今日再聚,你我相谈甚欢,更是令我下定决心结交你个兄弟。若不介意,就在此行了结拜之礼。”司徒为焯十分诚恳的徵求着我的意见。 结义?也好,起码以后来往将军府就有了名义。 “蒙将军,大人不弃,愿与小生结义,小生何其幸运能得将军青睐。”我低下头显出诚意。 “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人。来人,奉香炉。”司徒为焯边说边将我与傅中宪拖到院中。 “傅兄已是为焯的义兄,自当做个见证,况且以后也是亦严的兄长了。而我与亦严今日共结桃园之义,我虚长亦严数岁,今后就唤你一声洛少弟了。”司徒为焯正色地宣布长幼排序。 “傅兄,司徒兄,多谢抬爱。今晚能与两位结成异姓兄弟,实在是亦严我的福气。往后还请多多关照。而如今天已微亮,曙光已现,兄长们还要为国效力,处理军务,小弟不便叨扰了。”经过这么一夜的时间,安儿也应该把将军府里的情况打听过了吧,是时候回府了。 司徒抬头看了看天,“天光已亮,又是一日了。虽然错过了昙花全现的盛景,但却结交了洛少弟如此知己。真仍人生快事。也是,洛少弟大病初癒,实不该彻夜不休。是愚兄欠考量了。” “不碍,能与傅兄,司徒兄畅饮共赏月昙,小生自当是’捨命陪君子‘啊!” 婉谢了他欲留我在将军府中休息的提议后,我与安儿仍由原来的那个哑车夫送回了府里。 人虽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这司徒如此文雅,怎么也不像是杀妻之人。可前几个女子却离奇死去,我也不相信全是意外。安儿探了一夜,应是有所斩获。 “去看看安儿睡了没了,若是还没有,叫安儿到我房里一趟,若是睡了就别惊醒她。”我吩咐正在侍侯我换装的之儿。 片刻后,安儿就坐在我的对面。“主子,安儿正睡不着,有话对您讲呢。” 我以眼神示意她讲下去,之儿也适时地退出房外。 “这将军府里不寻常着啊。”安儿喝了一口茶,说了这么一句话。 [正文:第十章 追探] 不寻常,如何的不寻常?见我没有要发问的意思,安儿就接着讲了下去:“昨天夜里我按着您的吩咐‘好好地’逛着这个将军府,他府里的下人也都睡了。没人拦着我。走着走着就来了下人房前,男房里倒是睡着二十几个人。但女房内竟空无一人。而且房内桌上竟堆满了灰尘,看来是长久都没人住的。这我就不明白了,这么大的一个镇关将军府内,竟没有一个婢女?我又不甘心地看了另几外空房,皆是如此。更怪的是,刚才侍侯你们用席的下人都是哑巴。” 怪不得了,方才来送笔墨,香炉的下人皆没应声。我还当是夜了倦了,都懒得应声,原来都如车夫一样是哑巴。 “还有呢,我发现有两个院子是正相对的,而且只隔着一个小小的水池。我敢讲如果有心的话,一个院子里的人绝对可以监视另一个院子的一切行动。”安儿讲了这么多话,又喝了一口水。 监视?“这两个院子有没有名字,看得清吗?”我突然想要知道这两处院子的名称,直觉这名称里有线索。而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一个叫‘宝先居’,另一处叫‘明楼’”安儿说完打了个哈欠,看来说出了烦心事,人一松懈这睡意便浓了。 “安儿,这会儿累了吧,去好好睡一觉吧。” “主子,您也歇下吧,一夜都没休息了。那安儿先下去了”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思维却在安儿离开后更显得清晰起来。 哼,宝先,不就是宪字嘛,这必定是傅中宪的居所。那另一处明楼又是派什么用处的?我盯着“明”字自言自语道。 不过,目前这并不是最重要的事,必须将傅中宪是厉派的事告知绘炎城。研着墨提起羊毫笔,却皱紧了眉头,该如何写呢?若明写,怕这信连宁塞城也不了啊,更何况是要到他的手里!不如这样吧。片刻之后,一厥《望书归》跃于纸上。 赴(傅)堠远,终(中)相离。 现(宪)裁征袍衬铁衣。归(归)难不妨频梦聚。立(厉)年惟望得君音。 这是还在宁王府时,闲来无事,常与他用这种藏头诗词来打发时间。那时他几乎是一挥而就,而我却总得想个半盏茶的时间才行。不过虽然如此,他却赢得不多。因为若我输得多了,便会故意倒翻茶水弄花他的字。他也仅仅只会嘆笑一声。没想到如今这种儿时的游戏竟会成为通信的方式。 以蜡封缄,纳入衣袖。我走出房间,天际一轮红日跃于云间。而院墙外辛勤劳作小贩的叫卖声已声声入耳。倦意却在此时涌现,也罢,不想这些烦忧事了。返身回房,竟是酣睡无梦。 醒时,已是掌灯时分。吩咐小素将信送到驿站,并让官差将此信送至高远高大人处。而刚将小素送走,正欲关门时,一军服小厮拉住了门上铜环。我一惊,军服小厮,定是司徒府里的人。而我现在却是女子装束,岂不是坏事。 陈保康呆呆地看着这个头发微乱的女子,他并不是没有见过美女,将军原先的未婚妻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但却远不如眼前这个素衣薄妆的女子。聪黠的眼神流露在美眸之中,粉色菱唇扬起一个好看的角度,而白皙的皮肤在边关更是少见。最难得的是,如此简单的装束也藏不住她与生俱来的贵气。他竟一时失语。 我捋了捋头发,却见他仍未开口,只得问道:“这位军爷,过府有何要事啊?” “嗯?”他似乎回过神来,“噢,请问洛公子在吗?” 找我的?我摇摇头。“喔,那就麻烦这位姑娘转告一下,我们将军想请洛公子后天共赏边关奇景。请洛公子后日巳(相当于我们的9、10点钟)时于量石楼等候。” 我点点头,尽量少开口讲话,就怕他以前或以后听到我声音会认出我来,因为毕竟容貌可以改,但声音骗不了人。正准备关门送客。却听到那位军爷问道:“不好意思啊,能否请问姑娘芳名,我回去也好有个交待,免得将军问起我跟谁交待过答不上来。”他微红着脸略显缅腆地问着我。 这,他说得也合情合理,况且既然他这么开了口也不能不回答。算了,就委屈一下小若吧,毕竟她最少出府。 “小女名唤若儿。军爷的话我会转告的。请军爷放心。”福了福身,缓缓地拉上了门。 在门合上之前,依稀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我叫陈保康,洛儿姑娘以后有什么事的话,尽管找我,问一下北关陈千户就可以了。”我低头笑笑,是一个鼎真的汉子啊。却没有想到,此人今后于我将会是如此重要。 陈保康看着渐渐合上的门,心中却想着方才那匆匆一瞥的女子,原来她也姓洛,这姓如此少见,她又长得如此清丽,必是那洛公子的亲戚吧。他喃喃自语着。 送走了那位军爷,我正想着后日的所谓共赏奇景之邀,一抬头却风小素迎面向我走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略有些惊奇地问她。 “主子,那信被他们退回来了,说是往皇城送的信除了公文其他一概不受理。也就是只进不出。他们不往皇城送平民信件的。”小素一气地说完这些话,微喘着气看着我。 好一个只进不出,如此一来,那么便是将整个宁塞城脱离了皇城。果然天高皇帝远,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却不用受皇帝的指挥。是厉行栉的意思吗?我猜度着。傅中宪既然是厉派的人,这必然是厉老鬼的授意。但司徒可能不知道吗,还是他也是厉派的人。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五万驻军就是脱缰的野马,随时有可能沖向京城。虽然这也很重要,但目前必须把这信送出去。 我捏着小素还给我的信,站在廊下。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封信送到皇城才行啊。可是驿站是行不能通的。即使叫商队带出城,商队行得慢,恐怕就算到了皇城也帮不了炎城,到底该怎么办呢。算了,我自己走一趟吧。我就不信重赏之下没有勇夫。 “小素,驿站是在北边的吧。你去拿顶帷帽来吧。我要出去一趟。”我回头对小素说。 第11页 “主子,你就这样出门吗,不换装了吗?”小素略有讶异地问我。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子装束,自到宁塞城后,我似乎一直是以男装现身的。也好,女装虽不方便但却应该能避过别人的关注。因为洛公子现在可说是宁塞城中众少女最关注的一位,这倒是我当初不曾料到的事。“不用了,就这样吧,去把帷帽拿来吧。”戴上帷帽,将帽上的面纱放下,眼前的事物顿时变得朦胧起来。将一袋银子藏入袖笼后便出了门。 六月的边城,空气已经开始炽热。唉,这宁塞城便是如此,冬日彻骨之冻,夏际却如蒸笼一般。走在街上,看着在用生计奔忙的芸芸众生,忙碌平凡却又知足。而我,为的又是谁,为他?为我?或者什么都不是。胡思乱想中地见驿站就在几步之遥外。 快步上前,拦住一个守卫,“这位军爷,请问这里管事的是哪位官爷啊,民女有急事想见大人。” “想见守驿大人,”守卫斜着眼打量着我,“你以为你是谁啊,守驿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早点回家去绣花吧,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他开口就要赶我走。 我嘆了一口气。将手探入衣袖,摸出一锭银子。塞入他的手心里。“还请军爷帮帮忙吧……”再次开口,正欲说更多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叫喝声。 “怎么有外人在驿站啊,你们都是怎么看守的啊。”这声音好熟啊。 “千户大人,不是小的错,是这个女人自己找上门来的,我已经要赶她走了,是她自己还赖着的。”守卫的小兵立刻撇清干系,生怕被长官责骂。 “噢,这位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快回去吧。”那个千户大人向着我说道。 我缓缓回头,掀开了面纱。好眼熟啊,我努力回忆着他的名字。是了,是他。 “陈大人/是你”我们几乎同时开口,我心中暗喜。原来陈保康就是守驿大人。看来这封信是没有问题了。 “洛姑娘怎么来这了啊,有事吗?”他略有激动地问我。 “嗯,有些事想麻烦陈大人呢,不知可否啊。”我试探着开口说道。 “没问题啊,只要我能帮得上姑娘的忙。快,快到里头坐吧。”他边说边将我引入驿站。 待坐定后,我将袖间的书信取出摆在了桌上,却没有开口讲话。他扫了一眼信封,“这是……?” “这封信要拜託给陈大人了,”我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小女离皇城已久,与友人鸿雁至今未通。左思右想,还是写了一首词想送往皇城,但没想到此处竟是平民信件不走官路。本想随商队送至那里,但是又怕时日太久。无奈之下,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没想到却遇上了大人。” “送信到皇城,这恐怕是有难度的啊。”他站起身,搓着手说道。 看来他,我取出整袋的银子放于桌上。“还请大人相助。”说着福身就要下拜。 他忙将我扶住,“洛姑娘,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信真的很难送往皇城,要知道,所有送往皇城的信件都是要经傅大人之手方才可以发送的。”他为难地说。 傅中宪居然控制着这宁塞城与皇城的唯一联繫。看来他的权力不此军师如此啊。视线转回到信上,我抽出了信纸将它交于陈保康。“陈大人,此信只是小女儿家的心怀而已,只是想和友人报个平安而已。绝对没有让大人难为的内容,烦请大人想想办法,如果需要银子的话,不知这袋够不够?” 他看看信纸,又看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但看无妨。 片刻之后,他收起了信纸,似是拿定了主意地对我说:“洛姑娘,这信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外,但恐怕仍是不能……”见我露出失望的表情,急忙说:“洛姑娘,我是说这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 “愿闻其详”我应着。 “是这样的,因为官信都是由傅大人审定后亲手敲上官印封入官家信封之中的,而若是没有印鑑的信件其他官驿是一概不收的。而这信是断然拿不到官印的,除非将此信併入其他发往同处的官封之中。但又不知你想联繫的友人与哪位官员相近,而且又要是最近需要送信的的官员。”他踌躇着开了口。 “那不知最近欲送往皇城的有哪些官员的信呢?”我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张定鹏张大人的书信,或者是往内务府送的公文呢?”礼部的张定鹏和高远是同样的较真性子,皆是一板一眼之人。两人私交不错,交于他就应该也能放心。而若是有直接送往内务府的公文就更方便了。 “那我想想啊,好像确实要送往礼部的信,但是不是给张定鹏的就不清楚了。好像是给礼部的赵侍郎。”他回忆着前些天看过的清单。 赵侍郎,赵居铮吗?他可是厉老鬼的前锋呢,有什么要出头的事都是他来做的。这也更肯定了傅中宪是厉行栉安插在宁塞城的内应。那么司徒知道吗?打断了自己的联想。对陈保康说:“陈大人,不如就把这信并在送往礼部的公文之中吧,只是你确定是赵侍郎吗?礼部就是张定鹏大人作主吧。何况有尚书在却将公文送给侍郎总归是不全情理的吧,恐怕是陈大人记淆了呢。” 他听着我话,皱眉想了一会,点头道:“也是啊,怎么尚书不送送侍郎呢?可能真是我记错了,我会把名单改一下的,反正都是礼部一样的。”他憨笑着看着我。 “那就有劳陈大人费心了。”见来意已达,我起身告辞,“小女出门已久,也是该回去了。陈大人不烦相送了。“我止住了有意想送我回府的陈保康。 “嗯,啊……真的不送了吗?,洛姑娘,你好走啊,”在我跨出房门的同时。他在背后急声地说:“洛姑娘,不用叫我陈大人的,还有银子拿回去啊。” 我回头嫣然一笑。“那就叫陈大哥吧,银子就留给陈大哥当酒钱吧,也是小妹我的一点心意。”说完走出门口。 [正文:插花 我要回皇城] 话说某谣吃饱饭架着二郎脚,逍遥悠闲地拿着根牙籤在剔牙。忽听到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洛(扳住某谣的肩膀死命地摇着):你快些更新啊。我不要再待在宁塞城里了,什么地方嘛,夏天热晕人,冬天冻死人。(咦?小洛好像没在宁塞城过过冬吧。) 某谣(咧嘴一笑):你有在宁塞城过冬吗,讲话是要有证据滴,做人是要厚道滴。继续剔牙中。 洛(气急败坏):不管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居然把我丢在那里快半年了,我要回皇城啊。 呵呵,居然使软的了啊,可惜某谣是软硬都不吃滴。 某谣(终于停止剔牙,拍着洛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唉,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 洛(狮子吼):够了。给我停。 然后瞬间换脸,洛(嗲声嗲气):谣谣,你想啊,人家在边城怎么吃苦也就罢了,那小炎怎么办啊,人家和他也分开那么久了。再不见面,说不定小炎连人家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不管啦,人家要回去嘛。 某谣(扫落一地的鸡皮疙瘩):小别胜新婚啊。我也是为了你们着想啊。 洛(再次换上晚娘脸):再不回去,后宫里的热闹我就赶不上了。 嘿嘿,真实目的暴露喽。 某谣(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好甜噢,小洛啊,来来吃一块,补水的噢。 洛(发泄似的在每块西瓜上都咬了一口):好,我帮你吃完了,你可以去写了。 某谣(目瞪口呆中):这是我弄出来的骨肉吗,好像抱错了吧。天灵灵,地灵灵,恶灵退散啊。 洛:别发疯了,快去写。(具体姿态请想像某城非常着名的一种紫砂容器。) 某谣(抬头哀怨地看着楚楚动人的火山美人):这年头,孩子都比长辈凶啊。 乖乖地从躺椅上爬起来,打开电脑。 洛(满意地点点头):哼,这才像话嘛。对了,还有要问你的。 某谣(心虚地看着自己的脚面,声细如蚊):我在构思了,不要吵我噢。 洛(把某谣快要亲吻脚背的头扶成水平状态,于是四目相对,我的小眼对上洛洛的美眸):我记得某人好像说过要把司徒为焯给我的吧,可好像现在不是这样的吧。啊……!声音呈渐强形势。 某谣(似笑非笑):这个这个,我好像只说是给你吧,当初可没答应要怎么给你,你们认兄作弟也是一样滴。呵呵,只能怪某人心态不纯,吼吼。 洛(眼睛盯着某谣,手却向墙角的扫把摸去):好,好,好你个苍梧谣。 某谣脚底抹油,施展凌波微步中…… 第12页 [正文:第十一章 背叛] 离开了北关,回到府中早已月上中天。奔波了一日总算把信送出去了,相想心也就安定了。 躺在床上,想着那个所谓的共赏奇景,不知这次葫芦里又是卖的什么药,奇景?这边城会有什么奇景呢?还是只是一个试探我的藉口。在知道傅中宪控制着宁塞城与外界的通信后,我不得不朝坏的方面想。而且还有那个实在不像军人的司徒为焯更是让我摸不着头脑。辗转反侧,竟一直不得入寐。 而此时的厉府内,厉倩正在向厉行栉汇报着最近宫里的情形。 “老爷,最近小姐在宫里得宠的很呢,奴婢脸上也光彩着呢。”厉倩得意地说着。却没有发现厉行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蠢才。”厉行栉嘲着她大吼道,“以为你精明才派你去宫里的,没想到竟是一个比一个蠢。”他原以为厉倩是拎得清的人,却没想到竟也是派不上用处。厉云得宠,这哪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陆炎城如今专宠厉云,除了可以麻痹厉云忘记她入宫的本意外,还可将矛头直指他厉行栉,因为专宠总辅之女,已引起众大臣的不满,暗指他意欲掌控后宫。而这些人居然还为此沾沾自喜,毫无自知。 “你以为小姐受宠是很让你光彩的事?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叫你进宫不是光为了出风头去的!”厉行栉气急败坏地喊着,丝毫不顾到他的音量已引起门外走动的僕从的频频注重。“皇帝最近除了华庆宫还没有去过别的娘娘寝宫?”他问已经愣住的厉倩。 “啊?别的寝宫?”厉倩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想了一回,“蓁妃娘娘的寝宫好像上月还去过几回,但是这个月就基本上在小姐处的。” 听了厉倩的话,厉行栉眯起眼睛开始思虑起来。郑敏俐的娘家并不是朝中要员,只是外省的一个知府。如果要利用郑敏俐来挑起争斗,似乎她的后台也不够硬到可以与他厉行栉抗衡的地步。新选入宫的秀女之中的家族势力也没有可以让陆炎城利用的地方,那么这又是为什么呢。而自己的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只知道游历四方,也不知道留在皇城帮帮他,不然这时候还能多一个商量的人。突然厉倩插话道:“老爷,奴婢想起来一件奇怪的事了。有一次,奴婢看到皇上独自去了一处废弃荒芜的宫殿,好像是叫疏月什么的。” 疏帘淡月,乍一听见厉倩口中的疏月二字,他直觉地反应出那个永远淡笑于眉间的女子,而疏月楼正是宫里当年她最爱浏涟的地方。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穿梭于绿柳林间时也留驻在了他的心间。白梅一样的女子,亦如梅花一样凋谢在百物复归的春天,只在指fèng间留下一缕淡淡的暗香。那里,他只是她的臣,虽然为了她,他用尽了全力攀到了权力的顶峰。而这满手的权势却敌不过一个男优,她宁愿为他死,也不愿接受他的感情。灵儿啊灵儿,如今芳魂何在啊。厉行栉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之中。 厉倩看他久久没有回应,试探着叫他:“老爷,刚才……?” “噢,我知道了,还有你多带些银两回宫去,告诉小姐,别忘了入宫的本意。更不要因为得到皇上专宠而自喜,要叫皇上多临幸其他娘娘、秀女。至于银两,你知道该如何去用的。”厉行栉背着手向厉倩叮嘱说。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帮着小姐的。那奴婢就回宫去了,出来也蛮久时间了。”厉傅应着他的话回道。 厉行栉挥挥手示意她可以回去了。在厉倩离开书房后,房内顿时安静得如同永夜,“疏月楼,陆炎城去疏月楼干什么呢,只是为了凭弔吗?他也忘不了她吗?还是和其他人在那里密谋什么事呢?”厉行栉越想越想不明白,毕竟帝王去一个废弃已久的楼阁确实是比较奇怪的事情,看来哪天他必须得自己进去瞧一瞧,但是如今内务大臣不是他的人,恐怕外臣入内也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当厉倩回到华庆宫时,厉云正对镜梳妆。 “倩儿,你可回来了啊,怎么父亲有没有说什么啊。”厉云笑着回过头来看着厉倩。手上仍还拿着玉梳子。 “小姐……”厉倩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欲言又止似的样子让厉云明白了她的顾忌。于是一挥手屏退了其他的人,一时偌大的寝殿之内只剩下她们主僕二人。 看着那些宫人离开后,厉倩也坐了下来,正色地开口说:“老爷说要您记得入宫的本意,还有要劝皇上多临幸其他宫妃秀女。” 入宫的本意,厉云一下子失了笑容,是啊,这两个月来,她沉浸在欢爱之中,初尝的爱情是如此美妙,早将入宫的本意忘记得一干二净。她只是父亲安排在宫里的眼睛。只是身为女人,纵然是被当作棋子,但也想要自己的幸福啊。爱情对于女人来讲,或许比权势对于男人来讲更重要。 嘆了一口气,她问厉倩:“你觉得皇上是怎么的人呢?” “皇上啊?”厉倩想了一会儿,“嗯,其实应该算是个好的男人吧。温文而雅,待人亲切。而且又是一国之君,无论是权是财还是貌都占全了啊。最重要的是,他对小姐很好啊,像上回小姐你的薰香用完了,宫里的又不喜欢,皇上还特地命人回府取呢。总之啊,如果倩儿能遇到这么好的人的话,就绝对不会放弃的。唉,真不明白,老爷在多虑什么。以小姐现在受宠的程度,将来封后是必然是事,到时候老爷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丈了。” “不要乱说。”厉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目前的确后位空悬,但妄论也是不小的罪。厉倩说的也是事实,皇上几乎夜夜都在华庆宫留宿,也总爱抚过她的三千青丝,按说两人早已是真正的夫妻了,但皇上总会让她感觉疏远,并非刻意,但女人天生的敏感让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的那层隔纱。他爱她吗?或者外人看来是,但她知道那不是爱情,曾经试图找出原因。但他隐藏的太好,让她无法靠近。但她爱上他却是真的。如飞蛾般地陷入火中,焚身而不知痛。甚至故意地忘记父亲的命令。不想背叛他的同时却背叛了她的父亲。或者亲情和爱情之间她只能拥有一样,那么出于女儿家的心思,她选择了爱情。 桌上的烛泪滴滴滑落,在烛台里结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圈。相思如圈,圈住了她却不知能否圈住他。厉云盯着跳跃的烛火,暗下了决定。爱他,为已也为父,用爱化解他俩之间的干戈。却不知她的想法是多么单纯,这种权力之争是可以用爱来化解的吗? “对了,皇上今晚不过来了是吧。”厉云突然开口问道。 “嗯,听说是去了浔阳殿。应该是去见新来的秀女了吧。”厉倩略有不屑地回着话。 噢,也好,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却尚无子息。略是有人真能生下一子半女的话,于国于家都有个交待。厉云真心地想着。 奕庆宫内,郑敏俐的一气挡落梳妆檯的珠钗步摇。“金玉,都怪你,你要我劝皇上多关注那些新近的秀女,皇上倒也是听进去了,我这可好了,每日梳妆也省了,什么艷的素的都用不着了。都快一个多月了,皇上纵然到这里来转转,但却从不过夜。我这图的都是什么啊。”说着又把镜子丢到地上。 “娘娘请消消气,”金玉看着这个在气头上的女人,没带半点感情的说着。哼,这个蠢女人,除了空有一张容貌外,真是半点脑筋也没有。原指望帮这个女人封后以后通过掌控她继而掌握后宫的生杀大权。虽然不甘屈于人下,但想着自己出身低俾,若没有跳板绝无可能达到这一步的。所以也就忍了下来,但如今这个女人处处表现得像是扶不起的阿斗一样。恐怕该是自己取而代之的时候了。郑敏俐,就让金玉帮你一把吧。一抹冷笑勾上她的嘴角。 “娘娘,目前后位空悬,你说皇上立后考虑最大的一点是什么呢。”金玉看着她说。 “考虑哪一点?”郑敏俐略显迷茫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貌?还是子息吗?可是当下后宫无人有所出啊。” “容貌当然是要考虑的方面,子息当然也很重要,但是历史上有许多皇后也是终生无子的。皇后仍一国之母,自然得母仪天下,而首要的表现母仪就是大度啊。您现在劝皇上多宠幸其他秀女,看似对自己不利,但只要掌握好度,那些秀女自当会感激您的。而皇上也会记得您的豁达。”金玉一气讲完,看着郑敏俐的表情。 听了金玉的话,郑敏俐缓缓地点点头。“可是,现在皇上都不再来奕庆宫了,若是沉浸在温柔乡中将本宫忘了那可如何是好啊。”她皱起眉头略显紧张地问道。 金玉心中暗喜,她等的就是这句问话。 “娘娘,其实要皇上回心转意也并不是难事。只要……”她故意拖着不说。 第13页 “只要什么?快说啊。”郑敏俐抓紧了她的衣袖急巴巴地问道。 “只要……”金玉贴着郑敏俐的耳朵说了一些话。 听了金玉的话,郑敏俐的表情变得煞是奇怪,惊喜和恐慌充满了她的内心。 “这真的可以吗?万一……?”她的圆眸睁得大大的。毕竟这是一招险棋啊。 “娘娘放心,有金玉在,金玉什么时候害过娘娘啊。而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剑走偏峰啊。”金玉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是啊,看现在的情形,她这个蓁妃也是当得有名无份的,芳妃如此受宠,而新近的秀女正值青春年华。虽然她也是后宫里容貌数一数二的,但人总会老去,到时候还有什么可以吸引帝王的呢。倒不如听了金玉的话,下一剂猛药吧。说不定倒还有封后的希望。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她下定了决心。 “金玉,就照你说的做的吧,具体的你去安排吧。”她心一横决定放手一搏。却不知道这句话将置她于万劫不复之中。 “是,娘娘,您就等着金玉的好消息吧。”金玉施施然一笑,离开了寝殿。 郑敏俐坐在梳妆檯前,镜中的自己似乎就顶着那金光灿灿的凤冠,娇如桃花的面颊与之相映成辉,不由地轻笑出声。 [正文:第十二章 交锋] 一夜无好眠的结果,便是头痛欲裂,还没穿戴好衣物,就听见小素敲门的声音。“主子,司徒将军和傅大人已经在厅上候着了。要不要小素进来侍侯啊。” “不用了,我快好了,安儿已经去前厅应着了吧,你也快去吧。”我心里一惊,这么早就到这里了,难道他们发觉什么了吗。不过纵然心中忐忑不安,还是加快了动作,片刻之后也到了前厅。 “傅兄,司徒兄好兴致啊,想必那奇景定是非比寻常。小弟昨夜贪杯,故而现下头晕脑胀,怕是要坏了两位兄长的游兴了。”说话间,余光看见一身男装的安儿,心中微许,果然机灵啊。 “亦严弟才真是好福气呢,原以为洛安如此清秀,已是不可多得,没想到府上还有三位如花美婢,尽享齐人之福。难怪昨夜会小酌浅醉啊。哈哈哈。”司徒为焯看着我的目光有些怪异,似是找到志同道合者般的那种意思。 “时辰怕是不早了,再晚些,恐怕就不适合观赏奇景了。”傅中宪出声打断了司徒为焯的话语。 “对对,中宪兄说得极是。再不出发,这时辰就不对了。”正说着,司徒就伸手过来把我拉到门口。 这次他们没有带马车过来,而是分骑二马。见此,我也命小若从马厩中牵来一匹黑马。与他们一齐出发。 天色尚早,路上也没什么行人,倒是巡逻的兵士可算不少,看来这个宁塞城似乎被他们掌握的无懈可击了,按照军营的管理来管理一个城。若说这司徒为焯没二心,恐怕也不能令人信服的吧。 我们一行就这样骑着马,往北边走去,出了北门便是万里黄沙了,若入了冬那就是茫茫雪原,无垠白界。 突然司徒为焯说话道:“洛少弟啊,你来宁塞城约有三个月了吧,想来还真是有眼福呢,很多人在宁塞城住了一辈子,也无此幸啊。” “两位兄长,恕小弟愚昧,倒底是何奇景竟能让人如此念念不忘啊。”说实话,他俩的欲说还就真得引起了我很大的兴趣。实在想不通在沙漠之中会有何奇景。 “呵呵,”司徒为焯看了一眼傅中宪,见他并没有不悦的意思,便勒马来到我的身旁,对我说道:“算了,为兄也不卖关子了,这奇景啊就是内陆文人所称的海市蜃楼了。沿海地区经常会出现,但大漠之中因为缺少水气所以出现的频率并不高。若不是傅兄熟知天文地理,推算出今日水气较重。恐怕你我都是无缘得见的。” “原来如此,小弟今日可算託了两位大哥的福了。”我持缰作揖谢道。只见司徒笑逐颜开地频频点头,而傅中宪只是微微颔首。若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来,定以为傅中宪才是这镇关的将军。 又往前进了几步,看见几顶大布伞驻在沙中。布伞之下还三把竹椅。果然是早有准备,而我对傅中宪的本事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精通天文地理,又能让厉行栉放心将宁塞城交给他,想来他也不是好对付的人。不过任何人都有弱点,相信他也不例外。睨眼看去,傅中宪正从马背上解下水袋,交于司徒手中。关切之态较父兄犹胜。见此情景,忽地脑中似有灵光闪现,脱口问道:“司徒兄府中的明楼可就是司徒兄的居所?”此话话音未落,心中立马后悔不已。随之而来的是司徒为焯迷惑的神情和傅中宪已带杀意的目光,但碍于司徒在场,他收敛了自己的眼光。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我看,似在警告我不该说的话就不要多说。而在明白了明楼的主人之后,我也终于可以理解初见及后来傅中宪看待我的眼神了。试想有哪个男人会将自己的居所与另一处楼阁两两相对,若对方是绝色女子我倒还可以理解。可现在这是两个男子啊,况且府中连一个婢女也看不到,岂不是太奇怪了吗。而两个人几乎是孟不离焦的天天在一块,双方更是连妻室也没有。若不是龙阳之癖,我想没有可以解释的理由了。可恨我竟现在才想到,几乎要将银牙咬碎,双手紧握着缰绳。只是为何司徒还要娶妻呢,途添了那些不幸的女子。可能只是想掩人耳目吧。 “洛少弟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傅中宪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着牙问出这句话。 “噢,没什么,只是看见天上烈阳,明艷灼人。而眼前的两位兄长亦是如此出色,尤其是司徒兄,更是人中冠玉。丝毫不比太阳逊色啊。故而想起府上明楼,定是司徒兄所居了。”嘴角噙着笑,打量着傅中宪脸色的细微变化。见他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其实令人痛快。却不知自己犯了兵家的大忌,早已打糙惊蛇。而这样的轻敌也为以后埋下了祸根。 一旁的司徒为焯笑着摇头道:“若以俊美而言,这还有谁能比得过亦严啊。别讲这些了,还是静待奇景吧。”于是我们走至伞下,依次坐下,各怀心事地等待着奇景的发生。 “差不多了,应该出现了。”我和司徒随着傅中宪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不远处竟出现了寺塔还有金灿灿的屋顶。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图像越来越清晰起来,井字形的街道,大道笔直,绿树成荫。而最稀奇的还是其中竟有人物走动,除了不可听语之外,恍如近在眼前。从左往右地看过去,街道的尽头赫然是一座宫殿,红墙金瓦,梧桐婆娑。金瓦?我被自己所见的吓了一跳,要知道整个亓聿皇朝,只有帝宫可以用金瓦啊,难道我看到是建章宫吗?扭过头看到傅与司徒二人也正沉浸在幻像之中。正想开口问清那到底是什么时,突然司徒大叫起来:“是建章宫啊,居然如此有幸,不仅能赏奇景更让吾等望见帝宫啊。”说罢,抱拳向着幻像的方向长揖而拜,而傅中宪只是背着手怔怔地看着那并不存在的红墙金瓦。果然是他的居所啊,哼,好讽刺,幻像!他的居所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的面前,却只是幻像。伸手却也无法触到,这就是近在咫尺,却在天涯吧。几乎已经不再痛也不再流血的心被那金瓦刺得无法完整。他还好吗,在做什么呢。以为几个月的刻意疏离,我可以放下了,却没想到只是几片小小的瓦就可以让我无所遁形。亦严,忆炎。原来我竟是从未放过啊。闭上眼不想再去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宫墙殿瓦,可是他的脸,他的眼却是愈发地逼真起来,充斥着整个大脑,甚至连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也回绕着耳畔。咬着唇捏紧了拳头,任由指甲陷入掌心,想要借着那份痛将他逼出我的脑海。 “洛少弟,怎么闭起眼,难道此奇景尚不入眼吗?”傅中宪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视线更是落在她攥得紧紧的拳头上。 “噢,不是,只是阳光太过晃眼,有些不适应罢了。能得赏如此奇景,实在是小弟我今生之幸啊。”我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有着龙阳之好的傅中宪。 “原来如此,洛少弟自皇城而来,对此情形就是司空见惯了吧。不觉得稀罕,故而闭目片刻也无所谓的吧。”傅中宪突然看到了她中指上的一圈细窄白痕。这一圈的皮肤较其他要白上几分,而这种细痕,应像是长期佩戴戒指之类的物件所形成的,而亓聿皇朝的男了并没有佩戴戒指的习俗,就算是戴也绝不会如此窄细的款式。难道她是……? “升斗小民也只是逛过大街罢了,哪有什么机会见识皇宫啊,触景生情倒是真的。”看着越来越飘渺的幻像,我应道。 “唉,只可惜时间真的太短了,你们看,快散了呢。”司徒为焯略带惋惜的指着那片逐渐退散的云气说着。 第14页 “蜃景总会退去,只要下回再出现蛟龙的时候就可再饱眼福了,假的总是假的,退了也就罢了。不像有些人,虚虚假假。连真面目也不肯示人。”傅中宪说这话时直盯着我的手看。 “傅兄果然有见地啊,这些假的真的到时皆会散去,而人心人情最难测了,有时明明在身边,也不知是真是假啊。”我回敬道,而且意识到恐怕他也是发现什么了。 “哈哈哈,洛少弟好口才”“哪里哪里,傅兄才是真知灼见呢。”我们二人心知肚明的打着哈哈。 “看来我们结义还是真是结对了啊,”司徒为焯亦笑着加入我们,“不过,现在接近午时了,若再不回去,只怕这大漠之中的热气就会让我们笑不出来了。”说罢,他牵过三匹马,将缰绳交于我们手上。 归途之中,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各自打着腹内糙稿,竟是一路无声。待回到自己府院时,恰是午膳时分。用过膳食,小憇之后,将安儿唤入房内。 “安儿,看来我们得有所行动了,只怕是傅中宪也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了。”回想着方才他直盯着我的指节看,恐怕那道戒指痕迹已让他明了一切了。无论我女扮男装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于女人,他应该是有敌意的吧,不然也不会选择司徒为焯了。而于公,一个女人以男人身份接近他们,自然不会是有什么好事,于私,他应该不希望有女人出现在周遭吧,尤其还是一个使司徒为焯另眼相看的女人。 虽然并不希望在没有准备周全的情况下行动,可自己的不慎与冲动使我不得不有所谋,况且先机不可被占,尤其是这样精明的人。因为我必须活着,不仅为我也为那四个丫头。我们一定要活着回到皇城。 [正文:第十三章 通风] 高远紧攥着袖笼中的那封薄信,急急地往建章宫赶去。这信是今早下了朝之后张定鹏交给他的,当时奇怪只是同乡之谊的张定鹏为何会写信给他,还以为是什么需要直谰给皇上的奏摺或者是告密函之类的东西。但当在无人时拿出细看时,赫然被信封娟秀且熟悉的字迹所惊住了。这绝对是她的字,她的字和皇上的有些相似,只是一霸气一娟秀罢了。可她现在千里之外,怎么会写信给自己呢?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抽出信笺。信笺上只是一厥表示思意的《望书归》。他苦笑一嘆,自己还是自作多情了。以为她在边城想得自己才命人送书过来的,原来也只是想借他之手将信交于君王罢了,唉,自己只是一个官宦而已,居然还痴心妄想有人来爱。罢了,她会选择将信交託于自己,这也就够了。起码自己在她的心里还是占着些微小位置的。小心翼翼地将信折起放入信封中,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帝宫。拾阶而上,欲速将此信送于她真正想託付的人手上。 “高史官!”吴轵唤住了低头走路的他。 “呃?是吴公公啊,正好帮下官通传一声吧,下官急着觐见皇上,有要事禀告呢!”抬头看见是吴轵,他便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与他。 “高史官,现下皇上并不在建章宫内,只怕是要您空走一趟了。不如过会再来吧!”吴轵面有难色的汇报着帝宫的情形。“而且小人也不知道皇上去了哪儿,方才皇上也不许咱们跟着,但看样子也不像是去了宫外。”吴轵赶在高远要开口问皇帝行踪之前将他所知的情况道了个干干净净。 “既然如此,那我就到处去找找吧,左右也离不开这皇宫的。若是皇上先回了建章宫的话,还有劳吴公公派个有通知下官一下。”叮嘱完这些,高远便转身向外走去。 而此刻陆炎城正独处于空荡而又华美的磐宁宫中。空置已久的宫殿因没了生气而显得有些阴沉,纵然雕栏玉砌,但终究因为没有主人而失了灵性。撩开高垂着的红绡紫缎,他走到了内殿之中。床边的刻花梳妆檯静静地等待着命定的主人-----这个国家的国母。只是它的主人由不得他来选。虚空了后位这么久,早已引得国人议论纷纷。而他只想私心地把座宫殿给她,这梳妆檯边,除了她,谁也没有资格。他恨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不得不将她推到浪尖之上。他的樱儿啊,在宁塞城究竟过得怎样,为何连封信也不肯给。“只是这座宫殿,是需要有个住客了,”是的仅仅只是住客,而不是主人。他抚过镜面,自言自语道。 步出了磐宁宫,陆炎城无意识的向着瑶池方向走去。“皇上,皇上。”依稀听到对面有人在喊自己。定睛一看,原来是高远。 高远快步奔向陆炎城,“臣叩见吾皇,愿……”话还没说完,便被陆炎城打断,“你这么急着找朕,应该不是为了叩拜吧。起来说话吧。” 高远向四周看了看,面露难色。毕竟谁都知道厉行栉的手段,只怕这四下的奴僕中有不少是眼线吧。陆炎城明白他的顾忌,朝瑶池中的无雨亭走去。高远亦紧紧跟着。 “说吧,有什么事找朕,看你方才唤得那么急切。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啊?”待二人步入亭中之后,陆炎城看着亭外湖面背对着高远问道。 高远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将信从袖中取出,双手呈上。“臣有一物要交于皇上,请皇上过目。”他低着头将信递给陆炎城。“是宁塞城来的信。” 宁塞城!听到这三个字,陆炎城猛地转身,是她的信吗?几乎是夺似地从高远手中接过信,落目的就是信封上清逸的字迹。笑意扬上了嘴角,是的,是她写来的,从千里之外的边城写来的。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一厥《望书归》映入眼中。 赴堠远,终相离。 现裁征袍衬铁衣。归难不妨频梦聚。立年惟望得君音。 他皱起了好看的眉,不甘心似的将信纸背面翻过来,来回仔细的看了一遍。“高远,这信就是这么样子的吗?你是不是打开过?掉了什么没有?”他有些气恼地问道。 “皇上,臣确实打开过,当时此信是张定鹏交于微臣的,因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信人姓名,而且张大人说当时宁塞城的驿官交信交于他手中时说明了由微臣接收,所以大胆拆信阅之,但当看到信中内容及笔迹时,臣窃认为皇上才是写信人真正想送达之人。故进宫呈之,还请皇上恕臣冒犯之罪。”高远略有些气急地说了这么一番话。 “你也认得出她的笔迹?”陆炎城的眼中现着疑光,冷然的杀气在隐现。 “是,微臣曾有幸请得洛贵人为微臣誊写过亓聿皇朝志。故而能识得洛贵人笔迹,想来这也是洛贵人将信交于微臣的缘故吧。毕竟要将信送入皇宫之中,恐怕要困难很多。”高远斟酌着语句,尽量挑一些说过得去的理由来转移陆炎城的怒气。说完,见许久没有声音,便稍稍地抬起头来,只见陆炎城狠狠地捏着信纸,视线却迷茫而没有焦点。 “皇上?”高远轻唤着出神的陆炎城。“哦。”收回了心神的陆炎城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片刻后,亭中只剩下他一人。风轻掠过湖面,将镜般的湖水吹得涟漪点点,只是同样的风却将亭间的薄纱吹得四散飞舞。飘舞的纱忽地蒙上了他的眼,于是视线所及皆成了迷雾笼罩,连湖水也变得烟渺起来。他没有动手将轻纱扯下,只是静待风停后纱自动垂落。《望书归》?她为什么只写了一厥《望书归》呢?反覆思量着信上所写的几句话。却没有头绪,登时有些恼怒起来,明知是自己不能理解其中之意。却还是责怪起来:“说话竟也只说半句。”等一下,半句!对了,就是半句。转怒而喜地将词重新看了一遍。 “傅中宪?好熟的名字啊。”陆炎城调动着脑中所有记忆,努力地回想着与这个名字相配的人。“啊,是了,是他。那个西席。”还记得自己尚未继位之时,曾在总辅府中见过这个男子,言语犀利,城府甚深,是当时厉行栉堪为信任的幕僚。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就不见了踪影,没想到竟是被派往了边城。看来洛樱在宁塞城必定是步步为营,恨只恨自己身在皇宫。不行,这样的人让洛樱一个人来应付实在是太危险了。他必须想个办法。 而吴轵在遇见高远之后,也急急忙忙地赶到无雨亭。就在刚才,他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对于亓聿皇朝来说天大的消息,他必须尽快地见到皇上。在一阵小跑之后,他终于见到了仍在无雨亭中的陆炎城。 “皇上,微臣有要事禀告。”他跪下奏明。陆炎城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微臣恭喜皇上,芳妃娘娘怀孕了。”他抬起眼角,想从陆炎城脸上看到一丝喜色,却意外地发现,陆炎城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皇上,芳妃娘娘有孕,实仍我朝之幸啊,您不去看看吗?”见陆炎城神色并无欣悦,他也就小心翼翼地挑着字眼来说话。 第15页 “吴轵,你去和高远要些珠宝绫罗,送到华庆宫吧。朕有些乏了,就先不过去了。”陆炎城说着往亭外走去。仿佛将为人父不是自己,只是一个路人而已。这倒把吴轵傻在了原地。原以为皇上会因此事开怀大笑,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不明白啊,洛贵人如此,厉妃又是如此。难道皇上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也不关心吗?嘆了口气,吴轵认命地朝内务府走去。 “金玉,怎么办,她竟然怀孕了,她竟然怀了孩子了。本来这一招是我们要用的啊,现在怎么办啊。”郑敏俐发了疯似地扳着金玉的肩头猛摇着。 “娘娘,您冷静点。”金玉脱开了她的双手。唉,头发也被摇散了,她看着这个已经快要发疯的女人,有些不耐烦的说:“娘娘,她还只是怀胎一个多月吧了,有什么好怕的啊,更何况,怀孕不见得就能生子,生子也不见得能够成人,成人未必就能成才。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您也能怀啊。”金玉扶了扶凌散的发,笃定地说着。 “对啊,她不一定就能一举得男,不对,她甚至连生也生不下来。还有八个月呢,我看她怎么保。”听了金玉的话,她稍稍定了定神。“不过,皇上一个多月没来了,我怎么能怀呢。”思及此,她的情绪又开始不安起来。 “她厉云怀得就一定是皇上的孩子吗?皇上立妃多年,一直未有子息,凭什么,她就能怀上呢?娘娘,你说是不是啊。若真是皇上的种,那娘娘不就早……” 金玉继续向郑敏俐解释着。 听了此话,郑敏俐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你的意思是……,这不太可能吧。而且这也太冒险了吧。“ “娘娘,没什么不可能的,厉云拼的是万一,如今这个万一成了真。您怎么就不能试试呢,假如有了子嗣,就算年华老去,皇上殡天,您至少也是太妃,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太后,可就这么过了的话,说不定就是一道陪殉的圣旨啊。”金玉引着郑敏俐一步步地跨近死亡。 “那……,好。”郑敏俐终于点了头,她就是不甘心那个才进宫一两个月的小猖妇可以从此以后荣华富贵。更不甘心就此将后位交于他人。“金玉,你安排一下吧。要尽快了。” “是,娘娘。”金玉乖巧地应着。 [正文:第十四章 援增] 厉云抚着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幸福及羞涩溢满了她年青的脸庞。呵,她竟是要为人母了啊。而且是成为她所爱之人孩子的母亲,这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子嗣吧。若不是方才头晕不适,传御医把脉,恐怕还得再等上个把月才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吧。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呢,思及此,她掩嘴而笑着。噢,对了,他也应该快过来了吧。自己还是这么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呢。 “倩儿,快去拿套新衣服出来,你看衣裳都被我躺皱了。嗯,还有头发也散掉了。也得重新梳一下了。”厉云说着就跳下床来,吓得厉倩慌忙扶住她。 “小姐,您好歹也是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注意啊。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啊。”厉倩絮絮叼叼地念着。 厉云垂下头微微一笑:“倩儿~~,连你也取笑我。还不快帮我梳洗。万一皇上来了,叫我这副模样怎么见人啊。” “知道了,我的大小姐。奴婢这就去拿新衣裳新发钗。”厉倩笑嘻嘻地转身去取衣物了。这时宫外传来太监的通传声。 “高远大人求见芳妃娘娘。”高远在门外奏诵着。 厉云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怎么是高远来呢,他呢?来不来呢?忽的又转念一想,恐怕他是被国事绊住了吧,可能等会就来了吧。于是起身整了整衣裳,对厉倩说:“传。” “臣,高远见过芳妃娘娘,微臣谨遵皇上之意,将这些珍宝送于娘娘,皇上现有要事无法过来探望娘娘,还请娘娘保重身体,安心养胎。来人,将珠宝呈上。”高远按路上斟酌好的词句尽量委婉的说着,毕竟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这个时候来的是自己的丈夫,而不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虽然自己带着众多的珠宝,但这些都是冷冰冰的东西,只怕是连丈夫的只字片语也敌不过的。抬眼看着端坐在锦椅上的厉云,失望甚至沮丧毫不掩饰的堆砌在她秀丽的脸庞上。 “哦,本宫知晓了。”厉云意兴阑珊地点着头,同时示意宫女将赏赐的东西归置好,“辛苦高大人了,本宫身上不方便,就不送了,让倩儿送高大人吧。” 厉倩听了这话,便放下手头的事,准备送高远。 “不麻烦了,微臣先告退了,倩姑娘还是好好侍侯芳妃娘娘吧。娘娘还请保重身体。”说着就垂头抱拳退出华庆宫。 高远退出后,厉云呆看着一室的珍宝珠玉,纵是满室生辉,却逃不过心中愁怅,他竟真的不来呢。他真有这么忙吗?正低着头想着心事,忽听见厉倩的一声轻呼。“这绣囊好精緻啊,嗯,好香啊。”厉倩捧着一个宝蓝色缀珠绣囊正用力的闻着,“而且颜色好像和咱们宫里的床帐很配啊。小姐,你闻闻。”说着就把这绣囊递给厉云。 厉云接过来轻轻地放近鼻尖,一阵稍嫌浓郁的香气洋溢四散,充斥着周围。但片刻后竟觉得有些暖意浮现,而木质的香气让人觉得安心踏实。再细看那个绣囊,也是精緻小巧。不愧是帝王之家,边这种小玩意也是如此有趣。“倩儿,我看着也蛮好看的,不如就挂在我的床帐上吧。这香气闻着也让人心安呢。”厉云看着厉倩将这个绣囊挂于床头。 “皇上,微臣已按您的吩咐做了。”高远跪在陆炎城面前,平静地说出这一句话。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陆炎城的回覆。不由抬头看着站于月光之下的这位君王,他的侧脸被月光罩住,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看不清他的眼睛。“皇上。”高远再次出声提醒道。 “朕听到了,你准备一下吧。快了。”陆炎城依旧看着灿如银盘的明月,他不知道他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虽然他不爱她,但她也只是一颗棋啊,一颗被自己父亲操控的棋。他知道厉云爱上了自己,甚至于连父亲的命令也在默默的背叛。但他必须这么做。这盘棋,不下到最后,任谁都只是棋子。 奕庆宫内,金玉将一个宫女带到郑敏俐的寝殿。“蓁妃娘娘,人来了。” 郑敏俐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的宫女,深吸了一口气,“金玉,你确定没人瞧见吧?这必竟是掉脑袋的事啊。”事到如今,她仍是在怕的。只是后位的诱惑实在太大,她想赌一局。 “娘娘您放心。金玉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娘娘请吧。”金玉将那名宫女的头抬起来。“娘娘,这是皇城弄璋馆新来的小倌。口风甚紧,而且功夫了得,呵呵,娘娘您要同厉云斗,总也得有资本不是吗。”说完,退出内殿。顺手将门闩上。 挥退了其他宫女,金玉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到了摆弄衣裳的稀嗦声还有郑敏俐欲拒还迎的喘息声。冷然一笑转身离开。 第二天,朝堂之上尽是恭贺陆炎城的声音,而厉行栉也成了众人恭维的对象,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认为厉行栉的势力将更加庞大,只要她女儿的肚皮争气,生个皇子出来,依亓聿的立储规矩,做皇储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到时恐怕厉行栉是要只手遮天也容易了。所以赶紧趁现在多多巴结才是正道,免得到时连巴结的门也攀不上了。 厉行栉听着众人的恭维,不免有些轻飘,但毕竟也是经过三十年官场的人了,他很清楚陆炎城的打算。所以礼物一类概不收受,毕竟表面上陆炎城还是皇,不能让陆炎城揪了什么辫子。万一坐实了个什么收贿,结党营私的罪名,就算手上有兵有权可以发动政变,但却也只能是叛臣得不了民心。 回到府中,厉行栉唤来厉昆。“去把厉倩接过来,快些。” “是。”厉昆应声接过厉行栉接来的进出外宫门的腰牌,匆匆出门而去。 而我在苦思了几天之后,却仍想不出对付傅中宪的方法。毕竟若以一对一,恐怕还可能与他棋逢对手。但是他现在却拥有数万兵力,虽然名义上只是军师,但依我所见,这个宁塞城他才是真正的主人。 “主子,司徒又派人过来了,说是想请您单独一聚。”安儿忽然出现在面前。把想得有些入了神的我吓了一跳。 “啊。哦。我知道了。”我有些尴尬地应着。“什么时候呢?” “是明日辰时在东武阁。”安儿看着我,关切地问:“主子,出了什么事吗?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啊。” “好安儿,这事就让我一个人烦吧。”我看着安儿无奈地笑笑。“只是连累你们几个了。” 第16页 “主子,您说的是什么话啊。我们生是您的人,死是您鬼啊。”安儿一脸正色地说出这句话。可是没来由地我的心却猛地一坠,急忙捂住她的嘴。“安儿,不要乱说什么生啊死的。我们一定会一起回去的。”我保证道。 安儿轻笑着推开我的手:“主子您看您想到哪去了啊,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当不得真的。对了,晚膳也备下了。快些去吧,免得凉了。” 我们五个人一齐吃着简单的膳食,安儿好像想起什么放下了碗筷,看着我好像有话要说。 “安儿/安姐姐,有什么事吗?”我和另三个丫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发问。 “没什么,只是我在想那信究竟有没有到皇城了。如果到了,也不知道皇上收到了吗?”听了这话,我也放下了筷子,其实这也是我一直在担心的事,只是拼命在逃避而已。我们心里都清楚,若是陆炎城没有收到信,又或者这信被别的什么人截走了,怕是……桌上的几个丫头剎时都变得沉默起来。 “小若,去开一坛酒来。”看着她们渐渐低落的情绪。我想现在只有酒才是最好的东西了。 “主子,”几个丫头看着眼中隐有水雾的我,担忧地望着我。 看着这四张秀美年轻的脸庞,我将眼泪逼回心里。举起酒杯:“无论是好是坏,大家终究还是得走在一起。樱儿什么都不多说了,是好姐妹就干了这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四个丫头也学着我的样子。可在放下酒杯之后却仍是相视无语。忽然年纪最小的小素打破了沉寂:“若是真到那个地步,我们至少得走北边的城门。那个千户好像对安姐姐很记挂着。”听了这话,其余三个丫头统统露出了疑问困惑的表情。 是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啊。千户陈保康,那个一直把我当做安儿的人啊。而他正拥有我最缺少的资本----人,更何况他还承担着一个城关的守卫。我一把抱住小素:“小素,真是谢谢你了,一语道醒梦中人啊。”我长吁一口气,再次举杯:“我们一定会回到皇城的。” 第二日,我依约独自一人来到东武阁,这阁原是用来给军人讲给兵法所用的,但现在早因破旧而弃之不用。不知道司徒让我来这里有何用意。而为了以防万一,我命之儿去北关请了陈保康,安儿也就在附近。推开阁门,只见桌椅俱备且整洁如新,正在讶异为何废弃已久的楼阁竟连点尘烬也找不出时,身后传来了司徒的声音,“洛少弟果然守时,怕是等候已久了吧。” [正文:第十五章 水落] 听见他的声音,我回过身去,笑着说:“哪里啊,我也只是早司徒兄一步而已。”司徒听了也没有回答,只是一径地走到阁内。浅褐色的手掌却一路顺着门、墙、窗抚过,而当他抚着那些石门桌椅时,他的脸上明显带着回忆及满足的表情。但却不知为何,当我眼中落入他那种自我陶醉的神情时,竟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可能是阁内废置已久,阴气太重了吧,我对自己说道。 “亦严,知道今日为何约在此处见面吗?”他突然走到我的面前,直定定地看着我。那种想要噬咬般的眼神让我不由地后退了一步。现在的他和当初在量石中那个翩翩佳公子判若两人。却在不经意中忽略了他没有叫我的洛少弟而叫的是亦严的事。 “这里啊,曾经很热闹的呢。”他没有理我自顾自的说下去。“绿莲,洁仪,家勇还有小薇。他们都曾在这里陪伴过我呢。”忽然他伸出双手,捧住我的脸柔声问道:“亦严,你肯陪着我吗?”我着实被吓到了,原来堂堂的边关守将竟是如此,不仅好男风还近女色。怪不得,他会娶妻,更怪不得他与傅中宪的居所会是两两相依。只怕即使我现在表明身份也是难逃此劫,不如,思及此,一抹媚笑挂上我的眼角。反手搭上他的双手,轻轻地将他的手拨下。 “为焯,亦严怎么会不陪着兄长呢,只是傅大哥怎么办呢?”我刻意地提到傅中宪,果然听到这三个字,司徒为焯宛如弱玉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一丝恨意和另一种我看不明白的情绪在他的眼底流露。 “为何非得提起中宪兄呢。”他嘆气似的说着这一句,缓缓踱步走至桌边坐下。而我也在他离开身边时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之儿有没有请到陈保康,看来还得再拖一会儿才行。 “我,我只是怕啊,”我拍着胸口,摆出一副弱不经风的公子哥模样。“怕傅大哥以为我是引诱为焯坠入男风的罪魁祸首,怕……”不待我说完,司徒为焯轻蔑一呲:“罪魁祸首?你恐怕还不知道吧。” “嗯?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呢。”我想我此刻的表情恐怕就是连最差劲的私塾先生也会有倾囊相授的冲动。 而之儿在洛樱出门后不久也赶到了北关,却被卫兵拦在门口,不得其入,之儿心里那个急啊,要知道主子是独身一个人去了那个什么东武阁的,若是着了什么道可怎生是好啊。情急之下,不由大声喊道:“陈大人,我是洛小姐的侍女,我家主子有急事找您啊。” “喊什么喊啊,也不张大眼睛看看,这是你喊话的地方吗。”一个兵勇上前欲拖她离开城关。 “陈千户,主子派我来请您救她啊。”之儿被拖着向外走去,却还在不停地喊,她真的好怕,怕洛樱会出事,怕自己请不到陈保康。虽然她不知道陈保康和洛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主子会要自己来找这个人,但既然主子说了,总是不会有错的。“千户大人,洛小姐让……”还没说完,一双手就捂住了她的嘴。“吵死人了,快弄出去。”卫兵不容分说地将她拖走。 “外头又怎么了啊?”粗犷的声音传来,但此刻在之儿的耳中却宛如天籁。 “惊了千户了,只是个疯女人罢了。啊!奶奶个熊,臭娘们敢咬我。”卫兵松一了捂住之儿的手,扬手就欲往她的脸上挥去,却在半空生生地陈保康架住。 “千户,请救我家主子,”不待陈保康发问,之儿直挺挺地想下跪,却被陈保康扶住手肘,“姑娘不必如此,起来说话。” 之儿抬头看向他,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还没讲完,就听到一声,“备马。”随即一匹栗色剽马被牵至陈保康的面前,见他欲翻身上马,之儿忙拉住他的衣袖恳切地看着他,“带之儿去,请千户带我去。我……”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双脚离地,人已被陈保康拦腰抱至马上。“驾……”随着清脆的扬鞭声,两人一马沖向东武楼。 “为焯,你说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呢。”我尽量以弱冠少年的声音开口说话。 “亦严,你不用装了,我知道你是女儿身。”司徒为焯的这句话不异于一支利剑,刺穿了我的重重铠甲。好,既然如此,我把心一横,娇声出声。 “看来奴家还不是欺不过为焯的眼啊。”我走近他的身边,却被他一把抱住,拥入怀中,整个人跌坐在他的腿上。他单指托起我下颌,急切地啄着我的唇,唉,我在心里嘆了口气,一样是吻,一样绝对的占有,但对于他我竟连一些些地悸动也没。轻轻推开他,“为焯你也太急了吧,万一……?” “这里向来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他头枕着我的肩,让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外人看来,两个大男人相依相偎,竟是如此的荒yin。 陈保康和之儿匆匆赶到,在阁外不远处看见了急的直搓手的安儿。 “安姐姐,”人还在马上之儿就急着发问,“主子怎么样了,你怎么还在外头啊。” “主子说,如果听见桌椅倒地的声音,我才可以冲进去,可都好半天了,里头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也不敢进去,怕坏了主子的打算。”安儿又急又喜地说着。 陈保康将之儿抱下马,之儿酡红着向他福了福身,便跑向安儿,陈保康也大步跟上。“洛小姐还在里头吗?”见安儿点头,他想了一会儿说,“既然怕打糙惊蛇,我们也不可轻举妄动,”说到这,见两个丫头均露出失望的神态,知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赶忙把余下的话的说完,“但守株待待兔总是可以的。我们站在这里离阁虽然不远,但总也有些距离,万一出了什么事,怕是要来不及的,不如就在窗下静候,接应也可快些。”说着迈步向前,两个丫头听了转忧为喜,也慌忙跟上。三个人倚着阁窗蹲下,却听见洛樱娇媚的声音在阁内响起。 “你亲也亲了,可方才你说奴家不明之事却还没告诉奴家。”窗下三人听了面面相觑,却也只能等着,听下面的话。 “你说你怕傅中宪追究你诱我入男色,哼,别说你是女子,沾不了男风这一条”他顿了一会儿,“就算你现在是男人,傅中宪也不能把这一条扣在你身上,好男风,喜娈童,他傅中宪就先应了。”窗外的人更是一惊,连大气也不敢出。真怕再听见什么惊天内幕。 第17页 “没想到傅大哥竟是……”趁司徒为焯出神的那会,我站起了身,整了整揉皱的衣物。 “傅大哥,他配吗?若不是他,我怎么亲手杀了绿莲,洁仪。”什么,那两个女子是他杀的,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而外头的陈保康也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他迫我成为他的男娈,想我堂堂七尺男儿,”他摇摇头继续说下去,“可是想想他对我又有知遇再造之恩,且为我几次挡死,也只好虚以委蛇。更为了表诚心,将自己中意的女子毒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字来。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阁内我的和窗下的三人均听得出来他话中的恨意与无奈。 “那你要怎么对待奴家呢?”我扬起嘴角似是撒娇般地问。“奴家听了以后好怕呢。”见他不说话,我试探着说:“其实关键还在于军中力量尽归傅中宪罢了,若是为焯你能掌握,那还何需忌惮呢。” 他突然伸手圈住的我颈项,虽没有用全力,但我一惊,暗中抬脚勾住一把椅子随时准备踢倒通知安儿,有可能之儿他们也到了吧。 “你想说什么?”他轻声发问,但眼中闪烁着算计之光却出卖了他的心底的想法。我知道,我不会死在这东武阁了。 “兵权也是跟人走的,射人先射王,若是头不在了,躯干又有什么主意呢,到时为焯你振臂一呼,自然是水到渠成。”直视着他的眼睛,感觉到颈上的力量果然慢慢减弱。 他松开了钳制住我脖颈的双手,似是权衡轻重般在阁内来回踱步。还下不了决心,我得再帮你一把了。 “好像七月鬼节就快到了,你说该不该为军中以往的亡兵做声法事超度一下呢。”我是自言自语般地呢喃着,他却依我所料地转身回过头来看着我。我也不睬他,继续说下去:“到时,敬酒祭天祭地的,总是当弟弟的敬酒给大哥的,若是拒了,恐怕连鬼神也是要生气的呢。”司徒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跃上眉梢,并将我再次带入他的怀中。 “我们出来也很久了,如果让傅中宪查觉到什么怕就是不好了,来日方长,不如今日就这样吧。”我故意提高音量,之儿他们应该在外头可以听见的了。” 司徒为焯却仍紧拥着我不放,无奈我也只能让他拥着,也好,多些时间让她们离开。半晌之后,他才放开我,说了四个字:“七月鬼节。”然后看向阁外,竟像是申时了,是该回了。 而先行离开的三人心中却都有心事,两个丫头想的无非是主子受难了。而陈保康却从方才的对话中知道,这个女子绝不简单,不是自己可以高攀得起的。但心中护卫她之意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可能是初见时的那一种凌人气质就左右了自己的决定。 深夜,华庆宫内。 “倩儿,我的肚子好痛啊。”厉云虚弱地呻吟着,豆大的汗珠从光洁的滴落,玉藕般的手臂捧住自己的小腹,却仍抵不了那阵阵的痛意和寒气在腹中翻腾。 “小姐,小姐,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等一会就不痛了啊!”厉倩仿佛哄小孩一样轻拍着厉云的肩。心里却如沸水蒸腾般的忐忑不安,怎么会腹痛呢,饮食都小心着呢,补品也只吃从府里带出来的啊,应该不会是要小产吧,可能是吃坏什么了吧,她安慰着自己,虽然知道吃坏东西绝不会是这种痛法,一边看向门外。 太医怎么还没来啊!真是急死人了。 “倩儿,命人通知皇上了没?”厉云挣扎着问道。 “噢,通报了,应该也就快了。”厉倩安慰着在痛苦中的小姐。可心里知道,皇上来的可能性是多么的微乎其微,自从小姐怀孕后,皇上竟是一次也没过呢。虽说小姐也确实不宜侍寝,但来看看总是可以的啊。就算隔三岔五的送来东西,可哪比得过亲自来看一趟啊,正想着陆炎城的冷淡。就听见通传声“蒋太医到。” “快让人进来吧,不用再传了。”厉倩对着宫女作主道。 “什么礼都不要行了,快看看芳妃娘娘吧。”一见蒋太医厉倩就把他带到内殿中。 蒋太医刚一进内殿,就闻到一股香味,怎么会有这个香味在华庆宫内殿里呢。寻着香味探过去,香源竟在芳妃的庆头。那个宝蓝色的绣囊正源源不绝地散发着阵阵麝香,当下将那个袋子解下收入药匣之中,并给厉云把脉。三指搭上白玉细腕,寸口脉微而弱,气血俱虚,恐有胎漏之忧。所幸闻香时间不长,且素日调理甚好,只要调养得当,此胎应当无恙。于是向厉云说道:“娘娘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为娘娘保得此胎。我开个方子,照此服药,定保娘娘周全。”大笔一挥,写下一个药方,熟地艾叶白芍(炒)川芎黄耆(炒)阿胶(炒)当归甘糙(炙)地榆各3克。 厉倩忙命人去抓药,并将一锭金锞塞入蒋太医手中,“还烦问太医一声,娘娘为何会如此呢?” “这也正是微臣想说的,”他从怀中取出那个绣囊,“敢问这个是哪宫娘娘送来的啊?” 正文:第十六章 石出] 厉倩看着蒋太医手心中的宝蓝绣囊疑惑地问,“这和娘娘的腹痛有什么关系吗?” “姑娘有所不知的,这此囊中所装香料为麝香,普通人嗅之并无不妥,但忌孕妇近之,因此香有活血之用,闻久了,会引起妇人小产,所幸娘娘闻的时日不长,否则怕是保不住皇子的。”蒋太医告诉厉倩这香的厉害之处。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当日还是她建议挂起来的呢,若真是保不此胎的话,就算小姐不怪她,老爷恐怕也会要了她的命。 “这香囊好像是高大人送来的呢。”厉倩回忆着那日的情景,“是了,是和一堆珍宝一起送来的。当时觉得精巧才放在床头的。” 蒋太医听了此话,心里也范了迷糊。归理说,这高远是皇上的人,没理由要用麝香来害皇帝的子嗣啊。没了头绪,也只能告退出门。 厉倩返回殿内,厉云的疼痛已经好多了,此刻正昏昏欲睡。她轻轻地为厉云拉高了锦被。唉,皇帝到底还是没有来过啊。只怕小姐也只能在睡中与他相见了。 “皇上,蒋太医在殿外候旨。”吴轵小声的提醒着正在绘画的陆炎城。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桌上的画纸上。是一幅还未完成的美人图,看不真切画中人的模样,但应该是在放风筝吧,因为有一道长长的细线纵贯了半张宣纸。 陆炎城把笔搁起抬头对吴轵说,“让他进来。” “臣太医院蒋起成叩见吾皇,愿……”还没说完就被陆炎城扬手打断,“免了,这么晚了,不用行全礼了。芳妃如何啊?” 原来皇上还是在意芳妃的,这样看来,方才自己保住龙胎可是大功一件,等会赏赐肯定少不了。“启奏皇上,娘娘与胎儿俱已无恙。臣竭尽所能,总算保得娘娘母子平安,还请皇上放心。小皇子定能安然降世。”说完这些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毫无表示的陆炎城。“皇上,此次娘娘突然胎动不安,怕是有人在暗中搞怪。” “噢?有人作怪?蒋太医,你是查到什么了吗?”陆炎城走下宝座,朝跪在大殿之中的蒋起成走去。“起来说话吧。” 蒋起成见陆炎城走到身旁,忙从怀中掏出那个宝蓝色的香囊,“皇上,就是此物引得芳妃娘娘不适的……”却没查觉到陆炎城唇边那一抹冷然的笑意。 第二天,天微泛白,一道圣旨送到了内务府中。“内务府高远接旨。” 连头发也还未结成束的高远,听见圣旨到的声音,慌忙用布带把散发梳拢,便匆匆出了内室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罪臣高远,因与国之鼎重总辅不和,故存私心报复,欲使皇族血脉不存。其罪昭昭,万无可恕。姑念其以往功绩,与过相抵。杖责三十,发配边城,即刻行刑。”前来颁旨的太监一脸jian笑的看着高远,谁叫他以前自命清高,从不和他们走动。哼,看得懂书就了不起了啊。活该,等会三十杖打得重些,打死了才好呢。 这一天终究来了啊。高远接过了圣旨,平静得仿佛像是归家一般随着颁旨太监来到刑室。耳边不由回想起陆炎城的话,“其他的都可以帮你安排,唯独这一关,你要自己挨。” 行刑的太监毫不留情结结实实给了他三十棍子,浅灰色的中衣上血痕斑斑,让人不忍直视,原以为这个书生模样的史官会在棍下丧命,没想到在他们收手后,竟会在那张已无血色的脸上看到几许笑意,不是嘲弄的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 “怪人,打成这样还笑得出来,还不赶紧拖走,死在这里添晦气。”行刑的太监骂骂咧咧地叫着。 第18页 “吴轵,您去看看,应该已经施完刑罚了。把这个带去,”陆炎城说着从万宝格中取出一个琉璃瓶和一个捲轴。“如果他还有命可以活的话,把这些都给他。” “是,皇上。”吴轵领旨而去。 在吴轵走后,陆炎城摒退了所有下人,独自去了疏月楼。楼中寂静如旧,独立与楼檐之下,陆炎城盯着那些空余枯枝的梅树呢喃自语着:“虎毒尚不食子,那我是什么?哼,子嗣又如何。为她,子嗣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她平安,就算杀光了子嗣又有何不可。只可惜,恐怕她只会恨自己吧,恨自己无情又无义。灵儿啊灵儿,这天底下也只有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疼惜她,想紧拥她入怀,却害怕抱的太紧伤了她啊。”抬眼看去,梅林中竟全是那张巧笑倩兮的脸,是了,她好像从没哭过呢。闭上眼,挥之不去的仍是那娇俏的笑声。樱儿,快了,就快回来了。他似安慰自己般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 而高远欲下药毒害芳妃的消息在后宫里也引起喧然大波,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郑敏俐了。 “金玉,你说,那个贱人为什么每次运气都这么好呢,居然这样还弄不掉那个孩子,都怪那个蒋太医,没事做什么好人啊。”郑敏俐嘟着嘴发着小孩脾气。 “娘娘,你又怕什么呢,这一个月来,皇上在您这儿不也多来了好几趟吗,况且我们还有一手,您何惧之有呢。”金玉一边帮她梳着发一般说。 “这倒也是,可能今天皇上还要来我这呢。金玉,用那枝金步摇。”郑敏俐指着匣中的珠花,“只是想不到,那个白面书生似的高远竟有那么大的狠心,当真是不怕死的,不过以前好像也没听过他与厉家有什么仇的啊。” 金玉的手虽然没有停歇地仍在为郑敏俐梳发,心却不知转了几道弯,以她对高远的认知,他并不像是那种会毒害旁人之流,更加不可能会对未出世的婴孩下手。那么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人指使的,只是能难使得动这个一身犟骨的人呢。算了,想不通。眼下还是先应付好这个蠢女人再说吧。 “娘娘,今晚若是皇上不过来的话,奴婢就叫他来了啊。”金玉见郑敏俐没有反对,便知是许了。 高远在翌日清晨便被逐出了皇宫,负责押送的兵士也不管他仍浑身是伤,便粗暴地将他推上马车。向着宁塞城出发。一路上车马颠簸,震得人生疼,连赶车的人也在骂骂咧咧地抱怨,但高远只要一触着怀中的捲轴就觉得心安,连再陡峭的山路也不过如此,只盼着能再快些,再快些,全然不顾自己伤重未愈的身体。 而厉行栉在厉云出事后不久,便知道了所有经过始末,也庆幸那个孩子福大命大,是真龙之相,要知道,若是男孩,他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他到底把陆炎城想得太简单,枉废了他三十多年来的道行,可能人在安逸久了之后,危机感自然也就会少了吧。所以他并没有深究高远被逐宁塞城一事,只是加紧了华庆宫中的人手,绝不让厉云腹中的孩子再受丁点差池。却不知道,这一错失,将会是他下的最糟的一步棋。 在离开皇城三十里之后,赶车的兵士将高远抬出,另换了一辆铺着软垫的马车中。领头对高远抱拳说:“高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方才让你吃苦了。可这是皇上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皇上让我们离城三十里后便将您换个比较舒服的车,只是外表不要太张扬,所以这车虽然样子差点,但里头都放了软垫,这样您就不会再添伤口了。还有,吴公公说,他已经把伤药给了您,要我们定时为您上药。怕您留下什么病根。这样吧,晚上住店时,小的再给您上药如何?”那个人恭恭敬敬地说完这些话,等着高远点头。 “无妨,只要不耽误行程就好了。其他的各位兵大哥作主吧。”高远趴在车厢内强打精神说,作不伤,残不残,他都无所谓,只要能在十日之内赶到宁塞城,能活着将东西交给她就算是不负帝託了。而且能在死前见她一面,死亦无憾也。 而我与皇城相隔关山万里,宫内的变幻风云也是一无所知。自从那日东武楼别后,傅及司徒二人均未再踏足洛宅一步,倒叫我偷得浮生几日闲了。这暂离了尔虞我诈的平静日子在这风雨欲来之时真当是求也求不来的,只是这夏日的蝉偏偏不识这份情趣,整日咶噪得很,让人平添恼意。 “小若,”我拦住欲挥桿打下夏蝉的她,“就让它们叫唤吧,也终只不过得这几日的活日罢了,除了拼命地叫证明自己还活着,它们还能作什么呢?”有可能我也听不了几日吧,我心里想着,慢慢地合上了眼,竟就在这阵阵蝉鸣中去会了周公。 安儿见洛樱在树下睡着了,虽然是怕她受凉,但也不想惊了久未熟睡的她,只得取过薄毯轻轻盖上的她的身,“就让主子这么睡吧,你们也去休息一会儿,我来守着就好了。” 梦中的我好像又回了孩提时代,跌跌撞撞在跟在炎城身后,也会因他的突然转身而止步不及地撞上他的腿,继而被他一把抱入怀中。恍惚中又好像看到一双清亮的明眸,只是眸中含着几许不舍与无奈,好像还有一些牵挂。她是谁,我好像从来没见过有如此眼神的人。猛一睁眼,却看到安儿在身旁轻摇绢扇。 “呃,她们几个呢?”我睡眼惺松的问着因出汗而额发覆面的安儿,“我是不是睡了很久了啊? “没呢,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怕是热醒的吧,主子,我们回屋吧。她们也都在屋里头呢。”安儿依旧为我扇着风,乖巧地应着话。 进了屋里,却发现只有小若和小素,之儿却不在,“之儿呢?”我刚一问,另两个小丫头就掩着嘴笑了起来,“之儿姐姐好像应该可能是去了北关吧,虽然她自己说是去脂粉了。”小素边笑边说着。噢,这个丫头春心动了啊,眼光倒也不差,陈保康虽不是权贵之流,但也是忠勇敦诚之人,是个值得託付的人。算算日子,再这六天就是七月十五了,若是他俩皆互相有意,能真诚以待,我自然是乐见其成。更是少了一分顾虑,就算我一人没法顾及四个丫头的周全,至少还有一个陈保康。 [正文:第十七章 决择] “高大人,宁塞城就在五里之外了。”领队的士兵走至高远的马车边上,恭敬地报告着行程。 到了吗,真得到了吗,这一路赶下来,竟只花了四天就到了宁塞城郊外,高远紧紧攥紧了怀中的捲轴,笑意从心底溢上了嘴角。“辛苦各位了。”因缺水和疾痛而略显得沙哑无力的声音从厢内传出,“高某人这几日逼着众位日夜兼程,实在是多有过意不去,还请大伙多担待。如有回京之期,高某自当重酬各位。” 唉,所有负责押送的人听到几句话后无不是摇头嘆息。要知道,应了他的要求星夜不歇地赶路,他们虽是累极,但休息个几日也就缓过来了。但高远呢,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皮肉伤虽好,但……本已就是宦人,现在又这副模样,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的人呢,虽是皇上吩咐的要他尽全力急赴边城,但竟全然不顾自己,真不该是说他痴也好,忠也罢。 “高大人。”一个士兵撩开了挡着车厢的布帘,面露难色地启口:“这个,呃,皇上曾有令,要我,要我们在离城不远处将您仍安置回原先的小马车上。”他索性就直说了吧,虽然不明白皇帝用意何在,但圣旨总得遵从啊。 “噢,”车厢内的人稍稍顿了一会儿,应声道:“那还得辛苦您了。” 那个士兵跨步上前,将削瘦了不少的高远从较为舒适的马车抱到了囚犯用的板车上,一不小心撞上了干硬的木板,士兵吃痛地低唤了一声,而虽然高远的整条左腿都磕到了木制车轮上,他却一声未吭。恐怕就算是两条腿都撞上了,他也不知道疼了吧,因为不肯停下来就医,所以被杖刑过的股骨怕已是全部坏死,今生再也不能行走了吧。高远心想着但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屋外的蝉鸣弱了不少,心却更加乱了。这几日,无论是司徒还是傅中宪都出人意料的平静,但这种安宁却不是我想求得的。倒是之儿与近些日子与陈保康走得颇静,看来应是有好事近了,这也是唯一能让人稍稍觉得宽心的事了。 “之儿,之儿。”我唤着坐在窗口发呆的小丫头,“怎么,想情郎了?”我笑嚯着调侃着她。 “主子,您不要乱听她们嚼舌头啊。”之儿慌忙摆着手一副抵死不认的样子。 “之儿,你跟我也有些年头,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若你们当真两情相悦,我可得为你准备嫁妆了呢。”我极其认真地说道,只见一抹红云掠上之儿的俏脸。“主子,之儿讲不过您,之儿去看看安儿姐姐需不需要帮忙。”小丫头说着就往门外退去。 第19页 “安儿那儿还有小若小素在看着呢,我另派你有事。”听了我的话,一只脚刚迈上门槛的人又退回了房间,“主子,您尽管吩咐。” “我啊,派你去会情郎啊。”如我所愿地般地在之儿的脸上看到了羞涩与惊喜,“好了,好了,不打趣你了,我有正经事要找陈千户,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我找的他,明白了吗?”之儿领悟的点点头。“那早去早回,”我叮嘱道。 不多时,之儿领着一个粗布衣裳的汉子进了后院,“主子要你去修一下东厢的院墙,干得好的话,赏钱很多的。”她故意站在门边高声说话。那个汉子只是低着头轻诺了一声,就随着之儿进入了宅院之中。 房门被小心地推开,“主子”,之儿探身唤道:“人在门外了,是不是让他进来呢。” “让他进来吧,之儿,你去看看安儿那边为明日祭祀准备的东西弄得如何了,顺道也搭把手吧。茶水,房内已有了,不用忙了。”我静静地吩咐着。 “是,”之儿看了一眼刻意画过妆的我,眼底虽有不解,但也应身退下并把门给带上。 “陈大哥,坐吧。”我亦在他对面落座,亲手沏了一杯普洱奉到他的面前。 “小姐多礼了,”他接过我的茶却没有饮,茶杯依旧静静地被摆回酸枝木桌上,“未知小姐……?” 我嫣然一笑,“陈大哥果然是聪明人,想必也定在怀疑小女子的身份了吧。” 不出其然,在他的脸上看到几许的不自然,装着没看到,我继续往下说:“其实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断不会害你,我还可以帮你。”不待我说完,他义正言辞地打断道:“陈某人区区一介武夫,不敢劳动小姐大驾。”说着起身要走。 好,果然是我洛樱挑中的可用之人,不为色动,不为利争。“陈大哥,留步,且听我说完也不迟。”我叫住正欲开门的他,“还是你连一个区区小女子的话也怕了?”我激着他。 他停下脚步,炯炯目光像打探般地看着我。复又回身坐下,但脸上的戒备表情却更重了。 看来在东武楼中我给他的印象相当的不好啊!我在心里轻唉着,“陈大哥,我敬重您峥峥铁骨,一身忠胆,故特命之儿将您请来,还请您耐下性子,听我说几句话。”见他没有反对也没有贊同,我便继续说了下去:“小女名唤洛樱,此来宁塞城不为别的,只为家国。陈大哥,不必这么拘谨,请喝茶。”我再一次将茶杯推到他的面前,自己也举杯嗫饮。 “家国?一介女流,何谓家国。”他端起杯子,浅饮几口,眼底尽是不信任。 “敢问陈大哥,听见那日在东武楼的对话之后有没有想了些什么呢?对于傅大人还有司徒将军他们……?我故意拖长了问话,如愿地看到一丝不屑在他的嘴角隐现。却只是捏紧手心瓷杯,未发一语。 “女子又怎么会不知家国呢,更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放纵如此之人手掌边关重权,万一生事,后果何堪?”我反问他。 “与他们共为军人,陈某人感到不耻。只是这到底是朝廷的安排,更何况当今厉总辅把政。重用亲信,培植党羽,已是路人皆知。恐怕这两人与厉行栉也有些联繫。”他缓声说出自己的想法,重重无奈浮于话中。 “那么陈大哥有心靠着厉大人来安享荣华吗?还是忠于皇室呢?”我试探着他,如果他的选择是前者的话,恐怕之儿是要怪我的了。 “天下正统,系出皇室,只是皇上未免太懦弱,就算想忠于皇上,也只怕是扶不起的阿斗,还有可能就算皇上真的亲政,天下反而没有厉行栉掌权时来的井井有条。”脸上的忧色随着他的话语越来越深。 “那,如果皇上是在藏韬养晦,且有治国之心的话,陈大哥又当如何决择呢?” 我步步逼近,想要他的一个回答。 “如果皇上真如洛小姐所言,陈保康自当誓忠效君。”他一脸决绝地回答了我的问题,“这也当真是万民之福了。” “好,陈大哥,有你这句话,洛樱我也就当真了。我相信陈大哥亦不会那种出尔反尔的伪君子。实不相瞒,皇上已有意要收回宁塞城守将的兵权,可苦无手下无人可派,方才指我来了此处,当然以我一已这力绝无可能完成皇上心愿,但如若陈大哥能……”见他仍有疑色,我取出袖中炎城最初交託的信。决心放手一搏,何况,我早已留了万全之策。 “不必了,洛小姐。”他挡住了我递出去的信。“之儿,不止一次地说过你的好,也曾在说笑时谈及过宫内的事情,熟悉之情,曾让我万分讶异。现在想来竟是这个原因。”陈保康看着那个用硃笔封缄的信封,虽然没看到信的内容,但信封上独特的印鑑让他知道这信的确出于内庭。而除了军人的天职效忠皇权之处,另一种说不清的原因也让他选择了相信。 “好,陈大哥好胆魄,樱儿佩服。”我由衷地嘆道。并简单扼要地把下面的做的谋划与他讲了一通,在达成共识之后,我略有兴意地唤道:“安儿呢,来人啊,叫安儿把准备好的酒菜去端来。” 片刻,酒菜俱备。挥退了丫头,亲手斟了酒:“陈大哥,樱儿多谢你的深明大义,敬你一杯。”看着他将酒喝下后,我亦一饮而净。二人把酒详谈,行事更渐渐明了。直至酉时,陈保康才离开府宅。 “泥瓦匠,如果明天这墙还是掉灰的话,我们可不付钱的哟,所以明日未时来收钱吧,我们可能看看这墙经不经晒呢?”之儿将他送到门口,对着大街喊道。 “主子,你确定那些解药能压得住这两日的毒性?我早上和小若小素一起调制时都不敢和她们明讲呢!“安儿边收拾着我房内的残羹边问我。 “生死皆由命。”看着窗外西坠的血色残阳我幽幽的开口。我亦服了这药,若是真的逃不过后天的劫数,解药又能救得了谁呢? [正文:第十八章 思危] 陆炎城盯着书中的那一本奏摺,这是厉行栉递上来的摺子。但不是和皇城内务有关,摺子上所启的是七月十五宁塞城守将拟办一个水陆大会,以祭祀亡兵,祈福国家风调雨顺的内容,但关键在于,摺子的末尾,厉行栉要求国库拨款调银十万两用以犒赏所有驻军。 “哼,祈福?”陆炎城啪的一下把那本奏摺丢于大理石地面之上。拨银十万两,厉行栉,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吗,拿皇家的银子去做你厉行栉的人情,好继续收买军心,这算盘倒是打得响啊。陆炎城瞪着静躺于黑色地板之上的那本摺子,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阴狠流于眼底。好,朕就了你的心愿。陆炎城心中拿定了主意,大步迈下台阶,俯身拾起那奏摺,转而硃笔一提“准”。 “吴轵。”陆炎城呼着正在门外守候的吴轵。待他进门后,指了指桌上的摺子对他说。“去库房找本和这个一样的空白黄摺子,然后换装出宫一趟,找个会临字的桌子摺子的内容照抄一份,把它带回给朕,并且。”陆炎城顿了一下,将厉行栉的奏摺交给吴轵,“并且,在这个准字前加个不字,用他的笔迹,明白了吧,办完后火速加回宫。不许有丝毫差池。” “是,皇上。”吴轵领命退下,匆匆准备一下就出了宫。一个时辰后,两份奏摺静静地躺在书案上。 “办得好,吴轵,你先退下吧。”陆炎城看着一模一样的两本摺子,挥手示意让他暂时离开建章宫。但并有如期料般地听到他的退诺声。于是抬眼看着他,犀利的眼神让吴轵一下子就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差点忘了方才厉倩的拜託。 “嗯,呃,是这样子的。”吴轵稍稍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思路再次清晰起来“皇上,臣斗胆,请皇上移驾华庆宫,看一看厉妃娘娘,毕竟自厉妃有孕之后,最希望见到的就是您了。”他大着胆子一气地全说了。 陆炎城的两道薄唇抿起,似笑非笑的角度让吴轵有些胆寒,而在不经意间触及到他微眯的双眼时,吴轵一下子就明白自己是管错了事,说错了话。 “什么时候朕应该要去见哪个女人也是你可以管的了呢?吴大公公!”陆炎城冷冰冰地语调不带一丝感情,“厉云她要求的多是她的糊涂,你也不清楚了吗?” 陆炎城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如果不是明白你的为人,朕几乎要以为你也是厉老鬼的人了呢,不要忘了,当初先帝在时,厉老鬼是怎么对待宫人的。下去吧,今天不和你计较,但记住一点,谁才是你的主子。”陆炎城毫不客气地对吴轵说。 第20页 吴轵被斥退出了建章宫,走在空无一人宫廊之下,想起了厉云楚楚可怜的眸,也想起了洛樱那巧笑倩兮,欲说还休的模样。更想起了前朝孝宗时,厉行栉为了不让宦臣有机会把朝政转诉陆修达,而命人毒哑了皇帝身边的所有近臣,自己当时幸在陆炎城府中传旨,方躲过一劫,而事后也多亏陆炎城将自己留于府中,改名换姓,始有今日。当下感嘆起自己的心软和厉行栉的狠毒。只是天下人到底还是看错了当今天子,殊不知,厉行栉靠的铁血手腕,而陆炎城使的却是百鍊钢。他们一个是外强,另一个却是隐实。可笑自己竟是现在才看清,莫怪陆炎城会如此的生气。 而在吴轵离开,陆炎城在奏摺上御笔硃批“待议”。 “厉总辅,那道摺子,朕已经阅了,但是这笔银两过于庞大,恐怕一时调动不易,故朕压后几日,待五日后一切都备齐了,就连同圣旨一道发往宁塞城,不知厉爱卿意下如何?”陆炎城与厉行栉两人在御花园中边走边谈,远看,当真是一副君臣其乐融融的模样。 “五日后,已是七月十九,怕是兵勇会有异议。”厉行栉皱着眉说道。 “异议?边关将士尚不知有犒赏一事,何来异议,还是爱卿已提前命人通知了?”陆炎城不露声色地试探着厉行栉。 厉行栉也忽地觉察到自己的失言,忙改口道:“非也,臣只是为皇上考虑,能及早让浩浩皇恩泽被众士。” “噢,是这样啊,那就容朕筹措几日吧,五日之后,御林军会亲押十万白银出发的。”陆炎城状似无意地回答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爱卿就留下一道用膳如何?今日好像有道秘制荷宴呢!” “谢皇上抬爱,臣年事已高,在日头下站了已久,有些不适,欲先回府休息。”厉行栉语气生硬的请辞,一来他是真的有些晒不住了,二来嘛,陆炎城已经超出他可以掌控的范围,令他相当不快。 陆炎城故意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对着厉行栉笑说:“日头果然很毒啊,是朕欠虑了,总辅大人也是快知天命的人啊,呵呵,岁月不饶人啊。那朕就不留了你了,早点回府歇着吧。” 在厉行栉走后不久,吴轵找到了陆炎城,“皇上,已经送出去了,应该能在按时送到。” “应该?朕不需要应该,如果不能如期到达,朕想你应该很明白后果的。”陆炎城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轵。那如炬的目光看得他觉得自己心里发毛,自从洛贵人离宫后,皇上的性子变得似乎和以前截然不同,连对厉总辅的态度也发生了莫大的变化。他哪里知道,这才是陆炎城本来的真性情。“还有,芳妃那里你派人多看着点,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下去吧。” 七月十五,人鬼俱齐。宁塞城中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大祭祀而人人忙碌,进出城门的车队也多了不少。而小素年纪还小贪热闹,常常藉口买个什么东西跑去看又来了什么新鲜玩意,回来时便叽叽喳喳地新鲜事说给我们几个听,虽然大家都知道小丫头是跑去玩了,但也不忍苛责她。 七月半的天,空气中只带着一股燥热,风息了,蝉鸣似乎也停了,纵然身在池边,仍是没有半点凉意,我脱了鞋袜,将赤足探入水中。剎时冰凉的感觉让我停顿已久的思维也活跃了起来。明天的这个时候,可能一切已成定局了吧。这结果并不是成王败寇就可以来形容的,如果输了,我将永留此地,更甚至于还要搭上四个丫头。陈保康虽然已同意我的想法,可临阵倒戈的事自古就是不缺的,这也是我为什么拼命要让他喝茶喝酒的原因,茶中早已下了剧毒,而解药却在酒中,只是这药只能压得住二十四时辰的毒性,如果他反悔,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必死无疑,我亦然。只是怕到时连尸骨都无法运回皇城,如果我死了,炎城会怎样呢,一丝苦笑从心底泛起,会怎样呢,我又想他怎样待我吗,像对待疏月楼主人一样的待我吗?他以为我不知道这疏月楼的故事,可我知道他常常会一个人去那座弃楼,一去就是半天。曾经好奇偷偷地跟去,却失望至极,除了梅林尚可入眼之外,别无长处,更没有什么绝色佳人,真想不明白为什么炎城会去那儿。正想着这些事情,背后传来小素的急促脚步声和因跑得不接气而发颤的声音:“主,主子,主子,我看,我,我看到……” 我扭头看向她,红扑扑地脸上挂满汗水,散在鬓旁的发全纠结在了一起。“莫跑了,小心摔了,有事就站下来说吧,我又不会没了。”说着我站起身子,旁边的安儿立刻将棉布铺于地上,好让我有落足之地,会意地向安儿笑笑,就听见小素似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主子,我,我看到高大人了,是真的,是高大人,我不会看错的。”小素怕她们不相信自己,特意加重了真的二字的语气。 “高大人?是高远吗?”我急步上前,扳住小素的肩,也顾不上赤脚踩在被阳光晒热的石板之上有多么的烫,“你在哪儿看到的,他现在在哪,他为什么来这里?” “主子,您问得太急了,小素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安儿指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小素对我说道。 “哦,”我惊觉自己的反应怎会如此强烈,在宫里也能和他称为点头之交,为何会如此失态,慌忙松开扳住小素的手,“小素,你慢慢讲一下经过吧,有什么我听不清楚的就等会再问好你了。”但心里隐隐有种直觉,他的到来必定对我有益,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嗯,我昨天听之儿姐姐说,今天北关会有一批鞑子,我从没见过鞑子的模样,所以想去瞧瞧?”她声如细蚊,害怕被我责怪。 “然后呢?怎么会看到高远的呢,你确定没看错吗?”我心一急,问得又快了起来。忽而看到小素低头搓手的样子,想起安儿的话,微微嘆了口气,“你继续说吧,我不是在怪你。” “噢,”小素见我没有责备之意,便又讲了下去,“看过了鞑子之后,我看到一队士兵从北关过来,看服色不样这里的驻军,倒像是皇城里的士兵,便留了个心眼,晚走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我看到高大人被人从一辆小破马车里抱了出来,衣服也是又破又脏的,若不仔细瞧,还当真是认不出来呢!高大人被抱进了府衙之后,不到一会儿,又被抱了出来,我又再瞧了一遍,是真的高大人呢!”小丫头急急地说完,大口地喘着气。看来是一路跑回来的,真难为她了。 “快去喝些水,擦擦脸。看你的脸比抹了胭脂还要艷呢。”安儿打发她下去休息一会儿。在小素走远后,回身将池边我的鞋取回,为我穿鞋,看着俯身在绑丝带的安儿,我们几乎是同时开了口:“你怎么看/主子,高大人?” “还是您先说吧,我给您把结系好。”安儿柔顺地开口道。 “安儿,我想我们还是得走一趟北关,这事怕不简单呢。”正说着,突听到如暴雨般的扣门声,这绝不会是府里的人在敲门。“我去吧。”安儿为我系好丝带结,镇定地向门口走去,“万一出了事,安儿不要紧,主子可得当大局呢!”她不顾我的阻拦,小跑着向门口而去,我欲迈步将她追加,却发现安儿竟将两只鞋子的丝带结成了死扣,让我根本无法追她,只好用力想将丝带扯断。忽而如雷般的扣门声停了,应该是安儿打开门了吧。 [正文:第十九章 情义] “外头是谁?”安儿把手扶在闩上但没有开门的意思。 “是洛贵人吗?”门外传来男声:“请开一下门,我有事情要找您!” 洛贵人?这城中知道主子曾是贵人的人除了她们四个之外,就只有陈保康了,但听声音又像是陈千户,难道会是皇城来的人吗?这人想法让安儿吓了一跳,皇城的人来意为何呢?且不管如何,都不能让主子涉险。心里打定了主意,便出声应道:“我是洛贵人,你又是何人?” “这……,这实在不便在门外说,能否让下官进屋说话!”突然间屋外的说话声停顿了,取而代之的是悉悉嗦嗦翻找物件的响动,莫非是在找凶器?安儿心道不妙,眼角余光却扫到洛樱正赤足奔来,赶忙拼命向她使眼色让她暂避。 我心领了安儿的用意,但不能就这么回避了,仍是继续向门口走去,只是在路边石堆中找了一块碗大的鹅卵石,倘若来人真的不怀好意,我这个当主子的总得派上些用场。 “洛贵人,下官这里有封信,烦请您过目。”就在我走近安儿身旁时,门外的悉嗦声也歇了,一封薄信被人从门fèng处塞了进来,我抢在安儿之前拿到了信,信上的火漆封口还是完整的,清晰地看得到帝王专享的五爪金龙图案。是他的信,在这个节骨眼上的命人送来了信。安儿也扫了一眼信上的封印,惊呼一声:“是皇上。”一语既出,便知道自己失言了,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拆开信,白纸上只有一字“应”。的确是他的笔迹,若说印鑑可以盗用,但这铁划银勾的字风是偷不去的。 第21页 吱的一声,我拉开了门闩。门外是一个风尘僕僕的兵服男子,因日夜兼程而休养不足的眼明显带着血丝,一身袍子也是脏旧不堪。“军爷进内说话。”我不顾安儿的反对,将他引进了宅子,但藏于袖中的手仍是紧紧握住了石块。安儿见状立刻关上了院门。 来人一口饮尽茶水,急急开口道:“下官是宫里来的,皇上在高大人临行前特意把我叫去,让我把这信给您,连您的住址也是皇上亲口告诉我的。噢,还有,皇上要您想办法尽快去见一趟高远高大人。” 果然是炎城的意思,去见高远倒是我不谋而和了。我示意安儿招呼那个前来报信的士兵,便立刻找了之儿共驾一骑前往北关。 “何城卫,千户大人在吗?”之儿熟黏地唤着某个守卫,询问着陈保康的去向。 “之儿妹妹又来找大人啊,不凑巧了,大人刚刚亲自押着那个从皇城来的宦人去了南苑,就是专门关人的地方了。那个阴阳人,自己没种生不了儿子,居然连皇帝的儿子也想害,真是不想活。”被称为何城守的人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刚听来的小道消息,“只是皇上仁慈啊,只罚了他流放,要是老子早把他跺了。咦?人呢?”他朝刚才之儿问话的方向看去,却没瞧见一个人,一扭头才发现一骑二人向着南边绝尘而去。 在陈保康的安排下,我单独一人进到了牢房。大白天也需要点着油灯才能隐隐看出模样的地方,铁镣与地面的磨擦声和守卫的喝骂声不时传入耳内,高远就在这样的地方吗,还有方才那个人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谁的孩子?炎城的吗?无数的疑问充斥在脑中,令我不由地加快脚步。 “就是这间了,”领路的人在一间牢笼前停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我摸出几两碎银:“有劳兵大哥了,还请兵大哥让我们兄妹单独说几句,好吗?” 他掂了掂银子,还蛮重的,咧嘴一笑说道:“小娘子不要说太久了啊,不然这点银子就不够咱们兄弟喝酒了。”说完哼着小调转身离开。 是她的声音,高远抬起头,牢笼外那一抹清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是她没错,只是她来的比自己想像中快很多。而三个多月的边关生活并没有磨去她的雅致,倒是更添了一份别样的坚毅。他第一次开始恼努自己无法动弹的双腿,只能以肘撑地,慢慢的朝着洛樱的方向挪去。 我愣愣地看着以肘为拐的高远艰难地向我“走”来。一丝酸涩涌上鼻尖,却不敢让泪滑落,不过三个月啊,曾经的彬彬才子竟会成了现在的模样,他为什么会这样?皇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早已哽咽出不了声,眼一闭不忍再见,任两行清泪溢出眼眶。 “洛贵人”看着泪流满面的洛樱,高远轻呼着她的封号,“下官罪有应得,活该如此。而皇上也给了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直收于怀中的捲轴和琉璃瓶一併交给了洛樱。 接过犹带着体温的物件,泪水根本不由我控制的涌出,模糊了视线。依稀看到当初意气分发的高远,站在炎城身边用他那些笔写尽春秋历史。深吸一口气,我平抚着自己的情绪,仍带哭腔地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事啊,为什么会这样?是谁害你的,这又是什么?” “这捲轴关系重大,下官也没看过,这瓶中装的是上好的金创药,是吴公公给的,不过我想我用不上了。给了洛贵人还能备不时之需。到于我为什么会到这里,这话就长了。”高远尽量以轻松的语调回答着洛樱的提问,他不想看到她的泪,虽然梨花带雨亦令人悦目,但他喜欢她的笑,各种各样的笑。眼泪不应该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告诉我,不然我不会带这两样东西离开。”我不得不下狠心逼他:“也不许骗我,我自己也会查证的。”只见高远苦笑一声,然后将所有的事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却听得我益发沉重起来,厉妃怀孕高远欲以麝香欲害之?这绝不是高远的作派,便是像极了他,为了帝权什么都可以不要。菁妃如此,我亦如此,连他的亲生骨肉也是一样对待。更还要搭上许许多多毫不相干的人命。这帝权当真是如此的要紧吗?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只知道我和炎城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时光了。 怀揣着以高远永远无法行走为代价的捲轴和琉璃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阴冷潮暗的牢房,甫一出门,刺目的阳光扎的人双瞳刺疼,我抬袖想掩去那片耀眼金光,却发现透过绯红的衣袖入眼的竟是如血的猩红,一闭眼,嘴角再次尝到苦涩的咸味。 “主子,您怎么了?”之儿挣开了陈保康的手向我飞扑过来,“您哭了!”之儿惊诧的喊道。她服侍洛樱也有五六年了,竟是第一次看见主子在人前落泪,曾经她几乎以为主子是永远不会哭的。 我努力牵起唇角,想以一个恰当的弧度来回应小丫头的关切,却发现这么平常的动作也好难好难,只能抑住满腹的酸涩勉强回应:“只是不适应里外的光线,被阳光迷了眼了,不碍的,一会儿就没事了。” 突然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朝我们跑来:“千户大人,总算找着您了,要出大事了,快回北关吧。”起浮不定的胸口显示着方才他寻的有多辛苦:“再不回去,怕是要出大漏子了。” “正好,我们也应该要回府了,既然千户有事要忙,就先不扰了,只是莫忘今晚赏光至寒舍一聚。”我看着陈保康骤变的脸色便先开口辞行,带着之儿匆匆离开。一路上脑子里尽是疑问,依怀中捲轴的长度和手感,应当是圣旨。但会是什么的圣旨呢,重要到差点陪上一个人的性命来交给我呢?想的出神,连过了家门也是之儿提醒勒住了缰绳。 这边厢,陈保康亦随来人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北关,发现所有的兵士神情气愤地围聚在校场,嘈嚷声中隐隐能听到杀进皇城除到厉派之类的话。 “千户来了,别吵了!”那个被派去通知陈保康的兵士大吼一声,虽然仍有怨声,但大多数仍静了下来,看着大步而来的陈保康。 “出了什么事?怎么全聚在这里嚼舌根,这里是校场不是菜场。”他环视人群一圈,视线落在其中一个较显沉稳的士兵身上,“小梁,你来说,到底有什么事,其他人不许插嘴。如果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统统罚绕校场跑五圈!”他威严地下着命令。 “千户,这事不能怪大伙”被指名回话的小梁略显激动地挥着手向陈保康解释道:“这朝廷有心要犒赏咱们几两银子,可那厉行栉居然连这也不准。他厉行栉是人,咱们当兵的就不是人了。这么些银两也要扣着,不过区区二两银一人啊。”他的话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同,一时抱怨声浪又起。 犒赏?什么时候的事,居然还有圣旨?陈保康心生疑虑,“圣旨你们怎么会见过了呢?怎么半日前我出门时还没有此事呢?”他沉声发问。 “圣旨是刚刚送那个太监来的兵士无意间落在座椅上的。我们好奇拿来偷看,才知道有这回事的,而且是那人亲口告诉我们说是厉总辅叮嘱千万要拿给傅中宪大人。而且……”一个兵士靠近陈保康,附耳轻声地说:“大伙都看到是准字前硬添了个不字呢。” 听了这些,陈保康大致有了底,这可能又是洛樱的某个计划吧。只是他只猜到了一半,是计划没错,却是陆炎城的小手段而已。他大手一挥:“大家不要想这些还不确定的事,如果朝廷真有心给咱们犒赏,自然会派人来宣旨,就算不准,也会有个明确的意思。大伙不妨耐心等几日,如若真是有人从中搞鬼,我陈保康自然会替大伙讨个说法。” 人群中讨论声亦少了许多,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真去找傅中宪和司徒为焯自然是占不到上风的,现在既然有千户出头,应该会比较好些,毕竟他们都是作官的。于是在嘀咕了一阵之后,人也就渐渐地散了,但是对傅中宪的不满却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夜风仍能听到隐约的咒骂声。 我的指尖轻触着桌上的捲轴,突然害怕揭去外袋后的真相。还没见天日的东西就已经要了高远的一双腿,若是昭于人前,会需要多少的鲜血来祭奠。如果真的是噬血的东西,就用我洛樱的血来开祭吧。心一狠,一把扯开了裹在外头的粗布,一个明黄的捲轴嗗碌碌地滚到了桌脚边上。果然是圣旨,这天下能用明黄丝绢用底的还能有什么?跪坐于地上我一寸寸地摊开这天下最无情的尺牍。是生是死全在方寸之上。但随着显露面积的越大,我的疑虑却没有越来越小。这竟然是无字圣旨!明黄织物上赫然没有半点黑迹,只有那一方代表国君的印玺在上头红得张牙舞爪。炎城啊炎城,为何你总要我来承担这难解的题。一个“应”字,一张无字却有效的圣旨,是要让我以这万变的圣旨来应这万变的情势吗?猛地甩开了那明黄织物,我突然笑得放肆,只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更没到心底。炎城,如果明日我输了,那么这张圣旨可以带我回皇城回到你的身边吗? 第22页 倚着桌脚,不知就这么坐了多久。直到听到安儿敲门的声音:“主子,千户来了。”这才将被抽离的气力和思考能力带回身体里,是了,七八个时辰后,是生是死,终成定局。没有成王败寇,只有你死我活。站起身,重新做回冷静的洛樱,“请千户进来,安儿你也一起进来吧。” 这是陈保康第二次迈时洛樱的房间,恐怕也是最后一次吧,无论是输是赢,他们都将陌路,她并不是自己可以倾慕的对像,如之儿这样的小家碧玉才应该是与自己携手相伴一生的人。但这不妨碍自己相信她帮助她保护她,可能在初见时自己就早已臣服。陈保康看着坐在对面的女子,凝脂般的颊上犹有泪痕,但如星的眸中却是孤傲决绝以及一闪而过的衰愁。 “洛小姐,我军中有人见过一道被厉行栉擅改的圣旨,你可清楚?”陈保康率先开口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圣旨?被厉行栉改动过的圣旨?”我心里苦笑了一下,今日可真当和这两个字脱不了干系了。“我没见过,是什么内容?” “你没见过?”陈保康的语调上扬,显然也吃惊于自己听到的事实。因为到这个时候,洛樱没有必要骗他。于是他将自己所知的告诉了洛樱。 听完陈保康的解释,我看了一眼安儿,安儿会意地摇摇头。也不是安儿,心中略一思索,暗嘆道,炎城啊,看来你也是破釜沉舟了。“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道亦真亦假的圣旨绝对是帮了我们。看来傅中宪在军中的威信要大不如以往了。如果到时再将他与司徒为焯的纠葛曝于人前,恐怕他那里的形势就是江河日下了。陈大哥,明日一切将有分晓。不知你已作好准备了吗?”我盯着陈保康问道。 “俱妥,而且原本定的只有死忠于我的一部分兄弟,今日圣旨风波,的确使更多的兵士自愿加入,这区区二两银的影响真是不可小瞧啊!” “若是明日洛樱还能活着的话,定了了陈大哥心愿,将之儿许给你。”听到陈保康的保证,我也有了打趣的心情。果不其然,看到这个汉子也报怯起来。“来来来,洛樱敬陈大哥一杯。”安儿见状赶忙提壶斟酒。我俩皆仰首饮尽。 送走了陈保康,已是更深露重时分。虫鸣蛙鼓,月明夜净。耳畔传来长街上孤独的打更声。“二更天,夜深梦沉,紧惕家财,小心偷盗。”短梆与铜锣的敲击声回荡在夜色中,声声入耳。 二更了啊! [正文:第二十章 鸣金] 一件薄纱披肩裹上了身,扭头看去,安儿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旁。“谢谢”我轻启朱唇,但除了这句一时竟不知何言以对。 “主子,”安儿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明白她在想什么,缓缓摇了摇手。“我睡不着,就让我在这院里站一宿吧。安儿,你先去休息吧。” “安儿不睡,”小丫头坚决地口吻全然不像平日,“主子不休息,安儿就陪着主子站一夜。”相视一笑,主僕二人就在如水般的夜中扶持至天明。 一夜未休,翌日精神却是大好,想来这便是临阵前的兴奋盖过了一切倦意吧。安排好府里的一切,我单独将捲轴交给小素,“这布包里的东西不到万一,绝不可拿出来,如果在我离开后三个时辰后没有丝毫动静,你就带着这个速回皇城面见皇上,不必顾忌我们的生死切莫回头。除了小若来问你拿,其他的谁问都回不知道。记住人与轴同生同死。”我知道这番话对于这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来说是太过残忍了一些,但她好歹也是进过大内知道世事的姑娘而且我也不得不逼她作出承诺,“听明白了吗?除了小若,谁也不能给。”我盯着小素的眼睛,迫她点头答应,“主子,小素记住了。除了若姐姐,就算是我的亲爹娘来要我也不会给的。” “难为你了,记住从现在开始,三个时辰我没有回来,你就一把火烧了宅子,火速回皇城。”我再一次重复着叮咛,得到小素再三的保证之后,方换上男装与安儿,小若一起出了门。而之儿已事先被派往了北关与陈保康一道行事。 跃马而去,却忍不住回头打量着渐行渐远的宅院。不愿自己将更多的感情用于流涟,大喝一声“驾!”挥鞭刺马。向祭殿飞驰而去,滚滚马蹄带起无尽黄沙,掩藏了身后的一切,这终将是一条不归路。 祭祀声正坛中已摆起红漆供案,三牺六礼俱齐。如人手臂粗细的白烛已被点燃,跳动的巨大火苗炙得靠近它的人热汗直淌,透过火光看着周围的人事竟如幻影般的不真实,有些扭曲的变形。而三柱清香也被点上,裊裊白雾因无风而直冲云霄。场中俱是军人,使我和安儿小若更显突兀。正思量间,司徒为焯与傅中宪亦前后步入祭殿向我走来。 “亦严贤弟来得好早啊,这万人同祭的场面怕有有生难得见到吧。”司徒一掌搭上我的肩笑呵呵地同我打着招呼,只是这笑意中有着预谋即将实现的得意。但外人看来不过是因如此的大事顺利举行使得这位将军心情大好罢了。 我亦抱拳回敬:“的确是小弟我三生有幸,得临如此阵仗。这还多仰赖两位兄长的玉成,能让小弟一介布衣参于军中盛事。傅大哥,你说是吧!”我看向有些精神不济的傅中宪。想必那道“不准”的圣旨让他伤透了脑筋,猜不通厉行栉的意思吧。呵,这本来就是你主子的意思,你又怎么会参得透呢。恐怕只是区区二两银的犒赏便让傅中宪失了所多的信任吧。人为财亡,果然再对不过。 傅中宪点点头,“洛少弟今日只看就行了,军中有些礼仪独特,不要插嘴多事。”说完便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想来仍在思考如何给军中兄弟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只是这种事若不能立时解决,越拖越想解释就会越糟。我心中微微暗许,傅中宪果然是个好谋臣同时也是真小人,但比起司徒这个伪君子却好得多,只是你站错了营,不得不死。这时司徒拍拍我的肩膀,转头与他视线相对,他朝我稍稍点了点头并看着供桌上的酒向我眨了下眼睛。他应当准备好了,却也一手准备了自己的葬礼。因为他也只会是这场斗逐游戏中的猎物。 “主子,小若刚才见过之儿了,之儿说她那里都弄妥当了。”安儿附耳细语道。好,既然大家都上好了装,穿上了戏服,那么就鸣锣开场吧 祭师们高唱着无人能懂的招魂曲,安抚着挣扎在轮回中的亡灵们,同时也祈求着来年的风调雨顺,人畜兴泰。繁复的礼仪过后,需要有人来取酒祭天地万物了。 亲眼见着这两个代表边城最高权力的两个男人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似父子又像兄弟。只是一个的心里正在算计着另一个,还是两人都在算计着对方。终于他们在高台站定,数坪见方的高台之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壶酒一双杯。在这高台上,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俩才能听的到。 司徒为焯亲手将两个杯子斟满,递给傅中宪。“中宪兄,请!”傅中宪接过酒杯,一扬手将酒洒下天空,这杯叫侍天。司徒亦紧随其后将酒泼下高台,这叫敬地。然后再度将空杯注满琼浆,与傅中宪同时举杯向着底下的万众士兵喊道:“来啊,共饮了这杯离人酒,让他们安心上路,不必再做孤魂野鬼。”说罢一饮而尽,两人皆将酒杯砸下高台,瓷器与青石的撞击声轻脆入耳。而周围的士兵们也学着样子,将酒碗丢向地面,一时裂瓷声此起彼伏。 在亲眼见着傅中宪饮尽杯中之物后,司徒为焯才举步迈下高台,而我始终悬着的心却不敢放下,掌心的湿意微微泄露了我的心怯,我只是介凡人必然也会害怕死亡,如果傅中宪和司徒为焯两人只是合演一场戏,如果陈保康只是敷衍我,如果……我不敢再深想下去,如果就应该只是如果。 “主子,是时候了吗?”安儿轻扯我的衣袖,轻声问我通知小若回府的时间眸中满是焦虑。 盯着不远处正在诵念祭文的司徒和他身边一併站着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傅中宪,再环视人群看到稳如泰山的陈保康,还有那些可能作为牺牲品的数以万计的士兵,“再等一会儿吧,安儿,我们不差这会了。”说这话的时候,视线却茫然没有焦点。 突然傅中宪的身形踉跄了一下,虽是极小的动作,却逃不过近处围观者的眼睛,我与安儿相视一望,急步冲上前去。 “傅大哥,不舒服吗?是不是晒得太久了啊?”我与司徒一人一边架住他摇晃欲倾的身体,明显地感到掌心传来的颤抖,而豆大的汗珠自他额下滴落,傅中宪紧咬着牙关似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渐渐失去神采的狭长细眼却死盯着司徒为焯:“为~~,为什么要~~,要下毒害我,我待你如~~!”一语未毕,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溢出,连鼻腔中也淌出血来。我回头以眼神示意安儿时候到了,安儿领命而去,不多时匆匆而返还带回一条手巾,“主子,去了。” 第23页 “司徒兄,傅大哥怕是不行了,要不请个大夫吧。”我配合着司徒为焯将戏演下去。“为焯,你~~,你为何要如此,咳咳咳。我这么~~这么信你。”傅中宪一动气,吐出一大滩的血来,这时靠近主祭台的傅中宪的人马也聚集了过来,看到他口吐鲜血的模样,神情顿时激动起来,纷纷嚷起来:“傅大人,你怎么了。还不去叫大夫啊。”“快啊,傅大人,您撑着些啊。”“傅大人~~。”只是乱的却仍是这祭台附近,别的士兵并无多大动作,但窃窃私语声却是此起彼伏。而此时的傅中宪已是出气多,行将就木。 司徒为焯放开了架着他的手,直起身。朗声宣布道:“傅军师突发恶疾,盖因对亡魂不敬,惹怒鬼神之故,天意不可违。”全然没了以往的兄弟情谊,冷冷地说着。 “混帐东西!”那个最早跑到傅中宪身边的人大吼道,“什么不敬鬼神,我看就是你这个小白脸搞的鬼,还有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他指着我和司徒为焯大声骂到。“没种的家~~,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膛,一把利剑刺透心口,贯穿了他的身体。司徒为焯缓缓抽回了自己的佩剑,看着那具结实的身躯在眼前砰然倒地。 那群人看着自己的头儿当场被扑杀,群情激愤,呛的一声抽出了武器,将我俩团团围住。红了眼的要为两个主子报仇。“亦严,你怕吗?”司徒反而回头看向我,邪魅地笑着,“呵呵,不怕死人就好了。”当下大喝一声:“放箭。”四面剎时飞射出无数利箭,我一把拉过安儿蹲下以避箭雨。而方才还扬言要取我们性命的士兵们却成了箭靶,无处可逃,惨叫声四起。一时小小祭台竟成了修罗道场,人间炼狱。 而其他的士兵也惧怕枉死于其中,竟无一人上前,任这几百个傅中宪的心腹活生生地箭射成千疮百孔,痛苦至死。好半晌之后,利箭破空之声才停,而我的周围已成尸山血海,惨不忍睹。傅中宪虽未中箭,但亦是脸如死灰,毫无生气。 “对鬼神不敬就是如此下场。”司徒为焯越过祭台站在场中,得意扬扬地宣告着那些呆立在原处,看着惨剧发生的士兵。哼,明明就是自己做下的事,却偏要推给鬼神,从头至尾,都只有人在动手而已,鬼神?就算是鬼神见了也只会自愧不如小人的jian恶吧。我仍和安儿立于祭台,冷眼看着在场中逆风狂笑的司徒为焯。 哒哒哒哒哒,急促地马蹄声朝我们奔来。我与安儿同时回头看去,只见小若猛挥马鞍单骑独闯而来。司徒为焯自然也听到这马匹声,眼中得意之色收敛,似是猜到了什么。一扬手,无数的箭向我,安儿还有小若射去。我与安儿以供案为盾勉强还能抵得过去,但小若却躲不过这浓密箭阵,一阵闷哼,摔下马来。 陈保康不防司徒为焯会如此突然地向洛樱她们动手,也立即作出回应。早已占据了祭祀场四周高楼的人马将大桶火油连同火种向司徒为焯的人马丢去。这一招是他与洛樱早已商量好的。毕竟双方兵力资金装备甚为悬殊,硬碰硬绝无胜算,唯有火攻才是上上之选。而天干物燥,火油一下子就将司徒的弓箭手烧了个哭爹喊娘,其声之厉,比起方才更让人胆颤。那些胆小的,想明哲保身的皆选择退出这场兵变,免得被火焚身殃及池鱼。这一招虽然但过狠毒,但不得不承认相当有用,无人可再发箭。 “小若,小若!”我与安儿趁这空档跑到小若身边,长喘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小丫头只是被箭擦伤了脖子,摔下了马扭到脚并无致命之伤。 “主子”小若强打起精神,将捲轴交给我。“我取来了呢,没迟吧。” 我一把将小若搂进怀中,噙着泪只会摇头,“没迟,没迟。我的好若儿”而小若在得到主子的保证后,安心地昏了过去。 “主子,该是请出圣旨的时候了。”安儿提醒着我,是啊,胜负已显了。没有兵的司徒为焯已经没有资格再下这盘棋了。“嗯”,我点点头,将小若交给安儿,“好好照顾她啊。” 决定一切的圣旨就在手上,我一步步地走向陈保康,我们竟赢了呢,可这遍眼的焦黑尸体和插满箭羽沿有余温的躯壳却在提醒着我,为了我一个小小的活下的念头,竟然需要这么多的死亡来为我开道。而司徒为焯仍是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处,刚刚他离兵权就差一步啊,伸手便可唾得的东西就在眨眼间不见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啊,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和自己作对?自己的兵呢,自己的权呢?明明就是自己赢了啊,看着这个一身男装的女子摊开了一道黄色织物,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风中。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司徒为焯谋杀亲妻,眷养男娈,败坏军纪,按亓聿律,杀人者剐。念其过往功绩,特判斩立决。”斩立决?圣旨吗?他不信。这里他才是王,没有人可以夺走。连傅中宪也不可以。司徒为焯上前欲抢走洛樱手中的圣旨,但本就是文质书生模样的他怎会是孔武有力的士兵对手,还没靠近,就被陈保康的手下按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 看着被人扑倒在地的司徒为焯,歇斯底里的样子让我不禁嘆息,权力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当初的翩翩浊世佳公子竟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兵败如山倒,他不会再有机会。可如果当初一早他就选择放弃,或许他现在会过得很幸福,而现在他只能祈求来生再为人时,可以不要这么打执着。权力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要的起的东西。 我蹲下身取出为了防止他胡言乱语而塞在他嘴里的布条。“为焯兄,我知道你会恨我,但各为其主。洛樱别无他法,要怪也只能怪我们生不逢时,也只能怪你的对手是这天下的主人。”闭上眼忽略他眼中的恨意,我能说的也有这些。却在直起身后看到陈保康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孔,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不知何时醒来的傅中宪搭弓瞄准了我,居然将他算漏了,原来他爱司徒的地步竟深到我们无法计算的地步了。看来我到底逃不今天这一劫啊。 箭羽破空之声竟是那么的清晰,自嘲般地勾起嘴角。炎城看来我终究是要留在这里了。没有躲闪,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转瞬间温热的血浸染了后背。 [正文:第二十一章] 热烫的鲜血透过层层衣物浸透了我的身,发狂一般地转身抱住以身为挡住这致命一箭的安儿。“安儿~~!”撕心裂肺般喊叫着她的名字,呼吸几乎在回那一瞬已经停止。为什么为什么要扑上来,她不是应该和小若在一块的吗?她不是很安全的吗?泪扑朔朔地滴落在紧拥着安儿的双手。哽咽着只能喊着安儿的名字,仿佛如此一般就能将她喊回来似的。 小若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扭伤的脚朝这里跑来。却在离我们不远处扑通倒地。“安姐姐”,她哭得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只能伸长了手想要拉住安儿。“安姐姐~~!” 而傅中宪此时也拼尽了全力,他知道一击不中,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弓箭自手中滑落,身子颓然倒地毒发身亡。 “洛小姐,这时不是悲伤的时候,得赶紧叫大夫啊。”陈保康见已完全控制了局势,虽然安儿重伤不在计划之内,但现下这个宁塞城应当不再姓厉的了。看着洛樱与小若俱是神情衰痛,不能自己,他只能作主动手从洛樱怀中抱过安儿送上马车赶去医治。 我呆呆地看着被陈保康抱离我的安儿,掌心中触目惊心的粘腻血猩提醒着我方才的真实与残酷。是我的疏忽,安儿才会受到如此重创。是我的大意我的错,一把抓住陈保康的衣襟:“我也要跟去”。 看着素日镇定自若的洛樱脸上涌现的慌乱与恐惧,陈保康知道,此时洛樱绝不会离开安儿半步,点点头,一併将她带入马车。自己亲自回驾车赶去医馆。 安儿就枕在我的腿上,平日八面玲珑的人如今却面如白纸,紧闭着双眸,此时马车一阵颠簸,我不由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对了,高远不是给过我一瓶药吗?药呢,在家里吗?思绪已经随着安儿的中箭而混乱。 “主~~,主~~。”突然安儿微弱地声音传来。 “安儿,你醒了,是刚才颠到了哪吗?”我转涕为笑,安儿醒了就是没什么大事了,却没有查觉枕着安儿的衣裳下摆早已被血染得湿透。“安儿,没事的,马上就到医馆了,还有家里有瓶好药呢,没事的,连疤也不会有的。”我伸手想像母亲般地去拍安儿的背,却想起来她的箭伤就是在那,忙硬生生地收回自己的手。“我们安儿还要风风光光地嫁人呢,我连嫁妆……” “主、主、主子,”安儿无力的手指揪紧了我的衣襟,打断我无语伦次的话语。“安、安儿怕是没福气再回到皇城了。”她惨白着一张小脸用尽了几乎全身的力气才说了这么一句话。背上的伤口深及心肺,她自己明白时间不多了。忍着椎心的痛楚咬着牙对洛樱说:“我,我能代、代主子、您、您挡一劫。”没办法说完整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第24页 心疼她的坚持,任泪在眼眶中打转。“好安儿,不要多说话了。马上就没事了。”我几乎不忍再看她的眼睛,却又不能不看。 “我、我怕、再也说、说不了。”安儿又是好长一会儿停顿。她心里清楚,自己怕是真的没法再随着洛樱了,硬提了一口气上来:“安儿如果不在了,主子也不必太伤心。要好好的过下去。”噗!安儿压不住胸口的腥甜鲜血自口中涌出。血,刺目的红色,不是安儿的,我手忙脚乱地用袖子抹去那讨厌的绯色,眼泪却如泉涌。医馆呢,怎么还没到?陈保康怎么不再快些呢?可真快了却又怕颠痛了安儿。 安儿的声音越来越虚:“能~~遇~~到主,咳咳咳。是我~~福~~”嘴角亦扬起了回忆往事时的笑意。 这笑却看得我益发心惊胆寒,只是不停地叨念着:“好安儿,不说了,咱们不说了。”温热的泪却似不会停歇般的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也落在安儿的脸上。“就快到了。不会有事的。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就到了。”却不知道这话究竟是在安慰谁。 “安儿~~,不~~休~~。主~~子~~莫~~哭~~”细若游丝的声音在狭小的马车内已是充耳难闻。心中酸涩难抑,嘴上却应着安儿:“不哭,不哭。我不会哭。安儿说不哭,我就不哭。”只是我怎么样也止不住自己的泪,它们仿彿有了自己的意识似的纷纷滑出眼框。 主子,仍在哭呢,我要为她擦掉这些眼泪,主子还是笑着好看。安儿看着洛樱,意识渐渐涣散,却仍要强地抬起了腕想要拭去洛樱脸上的斑斑泪痕,却在即将触到的那一瞬永远垂下了手。 “安,儿”当看到安儿的素白皓腕无力地耷落之时,我放声撕喊,放纵泪在脸庞流淌。“安儿,安儿,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啊。”默默泣啼渐成号啕大哭却唤不醒双眉紧锁的安儿。对不起,安儿,我做不到不哭。 陈保康听到洛樱那一声撕喊,心中明白,这医馆是不必再去了。虽然无安儿接触不多,但听得之儿说起旧事也知道安儿是个顾全大局的稳重丫头。单看这以身挡箭就足以见得其忠心之甚,心里也是惋惜之极。不禁放缓了驭马之速,朝洛宅而去。 我就这样抱着尚有余温的安儿,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小素掀开帘子,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浑身是血的安儿与洛樱也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木然地看着帘外一脸惊慌的小素,我却没有丝毫下车的念头。陈保康看着这个全然没了往日倔强的女子,嘆了口气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语,将她俩一同抱下了车。 抬眼看着那一如往昔的黑漆大门,清晨三人离家,返时竟唯有我无恙。小若伤了,安儿去了。 “主子,到家了,快进屋吧。”小素咬唇亦是泪眼盈盈地提醒着呆立于门外的洛樱。安儿姐姐竟与她们不告而别,丢下她们三人先走了。当下,悲中心来,呜咽出声。 “到家了?到家了。”看着被陈保康横抱在怀的安儿,干涸的睛里再度涌出泪来却傻笑着喃喃自语道:“安儿。我们回家了呢,家里有药呢!擦了不痛了,不痛了。”眼前一黑,如全身气力被抽离一般,瘫倒在地。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的深夜时分了。榻前似有一人端茶侍立,头晕得厉害,直觉喊道:“安儿,我要喝水。” “主子”,榻前的人身形一震,哭腔开口:“主子,安姐姐不在了。小素侍候着呢。” 剎时,排山倒海的记忆向着我涌来,祭祀场,大火,箭雨,躺在我怀中的安儿。清晰的画面在脑中不停闪现,我一把掀开锦被跳下榻来:“我要见她,人呢?”我抓着小素的襟不停地追问道。 “安、安姐姐在前、在前厅。呜呜呜呜。”小素终于忍不住眼泪哭出声来。安姐姐好可怜,主子也好可怜啊。 前厅,她在前厅。没有多想,我向房外跑去。赤足跑在廊下也没觉得冷,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冲到了前厅,入眼的却是漫室的白色和厅中央的黑色长棺。 “主子”,正在为安儿默默祈祷的几个丫头看着门外衣衫不整的洛樱,齐齐站起了身。之儿上前欲扶住摇摇晃晃的洛樱,却被她摆手推开。 棺中之人不是安儿吧,不是的吧。我突然笑了:“安儿出门了对吧,马上就回家是吧?”但眼一切告诉我不必再自欺欺人。静谥地躺在那里的,相伴了十多年那张俏颜映进心里。前天我们还一块并肩伫立,遥想归城之期,如今却是天人永隔。没有泪了,声音也在那一天喊哑了。但心如针刺的绵绵痛楚却比那刻更加剧烈,我真的是没办法救回她了。跌坐在地,一张接着一张地焚着为往生铺路的纸钱,一张接着一张,没有说话没有眼泪。只是盯着狂噬的火舌吞卷着微黄的纸张。耳边是三个丫头的嘤嘤泣声,一夜至天明。 无语地看着陈保康忙进忙出地安排着安儿的身后事,入殓,出殡,下葬,封墓。之儿早哭得连站也站也稳,需要要陈保康扶着才能祭拜。小若和小素亦是泣不成声,成了泪人。我却只是傻傻地看着她们,泪早在安儿于我怀中睡去时就淌完了,心却痛得麻木。如姊亦如母一样的人儿却这样长眠于边关苦塞之地,我甚至连带她回去的能力也没有,亦不知自己何时还能再回到这里为她上一柱香。躺这这里头的人该是我啊,一切的一切是我选择的,为什么要她来担。 不远处备好的马车即将载着我们回到皇城,但我却不知该如何面对炎城。欢喜吗?恨吗?还要做他的女人吗?一步步地走来,我所不能掌控的越来越多。我真当是他口中所说的有着玲珑心的人吗?相思不再成圈,纵然是我选择的路,但圆再也成不了圆。来时五人成行,归时只得孤单三人。安儿永埋于此,之儿与陈保康情投意合也厌倦了皇城生活,出嫁从夫。曾经动了心念亦想长居此地,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与那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车夫扬鞭驱马,七月飞尘,黄沙漫天。悬于马车顶四角的铜铃震动而呜,叮铛一路,车内却终无人语,仿彿这车到哪都我们无关。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马车停的时候。 [正文:第二十二章 命定] “小姐们,天晚了,咱们就在这里的客栈休息一下,赶明儿再走吧。”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进人的耳内。 “噢,好。”小素看着车内没有什么反应的两人,无奈地应道。心想只怕是这车被赶到了黄泉路上,主子也不会吭一声的吧。自安姐姐去了之后,主子就是这副模样让人好生心疼,可自己口拙又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主子,下来吃点东西休息一晚上吧。”小素伸手将洛樱与小若搀了下来。 我顺从地下了车,双脚踩踏在土地上的感觉让我有些稍稍的不适应,方才想起来自己在车上一动不动已有半日。跟着小素她们进了客栈,看着小素忙进忙出,恍然见又似看到安儿的身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洛樱,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但是当她跨进大门的那一瞬,他就明白她就是自己在等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地一见倾心。 缟素的绢服衬出她的高贵气质,一支简简单单的银钗挽住如瀑青丝,苍白的脸庞上有着写不尽的衰思。从进门到坐下,一语不发。是哑子吗?无妨,就算又聋又哑也没关系,她就是他的洛神。他厉风寻觅了二十几载的命定之人。 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炽热视线。我默默地吃着饭,默默地跟着小素准备回房就寝。眼看佳人离座,厉风也无法安坐了。他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女子行走不便,当下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几位小姐请留步。” 小素及小若俱停下了脚步,我也不得不随着她们的步子而停留在楼梯上。“这位公子,是叫我们吗?”小素略显迷惘看着男子。 “是的,是这样子的。”厉风怕自己方才的举止给洛樱留下不好的印象,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郎中,方才见这位小姐行走稍有不顺,医者父母心,故斗胆出声,想为这位小姐瞧瞧。” “主子?”小素向我看来想问一下我的意思。郎中?也好,安儿已经救不回来了,高远也因为我而终生无法行走。小若因行程匆匆而没有得到好的医治,本想到皇城后找个好大夫,又怕落下瘸跟,也好既然他敢毛遂自荐,应该也有些本事吧。而我再也欠不起什么了。于是点点头,示意小素陪着先让这位自称郎中的年轻男子看看。 厉风看着洛樱上楼,连一句也没问他,心中不禁茫然若失,自问也算是一表人材,风流倜傥。向来极受少女爱慕,没想到在她眼中,竟视若无物。心中挫败感顿起。但放弃不是他的本性,更何况是寻觅许久才倾心之人。不过既然自己是以医治为藉口的,自然得先医好眼前这位姑娘的脚疾,也才能有继续亲近佳人的理由啊。幸好自己这些年四处游历就是靠行医来挣得盘缠养活自己,方才能脱得父亲钳制。 第25页 “这位小姐,在下需要看一下您的脚踝,请恕在下无礼。”厉风与若、素二人择座就诊,耐心地为小若治起伤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为小若换好了伤药缠上绷带叮嘱道:“小姐切切不可碰水,只要坚持换药十日,必不会留下宿疾。” “大夫,我们不是小姐。”小素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刚才见他诊得仔细怕打扰了大夫治病,一直没开口纠正:“我们两个只是侍女,所以不要叫我们小姐了,怪难为情的。我叫小素,这个是小若。”她指着小若介绍道。 若素,是取的安之若素之意吗?那上楼的那位也是侍女吗?是安还是之?厉风心中转过万千意念,但又立即否诀了自己的想法。刚才那女子的气质绝不是侍女所能拥有的,那她是?“敢问小素姑娘,那方才独自上楼怎么称呼呢?”厉风知道这个急性子的姑娘一定会告诉他想知道的答案。 “噢,那是我们的主子,叫……”小素直觉要脱口而出洛樱的名讳,却被小若拉住了衣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忙打住。 “小若代我家主子多谢大夫救治”小若接着小素的话说道,“主子生性淡泊,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把主子名讳随意说了出来。还忘大夫见谅。”小若从侧袋中取出一锭银子:“大夫,不知这些诊金可够?” 看到那将近二十两的锭银,厉风明白再问不宜了。“太多了,只是小若姑娘,需要连续十日才可断根啊,否则……!”医者的本心让厉风关切的嘱咐小若。却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关系了,能活下来小若已经很满足了。”小若摇摇头,眼前似乎又闪现过燎原大火,漫天箭雨。“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上楼了,多谢大夫相治。”语毕,与小素相扶着转身而去。 徒留厉风仍立于原处,他自嘲似苦笑着:“果然有其仆必有其主,看来自己情途要坎坷了。” 夜又深了,我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眼,小素的话还历历在耳,如果有十日,小若就可以如往昔一样健步如飞,只需要十日天天换药就不会留下残疾。就算是那个郎中在卖弄本事,但以我们的行程,到皇城最快也要六七日光景,只怕那时小若的双脚顽疾已定,天人难复啊。不如就多留十日,不仅为了小若,也为了我小小的私心。近乡情怯啊! 翌日清早,我看着正端水进屋的小素:“今日不走了,我们在这里等十日。” 咣当一声,小素手中的铜盆滑落,晶莹的水沿了一地。“主子,主子,您终于开口说话了。”一语未毕,泪水自她眼中夺眶而出。“我们好怕,好怕主子就这样不理我们,再也不笑不说。您讲话了,说话了就好。我要告诉小若去。”小丫头就样又哭又笑地奔了出去,而我却被那几句话震醒了。这几日我自私地活地无声中,妄图就这样过下去,慢慢地遗忘生死情爱。却在无意间左右了她们的思想和生活,安儿不在了,可活着人还是活着。无论我是心死还是身死,对于她们都是最大的痛苦,她们本来就是弱势的人儿,这几年与我朝夕相处,早已视我为至亲,可我却曾想放弃她们,安儿为我挡箭代死,也是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对不起,安儿,还有之儿,小若小素,我不会再封闭自己了,也不会再让你们受到伤害。曾经发誓要一起回皇城,如今已然食言。只不过这将会唯一的一次。 小若的伤好的很快,而厉风的名字几乎每天都挂在小素的嘴上。 “主子,昨天厉公子帮小若换药了”小素边帮我梳发边念叨着。 “主子,刚刚厉公子为小若推拿了。”这次是在用膳时。 “主子,今天厉公子要给小若拆夹板了。”快就寝时。 “主子,明天厉公子……”小素边收拾衣物边对我说道,却被我笑着打断。 “小素,你累吗?最近都只得你一个人在忙进忙出的。”我问道,实在有些好奇这丫头的精力竟会如此之沛。 “主子,小素不累的,厉公子啊……”她突然听到主子的轻笑声,瞪大了眼睛看着笑意盈盈的洛樱。方才自己没说什么笑话啊。不解地问道:“主子,小素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唉,小素你知道吗?这几日我听得最多的便是厉公子三个字了。如果不是明白你的心思,我定以为你是喜欢上人家了。”自安儿去后,我第一次轻松开着玩笑。 “主子,您说什么啊,小素只是,只是觉得厉公子医术真的很好,人也很好。”小丫头歪着脑袋想着说辞:“主子,您还没正式去和人家道谢过呢。”小素反将我一军。 也是。小若的脚后日便可痊癒了,虽说就在同间客栈,我却只是和他打个照面点个头而已,当真是我的疏忽了。印象也是个温文公子,实在不像江湖郎中。姓厉?却又莫名让我讨厌起来。不过礼数不可废,看看天色尚早,于是吩咐小素准备礼金,顺便去看看小若的治疗成果。 “来了”,厉风应声开门,以为又是小素。这几日同两个丫头交情已算不错,也知道那个白衣女子名叫洛樱。只是没想到打开门见到的就是心仪之人。 “洛小姐!”厉风惊呼道,忙把她俩让进屋里。“快,快进来坐。” 我听得出来,面前的厉公子的声音中透露着惊喜。含笑点头欠身,与小素一同进了房间,抬眼就看见小若坐在窗下,双踝裹着厚厚纱布,应是刚上完药吧。 “这几日多劳厉公子费心,保住小若一双脚。”我看着身穿蓝衣长袍的厉风,他的身上隐隐传来一股药香,相较于炎城的霸气与司徒的俊秀。他应该算是一个很令人觉得舒服的男人,书卷之气更浓一些,好像炎城未封储之前的儒雅。只是长久在外,又让他的眼中有了些许沧桑。 “力所能及的事,况且像小若这么年轻的女孩子是断不能留下病根的。这也是当初在下冒昧开口的原因之一。”厉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洛樱,虽然眼中伤痛之意仍在,但于初见时的木然已相去甚远,如果说那时只是精緻的人偶,那么现在这样灵动的女子必定是洛神托世,刚巧她又姓洛。思及此,厉风咧嘴笑了起来。 “厉公子何以如此高兴?”我看着忽而深思忽而摇头现下又笑的厉风略有不快地问道。这人夸不得,有些轻浮呢。心里也就下了结论。 “噢,刚刚想到小姐姓洛,又想到洛水之神,觉得小姐过犹之而无不及,有一时出神以为小姐是洛女托世呢。”厉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大方地告诉了洛樱:“是在下无礼了。请小姐见谅。” 小素听着这话,扑哧一笑:“厉公子,你见过洛神?你怎么知道小姐和神女长得像不像呢?” 厉风听了小素的反问,一下子倒也想不出回答,反手挠着头,神情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子,引得我和小若也笑了起来。而他不知我们在笑什么,亦只能陪笑。一时房内笑语不断,也扫去了不少心头阴霾。 正文:第二十三章 再聚] 官道上驰过一车一骑,车里是我和若素二人。而这一骑便是同我们一起回皇城的厉风了。那日聚聊一夜,在得知我们是往皇城走时,他便坚持与我们同行,拗不过他又想着可以为小若继续医治,于是就这样结伴而返。一路上倒也是他在多多安排,而相处的时间长了,便互相以字来称呼。 “季伦兄,今日就在此处停歇吧。”看着小若及小素均有倦意的面容,我向着车外独骑的厉风提议。 “也好,是时候祭祭五脏庙了。则宁,我们就挑这间铺子吧。”厉风帮着车夫安顿好马匹。点好酒菜,五个人倒也相处融融。 而殊不知,在我们离开宁塞城之后,陆炎城也收到了关于宁塞城兵变的消息及安儿的死讯。 “宁塞城动乱,洛贵人既然也算帝妾,自然不适合在那儿长居了。吴轵,你派个靠得住的人去宁塞城一趟,把高远和洛贵人接回来。”陆炎城背着手仰望着夜幕半月说道。“把西城十二庭院打理一下,就把洛贵人安顿在那儿吧。” 吴轵看不清陆炎城的表情,虽然这十二只是虚指,但也是好大的一个宅子呢,全打理了吗?“皇上,是紧邻着皇宫的西城十二庭院吗?还有高大人怎么安排呢?” “就是那片宅子,高远的话,先在文华阁当个文书好了。朕自有安排。”陆炎城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却没听吴轵的告诺声,知他有事,缓缓开口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皇上,今晚上是去蓁妃还是芳妃的寝宫。还是其他的人,微臣好去传诏。”吴轵的本意是想让陆炎城想起还有个怀着皇室唯一子嗣的厉云。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陆炎城的回覆:“皇上?”吴轵再次试着叫道。 第26页 “不必了,朕有些事要处理。你也下去吧。”陆炎城转过身来看着躬身在旁的吴轵冷然地答着。 御案边上的烛台因夜风的抚弄而摆舞,重重灯影之上似乎都是洛樱的笑颜与妩媚。他的樱儿啊,要回来了啊,虽然迫不得已送她去了边城,但自己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之中。担忧她的伤心,害怕她会受伤,更怕她忘了自己。樱儿在恨他吧,一定的,他知道,安儿的死必然会让洛樱恨自己,不过无所谓他承认自己的自私,在听到安儿以身护主时,他庆幸的是幸亏有安儿挡箭,洛樱没有伤到分毫。但假如是樱儿伤了,她们四个丫头一样也活不成。看着窗外的明月,陆炎城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宠溺,他的樱儿啊,只是他的。 不过几日后在吴轵派出去的人飞鸽传书说洛樱已自行离开时,陆炎城的脾气着实把周围的人吓了个够呛,从来不知道这位人人称颂的仁慈之君竟也有那样捉摸的坏脾气。 “吴轵,你派出去的人先不要急着回来,尽量赶上洛贵人的行程。暗中保护着她们,有什么消息尽快回报。”陆炎城急燥地在殿内来回走动,樱儿啊,你怎么这么大意呢,先行返皇城,万一傅中宪的死党中有漏网之鱼可如何是好,鞭长莫及啊。“还有,再找些靠得住的人守住各个城门,如果有洛贵人的车马,直接将她们带到十二庭院去。避开厉总铺明白了吗?”匆匆下完命令,陆炎城仍觉不踏实,却也无计可施,唯有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的对策。因为宁塞城兵变的消息早已闹动朝野,厉行栉最近几日亦是託病不上朝。那些朝臣又是听他的令才行事,所以就算收回了五万兵权,也是杯水车薪,远还不够与厉行栉对峙的资本。 厉行栉一脸阴沉地盯着杯中的茶叶上下沉浮,扶着桌边的手几乎要把桌角捏断。“哼,陆炎城看不出你还有点本事啊,知道从司徒那里下手,拔掉傅中宪。这个姓傅的也是不成材的,当初就看出他喜男风甚重,把他俩弄到宁塞城,原以为可以以逸待劳,没想搞出这么多瘘子,枉费了我一片苦心,白白让姓陆的捡了五万的兵。”一把将杯子扫落在地,玉般的瓷片四裂在地,茶汤亦渗入地fèng,只剩下离了水的茶叶贴在地面,渐渐干卷。 “五万兵而已,给你就给你了。”厉行栉狂妄一笑:“没有将的兵还是一盘散沙,要有何用?陆炎城,咱俩走着瞧。你也顶多就像这离了水的茶叶,滋润一时罢了。厉昆,你明个再给我告十天假。”他大声地唤着随侍在门外的忠僕。 奕庆宫内,孙太医正在给郑敏俐专心请脉。三指扣弦,突然面露喜色,扑通跪下略显激动地诵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珠胎已怀一月有余。听脉象沉稳有力,应是男胎。” “真的,真的是刚巧怀了一个多月?”郑敏俐喜不自禁地抓着孙太医的衣服,哈,天助她也,一月前,皇上是来过奕庆宫的。这样就万无一失了。她笑得好不得意,却在接触到金玉带着警视的目光中止住了自己的笑意。 “孙太医,谢谢你了。本宫以后还要靠您来调养安胎呢?”视线移到边上的一个侍女她吩咐:“去把万宝格上的西洋座钟拿来给孙太医带回去。”接着又回头对孙太医说道:“孙太医千万莫推託,只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将来还要靠您保我母子平安呢。”说完话,看看金玉亦没有任何表示不贊同的神情。更加放心地将东西让孙太医带走。而一个时辰后,蓁妃娘娘有孕的消息整个皇宫里是人人皆知,陆炎城也依旧没有亲临,只是让吴轵比照当初厉云的规格送去了一批珠宝。 金玉冷眼看着郑敏俐爱不释手地挑选着珠宝,一抹鄙笑挂上了嘴角。挑吧,挑吧,挑一件喜欢的陪葬吧。 而我们在经过八九天的行程后离皇城只有三四里路了。连皇城外围高筑的城墙也隐隐可见。原本只有五天的路因有意无意地拖延,可总有到达的一日。只要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又踏进了这熟悉的皇城中。只是时过境迁,人事已非。 “主子,我们马上就到了呢?”车厢里小素掀开窗帘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街景兴奋喊着。停了一下却发现没有人应答。不解地看着抱膝沉思的洛樱还有一脸不舍的小若。为什么都不开心呢,再看看默默无语骑着马的厉风。也皱紧了眉头,苦恼了起来,唉,安姐姐之姐姐都没再回来了。 突然车外的厉风打破沉默:“则宁啊,我想你可能一时找不到在皇城的住所的话,我家倒是有几处空的院子,不知季伦是否有幸能邀得你入住啊?”这是他能想到能继续与洛樱保持联繫的方法了,虽然要运用父亲的力量。 “季伦兄好意,则宁心领了。天无绝人之路,这皇城这么大,就有我们几个小女子的立锥之地的。”我回绝了他的提议,因为我知道,炎城绝对会有所安排,以他的个性,恐怕早已知道我擅自提前回了皇城。而季伦本性善良开朗,这半月与他相处真的很轻松,也让我从安儿的过世中渐渐缓过来。 小若听到洛樱的话,原来闪过一丝光芒的眸又黯淡下去,不过没有人发现她的情绪,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心里的那一点点失落感是什么。 几个人各有所思间,马车竟已到了城门之下。皇城重地,马车,货车俱得检查,八个身负武器的兵勇正仔细着前几辆车马,盘问着路人。我们亦下了车等着过城门。 “是洛贵人吗?”一个身穿普通青色长裰的男子看着手中的画册向我走来。轻声地问道。小素见状一把抢在我身前,拦住了他。“你乱叫谁啊!没这人啦。”而厉风一脸震惊地盯着我。我抱歉一笑,看来瞒也瞒不住了。再看那个男子,嗓音尖细,面上粉白无须。是了,看来炎城的动作比我想的还快些啊。 轻轻拉开小素,迎面走去:“请问有信物吗?”然后手中就多了张信笺,入眼的赫然是当初我命人送回来的那阙《望书归》。 “季伦兄,就此别过了。恐怕后会亦无期了。”虽然不忍,但我想听到洛贵人三个字后,以他的心智必定也是明白的。带着小若与小素与他擦身而过,擦肩的瞬间听到他的轻声自语:“无期吗?我们会再见的。” “洛贵人,到了。”领路的人将车停下,必恭必敬地搀着我下来,好眼熟的宅子啊。抬头一看门楣“十二庭院”。心中顿生疑惑,这可是当初…… “公公,当真是这里吗?没错吗?”我看着一脸笃定的领路人。怎么会把这宅子给我住呢,这好像是当初长公主搬出宫后所住的院子呢。 “洛贵人放心,是这里了,皇上都命人收拾好了,快请进吧。”他率先推开门,我也只能随他跟了进去。院内小桥流水,曲径幽林,更美的是分别有一宅之内更有四院,每院又别有洞天,风景更不相同。 “洛贵人,就请这里安心休息,微臣就先回去覆命了。”领路之人告退后便离开了。 几乎在我到达十二庭院地同时,吴轵向陆炎城启奏着:“皇上,洛贵人已到达皇城,并按您的吩咐将她带往十二庭院。” 陆炎城长吁一口气,薄唇抿起,笑意直达眼底。她终于平安地回来了。朝吴轵点点头以示嘉许。 四院之中,我挑了ju傲轩。虽然经过了一天的奔波,但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入睡,连小憩的念头也没有。还是去院子里吧,却在打开雕花木门时愣在了原地。门外是亓聿的帝,一个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去见的人,陆炎城。 正文:第二十四章] “炎……”生生地把他的名字压下,“皇上,罪妾见……”却没有办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所有的话语被他霸道的吻吞下。四片唇瓣毫无预警地紧紧贴上,我第一次感到他的掠夺天性竟是如此违背常理,如此残酷不留余地,如此蛮横。 陆炎城贪婪地汲取着她的馨香,即使离开了她的唇依旧牢牢将她环抱在怀中,仿佛要将她嵌入体内一样的不容丝毫空隙。 脸埋在他的怀中,我看不到他的脸更不看透他的心,这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今夜如此这般地眷恋与不舍,当初又为何要送我去宁塞城?是嘉奖吗?因为我达成了他的目的。那如果没有安儿挡箭,此刻他又会抱着谁呢?猛地推开他踉跄后退。反手将房门阖上,背抵着木门。我在房内,他在门外。 怀中顿失所依,陆炎城看着倚门而立的倩影,双肩微微颤动,嘤嘤泣声隐隐入耳。纵使平日与权臣周旋也没有词穷的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是好,或许今夜无法抑制相思苦念不计后果的来见她根本就是错的,但深宫之内,一人独对月影,那种掏心挠肺的心痛却无比清晰,洛樱远在边城时他备受煎熬,如今近在咫尺,这种痛楚却更胜当初。抛下了一切孤身来见她,却被一扇门板隔开了两重天。他知道洛樱一定会怪他,却没想她连见也不见自己。一拳捶在门上,低哑出声:“开门,我不许你不见我。”他没有自称为朕,因为朕属于天下人,而现在他不需要面对天下人,他要的只是她。 第27页 我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只是摇摇头……啜泣之声渐弱咬住了嘴唇闭上眼任泪放肆,透光的刻花门将我的拒绝清清楚楚地传达给他。 “开门,洛樱。”陆炎城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那样的清晰,甚至连湿热的气息也能感受的到,而言语之中的恼意也越来越胜。该死的,她居然不想见自己。他不许她躲他。 背抵着门,我再一次摇头:“皇上,更深露重,明日还要操劳国事,您请回吧。” 陆炎城看着倒映在窗纸上的侧影,依旧是缓缓地摇头回绝。本在捶门的手亦渐渐放下,虽然心底的相思早已泛滥,亦在洛樱离开皇城的那一刻明白了自己对于她的感情。但身为帝王的骄傲及对洛樱的愧疚似两股无形的绳拉扯着他的判断,但君王傲气终让他容不得再次的拒绝。 “是朕欠思量了,洛贵人长途跋涉,定是累极。”陆炎城心底的堤又被筑起,一个朕字断清了两人的关系。他转身离开,牵挂地再次回望着那纸窗上的一袭身影,终究绝然转身。 而我在听到他拾阶迈步的脚步之后,心底的失落却益发沉重,悄悄地将木门拉开了一道fèng,却只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扶着门框的手再也无力支撑,放手跌坐在地。原来他真的不留恋,真的连多问一句也不肯。而我真的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身不由已、心亦不由已的棋子。 这一夜,徒留清冷残月、孤独虫鸣还有一对失心人。 而在我归城的第二日,厉行栉突然身体恢复康健不再告假,继续为国“劳心尽忠”。 陆炎城以手托腮,静静地看着这个一脸得意的总辅大臣在向他包括其他朝臣解释着突然痊癒的原因。 “臣的长子归家,习得精湛医术并且带回一批珍贵药材,老臣服食之后,沉疴立轻。当真甚妙。”厉行栉旁若无人地朝堂之上夸奖着自己的儿子,俨然将这当做了自家的书房。 “恭喜厉大人啊,得子如此,真是好福气啊。”立刻有人献谄道,全然没有顾忌到当今圣上的脸色是越来越来阴暗。 “令郎如此有才,实仍国之栋樑,该出仕为朝庭所用啊。”赵居铮揣摩着厉行栉的意思,试探着提议,眼角余光瞟向厉行栉。在看到面露喜色的厉行栉时知道自己押对了宝。而其他的人在看到厉行栉赞许赵居铮的眼光时,莫不后悔自己没有接对厉大人的翎子,错失了邀功的机会。只能纷纷符合赵居铮的说法,力荐厉总辅之子入仕。 陆炎城看着那些如跳樑小丑一般的朝臣,脑中却只有昨夜木门乍开时洛樱的惊颜,耳畔回荡的也只有如泣如诉地啼啜声。原来她竟是如此地恨自己,连一个笑魇也吝啬给予,自己放开了一切去见她的结果竟是拒绝。大掌按住太阳穴上轻揉想得生疼的脑袋,就想这样把洛樱的身影揉出脑海,却发现力不从心。 “皇上不舒服吗?”吴轵弯下腰来看着轻按额际的陆炎城担忧地询问。唉,这些大臣啊,真把这里当做厉家客厅了吗? “噢,朕有点不适,叫他们散了吧。”陆炎城就着吴轵话答道。心中却转过另一道念头:“退了朝后,摆驾华庆宫。” “主子,该起了。”小素推开ju傲轩的门,却看见整齐的被褥叠放在床上,丝毫没有睡过的迹象。这么早,主子去哪了?难道昨夜没睡在这里了吗?正想出门去找找,却眼尖地看到床脚边踡成一团,双手抱膝的洛樱。 听到小素的叫唤,我勉力睁开双眸。射入室内的七月流火却让我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我没事。”话甫一出口,连自己也被那粗哑之声吓了一跳。 “主子,您没事吧?”小素惊慌上前欲将我扶起。搭着小素递来的手臂,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僵坐了一夜的双脚早已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向前倾去,小素无法承受住这突如其来的重量,两人双双扑倒在地。而我的额际却在跌下的剎时磕在了雕花床角,晕弦的刺痛直达脑中。 小素好不容易坐起来,却发现洛樱仍倒在地面之上,怎么了?撞到哪了吗?忙连爬带跪地靠近洛樱,转过她的身子,却被额上触目的血色惊的没了话语。震惊之中连呼救也忘了,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抹去那讨厌的猩红。 “主子还没起吗?”当小若推开房门时看到就是这样让人窒息的画面,忙着拭血的小素和脸色苍白的洛樱。“天哪,怎么会这样。”小若惊呼着,但现下不是慌乱的时候,得赶紧找大夫啊。大夫?哪里有大夫?御医又不是自己能找到的,对了,厉大哥就是大夫。她夺门而出,幸亏当初分别时厉大哥硬要她记下了他的住址,城西金谷巷子东首。 忘了拦轿,忘了僱车,也忘了自己的脚伤刚愈,小若一路跑着寻到了记忆中的地址,门楣上赫然却是“赦造辅国甬宁公厉府”。甬宁公,厉总辅?厉风?本就聪慧的小若一下子猜透了厉风的身份。厉大哥竟是总辅之子!心中的认知让她犹豫着要离开,可是又要上哪去找大夫呢。 “小若!”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厉风从外面出诊返家刚下马车,就在家门口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怎么就你一人啊?” 不管了,主子的命要紧。小若一咬牙,转身下拜跪求:“厉大哥,主子她伤了,伤到头了……”。 “快带我去,你们住哪?”厉风打断她的话,洛樱伤到哪了,看小若的样子,一定很严重。“车夫,马上调转车头。” 一阵急驰之后,马车在十二庭院门口停下。两人一路小跑着向ju傲轩冲去。 小素已停止了抽泣,洛樱也已经被扶到了床上,额上的血迹已然干涸,但苍白的唇色却让人害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她的生命仍在继续。 “去准备干净的清水,白布,还有将这些丸药用水溶了,等等,还有把她的领扣解开,以保持呼吸顺畅。”乍一见洛樱的样子时,着实把他吓坏了。好容易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厉风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事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佳人疗伤。 “倩儿,你说我这套衣裳好看吗?这钗好像歪了呢,还有还有……”厉云拉着厉倩不停地询问着。 “小姐,您就算不打扮也是这后宫里顶好看的,放心吧,这样很好看的啦。保准皇上会被您迷住的。”厉倩边帮她整理裙摆帮说道。 “可是我现在怀着身孕的样子很丑的。”厉云低头看着已然隆起的小腹嘟着嘴抱怨。 “娘娘,这话就错了。”另一个宫女插嘴:“怀着子嗣的女人啊是最美的,再说您怀的可是皇上的龙胎啊。” 厉云的脸上浮现出娇羞的神情,一抹幸福的微笑扬起在嘴角。 宫门外清晰的传报声响起:“皇上驾到。”一道昴长挺拔的身影也在传报声中迈入了华庆宫内。 看着这个伟岸男子,厉云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是她的夫君呢,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啊。“臣妾叩见圣上。”正准备下跪的身子却被人一把托住。抬眼看去,扶住自己的人却是依陆炎城眼神示意的吴轵。心中隐隐失落,不过不要紧,也是他的意思啊。他是帝王啊,怎么能亲自来扶呢? 陆炎城率先迈进内殿,厉云亦紧跟在后。所过之处宫女太监齐唰唰地垂首下跪。 “芳妃,最近身子可好?”陆炎城视线落在厉云的腹间开口问道。抬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 “能为皇上孕育子嗣,是臣妾的福气。”掌心护着小腹,厉云依言缓缓落座。 “噢。”陆炎城只是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茶杯用盖碗将飘浮的茶叶轻轻掠去。裊裊热雾间,恍惚中似乎将厉云看成了她。明知这是不可能事的,但一瞬间竟希望怀着他骨血的人是她。 “皇上国事繁忙,还不忘来看望臣妾。臣妾心感不已。”厉云不知怎样把满腔的爱意表达出来,虽然前些时日他是有些冷落自己的,但一国之君如若天天腻在后宫,也实在不像话。厉云为他拼命找着冷落自己的藉口,努力地证明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吴公公。”一个小太监在门外轻唤着吴轵,一脸的无措。 “去看看有什么事?”陆炎城也听到那声轻唤,厉云亦好奇地看着门外。 “是。”在得到陆炎城允许之后,吴轵转身出门,只见小太监窃窃私语与他说了什么,吴轵脸色大变。在挥退了来人后,匆匆返身回到房内。 “皇上,西城出事了。”吴轵在陆炎城耳边轻声转述方才的消息。而厉云眼尖地发现那端着瓷杯的大掌在微微颤抖,而他的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全然没了来时的镇静。 到底怎么了。厉云绞着一双白玉手不安地揣测着陆炎城的想法。 第28页 [正文:外一章 恨不相逢早----厉风版] 忆秦娥------别情 千里糙。萋萋尽处遥山小。遥山小。行人远似,此山多少。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说便说不了。说不了。一声唤起,又惊春晓。 我从没想到在边城荒漠竟会遇见这样的女子,在她进门的前一刻我还在抱怨因为遇到杂症而在此地多停留了些时日。但当那抹素白纤影映入眼帘时,我发现上苍真是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让我先怒后喜的玩笑。连日的郁闷转瞬不见。 我想这就是一见倾心吧,因为当我看着她时,竟会手足无措,心底有着异于平常的悸动。她很美,但除了美丽还有在女子身上并不常见的毅然,虽然从进门到坐下没有说过一句,甚至连表情也没变化,但这并不妨碍她的高雅气质,而她眼底的衰愁更是让她显得楚楚动人,我不禁想伸手去抚平她微皱的眉结。 她静静地用膳,得体的动作显示她曾受到过正统的礼仪教导。呵呵,其实就算不看她的动作,只需看着她的坐立及无意中散发的高贵,就可得知她绝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女儿。这一点日后也得到了证实,虽然这个结果让我相当沮丧。 “等一下”眼看着佳人即将上楼,我不顾教养地冒失开口。以一个我平日用来混日子的藉口留住了佳人的脚步。只是她仍旧没开口,甚至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不过她同意让我为另一个女子治疗脚伤,在得到首肯的那一剎那,我无比感激自己曾因举起而研习过医术。继而她又答应了十日之期还有同程返京。 那半月的日子真当是我游历途中最快乐的日子,从她的侍女口中,我得知她的名字,洛樱。让我直觉想起满天民间飞舞的纷纷花雨。如她一样,美好而纯真。 渐渐地我们逐渐熟悉,她也会唤我一声季伦兄,而我呼她则宁,我不喜欢父亲为我的名,因为那代表的是厉行栉的长子,而不是我。至于她为什么不让我唤她的名,可能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返京的路上,欢声笑语传遍苍原,而她眼底的愁思虽然仍在但相较于过去已有天壤之别。好希望就这样走下去,让我可以有抚平她心底伤痛的一天,只是皇城大门已然在望。 “若是无处安居,我倒有一宅子。”为了留住佳人,我冒然开口,虽然运用父亲的权力是我向来不齿的,这也是为何我会选择游历四方的原因。 只是她依旧淡笑的摇头,没有一字的回覆,可神情却足以让我明白她的谢绝。 “那……,”刚想问她打算在何处落脚,抬眼却看到一个长相白净的男子向她走来。那是谁?好像也没见她通知过什么人来此处接人啊。 下一刻,我就被那个人所唤的三个字愣在了原地,他唤她“洛贵人” 洛贵人?她是帝妾!皇帝的女人?天下间无人可以染指。可我的一腔真情早已覆水难收,我厉风第一次真正想爱的人竟是有夫之妇,竟还是万人之上的帝妾。 看着她缓缓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我的心痛得如同被人在撕扯一般。不要,不要走! 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我一定要做些什么。匆忙之中,将家中住址告诉她的侍女,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既然能在关山万里之外的边城相遇,就证明我们有缘,况且如今身处同一城池,我不相信没有再见的一天。帝妾是吗?以父亲的力量入宫应也不是难事。为了她,就算依靠父亲也未尝不可。 我只恨自己没有在她入宫前遇到她,我会抹去她所有的愁意。那样的女子不应该在后宫里分享帝王的爱,她值得有人专注一生地去疼她爱她。 洛樱,我不会轻言放手的。 [正文:第二十五章 忘情] 厉云仍坐在原位,呆呆地看着半刻还在对面与自己笑谈的陆炎城,隐约地听到什么西城。西城有什么呢?可以让他如此失控,连失手摔烂了茶杯也不自知,甚至连一声解释也没有留下就匆匆离身,褥子都没有坐热啊。 俗语都说人走茶凉,可她手中的茶依旧烫手,但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却不见踪影。低头看着杯中浮沉的碧叶,不自觉中泪滴落入杯,清澈的茶汤漾起圈圈涟漪。 “小姐,小姐。”厉倩连声唤着垂首泣泪的厉云,心疼不已。眼见厉云没有回应,也只好将她自座位上拉起扶回寝殿休息。 “皇上,他只是国事繁劳,所以才会行色匆匆的。”厉倩说着连自己也不信服的藉口,国事,怕都是老爷在处理吧,那皇上会急着去哪呢。应该要跟老爷去说的,免得小姐又伤心。 在厉云睡下后,厉倩吩咐好其他宫女,便也出了宫。 “皇上,您不用太担心,洛贵人吉人天相,断不会出大事的。”吴轵骑着马紧跟在策马狂奔的陆炎城身后,有些后悔将小太监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陆炎城,说不定是安排护卫十二庭院人的将事说大了呢。想起刚才皇上铁青着脸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呢,好像从没见过这种神情的皇上呢。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现在跟在陆炎城身后,吴轵也完全看不到他眼底的焦虑与不安还有心痛。 “驾,驾……”陆炎城挥动的马鞭,阵阵刺痛引得马匹纵蹄狂奔,引得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避,怨声载道。全然不知这马背之上一身便服的男子正是当今圣上。 “吁”,陆炎城勒住缰绳,翻身下马,直冲ju傲轩。一把推开那夜隔开她与他的门,眼前的景象竟是一名年轻男子将手轻覆洛樱的额。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陆炎城话语中的寒意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地回过头来。 “皇上?”小素首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下跪行礼。小若也被这一声皇上唤回了神,赶忙跟着跪下。 陆炎城越过地上跪着的两人,一步跨至床前,拨开搭在洛樱额际的手。“你是什么人?是让你来的?”全然没有温度的问话,视线却紧盯着躺在床上美眸紧闭的洛樱。 厉风看着这个霸道的男人,周身散发着属于帝王的气息。他就是是则宁的夫君,心中却被这种认知所刺痛。只是为何帝妾却不住在宫里,要安置在这别院之中呢? “糙民是大夫,来为则、为洛贵人来治伤的。”将则宁二字咽回腹中,厉风相当不情愿地以洛贵人来称呼她。这三个字,对于她应该是种枷锁吧,而对于自己却是一道死咒。 “大夫?”哼,大夫会有那种柔情的眼神吗?方才那轻柔的手势绝不是一个大夫面对病人时应有的动作。是觊觎洛樱的姿色吗?陆炎城鄙弃般地嗤笑着。“下去,吴轵,你回宫把蒋太医给我带到这里来,记住尽量不要让他知道来的是哪里。” “是”吴轵领命转身出门。 “慢着,除了太医,把宫里的好药材也带来。”陆炎城赶在他出门之前交待清楚。叮嘱完吴轵,眼角瞄到若、素二人仍跪在原地,便朝她俩也挥挥手,“你们也退下吧,朕有事会唤你们的。” “可是,那个……”小素指着桌上的汤药结结巴巴地说:“那个药还没,还没让主子喝过呢。” “刚才是因为是太烫了,所以没喝。”似害怕陆炎城责备,小若忙帮着解释原因。 陆炎城颔首:“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至始由终,都没有回头看她俩一眼。 房内终于静了下来,静得只听得到陆炎城和洛樱的呼吸声。 一定很痛吧,陆炎城修长的指节爱怜地抚过洛樱的发额,那个令她昏迷不醒的伤口已经被刚才那个江湖郎中处理过了,且已包上了厚厚的纱布。忽而想到刚刚那个男人的手指也触碰过相同的位置,心底莫名的恼意顿起,这是他的洛樱。他不许有别的男人的气息留在她的身上。当初她在宁塞城时,这种害怕被人夺走的危机感已经快要让他崩溃,现在她就在这里,没有人可以染指。大掌向她头上的纱布探去,想一把扯掉那留有别人气息的东西,却在快要触及的剎那放轻了动作,温柔地解开线结,捧起洛樱的后脑,将那圈圈密密地纱布抽去。 没有了白色的遮蔽,张牙舞爪的伤口却落入了陆炎城的心里,左额角上那酒盏大小的伤口让他的心纠结不已,该死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没有人服侍她吗?那两个该死的丫头。陆炎城没了帝王架子的嘀咕着,却不知这伤仍是由他而起。 缓缓地将洛樱安靠在枕上,陆炎城欲起身唤两个丫头进来问清楚。如果是这两人没照顾好的话,斩了也不可惜。气沖沖地向门外走去,却在经过圆桌时被那碗汤药留住了脚步。 伸手探向碗沿,已经不烫了,温温地暖着瓷胎,属于糙木的独特猩气充斥着陆炎城的嗅觉。噢,该给她喝药了,手捧起药碗,黑汁里却映出她皱眉撅嘴地捏着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一口口苦药的模样。以前餵她喝药是最让人头痛的事,但现在陆炎城无比希望洛樱能醒来和自己撒娇耍赖,讨价还价少喝几口也好,而不是像个瓷娃娃般安静地躺在丝褥中。 第29页 “来人!”陆炎城重重地搁下药碗,复坐回洛樱的床沿。 小若应声进屋,垂手侍立等待陆炎城的命令。 “这药是那个人开的?”虽是质问的语调,但话中的肯定之意却更甚。“拿出去倒了,再去看看吴轵来了没有。” 小若接过满碗的药汁,怯怯地问道:“主子她没喝过……” “江湖郎中能开得出什么好药?拿去倒了。”陆炎城就是不允洛樱与那个人有丝毫牵扯。 厉大哥不是什么江湖郎中,小若心底反驳着他的话,但仍只能听命地倒了那好不容易化开的药。 “皇上,人带来了。”吴轵的声音此时刚好在门外响起。 而被吴轵一直蒙着双眼的蒋太医初见到阳光倒是有几分不适应,待看清了屋内之人时,赶忙下跪行礼。 “免了,过来治伤吧。”陆炎城挪动身躯让出些空隙好让蒋太医看诊。 望、闻、切,蒋太医也被洛樱额上的伤口吓了一跳,不过让他更震惊的是已被逐出宫的洛贵人竟在皇城而且和皇帝在一块。不过多年的宫廷行医生涯让他明白知道越少的事活得就越长久,所以也就明智地缄口不语,专心地为洛樱疗伤。 “皇上,这外伤好处理,臣能担保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不过……”蒋太医略有保留地拖长了音。 “不过什么。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陆炎城厉声打断他的託词,炯炯目光毫不留情地盯着蒋太医。大有一副如果人不醒要他陪葬的意思。 不敢擦拭鬓角的冷汗,蒋太医匍匐在地:“这个有可能血块凝结在脑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能会失明。毕竟这撞到的位置离眼睛实在太近。”一鼓作气地将话说完,才惊觉冷汗浸透领子。皇上不是顶仁孝的嘛,怎么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呢。 失明?他说她可能会失明!陆炎城揪紧了床褥,无法接受这个可能。他无法想像洛樱的如水明媚变得没有焦点,更不能忍受她将活在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他。 “朕不要可能,也不许这个可能发生。开方子,无论要用什么药。”逼着自己将视线从洛樱脸庞上拉回,陆炎城直视着屋子里的一干人。 不多时,小素捧着热气腾腾的药再度回到了房里。 “皇上,让奴婢来餵主子喝药吧。”小素看着从进门直至现在都没有离开过洛樱床边的陆炎城说。 “给朕吧。”陆炎城摊开手,小素只得依命将碗勺递给他。 将碗放在矮几之上,陆炎城屈臂勾起洛樱的背,掌心衬着她的后脑,像是捧着最金贵的珍宝一般地呵护。舀起一汤匙的苦汁,吹凉,缓缓送入佳人樱唇。只是这药一滴也进不了洛樱的口,全数顺着嘴角淌落。接过小素递来的手巾,拭去粘腻的汁液,陆炎城不甘心地又舀起一汤匙,只是依旧徒劳。 猛地端起药碗,陆炎城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不顾小素他们仍在场,倾身向前吻住了洛樱的唇,舌尖顶开她紧闭的牙关,将药汁哺啜餵之。却又怕她呛着,只能一点一点的递送入喉。唇舌的交缠无关情慾,只要她喝下这救命的药。直到碗内残剩药渣时,这药才算餵完。而吴轵递来用以清口的玫瑰甘露也被他用同样的方法让洛樱喝下。 樱儿,这药真的很苦,只是如此这般,我们也算同甘共苦了。陆炎城看着犹未清醒的洛樱自言自语道。 “皇上,您出来也蛮长时间了,该是回宫的时候了。”吴轵提醒着陆炎城,方才的那样的餵药已花去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怕是皇帝不在宫里的消息就要传开了,这样就不妙了。 陆炎城抬头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艷阳,心里明白是得走了,可人却像被钉住一样捨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皇上!”吴轵明显带着焦虑的声音再次提醒他。 蹑手蹑脚地将洛樱的双手放回锦被,揿实了被角,陆炎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站起身来,“蒋太医,你留下,什么时候人醒了你再回去。还有你们这两个丫头,先不罚你们,留着你们照顾洛贵人。”交待完,陆炎城头也不回率先走出了屋子。吴轵亦紧随而去。 厉府书房内。 “你说厉倩回来了?”厉行栉一边低头查看着关于盐运的摺子一边应着厉昆的话。 “是的,厉倩说有要紧的事要告诉您。”厉昆如实地转述着。 “叫她到这里来吧。”厉行栉终于从摺子里抬起头来,眼底有着一丝期待。要事?会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正文:第二十六章] “你说皇上去了城西?”厉行栉略有质疑地扬声问道 “应该是的,当时就听到西城还是城西的。”厉傅回忆着在宫中的情景,不敢有半句虚谎。“皇上刚来华庆宫才坐了一会儿就走了,小姐伤心的很呢!”她强调着厉云的反应,但厉行栉显然并不在心,倒是侍立在旁的厉昆嘴角牵起一丝微小的不为人所识的关怀。 西城十二庭院,那个方向能引得起陆炎城兴趣的应该就是这吧,不过这宅子自长公主被赐死后早已变成了禁地,稀无人迹。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嗯,你做得很好!”厉行栉随意地应承着厉倩:“下回若还有这种事情也要及时回报,不要让小姐受气。你先回宫吧,这事我会处理的。” 而陆炎城回到建章宫也有好些时候了,但整颗心却完全落在了洛樱的身边。这个他一手抚养成人的女子,曾经以为自己对她只是亲情和习惯罢了,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反而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太过接近的熟悉让他以为这种存在是一种理所应当的习惯。更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爱上一个如同自己分身的女人,他选择了用亲情来解释这种习惯。却在送她离宫要她以身诱敌之后痛彻心骨,日夜难寐。那如万蚁啃咬入骨的相思逼得他扯掉亲情的幌子,承认自己的爱意。 可是她却开始想要放弃,他不会忘记那一夜洛樱的眼神,千言万语都没有说出口,爱也好恨也罢他都可以接受,但唯独那视如陌路的神情他不许出现在她眼底。但如今她毫无知觉地躺在那里,虽然眼中冷漠不在却更让他害怕,哪怕是疯了傻了他也要她啊,只要她醒来。 食指按揉着太阳穴,陆炎城阖上眼略有倦意吩咐着:“吴轵,朕要躺一会儿,但如果有西城那里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朕。” “是,皇上。”吴轵恭敬地答着,同时命宫人放下了垂帐好让陆炎城尽快入眠。 黑暗中,陆炎城似乎回到数年前,在茵茵碧糙间自己与尚未及笄的洛樱并肩而立,大掌包着小手收住那条牵扯着纸鸢的线,任它越飞越高。洛樱如银铃般畅快的笑声犹在耳边。唇角勾起上扬的弧线,陆炎城渐入梦寐。 奕庆宫内,郑敏俐一脸妒意地向金玉抱怨着:“金玉,你看看,我和那个姓厉的女人都怀了孩子,皇上居然只去看她,不来看我。”她有些气恼地盯着自己的小腹看。 “娘娘,您何必泄气呢,越是这时候您越应该表现得大度点。”金玉捧着一罐栗米逗弄着窗下的一对鹩哥随口应付着。 “大度?你叫我怎么大度啊!”郑敏俐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难不成等她生下了皇子,也得叫我大度吗?”郑敏俐的嗓门越来越大,吓得其他的宫女纷纷往外殿绕去,怕被她的怒气波及。 金玉终于放下手中的鸟食,走到郑敏俐对面站定。“娘娘,您于其在这里发火,倒不如亲自去华庆宫瞧瞧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狐媚法子,再对症下药不是更好吗?” “去华庆宫?”郑敏俐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金玉的话。却看到金玉不容质疑的点头和胸有成竹的面容。 “蓁妃娘娘驾到。”随着这声诏扬,装扮得分外华贵的郑敏俐在金玉的搀扶下摇曳生姿地进了华庆宫的殿门。 “芳妃妹妹不必多礼,你我份分同尊,只是我早你几年入宫,也就虚占这姐姐之位了。”郑敏俐按事先在宫里与金玉套好的话明褒实损地提醒着厉云应当尊重自己,但眼光却忍不住向着厉云已然隆起的腹部看去。 “是姐姐多礼了,身子不便还惦记着我,还拿来这么多补品,真让妹妹我过意不去。”厉云诚恳地看着郑敏俐由衷地说道。 “哪的话啊!妹妹刚怀身孕时就想过来了,没想到自己竟也怀了龙胎,皇上也紧张的很,不让我东走西走,生生地闷坏我了呢。”抬眼满意地看到厉云咬着嘴唇哀怨不已的样子,不过这还不够。 “妹妹,是不是皇上也不捨得你磕到碰到,所以你都不出来和大伙聚一聚,害得我们都好记挂你呢。”这话好像效果更好,厉云的眼中都隐现泪光了呢。 第30页 “蓁妃娘娘,您和我们家小姐都是怀了身孕的人了,聊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也累了,为了龙胎和娘娘贵体着想,还是应当适时休息一下比较好。”厉倩眼见厉云要在人前流泪失态,忙给了郑敏俐一记软钉子。 “你,你算……”郑敏俐刚想甩厉云一巴掌,就被金玉扯住了袖子,对她摇摇头。 “哼,本宫就先回宫了。妹妹还得要好好管教身边的丫头呢。”语毕转身走人,反正目的也达到了,再坐也没意思。 厉云在郑敏俐离开后却再也忍不住满腹的心酸,晶莹的泪珠滚落眼眶。一样是他的妻,一样怀着他的骨血,可他竟从来没和自己讲过一句贴已话啊。如果当初可以挑,她一定不会选择入宫。可她现在不仅身处深宫,还把自己的一颗心落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找不回来了。 夜深了,但陆炎城却因下午的小寐而毫无睡意,思路也越发地清晰起来。 宁塞城的兵力虽然尽数归于陈保康手中。但他到底只是一个边城千户,纵然现在是暂代了城守一职,但到底是无军功,如若要赐于他更大的官职,只怕是不能服众。还有厉行栉这个老鬼,怕是已经在布兵排阵对付自己,光看他宣病时期百官的态度便可明白他是想让自己知道,没有他这个国家的机制也会运行困难。官官相互,盘根错节,想要连根拨起,怕是朝庭臣子半数以上都得撤换。而现在他的儿子也回到了皇城,虽然以前听闻是不太认可厉行栉的所作所为,但到底父子连心,况且又在这个敏感时期回到厉行栉身边,难保会偏向厉行栉。 陆炎城索性翻身下床披上外衣,坐于书案之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了几个名字,又觉不妥,遂狠狠涂黑,看来是得用到他的时候了,放了这么多年的棋子,是时候动动位置了。 “吴轵”陆炎城扬声唤着门外候命的吴轵。 “你应该还记得每年八月十二,朕都要去菩光寺为先帝做水陆法会的事吧。今年的日子也快到了,你去安排一下,一切从简,切勿扰民。”陆炎城交待着。 “是,皇上,微臣已经在着手安排了,请皇上放心。”幸好,早想到这事了,吴轵心里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感到庆幸。 陆炎城没有出声,只是点点头,目光仍盯着被涂黑的纸上。 “噢,对了,西城那里没消息吗?”在吴轵欲离开的前一刻,陆炎城突然发问道。 “这个,洛贵人那里仍然没有回音。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吴轵有些不安地开口害怕陆炎城来了兴致要去那里看看就麻烦了。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有消息立刻过来。”陆炎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洛樱还没醒来的事实使陆炎城有些焦燥。“这些庸医,上回麝香份量不够,不能打下胎来,这次连一个小小的外伤也处理不好,养这些人有什么用啊!”猛一掷笔,浓稠黑亮的墨汁晕开了朵朵黑云,在明黄织缎上留下刺目的印迹。 “不知父亲大人深夜召见孩儿,所谓何事。”厉风看着这个在亓聿皇城呼风唤雨的父亲,表情僵硬地说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啊,跑出去鬼混了这么多年,我还当你不知道自己是姓厉的了呢。”厉行栉毫不留情面地讥讽着他。 “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以游历增进阅历也未曾不是好事。我又以医术来治病救人谋生,怎么会是鬼混?”厉风亦回顶了过去。 “哼,我厉家要的不是大夫,就算你是神医,后日开始也给我到户部任职。既然你姓厉,就得尽到这份责任。” “责任?所以你就把妹妹当祭品一样送到宫里,好给你当眼线!”厉风略显激动地拍着桌子,“你断送了云儿一生的幸福,就为了你自私的责任。” “她有什么好不满的,现在的她有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后。如果她肚子够争气的话。这种荣华富贵一般女子想也不敢想的。”厉行栉理所当然地说着自己的看法。 “但她的爱情就被你生生断送了。她只是……” “够了,什么爱情,没有权势没有财力,你们有资格去谈情说爱吗?”厉行栉打断厉风的斥责:“后天如果要我打断你的腿把你拖过去,我也绝不心软。厉昆,看着少爷,后天直接送他去户部上任。” 蒋太医施着金针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醒不醒过来,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当然如果这洛贵人不醒,自己恐怕也就不用醒过来了。 三寸长的金针缓缓推入头维,阳白,攒竹等三穴,但最后一针却在晴明与外明两穴之间游移不定,虽是晴明穴功效大些,但位置却近于眼睑,一招不慎,就算眼明之人也会目盲,为求稳妥,蒋太医将针推入了处明穴。只能求老天爷肯不肯让他多活几年了。 “你们两个好好照料贵人,施针过后,应当明日午时之间就会醒了,但眼睛能否视物,则要看天意了。”蒋太医交待完,也满脸疲惫地回房休息去了。房内只余若、素二人照料着洛樱,还有那霹啪作响的红烛灯芯伴着她们三人直至黎明。 [正文:第二十七章] 飘荡的软烟罗,晃动的烛火,趴在桌边及床沿睡得极不安稳的两个丫头,这是我睁开双眼时入目的全部景象,记忆中好像曾有热烫的唇温柔的将药汁灌送入口,温暖的我让几乎放不开。 “咳、咳、咳”喉间忽如其来的异痒感让我轻咳起来,却也惊醒了身旁的两个丫头。 “主子”小素扑到我的身边,在我眼前挥着手掌:“主子,您醒了!看得见吗,是什么?”一脸急切地样子等待着我的回覆。 小若则端着一杯水,亦是满脸希翼地表情。 奇怪了,不是一双手掌吗?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小素,除了看到你的双手,别的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干涩地嗓子发出的声音真的不怎么好听。“我想喝口水。”以肘支持着想坐起身来,却用不上力。 “主子,您看得到手,真的看得真切吗?”小素傻笑着看着我。小若却发现我想要起身的意思,忙把水杯塞给小素,将我搀扶起身。 “主子,你没事了,真太好了。”小素一边给我餵着水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您一跌倒,厉大哥就过来了呢,忙进忙出的,连伤口也是他亲手处理的呢!” 厉风吗?那热烫的唇的主人就是他吗?可我怎么问得出口呢? “那药是……?”我试探着提了一句。 “药也是厉大哥弄的。”小若在耳边小声地回答着。 药是他弄的,这么说,那哺啜之人是他喽,手指下意识地划过唇形,心底竟有些转瞬既逝的失落。 “后来蒋太医也开了药,昨晚又施了针灸,本来还说主子您要失明呢!”小素接过小若的话头,“真是庸医呢!”她忿忿地抱怨着。 蒋太医也来了,那他知道了吗?内心一剎那的想念充斥着思维,不,我怎么能想他,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用力的摇着头,想把他甩出脑袋,但那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让我躲不开一丝一毫关于他的记忆。 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有碗和汤匙碰撞的声音。想问他有没有来过,却又不知怎样开口,用什么理由开口。 “对了,蒋太医说如果主子醒了就得去通知他呢,我去告诉蒋太医这个消息去。”小素餵完了水,忽然想了起来。 我点点头,也是,蒋太医年岁也不小了,总这么守着也蛮累的,是该让人家休息去了。 “明早我再去告诉厉大哥这个好消息,他几乎天天来问一趟呢!”刚跑到门口的人又折了回来对着我和小若说道。 “皇上,蒋太医回来了。”吴轵在建章宫外启奏道。“是不是宣他现在就觐见呢?” “宣吧,”陆炎城低沉有力的声音从内殿传来。 “洛贵人醒了是吧?”陆炎城看着跪于地下的蒋太医问道。“她的眼睛呢?” “托皇上洪福,洛贵人吉人天相,除了转醒过来之外,视力也未受损。”蒋太医喜滋滋地上奏着,这回可真是老天爷帮忙了,总算保住脑袋了。 “去领赏吧。”陆炎城颔首:“记得说话的分寸,不该记住的东西就要忘了。” 森然地没有一丝温度。 她醒了,也没有失明,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什么闪失,让他如何跟灵儿交待,已经食言没有为她找个好归宿,而是出于私心让她跟了自己,虽然她仍是完璧之身,但心中早将她似为自己的女人。灵儿若泉下有知,定当已在责他,可是当他发现自己对于樱儿除了责任之外更多的已是男女之情时,要他如何能放。好想去见她一面,但情势由不得他离宫。只能生生将这份思念断在心里。后日吧,后日一定抽空去见她。 第31页 “厉大哥,你来了啊。”小若亲切地唤着一接到消息就随小素回来的厉风,亲切之中还带着几许欣喜。 “嗯,则宁在内房吧。”厉风熟悉地朝着ju傲轩走去。心中满是欢欣之意,她醒了呢,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真是万幸啊。“我进去瞧瞧,这些蔬果之类的你们收一下吧。” “老爷,少爷去的就是这里了。”一辆墨红色顶棚的马车紧跟在厉风之后也来到了西城十二庭院,车内坐着的正是厉行栉。 抬头看着那门楣上娟秀的字迹,厉行栉的回忆不禁回到二十年前,这宅子正是当看长公主在外的居所,也就是在这里,那个伶人花言巧语勾引了高贵的灵城公主,让她甘愿放弃皇籍,甘愿为了保住那个杂种而自缢,让他心目中的神女蒙尘。而这里也随之成了禁地,没想到陆炎城居然把人安置在这里。没有人配用她的宅子,思及此,厉行栉下了马车,紧跟着厉风进了大门。 “则宁”厉风人还没迈进屋子,声音就先入了我的耳。“则宁,你真的没事了吧,真是谢天谢地啊!”他在我对面坐定,定定地看着我的脸。 “多谢季伦兄挂牵,则宁已无大碍。”我反手抚上额间的伤口,已然结痂。一抬眼却和他视线相对,脑中却不自主地回想起哺啜之景,绯云顿时铺满了脸颊。 “季伦/则宁。”差不多时的开口,让我们相视一笑。 “则宁,你先讲吧。”厉风撩了撩前摆,刚才自个儿进门太急了,长袍都没理平就坐下了。 我,我该问吗?要怎么问呢?犹豫着出声:“那晚是……,是季伦兄为则宁疗伤的吗?”问得很含蓄,但我想他应该会懂吧。 “噢,是啊,那晚我到的时候,你都没知觉了,血是汩汩地从额际流出,真当吓人啊。情急之下,也就顾不得男女之别了……”厉风老老实实地回答地洛樱的提问,当时看她倒在大理石地上,失了知觉,只得将她抱上床,实是无奈之举啊。 听不到他其它的话语了,脑中只一个意识。原来二十年的感情竟还比不过与他月余的相处,他第一个赶到看我,他餵我吃药,他天天来关心我是否醒了。而他呢,我看不到一丝丝的忧虑,除了让太医来为我治病之外,他人呢,又何曾来过?棋子用完了就可以搁到一边了,因为棋没有心,不会痛。我却是活生生的人啊,陆炎城,你究竟置我于何地呢,在我将整片真心双手奉上之时,他却无情地扯落,不想爱我,却为何又不放我,甚至用这被列为皇家禁地的十二庭院来囚禁我。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人声,正想出声询问之际,门被人一把推开。目光相接之际,在场几人均脸色凝重起来。 “父亲,您跟踪我!”厉风首先反应过来,跳起来叫道。 我也被眼前的厉行栉吓到了,他居然能找到这里,只是跟踪厉风吗?还是早有眼线埋于附近,知道此处有人居住?若是后者,恐怕我的处境就难了。但他为何要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我看呢,而且眼中那转瞬而过的情绪应该是欣喜吧。亦不敢贸然开口,我也就只能等着他先有所表示。 厉行栉在甫进门时,就被那斜倚在床的女子打断了原先的计划,她太像灵儿了,那眉梢那眼角特别是微微上翘的菱唇,活脱脱是灵城公主的再世,若不是当时自个儿是看着灵儿出殡的,他几乎要以为灵儿从来就没有去世过。这个女子是谁?她和灵儿有什么关系?天底下怎会如此相像的人儿啊!不过毕竟是弄权之臣,厉行栉将稍稍失控的情绪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阴沉出声喝斥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伤风败俗。”他将厉风拖到自己身旁,“读圣贤书的人,却连这些浅显的道理也不懂,瓜田李下,落人口实。来人给我将少爷带回去。” “父亲,您太过分了。我与则宁……” “则宁?你说她叫则宁?”厉风未说完的话被生生打断。厉行栉乍听到则宁二字时脸色巨变。 “厉总辅,相信你来这里不单是为了管教儿子的吧。”被眼前的闹剧搅得头晕脑胀的我忍不住应声。 “来人,把少爷先送回府里。”厉行栉招来家僕把厉风架了回去。厉风虽心有不甘,但却敌不过两个人的力气,只能边往外边回头地看嚷道:“父亲,你如果敢伤她一分一毫,休怪我不再认父子之情。” “季伦兄大可放心,我相信厉总辅是不会和我这般小女子过不去的,你先回府吧,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让小若转告的。”安慰着厉风将他送出房门,并非我绝情,只是似他这般温柔如水的男子不应该知道太多晦涩的政治。 房内又重归平静,我也下了床,端立在厉行栉面前。 “厉总辅,这茶水我也不劳人备了,既然您的公子已然回府,那么你我共处一室是否也不太妥当呢,恐怕有伤总辅大人声誉啊!”我走至门边摆出送客的态度。 “你是谁?”背后传来厉行栉苍劲的声音,“为什么你叫则宁?”咄咄逼人的态势让我不得不回头正视他。 “我为什么不能叫则宁?”我亦昴首反问。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谁也不肯先低头。 “则宁一定是你的字,那你的名呢?”厉行栉看着面前倨傲的女子,微微嘆了口气,灵儿是绝不会有那样的神情的,但那眉眼分明就是啊!“你不想说也无妨,只是费老夫多些时间罢了,在这皇城没有老夫想知道却查不出来的事。” 这老鬼,在威吓我!不过,说与不说确实没什么差,如果他查的话,指不定还要带出些什么来。 “洛樱”我正视着他,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姓名报上。 [正文:第二十八章] “你就是那个被放逐出宫的贵人?”乍听见这两个字,厉行栉立刻就回想起当时菁妃一案,那次硬生生地将万明宇连根拔起,着实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只是她应当是陆炎城的女人,为何会用则宁为字呢,而且长得与灵儿又如此相似呢? “则宁是谁给你取的?”厉行栉步步紧逼,想问出个结果来,因为他的预感告诉他面前的女子可能与灵儿有着莫大的关系。 我哧笑一声,“厉总辅何以对小女子的名字有着如此好的兴致呢?莫非则宁二字不许世人用之。”双手怀胸,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厉行栉。 “则宁仍是灵城公主闺房小名,你说世人能不能用呢?”厉行栉同样也回击了一道。“则宁二字是先帝为其所起,刻在一琉璃玉环之内,以保公主平安。你亦是帝王家的人,这避讳之理不会不懂吧?” 玉环?他说琉璃玉环?不由自主地按紧了胸口,我倒抽了一口气,这物件在我及笈之年时炎城曾交于我手,当时他只说这玉环上刚巧有着我的字,实属天意,但又怎么会成了长公主之物呢? 洛樱脸上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厉行栉的眼睛,特别是当听到玉环二字时,她神情中的惶然让他知道玉环必定是经过她眼的。但此物当年已随灵城公主下葬,她怎么可能见过呢? “你今年多大了?”厉行栉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几月生的?”那赤祼祼的逼问之意让我顿时恼怒起来。 “厉总辅,小女子的生辰八字俱在皇家玉碟之上,您大可以去翻找。”我将大门拉开,手指向门外:“小女子大病初癒,实无精力。恕不送客。” “你不怕我同外人讲有个废妃住于此地吗?”显然厉行栉没有想走的意思,连不入流的威胁也用上了。 “那也只能怪边城局势动荡,且外族亦虎视眈眈。皇上将我接回,也是顾及皇家颜面。洛樱我问心无愧。相信各位大臣也会贊同皇上的做法。”我怒目直瞪着厉行栉,他究竟为何抓着我的身世不放呢?不就是与公主重名吗?也不用如此大惊小怪吧。“倒是厉总辅您再在此处耽搁下去,指不定明日坊间会有什么传闻呢!”我反将他一军。 “好,敢跟老夫叫板的人倒真是不多,女子之中你还是第一个!放心,老夫自当会查个水落石出。”厉行栉却也并不生气,拂袖而去。临出门前还回头看了我一眼,别有深意的眼神让我感到几许不安。 关上门,将若、素二人均拦于房外。我拉开抽匣,里头是琳琳总总的佩饰,而那块玉环就静静地躺在一片珠光之中。仔细端详着掌心中的琉璃,内壁上则宁二字清晰可见,另一侧似乎还有玄宁二字。确实不像天然所成,人工刻凿的痕迹倒是甚重。年幼时竟没发现,如果真如厉行栉所言,这应该是公主之物,那么为何炎城会给我呢,而且又以此为我取字,他应该知道这是犯讳的啊。 无奈想得太过入神,被撞伤的脑袋却相当不合作地隐隐作痛,人也晕沉起来,最后的印象便是玉环自手中滑落,整个人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第32页 入夜了,九重宫门锁住了深深宫院的无尽相思,陆炎城在建章宫内来回踱着方步,桌上的奏摺散推在一旁,硃笔也被随意地搁在笔山之上。他知道他应该先处理这些经过几道波折来才能拿到他手上的奏摺,但如绳般纠结的眷恋却让他无心政事。她醒了,他应该放心了,但想亲眼确认一下的心情却无比强烈,强烈到连奏摺上笔风各异的字迹都化成了她的脸。 “吴轵,备马,不要惊动太多的人。”他决定放肆自己一回,以一个男人对爱人的心而不是帝王。 静谧的皇城街道上除了打更人的带着倦意的唱更声外,只有陆炎城身下坐骑的马掌与石板的叩击声,急驰过街向着城西而去。 大掌拍开ju傲轩的院门,惊动了在门口守夜的小素。“是谁?”小素喝问道。 “是朕,不必行礼了,你先下去吧。”陆炎城打发小素跪安。 “皇上!”小素慌得连忙跪下。“皇上,可是,可是主子她又昏倒了。小素不能离开得照料着啊。”她急急地将理由道来。 什么?乍一听见洛樱再次晕厥的消息,陆炎城两道浓密的剑眉不自主地纠结在一起。“你们不是说醒了吗?到底怎么回事?”陆炎城冷然地语调让小素打了个寒颤。 “那个,这个……”小素在犹豫要不要将厉行栉父子的事告诉陆炎城。 “什么这个那个的,不要忘了,你们的命也只是暂时寄放着的!”陆炎城被洛樱的伤情搅得心烦意燥,语气越发无情起来。“难道是你们两个丫头照顾不周的原因吗?所以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的,皇上啊,是厉总辅来过了,和主子说了会话,然后主子就晕倒了。”小素经不起吓,似倒豆子般地将事情原委告诉了陆炎城。 厉行栉也来了!他倒是比自己想的动作要快不少嘛,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还是对洛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混帐东西!不理会仍跪在外头的小素,他大步迈进了房间。 她一如前次那样的躺在床上,额上的伤口已不似那日的吓人,但她却依旧没有睁开眼来看自己一眼。陆炎城修长的指节描绘过洛樱的发际,眉心,鼻尖,她如扇的睫毛在脸上印下小巧的黑影,指腹间传来她唇上的温度,柔软得让他挣不开手。 ------------------------------------------------------------------------------------------------------- 掌心捧住那如花美颜,那细腻的真实感让他深深迷陷。忍不住地倾身向前,吻住令他朝思暮念的潋艷樱唇,吸汲着只属于他的馨香、他的温度。想要占有更多的唇瓣沿着白晳的颈项啃咬着,强硬地在她的身上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罗衫半褪,圆润的肩被绵被环簇,羊脂白般的姛体却让陆炎城一样子清醒过来。 猛地撑起上身,逃似的抽离她的床边。让微凉的夜风吹散他已然热烫的欲望,忿忿地向窗棂拍去,他低声咒骂自己:“疯了,一定是疯了,她是你一手抚养成人的女子,是她的女儿,怎么可以有那样的冲动?”他好怕刚才那剎时的真情流露,以致于方才的意乱情迷。他无法想像如果刚刚真的要了她,会是怎样的结局。 站在窗边遥望着静卧于床的可人儿,他已经分不清到底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对待她,他与她相依伴了二十年啊,亲情爱情早已混淆不清,就像骨血一般硬生生地断开就只有痛楚。但他却不可以拥有她,因为她是灵儿的女儿,他嫡亲的外甥女啊!当初灵儿自缢,其父亦被腰斩,为了留住他们唯一的骨肉,他以一个男婴李代桃僵,更为了完成灵儿的嘱託而亲自抚养她,以免再遭不测。总以为他对她是道义,是亲情,却在她渐长成人之时遗落了自己的心。更蠢的是居然是在将她远送宁塞之后才真正正视这段不伦逆情。 平息着自己的震惊,陆炎城缓步向前,将方才激情中褪落的衣裳拉回她的肩,长指爱怜地将因薄汗而贴附于额际,脸颊的缕缕散发捋至洛樱的耳后,凝视着安稳入睡的她,俯腰在眉心落下轻柔一吻。不想再执着于亲情与爱情,只要她仍在这里,自己何须分得那么清楚呢,她就是他的洛樱!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厉行栉已然发现这里的秘密,以那老东西的道行恐怕很快就会猜到所有真相。他必须得尽早应对方为上策。而再一次地陆炎城选择了逃避。“小心侍侯着你们家主子,有什么事立即差人来报。”收起了满腔的柔情,陆炎城重新用帝王的面具来伪装自己。高硕的背影溶入夜色,一如他来时般的匆匆。 这夜,辗转反侧的还有厉家两父子,厉风担心父亲会对洛樱不利,毕竟她的身份太过特殊,但自己却被软禁于家中,根本出不了府门。只能在房中徒做困兽之争,而厉行栉亦是无法成眠,今早的那女子容颜让他不容置疑地将她和她重叠在一起,端详着手中的画卷,画中的灵城公主就是这般娇丽,虽然自己的爱意从不曾被接受,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公主的仰慕。记不得为她画了多少画,写了多少诗,只是故人已杳,佳影无踪。如今乍然一见洛樱,那曾经的倾慕又一次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两人如此的相似,让他不能不怀疑洛樱与灵城公主的关系,按年岁来看,是灵城公主女儿的可能性极大,但当年明明闷死的是一个男婴啊。难道是……?jian滑如他,自然不得不往那方面去想。看来这些看当真是低估了陆炎城,若真如自己所料,年方十四五岁的陆炎城就可以想到李代桃僵的话,那么这些年自己无疑是放纵他坐大了。厉行栉端坐在几案后,食指抚过画中女子的脸庞,眼中的爱意轻柔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翌日,又是一个艷阳天。下了朝后,厉行栉快步赶上了正准备回宫的陆炎城。 “皇上。”厉行栉抢着出声。迫使陆炎城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厉爱卿有何要事?”陆炎城微皱着眉头看着他。 “皇上,臣的犬子已与日前回到皇城,虽有功名在身,但却空赋在家,无法为国效力。实在是臣管教无方。”厉行栉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等着陆炎城的反应。 陆炎城收住了脚步,“那爱卿的意思是……?”虽然很不满厉行栉直露露的为儿子讨功名的做法,但至少目前不是与他崩裂的好时机。 “臣窃以为让犬子有一席之地为国效力,才是对家国有所回报。”厉行栉老神在在地看着陆炎城微微抽搐的嘴角。“而且臣以为户部更宜,关系到民之生计。” 哼,户部?算盘倒是打得精啊!民生,要知道户部除了民生之外更牵扯着国家户籍、货币、各种赋税、官员俸禄,可以说是综管着整个亓聿皇朝的钱粮。将其子安排在户部,其心昭然也。 好,厉行栉,既然你打算挑明了来,那朕也没理由不应你所求。陆炎城慡快地点头应允,倒让厉行栉有些摸不着头脑,原以为会费番唇舌,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明日就让他去户部报导吧,到于具体职务,就由吏部决定好了。”似又想到了什么一样,陆炎城折回身来对厉行栉说:“对了,八月十二是先皇祭日,还牢烦总辅大人让礼部好好准备吧。” “金玉,我快闷死了。”郑敏俐将手中的牙牌散落于地,百无聊赖地趴在剔花圆桌上。“他怎么也不来了呢?”久未享云雨之欢的她开始怀念起那个令她受孕的年轻男子。 金玉放下手头的针线,狭长的单凤眼斜睨着她。果然是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啊!就等着你开这个话头呢! “娘娘,他也不是想进宫就进得了宫的,得找机会呢,不过您现在当真无趣的话,可以去找姓芳妃娘娘‘谈谈天’!”金玉状似好心地提议着。“就让奴婢陪您过去如何啊?” “呵呵,不错,是该去找找那个女人了,好些时日没见了呢。”郑敏俐捂嘴而笑,满眼的算计之意,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正文:第二十九章] “蓁妃娘娘驾到!”伴随着唱诺声,郑敏俐踏进近了华庆宫。 “妹妹啊!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你了啊!”高八度的女声回荡在宫纬重纱的华庆宫厅殿。 厉云一手扶着厉倩的臂膀,一手撑着腰略显蹒跚地出来见客,因怀孕而略显浮肿的脸庞看上去并无好神采,原来稍瘦的身形倒是丰满了不少,高隆的腹部却不像怀孕方三月的样子。 “哎哟,我说妹妹啊!你这腹中胎儿可是有点吓人呢,不像怀胎三月,像和快临盆了差不多,难怪皇上都不常来啦。得找个太医看看才好呢!”郑敏俐夸张地嘲讽着,示威般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你看看,我的孩子好像稍微……” “蓁妃娘娘,您既然也是怀着身孕的人,站着讲了这么些不腰疼吗?让外人知道了还要说我们华庆宫待客不周呢?”厉倩伶牙俐齿地反击着。 第33页 “倩儿!”厉云喝住想继续说下去的厉倩,柔声转向郑敏俐:“蓁妃姐姐,是厉云管教不周了,还请姐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快些进来坐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番话让本来存心找茬的郑敏俐也不好反驳,只能忿忿地进了内殿。 殿内的团团薰香笼得人沉沉欲睡。“嗯?这香气好熟悉啊!”郑敏俐疑惑地开口问道:“好像在哪闻到过似的。” “这香是皇上开恩,特命人从府里取回来的,皇上也觉得此香好闻呢!”提到陆炎城,厉云脸上晕开了由衷的笑颜。“若是姐姐喜欢,我这里倒还有。”厉云回头唤道:“倩儿,给蓁妃娘娘包些,让人尽速送去。” “这倒不必了,显得本宫小家子气,不这就是些香料嘛!”郑敏俐故作不耐烦地挥着绢帕:“这香太沖,熏得本宫头疼。对了,芳妃妹妹,不如一起去外头走走,瑶池中的荷花开得很盛呢?” “小姐身子不便。”厉倩毫不给郑敏俐面子地回顶道,却被厉云出声打断。 “也好,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去那边了,是该多走走,太医说多走动生产时才会顺利呢!”说着,就扶着桌面撑起身子来,厉倩见状只能连忙扶住她。于是两队宫女簇拥着各自的主子向瑶池逶迤而去。 头好晕,我扶着额头,以指压住太阳穴,轻揉发胀的脑袋。呵!真是没用呢!被厉老鬼这么一嘈闹,居然又晕倒了。 半坐在床上,抱紧了锦被,皇城七八月的清晨竟还是微有凉意的,与季伦的对话,厉行栉的咄咄逼人,都似走马灯般的变幻闪过,而脑中残留的影像中竟然还有他吻过我的身。颊一下子热烫起来,天啊!我怎会做这样的梦呢?居然在明知他是如此无情之后,竟还会妄想与他共赴巫山。洛樱啊!你定是疯了。 赤足点地,向墙角的水盆架走去,心中正讶异着房内只会余我一人时,小若端着一盆水推开了门。 “主子!你怎么起来也不喊我们啊!”小若见状连忙搁下水盆:“还没穿鞋袜,虽然是七月的天了,但也不要刚好了,又受凉啊。”她小跑将秀鞋提到我的跟前,蹲下身来为我穿鞋,那一刻我恍然又回到宁塞城中,安儿为了挡我以身犯险而将双鞋死扣的情景,不禁脱口而出:“安儿!”话一出口,才惊觉早已物是人非。 “对不起,小若,我……!”低下头视线对上已然红了眼框的小若,亦不禁鼻尖酸涩。 “主子!”小若吸了吸鼻子,手仍不停地为秀鞋系上扣带。“安姐姐已经不在了,但我和小素会一直陪着您的!”她起身,自水盆中绞了手巾递给我:“主子,温着呢,洗漱一下吧,小素正在准备早膳,马上就送过来了。” “不用了,我就用那隔夜的水好了。”我把手巾推回给她:“你也擦把脸吧!等下一起用膳,好久没和大伙一块吃饭了呢!” 掌心掬起冷冽的清水,那冰冷的温度剎时让我清醒不少,安儿的死,远送宁塞的绝情,我怎么还能贪恋他的怀抱?我返城到今,除了那夜的半刻相聚,但他却绝然地回头,根本连句哄我的话也不肯说,一个回头也吝于给。甚至当我不省人事之际,也是季伦亲守身旁,他呢?那个时候是在华庆宫还是奕庆宫?将水拍上眉眼,用力将那个身影挥出心头。二十年的爱恋,恩情纵然无法说断就断,一干二净,但当他将“以身诱帅”写下来,白纸黑字地交给我,我与他就已经开始裂的无法弥补,我不是女娲,没有补天更没有补心的本事,他终究先是亓聿的帝,其次才是陆炎城。倒是季伦居然与厉行栉是父子关系,倒真让我相当震惊,是我自己没有问清楚,才会导致本就复杂的情势变得更为棘手。我并非无心之人,季伦的情义自然也感受得到,只是这中间隔着势同水火的一位帝王,一个总辅,不难想像,如果我真接受了他,会对他带来多少的无妄之灾。 “主子。主子”小若见洛樱在那捧着水发呆,又见小素已拿着食盒进来,出声唤道:“主子,马上就可以用膳了,要不小若再帮您换盆水吧!” “不必了,我就好了。”摊开双手,仍清水从指fèng、掌隙中流逝,古有姜尚覆水难收,而如今我洛樱的爱情呢?无覆更难收! ------------------------------------------------------------------------------------------------------- 皇宫深院内,厉云与郑敏俐在各自心腹丫头的搀扶下迈下石阶,石阶连着环水回廊,这飞檐回廊依山而建,高低起伏,沿着这回廊而行可将整个皇宫的美景尽收眼内,而此际正值莲荷盛开,连绵绿波间点缀着如浩瀚繁星般的粉荷白莲。清风抚过,田田荷叶翻飞,不单好看,更涌起阵阵荷叶幽香。让人不觉心脾俱怡。 “小姐,你看这花真是好看,紫色的呢!”厉云与厉倩都被这眼前美景所诱,对她们来说,这还是首次看到皇家大内的奇花异糙,自然好奇心胜。恨不得能多长双眼睛呢,而贪顾眼前繁花的后果便是忘了脚下。郑敏俐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事实,心中暗自盘算。哼,只要轻轻绊她一下,推她一把,或者……,那么这后宫中就以已为尊了。想到那时的风光荣耀,她的眉稍忍不住的得意。而这一切,都逃不过金玉的眼。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而在转角后会是一段下坡的台阶。无法压抑心中对后冠的垂涎,郑敏俐特意放慢了脚步,装着留恋风景的样子,落在了厉云的后头。却没留意到金玉已早她一步走在厉云的身旁。 “哼,前面就是你的断魂路了。厉大小姐。”眼看着厉云已经迈到了下一级台阶,而宫装后摆却还拖在地上。郑敏俐把心一狠,踩住了那长长的拖尾。 “啊!”查觉到来自后方的牵绊,加之又是一段下坡路,厉云顿失重心。“倩儿!”她惊呼道,伸手想抓住厉倩,却发现厉倩竟不在身旁。双手在空手挥舞,妄想抓住些什么,但到手的只有空气罢了。 “娘娘您要小心啊!”千钧一发之际,金玉扶住了即将失去平衡而跌滚下坡的厉云,将她拉回平地之上并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坐下。 “小姐。”已被方才一幕吓得魂不附体的厉倩哭叫着扑上前来。“小姐,您没事吧?倩儿该死,倩儿该死”她不停的自责着,幸好只是虚惊一场,若是小姐真有什么闪失,怕是自己也不会活命了。不由地将感激的目光看向金玉。 而郑敏俐的脸色却相当难看,青白着一张脸,因忿恨咬牙显得脸庞有些扭曲。怨恨的眼光射向金玉,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臭丫头,回去要你好看,她在心中咒骂着。 此刻已镇定下来的厉云轻启檀口:“今个真是全亏有了你了,你叫什么?”她看着金玉,谢意充盈眼底。 “奴婢贱名,不足入娘娘耳内。今天换了是别人也一样会这么做的。”金玉垂下头,温顺地回着话。 厉云赞赏地点点头,自腕上褪下一支翡翠镯子。拉起金玉的垂在身前的手,亲自套上她的手腕。“好个知理的丫头啊!蓁妃娘娘有你这个好丫环真是好福气啊!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吧,往后挑宫女就挑你这样的了。” 金玉对着厉云福了福身,依言抬起头来。“果然是副好模样,长得端正啊!”厉云看着金玉,虽然她称不上漂亮,但身上透着乖巧的却是人见人爱啊。心中有意将她讨了去,但想想又觉得不妥,也就只能作罢。 而这么一闹之后,她们的游兴全无,在客套了几句之后,要安胎的急着安胎去,想发脾气的发脾气去,回廊之上顿时清静,人声全无。 “你还有脸跟着我回来?”刚一踏进宫门,郑敏俐就指着金玉的鼻子骂。“你怎么不改姓厉去?厉玉也蛮好听的呢?”她止不住满腔的恼怒,方才只要厉云小产,以后这后宫里还不是她最大?没想到的是,自己视为心腹的金玉居然会出手拉住那个小娼妇。想到这点她心里就来气,噼头盖脸地就朝金玉挥去,却被金玉偏过。 “娘娘,奴婢这么做可是为了您好啊!”金玉在离她三尺的地方站定,言辞恳切地说道。 “为我好,把我气死你才好吧?”郑敏俐气得口不择言,微微喘着气,毕竟也是怀着身孕的人,到底比不过金玉的动作。 “娘娘,您先消消气,听奴婢几句话,就算真想打奴婢,也听完再打,现在就先坐下来,歇会听奴婢几句如何。就算想打,也要有力气才行啊!”金玉朝旁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倒杯茶来。 支开小宫女后,偌大的室内只剩下她和郑敏俐。“娘娘,奴婢知道您气奴婢拉住了芳妃,但您可知道,奴婢拉住她也是为您好啊!” 第34页 “哼”郑敏俐扭过头,不看她一眼。 见郑敏俐没有反应,金玉也不多管,自顾自地说下去:“娘娘,您可知方才回廊之上有多少宫女,多少太监?这么多双的眼睛,难免会有人看到娘娘的小动作,纵然娘娘事后可以解释为无意,但若被有心之人故意刁难,恐怕这事也不好处理,就算皇上偏袒娘娘,但芳妃的娘家是厉府啊!厉总辅会放过您吗?”金玉将事态利害分析给郑敏俐听。不出其料地,郑敏俐的脸色趋于平和起来。“这一步棋下得太过明显,说不定连皇上也会怪您,到时,您该靠谁呢?” “哼,强词夺理。”虽然承认金玉之言确实有理,但郑敏俐就是不服气。“那这么一来,本宫也没什么好处啊!” “怎么会没好处呢?奴婢以后进出华庆宫容易了。要办什么事不方便呢?”金玉看着郑敏俐,唇角扬起得意的笑容将她眼底的算计之光全然掩去。 “你的意思是……?”郑敏俐隐约有些明白她的话,却又不是太清楚,但也装出一副瞭然的样子。 “正是如此。此事啊,急不得的!”金玉看着端着茶水进来的小宫女,及时掐断了话头。“还请娘娘恕罪!”她看着一脸迷惘的郑敏俐虚情假意地跪下请罪。 “算了算了。本宫不与你计较了。”郑敏俐看着跪在身前的金玉大度地挥挥手。“看你这么些年侍候本宫的份上,就好好地戴罪立功吧。”她自以为是地下了结论,却将自己一步步推入万劫深渊。 [正文:第三十章] “吴轵,朕前些天交待你去办的先皇法事的事准备得如何了,快到八月十二了。”陆炎城关注着奏摺中的内容,头也没抬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一切相关的礼器、人手俱已备妥。”吴轵略带自信地回话,相信应当是万事齐备,自己也算考虑得周全了。 “嗯,还有高远还在当老地方吧。”陆炎城总算抬起头来,但视线却不是落在吴轵身上。“派人接他过来见朕。” “叩见吾皇!”被人搀扶进殿的高远匍跪于地向陆炎城行礼。他的双脚已无法行走,平时只能以木轮椅代步。但他却从不曾后悔过,因为于国于已,他皆问心无愧。 “赐坐!”陆炎城看着面前削瘦却仍温文如昔的高远,心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初才华出众的他如果没有入宫,或许今日亦能获取一官半职,过着平静安稳的日子,但为了报答自己的举手之劳,他今日无法人道且双足俱废。 摒退了所有的人。陆炎城走至他的面前,“高远,你后悔过吗?”他没有说明,但高远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他仰头直视着一身正服的陆炎城。“皇上,如果臣说从来没有后悔过,您信吗?” 不待陆炎城接话,高远亦道:“微臣不论是净身入宫,还是残断双肢,都不曾有悔,因为没有人逼过臣。是臣的选择何悔之有?”他缓缓地说来,言词中却有些不容置疑的肯定与坚强。 “好个何悔之有,那么如果朕要你的命呢?”陆炎城步步紧逼地追问道。 “如果臣不给,皇上就会不要吗?”高远丝毫没有退缩地反问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又何须多问呢?” “既然你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朕会将你妹妹妥善安排的。”陆炎城不再看高远,侧身走回龙椅。“找个时间去看一下你妹妹吧!所余时日不多了。下去吧。” 建章宫内再度陷入平静之中。陆炎城看着高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桌面。没人知道此刻他心里所想的究竟是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不清楚高远的死到底会带来怎样的结局。但厉行栉与自己间的矛盾已然明朗,如何点破何时点破,缺的只是一个对各自来说有利的契机罢了。 面对纷繁的政局,陆炎城心里对洛樱的思念却更胜以往,想要看到那无时不欢颜的笑貌,想听到软言侬语的女声调侃着对自己说生气了?,想拥她入怀,纵然明知不应奢求这份逆伦这爱。可是他只能在黑夜去见她,因为自己的身份也因为想保护她。陆炎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第一次对身为帝王感到厌倦。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抚着尚是新绿的ju叶,我吟念着这首不知何人所作的《金缕衣》。世人皆道其意为莫负好时光,我却不甚同,好时光也要有缘人相伴方才完整,珍惜眼前人才是明智之理。正想着,抬眼看到小素小跑着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身狼狈的厉风。 “季伦兄,怎么这副模样?”见他一副小厮模样还灰头土脸,我诧异开口。 “没事,只是出门不似以往方便罢了。”他朝我笑笑:“还让则宁你见笑了。” “是厉总辅不让你……”我还未说就被他截住话头。“无碍的,只是锦衣惯了,这样打扮反而新奇些。”为了不让洛樱担心自己的处境,厉风故意自嘲道,“不知小姐您赏不赏脸同我这个布衣小厮出门转转啊?” 看着他拿腔作调地学着小厮的作派,我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既然你这么诚意地邀请,则宁焉有不从之理。”同炎城相比,与他在一起总是相对轻松,他似一张白纸,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甚至连他对我的倾慕爱意也清清楚楚地印在眼中,不需要费力的去猜测。而炎城,纵然我与他相处二十载,却仍不能断定他对我的感情,若即若离般飘乎,却又似乎有条看不见的丝线牵住我的身,我的心。就算是爱情,为何感觉到好累。但真要我割捨,却还是狠不下心。我知道,只要他开口,就算再要我“以身诱帅”只怕自己也是会点头的。罢了,不要再想他,我自私地只想贪恋这片刻的轻松。 “厉大哥,您还是先抹把脸吧!就算是扮成小厮,也太脏了些吧。”小素将手巾递给厉风。“主子,那我们两个就留下来看家吧,您放心去街上转转吧。” 走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皇城街道,虽然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二十年,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地贴近它。繁华地街市,喧闹的人群,为了生计奔走的众生,虽然忙碌,虽然可能一家人只够温饱,没有锦衣玉食。但他们的幸福来得平凡而简单。他们不会在乎这个朝庭是谁当权,他们关心的只是今天归家后一家人是否能和乐融融地吃个饱饭。至多在改朝换代之时,买一本新的历书,上面变化的年号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 “则宁,你看那里有游河的船呢!”注意到洛樱的落寞,厉风想着法子让她开心一些。“看上去,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啊。”他突然收住脚步,使我差点撞入他怀中。 “你有没有试过坐着游船看皇城啊?”见我摇头,他倒笑了。“看来今天出门还真挑对了日子,不如我们去坐船吧,还可以自己掌舵呢!”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不忍扫了他的兴致,也知道他是想让我放宽心些,便点点了头:“季伦兄安排吧。” 合上最后一本密折,陆炎城将它付之以烛,扭曲的纸张将秘密一同消去。“吴轵,吴轵”他高声唤着。 “皇上,臣在这里。”听到声音的吴轵急急地冲进大殿。“皇上需要什么吗?” “朕要去菩光寺一趟,去看看到底你到底准备得如何了。” “是,皇上,那臣去通知御前护卫。”吴轵得了令就往外走。 “回来,朕有说要他们也去吗?”陆炎城叫住了吴轵:“朕要微服去访,不然恐怕看到的就只是你们想让朕看的东西了。” “这……、”吴轵面露忧色。“这实在不妥啊。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 “混帐,你是在诅咒朕吗?”陆炎城扳下脸孔喝道。把吴轵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拼命地磕着脑袋:“臣不敢,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却久未得到回应,惶惶不安地抬起头来,却发现大殿只内只余他一人,而陆炎城已不知去向。 陆炎城去的当然不是菩光寺,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西城十二庭院。 夕阳渐沉,粼粼波光环绕着船弦,触手可及的点点水色让人眼际迷缭,恍然间错觉究竟是水在周身还是身处天际。我将手探入河水之中,如缎船的触感让我沉迷其中,船在水中缓行,只有厉风划动船桨的哗哗水声提醒着我现在所处何方。 看着坐在离自己只有一臂之距的心上人,厉风痴痴地凝视洛樱孤寂戏水的身影,她是贵人,她是帝妾啊。他知道自己不应有非分之想,但爱慕并不是可以用理智来控制的。从宁塞城郊外的惊鸿一瞥,到如今可以直唤她字,与她并肩游河,他知道应该满足了,但作为男人,他是极不愿把她当作皇帝的女人的。他承认自己贪心了,可是皇帝怎么配得上她,他可以全心只爱洛樱一人,但皇帝坐拥后宫佳丽无数,这份稀薄之爱怎能配得起如神女般的她呢?她一定是不快乐的,因为甚少见她真心的开怀之笑,他想给她幸福。 第35页 “则宁,你就这样一直住在十二庭院吗?”厉风出声打破了难得的静谥。 “应该是吧,我应当是回不了宫的吧。”我依旧抚弄着河水,有些孩子气地挑起朵朵水花。 “那就这样终老吗?你不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了吗?”厉风殷切地看着洛樱的脸庞,手中的船桨已停止了划动。 家庭?抽回了已然泡皱的手,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家庭,曾经对我来说,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是我的家。而今他却离弃了我,把我一个人孤单单地丢到西城,不闻不问。家,好虚无的概念啊,不知父母何人何在的我,哪有家可言。 见洛樱一脸茫然若失默默不语的样子,厉风只能再度开口:“如果有个人愿意尽全力对待你的话,你会跟他走吗?” 摇着头,我自讽般的笑着说:“那样洛樱就只会害了那个人。你说,是不是啊,季伦兄?”我知道他口中的有个人就是他自己,但他是厉行栉的儿子,不论出于什么方面,我都不能接受他的感情。 “如果那个人可以不要功名荣华,愿意隐姓埋名,避居山林。就只要能与你相守一生,也不能接受吗?”厉风做出最让人动心的承诺。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而我洛樱就算已是废妃,但到底也曾是皇家之人,何况帝妾不可琵琶别抱。这也是亓聿女律中例文规定,洛樱岂能知法犯法,害了那人的大好前程。”我转过头,忽略厉风眼底的失望之色。“季伦兄,时辰也不早了,这里离十二庭院也有些路程,不如就靠船上岸吧。”倦意从眼底流露,不是身累,而是心累。 陆炎城兴沖沖地迈时十二庭院,往ju傲轩直奔而去,推开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樱儿呢?怎么不在房里,去了哪了,是在院子里吗?正要夺门而出去找寻芳踪,却和准备进屋打扫的小若撞了正着。 “皇上!”好不容易从地上坐起的小若看着一身便服的陆炎城,惊慌行礼。 “你家主子呢?”陆炎城问着惊魂未定的小若。 “主子……,她,皇上……,主子她和……”小若显然是被陆炎城的突然出现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话,同时当然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将洛樱与厉风在一起的事告诉陆炎城,毕竟欺君和出卖主子一样是大罪名。 “朕有如此可怕吗?吓得你连句完整话也不会讲了。”陆炎城看着哆嗦着趴跪在地下的小若,心情更为不佳。 “主子,她出门去了。”小若思量再三,回了这么一句话。 [正文:第三十一章] 厉风陪着我一路默默地走回十二庭院,寂静长街上两人的身影被街边人家的昏黄烛光拉得斜长。从河埠至十二庭院的路上,厉风的几番开口均被我已种种藉口给挡了回去。一前一后的影子映在青石板路之中,道不尽的落寞。 “我,到了”。我收住脚步,回头朝一直跟在身后的厉风说道。 “噢,啊?到了,这么快!”厉风抬头看着门楣上的四个大字,虽然夜色中不无辩清。但那熟悉的门板却真真切切的告诉他,洛樱到家了。而他应该回了。 “我送你进去吧,从大门到ju傲轩也有段路呢!”厉风只想伴着洛樱再长些时间,哪怕只是一刻钟,走一段路也好。 亦不忍再拂他这点心意,我无奈笑着点头,“那就麻烦季伦兄了。“ 厉风抬手推开黑漆大门,正要举步迈进,却看到两个丫头就站在门内,还有一名男子阴沉着脸端坐在照壁之前。 “季伦兄,怎么了?”看着突然停步的厉风,我疑惑出声。 “季伦兄?叫得还真是亲热啊!”熟悉的声音陡然插入。我心头一惊,视线越过厉风扶住门板的双臂望去。 陆炎城黄昏之际就到了这儿,听闻洛樱出门去了,原以为她只是去散散心,便耐着心性坐在这儿等她,却没想到让他听到两个人的声音,其中一名居然还是男子。他以一国之尊的身份坐在这里等自己心爱的女子,等到的却是两人的相偕而归,打情骂俏。这让他情何以堪? “让开。”他命令隔开他与洛樱的男子,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人的脸。“你是那个郎中。”没有半点犹豫的口气,他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便是当日将手抚过洛樱额际的人。“看来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居然有本事让洛贵人跟你一道出门。”他转头看着我:“洛贵人也当真是杨花心,耐不住孤枕寂寞。一个小郎中也能让你放下身段。看来朕是担心得多余了!”他气得完全口不择言。只想着如何用恶毒的言语来掩藏自己的担忧。她至天黑未归,他在府内担心得五内惧焚。差点不顾帝王身份冲去寻她,没想到她居然是和小情人一块共渡游玩。 “陆炎城,”我一把架开厉风的手臂冲着他大喊。“你不要太过份,我与季伦只是兄妹之谊,绝没有你想的那般龌蹉事。” “没有,没有你又何必如此激动呢?可不像平日的你啊,小樱儿。”陆炎城鄙弃地开口嘲弄。 “皇上,微臣绝不是您想像般的江湖糙莽,亦是知经史读过圣贤书的学子,也是亓聿十二年的探花。”厉风为了不让洛樱被陆炎城看轻、苛备其人不清,忙自报家门,却不知这才真正害到了洛樱。 “你说你是亓聿十二年探花?”陆炎城的注意力暂时从洛樱身上分出一点,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 “正是”以为陆炎城对自己另眼相看的厉风犹不知深浅的点头应道,却没有注意到陆炎城渐渐眯起的眼眸。 “那你姓厉?”陆炎城离了座位,一步步地向他逼近,眼底的敌意已然跃现。 “是,臣姓厉,名风,字季伦。厉行栉正是家父。”厉风完全不知陆炎城的心态已从单纯的醋意上升到恨意,仍大咧咧地抬出父亲的名号承认一切。 坏了,厉风啊厉风,你怎么会以为抬出厉字来就会有用呢?这下才棘手呢看着已然立定在厉风跟前的陆炎城,我急如蚁噬。要怎么做呢,不然炎城一旦卯上了心,恐怕厉风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活的,今夜就会葬身在此。情急之下,将厉风奋力推出门外,在趁炎城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将门闩住喊道:“季伦兄,你快些离开吧,则宁自己能应付的。”反身抵住门板,双手在背后叠抓住长闩。 “你帮他?”陆炎城看着洛樱迅速的动作,完全的袒护之情,不禁更为气恼。“你居然帮他?”他一把捏住洛樱的下巴,逼得她抬头与自己视线相接。 “他何错之有?既未替厉行栉杀过人,也未曾帮他放过手。只是凭自己的心性过着日子。总不能因为他是厉行栉的儿子就要他替他死吧?”虽然下颌被他捏得生疼,但我仍不服输地沖他发着脾气,不仅因为他对待厉风的不公,还有这么些天来他的绝情,虽然今日咋一听到他的声音,确实让我心若狂喜,但没想到他却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完全不信任我还要妄加断言。 “是,只要他姓厉,是他的儿子,他们就是一样的!”陆炎城手中的力量愈发加重,他的洛樱居然口口声声帮另一个男人说话。她是他的樱儿啊,心痛气怒全部累加在一起,让他无法冷静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重重地想要拍下他捏住下颌的掌,却反被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你要打朕,居然要为了姓厉的人打朕?”陆炎城的眼神充满了受伤的表情。他一手抚养成人的洛樱,竟要为了一个外人朝自己挥手。 小若、小素看着两人的情绪都相当不稳,欲上前拉开两人。但陆炎城以为她们只是想来救洛樱离开自己的钳制。喝道:“滚,都给朕滚得远远的。“吓得她们两人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立在原地。 我以为我们两人会就这么僵着直到一方的退让,他却突然一把将我带入怀中,下巴尖抵着我的脑额,似要把我嵌入身体般地圈紧我。似喃喃自语般地哑着嗓子重复说:“不要帮他,不要帮他。不要帮他。”我看不到炎城的脸,但那话语中的害怕与无助却声声敲入我心扉。那一刻,我彻底地投降了,不管他是否曾为了军权将我一个人送到宁塞边城,也不管他是否有了别的女子,也不管他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西城。更不想管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只想单纯地把他当作一个男人,一个无助而孤独的男人,一个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啊。人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啊。在我生命最美好的二十年里,是他一直伴着我啊。纵然有错有怨有恨,但他到底是我爱着的人啊。闭上眼,任珠泪肆流。我伸手环住他的腰,缓缓摇着头似承诺般地回应着他:“我不帮他,我只帮你,只帮你啊!” 第36页 感觉到怀中人儿的回应,陆炎城心里猛然震动。那句句带着哭音的“我帮你”令他又惊又喜。曲指托起已是泪淌满腮的俏脸,洛樱水盈盈的眸里那藏不住的深情让他动容,方才的忧虑与害怕似轻烟般地飞散,他知道她又回到了他身边,她仍是属于他的樱儿。低下头,吻住那朝思暮念的红唇,唇舌交缠的甜蜜间他还尝到了属于眼泪的味道。捧住双颊爱怜地吻过细緻的肌肤,将她的泪尽数吻落于自己的唇间。 不想再压抑自己想要爱她的欲望,陆炎城一把打横抱起洛樱,大步迈向ju傲轩。 被他抱至卧房安置于床上的我,隐然了解接下来的事情,内心却不害怕,甚至有丝期待,毕竟从我及笄起就想成为他的女人,而不是被当做小孩子来看待。 炎城的一记记轻吻不断落在洛樱的脸颊、唇瓣,颈项,肩头。但他想要需索更多,无法克制地顺着柔美的曲线游移而下,长指褪去最后的屏障。 而我则陷入一场又一场介于真实与虚幻的梦境中,感觉到如蝶扑般的骚动从身体最隐密处窜出,然后随着血液,顽皮的在我体内肆游,让我只能忠于自己的感觉喘息,直至那种前所未有的痛楚吞噬了自己。 枕边的散发,让陆炎城猛然清醒,昨夜的一时情不自禁,竟让洛樱真正成为了他的女人。虽然他可以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可以忘记皇姐的嘱託,但他不能不顾忌别有用心之人拿这点来做文章,这样对洛樱来说不公平。 回身看着犹在睡梦中的洛樱,经历了昨夜的那场缱绻,初承雨露的她更显娇媚,让他几乎无法抽离。但一夜离宫,若再不回,只怕宫里也要翻了天了,希望吴轵能瞒过去。轻声地起起床,拉紧了锦被裹住无限春光,不敢吻上她的唇,陆炎城在她额际轻印一吻。数番回头后终于退出了房间。马不停蹄地奔回皇宫。 “皇上,你可回来了。”急的如热锅蚂蚁的吴轵看着一夜未归的帝王终于出现在建章宫内,激动的只差焚香酬天了。“快换朝服吧。再迟些,微臣就瞒不住了。” 勉力睁开双眸,枕边人已然离去。我抻手抚着昨夜他睡过的地方,笑意溢满脸庞。我到底还是成了他的女人啊。不过只怕那个小丫头是吓坏了吧。 正想着,敲门声传来:“主子,我们……,我们能进来吗?”两个小丫头结结巴巴的声音映入耳朵。 “无碍,进来吧。”因为我也需要有人帮我取套衣服。拉高了被子,免得被她们被脖上的吻痕吓坏了。“对了,再帮我准备沐浴的东西吧”。 陆炎城索然无味地听着那些大臣讨论所谓的国家大事,哼,全是经过粉饰的东西,还哪来的什么大事?一眼瞄去,正好和厉行栉的视线相对。厉行栉挑衅的神情落入他的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浮现嘴角。厉行栉,朕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正文:第三十二章] “高远,你都准备好了吗?”下了朝后的陆炎城来不及换上便服就在建章宫偏殿传诏了高远。 “是,臣又安妥了一切。”高远依旧是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 “你可知此去边城与前次绝然不同。这一回你断无生路。”陆炎城看着这个丧失行动能力,亦无盖世武功的书生,心中其实十分诧然。毕竟他不明白为何高远会如此心甘情愿的去赴死,当真只为报恩吗?但他不想问,因为就算高远不想去,他也会想办法逼他去,何况他如今是甘愿去那里的。知道或不知道原因对于他来说结果是一样的,何必多此一举呢。“你当真不悔?”他定定地看着高远,追问一个承诺。 “臣既然答应,断不会毁诺。况臣之妹亦在皇城,恐怕皇上早有所为。”不卑不亢的回答表明了高远的态度。 陆炎城点点头,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好”。便转身离去,偌大的宫殿内只余高远一人。 “金玉,金玉!”郑敏俐百无聊赖的戏弄着檐下的鹦鹉,大声地唤着心腹的名字。 “娘娘,什么事啊?”可惜回话的不是金玉,而是另一位宫女。 “怎么是你,你叫金玉吗?”没好气地把手中的绢扇一挥,郑敏俐嘟起了嘴。“她人呢?怎么这半天都没见着人影啊?” “噢,金玉姐姐今早就不舒服,好像躺着了。”在一旁拂尘的小宫女插话道。 “不舒服?事还真多!”兀自抱怨了一句,郑敏俐回头朝另一个婢女吩咐道:“去御膳房传句话,就说今个儿下午点心本宫想吃燕窝佛手苏。”原 来方才那么急唤无非是为给她去传句话。 而此时,金玉并不是如之前宫女所说的在床上躺着养病,她人现下就在华庆宫内与厉云单处一室。 “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本来这些话是应该藏在奴婢心底,但想着皇家血脉容不得半点混淆,所以才……”金玉低下了头,显出一副忠义两难尽的模样。 厉云则被金玉刚才的那番话吓得不轻,若此事当真,恐怕要死的不是一两个人啊。“这些话,除了我这儿,你还有在别处说过吗?”她切切地询问道。 “绝没有再向第三个人提过。”金玉如发誓般地郑重而言。“奴婢是敬重娘娘,觉得娘娘您是顶善良公正的人。所以才会原原本本的告诉娘娘,也是想请娘娘教导奴婢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厉云苦笑一声,她要她教导怎么做,那谁来教自己呢?未了,只能说:“你先回去吧,切不可再向他人提及此事,本宫会好好查查的,若是再有什么情况,就先告诉本宫吧。” “是,一切但凭娘娘定夺。奴婢就先告退了。”金玉乖巧地福身告退。却在背对着厉云时阴冷一笑。原来也只是个好骗的千金小姐啊,一样姓厉,她却连总辅大人十分之一的心机也没有。 当金玉甫一迈进奕庆宫大门时,就有几个小宫女围了上来。 “金玉姐姐,你可来了,我们都快不知道怎么应付了呢?”三四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抱怨着“一会儿嫌茶烫,一会儿嫌佛手苏太甜,一会儿又说座椅软垫太硬……搞得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 又在骨头里挑刺?哼,恐怕不是嫌什么东西不顺眼吧,只怕是阴阳不调了吧。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说着应对那些小宫女的话“嗯,累着你们了,我先去侍侯着吧。你们先下吧。” “你可捨得回来了?若不是听那帮小蹄子说你躺下了,还以为去哪厮混了呢?”见金玉进来,郑敏俐虽然心里高兴也不忘着挖苦几句。 “奴婢确实身上不舒服,现下吃过药了,觉着没什么大碍了,这就过来了。”冷言对着郑敏俐的嘲讽,金玉压住心里火气,仍保持着再素日里的语调。“听外头的人说,娘娘今个儿心情不太好,外头的人也惶恐的很。不知娘娘有什么不顺心的呢?”金玉一副忠婢的模样。 “哼。都是一群饭桶!”郑敏俐把茶杯往杯杯重重一摔,溅出的茶水晕开了深紫台布,那色浓得就像干涸的血迹一样刺目。“那个……”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金玉。 “娘娘,您是想……?”狡黠的眼光扫向郑敏俐。只见她咬着嘴唇轻轻一点首。 “奴婢明白了。会顺着娘娘的心意的。”瞭然一笑,金玉重新为半空了的茶杯注满了水,“娘娘先喝口水,消消气。这事就交给奴婢吧。那奴婢这就下去安排。”金玉说着就转身准备退下。 “慢着”忽听背后郑敏俐一声娇喝。金玉吓了一跳,以为她反悔了。但也只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等待下文。 “嗯……,还是不要太麻烦了,就上回那个人好了。”郑敏俐接下来的话让金玉松了一口气。舒心一笑回道:“是,谨遵娘娘懿旨。” 站在朱红宫墙之外,金玉放声大笑。郑敏俐啊郑敏俐,若你当时说的是慢着回来,那么今日你还有生天的机会。只是现在,是你自己挑了断头路,不是我金玉逼你的。虽然你死了,对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处,只是你实在太蠢,永远登不上后位,自然也不配我为你卖命。哼,今夜一过,你我便是阴阳两重路。 再次回宫时,金玉身后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凭藉手中奕庆宫的腰牌,一路顺利地将人带到了郑敏俐跟前。在为她关上殿门之际,金玉将一盆红月季摆上了向外的窗台。星辰夜风中,水灵灵的花瓣娇艷欲滴,摇曳生资。 “你说什么?奕庆宫的窗台上摆的是红月季?”听到就她之命去打探消息的宫女汇报说看到的居然是红月季时,厉云吓得差点跳起来。这是她与金玉约定的暗号,无花无事,红花则乱。是不是别人不小心放错啊?坦白说,自己并不是好事的人,这种宫闱之事也不想多插手,但现在这事牵扯到皇室血脉,而且自己若知情不管,也难辞其疚。思及此,厉云站起身来:“倩儿,你找几个口风严的人跟我一块去奕庆宫一趟。” 第37页 “啊,都这么晚了,小姐,明日去不行吗?”厉倩听到厉云深夜要去别的宫,习惯性的回了一句。 “不行,现在就得去。”毕竟也是官家小姐,严厉起来也有几分气势。“去的人不必多,但必须要口风紧的。另外一定要有太监和年长的宫女。”这是怕万一真有苟合,验明正身的事年轻女子来做总有不便。 正当郑敏俐与她那面首翻云覆雨之际,猛听到一阵拍门声。“娘娘,不好了,芳妃娘娘领着一群人过来了。”入耳的是金玉急促的声音。 “什么?”郑敏俐猛的一惊,一把推开身旁的男子,披头散发跳下床来,跌跌撞撞地开了门。 “你说什么?谁来了?怎么来了?、在哪了?”她一把揪住金玉的前襟,慌乱的问道。 “是芳妃,就是厉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守门的宫女看着她来,总不能拦着,何况也没拦的道理,就迎了进来。现在快到二门了。”金玉亦是一脸焦虑地回答道。 “什么,快到正殿了,那怎么办啊?”郑敏俐手足无措,连匆匆披上的外套没遮好也不顾了,急得团团转:“这人怎么办啊?这么大的人藏都藏不住啊!” “娘娘,您要自保,奴婢倒有一计,只要娘娘您要狠的下心!”金玉说这话时,目露狠色的看着远处芙蓉帐内那个已吓得瑟瑟发拌的清秀后生。 “那你倒是快说啊!还磨蹭什么啊!”郑敏俐早已六神无主,只能唯金玉是从了。 一把短匕被塞到郑敏俐手心中,“娘娘,唯今之计,只有您亲手杀了他,然后就说是他意图染指您,您在搏斗之际,扯破了衣裳。为求保持清白,只能奋力一击,将他杀死。”金玉一步步地将郑敏俐往自己设下的圈套中带。其实只要静下心来想想,这个藉口无疑是漏洞百出。但此时的郑敏俐早没了主意,只会拼命的点头。“嗯,有道理有道理。” “娘娘,您动作可得快些了。不然等她们到了就来不及了。”金玉再次催促着她。却并没有打算助她杀人的意思,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向房内走去。 将匕首藏于袖中,她站在床前。“乖,你先下床去那个柜子里躲一会儿,等那些人走了就好了。”哄骗着那个年青男子,郑敏俐紧紧攥住袖内的匕首。 “真的藏在柜子里就没事了吗?”犹不知生死大限的人仍抱着一丝希望傻傻的问。 郑敏俐拼命地向他点头,“嗯,一会会就好了。乖,去吧!” 那人顺从的爬下床,却在背对着郑敏俐时感受到了被利器刺入身体的巨痛。但他却无法回头,因为那种被穿透的痛楚再度袭来。迅速而又猛烈的痛感让他永远再回头。 郑敏俐木然地看着片刻前仍在枕边春风得意的情人倒在地上,双手的鲜血让她触心。想要丢开匕首,但已僵硬的手指却不听使唤地牢牢握住刀把。湿热的血顺着泛着银光的锋刃滴落,沿着手臂的曲线染透了罗衣。 当厉云进到内殿时看到就是如此血淋淋的场景,一个衣衫不整的妃子手举着仍在滴血的匕首,地上是一具赤裸着上身的男尸。不由地倒抽了一口气,颤声发问:“怎么一回事,出了什么事。到底是怎么了?” 咣当一声,铁器落地。郑敏俐也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是他……是他欲……欲非礼本宫。呜呜呜呜呜呜。” 疑惑之情显于厉云的俏脸。就算她是年轻女子,可到底也是经人事的。眼前的两人怎么看都不像是郑敏俐所说的非礼,倒更像是yin乱。厉云沉默不语,以眼色示意身旁的老妇人去看一下,并命令所有人回避。 不顾郑敏俐挣扎,老妇人探向其腿间,云雨痕迹犹在,一切无所遁形。她向厉云打了个眼色。厉云长嘆一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通知内务府吧。”顿了一会儿又说:“皇上那就等会再说吧,等内务府有了个定论后知会皇上吧。” “谁敢动本宫,本宫句句属实,有痕迹又如何,确实是被那贼子强暴的,还有金玉可以作证!”拍开欲拖自己前往内务府的人。郑敏俐大声嚣叫:“金玉,金玉。” “你自己犯混,就不要再拖别人下水了,若不是金玉心地善良,担心皇室血脉混淆,将事实告知本宫,也不知这yin乱宫闱之事还要持续多久,枉我当时还不相信她的话。”看不下去郑敏俐那急着找垫背的模样。厉云无奈示下:“你们几个好好看住菁妃娘娘。等天亮了移交内务府。”看着这个已接近疯狂的女人,厉云无法再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刻,“倩儿,我们回宫,其他人留下。看着蓁妃娘娘,若有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虽然本来自己与她份位相同,无权多说什么。但六宫无后,也只能先这么处理了。 什么,居然是金玉,居然是金玉?枉费自己这么信任她,却原来只是一条中山狼。虽然自己平日没有好脾气,但对金玉却真是当做姐妹一样的信任。背叛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郑敏俐啊郑敏俐,你死得活该,进宫前,父亲也曾告诫,见人说话留三分,还以为真找到了一个帮手呢,原来只是相互利用而已。原来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是真的。哈哈哈哈,看着手上的鲜血,郑敏俐狂笑,身边的那些宫妇见她失势也不管她的身份了,将手帕塞入其口。 咬着那上乘的料子制成的手绢,郑敏俐清泪滑落。心知绝活不过后日,脑中却只有四个字“自作自受”。 [正文:第三十三章] 隔日,宗人府就定了郑敏俐的罪,罪名却不是yin乱皇室,而只是行凶杀人。多少也保全了一些皇家颜面。而且据说皇帝心慈,念其身怀六甲,虽然不能断言到底是非皇族血脉,但亦是一尸双命,所以并没有处死,只是判她终生拘禁,贬为庶人。 “主子,您听说了吧,蓁妃娘娘被贬为庶人了。”小素从外头採买回来,就大呼小叫地跑着进了院门,差点就和小若撞个满怀。 “郑敏俐?”我初听见蓁妃娘娘时都没什么反应了,毕竟离开皇宫有些时日了。“被贬为庶人?”有些莫名其妙的消息啊。 “是啊,据说是因为杀了人了,真想不到这种娇滴滴的妃子都会杀人啊!”小素拍着胸口似受了很大惊吓般的。 哼,杀人。这宫里要真是杀了人倒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毕竟每天屈死在那皇宫的何止一两人。恐怕不单是杀了人吧。皇宫里的事本就隐讳,以一句杀人来定罪的话,岂不是太过简单。这背后藏着的不知有多少污垢呢! “小素,这宫里的事,已经不是我们需要理睬的了。远离那个是非之地虽然没了荣华,但这真正的平静却是处在那时得不到的。若以后再有机会,你们也不要再踏进那里半步。”我没有抬头,手起叶落,剪去空占养分的枝叶。这样等到花开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养分,ju花方会盛。遥想着与他共游花间的场景,幸福的笑容晕开整个脸庞。 厉云站在遗玉宫(冷宫)门口,身边的奴僕为她推开门,她知道现在她不应该站在这里,但同为女人亦或因同为母亲,她还是来到了这里看郑敏俐,跟着她来的也不是厉倩,而是金玉。 暗无天日的冷宫大门被重重的推开,刺目的光线让蜷在墙角的郑敏俐一下无法适应,抬起素袖挡着光线。看着这个曾经风光无限的堂堂贵妃如今蓬头垢面的蜷在角落畏缩的打量着自己,厉云不由一阵心酸。 “金玉,把蓁……把她扶到床上吧!”别过头,看着这除了桌、床别无他物的房间。厉云柔软的心上像被刀扎了一般绞痛,说到底自己也是将她送到这里的罪魁之一啊。 拿起桌上的缺齿木梳,厉云轻柔的为郑敏俐那梳开纠结的发尾,又从自己头上拨下一支珍珠圆簪为其固发。才不过几日,那满头的柔滑青丝竟然已木糙。郑敏俐空洞无神的眼看着面前这两个一手将她送入冷宫的女人,满腹怨恨陡升,一把打断厉云的动作,头上的珍珠簪也因她动作太大而滑落地上。 “不用来你假惺惺的装好人,哼,现在心里得意的很吧,来看看我这个失了势的下堂妇过得有多悲惨,是,我是没了翻身之日,你满意了吧!”眼光扫到默立在旁的金玉,郑敏俐腾的一下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怎么今天没话说了,舌头被猫叼走了?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人,枉我这么相信你,把你当心腹,哼,算你狠,也怪我笨,居然会相信你这个贱人、下作坯子。”骂着也觉得不解气的郑敏俐,一巴掌向金玉挥去。“啪”的一声,却不是手掌拍到脸上,而是被金玉接住自己手掌的声音。“娘娘,你可不要忘了,这一切都是您自己挑的路,更何况风流快活也是你自己的。金玉可从来没逼过您呢!金玉可是为了皇室体统着想,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去和芳妃娘娘讲的。况且句句属实,没有冤枉您半分啊!” 第38页 “你……,你……”郑敏俐本就口拙,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回应,气得全身扑了过去想打她,却被金玉一闪,整个人俯面扑到桌上,身子软了下去。 见郑敏俐好一会儿没有起身动弹一下,厉云也觉得奇怪。“金玉,你快把她扶起来啊!好歹她以前也是你的主子,待你也不差的,纵然做了错事,到底主僕情分还应顾念的。” 金玉不情不愿的将郑敏俐扶坐起来,却顿然发现她太阳穴上血流不止。圆眸仍怒睁着,就算胆子现大,也吓了一跳,颤抖着手探她的鼻息。不由的一声惊呼:“芳妃娘娘,她,她,她没气息了。” “什么,你说什么……”这话震惊不小,原本站在床边不打算插手她们主僕恩怨的厉云被金玉的话吓住了,急急走过来想要看个究竟,却没留意到脚下那支珍珠簪子,青石板地本就滑熘,再加上她又走得急,后跟踩上圆不熘丢的珠子。顿没了稳头朝前跌去,重重的倒在石板地上。 “啊!好痛啊,我的肚子好痛,金玉……!”厉云躺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腹部表情痛苦,而腿前的热流让她知道恐怕孩子是保不住了。守在门外的奴僕们听到里头的惨叫声,急冲进来。一时间里,遗玉宫里好不热闹。再加上遗玉宫位处偏远,等太医们闻讯赶到之后,郑敏俐早已回天乏术,而厉云腹中胎儿亦是已成一滩血水。现场的唯一见证者此刻已没了平日的灵巧,目光呆滞,任谁去问都只会回答:“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没做过!”金玉她疯了。 “嗯,朕知道了。”听完吴轵关于下午在遗玉宫发后的一切,陆炎城疲倦地闭上眼,拇指和中指深深按入太阳穴中,任由那种麻胀的触感刺激着自己。对于后宫争宠之斗,他向来是无所谓的,只要不太过份就好,如今却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恐怕明日朝堂之上又有一番纠争。不过厉云的孩子掉了,倒是顺了自己的意,毕竟对于这孩子,他是不希望诞生的,因为这个孩子若真是男婴,恐怕将来会为厉氏所为,曾用麝香打胎,未见成效,以为是天要留它,亦恐有违天意引来不测,故也就放它一马。而今却因这个意外倒是省了心了。 看着托着脑袋的君王,吴轵以为他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便出声劝慰道:“皇上,您,您不要太伤心了。这个皇子的事……”还没说完自己的意思,就听到陆炎城低沉有力的声音:“备马,朕要出宫。” “啊……?出宫?”疑惑的看着没有一丝痛悼之色的陆炎城,吴轵张大了嘴。待反应过来时,陆炎城已先步出建章宫。“是”,吴轵也只得匆匆跟上。 我看着池里无忧无虑的尾尾锦鲤,玩心甚起的拾起一块石子,丢下池中,激起层层涟漪,也惊跑了那些摇头摆尾的傢伙。忽而腰间被一道力量锁住,整个人向后靠去,跌入一具温暖的怀中。闻到衣裳上熟悉的体味,我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紧我。 “今色还早,也出得了宫吗?”不用回头,但凭这二十年的相伴,我也知道身后圈住我的是炎城。 “嗯!想你了。所以就来了。”他将头枕在我的肩上,温热的气息荡过我的耳际,引得人心发麻。 很难得听到如此直接的回答,或许经过那一夜,我们真的已然融为一体,不再是妾身未明,而是两情相悦。我扬眉一笑,反手勾住他的脖颈,轻启朱唇:“我一直会在的,只要你要我。”手指摸到他散落的发丝,如此刚硬的人倒有一头柔软的发。来回抚着那缕发丝,我背靠在他怀中,看着那重又聚在一起的锦鲤笑说:“以前嬷嬷说过,头发软的人心就软呢!原来你也是个心软的男人啊!”轻轻地转过身来,抬头视线对上他的眼,恍然间又回到七年前他尚未封储的时光。幸福的感觉溢满心头,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男人的啊。捧住他的脸,我踮起了脚尖。在夕阳余辉的见证下,把自己的唇,自己的心送上。 陆炎城贪恋的不肯放开洛樱,就算她现在就在自己的怀中,但那悄然无声的死亡让他害怕,活生生的人却敌不过一个桌角,一支珠钗。那么小的东西都可以把人带走,而他的樱儿离他那么远,让他无法顾及她身边的任何危险,更何况她现在是自己的女人,就算有违皇姐的希望无法让她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嫁人,但他会疼她一辈子。他要让她就像此刻一样的幸福的微笑,不再流泪。就算他们之间无法抹去的亲伦血缘,但那又如何,他将会以一个男人爱的去疼她一生。就当是自己自私吧,无法放开她,她的身世将不会再被提起,而当年的李代桃僵,也使所有知道皇姐生子之事的人皆以为那个婴孩已死,只要自己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的,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不再放开她。 恋恋不捨的结束让鱼儿都脸红心心跳的深吻。我几乎虚脱的倒入他的怀中。伴着令人心安的心跳声,耳边却听到他最真实的表白:“樱儿,我爱你。爱到早已超过自己的想像。难以克制的思念,让我不能再违背自己的心将你一个人孤单单的留在这里,跟我回宫吧!” “回宫?”我身子一僵,回到那个富丽堂皇的牢笼?我曾经以为可以就此远离那些污秽。呵,我居然忘了,他是皇上啊,我爱上的是一个君王啊,哪有一个君王可以离开皇宫呢? 明显感到怀中人儿身子一震,陆炎城也知道洛樱的想法,似哄小孩子一般的轻拍着她的背。“嗯,回宫,不用担心,有我在呢,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以前最让我受委屈的就是你啊,我在心里喊道,虽然我明白身为一个帝王,三宫六院无可避免,但是当我听到你留宿某宫时,那种心痛你能明白吗?远在这西城十二庭院,就算以后你只是偶尔来看我,但至少在这里,你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陆炎城啊。但是这些我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我的回答是:“嗯,好,我跟你回宫。”罢了罢了,就算明知是自己贪心了,但就如飞蛾投火一般,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即使明知爱他会痛,我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去爱他啊。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所有。 猩红夕阳已沉入山底,万道金光在池面洒下点点金,水波晃动间,灿烂的引人目眩想要一头扎进水底去探求并不存在的金子,就如爱情一般,明知片刻的温暖后会伤的更痛,却还是贪求那短暂的欢愉啊。 “皇上,他来过没有?”厉云从痛楚中惊醒的第一句就是问身边的厉倩陆炎城的行踪。 无法开口回绝一个“否”字,厉倩只得摇摇头,端起一碗汤药,“小姐,您先喝药吧,身子要紧啊。” 厉云一把抓住厉倩端着药碗的手,大半碗的药汁倒在了床铺上。她睁大了眼睛盯着厉倩问道:“那……,孩子……?” 交药碗交给另一个宫女,厉倩扶住厉云,红了眼眶轻声劝道:“小姐,您还年轻,会再有孩子的。” 虽然明知会是这个结果,但当它被证实时,厉云仍似被抽离了全身力气般的瘫倒在床上。因为只有自己知道,除了前几夜的温存,他就算在这宫里,也只是轻抚自己的发丝,他喜欢只是她发间的香气,这也是为何他会派人特意去府里取的真正原因,恐怕这个香气是他真正喜欢之人所钟爱的气味吧。而从头至尾,自己就只是替身而已,那香气的主人应该叫莺吧。因为当他与自己共赴巫山之际,他会忘情地轻唤着那个字。而这个孩子是自己与他唯一的联繫了,但老天爷真当如此绝情,连这最后的纽带也要扯断。生生的断了自己的念头。而他,再也不会来了。本来这场婚姻就是阴谋,是自己先交出了心,傻傻的以为可以让他爱上自己,到头来不仅背叛了父亲,失去了孩子,而他还是留不住。睁大了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床顶色泽犹艷的鸾凤合鸣织缎花样。眼泪再也无法控制的涌出,沿着敛滑入发际,碧绸枕上湿泪一片。 [正文:第三十四章 夜奔] 听着宫内传回来的消息,厉行栉蹙紧了眉头,厉云意外小产打乱了他原先的如意算盘。看来想用皇储来控制政局的念头是得断了,恐怕得要另寻方法才能与陆炎城斗一场啊。 “厉昆,你去看看少爷,如果清醒着,就把他带到这里,如果还醉着,弄醒他,然后拖也要拖过来。”厉行栉叮嘱着侍立在旁的忠僕。但一想起厉风,不禁心生恼怒,那天夜里自外头回来,就日日沉醉在酒乡之中,每日清醒之时便只会画一张又一张的樱花图。三天了,就一直浑浑沌沌的过日子。若不喝酒就只会呆呆的坐着,什么也不说,反倒更吓人。唉,自己的一双儿女,怎么会如此的不争气。 少顷,厉昆就将人带到书房之内。“老爷,那我先下去了。”语毕,他悄无声息的退出。 第39页 看着坐在面前的长子,目光黯然,完全没了年青人该有的意气。厉行栉不由怒从心生,扬手就给了厉风一记耳光。“啦”的一声,由于太过用力,自己的掌心倒有发麻的感觉。而厉风终于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盛怒的父亲。 “你也配当我厉行栉的儿子?这天底下的女人都死绝了吗?非得为这么个女人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厉行栉猜测让厉风消沉的原因应该就是那个酷似长公主的女人。但女人只是附属品,也只是阶梯。当年他虽然爱慕灵城公主,但是除了她的容貌气质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公主,是可以让他一跃入龙门的跳板。后来退而求其次的娶了前吏部尚书的千金,虽然没有公主显贵,但至少也让他的仕途少了坎坷。而且因为对公主没有选择自己而怨恨在心,连那个伶人与长公主之间的情事,也是他透露了出去。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看不透这点。 “像她那种女人有什么好?而且还是别人不要的货色!说不定是太过寂寞才勾引你的!”厉行栉越想越气,将一切罪责怪到洛樱身上。 “则宁不是那种女子,她清丽脱俗,高贵典雅,如洛水女神一样,就算你是我的父亲,我也不允许你这么说她!”听到厉行栉侮辱洛樱的词句,厉风终于有了回应。 “洛水之神?哼,女人,灭了灯盖上被子,没什么区别的。你这么对她念念不忘还不是想与她共渡云雨之欢?”厉行栉明显带着鄙咦的语气嘲弄着。 “够了,不要再说了。”厉风大叫着摇头。虽然厉行栉说得过于露骨,但自己确实也有与她共效于飞的念头。但绝不是父亲说的那样不堪,他只是想与她今生今世能携手共渡,像普通夫妻一样,生养几个孩子,避居山林,远离权势争斗。 “这样就听不下去了?男女之间就是这点花头,谁有权势谁就能抱得美人归,为什么她是帝妾,就是因为这点道理。明白没?”重重的摇着厉风的肩膀,厉行栉向他灌输着权势的重要性。 看着站在面前的父亲,厉风渐渐找回焦点的视线看着父亲问道:“真的只要有权势就可以了吗?我就可以拥有她了?” “当然,如果今天你比陆炎城更有力量,她怎么可能弃你而去呢?她一定是敌不过陆炎城的帝威。”厉行栉为了让厉风成为自己最得力的帮手而“淳淳善诱”着。 回想那一晚洛樱以身拦住陆炎城的举动时,厉风第一次觉得父亲说的很有道理,嗯,对的,则宁对自己一定是有情的,才会不顾自身安危,当着皇帝的面将自己护住,这样也是在保护自己啊。头一回,厉风开始意识到权力的好处,假设当时面对的不是皇帝而只是一个普通人,或许则宁就不用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独立面对陆炎城。 “嗯,如果他不是皇帝,我是不会比不过他的。”厉风贊同地点头道,其认同的表情让厉行栉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个倔儿子会要费上很多唇舌才能说得通,没想到居然只为一个女人就轻易的点了头,果然红颜祸水啊! “你想明白了最好,只要有了权势,天底下要什么女人没有啊!” “天下女子,我只要则宁。”对于这点,厉风相当坚持,就算他可同父亲妥协,可以去学习弄权之术,但也只为了她。 “好,好,则宁就则宁,只要陆炎城没了帝权,则宁还怕不是你的?”是不是那个女人厉行栉并无所谓,只要厉风能接受自己的提议就好。毕竟父子连心,总归不是外人可以比的。 “后日就去户部跟着吧。那是管天下钱粮之所,也是国之根本。要比陆炎城更有力量,首先就得卡住他的命脉!”在厉风点头同意接受自己的权势观点后,厉行栉迫不及待地做出了安排。 这夜,陆炎城依旧没有回皇宫,他留宿于ju傲轩中。红绡帐内,旖旎深情,眷恋地看着枕于臂膀的人儿。手抚过如玉脸庞,轻声哄着:“樱儿,等我在宫里安排好了就接你回去,再忍忍啊!” 我淡然一笑应道:“嗯,好。”心却如扯开的刺痛,回宫,他就只是皇上,坐拥一干佳丽,而不再是专属于我的陆炎城,但既然他的身份早已註定,自己亦作出了选择,那么就算是心痛也会忍下去。 而当万籁俱寂的夜倾覆了整个皇城之时,却有一道城门被人奋力推启,一纸文书从马车中递出,没有人阻拦,也不需要盘查。唯有值夜之人目送这马车向北急驶而去,嘴里还因好梦被扰而骂骂咧咧。 一如往昔,他在四更天时起身着衣,蹑手蹑脚地轻声下床怕吵醒我,我紧闭着眼听着床边衣物的悉嗦声,听到到木门吱呀的开启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身旁的位子重复清冷。披着中衣翻身起床,推开雕花窗户,看着那道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外,离开这十二庭院,他便是一个帝王,一个急欲获得帝权的男人。 陆炎城回到建章宫时,已是天际发白。再过片刻,就要上朝去听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奏报,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他仰首看着头顶华丽的藻井,那繁复的盘龙云纹落入眼底,嘴角却勾引一道戏嚯的笑容,似在期待什么。 不过半晌工夫,那沉重的殿门被人撞开,吴轵微胖的身躯连滚带爬的跨进了建章宫。“皇……上,皇……上。”吴轵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一双细眼惶恐地看着仰首闭目的陆炎城。 没有睁眼看吴轵,陆炎城懒懒的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啊,说话也不利落了?” “皇……上,那个那个,微臣有罪啊!”吴轵总算憋足了胆气,说出了这么一句,等待着陆炎城盘问发落。只是陆炎城好像并不关心,仍自我的闭目养神,只是谈谈的问了一句。“什么罪?” “皇……上,微臣该死啊!”吴轵早跪倒在地,拼命地磕着脑袋。“微臣该死啊!” “说,到底什么事?”陆炎城终于睁开了眼神,凌厉的目光盯着匍匐在脚边的吴轵。 “微,微臣该死!微臣居然没有管好御书房的内库房,那个,那个调动边城兵力的印鑑的找不到了。”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吴轵也豁出去了。 啪的一声,陆炎城一掌拍在案几之上,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是,是那个,那个调动边城守兵的印鑑!微臣明明就是锁进了的啊!”吴轵回想着昨晚的情景,昨晚皇上才离开了御书房,最后自己走的时候明明都检查了一遍啊,怎么就是有颗印鑑找不着了呢,而且还是颗要命的印鑑。努力地将记忆倒退至昨夜,吴轵没有注意到陆炎城已走至自己的跟前。 “昨夜谁是最后一个离开御书房的人,是你还是别人?”低沉的嗓声忽的在耳边想起,把吴轵惊了一跳。 “皇……上”应声抬头的吴轵看到陆炎城,更是吓得说不清楚了,侍侯他也算将近七年了,从没有见过如此阴狠的脸色。“是,是微臣。”冷不丁地打了个颤,吴轵回道。 “是哪些侍卫值夜的,把他们全叫过来,还有全宫封闭,不许任何人迈出皇宫。”顿了一下,陆炎城又想起什么的似的说:“命人去宫城城墙上施令旗通知那些负责把守皇城城门的郡守到宫里来。” 本以为逃不过此劫的吴轵,见陆炎城好像并没有要责备自己的意思,千恩万谢的退出了建章宫,飞似也的去通传这一皇令。 宽敞的宫殿内黑压压地跪了一屋子的人。每个被叫到这里来的人心里都没个底,不知道等待自己将会是什么,虽然能进皇宫是值得对人炫耀的事,但明显现在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昨晚上值守御书房的其中之人?”陆炎城在一年青侍卫面前站定。“昨夜是你一直守着?” “是,是小人值的夜,小人昨夜一直没离开过的。”那人战战竞竞的回着话。 “一夜没离开?哼!”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陆炎城越过他,视线落在另一个兵士身上,“你呢,也是一夜没离开?” 冷汗从那人额上隐入发际,顾不上抹汗,那个连忙应道:“是的,回皇上,小人没离开过的。” “好”陆炎城点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昨晚值守御书房共有六人,而这六人的回答都是克已奉公,绝未私离职岗半步。 “你是这六个人的统领吧?”指着身着御林军士官服饰的一个中年男子,陆炎城发问道。也不等那人回话,他又开口道:“既然他们都没有离开过职岗,但东西也确实不见了,那么你这个领头之人理应承担责任。来人,将他押入天牢,秋后斩决。” 恍然间听到秋后斩决四个字,那人慌了起来,也顾不上是在帝殿,大声地叫了起来:“皇上,皇上,那个不是小人的错失,他们有人偷懒的。他们有离开过的。” 第40页 冷笑了一声,陆炎城示意让拖着人的士兵暂时放了手。“噢,那是谁呢?” “是,就是他和他。”不想死的那位统领指着其中两人嚷道,以为找到了替罪羊自己就能脱身了。 “皇上明鑑,昨晚我们两个绝对没有擅离职守的啊!”眼看责任全要自己承担,那两个被推到前台的小兵也大叫着冤枉。 “嗯,好,既然你们也没有错,你也没错,那错的难道还是朕不成?来人啊,将这六人全部打入天牢,不许任何人探视。”不给他们继续争辩的机会,陆炎城下了命令。 转眼间,六人的生死已定,在场的所有人冷汗直滴,这皇上不是仁慈闻名天下的吗?怎么居然会如此下得了狠心啊?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千万不要被点到名。 “昨夜守卫九道宫门的是哪些人?”陆炎城的声音打断了底下跪着的人的希翼,各人只好自求多福。 “是,是我们。”负责带这一队的统领已吓得浑身如筛子一般的打颤,毕竟命只有一条啊。 “嗯,你们是吧,昨天有没有什么人进出宫门,无论男女?” “容小人想想啊!好像是有个人出宫的,好像是辆马车。”其中一个小兵昨天没有和那伙人一起喝酒,倒还真记住了一些事。 “马车?你们半夜里居然放马车出宫!”陆炎城猛的提高了音量。“玩忽职守,宫里怎么会养了你们这些酒囊饭袋,这宫门的守法难道没人教过你们吗?死不足惜的东西!来人,拖下去,杖责五十!”五十大板,听到的人无不倒抽了口气,这不死也恐怕是终生残疾了。一时间,饶命,不敢之类的讨饶之声四起。 “那你们是守四城门的城守吧?”终于问到最后一批人了。这些人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不过片刻,皇帝已处理了二十四人,只怕他们这八人也是凶多吉少了。所以陆炎城刚一开口,其中一个城守就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昨夜是有一辆马车自北门驰出,我们曾上前阻拦,但车内之人拿出一张出城公文,赫然是大内印鑑,所以小人也就放了行,透过车帘子依稀见到里头是个青年男子,面白无须。”反正该说的也说完了,生死由命吧,那个城守抱定了必死的念头,听候发落。 “是什么大内印鑑,可有细看?”陆炎城并没有定下他们的罪,又追问了一句。 “应该是内务府的印鑑,当时小人还奇怪为何内务府会连夜出城呢!”那人见陆炎城好像没有发火的意思,又大着胆子跟了一句,“好像还看到车上有副拐杖。” [正文:第三十五章 权爱] “还看到一副拐杖?”陆炎城重复着那人的话。 “回皇上的话,是的,小人确定看到了拐杖。”那城守见皇上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心里有有数大概是那句拐杖救回了自己的小命,也就大着胆子肯定下来。 “吴轵,你亲自去文华阁看看高远人在不在?”环视底下跪着的几人,陆炎城朗声咐附道。 “是,皇上,臣这就去。”吴轵得令后一熘小跑的向文华阁而去。 “你们几个暂且饶过,仍旧给朕好好的去守城门,不过处罚是免不了的,罚你们三个月俸禄。以敬效忧。”看着那些鞠身谢恩的城守们,陆炎城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只是没人看得到而已。 第二天,皇城的大街小巷贴遍了通缉高远的皇榜。而我亦从小素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初听见的那一剎那,我的血液都冻结了,不是因为高远,而是因为陆炎城。摒退她们两个小丫头,孤身倚着亭柱,指尖有意无意的在柱上划着名字,思绪却一刻也不停歇。 上次的宁塞之行,高远已然为他赴汤蹈火,不惜以苦肉计废了自己的一双腿。这次呢,他又要高远为他做什么?高远除了命又还能给他什么?为什么他不能让高远太太平平的过完下半辈子!他究竟是卖的什么关子? 正想的出神,耳畔传来小若略显兴奋的声音:“主子,你看,你看是厉大哥来了!” 厉风?他怎么来了,自从那夜之后,似乎已久未见他了。而我那日的明示暗示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想通,当面再问问也好吧。不等我说请他至亭中一聚,小素便将人带到了此处。 “则宁,你还好吧?陆炎城没有将你怎样吧?有没有欺负你?”厉风人未站定,就急急的上前扳住我的肩,殷切的询问道。 我向后侧了侧身,避开了他的双手。含笑回答道:“有劳季伦兄挂念,则宁一切安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对于我,都只将是兄长之谊。而眼前的动作未免太过亲密。 厉风看着巧妙躲开自己的则宁,心中顿有所失。急忙出口问道:“则宁,为何如此呢?定是他逼你的,对不对?” 嘆笑着摇摇头,“季伦兄,这绝不是什么逼不逼的缘由,只是则宁终究是为人妇,且身为帝妾,断不得再由他嫁的。”希望他能听得懂我话中的拒绝之意吧。 “帝妾?如果你只是寻常人家的妻子,似如今这般外居,应也是自由之身了吧?”厉风看着洛樱,步步紧问道。“果然还是因为他是帝王啊!”他重重一掌拍在亭柱之上。 “季伦兄,你翩翩风流,又年青有为,何苦……?”不待我说完,厉风就抢过话头。“则宁,若他不是皇帝,你定不用受此苦楚。他配不上你的。” 看着一脸正气的厉风,我反倒有些害怕,这并不是我所认识的温文公子,眼前的他似乎被什么东西蒙蔽了心智。正要开口解释,却又听到他说出惊人之语来。 “则宁,我定会救你脱离陆炎城的掌控,他不配成为君王,更不配得到你!” 乍一听见此话,我倒有些呆了,这是厉风吗?他怎么说出如此话来。炎城不配成为君王?他何以断定,难道……?不敢往深里想,我只能硬生生打断他的话。 “想必季伦兄过虑,则宁绝无被任何人掌控之实,而事实上,则宁不日即将返宫。”不得已,只能希望以此事来点醒厉风已然混乱的思维。只是好像我想得太过理想化一些,厉风在听到我准备回宫的消息更显激动。一把抓住我的手嚷着:“是他逼你的对不对,是他强迫的,是他用权力迫你同意的对不对。果然还是权力啊!” 无法制止和摆脱他的疯狂举动,也无法抽开被抓紧的双手,我只能大声唤着小若与小素来拖开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然不复当日潇洒的男子,我颓然倚柱,自古情难解,但情字究竟是什么,它让人喜,让人悲,甚至让人丧失理智。这样的情好累,但回头看看自己,不也是全无后路的陷了进去吗?厉风说他逼我?哼,只怕是我自己在逼我走上这一条路的吧。明知将会与众多的女人分享一份爱,但还是傻傻地认为他最爱的是我,因为我爱他,而我们的爱应该是等价的。而对于厉风,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应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这样的人,权力斗争是不适合的,只是当他说出那几句话时,我明白,这个男人已经因情字而扭曲,以为权力地位可以带来爱情,这恐怕是我始料未及的。 “主子,厉大哥已经先回去了,您在外头也坐了蛮长时间了,要不先回屋吧!”小素看着面前黯然无神的洛樱轻声问道。 噢,听到小素的声音,看着远山西沉的斜阳。果然不早了啊。今夜他还会来吗?一丝惨笑挂上面容,厉风因情失控,我又何尝不是呢?轻轻点了头,扶上小素伸出来的手臂,两人相偕回屋。随着最后一道光线沉落天际,无边的夜再次吞食了四宇。 陆炎城食指屈节轻叩着红木书案,有节奏的敲击声回荡在空旷的建章宫内。虽然吴轵已向自己汇报过厉云之事,但提不起一点点去看她一眼的念头,但总归是夫妻一场,况且对于她,他并无憎恨,毕竟她已然背叛了自己的父亲。而随着八月十二的临近,所下的网也开始可以收了,所以稳住她的情绪也是必要的,以免她临阵倒戈,虽说只是小麻烦,但至少对已不利。倒不如现在去看她一趟。思及此,陆炎城站起身来大声唤道:“摆驾华庆宫!”“ “娘娘,娘娘,皇上来了!”守着华庆宫门的婢女一路小跑地冲到内殿向厉云通传圣驾亲临的消息。 正由厉倩餵药的厉云听到这几个字后,半倚的身子顿时坐了起来,欣喜的笑容扬起在苍白的脸上。“倩儿,他来了呢,是皇上来了呢!”厉云推开药碗,挣扎着就要下床穿鞋梳妆。 “小姐,您身子未好,不能下床也不能吹风的,稳婆刚刚才叮嘱呢!”见自家小姐不顾身子孱弱的想要下床走动,慌的厉倩一把搁下药碗,把厉云按回床上。 第41页 “可是我这样子很难看的啊,你看头发也都散着。还有……!”厉云抚着自己散乱的青丝,急急的想要铜镜照映。 “小姐,不碍事的,您这模样也是因为生了病嘛,皇上见了,不会怪的,只会更心疼的。”厉倩细声地哄着。 “真的吗?皇上真不会讨厌?”厉云睁大一双美眸,眼底的青影却显出小产过会的虚弱。“要不这样吧,到时你就把薄纱帘打开吧,这样就能遮一些了。”厉云看着悬挂着的床帘笑说道。 正当殿内主僕两人商量着见驾之法时,门外也传来了说话声,似乎是前脚出门的稳婆的声音。 “皇上。这个嘛,女子生产,男子不宜入室的。是污秽啊,怕忧了圣颜啊!”当厉云厉倩停下交谈声后,入耳的就是这么一句。 “可芳妃娘娘不是已经……?”发问的是吴轵,陆炎城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总是一样的,而且娘娘又是小产,更为不吉!”稳婆字字句句听在厉云耳入犹如针扎般的刺痛。不吉!如自己这般居然是不吉?不对,稳婆刚刚是说不宜吧,那就是说还是可以来看她的吧,只是不宜而已嘛,没有说不可以啊!皇上如果想看自己的话,又有谁可以拦呢,再说建章宫到华庆宫也有一段路,不会到了门口也不进来的。厉云靠着锦垫,朝厉倩似肯定般的一笑,却也是在宽自己的心。 “如果不吉的话,那朕就不进去了!”门外陆炎城的声音却打碎了厉云的一切猜想。“毕竟这种风俗亦不可不信,对芳妃也有好处!” 初听见陆炎城这句不进屋时,厉云猛的揪住被角,抿紧了嘴唇,但眼内泪光隐烁。他当真信这种东西?她不相信啊,就算不吉又如何,她无谓的啊! “吴轵,你就挑些滋补的东西送到华庆宫。”陆炎城依旧是冷冷的语调,听不出任何惋惜的味道,似乎只是陌生人敲错房间般的淡然,没有半点温情。但厉云仍专注的听着他的声音,希望能听到一句没有定约的“朕改日再来”也好。只是她的期待再次落空,门外只有一句“你们照顾好芳妃娘娘,小心侍候!”落着话音而起的还有转身的脚步声以及宫人下跪恭送的唱诺声。 “倩儿,快去把门打开,我要去见他!”厉云哗的掀开毯子却因脚下无力,差点摔倒。 “小姐!”厉倩惊呼着想去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去开门,快,去开门!” 言语之中是无尽的焦虑和急切。指着门,厉云挣扎着坐起身来。 厉倩无奈只得先跑去开门,但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外头齐唰唰的人群中唯独不见被叩拜的那个男子。透过半开的殿门,厉云只看到渐行渐远的昴长背影和那刺目的明黄之色。喊不出一声“等等”,撑着身子的双臂颓然滑地,整个人贴附于冰冷的大理石之上,泪斜滴入髻,他到底是没半点情份啊!那又为何曾对自己温存?又为何自己还要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又为何连如今这般也是恨不起来呢?他竟连句改日再来也不肯对自己说啊!珠泪泉涌,温热的泪却暖不了坚冷的地面。厉云心如止水的闭上了眼睛,心里明白,这华庆宫,只怕陆炎城是再也不会来了。 “吴轵,命人打理一下舞阳殿,洛贵人不日回宫。”在离开华庆宫后,陆炎城没有回头看一眼。那种冷漠的眼神让吴轵也看得心寒,毕竟厉云也是他的妻子啊!看着这个他贴身侍侯八年之久的主子,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竟从来没有了解过陆炎城。高大人,洛贵人,还有菁妃,蓁妃到如今的芳妃,一个个鲜活的人都在他脑中闪过,虽然他从来没有问也没有说,但并不代表不知道。外界传言皇上仁善,那只能说明皇上掩饰的功夫到家。 见吴轵久久没有应声,陆炎城不悦道:“刚刚朕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噢,噢,听见了,微臣会亲自去监督打理的。”吴轵从自己的思维中跳脱出来,忙不迭的应着。 [正文:第三十六章 轮回(全)] 看着进进出出忙着整理器物的两个小丫头,我却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再度进宫的决定。十来岁时随着他被册为皇储,我头一回迈入了那九重宫门,不知侯门深似海的道理,只知道有他在地方就是我的全部。而如今双十年华,好不容易从那红墙黄瓦的宫院中挣脱出来,却仍因他的一句话而心甘情愿的陷了进去。攥紧了衣袖,任指尖透过那轻薄的纱掐入掌心,微痛的触感却也无法让我清醒,罢了罢了,无所谓对与错,就当再赌一回吧。 门外的马车已然停妥,就只等到着我们三人上车。而那被禁锢在小圈子里的骏马不耐烦地刨着马蹄,发出低低的嘶鸣声。 “主子,差不多全收拾好了,反正东西也不多的。就一些随身的物什,其他的宫里也不缺的。”小若恍有所失心不在焉的说着话。唉,进了宫就见不着厉大哥了呢! “辛苦你了,嗯,就这样吧,你看看小素好了没,若是都好了,我们就,就回去吧!”环顾了这住了仅有月余的十二庭院。景色依旧如画,只可惜我到底还是看不着那秋日满园的ju花怒放了。 “主子”小素也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浑身尘土的。“你看,我找着什么了?”她献宝似的摊开手,掌间赫然躺着两块半圆环琉璃。 “是……,是我的琉璃玉环!”那熟悉的颜色让我脱口而出。那日我失手滑落,还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呢!“你在哪找着的?”我接过琉璃碎片问道。 “刚刚整东西嘛,所以我就东看看西看看的,怕落了什么,结果就是床底发现这个了。”小素看到洛樱那欣喜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答道。 看着那温润的琉璃,虽然已是成了两半,但到底是炎城亲手给我的,现在又找回来了总也是令人欣慰之事。笑容扬起,“谢谢你了,小素!”我由衷的谢道。 “洛贵人!”负责送我们回宫的车夫见人久久不上车,怕耽误了皇上的叮嘱,只得进了院子来看个究竟。“您,您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那里会是终点吗?我收好了琉璃碎片,向车夫点了点头,“好,出发吧!时辰也不早了!” 马车绝尘而去,只有车顶的锦穗在风中飘扬,清脆的马蹄声在石板路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声响,载着我们回到皇宫。 今日是厉风第一天到户部官衙,看着这些通过层层科举而步上仕途的读书人在父亲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全然没了读书人的气节,他再次不得不承认权势的威力。 “厉大人,这些是最近三年的钱粮收缴清册。您先看着吧,反正这秋后就得要重新再核对本年的税捐的。各地也会有官员陆续到皇城将他们的数字报上来的。”身为户部小文书的陈权明将一叠理应封存入柜的册子全数捧到了厉风的面前。谗笑着想要讨好这位一脸冰霜的厉家大公子。 “只有钱粮吗?那盐税呢?”厉风按厉行栉的吩咐提出了要看盐税清册的要求。虽说盐只要是晒晒海水就可得到,但却是整个亓聿皇朝控制最严格的商品,因为海水就放在那里,任人取之,就算派再多的兵力也不可能全全顾及,而盐却是家家户户必须之品。等于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朝庭自然是不会允许旁人染指的。谁能控制盐税,就间接控制了整个皇朝的一大经济命脉。 “盐册啊!那个也要吗?”陈明权挠挠头,有些为难的问道。因为那个必须要侍郎级别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看啊,这个厉风虽然是厉行栉的独生子,但到底品阶还低,可不给看又怕厉行栉怪罪。不管了,这朝庭本来就是厉总辅说了算,眼前的这个又是人家的独子,应该错不了的。当下赔起笑脸,“是,是,小的马上去拿。请厉大人稍等一会,喝口水的时间就好了。” 而就在我离开十二庭院向皇宫而去的同时,高远也正在向着宁塞城进发,一路上全是通缉自己的皇榜,但一如与某人的约定,他走的了这条非官非民的路上,确实没有任何阻拦。况且日夜兼程的奔波,目前离宁塞城不过区区六十里。应该晚上就能到了吧。手捂上腰侧的暗袋,那里头的东西可以要了几万人的性命。当初他会交给自己,除了信任之外恐怕也是逼不得已,无将可用了吧!而自己却毫无怨言的接下了这东西,不仅会要自己的命,还成了帮他的刽子手。呵,妹妹知道一定会骂他傻,但他认了,今天如果没有他高远,他一样会找到李远,王远,总要有人去做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不达目的不会罢手的男人。甚至如果没有人可以相信的话,他会不惜让洛贵人再去一趟的。 “车夫大哥,今天日落前能到宁塞城吗?”高远撩开布帘轻声的问道,顺道抬眼看了看正当长空的烈阳。刺眼的金光让他眯起了双眼,久坐车内的眼实在不能适应如此强光啊! 第42页 “公子,马上就到宁塞城了!呵呵,我赶车十多年了,从来没误过事呢!放心吧,耽误不了的!”车夫乐呵呵甩出一马鞭,“驾……”一声长喝,受了痛的马儿撒开四蹄向着远方而去。 “洛贵人!”马车突然停下。 “什么事?”。我应道,透过织金纱的车帘,看到那车夫毕恭毕敬地站在边上。 “皇宫就在跟前了,可得麻烦您下车,因为这按规矩您得从边门进宫。”车夫一板一眼的回着话。毕竟他的职责已尽了,将人平平安安的送到这里,余下的就与他不相干了。 到了,这么快?绕了一大圈,我终究还是要回到这华丽的牢笼中,这一回来,只怕今生再也逃脱不开了,只是为何明知如此我却仍说不出那个“否”字,因为这座牢笼中有他。 搭着小素的手,我下了马车。不同于车内的暗沉,明晃晃的阳光投映在金色 琉璃瓦上,那夺目的光彩逼得人不得不移开目光。双脚重新站在专属于皇家的甬道上,七道汉白玉雕成的浮云桥隔开了平民与贵族的距离,而那高高宫墙内锁住的何止是青春啊! “主子,我们真要走偏门吗?”小若看看洛樱略显落寞的侧脸再看看那深重的朱红宫门,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 最后深深地呼吸着宫外的气息,我转过头来,朝两个小丫头微微一笑,举步走向那熟悉而陌生的宫门,九重深宫里的人时时在变,而那里头的生存法则却亘古未改。 “洛贵人,果真是您啊!”应陆炎城之命在这里侯着的吴轵,一见那熟悉的身影,立刻迎上前去。“我还以为皇上说是是哪个洛贵人呢,原来真是您啊!这舞阳殿总算是又有主人了。”吴轵热络的接过小若手中的包袱。“就这些东西?”有些迟疑的看着洛樱身后,竟真是再无一个随从,“安儿和之儿丫头呢?”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安儿她殁了,之儿则嫁人了!”看着那飞檐画栋的皇家楼阁,以最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让我心痛的语,迳自的从吴轵身边走过,向着曾经的居所而去。 什么殁了?嫁了?怎么完全不搭界啊,吴轵犹未反应过来,但看着洛樱已然朝前走去,也只能暂时停住思量,抬脚小跑着跟上去。 推开紧锁四月有余的殿阁门,那依旧富丽堂皇的宫殿,依旧是同一个主人,只是这殿的主人早已没了往日的单纯,如今的我,纵然双十年华,但经历了这几个月来的生离死别,爱恨情缠。如何还能纯真的起来呢?回到这宫里,看似平静,但又有谁知道这将来会有多少的阴谋争斗呢?权力,终究是人人都想要抢得东西啊!只要有人,只要有权,那么这天底下就没有平静的地方。 “洛贵人,这里有二十个宫女还有二十个太监,全都归您宫里使唤!”吴轵指着站在宫门两边的一队人说道。 “牢烦吴公公费心了!”我含首微笑着点点头,“这里我们能自个儿处理好的,吴公公您也是大忙人,还要为我们打点一切,真是牢您上心了!”扭头朝小若打了个眼色,小丫头不动声色把一锭紫金锞塞到吴轵手心里。“公公,莫要推託,这是我家主子的一点心意,您若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们舞阳殿的人了!”这番话说得吴轵无辩驳,只能收入手袖中,道了个谢也就先行离开回去覆命了。 “小若,小素,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们也先下去歇会吧,忙了一清早了!这里的事交给那些人就行了。”重新回到居住了六七年的宫殿,这里头的摆设分毫未动,一切都和我走的那天完全相同。只是我还是没能守住自己的承诺,没能把她们四个全带回来,抬眼看着窗外,环廊的紫藤花架上徒留空枝绿叶,四个多月的光景,那些娇艷的花是经不起时间的等待的。 而洛樱回宫的消息在她甫迈进宫门之时,就在后宫里传开了。而震动最大的,莫过于厉倩了,而厉云却只是低头不语的抄写着经书。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厉倩说了半天,但仍没见厉云有半点表示,不禁也有些气恼了。“皇上都把原来的废妃给弄回来了,您却只顾在这里抄抄经书,唉,让我干着急!”厉倩恨不得能把她家小姐里的笔给夺过来丢了,躲在宫里头抄抄经书,皇上会来才怪呢! “倩儿,我听到了,也知道了。”厉云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是那个洛贵人回来了吧。这宫的女子少一个多一个,又有什么区别呢?进了宫的女子,都是身不由已的。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厉云将抄满《心经》的宣纸用竹形纸镇压住,站起身子,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桂花树,已经是八月了啊!桂花开,月儿圆。竟是快中秋节,只是她的下半生註定会是孤独终老,那一日陆炎城的绝然转身,让她明白,自己竟是从未走进过他的心,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罢了!佛曰“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不对他再有任何执着,反倒能看清更多的事情。 [正文:第三十七章 定谋] 皓月当空之际,一辆马车停在了暂代宁塞城守陈保康的宅第前。憨厚的车夫将一瘸脚后生背下车厢,正欲转身赶马离开。那年青男子低声叫住了他:“车夫大哥,切记小生的话,今生莫回皇城,得保平安!”并将一袋银子塞入他手。 拿着沉甸甸的钱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赶车人一个劲的点头,连声应道:“小的记住了,反正到哪都是一样的。呵呵,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啊!那小的先走了,公子您保重。” 看着马车远去的尘土,柱着双拐的年青人这才拍响了包铁大门的环扣。铜木相击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听起来格外沉闷。不过显然这宅子里的人也并无睡意,两三声后,那玄色的大门洞门,开门人正是陈保康。没有任何言语,礼节性的点点头,陈保康伸手将瘸腿后生搀入宅中,木门再次紧闭。 宅院一隅偏厅内,方几之上,一豆烛光,两杯热茶,还有相对而坐的两名男子,陈保康打量着眼前的这名羸弱书生,虽然才不过是第二次相见,但无谓生死的人却是最让人敬重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让他来送死呢?他端起茶杯,啜饮一口,视线却透过裊裊热雾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只是那人静如止水的脸庞让他察不出一丝端倪,只得失望的搁下茶杯。 “高大人,结果还是您来了啊,卑职接到密信时还是为会是别的什么人来做这趟差事呢!”不得已,陈保康见高远久久没有说话,只得先挑开了话题。 “陈大人,谁来都是一样的。高远怎么说也是第二回到这宁塞城了,也算是人地两相熟了。”这夜半扣门的瘸腿后生正是远从皇城日夜兼程赶来的高远。 “皇上当真要这么做?这可不是小数目啊!”从接获密信的那一天起,陈保康就在怀疑皇上这么的动机,必竟牺牲这么多的兵力究竟值得吗? “陈大人勿需置疑,你手中的密信内容高某人虽然不知,但其中必有一句,要你全力协助手持兵符之人对吧?”高远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陈保康,就只等着他的点头。果不其然,陈保康点头称是。 高远微微一笑,探手入襟,将一方狰形印鑑展于手心,烛光下,通体殷红的鸡血石印鑑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只是如同它的色泽一样,这印石代表的就是战争就是死亡就是鲜血。 “莫非,这……,就是那个要命的东西!”陈保康乍一见高远掌中的印鑑,心里明白,这回皇帝可是狠了心的,居然连这种东西也要人拿了出来。再看看高远那依旧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当下也在心里嘆了一句,唉,皇上果然也只能让他来啊!但嘆归嘆,军人的天性让他立即正色屈身下跪,“卑职自当尽心听命高大人调遣,绝无怨言!” 更深露重,我仍独坐梳妆檯前,铜镜上的紫缎丝绒好好的盖着,没有看镜,却忍不住抬头看着夜空中几近银盘的一轮明月,月中那隐约的青影应是月中仙子后奕妻吧,世人皆羡的神女长生不老又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得白兔相伴,这种孤寂又有何人会知,谁人会羡。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恐怕这才是她真正的心思吧,那么我呢,和他在一起了,会悔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我清楚如果此刻我不回宫,我会更悔! “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连我来了都没听到。”戏嚯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在耳畔想起,正想转身回头,他却从背后环住了我的肩,微茬的下巴摩挲着我的侧脸,“是不是在想我?”温热的气息撩动着我的耳畔,微痒的触感让我笑着偏了偏身。 “如果我说不是在想你呢?”我侧过脸抬眼看他,禁不住他灼热的瞳眸注视。看着洛樱灵动的眸,还有那艷潋潋的红唇,陆炎城心弦一动,难得娇蛮的神态让他升起一股想要吻她的欲望与冲动。直接俯下头,唇瓣封住她的樱桃小嘴,情意纠结的辗转流连。吻到洛樱几近无力,他才恋恋不捨的放开芳唇,轻噬着柔软的下唇,以齿尖轻啃着,留下淡淡痕迹。 第43页 “除了我,任何人你都不能想。”霸道的圈紧怀中佳人,陆炎城似命令般的说出句话。细吻不停的落在洛樱胜雪肌肤上,烙下激情的痕迹。 翌日,我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了。而更难得的是,他居然也仍在舞阳殿。 “樱儿,你终于醒了啊!”他笑说着让下人将洗漱的东西送到房内。“你可知今日朕未上朝,那帮遗老们显然高兴坏了。” “你没上朝听奏?”我一下清醒过来,虽然朝堂上对他来说有用的信息也并不多,但自他登基以来,就算是这种味如嚼蜡的朝奏他也绝不会落下。 “是啊,没上朝,因为沉迷女色,身陷温柔了。”陆炎城似自讽般的说着玩笑话。“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挥退那群宫娥,房内剎时安静许多。 我起身下床,长发散落齐腰,赤足走至他的面前,定定的看着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当真沉醉温柔?”我似笑非笑反嘲了一句。“恐怕你这个醉翁之意不在温香软玉吧!” 陆炎城但笑不语,只是接过洛樱手中的玉梳,抚过那滑如绢绸的青丝,慢条斯理的轻梳打理。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縴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妆成(上髟下妥)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 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来自指尖的细腻触感让他不禁想起这首诗来。 诧异于他的柔情,我看着镜中那个儒衣男子,他的眼底流露是脉脉温情,没有了阴狠算计之意,时光仿佛回到儿时,他就只是他,还不是一国之君。闭上眼,好想就止停住在这一刻,永远不要醒来。突然他梳发的动作停顿下来,“怎么了?”我偏首抬眼看他,却发现他的视线看向宫门外,而门外站着的是吴轵。 取回他手中的梳子,“有事就先去吧,我这儿没关系的,也不是头一天住这屋子了,去吧!”我扬眉微笑着,但紧握着的玉梳齿已深深掐入掌心内。他到底已经不是那个他了。端详镜中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的以梳齿通着发,不禁吟念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少时不懂这词的含义,还道词人矫情,却原来真真如此啊! “皇上,先皇的祭祀大典一切均已备妥,明天寅时一众大臣会先到达菩光寺,三品以下官员沿山门列队,直至照壁。而三品以上宫员则会在天王殿等候圣驾……”吴轵滔滔不绝地汇报着明日的行程安排,根本没有发现陆炎城此时的心思压根不在这儿。 “吴轵,菩光寺有没有地藏殿?”陆炎城突然出声打断。 “啊,什么?地藏殿?”正在兴头上的吴轵一下子没会过意来,打了个愣。待明白过来陆炎城的意思后,连忙点头道:“噢,那是偏殿了,虽然一般的寺院可能没有,但菩光寺可是大寺啊,当然有了。” 扯开一丝笑意,陆炎城点点头。“明日卯时朕到达即可对吧?” “确实如此,祖制向来这么规定的。”吴轵不明就里的应道,“往年的先皇阴寿历来是这么做的,但皇上如果要早到也未尝不可。” “不需要了,卯时就卯时。”陆炎城合上书册,掷地有声的丢下这么句话。 吁!幸亏不要改动,吴轵长舒一口气,要知道,如果皇上要早点或晚点到菩光寺的话,会有多麻烦,光改变礼仪设置就需要半天。幸好啊幸好! “这几日,你在户部有没有按我说的去做啊?”厉府内,厉行栉搁下丫环递来的茶水,状似随心的问着厉风。 “我已经照你所说的看了钱粮清册和盐册,但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你是不是太看重这些东西了?”厉风没有直视他的父亲,视线只是停留在窗外的郁郁翠木之上。 “没有特别之处?凭你恐怕是看不出这别处的。你还太嫩了啊!”厉行栉走到厉风面前,“你把数字记下来没有?” 厉风没有抬眼看他,从袖中摸出一捲纸轴丢到桌上,这是你要的东西。” “对了,明天祭祀大典你就不要参加了,为父已帮你办妥后续事宜。”厉行栉接过桌上的东西,以相当关怀的口吻对厉风说道:“这种典礼,都是沉闷至极的,你不会喜欢的。” “你又在想什么?”厉风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慈父的表演。 “没什么,只是明日你在府里就可以了,有什么事,厉昆会来通知你的。”厉行栉见被厉风道破了心思,也就干脆以公事的态度来说话了。 “我知道了,没别的事,我先走了。”厉风也没在意,反正这种类似阴寿这种的虚礼本来就是他所不屑的,不去也正好落得清静。 厉行栉看着厉风迈出房门的背影,不住地摇了摇头。嘆到:“唉,谁说虎父无犬子,季伦啊季伦,你怎么就不明白为父的苦心呢!” 是夜,陆炎城依旧宿于舞阳殿。只是未及寅时,便已醒来,欲翻身而起。 “你一个人去吗?”我看着他低头穿鞋的样子,轻声问道。 “吵到你了吧?没什么事,我只是想起有些摺子还没翻阅过,想去趟书房。”陆炎城回头看着拥被而坐的洛樱,柔声安抚着。 “噢,去书房啊。”我低头看着他身上的粗衣便服,知道他是在扯谎。但既然他不愿说,那么我再问也没有意思,也就应了句。“更深露重,当心看着点路!” 他朝我点点头,大步的走进尚是漆黑的外头,朝着他所谓的书房而去。 先皇的祭典恐怕是暗潮涌动了吧。但炎城他似乎并未布置兵力,因为他手中不止无兵,连可用的将才也没有,那他究竟是想做什么呢?团团絮絮的疑问笼着我,让我全然没了睡意,就在发呆之间,东方天光微亮。此刻菩光寺内应是别样光景了吧。 [正文:第三十八章 玄虚] 就在厉行栉与洛樱皆以为菩光寺法事只是一个幌子的时候,为先皇亡灵祈福的法事却在按步就班,热热闹闹的进行着。经幡,法器,僧侣。暗黄的长僧袍外罩着鲜红的忏衣。黄的,红的,甚为富丽,倒与这古朴的寺有了反差。 陆炎城潜心诚意的端跪于蒲团之上,闭眼双手合什,似在为父亲默默祈祷着。直到耳边清脆的象徵法事结束的敲击声响起,才在吴轵的搀扶下起身。 “皇上,您累了吧。去东厢休息一会儿,微臣俱安排妥当了,茶点也备下了。”因佛堂之上不得大声说话,吴轵放低了声音。 转身向着领头的方丈还礼之后,陆炎城看起来相当疲倦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在扫到周围的群臣时,开口道:“厉总辅看事已高,恐怕也累了。一道过来小休片刻吧。” 被点名的厉行栉显然没想到陆炎城会点名道姓的要自己随他进东厢,连忙打了个眼色给一直贴身护卫的厉昆。倘若陆炎城真不管三七二十一要在此处了结自己的话,好歹有个叫得应的。 一君一臣就两对面坐着,虽然都在喝茶,但厉行栉心里还是没底的,而且怕茶水中有毒,他都只是端着杯子装样子,甚至连杯沿也不触碰。 陆炎城老神在在的看着对面如坐针毡的厉行栉,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亏他还是辅佐过二朝君王的人,没想到一杯无毒的上好碧螺春就让他紧张如此。 “吴轵,看来厉总辅不太喜欢碧螺春茶啊,再去泡壶铁观音吧。想必这个应该对厉总辅了。”陆炎城搁下茶杯,偏头对侍立在旁的吴轵吩咐道。 “皇上,不用特意再劳烦吴公公了,臣随便喝什么都可以的。”厉行栉急忙出声阻拦道。 “看来朕也糊涂了,吴轵又怎么会知道总辅大人的口味呢!”陆炎城瞟了一眼门外的人影。“门外的应该是府上的总管吧,那应该知道总辅的喜好了。不如叫他去泡壶你喜欢的茶吧,站了一整天,不喝点水怕是会中暑呢!”陆炎城一副关心臣工的模样。 “吴轵,告诉门外的人茶水房的方向,让他速去速回。”陆炎城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吩咐道。“那里的红木柜子最下面一隔里全是上等的茶叶,让他好好挑个他家主子喜欢的。” 厉昆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陆炎城似笑非笑,而厉行栉则摆出一副阴沉抑郁的脸。他朝房内点点头,但眼神却是朝陆炎城的方向,微微躬了躬身,就独自一个向着陆炎城所说的地方而去。如果他没有猜错,那里会有一个只有他俩才知道的秘密。因为他才是被安插在厉行栉身边最久的一着棋。 第44页 来到陆炎城先前所指的地方,他果然看到其中有罐茶叶的盖子被打开过,伸手一探,一张两指宽的小纸条赫然躺在了他的手心中。匆匆扫了一眼,默记入心。将纸条付之火烛,化为灰烬。 将两杯茶端进偏厅,厉昆仍退守门外,俨然是忠心护主的模样。让厉行栉看了好生心安。但生性多疑的他仍没有喝一口茶,倒不是怕厉昆会下毒,而是怕这茶叶本来就有问题。只是这陆炎城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端坐在那里悠定地喝着茶,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自己搭着话,言语中倒是对季伦颇多提及,但听口气也不像交恶,倒是有些提拨之意。一时间厉行栉有些吃不准陆炎城的心思了。正在猜测着,就听见外头代表法事结束的撞钟声响起,这菩光寺的一日竟就这么过去了。居然是风平浪静,波涛不兴! “哈哈哈,原来这小子也不过如此啊。没胆量的傢伙,我还以为他会在菩光寺就动手了,没想到也就那搞点小风小浪的花头!他还是撼我不得啊!“厉府书房内,厉行栉拍桌大笑,而厉风则冷眼打量着面前狂妄的父亲。 “他再没花头,但到底也是亓聿的皇,也是禁锢则宁的凶手。”厉风顿了顿,“我已经照你所说的去做了,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救则宁于水火呢?”他终于放大了音量,吼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哼,有了江山,还怕没有一个女人。急什么急,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厉行栉经他一提醒,脑中也浮现出那张酷似长公主的脸庞,也勾起了往昔的一丝回忆来。 夕阳西沉之前,小若跑着进来通传道:“主子,皇上回来了,说要您陪他去磐宁宫。” “磐宁宫,你没听错?”我回过神来,要知道这磐宁宫可是皇后的宫殿啊,自本朝来一直空置无人,他怎么会突然叫我去那里呢,莫不是有什么阴谋。 “是吴公公亲自来知会我们的。就怕你不信呢,现下软轿还等在外头呢,皇上也等着您。”小素突然插嘴说道。 他也在?这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心里虽然犯疑,但炎城还在外面等着,我也只得起身稍事打扮了一下就朝宫门外而去。果然见到那亮得刺目的明黄软轿,还有那一身帝服的人。与他今早粗布便服的模样相去甚远,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都很难相信他会如此平民的一面。 “不用多礼了,你就坐在朕的身边好了。”他伸手一扶,将我搀上软轿。一行人逶逶迤迤的朝着磐宁宫而去,只是路上竟是安静的没有一句声音,让我想问的话也不得不收回腹内,只得满腹疑云的跟着他来到了这座华丽却无任何生气的宫殿门前。 “你们就在门外候着既可。”陆炎城牵着洛樱的手推开了沉重的磐宁宫大门。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看着完全陌生的宫殿摆设,我再也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樱儿,这是皇后的宫殿,而这座宫殿需要一个女主人。”炎城捧着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 皇后?宫殿?女主人?我乍听到这几个词时,心跳竟骤然漏掉了一拍。还来不及开口问清原因时,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但请你记住,只是一个女主人,而不是我爱的女人。”果断的句子从他唇间淌出,剎那冰冻了周围的空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掰开他捧住脸庞的掌,定定的望着他。 “樱儿,在这个皇宫,甚至于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亲的一个人。不止一次,我希望坐在这里的人是你,但是,我却不得不让另一个女人来成为这个宫殿的主人。你知道,我有多不舍吗?”陆炎城欲伸手将洛樱揽入怀中,却被她巧妙的避开。 “不舍?是,你不捨得所以就来告诉我,告诉我又能怎样,是要听一句没关系吗?”这是我第一次主动逃开他的拥抱。不知为何,此刻,我就是不想陷入他的怀中,想到那个画面我就会觉得讽刺。好像是三个人的拥抱一样,听着他用最轻柔的言语来诉说一件最严酷的事实。“我从来不奢望封后,所以今日你需要一个女主人也好,需要一件摆设也罢,那只是你的选择,不需要来询问我的意见,更不需要将一切摊开来给我看,磐宁宫或舞阳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况且我并不以为如果我反对,你就会改变初衷,那么你带我这里的目的是为什么呢?”这是我头一回沖他发脾气。他怎能这样?在拥着我的时刻却能轻易的说出那种话。我承认我很蠢,就算他封后,但只要不让我知道,我可以麻蔽自己,当这件事并不存在,虽然只是自欺欺人而已。但如今他的这句话,不止将我和另一个未知的她推入深渊,更把他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仿佛作决定的不是他,他只是被逼的,他是没有错的。“陆炎城,你怎么可以将伤人的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我摇着头后退,欲泣无声。 看着洛樱备受委屈的样子,陆炎城心头划开了一道叫做心疼的口子,只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以后的权力争斗,他是断然不能立她为后的。今日将她带来,也只是为了让她明白,这磐宁宫的终究会有一个适合的主人,是她必须尊重的皇后。陆炎城伫立原地终究没有去追掩袖低泣而去的洛樱。 三天后,一道欲立厉总辅之女厉云为后的圣谕,就在朝堂上经过了众臣的一致认同。一时间,厉府成了整个皇城最热闹的门弟。送礼的道贺的甚至于看热闹的平民都在关注着厉家这扇朱红大门。而我这三天来,没有见他一面,他亦未曾来过一次。 厉云倒是直到圣旨到了门外才知道自己居然成为了亓聿的后。这让潜心礼佛的她倒真是吃惊不小,但面对纷涌而来的恭维她一概关门谢客。这让那些想巴结她的人气得只能自已暗骂,但也没办法,总不能得罪了未来的国母吧。 “小姐,这么大的喜事,你怎么能把那些人统统挡掉呢,人家都在说您假清高呢!”厉倩嘟着嘴抱怨道。 “那就让他们说去吧。至于你们一率也不许收任何贺礼,就在华庆宫里安安分分的待着。”厉云手捧着经卷,头也不抬的说道。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厉倩十分不服气的回嘴道。原以为小姐就会这么终老了,没想到好容易盼到小姐封后,成为一人之下的堂堂皇后,却还是照样不理事,甚至连下人也管得死死的,真是不舒服啊! “没有为什么,倩儿,你要记住,富贵如浮云,转瞬既逝。今日的名利,有可能就是来日的催命剑。”厉云看着窗外的明月,今日是八月十五了。月已接近圆满,但人心不圆满啊!亓聿的中秋佳节是在十六,因为某朝的皇帝班师回朝,却错过了十五佳期,一气之下,规定亓聿从此只过八月十六。帝王的话就是命令,今日就算自己为后,明日又会身在何处呢? “小姐,那明日的宫宴总得参加吧。这可是封后大典前的最正式一回宴会了,您可得去在众宫人前压压阵啊!”厉倩见这回厉云态度强势,也就不再坚持,转而将注意力放到另一件事上。 “嗯,明日会去的,毕竟也像是家宴一般的大家聚聚。缺席总不好的。”厉云诺道。见厉云点头,厉倩笑说,“呵呵,一定要将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舞阳殿的众人也收到了明日宫宴的通报,小素看着自那日独身返宫后便不言不语的洛樱,怯生生的问道:“主子,明日,您穿什么色的衣服啊,我们好准备一下。嗯,明日是八月十六的团圆赏月宴!” 脑海中还残留着那日的情景,这几日来听着关于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人蜚短流长。知道她是厉家的大小姐,那么陆炎城立她为后的目的就很明显了。只是又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成为权势斗争的棋子,何其可悲。他究竟有没有心,为什么可以如此残忍的将一个个爱他或他爱的人做为棋子,毫不吝啬。 “主子,您……?”见洛樱许久没有回应,小素只得又加了一句。“那个吴公公说,所有的娘娘都要来,而且连那些宫嫔秀女也得列席呢,这样才显得热闹团圆。” “噢,那就去吧!”我转过身,眼角却瞄到那高悬于夜宫的明月。透过窗棂,那月也是有稜有角的,丝毫不圆满。 [正文:第三十九章 夜宴] 皇家的夜宴,果真奢靡。满眼的香衣绣锦,云髻珠钗,只是这些华服下包裹的只是骯脏的身体和卑鄙的心灵。 看着往来送迎的张张笑脸,我缓缓拾步走上通往那云集污秽的大殿,每踏出一步也就离这些晦暗越近,一点点的把自己染黑。 看着从殿门外如仙子落世的洛樱,陆炎城的视线便再也不能移开,鲜少见她穿紫色的衣服,平日总是喜穿素雅的便服,而今夜的这袭深紫掐银丝的束腰宫装,却将她的身形衬得益发动人。修长的颈线,隐约可见的锁骨,肌肤胜雪。而如此完美的人儿是属于他的。虽然今晚她也只是一枚棋子,但往后他会心疼她爱惜她的。 第45页 而注视着洛樱的并不止陆炎城,厉风自她一入殿,便再也无法自持,几乎想要冲上去将她揽入怀中。但理智还是提醒着他,毕竟这么做会把则宁害得更惨。只得紧捏着酒杯,默默的将一腔爱意和那烈酒一道收藏入怀。 但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也被洛樱那遗世独立的气质所倾倒。厉行栉乍一看到盛装的洛樱,几乎惊呆了。这简直就是长公主再世,连那种由心而生的冷艷绰绝都丝毫不差。闭上眼,恍然间时光仿佛又回到二十年前,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而心底对于灵城公主那份倾慕也被生生勾起。 入座,举杯啜饮,眼却透过人群打量着高坐主位的那个温顺女子,我想那必定是厉云了吧。她身着绯红的礼服,虽在笑,却并不由心。那一剎我惊觉于自己怎会知道她是不快乐的。但没来由的,我就是明白那种笑只是皮相,只是敷衍。搁下酒杯,一丝笑挂上嘴角,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竟喜欢这个姓厉的女子了,看似温顺柔弱的性子,却有着透析世理的智慧。如果不是身在皇宫,我们应该会是最亲密知心的闺伴吧。 主殿内的人似乎差不都齐了。高官武将、宫妇秀女乌央央的一群人。陆炎城接过吴轵递来的酒杯,站起身来。 “众爱卿,今夜月明人团圆,亓聿皇朝得已安定富荣,离不开众位的协力共助,各位劳苦功高,朕铭感五内,仅以水酒一杯,聊表心意!今晚我们君臣同醉。”说罢,率先喝干了杯中之物。 底下的人见陆炎城如此真诚体已,亦是感动不已,深觉皇恩浩荡,能遇上这么一位仁善的君主真当是做官人的好福气。忙屈身谢恩,饮下美酒。 看着正在驾轻就熟的扮演一个仁君慈主的陆炎城,再看看这一群也在应和着演戏的真假臣工,我别过头鄙弃一笑,却整好对上了厉风的眼。好像很久没见他了,看着他,那些宁塞城的记忆慢慢的清晰起来,但却恍如隔世。欠然的抱以一笑,我回过头吩咐道:“小若,小素,我想我有些醉了,先回宫吧。接下来也没什么大事的,我们先走无妨的。” “啊,要回宫了啊,可是那些歌舞马上就要开场了呢!”小丫头到底玩心重,一个不留神就说漏了嘴。 也是啊,不过是十五六的小姑娘,天天待在舞阳殿里也闷坏了吧,那就随她吧,“小若,你也留下来看会好了,宫宴毕竟也不是天天办的。我一个人能回去的。”我敛了敛裙裾,准备起身。 “主子,还是我陪您回去吧,黑灯瞎火的,路上不好走。”小若略有担忧的说。 “呵呵,傻丫头,今晚怎么会黑灯瞎火的,宫里不知点了多少灯呢,不碍的,这离舞阳殿也不远的,我就当散散步。何况宫里巡夜的御林军不知有多少呢!出不了事的。”我笑着摇了摇头,独自转身向外走去。 月华如缎,夜凉却如水,若有似无的桂花香牵绊酒香脂粉香,笼得人有些微熏熏的醉意。宫檐下的排排宫灯,将雕樑画栋的殿阁映照得分外妖娆。而那点点艷色投影在水中,像极了落在玄冰之上的片片花瓣。沿着褐色大理石修砌而成的阶石,想着方才殿内的众生相,特别是炎城那越来越陌生的性子,心里止不住的寒意渗起。脚步也益发沉重起来。但剎那间,一股浓郁的香气萦绕在唇鼻间,来不及回头看到底是什么,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眼前只有盏盏红艷的宫灯在风中飘荡。 主殿之上,太平盛世,歌舞昇平。舞女歌姬的曼妙身姿穿梭其间,让人有如坠仙境的错觉。厉云坐在陆炎城身边,淡定而雅致的微笑着。只是眼前的一切繁华在她看来也只是昙花一现,终是空罢了。余光扫视到坐于群臣之首的父兄,应是最亲的人却仍感到陌生,消沉的兄长,跋扈的父亲皆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畅饮,但想来应是各怀心事吧,父亲的笑意带着算计,而兄长深锁的眉头不知藏着多少情怀。再侧首端详着身旁的男子,这个名为她夫君的人,却是噙着一丝笑注视着金色酒器里的琼浆玉液,但似乎又心不在此,因为他只是举着酒杯却未尝一口。 厉行栉坐在这一人之下的权臣之位上,接受着如潮般的阿谀奉承,没想到,这个女儿竟是如此有本事,能坐上皇后之位,哈哈哈,如此一来这亓聿皇朝岂不是跟姓厉一般。斜眼打量着歪在龙椅上频频举杯的陆炎城,厉行栉心里不免得意。不由的也跟着那些拍马屁的大臣打起哈哈来,不过他还是相当小心的,任何人的敬酒一概不碰,只喝由厉昆递来的酒。不过有可能这宫里的酒烈了些,或者真是喝多了,他觉得有些微微的燥热。 “季伦,你替为父招呼一下这些叔伯们,他们可都是你要学习的前辈啊。为父今日贪杯,已微有醉意。”厉行栉扬手招来一直随身跟护的厉昆,又对厉风叮嘱了几句。便跟那些围着献媚的群臣说了声“失礼”,准备起身去外头吹吹夜风,静静心。 陆炎城其实一直藉由观酒来掩藏自己的视线,见厉行栉起身欲走,立马也叫来了吴轵。 “厉总辅似乎醉了,你去看看,如果真当醉了,就给他安排个舒适的地儿,让他休息一会儿吧!”陆炎城平直自然的口气,就像一个真正关心臣工的君主一样。但他眼底的寒意却出卖了他,只是没人留意到这转瞬即逝的冷冻。 “是,皇上。微臣这就去。”吴轵领命转身就向厉家父子所在的席走去,只见他与扶着厉行栉的厉昆轻声交谈几句后,三人便向着殿外走去。 厉行栉的离席并不影响人们欢闹的情绪,大殿里依然熙攘,笑语不断。而陆炎城亦在厉行栉离开后不久也找了个藉口先行退席。不过少了帝王的约束,底下人的倒是闹得更欢了。由于皇帝的先行离开,厉云则成了维持皇家盛宴的唯一理由,所以就算不喜这种场合也只得忍到宴席结束为止。 吴轵与厉昆二人搀着步子已然踉跄的厉行栉来到了位于西边的芷台阁,这是一幢临水的小楼阁,僻静独立。厉行栉似乎真的醉了,一路上都在扯着自己的领口喊着又渴又热之类的话。待将他安置妥当,两个人俱是一身的汗水。 “劳烦吴公公了,总辅醉成这样,如若没有吴公公,厉昆也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厉昆欠身向吴轵还礼道:“现下都安顿好了,公公也去休息吧。这里小的侍侯着就行了。” “应该的,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厉总辅就劳您多费心了。”吴轵抹着额上的汗,看着醉倒在床脸色绯红的厉行栉说道:“最好让厉大人喝些醒酒汤比较好。” “嗯,小的记住了,等大人稍微清醒一点,就去拿。”厉昆转身将吴轵送到房门口应道,“公公,那小的就不送了,您走好!” 待吴轵走远后,厉昆轻拍床沿的莲形隔板,一道暗门悄然打开,一个晕睡着的身着紫衣的妙龄女子被人从暗门内送到了床上。厉昆抬手解开了厉行栉方才被制住的穴道。这厉行栉哪里是醉了,分明就是喝了搀有媚药的酒啊,刚才之所以没什么大动作,只是因为厉昆暗中封了他的几外穴道罢了。随手放下纱帐,他退守门外。屋内隐约传来男子的低喘声还有女儿家的轻泣,但这一切无他无关,他只是奉命的人,真正的主子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甚至是去做了数年仇家的奴僕。 “人呢?”甫一踏进疏月楼的大门,陆炎城就朝心腹眼线开口要人。 “皇上,人已经带到这里了。一切全如皇上所料,进展顺利。”其中为首的男子恭敬的回着话。 “嗯,办得好。”陆炎城虚应着,“你们仍回去做原先的差事吧。这里有别的守卫的。莫要让别人起疑了。” “是”四人也不多礼,应了声全数退出小楼,剎时,楼里静得只有陆炎城的脚步声。 贵妃榻上倚卧的女子紧闭双目陷入沉睡之中。翠锦披风下却是只着中衣的玲珑胴体,原先的那袭紫色长裙早被换到另一个女子身上。望着因迷药昏睡的洛樱,没有了那日的冷漠与犀利,仿佛像初生婴儿般的毫无心计。眉色如黛,粉唇如菱,陆炎城以唇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在她的颈间,肩头烙下专属于他的印痕,以月为证,他们结合为一体。 当厉风散席后按吴轵的指点来到芷台阁,推开房间时,入眼的竟是让他心寒至极的画面。衣冠不整的父亲和发丝凌乱的洛樱躺在同一席榻之上,而地上散落撕裂的衣物则无语的说明了一切。 “你,你禽兽不如!”愣掉了的厉风半天只憋出这么几个字,他的思维完全停滞了,根本不知道用怎么样语言来形容现在的场面。最心爱珍视的女子居然被父亲玷污,这让他怎么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事实。 而厉行栉也被厉风的一声吼给叫醒了,却茫然的看着盛怒的厉风,依稀好像记得有个女子,但到底后来的发生了什么却都记不清了。再一回头,看到就在边上躺着的人,一个激灵。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个女人?而且居然就是那个酷似长公主的女人!“季伦,你不要声张,这里毕竟还是皇宫内院。”他慌忙的抓过衣服胡乱套上,一边还不忘要厉风三缄其口。“幸好只有你来这里,不过是一个帝妾,没什么大不了的。唉,酒能乱性,酒能乱性啊!”一把扯过呆立在门口的儿子,“你就当没来过,我也没来过,厉昆,厉昆人呢?” 第46页 厉昆听见厉行栉的声音,从旁边拐了过来,“方才如厕去了。老爷醒了啊” “嗯,我就没怎么睡过。既然公子也到这了,就直接回府吧!”厉行栉拢拢发冠,示意要厉昆将仍杵在门边上的厉风带走。于是半拖半拉之间,三人出了内殿。 “他们走了吧?”陆炎城轻移杯盖掠去飘浮于上的茶叶,微呷一口问道。 “是,皇上,三个人一起走的。”暗桩向他通传着在芷台阁发生的一切。“那接下来呢?” “先等着那边的消息,应该也快了。还有,把洛贵人送回舞阳殿吧!”陆炎城盖上茶碗,在那瓷器敲击声中做出了决定。 [正文:第四十章 刺心] 厉行栉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走进了议政堂,昨夜的酒后乱性。虽然并不足以成为他日别人攻击的把柄,但是那个女人却是洛樱,就足以让厉风失心发狂,连数日来他们父子间好不容易改善的关系也变得如三九寒冰,自厉风在芷台阁外撞见这幕后,根本连句话也不愿意同他说,更妄论再替他去户部偷记粮盐清册了。怪只怪自己贪杯,不对,要怪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长成和灵城公主一个模样,害他一时把持不住,以为是鸳梦重圆,和灵城春风一度。该死的,当真是红颜祸水。捏着紫砂茶壶的指关节已隐隐发白,但心底的那个恼怒啊,就算将茶壶捏碎了也无济于事。 “总辅大人。”一边侍立的小厮眼瞅着上朝的时候已到,小声催促道:“总辅大人,时间差不多了,该上朝了。总辅大人!” 厉行栉横了他一眼,重重的搁下茶壶,却被溅出来的茶水弄湿了袖口,这令他相当窝火地把气出在小厮身上,“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催什么催?还不快去拿干布巾?没眼色的东西!” 当陆炎城看着一脸怒意的厉行栉最后一个晃进朝殿时,嘴角勾起半点笑意。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吴轵的唱扬声回荡在雕樑画栋的朝殿之中。于是乎,大大小小的臣子轮番出列,上奏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北边出了祥瑞,南方有个奇事,没有诚心的歌功颂德一番,算是例行了上奏的义务。正当陆炎城听了腻了,准备挥手让吴轵宣布退朝之陆,正殿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浑身尘土的戎装士兵。 “六百里加急军报!”七个字引得殿内之人皆神情一凛。什么,军报?哪里在打仗?怎么一点风声也听到啊?一下子,殿内嘈嘈切切的私语声此起彼落。而陆炎城则掩不住心里的激动,心里暗道“真是天助我也”。他唰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喊道:“快给朕拿来。”俨然一副因战事而慌乱迫切的模样,只是此迫切非彼迫切罢了。 火漆封缄的军报内上书“jian宦高远,盗取兵符,策动司徒余部,造反作乱,欲与外族相通叛国。宁塞代城守陈保康恪尽职守,经数日苦战,已将余孽尽消。罪魁高远,闻败自刎。” “好,好一个陈保康。”陆炎城看罢军报,拍着红木几案大声叫好。而眉间尽是笑意,仿佛解决了天大的难似的舒心。 “来人,传朕旨意,将千石好酒送往宁塞城,以犒众将士。着代城守陈保康即日上京述职,朕要见见这位不劳朝庭假手,就可以平定内乱的人。”陆炎城对着满朝文武慡朗的大声笑着。而底下黑压压的人齐齐下跪,口里嚷着“吾皇圣明,吾朝幸盛”之类的场面话。 而厉行栉却明显感到不安,宁塞城突然发生叛乱?为什么毫无徵兆,等到一切都平定了才来个报信的?难道这陈保康真有这么大本事?可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能在心里暗自嘀咕盘算。 接近正午时光,我才醒来。勉力睁开双眼。头痛欲裂。但我肯定不是宿醉,因为昨夜我离席前根本没有醉。扭头入目的是小若小素哭肿的眼敛。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昨夜我到底做了些什么。依稀记得沿河的红绸灯笼。其他的事呢,脑中仿佛水涤般的没有任何印象,那她们两个又为何哭泣呢? “小素,我好渴。”我撑起上身说道。 “主子,您不再躺会儿吗?”小素忙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痕,顺手将一个靠垫塞在洛樱背后,而小若则将一杯温杯端上。 “你们在哭吗?”饮下温热甘怡的茶水,觉得喉咙顺畅多了。看着两个人慾言又止的表情,我疑惑出声问道。 “没有,我们没哭,只是沙子迷眼了。”两个小丫头居然异口同声的回道。 沙子迷眼?这是宫里啊,又不是边塞,哪来这么大的风沙。而且这么统一的答案更是让人费解。刚想再开口问个清楚,小若急急说道:“主子,你一回来就睡了,还没沐浴呢,怕是不太舒服,我们已经备好了清水,要不先去净个身吧!”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我突然提高了声音,这实在不像她俩平时的心性,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想不起昨夜离殿后的任何事情?你们知道些什么?” 两人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主子,您就不要再问了,我们,我们不知道的,不会说的。”声音犹带哭腔。 “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我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她们。“不许骗我,你们知道我最恨什么的。” “主子,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的。”两个小丫头显然是商量好的。死命的摇着头,只顾低泣,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好,你们不知道,总会有人知道的。我问别人去。”我作势要下床出门,却谔然发现自己只着亵衣。不对,就算天再热,我也是着中衣的,断不会这么入睡。心里突然一晃而过的念头,再看着她们的神情。难道是……? “请告诉我实情。”我扶住了小若的肩头,静静的看着她的眼。“请你告诉我!” “主子……!”站在一边的小素终于忍不住的大哭出来。而这一哭,我心里也明白了大半,“那么果真是那样的事情了?”我的声音细如幼丝。小若也终于拗不过洛樱的追问,抽抽泣泣的把自己知道的讲了个大概。 半晌,我没回过神来,芷台阁?被人送回来的?衣冠不整?难道陆炎城他肯?我陷入思维僵硬中,脑筋几乎停止了运转,“芷台阁里还有谁?”我幽幽开口问道。 “据说”,小若吸吸鼻子:“好像,呃,好像是厉总辅。”小若说完这句话,头也不敢抬起,害怕看到洛樱的表情。 厉行栉?听到这三个字,剎时清明。仰头大笑,笑得眼泪漰出,笑到心里发凉。原来我从来都只是他的一颗棋,以为他爱着我,他会有顾念,却没想到在权势面前,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微弱。二十年的亲情和爱情,我全身心的爱着他,他却可以眼一闭将我推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好一出拙劣却管用的离间计,他定是知道了厉风对我的感情,用我的一夜来换取他两父子的分崩离隙。哈哈哈哈哈,陆炎城,你果然有成为帝王的资本。哈哈哈哈! 终于,笑声渐落,但泪如瀑。我闭上眼任泪纵横,指尖颤抖止不住的悲凉由然而生。或许我真的错了,错得很离谱。- “主子,主子!”小若小素看着狂笑狂哭的洛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唯有陪着她抹眼泪。一时间,舞阳殿内愁云惨雾围拢。 而此刻的宁塞城内,陈保康看着城墙角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些年青的面孔啊,有些甚至昨天就和自己在嬉笑打闹,却因为帝王的一道见不得光的密旨,他们就成了作乱的叛徒,于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转眼就失去了温度,死得毫无尊严和地位。而在众人看来最功成名的自己,又能怎样呢,说不定下回躺着就会变成他,只要皇帝需要。堆砌这帝王的宝座竟是无可计数的尸山血海啊!想到这里,陈保康不禁头皮发麻。 “相公。”身后突然传来温柔而熟悉的轻唤。陈保康露出一丝笑意的回身搂住了小腹微隆的之儿。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也不好好在家躺着。”宠溺的责怪着自己的妻子,他伸手抹掉了之儿额上的薄汗。 “哪有这么金贵的啊!我不碍的,相公是该回家的时候,你不是说要……”之儿及时的收住了后半句话。 “噢,差点忘了。嗯,是快回去了。”陈保康经一提醒,顿时想起来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走吧,我们回家去,这里多待不好的。”他紧紧的搂住自己的妻子,一步步小心的走下台阶、 陈府内的一个偏厅,高远赫然坐在那里。陈保康看着这个虽残却相当镇定自若的男人,开口道:“高大人,我知道你早已交生死看开,但既然可以活下去,就不要轻言死亡。他们的死我也很通过,但既然你带那东西来,就应该明白这是免不了的。我陈保康没能力保所有人的命,但起码你的命我可以保。就算皇上死要见尸,我也自有办法。高大人,陈某人相当欣赏你的淡定,但相见恨晚,恐怕也只做这几日的朋友。但天地方圆,自有相会时候。车马俱已备齐,还请高大人乔装一下以避耳目。” 第47页 “为什么要帮我?”高远盯着陈保康的眼睛问道。 “人命胜浮屠啊!那么多的人我救不了,但至少你我想尽力救。能不死就不要死。天黑后,车会在后院,会载你去边境,那里有个更僻静的无名小镇,极少纷争,想必高大人会住得习惯了。恕我们不能送别,但希望后会有期!” “相公,高大人同意了没?”在等候陈保康回房的之儿一见他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没回答,但我想是同意了吧。”陈保康略感疲倦的靠在太师椅上。“之儿,我们以后也找个静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好不好?” “相公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之儿靠近陈保康的怀中,微笑着说出自己的承诺。 千里之外的皇城大内中,陆炎城背对着一名下属正在讨论什么。 “为什么弄得这么麻烦,不直接让厉昆杀掉那个老匹夫算了。还搞这么多事,害得我们自己在宁塞的兵力也有折损。”脸处在黑暗的男子忿忿开口道。 “杀了厉行栉,又能怎样,难保不会有什么李行栉,吴行栉出来。要的就是一网打尽,让这帮人没有还手再起之力。”陆炎城轻抚杯沿,沉吟出声道。“朕故事让宁塞乱,目的就是为了让那个姓陈的有理由进京,也有理由可以给他更高的职务。不然他一介边城的代城守,怎么能抓得住京城守卫的权责呢?如果他不在京城,就算手上有几万的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只能牺牲些人,让他有个机会可以跳出来。而且他成了家,不敢不忠心的。” 黑衣人听了这番话,贊同的点点头说道。“好就要靠皇上您好好的来布这局,下这盘棋了。” [正文:第四十一章 冲突] 天似乎暗了,而我就这么傻坐在梳妆檯前久久没有动弹,因为心累了,动不了了。我这么全身心的相信他,他却一刀又一刀的亲手割断本就脆弱的感情线,月老的红线,到底是系的不够紧还是他的手上红线太多?多到可以不珍视的地步。 “主子,您已经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们熬了粥,要不喝点吧?”小若捧着洛樱素来爱吃的甜粥,细声劝道。 似乎听到有人在叫我,又好像没有声音,我没有回头,因为连回头的力气也没有了。被人利用的那么彻底之后,我竟不恨他,因为心死了,恨也就没必要了。或许我从来就没怪过他?苦笑着摇头,想起小时候他送我玉环之时,那温煦的眼神,那时我以为幸福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有他就好。而今,玉碎人残!拉开珠宝匣子,取出锦袋中的两块裂环,轻轻抚挲。指尖在断层流连之时,却隐约触到类似笔迹之类的刻痕。 静下心来细细的再次抚过,隐约好像是个右字,除了环上的则宁,玄宁四字,难道还有其他的字吗?还是这玉环中藏着什么秘密? “小素,将烛台再多取几支过来!”我沉声吩咐道。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但却不知是好是坏。 在数去烛火将梳妆檯周围映得光亮后,我举起这两块断玉,除了面上的的四字之外,果然在内环之中凿着其他的字痕“得男为左,生女为右”。男左女右什么意思?我陷入苦思,将字刻在这种隐秘的地方,必然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若据陆炎城所述,此环应为其姐也就是灵城公主所有。她为何要在这环内弄出这些个玄虚呢,男左女右本就是世人皆知的定论啊!一时竟无头绪,我随手将玉环搁下,仍旧摆成一个圆。 “主子,这琉璃在烛火倒还真当好看啊!左边有玄宁,右边又还有您的小字呢,可惜残了,不然真是一件好饰品呢?”小若看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发着感嘆。 等一下,左边是玄宁,右边是则宁。我脑中咯噔一下,似有什么激透一样。左男右女,我为女,为右,名则宁!自幼无父无母,生于九月。一条断断续续的线终于穿起来。难道说……?我不敢想,脑海中却闪现过在十二庭院时厉行栉的逼问,天啊,不,不会这样的! 气急心头,一口甜腥堵上喉间,掩袖遮去却来不及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绣有素竹的窄袖。 “主子,主子”两个丫头的惊呼声顿起,扶住软绵绵滑下座椅的洛樱。 “不需慌张,我没事的。”我轻摇头,止住了两人的哭喊。“只是一时气不顺罢了,没大碍的。” “主子,您先躺会儿,我去叫太医过来瞅瞅。”小素眼见着洛樱吐血,吓得不轻,也顾不得洛樱阻拦,立马转身准备去找太医。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她们怎么是好啊! “小若,你快跟她去,她慌慌张张的恐怕会把事情说大了,你跟去看着她点,这点小事不需要声张了。”我扭头叮嘱小若,我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在装可怜搏同情。“吐点血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你快去。” 小半会儿,两人倒是一起回来了只是身后还跟着蒋太医。 “主子,我们还是觉得得请蒋太医来看看才安心。所以就自作主张了……”小若绞着衣角低头轻声说。 “罢了,罢了,你们也是为我好,我知道的,只是要麻烦蒋太医了,没惊动别的什么人吧?”看着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我摇头苦笑道。 “洛贵人放心,老夫今夜是值守的,不惊动别个的。”精于世故的蒋太医呵呵笑说,“麻烦洛樱让老夫诊个脉吧,也好让她们安心。” “有劳了!”最近身子是总些疲倦,诊诊也好吧,我伸出手来。 蒋太医三指扣脉,忽而表情凝重,侧过脸不知在想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但说无妨,都是信得过的人。”看出了蒋太医的顾虑,似乎什么可轻可重的话,我率先挑破了僵局。 “洛贵人,您咳血倒真不是大碍,只是一时气血不顺,再加上近日劳心劳神,才会积劳吐血,只需要只贴药便可大好,不过下官倒是要恭喜您了,您有身孕一月有余。”蒋太医放开扣着的手腕,缓缓的说道。 怀孕、一月有余、他的孩子。我一时竟无法反应。是我怀孕了吗?是说别人吧,但身旁侍立小若小素的恭贺已声声入耳。这么是真的了吧! “只不过,这胎儿心音不正,怕是底子弱了点!恐怕得好好养着,调理一番才行。”蒋太医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将我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的腹中竟真的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我和他的孩子。 没待我回答,小素已抢着说话。“蒋太医,那可要帮帮我家主子啊!” “这是一定的,下官的职责所在嘛!这样吧,现在太医院尚算安静,我这就回去开药,你或她尽快来取药吧!”蒋太医起身准备告辞,临行前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面无喜色的洛樱。 不知道房间里是何时安静下来的,只觉得跳动的烛火晃眼的很,一气吹灭了所有的蜡烛,就这么呆呆的坐在黑暗中。十二个时辰内,我所经历的震惊太多,多到已经麻木,被利用,被放离,被欺骗。不想去问他关于我身世的真相,想就这么得过且过,骗自己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这突如其来的生命让我侷促到不知如何是好。不自觉中,手掌搭上小腹,这里头是我和他的孩子,孩子啊孩子啊,那么他究竟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舅父?我和他的爱竟是逆伦,怪不得他以前从不曾真正的要我,怪不得我会从小就在他的身边,怪不得我们的爱得不到祝福。因为这是为天所不齿,逆伦之恋不得善果。那么我二十年的相守执着是为了什么?他应该知晓的为何却只字不提,任由我爱上他,傻傻的将心奉上,他亦坦然的将它收下,让我以为幸福已经抓在手上,就算他一次次挥刀切割着这条感情线,我仍选择爱他,只是现在我的坚持竟是如此的廉价。想流泪却发现泪已尽,心却更紧。这才发现能流泪也是幸福的。 “啊,怎么这么暗的呢?”小素提着一包药迈进殿门时差点绊倒。而方才去别屋为洛樱准备膳食的小若也端着托盘进屋,两人摸索着点起烛火。“主子,怎么不点灯啊!” “哦,被风吹熄了!”我没有回头幽幽答道。 陆炎城在建章宫里来回踱步,洛樱的反应并不在他的预想中,她太安静,连一丝疑问也没有,反而让他害怕起来,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踏进舞阳殿,该怎么开口跟他解释,任何女子面对这种事情,再坚强的人也会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是像洛樱那么清静聪莹的女子。他还没想到去看她的藉口啊,虽然那晚实际是他陪着她,但为了分崩厉家父子,必须把这套戏做足,就让樱儿先难过一下吧,否则不足以骗过厉老鬼,樱儿,对不起,再忍忍吧。就快了!陆炎城最终还是收回了本欲迈向舞阳殿的脚步。岂不知这一留步,却留成了千百恨。 第48页 厉府之中亦是特别的安宁,厉风自回府后便也没同厉行栉说过一句话,只是自己关入书房,几次厉行栉想开口打破沉默,却统统被厉风一名“龌鹾”给挡了回去。而现在厉风连户部也不肯再去,如此一来,那些盐粮清册的具体数字厉行栉便无从知晓,而他在南方所掌控的盐款也就无从得知到底是占了亓聿皇朝一年总和的几分之几,到底够不够收买军队为他卖命,照眼下看来,陆炎城的羽翼渐丰,利爪已现,恐怕再不快就要前功尽弃了。这些年,果然小看了那个男人。 “厉昆,你去把赵居铮请来。速去!”厉行栉唤着忠僕的名字,心里嘆道,自己的儿子真还不如不生的好啊! “是,老爷,厉昆这就去。”厉昆领命返身而去。 不消须臾,赵居铮出现在厉府书房内。两人也没有客套,直接关上门密谈起来。 “厉大人是想文斗还是武斗呢?”姓赵的自以为是问道。 “你有可以拉陆炎城下帝位的理由,哼,他摆出一副举世无双的仁善帝王的样子,天下的百姓可是把他当作圣君对待呢,强拉他下来,只怕民心不稳,这样才麻烦呢?”厉行栉斜扫了他一眼,端杯饮茶,不置一词。 “那就是要动兵了啊!”赵居铮一听要动兵,就有些坐不住了,毕竟这造反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弄好了江山富贵也不是他的,弄不好脑袋倒是要赔上他的。“那总辅有什么想法呢?兵力都备下了?”他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所以我才要叫你过来,用以前的盐款我们应该可以有个十万的兵力了吧?”如果宁塞城的司徒不出岔子,胜算又更大了一把。不过差也差不多了,何况现在负责皇城的九门守将也是你的门生,这就好办多了!”厉行栉倒是将算盘拨得啪啪响。“陆炎城怕是派人盯着我盯着紧的,我出不好出面办事,你就去把这些人的装备重新调备一下,按御林军的装备来比照吧。现在就这些事情,你尽快去办好,钱号我会通知好的,你在十天内要办好这件事情!” “啊,十天啊!这么赶,有些有些……”赵居铮有些犹豫了,十天的功夫太紧了。“而已每天也要去上朝的啊。” “上朝有什么大不了的,已经帮你递了摺子,就说你府上有急事,暂时去不了议政殿了,这几天你把这事给办了,如果办不好,你也知道有什么下场的!”厉行栉重重放下茶碗,撂下狠话。 “是,小的知道了!”赵居铮掌心全是冷汗,唉,谁叫他爱贪爱女色呢,还是小官时就贪过粮款还强占过一宫女。这些事说出去了,一样是得挨一刀啊。 “嗯,知道就好,还不快去。”厉行栉冷笑一声,将他赶出门去。 而就在我被小若小素扶上床榻,正欲喝药之时,门外通传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文:第四十二章 释怀] 这是我第一次和她坐在两对面,没有旁人,只有我还有她厉云,跳动的烛火映照着我们的脸庞,年龄相仿的我们,拥有同一个男人,处在同一屋檐下,但我却不恨她。自从在大宴那天见到她从容淡定、看穿泘华的笑容,我便知道我恨不起她,虽然她名义上是他唯一的妻! “我不知道这么跑来见你是对还是错。”厉云略感不安的开了口,当初她自己也被心里的念头吓了一跳,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来到了这舞阳殿,一如她当初去看郑敏俐一样。“我,我……,我听下人说了。”她顿了顿,圆润的杏眼已然蒙起水雾的看着洛樱,“但是请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下令不许任何提及。你……,你还好吧?” 看着对面一脸真诚的厉云,我勉强扯开一丝笑意,摇摇头。心里却翻涌苦涩,倘若这一句“还好吗?”由他来问该有多好,而如今第一个道出这句话的却是和我分享同一夫君的女子。 “这么晚了,你特意过来吗?”我将沏好的花茶注入瓷杯,轻推到她面前。 “其实,打你进宫,我就想来看看你了。”厉云大方得体的端起茶盅,小抿一口。“但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么来?这样来的话,难免让人多想。” 我点点头,的确,她与我身份敏感,如若她在大宴前过来,只怕我是会让她尝个闭门羹的,只是今时今日,只需要一个照面,我们都已看开,因为我们从骨子里是一样的人。 “宫闱之中,确实最多晦涩。实不相瞒,未见你之前,我并不喜欢你。因为你是贸然出现在我和他之间的那个人,尤其是那段时间我身在边城,虽然知道不应该怀疑,但身为女子,我没法不忌妒。”不知为何,面对着厉云坦诚的神情,我可以毫无顾虑的吐露心事。 “洛姐姐。”厉云突然这么唤我。倒让我心里一震。姐姐?好暖心的称谓啊,从小到大,我生命中的亲人只有他,从来没人唤过我一声姐妹。洛贵人,主子,樱儿是我所有的头衔。绝想不到这简单的二字可以让人温暖如此。 见洛樱久久没有声响,厉云自嘲般的笑了笑。“是我莽撞了。哪有人乱认亲戚的啊!” “不,我喜欢听你叫我洛姐姐。”我一把抓住厉云柔弱无骨的手腕,好害怕刚得来的温情会在下一瞬消失。“我只是失神了,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我。” “噢,我还以为造次了呢?”厉云咬唇一笑,小女儿家的娇俏流露于眼。到底还是十九岁的小女子啊,那从容陌然的神情也只是用来保护自己不再伤心的面具罢了! “洛姐姐,其实你不用忌妒更不用怀疑。皇上,他向来是专注于你的。”厉云抬头迎上洛樱的盈盈双眸。“皇上他从没忘过你,更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你啊!”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甚至连欢爱之中,唤的也是你的名字啊!我之前以为他是宠我的,他爱抚过我的发,甚至派专人回府去取我用惯的薰香。但见着了你,我才明白,他爱的只是你的影子罢了,府中的香清清浅浅的,像极了你身上的味道。甚至我到如今也明白了为何他会立郑敏俐为妃,也只因为她的唇像极你罢了!”厉云的言语就如一支利箭,狠狠刺入已然对他失望而冷冻的心。 我该信吗?我可以信吗?“云儿,你,你说的是真的吗?”用着轻不可闻的声音问着她却也是在问自己。 “洛姐姐,其实你自己也希望是真的,不是吗?”厉云一语点中我的心结。“其实这后宫的女子都只是随着君王的喜好而生活的,以前的我也是。甚至也私心的希望皇上眼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是看到了蓁妃的死,也看到了他的无情。渐渐的倒也明白了许多,这宫里的半年光景,过得却比当小姐时的十几年还要参得透些。所以也明白皇上心里应当是有你的,只是为何他要这么做或那么做,恐怕只是因为他是皇上吧!”厉云老沉般的嘆了一口气。 只是因为他是帝王!厉云的话仿佛久久在室里回荡般的徘徊耳畔。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静静的捧着茶盅想着心事,只有霹啪作响的烛花成为唯一的声响。 良久,我才开口,“是啊,他是帝王,而且还是一个急欲夺回权力的帝王。或许爱上一个君王本就是种奢侈。又或许我们谁都没有错,错的只是爱情罢了!”说话的那一瞬,我心镜清明。 “洛姐姐,我很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如果可以,我愿意将后位相让于你,因为这于我本来就是不合适的东西。而你与他应当是对佳偶啊,有些事,强求也无用,对于皇上,或许我曾经有过贪恋,但从那一天他绝然转身,我就明白,这一生,我终究与他无份了。而且佛说以无所得故,莫强求事的结果,至少我曾经被爱!”厉云将自己心底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这份洒脱于她的年纪自是不配,但却当真大度,大家风范尽显。 “云儿。”我哽咽道。“谢谢你的豁达,谢谢你。”除了这几个字,我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我内心的感觉,如此大度的女子,应该得到真心人的怜惜,而不是在深宫内空渡一生啊,难道这就是上天的不公? 满月夜,人未眠,陆炎城第二日上朝时,眼底明显带着睡眠不足的青色印痕。这黑压压的满朝文武到底有多少人是厉行栉的人马,一份长长的名单列于其中,心知肚明即可。 正准备朝议开始,外头就有传报:“宁塞代城守陈保康到”。好,来得正好,陆炎城眼底一亮,朗声吩咐:“让他上殿来吧!”眼光扫过厉行栉沉着的脸,一丝得意跃于心间。 毫无新意的询问嘉许过后,陈保康被特命留在皇宫,专职负责陆炎城的贴身护卫的统领。家属自然也统统就近安排,住在离皇宫不远的寓所内。厉行栉虽心有不满,但因陈保康所获职务也只是负责皇宫大内的安全护卫,倒也不至于影响全局,也就没刻意刁难,只是以国家重臣的身份要陈保康尽忠职守,守护好陆炎城周全。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不在于此,而是准备调配兵力了,但愿赵居铮能下手快些,以抢占先机。 第49页 但此时的舞阳殿内,倒是传来难得的欢声笑语,因为远嫁在外的之儿回来了,几个小丫头笑闹着重享旧日欢乐。 “呵呵,现在咱们的之儿姐姐是诰命夫人了,真好啊!嫁了一个有情郞!”小素由衷的发着感嘆。 “是啊,左一个相公,右一个相公的,都快忘了咱们呢,要不是这回皇上宣旨叫你们回皇城,只怕是一辈子都要见不到了呢!”小若亦拉着之儿的手不肯放天。 “他待你好吗?边城的日子苦吗?”我身子仍虚,再加上昨夜迟睡,现下仍歪在床榻之上。 “主子放心,他是很好的人,虽不极读书人善言,但却是极好的性子。我,”之儿说了几个我字,羞红了脸颊。“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你过得好,那就是最好的了,想当初将你留在宁塞,就怕你不幸福,那可真是害了你一辈子啊,他待你真心就好!”看着之儿幸福的模样,我没来由的想起早逝的安儿,倘若她还在世,也是到了找个好婆家的时候了。 “哎呀,说起身孕,都忘了跟之儿姐姐说了,主子也快当娘了,呵呵,我们也是昨个晚上才知晓呢!”心直的小素报喜般的说出洛樱怀孕的事情。 “恭喜主子了”之儿屈身一福,“皇上知道了吗?” 我摇摇头,“也是昨晚才知道的,暂时他还不知道。”怕她们追问何时打算去跟陆炎城说,我忙接口道。“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的!” “主子,之儿知道您是顾大局的人,但女人生来就是让人疼爱的,您可千万不要再委屈了自己,还有腹中的小宝宝啊!”之儿担忧着望着一脸倦色的洛樱,心疼的说道。 “我有些累了,想再休息一会儿,你们要不先去隔壁花厅聚聚吧!”我强压下令人晕眩的呕吐感,缓缓的说道。 躺在绣被之中,脑中却不得安宁,往昔的一幅幅画面真切的就在面前,昨夜厉云的话还有之儿她们的关怀让我想了很多很多,女为母则刚,既然我仍选择爱他,那么先低头又如何?何况我也真的很想告诉他,我们的孩子再过九个月便会降临人生,我希望亲口告诉他,而不是什么不相干的太监宫女传话。偶尔做一回小女人也未尝不可啊,思及此,我浅浅一笑,进入了梦乡,梦里糙长莺飞,大好春时。 陆炎城终于还是站在舞阳殿门外,轻推入门,只身一人。“皇上……”,率先看到他的小若一声低呼。 “洛贵人,她睡了吗?”陆炎城问道。“若是睡下了,就不需要要叫她醒来了。朕坐会儿就走。” 没让任何人跟着,他就这么坐在洛樱的床边。看着陷入锦被中的玲珑身躯,心里竟是苦涩翻起。他欠她的太多,但他何尝不痛,只是他的痛无法呈现,因为他是帝王,而且还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帝王。如果无法掌握真实的权力,他又谈何来保护心爱的女子。将散落在洛樱眼睫上的长发轻柔拨开,俯身在那日思夜想的娇唇上印下一吻。 睡梦依稀中,我似乎梦到他来到了身边。一同在春光中欢笑,手扯着长长的风筝线,任让纸鸢飞得现高再远,我们总有办法将它收回来,只要那风筝线儿紧握在手心。然后他吻了我,我却手一松,放开了那牵扯着的线。 再次睁开眼时,天已大亮,梦中情景却相当清晰,那一吻更是残留温暖,真实的不像是在梦里,指腹轻抚过自己的唇瓣,悽然笑自己的傻气,梦再真实也只是梦罢了。他又怎么可能专程来看我,只是为了一吻呢? 披衣起身,任长发垂及腰间,那玉环已被收进了珠宝匣中。从匣中取出琉璃玉环的同时也顺手拿出那支镂空穿枝ju花纹钗。倘若我的猜测成真,那么这枚钗应该也是灵城公主之物,只是这钗虽然雕花精细,但材质确是普通的银子,绝不像皇家之物巧致,公主应该是不会用这种东西的,而且长公主是生于冬日,故而先皇筑了梅园送给她。那为何会有这么一支不算名贵的ju纹银钗呢?小心的把玩着钗子,期望从上头也找出什么字来,但颇感失望,只得顺手将它挽了头发。缓缓的步出宫门,外头艷阳高悬,只是到底秋日了,早凉,夜也凉。 “小若小素,替我准备衣服,我要去建章宫”,嗅着空气中的桂花香,我下了决心,罢了,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他的,不管怎样,我想他,现在就想见到他。 [正文:第四十三章 旧事(全)] “洛贵人,皇上不在建章宫!”守值的护卫将我拦下,恭敬的说道。 “那皇上在哪里呢?”从几时起,我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所在。 “这个小的不知,但今日皇上上朝后就没回过寝宫。”看着眼前温婉端庄的女子,护卫也很想告诉她皇帝的行踪,但奈何这不在他的职责范围啊!只能讪笑视之。 上朝后就没回来?难道今日朝堂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那应该是在御书房吧,向守值的兵士笑过点点头,我转身向御书房走去,身后传来两个丫头的惊呼“主子,脚下留神啊!” “洛贵人,皇上确实在书房内,只是您不能进去!”御书房外,吴轵伸手挡住,我则再一次尝到了闭门羹。 好,国家大事,女子自是不便参于,我等!不顾小若小素的劝,固执的站在廊下。 似乎脚下已经生根,人也不需要动,只是盯着那紧闭的门,里头好像不止一人,又似在讨论什么,但听不真切。终于,沉重的紫檀木殿门被人由内向外推开。而走在最后的赫然是那张最熟悉却也最陌生的脸。一脸戾气的他是我从未见的,那样的陆炎城不是他,但却又是他。 “皇上,洛贵人在这里等您很久了。”守在门外的吴轵见陆炎城出来,急忙开口启奏,毕竟纵然是秋日,但太阳仍猛得很,而洛樱在门外站了那么久,早已是一脸苍白。 陆炎城从出门就看到面有倦容的洛樱,往昔灵动的眸子也失了神采,她好像消瘦了,绸纱的宫装仿佛是挂在身上一样,风一吹空荡荡的飘。该死的,她身边的人都在做什么?连个人也照顾不好吗?心好像被人狠狠的用拳头攥紧般的痛,也知道洛樱憔悴的原因里有他,但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需处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的在一起啊。于是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仍是冷冰冰的不带感情:“先带洛贵人回舞阳殿,有合适的时间朕自会去探视,不必在这里候着。” 有时间,探视!看着他将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侧身,不禁悲从心生,原来我已经沦为有时间才去探视的那一类人,那么何时算适当的时间?一丝苦笑升起,纵是自作多情,赌他心中有我,没想到输了便是一无所有。情断了吗?从何时起呢?为何我竟浑然不觉。无数的问题搅得头痛欲裂,却没个结论,那么罢了,我不要想了,仍眼前一黑朝天仰去…… “主子”,“洛贵人!”众人一齐喊出声,而陆炎城及时的将她揽入怀中。 从昏昏噩噩中悠悠的睁开眼,床边如豆的烛火闪烁,但入眼尽是陌生而奢华的摆设。这是哪里?转过身却真切的看到炎城坐于床沿。 “醒了。”似是看穿了我眼里的疑问,他接着说道:“这是御书房里的便殿。”稍顿了顿,“你站在那里是想告诉我你怀孕的事情吗?方才你昏倒,太医来诊脉时说的。” “是、也不是,”我撑着手肘想坐起身,却被他搂了过去,于是就这么倚在他的怀中,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臣妾有很多话想说,但臣妾不知道是就这么糊涂下去好,还是弄个清清楚楚好?”我从他的胸前抬起头,似要看透他的心般的看着他的眼。“皇上,无论臣妾问什么,您都会答吗?” 乍听洛樱用生疏而有礼的口吻称呼他为皇上时,陆炎城隐隐有预感,除了怀孕,洛樱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只要不是那件事,其他都好办,但樱儿到底是想问什么呢?难道令樱儿憔悴的就是厉行栉的事吗?那到是可以给她一个交待。不由的搂紧了怀中人儿,陆炎城点了点头。 “灵城公主是因为什么过世的?臣妾想看她的画像!”我一字一顿的逼自己撕开尘封的往事。话音未落,我明显感觉到炎城身躯一震。 “为什么要问这个,皇姐过世也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就算阴谋策划也难不住陆炎城,现在去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去骗自己骗洛樱。因为以他对洛樱的了解,如果没有八成的把握,绝不会提如此不靠谱的老旧话题,但他害怕将事实摊开的后果会是两人的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请告诉我。”我反手抓住他的掌心,“灵城公主真的是因急症过世的吗?”这是对外宣称的藉口,但身处皇宫的人都明白,暴亡,失踪都是宫里那些说不得的隐讳最好的处理方法,“我的父母是谁?” 第50页 看着洛樱欲滴的泪,陆炎城伸出食指抹去,他定定的看着她。“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见洛樱不语,他便自顾自的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缓缓说道:“曾有一个善良动人的女子,出身豪门世家,註定是许配王侯将相的命,但在一次宴席中她爱上了温柔多情的伶人。尽管身份悬殊,但他们深深相爱并决定私奔,只是普天之下皆王土,他们又能逃得了多远呢?他们註定不能厮守终生,盛怒的大家长处死了男子,并想将女子转嫁他人,但女子的腹中已育有二人骨血,不得不强迫自己活下去。直至生下了婴儿,才追随爱人而去。那个孩子就交给与她情同手足之人代为抚养。仅余一环佩凭弔而已!还想再听我说下去吗?” 无语亦无力的合上双眼,仍泪溢出眼眶。躲在他的怀中摇摇头,哽咽道:“不,不想再听了,这样,就够了!” 轻拍着怀中低泣的洛樱,陆炎城不由低嘆一声:“樱儿,你定是怪我的吧!多少时未曾见你流泪了,但如今似乎是要将你前半生的眼泪都要还尽了。”托起泪痕纵肆的脸庞,心疼的屈指抹去悬在眼眶的珠泪。 “怪过你,怨过你,恨过你,却不能不爱你啊!”看着这个相识相伴了二十年的男人,我说不出违心话。虽然有可能被人耻笑不知羞,但情爱中有什么对错呢?“你送我去宁塞,我明白,你让高远亲送信函,却要赔上他的命,我也明白,甚至你立她为后,用我打击厉家父子,我也认了。因为那是你想做的事,我就算心痛也会忍。但我恨的却是你为何要隐瞒那件事,这样会让我害怕,害怕我想付出的爱究竟是不是有人愿意收?更担心这样的爱一旦拆穿将不容于世!如果早就知道,我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你,我要离得远远的,一点机会也不给,但如今我却身陷其中,爱得那么辛苦!却还是不能阻止我爱你!我,是不是很蠢?” “樱儿,你是我的樱儿,只是我一个人的。”狠狠的吻住温润的唇瓣,千回百转中也含入她的泪。良久,两人才分开,陆炎城抚着洛樱的秀发。“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未来孩儿的母亲。即使你恨我怪我怨我,我也不会放走你。因为我也是那么的爱着你,虽然一次次的将你推入别处的人是我,但我不知道除了你我还能信谁?更不知道如果没有实权我能保护你拥有你多久?多少回,站在你的床前看着你熟睡的容颜,却不敢等你醒来,因为害怕。害怕你醒来会说出冷冰冰的话语,那么与其这样,我宁可不要听到。樱儿,不要担心什么,我是皇帝,而且会是真正拥有天下的帝王,你所担心的事将不会发生,因为朕不允许。”陆炎城霸道的宣称道,帝王之气尽显。 乖巧的点点头应道:“我,相信你!”但心里的悲凉却根本止不住,禁忌之爱真能长久吗?虽然贪心的奢望可以永远在一起,可隐隐中总有预感,我们走不到尽头。重新埋入他的怀中,枕着他的心跳声我对自己说,不会的,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炎城,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抬起眼盈盈的看着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我们俩这一生,怕是纠缠不清了。我们不会分开的,努力把心里的悲戚丢出去,我羞红了脸的问他。 “儿子。”他想不想的回答。见洛樱脸上涌起一丝失落后勾起唇角笑出声。 “还以为你会挑女儿呢,却原来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大俗人。还笑呢!” “当然先要生个儿子了,这样将来可以把江山丢给他,然后带着我们的女儿去游览大好河山啊!”他宠溺的颳了下洛樱的鼻子。 “辛苦吗?听说怀着身孕时很容易累的,你那时昏过去,可把我吓得不轻啊,不过当太医跟我说你有月余身孕时,我真是愣住了,所以就原谅你吓坏我的事了。”陆炎城露出似小孩子般的狡黠笑容,再度吻上洛樱的唇,“这是红利。”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心,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我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就算是血亲又怎样,我选择忘记。 翌日醒时,日上三竿。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迟了,手一探枕边无人。是了,都这么晚了,他必定是上朝去了,只怕都快回来了。果然洗漱更衣完毕后,门外传来“恭迎圣驾”的声音。 “还没用早膳吗?想吃什么,有没有不舒服?”伴随着一连串问语的是他熟悉的脚步声。 “昨晚睡得很好,可能还不到时候吧,也没太医说的晨吐,看来这孩子蛮体贴的呢!”掌心搭着仍是没什么起伏的小腹,我笑说道。 “如果有不舒服的马上要召太医来诊视的!”他也笑着坐在了我对面,看着宫女将一碟碟的粥菜摆上了桌。 “你饿吗?若不饿,就等会再吃吧。我看这些粥菜有些腻,怕是不对胃口的。明日开始你用自己的小厨房煮东西好了,这样想吃也方便点。”陆炎城在洛樱举箸前突然说道。 略一思索,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浅浅一笑,搁下了银箸。“倒真是不饿,皇上今日不忙吗?” “呵呵,有一帮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朕怎么会忙呢?”他扫了一眼周围的那些宫娥太监继续说道:“倒是最近闲得发慌,再加上秋狩近了,朕倒是想去池苑行宫小住一段时间呢!” “哦,去池苑吗?也是啊,到了秋狩的时节呢。先皇在时,每年都不断的,倒是我朝有两三年没去那里了。倒真有些怀念人马齐嚣,旌旗飘飘的光景啊!”我顺着他的话说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番话,想必定是有什么打算了。 “朕已命人安排了,大概三四日后就会成行了。所以你可得好好调养身子,这样才能一同前往。”他接过吴轵递来的白粥,舀了一勺慢慢吹凉,送到洛樱嘴边餵她。 三四日,这么赶?恐怕这次池苑之行又要惹出好些风波了……咽下一口白粥,我心想道。 [正文:第四十四章 隐辛] 离池苑围猎之行还有四日之遥,而这几日,陆炎城几乎是日日陪伴在我的左右,除了例行的上朝听奏之外,就是腻在舞阳殿与我下棋品茗,日子过得极其安逸。但这种难得的宁静却令我心生不安,这实在不像他以往的行事风格,而他刻意的不让任何人得知我怀孕的消息也让我隐约嗅到几许阴谋的味道。 “樱儿,你在想什么?这枚黑子贴在手上这么久,还没想好落在哪儿吗?”略带笑嚯的语气响在耳畔,我抬眼正巧对上他的眸。 “嗯,是我有些分神了,我只是在想倘若就这么过下去该有多好,你不是王,我也只是小家碧玉,举案齐眉,共渡百年也是一桩美事。”我扯了个小谎,却也是实话。 听了洛樱这话,陆炎城搁下棋子。握住她的手,宽袖扫过棋盘,扰乱了整盘的局。“樱儿,你记住。世事没有如果,更没有后悔,倘若能知道以后,那么就不会现在的错与对。我们的身份无可选择,但是命由人,朕是天,所以抛开你那些想法,帝王夫妻本就不能用世俗的情爱来对待。但是朕向你许诺,我们断不会分开。你是个聪慧女子,而朕所做的一切,你终会明白。” “哎!我只是有感随发罢了,皇上倒是较了真了。”我抿嘴一笑,反手覆上他的掌心。双掌相连,此生牵绊!“你看你看,棋盘都乱了,方才明明是我能赢的呢,你使狡啊!”我故意娇呼道,温暖了有些僵硬的气氛。 “好好,是朕的错。那就罚朕陪洛姑娘赏桂如何?”他亦笑了起来,眉目带情。那熟悉的少时神态重回脸庞,这才是我认识的陆炎城啊! 浓郁的月桂芳香萦绕在空气中。熏得人暖暖的,抬头见那密密的一簇簇淡黄色,月白的,甚至还有金红色的四瓣小花挤在一起,剎是好看。伸手欲拉低树枝,取些花儿来做糖桂花煮茶喝,却还够不到。回首朝他看去,原指望他帮着扶住枝丫,却没想只听“咯噔”一声,他已将那大半枝的桂花折下,还带落了纷纷落英。漫天金花如雨,周身醇香似酒,而我与他相拥在这花雨中不求三生三世,只求此刻足矣! 花雨渐歇,没了言语中隐听层林中竟有笛声,侧耳听之,似从瑶池传来,心随音动人亦往。而愈往前走,笛音更脆。直至瑶池亭边,方知吹笛之人仍是厉云。 没有走近,只是静静站在亭外听她吹曲,也不许他出声打断。 “好,好一套《鹧鸪飞》!”厉云笛音刚落,陆炎城就击掌贊道。倒让厉云吃了一惊,忙福身致礼。而依后宫份位,我亦向她还礼。 “朕没想到,原来芳妃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吹得此如佳曲,此番竟是第一回见识。须知这套《鹧鸪飞》最难处理的便是颤音以及那些若有似无的弱音。没个数十年的功力怕是吹不出如此顺畅动情的笛声的。”陆炎城真心的赞许着厉云的吹奏,也是头一回对这个宛如温房娇花的女子有了别样的看法。 第51页 “越王勾践破吴归,义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至今唯有鹧鸪飞。”我脑中却闪过这首诗,也不知是谁人所作,但却觉得和这曲是再恰当不过。一样的空虚飘缈令人遥想怀古。 “皇上,洛姐姐过奖了!”厉云恭谦一笑,“只是闲来无事看着这一池静水,突然起了兴子,就自娱了一番,倒是让皇上还有洛姐姐见笑了。不过臣妾真没想到皇上也是精通音律,能一语点破这曲子的关键。”她抚着青竹笛眼却停在陆炎城身上。这个男人啊,到底是她曾经爱过的人啊,曾经难求的温情却在此刻无意中让她得到,让她已然止水的心湖又泛起层层涟漪。但看着面前的这一对璧人,若她仍是明智的,就应该站到一边祝福而不是介入。毕竟三个人的爱情太过辛苦! “对了,你叫她洛姐姐?”陆炎城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何时这两人感情好至互称姐妹的地步了? “是呵!我也很开心有这个妹妹呢。”见陆炎城脸有疑色,我忙抢过话头。“臣妾病时,也是厉云妹妹第一个来探视的,我们相谈甚欢,更兼之都是无姊无妹之人,当下臣妾也就认她做妹妹!是臣妾是托大了呢,按份位该唤芳妃娘娘一声姐姐的。”怕他责怪厉云,我把责任全揽了过来。 “噢!”陆炎城应了一声。“后宫嫔妃和睦也是朕之所乐见。至于姐妹相称就在无人时吧。毕竟礼数还是要的。”他并没有发火,因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是,臣妾记住了!”我们二人双双应道。 “皇上,皇上……”远处匆匆跑来吴轵,说起来,这个平日里总跟着皇帝的人也有好几日没见他了。 “皇上,陈统领过来了,说是要和您汇报一下池苑的守卫事宜。”吴轵好不容易收住脚步,毕恭毕敬的躬身答话道。 只见陆炎城城神色一凛,点了点头只说了声“好”,一句话也没对我们留,便大步率先向建章宫走去,倒是吴轵觉得有些不妥的向我们解释了几句。 看着消失在曲桥尽头的身影,我和厉云相视无语,略带凄婉的笛声再度回荡在湖水亭间。我们俩也再一次明白,这个男人终究不会在任何一个女子身边留驻。或许抽身离去才是上策,但如我如她就早已一伤再伤,却仍在贪恋他那偶尔的专注。何苦?何求?挥剑斩情丝也只是说说罢了,我们到底都是看不透红尘的俗人啊!何去何从唯有自己作主! “洛姐姐。”厉云突然停住吹曲,定定的看着我。 “怎么了?”我明白她想问的事情,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没什么?”她轻笑一声,贝齿稍露,一派天真无邪模样。“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皇宫好小啊!” “是呵,好小啊!”我亦开怀笑说道。但我们的眉眼之中分明却透着几许无奈和不舍。 建章宫内,陈保康早已候着。而在里头还有两人,分别是吏部尚书史书杰和礼部的张定鹏。他们三个人一起静待着陆炎城和那一场风暴的到来。 “吴轵,你去外面侍侯着吧。这里没你的事了!”随着陆炎城的一声吩咐。三个人同时下跪行礼。 “都起来吧。说正事要紧!”建章宫里的奴僕早已全数被吴轵支开。再加上此刻他们四人又是在位于最里头的寝殿,可谓考虑周全了。 “是,皇上,那臣先说了。”史书杰年约古稀,曾是先朝皇帝的启蒙老师,自是效忠皇室,对厉行栉把持朝政的行为早已恨之入骨。“臣已将厉派的名单清列出来,牵涉官员从皇城到地方、文臣武将皆有。人数可谓之众,这是名册,还请皇上过目!”他从衣襟内取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双手递于陆炎城。 陆炎城接过随手一翻,剑眉成蹙,冷笑道:“文武百官,他倒是选齐了嘛!朕信你。但你都查清了吧?朕不想也不会滥杀,倘若属实,那就全杀了吧。让他下去同阎皇夺位好了!” “臣约无半点捏造,皆有事实可凭,况且臣已这把年纪,就算有什么过节也没什么看不开的了,但是皇上……”史书杰看了看陆炎城阴狠的眼色,有些怯怯的回道:“这都杀了,恐怕一时找不出这么多人来顶替啊,不如一步步来如何?”这一气杀掉这么多官员,恐怕也是要动摇国本的啊,不过这话他未说口。 “一步步,再给那些人机会?”陆炎城捏紧了名册,决断的说:“朕不会再给任何人坐大的机会。这名册朕先收了。张定鹏,要你办的事呢?” 见自己被点名。张定鹏上前一步跪奏道:“臣已命人在宫内及皇城主要街道的树叶上用蜂蜜写下皇上要求的字,应该这几日就会有谣言传起了。” “嗯,好,最好是朕不在宫内的时间。朕两日后就出发到池苑去了。”厉行栉,你还不动手,那我就让“天”来助你“一臂之力”吧。“那你呢,应该也备妥了吧?”他转向陈保康。 “是,回皇上的话,微臣已经池苑安排好人手。兵器也都换成了外族所用的,只是又要牺牲这么多兄弟。臣……”陈保康看着眼前一度被他以为潺弱的皇帝原来竟是如此心狠无情,一丝寒意从心底生起。 “妇人之仁!”陆炎城半眯起狠戾的眼瞪着他。“备妥了就好,你要记住,没有来得轻易的权力,哪个皇位不是由鲜血人骨堆砌的?就算是父传子,也要兄弟阋墙,争得你死我活,更何况是现在?” “是,皇上教训的是,臣愚昧!”陈保康曲膝低首,但脑中闪过的却是别样心思。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此事后,或许从此富贵权名,但更多的恐怕是一将功成千骨枯的结局。无论怎样,要为之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想想啊! 而就在建章宫里四人密谈之时,厉府中也不平静。 厉行栉一进书房,就看到里头坐了两个人。 “厉总辅,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说话是刚从闽州回来的赵居铮,跟着他身后是一个面容枯藁的无须老者。 “他是……?”厉行栉心有微辞,不满意他将外人带到这里头。 “厉总辅,咱家是前朝侍候先皇的宫人,后因小过失被陆炎城赶出宫外,自讨生活。”说话在的一口独特的粘腻而细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别扭。这种人察言观色的本领异好,见厉行栉没有言语,知道是看不入眼他,也不气恼,只是慢笃笃的抛下一句话,“咱家知道陆炎城所收养女子的来历。” [正文:第四十五章 前战] “你说什么,你知道洛樱的来历?”厉行栉音量陡然提高。他心里直觉眼前的老头所说之事必对自己有利。“居铮,你从哪里找来这个人的?” “是在闽州腹地遇到此人的。他自己找上来的,本来我也不信的,但见他对先皇之事了如指掌,想着说不定有用,也就带来了。”赵居铮得意洋洋的说着,心里暗喜又做了件大事。 “居铮,你也先回避一下吧!”厉行栉转头吩咐厉昆,“你先带赵大人去花厅等着。” 于是书房密阁之内只剩厉行栉和不知名的老者。 “咱家姓江,若厉总辅不弃唤咱家江公公即可。”那老者先行开口表明身份。 “嗯,江公公,恕我多问一句,为何要随他进皇城,来告诉我有可能是天大的秘密?”厉行栉还有些不放心的,毕竟这人来历蹊跷。 “厉总辅,咱家若不被陆炎城逐出宫,现在只怕早已是宫内总管太监了。”那人嘆了一口气,转瞬却眼带恨意的说道:“他为替他皇姐遮丑,当年手段毒辣,几乎是赶尽杀绝,而咱家只因为与侍侯陆灵城的小太监是养父子关系,他也一併将咱家逐出。害得咱家现在过得是三餐不济,孤苦无依的日子。” “那江公公所指的陆炎城身边女子的事情是……?”厉行栉见他越扯越远,索性主动问及道。 “厉总辅,您现在可是持朝廷牛耳,一言九鼎之人,咱家告诉您这个天大的事情,那咱家……?”这个姓江的倒也精明,不肯轻言。 而厉昆奉命带赵居铮前往花厅的路上,迎而撞上独坐回廊之下饮酒浇愁的厉风。 “大少爷。”厉昆躬身行礼,赵居铮也礼节性的点点头。却换来厉风嫌恶的眼神,“一丘之貉!”他毫不掩饰的冲口而出。惹得赵居铮面有怏色。“怎么这厉府之中,你还要去哪里?他不在书房?”厉风口中的他正是指厉行栉。 “老爷在书房会见另一位重要的客人。”厉昆故意将重要的三字说得响亮,果不其然,厉风眉一挑:“重要的?还不都是狐朋狗友,哼!”不过厉昆这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兴趣,有什么重要的人是连赵居铮也不能在场一起听的呢?他们到底在商议什么啊?会不会又害到则宁,上回的意外让他深深自责,到今无颜面再见则宁一面。不行,这回自己得要去听听,倘若真有什么对则宁不利的事,也好事先阻拦。 第52页 “既然你们要去花厅,还不快去,杵在这里做什么?扰了本少爷赏鱼赏花的雅致!”厉风将他们支开,等二人走远后,立刻向着反方向的书房而去。 “这个你放心,若是此事当真对老夫有利,老夫断不会亏待,倘若只是普通宫庭秘事,也绝不会让江公公白走这一趟的。”厉行栉摆出一副商人模样,也开了价码。 “呵呵,厉总辅行事,咱家当然信得过。”那人听了厉行栉的保证,笑逐颜开,当下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一直跟在陆炎城身边叫洛樱的女子其实是陆灵城的亲生女儿,贵为当朝公主啊!” “当真如此?”厉行栉心里一震,果然与他当初所猜无异啊,“你有何凭据,这种污衊皇室的话可是要杀头的!”他故意吓道。 “证据,多了去了!”来人喝了一口茶水,接着得意洋洋的说道:“陆,洛二字,您多读几回试试,几乎同音!这是其一。还有年龄,陆灵城死时,年仅十八,同时赐死的还有一刚出生的男婴,对外称二人皆是暴病而亡,时年陆炎城十四岁,但差不多时候,宁王府中就出现一名女婴。这未免太过巧合。此其二,另外还有一点便是这女子的容貌,只要见过的人皆以为与陆灵城眉眼相似,咱家倒是没见过,但凡见过的皆说如此,这点恐怕厉总辅最有权评说了。至于咱家能断定这女子是陆灵城女儿的原因在于,当年接生的宫女是咱家的“对食”夫妻。她曾告诉咱家,长公主生的是名女婴。但当年陆灵城的贴身侍女全部不知所踪,若不是为了掩口,何须如此?” 厉行栉听了来人的一番话,心里明白那日自己初见洛樱时的的猜测果然没错。也知道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绝对是一个天大的筹码,起码几日后的池苑之行,他不需要太过担忧了。殊不知,他与老者的对话尽数落入贴与门外偷听的厉风耳内。 但这消息对于厉风却以难以授受,他面如藁灰步履跌跌撞撞的回到自己的房内,一路上撞到侍女僕役也混然不觉。心里被洛樱的身世撼得根本没法思想,他们居然是亲舅甥,他们居然乱伦!则宁如此冰清玉洁,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一定什么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呢,一定是陆炎城这个小人骗她的,他定是要霸着则宁不放手。要怎么告诉则宁呢,不能让她再继续被骗下去,要把她拉出深潭。 在将老者安置妥当后,厉行栉招来了在花厅久等的赵居铮。“要你做的事都办好了吧。兹事体大,断不能出错。” “总辅放心,小人已用您在各处的存银置办好了器物,也招募好了人手。人数绝对不算少,至少可以于皇城的守卫兵力相抗衡,并已按您的吩咐将他们分成众多小队,分批朝皇城赶来,最早出发的应该已到皇城边缘的裘家村驻扎下来。只等总辅大人一声号令了。”赵居铮说归说,其实还是很害怕的,毕竟这造反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啊! 厉昆静静侍立在旁,心里却将他俩所议之事强记于心,准备通知陆炎城。要动兵见真章了啊! 皇宫大内,四个人的密谈也已经结束。宛若无事般的各归各去,只是一场党派之斗已然开锣,各方皆布下自己的网,只能着收紧网线看个胜负了。 三日后,我等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皇宫,往池苑进发。而厉风厉云皆在行列之中,好不热闹。但双方心中却都在各自盘划着名形势,虽然炎城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只是佯装游玩甚至佯装关心我来转移厉行栉的关注罢了。 池苑位于皇城之东,三面环水的半岛之上,临江而建。岛上糙木丰盛,飞禽走兽择林而栖,素来是皇室狩猎之所。历代君王皆在此处修筑行宫,至我朝,已颇具规模。现下陆炎城就居住在位于池苑正中的行沓殿内,而女眷皆安排在距离不远的凌仙阁。其他随众官员则按官阶品级散居周围,厉家父子则因地位特殊而破例准予住在池苑之中。 厉风如困兽般在房内暗自苦恼,究竟要如何告诉则宁,这个天大的阴谋,那个卑劣男人居然骗了则宁这么多年,也害得自己痛苦了这么多时候。原以为无望的爱情现在如火灸般的焚着他的内心,他自言自语着“是的,只要告诉则宁,只要告诉则宁就好了,则宁一定会离开他的,她是这么高雅的女子,怎么会接受乱伦之罪呢?” “你到底在碎碎念些什么东西?给我坐下。”厉行栉看着一点忙也不愿帮的儿子,心里一阵怒火,想他这么辛苦为什么,无非是想厉家百年基业得以传承,流名于世。没想到儿子女儿都是不争气的东西。不过无妨,一旦让他们尝过权力的滋味,恐怕就会上瘾,再也放不开了吧。 厉风厌恶的看了一眼端坐于正位上的父亲,哼了一声,甩袖就往外走。气得厉行栉忍不住拍桌道:“混帐东西,我总是你爹啊,看你的样子,倒像我爹似的。” 正在气头上时,厉昆敲门入内,“老爷,皇城有人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跟您说。”顺手往后一指,一个矮胖的男子打着哈哈说道:“拜见总辅大人,小人是赵大人家僕。” “噢,那他人呢?怎么不来?”厉行栉面有愠色 “赵大人进宫了,因为听说……”来人收了口,为难的看了看厉昆。 “说好了,都是自己人。”厉行栉示意厉昆把人带进来,关上门。“现在说吧。还有他进什么宫啊,宫里压根没人。” “回厉总辅的话,这也正是我家大人要小的来的原因。据说皇城和宫里都出现异像。”赵府家丁如献珍宝般的双手奉上数片树叶。 厉昆接过扫了一眼,上前一步转递给厉行栉。“老爷,上头隐约有些字。” 狐疑的看向树叶,只见叶面上有如蚁噬的几道痕迹,一横一折,倒像笔画。厉行栉不由顺着痕迹划起来,收手时,心里一惊。这叶面上的笔画连起来赫然是“厂万为王”四个字。 “这东西哪来的?”厉行栉的声音都有些发拌了。倘若这真是天降意向,那么他就有了绝好的藉口来起兵,也不用怕以后得不到民心。再加上手中握有陆炎城乱伦的把柄,完全可以当做引火索,真是再好不过了。 “回总辅,现下皇城的主要街道上均现此种叶片,再加上宫内线人也说建章宫内梧桐叶上也有字迹,凤栖梧桐,梧桐可谓神木,故我家大人认为此是上天意旨,为求证实,他亲自入宫看去了。而小的就快马加鞭的赶到这里,将此事通报给大人。” 厉行栉面露喜色,但仍克制着以平静的声音说道:“你先回去吧,路上小心,此事我要慎重考虑考虑。跟你们家大人说,让他快些把裘家村的事办妥!”扬手招开厉昆,“你送他出去,记着小心行事。” 待两人走后,他把玩着手中的树叶,喜不自禁,“陆炎城啊陆炎城,连老天都在帮我啊。这天下要改姓了,哈哈哈。” 而厉昆在送走了来人后,将一绢布缚于鸽爪之间,扬手一抛送往云霄。 凌仙阁内,我与厉云坐于临水竹台之中。一壶清酒,两人对酌。 “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喝酒了。”我将已空的缕花银杯注满琼浆,抬手笑仰,送酒入喉。 “洛姐姐,你喝的不少了。”厉云浅啜一口,脸庞微红,剎是迷人。“纵是酒量再好,也要为小宝宝想想啊!” “唉,早知道不告诉你这事了,现下倒多了个管的人!”横眼笑嚯道,我放下酒杯。而身后侍立的小若见状,也立马拿走了酒壶。 “芳妃娘娘说的是,主子,您就算酒量好,但现在可是要当娘的人了。再这么喝下去,当心小皇子一生出来就是不喝水,只喝酒的了!”小素说的有些夸张了,惹得之儿与厉云皆掩唇偷笑着。 “你瞧瞧,一个个都跟老妈子似的,唉,平白添了这么多管自个儿的人来了。”我笑着起身,步下倒确实有些不稳当,怎么一怀孕,连酒量也差起来了。慌得小若小素赶忙扶住洛樱。 略带醉意的看着竹阁之外的涛涛河海,自由肆意无拘无束,遇到沙石也一併带走,带不走的也可将它磨砺得圆滑润泽,没了稜角。都说女人如水,可是郎心胜铁,饶是最温柔的水也不能撼动分毫啊,更无论想要改变它了。看着那奔流的水时间久了,竟有种晕眩,想一头陷入那漩涡之中。不如归去! “洛姐姐。”不知何时,厉云也站到身边。“真的想好了吗?” “云儿,你说我现在醉了吗?”我的回答却是风马牛不相及。 “醉没醉,只有自己才知道,若你想让别人看到醉的样子,那么别人就永远看不到你清醒的模样!”厉云没有看洛樱,视线也只落在水面之上。 第53页 “宿醉之后只需头痛一场,但心醉与某处的话,恐怕是要痛一辈子了。”我的言语中没了酒意,异常清醒的说道:“醉了二十年,再不醒,也就醒不了!” [正文:第四十六章 (上)] 翌日,秋高气慡。正是狩猎的好时光。所以陆炎城兴致勃勃的换上了短装,与一群侍众齐蹬马策鞭沖向围场深处。马蹄过处,尘土飞扬,迷了人眼。而女眷们则统一被安置在林场边的林荫处,静候君王重臣的归来。 “皇上,今年林场的鹿麋类牲畜倒是真的很多,而且大多在东南方向,不知皇上是想狩猎这些个还是猛兽之类的呢?”随行的武将揣测着跟前没有因狩猎而变得神情激动的君王的心理。 “皇上自然是要打猛禽的嘛。”另一随从大笑着从这武将身边擦过。“驾……”扬鞭向前冲去。 陆炎城自然也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东南?东南好啊,回头看了那武将一眼,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顺手将马刺往骏马臀上一扎,率先朝东南方向而去,身后一干人等一看君王是这个意思,也连忙跟上,一时,马嘶人嚷,锦衣帜旗,好不热闹。而厉行栉则暗暗叫苦,他本身就是文臣,骑术本就不精,更加上年岁业高,这好好的来围什么猎嘛,幸好此行有些收穫,不然真是浪费时间。 突然陆炎城收住了沖势,一把勒住了马缰。此举引得紧跟在后的人差点因急顿而摔落下马。待站稳了脚步,才发现远远前头是有两三头麋正悠闲吃糙,想来陆炎城是对这猎物产生了兴趣,于是也就静待着君王的号令。一时,众人与三头麋相峙而立。只见陆炎城缓缓搭起弓弩,瞄准前方的猎物。 “咻”,镀金白羽之箭划破空气,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射向远处的猎物。只是箭落之处,并非麋倒。剎时在场的人皆被眼前所见的吓得不知如何进退,密林之后,非但没有猎物,有的只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异服士兵,人数甚重。人人皆以油彩绘脸,而密林之中光线不佳,尤其是那些文官初见,莫不是倒抽一口冷气,惊嘆一声“老天爷啊”!。 一行人众被围于中央,马儿也受了惊吓,焦躁的来回踱步,令御马之人颇感吃力。那些人说着含糊不清的方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一步步的向陆炎城他们逼近。 “保护皇上!”身为护卫帝王总领的陈保康率先回过神来,稳住了脚步大吼一声,也惊醒了仍处于浑顿之中的其他守卫。只见陈保康抽出寒光宝剑,横剑立马挡在了陆炎城身前。其他人也迅速到位,以肉身围一个圈护住那些皇亲高官们。而厉行栉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遇袭惊得一震,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眼前的混乱又容不得他去细想。 倒是陈保康站在整个列队的最前方,而陆炎城亦是横剑在胸,目露冷意的看着那些在面前挥刀舞枪的异服人群,沉声下令道:“杀无赦,退立斩!”雪亮的精铸寒铁在阴森光线的反射下,格外晃眼,令人眩目的噬血。 陈保康听着身后男人的一声命令,心却不由一颤,这个人果然是不顾忌天地鬼神的。六个字,却要尽了这里的人命。但至少现在君令不得不从,他一咬牙,双腿一夹马腹,举剑向外圈的人群杀去。 一时间,密林内,短兵相接,金石撞击,更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腥风血雨。那些异服男人虽然看上去凶狠,但却明显不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卫军的对手,所以虽然人数稍占上风,但却被渐渐打退。马匹所踏之处,尽是血河。被砍断的肢体散落在泥土之上,殷红的鲜血渗入黑泥,说不出的妖冶。密林中,空气时,瀰漫着死亡的气息。 眼看着,那上百人的外族兵士渐渐倒下,而守卫的将士也有伤亡却并不重,被保护着文臣们松了一口气,纷纷额手称庆,口诵上天厚德,当真迂腐。陈保康也收起攻势,退回到保护圈内,突然眼角余光扫到有一异服男子离陆炎城不过五肯之遥,在其背后举起九环刀。来不及飞奔回身救驾,他冲口而出:“皇上,小心后面。”随着他的话音而落的还有一条断臂,以及飞溅的鲜血。陆炎城勒住慌乱的坐骑,面无表情的擦拭着锋利宝剑上的血珠,又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染上的猎装,只说了句。“可惜,倒是脏了这剑了!”他环视四周,见活着的所剩无已,其他的就算现在活着,只怕要不了一个时辰也是死人了。“留下两个活口,其他就地斩立决!” 厉行栉站得远,并没有看清前面的战斗场面,但离去路上的那种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让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尽快处理掉陆炎城才好,时间越长对自己越不得。只是他还是领悟的慢了些。 “皇上回驾。”在前方恭候的小太监扯着嗓子通知着再前方的人做好迎接的准备,只是在看到大多数人都衣襟染血莫不惊慌失措。甚至连跪下这基本的动作也忘记了,愣在了原地。 而当我看到半身血污的炎城时,也吓了一跳。小若小素犹豫着要如何清洗,求助般的看着我。“放下吧,我来侍侯皇上好了,你们先下去候着吧。”换上干净的寝衣,看着犹自噙笑的男子,我拉起他的右手。握剑的手指尖里是已然凝固的血痕,为他取过湿润的绸布轻轻擦拭着指甲里的血迹。这些不属于他的鲜血晕在白绸之上,化在清水里,将紫铜盆印成了鲜红色。 “樱儿,你怎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呢?”陆炎城看着低头为他默默处理污秽的女子,不满她的忽视和安静,略带不悦的开口问道。 “皇上如果想说,自然就会说,如果不想说,臣妾问了又有何用。”我绞了一把白绸手巾。唉,真是麻烦,这些血迹怕是洗不清了。白色果然易脏啊!“何况皇上无碍,已是臣妾最大的知足了,还能问什么呢?” “樱儿,怎么突然又用这种生疏的语气跟朕说话!”陆炎城站起身来,抬起洛樱的脸庞。想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情绪的起伏,就算赌气也好,只是他失望了,洛樱平静的仿佛这些鲜血的存在再合理不过。“你在怪朕?”他阴戾的半眯起眼,等着洛樱的回答。 “洛樱不敢也不会。”我反手握住他的掌,贴近自己的脸庞,他指尖淡淡的血腥犹在回荡。“皇上想做的,樱儿明白,所以何必再问呢。皇上所做的一切皆有道理。就算是鲜血和背叛也是对的,因为皇上曾经说过没有一个皇位是不沾血的。皇上当然也不能免俗啊。”这温暖的掌心曾经握着我所有的希望,只是当与他越贴近,却越感到心凉。或许握得太紧反而更抓不紧那条叫做幸福的风筝线吧。 “樱儿,你果然是能明白朕的。”陆炎城笑着将洛樱纳入怀中,感觉着怀中的满实感,贪婪的汲取着佳人的馨香。此刻,那些阴谋功利是遥远的,唯有怀中的人儿是真实的,这是他所爱的人,而且还是他未来孩子的母亲。虽然他不得不伤害过她,但她定能明白的。陆炎城为自己曾有过有举动找到了最好的藉口。 [正文:第四十六章 阳谋(下)] 是夜,池苑的议政殿内黑压压的跪了一屋子的人,唯一和朝堂上不同的是,那些人都是武将。他们大多是临时从自己宅子里被人叫来的,死赶活赶的冲到池苑。所知就只是皇帝在池苑围猎时遇袭,所幸无碍,但只怕现下自己倒是因为守卫皇城不力要获罪了。虽然很想看清陆炎城的表情来作个推断,但也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暗自揣测着帝王的心思,也为自己的回话想个腹稿。 “啪”的一声,陆炎城将一本摺子摔在云石地面上。惊得那些官员猛的一颤。 “这些东西就是你们所写的原因”稍顿一下,陆炎城厉声道:“倘若没有那些御林军将士的拼死护驾,只怕现在站在这里同你们说话恐怕就另一个人了。你们身为皇城的各城门守卫,居然连城内混入大批的外族人也不知晓?”他扫视着这群人,冷哼一声,缓步走至一年青士官面前。“李校尉,不知你对池苑的卫兵安排有何见解啊?朕倒是很想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多的人能潜入密林设伏?”眼角瞥见李如青灰白的脸色,陆炎城呲笑一声,踱步站定在另一矮胖男子跟前。“那么彭大人能否告诉朕为何池苑周边有大批人员出入,但身为西边守将的你却毫不知情呢?”一滴冷汗从被点名的彭大人额际滑落,“这个,那个,臣有罪。”他倒是勉强答了一句,只不过答非所问罢了。“哼,难道我亓聿皇朝养的官员竟都是这个模样!还是莫总领手下的兵只有这般能力?”陆炎城盯着跪在首位的莫怀定,他是总责皇城内外防务的城守,“莫大人?怎么不说话了?”他站在莫怀定身后,发问道。那冰冷的声音犹如芒刺在背,令莫怀定不由的一哆嗦。此刻的陆炎城阴狠而深沉,与他们平时在朝堂所见的犹如二人。实在不知哪个才是本性,而已也确实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外族遗民入城,叫怎生回答。 第54页 “守城不力,玩忽职守,出了漏子仍不知检讨。”陆炎城回身入座,猛的一拍桌子,朗声喝斥着。“还是你们也想学那个高远的样,勾结外族。想要朕的命啊?” 这个罪名可担起,也不能担着,那几排跪着的人齐声喊着:“臣不敢,臣绝无异心。”长伏于地,一时气氛肃杀的很。 “不敢?哼,我看你们是敢得很!”陆炎城环视着这堆人。由于以前的那份名单,他很清楚这里有多少是厉行栉的亲信。“就算不清楚人是怎么混进来的,那出了事后,你们又花了多久才赶到密林呢?如果没有陈保康一干人拼命护着,朕岂不是已经见了先皇?你们说,这该当何罪?” “刑部尚书人呢?”陆炎城半眯着眼沉声喊人进来。少倾,一小老头就恭敬的跪在了殿中。 “不用多礼,起身吧。”陆炎城摆摆手。“按亓聿律,他们这样的要如何罚如何赏,你说按典来算吧!”这位刑部尚书算是比较有原则的人,无论朝代如何更替,他都只守着一本亓聿律过日子,也不加入哪派哪帮。活得倒也自我。不过说不定,这些也只是他用来活命的手段而已。 “回皇上。按律,当斩。亓聿律第一条第二款就规定了渎职者当斩,罪行严重者可斩三族。”一板一眼的嘶哑声音从干涩的喉咙中传来,令人相当的不悦。更何况他说的是要人命的话。 那帮知道自己没法说明白事情前因后果的人一听,当即慌了神。这可是死得不明不白啊。但又没个说得通的理,只能拼命的磕着头,大嚷着“皇上开恩,皇上饶命” “哦!死罪是吗?”陆炎城随手翻着案桌上的其他摺子,状似无心的应了一声,便也没说话,像在思量到底要怎么做,这种短暂的沉默更令那些人心中无底,只能加速磕头的频率。陆炎城任着他们磕头,也不说话,直至眼角余光扫到那些人额际的斑斑血痕时,才仿佛从梦中惊醒般的嘆了一声。 “哎呀,这斩还是太重了些,毕竟现在朕也没什么事,何况那些余孽已被陈统领及其部下歼灭。看这他们都曾为国出力的份上,死就免了吧。降官吧!尽数降官三级,留皇城查看!至于陈保康则护驾有功,调升为皇城总守将,全权负责皇城内外防务。”眨眼前,那个戾气的君王转眼消失,陆炎城还只是那个以仁慈闻名的亓聿帝。底下的人闻言松了一口气,小命得保,也不用发配边疆,看来刚才的皇帝一定是被那些人行刺吓晕头了,才会那么暴燥。殊不知。这留皇城查看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要在笼子里掐死几只鸟绝对要比放鸟出笼后再射杀简单得多。 “皇上圣明,吾主仁善!”所有的官员再度叩首,谢恩。并在帝王一声散了吧之后,鱼贯而出。 陈保康也默默的跟着人群返回自己的宅子。看着已经熟睡的娇妻,他心中有千百愁绪。虽然自己连升数次,成了皇城内级别最高的武将。但这次的池苑遭袭,完全是陆炎城一手导演的。而他帮则是帮凶,那些涂满油彩的脸庞下虽然只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容,但确确实实是亓聿子民,不同的是,他们只是哑子罢了,所以他们不会说话,只会喊叫。而任何人看到有人拿刀箭对付自己的时候,都会反射性的举刀自卫罢了。那些异族的服饰是他从宁塞带来的,其实从当初高远来到宁塞城之际,他就已经知道整个的计划,包括今天的事情。是他找来了哑子,告诉他们换上异族的服饰躲在密林里,看到有人狩猎时,只要出来吓吓人就行了,所以他们的兵器也是假的。而事成之后就有一笔钱,事实上钱也是有的,只是那是他们的殓葬费罢了。但是当他看到陆炎城可以毫无表情的一剑斩断平民的手臂时,他震惊了。或许帝王是该有这样的霸气,但他却无法接受,更何况,自己现在是知道最多的人了。当初陆炎城要他杀高远,也是因为高远敌知情,但他放高远走了,那么他派来杀自己的人呢,会让自己活命吗?更何况,他现在有妻有儿,她们又要何去何从呢?粗糙的掌心覆上之儿的脸庞,疼惜的摩挲着,这是他的女人,他有责任保护她,一如当初娶时所立下的誓言。 “相公,你回来了!”之儿查觉到陈保康的气息,睁开双眸看着一脸愁容的陈保康。“相公,你没受伤吧?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是不是皇上遭袭,连你一併获罪了?”她急急的就想去检视陈保康是否有什么伤口。 “之儿!”陈保康打断她的动作。低声而决断的说道:“之儿,想办法你先走,就去我们送高大人走的那里,安心的等着我。” “相公,发生什么事了?”之儿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分离?”见丈夫不语,之儿猜测道:“是皇上要……?”毕竟她在宫里也好多年,见过前后判如两人的陆炎城。“相公,之儿明白了,之儿会想办法走的。但是你一定要来接之儿回家的。”话还没说完,潸然泪下。 “之儿,能娶你为妻是我的福气,放心,我绝对不会丢下你的。我们还要去边牧过着自在生活呢!”陈保康将她拥入怀中,在耳畔定下这个承诺。 而议政厅,依旧灯火通明,只是厅内对站的只有陆炎城和厉行栉而已。 “厉总辅,深更半夜的把您请来,实在是一人独酌无聊的紧,朕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厉总辅配和朕喝这一杯水酒了。”陆炎城手里端着剔透的夜光杯,杯中之物色如醇红,潋潋的泛着光。“这是从西域传来的上好琼酒,据说是用葡萄酿制的。朕也没尝过。”他将杯子塞入厉行栉手中。“来,厉总辅为国家操劳这么久,朕都没好好敬过你,这杯就当是朕的谢礼了!” 厉行栉紧捏着酒杯,恨得牙直痒。片刻前的调动,让他引以为赖的皇城总兵力量倾刻间化为乌有。不过他还有力量与陆炎城周旋着,只要他不死。所以面前的这杯东西,就算是从玉皇大帝那里来的,他也不要喝,更何况这杯色如血的东西,“皇上,在臣喝酒之前,不如先说个故事给您听如何,这样也不辜负了大好月色。”没等陆炎城答应,厉行栉迳自说起了故事。“某朝有个公主,爱上了一个宫庭戏伶,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儿。然后这个女儿还进了宫,当了妃子。皇上,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他抬眼,挑衅般的看着陆炎城的抿紧的薄唇。“皇上,倘若此刻臣不幸在此醉酒,臣真的很担心这个故事会这么传开了去,唉,真是苦恼啊!” 皇姐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皇姐生的是个女儿,他到底还知道什么,洛樱的身世是他要守住的秘密,一旦公诸于世,失去的不仅是洛樱,甚至还有皇位。 陆炎城干笑一声。“呵呵,厉总辅多虞了!这西域的酒若是喝不惯也是自然的。不必勉强。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改日再聚吧”他招来的门外的值守……“送厉行栉回去,路上小心点!” [正文:第四十七章 恩绝] 吴轵手捧着那一小壶酒跟在陆炎城身后,没有打灯笼,唯靠着天上明月的半点星辉一路朝洛樱暂居的别院而去。 “皇上,要不要派人先通知洛贵人准备一下,说不定已经就寝了呢?”吴轵轻声的提醒着。 “若是睡着,就再回去好了。”陆炎城压根没有多想,一句话丢了过去。 一小段沿水阁廊之后,两人站定在洛樱的居所外。窗棂内仍透着光,修长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她仍未睡,陆炎城朝吴轵打了个眼色,推门而入。 听到门被吱呀推开的声音,我木然回过头,厉云也盯着推门而入的陆炎城。 “芳妃,这么晚了还在?”陆炎城乍看到厉云,倒是吃了一惊。毕竟他根本想不到厉云与洛樱的关系竟好到这种程度,可以秉烛夜谈至深夜。 “回皇上的话,臣妾也准备回居处了。只是与洛贵人相谈甚为投机,一时忘了时辰了。那臣妾就先告辞了。”厉云落落大方的起身,跪安。从头到尾,没有抬眼看过陆炎城,沉静得到令陆炎城不安,何时那个只会哭哭啼啼,暗处幽怨的女子有了如此大度风量。 看着厉云从他身边走过,他只来得及反应一声“噢”,然后屋里就只余下他与洛樱两人,桌上随风舞动的烛火照出一轮光晕,似乎把他与洛樱隔开两个世办,一阵莫名的心慌袭来,那一剎,他突然觉得无论是洛樱还是厉云,更或许是郑敏俐,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 而我自他进门后,就这么一直坐着,透过光晕,我打量着他,好像有些时日没见了,刚进门时的狠戾之意现下不知怎的隐去,倒添了一丝愁绪。呵,好难得,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将视线移到吴轵端放于桌上的酒器,半透明的和阗玉质内浅浅的透着绯红,是酒吗?我以眼神询问着。 第55页 他也不语,只是在我对面落座。亲手倒了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只见酒色深红,半点昏黄烛光下,更显阴森,似是放久的凝固了的血。而他大掌一扇,灭了室内唯一的光,倾刻间。满室月华,而我们就这么两对面坐着,只能看得清黑暗中对方清亮的眸子。 “樱儿,从小你就不怕黑的!”陆炎城伸手抚上了我的脸庞,略带落寞的开口道。“别的小孩子夜里总是啼哭,你却不需要嬷嬷的陪伴,一个人也能乖乖的入眠。”那低柔的嗓音,引得我心念一动,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幼时光景。不由脱口而出唤了声。“宁王爷!” 许是黑暗最能让人卸下伪装。这一声宁王爷喊得陆炎城千回百转,满腹心酸。不由的越过桌子,将洛樱揽入怀中。 黑暗中我们就这么相依着,只是陆炎城再次打破了宁静。“樱儿,这酒漂亮吗?我原是要赏给厉行栉喝的呢!”他冷笑了一声,“不过他没这个胆子喝,哼!只是好酒不要浪费。” 看着在黑暗仅余月光照射的液体轻轻晃动,淡淡的酒香充斥鼻间。我问道:“那么,刚刚这也是可以喝的酒吗?” “是啊,可以喝的酒,朕请他喝酒,他却与朕说了个故事。”陆炎城收紧了环住我的双臂,在我耳畔轻语:“樱儿,你想不想知道厉行栉说的故事?” 没待我回应,浅浅低低的耳语在暗室里响起。“公主爱上了伶人,不顾一切的相爱,却抗不住皇权的压力。相继相伴去了极乐世界!”陆炎城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掌心还轻拍着洛樱的背嵴,好似少时哄她一般。“公主临死前将孩子交给自己的未上位的皇子,自己的胞弟代为抚养。”接话的是我,而原本在游移在背上的掌亦生生顿住。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方才那毫无间隙的拥抱被他悄悄的分开了距离。“呵呵,”我娇笑道:“樱儿猜的对吗?皇上!厉行栉说也是这样的故事吗?”可是对面的人无声无语,只是放开了我,默默的坐下,举杯独饮,没有光,只有他伟岸的侧影在月光照映之下,如同剪影般的孤寂。 许久,他才再次开口。“樱儿,如果你不是你,该有多好啊!”一声长嘆,无尽的愁绪,扯得人心一窒,疼得紧啊。我不由后退一步,背抵着窗格,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就这么站着看着他饮完一杯酒,起身出门,一如他进屋时的没有预期。幽闭静室里,空余我一人。抬眼望着被窗格分割成小块的明月,心中有着道不清的惆怅。这个被守了二十年的秘密,终究还是守不住一世。那么,是要我成全他了吧! 回想起方才和厉云的相谈,她也是贊同我的主意的,只是担心如此一来孩子是否能安然无恙。是啊,我的孩子!双手交叠着搭于腹上。才不过三个多月的光景,身形已有了变化。而他却未曾对这个孩子表现出太多的关注,或许对于他来说,拥有这样身份的孩子是个负担吧,只是怕我难过,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也是,无论我们再相爱,这个孩子也只是乱伦的产物。倘若他长大了,该是要唤他一声父皇还是舅公呢?嘆笑一声,心中默语“宝宝,这回就看你造化了吧,看看我们到底是否有缘成为母子!”二十年的纠爱,已是极限,我应该满足了。他想坐拥真正的天下,那么就成全他吧,好让他毫无牵挂放手一搏吧。不是为了报答,只是因为我爱他,也正因为我爱他,所以我却不得不放开他。或许他不是一个好情人,但他一定会是一个好君主。 摸黑扶着物什,我也迈出房门,朝厉云的住处而去。 “洛姐姐,你当真拿定主意了?”厉云一听,吃惊不小,原以为洛樱只是说说,毕竟她是那么的爱着陆炎城,怎么可能要这么做呢? “是的,我想好了。”看着一脸惊恐的厉云还有门口茫然无措的若素二人,突然觉得其实我应该愧疚的还是这些善良的人们。对于厉云,虽然接触时间不久,但她雅淡若定,不与世争的平和的确让我折服,更何况自小并无姊妹兄弟,对于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女子,莫名的就是欢喜,可能也就是缘份吧。而安、之、若、素这四个丫头,是一直跟着的,虽然安儿早逝,之儿远嫁,但心里早已拿她们当做了自家人一般,虽然瞒着她们于心不安,但倘若她们知道了我的念头,只怕到时会让别人怀疑,所以还是不要说了,而陆炎城看在我的份上,应该不会为难她们,也会早早放她们出宫,另觅好姻缘吧。 “唉!”厉云重重的嘆了一口气,“洛姐姐,云儿好羡慕呢!只是云儿这一辈子都逃不开这座牢笼了。那洛姐姐,你想好怎么离开了吗?”厉云对上我的眼认真的问道,毕竟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嗯,都想妥了。”看着屋外渐渐发白的天际,我像是说服自己般的点点了头。终于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啊,不过,恐怕唯有如此,才算是真正的缘尽吧,只是为何心竟是如此的纠痛。 而厉行栉自议政殿离开后,心知再也温吞不得了,陆炎城的咄咄相逼,甚至以一杯毒酒相赐,若不是自己手中握有把柄,恐怕明年的今日便是自己的祭日了。厉风看着自外边回来后就焦燥不安的父亲,讽刺道:“怎么了,是天要蹋了吗?这亓聿皇朝不是由厉总辅支手撑天的吗?难道撑不住了?” “混帐东西。”厉行栉本就心烦意乱,而亲生儿子的不知好歹更是令人添气。“你以为你今天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里说着风凉话,是很容易的事?”厉行栉铁青着脸瞪着他,“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老父也敢忤逆,整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你还不如厉昆能帮上忙呢?给我滚到一边去,看着就悚心悚肺的!”厉风也不恼,似乎是被骂惯了般,懒洋洋的起身,踱到门外。只是经过父亲身边时,冷哼了一声,气得厉行栉一阵猛咳。“待厉风完全出去后,他扬手叫来了厉昆。“你速返皇城一趟,然后把赵居铮给我叫来。要快要隐密,明日晚间我必须要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厉昆恭敬领命而去,殊不知,他一转背,就将消息传给了他真正的主子,陆炎城。 自离开洛樱房间后,陆炎城并没有回内殿就寝,临江露台上,他仍独自把玩着杯中之物。今日与厉行栉及樱儿的对话,让他知道,原来自己想守住的秘密竟是如此脆弱,不且敌人知道,连洛樱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如此一来,就不能暗自杀了厉行栉,因为他必定有所准备,倘若死于非命的话,那么这天下最大的笑话,就会传遍宫庭坊间。毕竟舅舅与外甥女相恋相爱是世人所不容的,即使他是帝王也一样。而方才端酒去洛樱房里,原本只是要她有个心理准备,却料不到她从头至尾竟是知情的,明知是禁忌之恋还是选择相爱,这叫他如何开得了口。大力的捏着酒杯,却一口也喝不下去。正在苦恼间,吴轵近身将一蜡封竹筒塞入他手心。 匆匆扫过竹筒内纸条,陆炎城低声喝到:“你把陈保康给我找来。不要让别人看到。快!” 陈保康刚于妻子商量完后路,就被一脸正色的吴轵给叫了出去,不知此行是凶是吉,只能以眼色示意之儿自己多加小心。而那晚,陈保康再也没回过房内,他得密旨,漏夜返回皇城。 这一夜,池苑里能安然入睡的就只有普通的小官小将,而那些位于权力中心的人们无不为了倾刻来临的暴风雨作着准备。 而随着破晓来临,生机复焕,池苑内外一派太平盛世模样,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陈保康的离去和赵居铮的悄临,毕竟难得的皇家郊游还是应当好好享受的。而之儿也难得和我一起跟着一众女眷兴致勃勃的观看围猎过程。只见两三个武士围堵一头獐子,怎奈獐子狡猾,东奔西窜。一时倒也逮不住这小牲畜。突然间,这獐子看到了一个空门,调头一转向着女眷所在方向的窜过来。慌得那些仕女贵妇们纷纷惊吓后退,我本想拉着之儿后退,怕那些跟着獐子而来的马匹伤着她,可没来由的,她好似跘到了什么,直直往前跌去。来不及伸手拉住她,小若小素也反应不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已有数月身孕的之儿扑通倒地。一声衰叫后,便昏了过去。好好的围猎瞬间散了,大伙七手八脚的将之儿扶上软轿,万分小心的送回别居,毕竟她现在也是皇城总守兵的夫人啊,可不能有什么闪失。看着簇拥着之儿回屋的人群,我并没有跟着去,方才獐子的行动虽是不能预料的,但之儿的摔倒也确实没有道理,站着是一样的位子,池苑地亦平整,马儿到时还未受惊沖向人群,这怎么会跌倒呢,还这么严重,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了,除非是这样,就对了。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池苑的随行太医便称不擅长妇科诊疗,怕耽误病情,亲手将之儿送上了回皇城的马车。 第56页 呵呵,好一招暗渡陈仓啊,果然是看得清情势的人。乍听到小若以担忧的口吻说起之儿的病情,我反而咧开了笑容。既然这样,那么我也快点动作吧。 [正文:第四十八章 永隔] “皇上,洛贵人求见!”吴轵轻扣着门环,略有为难的替我通传着。方才陆炎城在接到来自皇城的密报后就吩咐不许任何人来打扰,吴轵本应是守这个旨意的,但却抵不住洛樱的请求,想想毕竟也是皇帝的宠姬。也就试着通报一声,顶多被皇帝骂一通罢了。 见里头没有动静,吴轵又大着胆子再次启奏道:“皇上,洛贵人求见!”我亦感激的朝他点点头。两人再度耐心的等着陆炎城的回答。 似乎过了很久,里头才来一声迟缓的回答:“噢,让她一个人进来。”我嘆笑一声,早料到是这个答案,所以才会不让小若小素跟着。 跨过高及小腿的门槛,反手关上了沉重的楠木大门。没有走至他的跟前,亦没有行礼,就这么站在远处看着这个蹙眉凝思的男子。 这是我的男人啊,或许应该定义为曾经是更加恰当一些。我心想着走近了一步,无比熟悉的脸庞渐渐清晰,曾经傻气的以为幸福就是和他在一起,生养着属于我们的孩子,仅管现在这些都在变成真实,但幸福却不再凝固。我再往前迈了一步,他身上的明黄袍子在斜射入屋的阳光照映下晃得刺眼,但更刺心。从心里讨厌这个颜色,因为这样他便是帝王,不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如果可以我宁愿他可以安心的当个傀儡,没有野心没有欲望,就像他的父亲一样,虽然只是挂名的帝王,却过得未必不幸福,有着心爱的妻子,还有可以心疼的儿女。一步步的向他靠近,发现专注于密折的他越来越有帝王的气势,这就是他想要的吧。隔着红木案桌,却像隔着永恒的距离,突然发现,我们之间总是永远的隔着什么东西,以前是别的女子,接着是权力,再后来是身份。他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底下的嫡生皇子,亓聿皇朝唯一的正统继承人。而我则是先朝公主背叛礼教的证据,活生生的永不见光的证据。更可悲的是,我继承的是我母亲那叛逆的血液,没有廉耻的爱上了自己的亲舅舅,还怀着这个男人的孩子。 感知到洛樱的走近,陆炎城终于从尺牍中抬起头,视线就落在洛樱已悄然隆起的小腹。好快啊,才不过几个月,身形就变得如此明显了,最近实在是烦虑的事情太多,还要考虑到假如厉行栉公开洛樱身世后的影响面,唉,都没顾得上他的樱儿。不过那帮御医们应该有好好的按指示调理洛樱吧,看着洛樱略显圆润的脸庞,虽然有些倦意,但脸色尚佳,他也就放心了。 “累了吗?”陆炎城放下手头的事情,拍拍自己的腿,示意我过去。两人就这么亲密的挨着。 “樱儿,今个儿怎么过来了?”指尖缠绕着洛樱的散发,陆炎城问道。他知道洛樱的脾气,即使是在宫里,也从不去书房找自己的。 “呵呵,因为从没看到过皇上在书房里的样子,所以想来瞧瞧罢了。”我偎在温暖的怀中,一丝而过的念头竟是不要走了,就这么留下来吧。只是眼一晃,扫到案桌上未来来及合起的摺子上。厉行栉囤兵积粮的字眼就这么触目惊心的跳了出来,唉!心里暗嘆一声,看来果然是要兵斗了,那么我就更不能成为其中被双方利用的一枚棋了。转而娇笑着说道:“其实是想约皇上去游河,毕竟池苑最出名的也就是水了,也好为皇上解解愁闷之意。不知皇上赏脸否?” 改握住洛樱的手,陆炎城注视着她的眼,含着宠溺之意问道:“这么好,知道我烦了,也好,自打来了池苑都没好好陪过你。你想何时去呢?” 我假意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气有些阴,不太适合呢,不如明天吧。明日用了午膳后一道去吧。随行的钦天监说明日是个艷阳天呢!” “好,就依了樱儿吧。我们一家三口去游河!”陆炎城温柔轻言着。而我闻言却身形一震,埋首入怀,半晌才抬起头来笑说道:“呵呵,是的呢,一家三口!”泪珠却早已留在了他心口的明黄锦服上,晕开了丑陋的一圈颜色。反手抚上他刚毅的脸颊,喃喃自语着:“明日,游河,烦恼就都丢了吧 虽然不明白洛樱突然落莫的表情是为何,陆炎城轻啄着她的唇瓣,承诺着,“嗯,明日我就只陪着我的樱儿了。”扶着洛樱缓缓起来,似哄孩子般的:“那么,现在乖,先回凌仙阁吧,好好的休息一下,不要累坏了。我要抓紧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明日才有空陪我的樱儿游河啊!” 一宿独眠无梦,许是好久没有如此安心的睡了,明知分离在即,心却反而放开了。日渐西移,是时候了。细细的为自己描眼画眉,镜中一张精緻的脸庞渐渐浮现。 “主子,胭脂也要上些的,这样看起来来精神才好呢,还有唇色也要水水的才漂亮!”小若看着难得打扮的主子耐心的勾画着眉眼,不禁亦有些看呆了。当真是美人啊! 而小素早捧着一匣的珠宝,乐呵呵的挑着。口中念念有词:“这个好看,那个也不错,哎呀,还是这个点翠的更适合些呢!” 我从镜中看着两个热心的丫头,笑着摆摆手,迳自从抽屉中取出那支镂空穿枝ju花纹钗,挽住了一头青丝。淡笑说:“就这样好了,干净些!”顺手将绣禳收入怀中,绣禳内是那已跌碎成两半的玉环。有这两样便够了,因为也只这些是真正属于我的。前些天,同厉云已商量好,船上的人应该都调派好了。虽然瞒着她亦是我的过错,但这些后事我就再也不管不着了。虽然很自私,但就让我任性一次吧。至于腹中的孩子,只能跟着我这个任性的母亲听天由命。 泛舟于池苑外河之中,雕花繁复的船仓内只有我与他相视对坐。 “樱儿,这午后的游船小憩果真惬意啊!”陆炎城看着船仓外波光粼漓的水面,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错觉。佳人在侧,夫复何求? “皇上,您看这涛涛流水,自是一味向着东流,最后皆汇入大海。好似命定了般的不知疲倦,像不像极了人的贪心一样,谁都知道逃不过死亡,却仍要在数十年的寿命内争个你死我活。”我说着话,缓缓的朝着舱外走去。 “樱儿,你想说什么?”陆炎城侧过脸来看着洛樱,“你要去外面坐?”看着一脚已迈出舱门的洛樱问道。 “是啊,里头太闷了,想去外头透透气!”我回身笑笑,眼角却看到他也跟着起身走在我的身后,两人皆站到了船舷甲板中。 “外头日头猛,你怀着身孕没事吗?”他环着我,我背抵着他的心口。暖和的午后明媚晒得人晕晕欲睡,好想就这么赖在他的怀中不走了,只是他的怀抱太大,大得不是只有我或者孩子可以填得满的。 扭头吻上他的唇,一丝甜醇的酒味渗入我的味蕾。而属于他的气息则缠绕着我所有的知觉。似乎是不满足我蜻蜓点水似的轻吻,他扳过我的身子,双手缠紧了腰际,陆炎城充满索需的深吻持续着空气的温度,不理会旁人的态度,更何况他根本也不需要旁人的理会,好想就这么把他的樱儿就这么揉进怀里珍藏,只是他现在面对还有太多的难题,樱儿的身世始终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是这点绝不能让厉行栉利用了去,但是只要洛樱活着,她本身就是活生生的证据,任何人只要知道这件秘讳,就有口实拉自己下皇位,毕竟在讲究律条的亓聿皇朝,这种舅甥相爱的事情是绝不允许发生的。所以他必须快一步解决掉厉行栉才可以。 感觉到他的吻渐渐游离,我以掌心隔开了两人的距离,虽然仍在他的怀中,却不再那么亲密无间。抬眼看着他陷入深思的神情,我猜想恐怕还是在烦恼那桩事吧。炎城,莫急很快就会解决了,樱儿保证,我在心里默念道。脸上却绽开了最眩目的笑容仰首问道:“炎城,上回你告诉我的那个公主与伶人的故事,我接的结局是对吧?” “嗯,你说什么?”陆炎城一时没会过意来,接不下洛樱的思路。 “就是那个公主託孤的故事啊!”我浅嗔着,慢慢挣开了他的怀抱。 樱儿怎么又提这个事情了,陆炎城有些稍不悦的应了声:“哦,是这样的。” “那么这个孤女跟着舅舅生活快乐吗?”我不依不挠的紧问道。 “樱儿,你到底要说什么?”陆炎城显然有些不悦了,声音不再柔和。 “皇上,臣妾只想问一声,这个故事的两个主人公是否曾经快乐过而已,只要皇上的一个回答而已罢了。”心里泛起一丝酸涩,只是泪已不会涌出。 “快乐?或许吧,如果公主不是公主,孤女不是孤女,而皇子不是皇子的话,应该会更快乐吧!”陆炎城显然也陷入回忆之中,眺望着远处的山陵喃喃道。而这句只有我们两个人听得明白。 第57页 “只是皇子与公主是生来就命定的,那么唯一可以变动的就是这个孤女的角色了。倘若这个孤女消失的话,那么这个故事的结局可能会更容易让人接受吧。”我边说着话,边向后退着。等到甲板上的人回过神来时,洛樱已独立在船舷边上,摇摇欲坠。 “洛樱,你……!”陆炎城猛的惊了一下,看着这个在风中摇晃的女人,心犹如被人狠狠的攥起再松开一般的巨痛。而面前的洛樱却笑了,笑得那么无邪。 “既然有那么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的话,倒不如让她消失吧,至少她也曾经爱过笑过,也不枉曾在这故事里快乐过。”我闭起眼,原以为会有泪划落,哪晓到痛到极至便是不会痛了,甚至连泪也落下来。 朝着他盈盈一笑,迎风大声诵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身体像流星般跌落,与水融为一体。 陆炎城根本没有听清最后几句的诗句,眼睁睁的看着洛樱在他面前如羽翼般的轻坠,来不及冲上前去拉住早有准备的洛樱,没有任何多想,亦跃入水中。搜寻失去的珍宝。而这条船上因洛樱的刻意安排,竟只有些不识水性的宫女,只能傻站在原地,看着一前一后扑入水中的帝王和妃子。 九月的河水已经开始变冷,而我的身体正在往下坠,似乎要坠入无底的深潭之中,不再温柔的水包围着我,如针般刺激着每一寸肌肤,空气一分分地远离,死亡一步步地逼近。我却不挣扎也不需要挣扎,因为这是我为自己选择的归宿。既然逃不出生天,那么就随了老天的意思吧。神志逐渐涣散的那刻,我仿佛在水光一色中看到他的脸,好像还有几许焦虑、不安、或者温柔流露于眼内,如同他散在水中的发,丝丝缕缕地绊在一起,让那张恍如刀凿的脸庞少了往昔的不近人情。我想我应该在笑吧,就这样吧,让他记住的是我的笑,永远不要记得藏于水中的泪。而我,将永生不喝孟婆汤,只为记住他的脸,他的眼还有那眼底最后的一抹温柔。 陆炎城伸出手来想要抓住逐渐陷入昏迷的洛樱,可伸出手来,紧紧抓在手心的却只是她缠于臂间的羽纱。“洛樱!”他激怒的喊着,想要把那个任性的女人的唤醒,只是反倒被水呛了好几口。而体内的气息也渐弱,却仍不死心的仍朝她噼水而去,试图再次拉住已然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女子。怎奈水下暗流甚急,而出于对于生命的渴望,也逼得他不得不浮上水面。当面对着奔流不止的江水时,他明白,这回他是彻彻底底的永离了她。 心裂的滋味说于谁人听。他没想到,他温顺的樱儿竟会挑了如此绝决的方法来离开他,或许也是成就他。跪在船沿边上,无语向苍天,唇角意外的尝到了那种叫做眼泪的液体。她临去前的温存还有那首《长命女》,什么一愿郎君千岁,难道她不知道这诗最后一句是岁岁长相见吗?她要他们如何相见,生死殊途,魂魄相依吗?她怎么可以如此狠心,甚至带着孩子一起离开?“樱儿……”他低吼,可这一声樱儿中压抑着无尽的痛苦。 “即刻通知下去,封闭河的下游并且加派人手搜索,活要见人”陆炎城顿了好久,咬牙切齿的说出那个让他不得不正视的字眼。“死要见尸!” [正文:第四十九章 摊牌] 当池苑下游的州郡县守战战竞竞的跪在眼带血丝,胡茬青冉的陆炎城脚下,汇报着持续一日一夜的搜索只是空劳碌的结果时,他们相当怀疑为什么陆炎城会被称为亓聿皇朝最仁慈的君主,因为对于他们来说,眼前的这个男人跟仁慈沾不上一点关系。 吴轵看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一脸怒容的陆炎城,也只能三缄其口,任由那群官员长跪不起。他明白,洛贵人的举动对于皇帝来说是多么的无法接受,她居然是跳水自尽的,若是换成因重症去世,皇上也不会迁怒什么人的。而令他更不能明白的是,洛贵人怀着身孕,就算生的不是皇子,也是亓聿皇城的长公主,完全是母凭子贵,再加上皇上素来疼惜她,她又何必呢? 好半天,陆炎城才松开了紧捏的拳头,关节已因长久的攥紧而显得泛白,几乎是从牙fèng间憋出来的一句话打破了大殿内的压抑。“你们都说完了?那还跪在这里做什么?继续去找,就算是残肢断臂,朕也要看到。不要跟朕来说什么水流湍急,鱼虾众多之类的。都给朕下去!” 而没有刻意封锁的洛樱的死讯,顷刻间传遍了池苑。小若小素听到时,人都呆了,出门还好好的主子,怎么居然间突然就没了。眼泪早就止不住的涌了出来,而小素索性哭得背过了气。这两个丫头的悲戚之情,让陆炎城断定洛樱当真是狠心至此的,连最亲近的侍女也没通气,任由她们伤心。是的,他就是知道,洛樱没有死的。因为这是他的樱儿,所以她不会死的。她只是暂时消失了而已,因为她要帮他。听完那群废物的报告,从大殿回来后,他就一直坐在凌仙阁内属于洛樱的寝室内。所有的珠钗头花皆在,只是它们的主人没有按时回来。锦被上似乎还留有她的气息,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洛樱就背对着自己坐在梳妆檯前,青丝如云,幽香满室。 发了狠的敲击着床柱,他低咒道:“樱儿,你到底要我怎么办才好?连死也要我欠着你的情啊!” 不管如何,他承认,不管洛樱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的离开,至少让厉行栉失去了可以威胁自己最大的筹码。但以洛樱的聪慧,恐怕也正是因为猜到身世的秘密被外人知晓,因而才会如此决烈的离开吧。只是她太过冷静,居然选择就这样在他眼前消失,生死未讣。为何连商量也没有呢,如果她不想成为厉行栉要胁自己的棋子,他可以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啊!他好恨啊!恨天恨地恨姓厉的,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在湍急水中,不得不松开她的手。 在陆炎城独处深阁伤神之际,洛樱的死讯也让厉家两父子震惊不已。厉行栉无法克制自己的怒气,猛拍着红木桌面。“她居然死掉了!你们给我查清楚,她是不是真的死掉了,还是被陆炎城藏起来了。给我赶紧的查清楚。还有我要立刻回皇城,就说我突染重病,需要立即回京就医!”厉行栉明白,一旦洛樱确定失踪或死掉,那么他的处境就是相当危险,必须先赶回皇城,起码那些陆续赶来的兵士可以先抗衡一下。 “大少爷呢?叫他先回皇城。”厉行栉慌张归慌张,倒也没忘记自己还有一个独养儿子。 “不用找我了,我就在这里。”厉风一把推开房门,推开下人就往里面沖。“你们都下去。”他言语清醒的模样那前几月委靡的样子判若两人,让厉行栉也愣住了。 “是不是你做手脚?是不是你去威胁过她了?”厉风开口就直点主题。也不顾忌什么父子之情。“我知道你想拿则宁的身世做文章的。是不是你去逼过她?” 此话一出,倒是唬住了厉行栉,他没想到,平日泡在酒浆里的儿子居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你在说什么东西,你又知道些什么,谁告诉你的?”厉行栉颤声着发问。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就算我知道我也绝对不会帮你的!”厉风一句话打断了厉行栉所有的念头。“我只问你是不是拿这个去逼过则宁?” “季伦,我怎么可能见得到后宫里的女人。”厉行栉看着冷静得不像话的儿子,心里直感嘆若是一开始他就是这样子帮自己办事的话,可能也早就把陆炎城架成了空壳子。“我跟你发誓,我没跟你的则宁透露过半句的!” “见不到?哼!”厉风嗤笑一声,“宫宴那晚是谁从芷台阁出来的呢?还是我看错了当今的总辅大人啊?” “你说完了没有?”厉行栉也火大了。“信不信由你,那晚是个误会,我能断定是被别人设计了。至于洛樱的身世,我也没必要跟她提及。要威胁我也不会弄错对象的!”他几乎是吼叫着朝厉风喊道。 “难道你以这个为把柄?逼了皇帝?然后皇帝逼死了则宁?”厉风皱眉自嘆着。 “事实如此,所以你应该帮我一起对付陆炎城,因为是他抢走了你的则宁,也是他逼死了你的则宁!”厉行栉眼看厉风的情绪有些变换,立刻“淳淳善诱”道。 正当厉家两父子在争执不休时,门外厉昆的声音响起,“老爷,皇上命人来请老爷和少爷一道去正殿。” 不大的声音却惊得厉行栉一慌。没想到陆炎城动作竟是如此的快。厉行栉这趟去恐怕回来的胜算就不大了。所以绝不能去赴这场鸿门宴。当下,他沉声应道:“好,知道了,就去,你先去门口应付着些。不要怠慢了通信的人!” 看到厉昆听命的走至外头,他转头看着厉风强硬的说道:“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你立刻走,去皇城外的裘村。”他从袖袋中取出一面银牌塞到厉风手里:“这个可以调动裘村的那伙兵士。不敢你愿不愿意,或怎么想的,你的则宁一死,我就失了最大的护身符,所以我是绝不会去逼她的,这对我根本没好处。所以你自己想想吧。现在你必须快走。否则你连给她报仇的机会也没有。明白吗?”厉行栉知道除了以洛樱为藉口之外,其他的厉风绝对不会合作。“还有,换掉衣服,不然你出不去池苑的大门的。” 第58页 他没有叫厉昆送厉风出去,因为一个人绝对比两个人目标要小,他考虑的只是这这样,厉风逃出池苑的机会就大。当然他也绝想不到厉昆从来都不是他的心腹。 厉风捏着银牌,看着面前的父亲,他也不明白,厉行栉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但至少他知道,如果要为则宁讨回公道,则必须要与陆炎城对抗,从一开始自己就认定陆炎城配不上则宁的,而现在他居然还逼死了则宁,只因为则宁的身世会成为阻绊陆炎城的帝业。这点认知让他握紧了手中的权力之牌,毕竟这面银牌代表了兵力,让他有了可以有了与陆炎城较量的资本,虽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与之对抗。重重的点了头,将物件收入怀内他快步离去。 看着厉风拿走了银牌,厉行栉也长吁了一气,毕竟这也算是一个筹码了。如果当真陆炎城要自己的性命,也不至于束手就擒。在故意磨磳了半天后,他才把在门房应付来人的厉昆叫进来,与他一道去面圣。 “厉昆,我们可以走了。”厉行栉整整衣冠,举步向院外而去。 “老爷,少爷呢?”见到只有一个人从室内出来,厉昆不禁问道,虽然厉风与他并无大恨,但主子交待的要两个人,也不能办错了。 “少爷刚刚发了脾气,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个逆子啊,等会老夫自会向皇上解释的。你跟我去见驾好了!”厉行栉不紧不慢的边说边走。而厉昆也因他这一句一同见驾而脱不了身,无法通知陆炎城,厉风无法到场的消息。也只能闷声不响的跟着朝议政殿走去。 厉行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池苑原是如此小的感觉,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已经和厉昆起站在了陆炎城的对面。 听到脚步声,陆炎城回过了身,缓缓的踱步至两人跟前。 “你们来了?”语气轻柔得像在跟久违的老朋友打招呼一般,“厉昆,你先下去吧,顺便知会吴轵把东西拿进来。” “是,皇上。”不理会厉行栉诧异的眼神,厉昆毕恭毕敬的向陆炎城跪行大礼后退出门外。 不可置信的看着犹如忠实保皇族般的厉昆,厉行栉声不成调的问道:“他,他是你的人?”在得到陆炎城点头表示承认的态度后,不由的倒退数步,直至撞到了边上的太师椅才止住步子。“这么可能,他是我从小就捡来养的啊!怎么会这样。难道你那么早就开始知道要对付我?” “皇上!”吴轵端着木盒低唤一声进了大殿,轻轻的将东西摆放在圆桌后,没有吭声的又出在外,并带上了沉重的宫门。 空旷的大殿内,两个男人对站在圆桌的两面,只是一个踌躇满意,而另一个失魂落魄。陆炎城没有抬头,亲自动手打开了密封的木盒,盒内是四杯清酒。 “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是四杯酒吧?”似是取出珍宝般的,陆炎城端起小巧的白瓷杯,细细的看着。“你们父子两杯,我一杯,还有一杯只是公平罢了,两杯有毒两杯无毒,这样才公平嘛!”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普通买卖一样,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要人生死的话题。“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你那个笨儿子居然会在这个关头听你的话,走了!” 将四杯酒尽数取出,一字型的排在嵌骨雕彩贝的红木案几上。“厉总辅,不过现在倒是更公平了,生死各一半。你说是不是?” 一脸惊恐的厉行栉看到陆炎城的笑,没来由的发憷。这般阴狠的人,他竟然没有防到。不过到底也是老狐狸了,他定了定神略有不甘的回应:“你就不怕在这里私了了我,会发生什么想不到的事情吗?虽然现在没有那个女人,我不能告诉天下臣民他们的皇上不过是个与亲外甥女乱伦的男人,不过我厉行栉总归也不是傻子的。我凭什么要白白受死?”而随着他的咆哮,厉行栉一把打翻了桌上的四杯酒。 看着失控的厉行栉,陆炎城嘆了一声,嘴角却反而勾起了一丝笑意。击掌出声,吴轵再度捧进来了一个木盒。盒内依旧仍是四杯清酒。 “厉行栉,你以为你在裘村的那些人能成什么气候吗?”陆炎城仍把酒摆成一字直线,好似童心未泯般的。“还是你以为你的宝贝儿子有能力管好那伙游勇散兵吗?”他不急不缓的说着一个事实。“不要忘了,现在城守是朕的人,他们可能连城门也进不了。你以为我这么大做作调陈保康进皇城做什么?” 此番话一出,厉行栉再无可以傲气的资本,而且连厉风是否有回到皇城他都不能确定,闭上眼仰头一嘆,他心里明白,这酒是非喝不可了。要赌的就是陆炎城的话有几分真还有自己的运气了。 “其实你若一开始就慡快的喝了酒,倒还少了痛苦,前面只是乌头酒罢了,若是你有命出得了池苑,说不定都不用死,只是你太不知足了,打翻朕的酒,也打翻朕的好意。”说这话时,陆炎城始终噙着笑看着脸色发白的厉行栉。“现在这里灌的可是朝阳酒啊。唉,厉总辅啊,你可得认命啊!” “真有朝阳酒?传说这无药可解啊!”厉行栉不由的瞪大了眼瞳。喃喃反问一句。 “是啊,朝阳酒。厉总辅,你想先选还是后挑?”陆炎城不容他想,抓住他满是手汗的掌心逼着他去选。 “倘若我挑到了无毒的,你当真放我?”厉行栉颤抖着指尖去触碰那些致命的液体。 “若挑到无毒的,那便是天意,朕自不违天。”陆炎城老神在在的回答道。 “好,我选!”厉行栉发了狠的,一下子抓住了第一杯酒。正准备送到嘴边时,一眼瞥到陆炎城的浅浅笑容,心里一惊,慢慢的搁回了酒杯,右手在案几上来回徘徊,始终拿不定主意。 “看来厉总辅还是拿不定主意啊,那不如朕先挑吧。”陆炎城作势就要去取酒,“不过假如朕拿的是无毒的,那总辅您的机会可就小了噢。”说话间,长指已捏住了第三个杯子。 看着陆炎城的动作,厉行栉猛的拿起第二个酒杯。他本想拿陆炎城的拿过的杯子的,因为陆炎城必定知道哪杯有毒哪杯没毒,自己拿第一杯时,陆炎城笑得如此得意,而陆炎城自己挑的则是第三杯,恐怕一定是为了误导自己吧。想来想去,还是第二杯吧,没理由前两杯有毒的放在一起的。心一横,酒已入肠。 “好,厉总辅果然慡快,那朕就挑这一杯了。”陆炎城亦喝光了杯中之物。 酒已入肠,不过倒没有厉行栉想像中的剧痛或吐血。他不由得狂笑,“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回头正色一看,陆炎城也好好的站在那里。虽然心有不甘,但至少保住一命,也该满意了。“皇上,那臣先走了。哈哈哈哈。”他得意洋洋的向门外而去。陆炎城倒也不拦,就让他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大殿的门,也出了池苑的门。 看着桌上的空酒杯,陆炎城高深莫测的一笑。“吴轵,全拿去倒了吧!” [正文:第五十章 结局] 在厉行栉只身一人策马狂奔回城的同时,陆炎城慢条斯理的宣布分批整理行装,五日后回皇城。丝毫没有失去宠姬与腹中子的悲意,冷静得让人看得心寒。 “吴轵,朕先回宫,其他官员及妇嬬稍后回皇城吧。”陆炎城一身便服的牵了马对吴轵说,“还有,洛贵人的事情,还是你盯着办吧,记住,不论找到什么,都要立刻派人来告诉朕,即使是尸首也要说!” “是。皇上,吴轵记住了!”顺手为他系上玄色披风。吴轵退后一步,以便陆炎城能跃马驰骋。唉,别人觉得皇上并不怎么伤心,其实只是皇上没时间伤心罢了。但是倘若皇上真向宫人所说的无情的话,那日便不会在洛贵人的房里枯坐一宿,连流泪梦呓也不自知。 当厉行栉急骋一夜,就快到家门之陆,突然觉得握着缰绳的手开始发麻,连夹紧马腹的腿也开始抽筋无力,连呼吸也变得迟缓起来。他以为是骑马时间太长了,有些血液不活了。可是症状却越来越明显,张开嘴,他大口大口的吞咽着空气,却发现,根本没有用处,呼吸仿佛麻痹了一般,手脚也没了知觉。马刺从掌心滑落,人也似布偶般的从马背下摔下。倒卧在路边,缓缓了闭上眼。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连张开眼再看一眼浩瀚星空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他知道,他的心脏却仍是在跳动着。那么他到底是死是活?厉行栉自己也不知道。 天明之际,陆炎城也回到了皇宫里。只是除了值守宫门的数将知晓之外,别无动静。 厉风则拿着那面银牌,乔装换容的来到了裘村,也见到了急得如热锅蚂蚁的赵居铮。 “大公子,怎么就只有你来了呢,总辅大人呢?”赵居铮冲上前去:“是不是他还有什么别的打算呢?还有这些人该怎么办呢?真的要反吗?”看着一脸倦色的厉风,赵居铮更没了底,造反造反,造到最后,鬼知道是什么结局呢,何况现在又是这么个毛头小子来调派人。心里没谱啊! 第59页 “不要吵了,让我静一下。”厉风失了好脾气,大喊一声。“他还在池苑吧,也有可能已经出来了。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那个信物在我手里。” “什么,总辅还在池苑?那皇上是不是要拿他作筹码啊!大公子,你说这要怎么办才好啊。如果皇上真知道了,我们可就完蛋了。”赵居铮搓着手几乎要跳脚了。 “怎么办,怎么办,你问我,我问谁去啊!”厉风也火大了,“总之,我已经在这里了,我会想办法的。我要先静一下,想一想。” “想?唉,再想下去,我们都不要想活了。”赵居铮嘀咕道,悻悻退出了厉风所在的居所。 夜色中的皇宫是幽静且落寞的,宫墙在月光映照下格外阴暗。连绵不断的宫墙隔开了宫殿,也隔开了人情。陆炎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建章宫,也没有去洛樱的舞阳殿。他一个人坐在瑶池中的无雨亭中,一人一椅一酒。月影徘徊,只在他的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没有邀月对饮成三人,他不屑。只是直到现在,他还不相信也不明白,洛樱竟是真的当着他的面纵身跃入水中。 “樱儿,你到底是生是死,为何真的可以捨得一切?”,陆炎城声声低语扣心自问。只是无人应他,唯有一池湖水波光盈盈。 自己为自己斟酒,上好的琼浆稍稍温暖了被夜凉包围的身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水中,她艷绝无双的笑厣,还有那抓不住她的无力感。像毒针刺心一样,无药可医。 已经一天一夜了,怕是凶多吉少了,他知道这天气的水有多凉,也明白生还的机会太小,只是他说服自己相信,他的樱儿不会出事,因为这是他的樱儿。 东方天际,腥红破云而出。陆炎城从躺椅上缓缓起身,外衣上隐约有霜。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啊。 而此际,厉行栉也被出府的家僕发现。一阵惊呼后,家僕发现他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于是七手八脚的将他抬进府中,一边厢也连忙请来的高明的郎中看诊。只是看诊的大夫无不摇着头嘆一声“无能为力”之后,收拾药箱走人。这种人似死非死的样子,除了朝阳酒,不作它解。朝阳酒,顾名思义,日日朝阳,却永不还阳,只等灯枯油尽,无常勾魂。 裘村内,厉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抚平了皱着的长衫,他掀开门帘,却被屋外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赵大人,赵大人。”他唤醒仍在睡梦中的赵居铮。“你说这里有有多少人马?” “啊,大公子。”睡眼惺松的赵居铮看着面前憔悴的厉风,全然了没了昔日的翩翩公子模样,倒是更像个江湖郎中了。“你问人马?这里有三万吧,还有二万仍在外村待命。” “赵大人,你会带兵吗?”厉风听完数字,皱了一下眉头。三万人,还是由一群靠银两聚集起来的散兵游勇。 “大公子,不要开玩笑了。”赵居铮一听,磕睡也吓醒了。“小人哪会带兵啊!小人也是拿笔的人呢!”他干笑着。生怕厉风一个主意,让他去当先头兵。 “那你这队伍里有将才吗?可以抵抗正规的皇家军队吗?还是你有破城妙计?”厉风柔声问道,口气就像在问今天有没有太阳一样。 “这个,这个,小人倒是不知了,原来是厉总辅会安排指挥的啊。他老人家没交待什么吗?”赵居铮也聪明,把问题又甩给厉风。 “他什么都没说,而且如果他如果真能离开池苑,怕是早就到了。这个时节还没来,恐怕是再也来不了了。”厉风有预感,他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再来裘村了。父子连心,他隐隐觉得,厉行栉应该已经出事了。“既然你我都不能带兵,这里也没有将才,也没有锦囊妙计,原先的城守已经不是我方的人,早就成了陆炎城的心腹,我们要如何进城呢?还是就守着这三万人等着陆炎城派兵围剿?” “大公子,你意思是?”赵居铮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听这口气,厉风好像是要不理会这三万人了,但是他老爹千辛万苦,甚至不惜偷贩私粮私盐来筹措军晌,才聚集了这三五万人。儿子能说不要就不要? “我的意思很明确了。如果不想死得太过悽惨的话,这三万人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厉风说完这话,长舒了一口气。 “大公子,不是吧,您要他们散了?”赵居铮不由的提高了音量。虽然他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但是真要他放弃,倒也不心甘的。 “嗯,明白了就照做吧。”厉风无语的退出屋外。留下一脸愣然的赵居铮傻在原地。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没想到的是,这群亡命之徒在听到就这样散了吧之后,并没有因不去打仗而开心,反而骂爹骂娘的嚷着要冲进皇城,好好捞一票。在他们眼里,那城门不过是堵木门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本来领头是两个书生,已经老大不情愿了,现在这两个臭书生,还挡着他们的财路,真是该死。情势变得不受他俩控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如汹涌潮水般的武装士兵向皇城进发,亦身不由已的跟着队伍行进。 艷阳高悬的正午,厉风他们就站在威耸的皇城城墙下。乌合之众们在见到城墙上穿着铠甲的皇家军队时就明白差距了。城墙上的众人,手挽巨弓,箭头绑着火信子,烈阳混合着火油,瀰漫着飘缈的光雾。还有每隔数丈就摆放一架的投石机,百斤碎石只要一脱弦,就会如石雨般落下,砸得人血肉模糊。就这两样虽然好像应付不了三万人,但是洞开的城门里是列成方队的全逼武装的御林军。精钢盾牌在反射在阳光下,锐光尽现。而站在城墙之上的正是亓聿的帝王,陆炎城。身着一身黑金铠甲,手持长剑,阵风吹起他身上的黑绒披风。厉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周身散发的凛凛寒意,让处在阳光下的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仗不用打,已经败了。 陆炎城亦在打量着厉风,他知道厉风成不了气候,所以当得知他逃出池苑时,并不担心。倒是厉风比自己想的有勇气,原以为他可能没那么快,不过仅仅是一夜,他居然就来了。只是这群不成气候的小兵们,会把他们自己送上黄泉路。没有一丝表情的,利剑出鞘。陈保康一看他的手势,明白底下的人是没了活路了。虽然一样是人生父母养的,但是没办法,因为君命不可违。他沉声喝道:“放箭,推石。” 围守城外的人在看到威风正气的正规军队后其实就开始胆怯了,毕竟他们只是江湖糙莽,原想趁着城内士兵不备冲进城里捞个一票,管他天下是谁做皇帝呢,不过没想到居然会看到如此阵仗,此刻是想退也不退不出,而眼着着碎石火火向这边袭来,连逃的机会也没了。根本没有什么开打的念头,他们转身拼命的躲去,想避开漫天的火箭。而后面的人看不清前头的状况,反应不够快,还杵在原地,或者退得不多。一下子,沖在前面的人如无序潮水般的捲来,使得他们站不住脚,若是退得快倒也还好。但若是多想了这么一下下,就会被一波波冲来的人群挤倒在地,被无数又人踩在脚下。跌倒的人继而成了绊倒更多人的障碍,这么一大群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人,顾得了天上的石雨火焰,就不顾得地上的横卧之人。一时间里,马仰人翻、哭爹喊娘之声此起彼落。而被火烧到的人更是叫得声嘶力竭,城墙下俨然成了人间惨境。 而城门内的铁甲士兵待到城墙上攻势一停,便按指令沖向早已溃不成军的“叛军”。手起刀落,毫不留情。没有被火石阵袭的人面对着训练有素的正规军时,也只能像瓜菜一样被砍杀。厉风与赵居铮因本就在队伍的最前端,所以在人群往后退时,他们并没有被波及。但是现在面对着这些铁血军人时,他们俩心里明白自己也难逃死劫。但奇怪的是,刀仿佛是长了眼睛般,并没有往他们身上砍来。只是让他们眼看着腥红一遍,一具一具的躯体在堆砌在他们的身边,不管是死的还是没死透的。空气渐渐瀰漫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窒息与恐慌在所有还活着的人心里扬起。也过了多久,杀戮止,血却映红了那打磨得精光的铠甲。厉风环视四周,还能站着的人不足十分之一。耳边的喊叫声也少了,多的却是将死之人的痛苦呻吟。手臂及背上的灼痛感提醒着他方才的惨烈,而边上的赵居铮早已昏伏在马背上,他的脑袋被敲到了,结成血块的痕迹和仍在汩汩流动的红色将他的脸衬得格外恐怖。这一仗,是在做什么?厉风嚅动着干涩的唇问苍天,可惜回应的他的只有潇潇西风。抬眼是鲜衣怒马的陆炎城带着胜利者的笑容勒马横立面前。 “你终究不过这些本事!”陆炎城只是冷笑,“你喜欢樱儿,想把她从我手里带走。可惜你不配也不能。你服不服?”他直视着厉风,表情尽是鄙弃。 第60页 “那么你配了吗?如果你配,为什么留不住她?”厉风的语调平静不像在战场上,温温顺顺的声音却听得陆炎城一激灵。 “因为她要成全我,听明白吗?她要成全我!”咆哮着嚷出这句话,可是陆炎城明白这只是自己的藉口罢了,一如厉风所言,自己确实留不住她。 “哈哈,成全你。那谁来成全她,体会她呢?”厉风迎风狂笑,“你在自欺欺人。陆炎城!”他大胆的直呼皇帝的名讳。“我败的无话可说。要杀要剐请自便。想必我的父亲也已经在地下等我了吧。” “如果我要你死,刚才就可以趁乱叫人一刀砍了你,何必等到现在呢?”陆炎城冷哼一声。“你不用死,但也不能活。你若死了,天下人怎么想呢?所以你得活着,替朕活着。”他扬手招来了手下。“厉行栉之子,厉风带兵谋反,欲乱朝纲。姑念其本心甚善,且受外人教唆,特免其死罪,永囚天牢。以待悔过。赵居铮煽动谋逆,心图不轧。罪不可恕,斩立决。以敬效尤!” “我主圣明,我主仁慈。”整齐一致的颂词回响在空旷的战场上,气势慑人。而那个接受歌颂的人却在被他打败的人眼中看到了不屑。这不屑,他竟也无力反驳。 随后,陆炎城按照名册上所录,将原厉氏一派或革职或流放或暗杀。并废总辅制度,将权力分交六部,另设监查院,以制衡六部。自己则亲控监察院。至此,亓聿皇权完全回归陆炎城手中。 半月后,厉行栉毙。没人把他的死和毒酒联繫起来,因为所有人皆看到他离开池苑时还能策马狂奔。 厉云以替父兄赎罪为由,把自己关在了皇宫深处,拒绝了封后圣旨。潜心礼佛,不问红尘俗事。清灯素服,木鱼蒲团相伴至老。 而陈保康以妻子身体不佳,不适应皇城水土为由,在城门关一役后,便不要任何封赏的带着身怀有孕的之儿离开了皇城,去向不明。 洛樱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找不到她死去的证明。但一样找不着她还活着的证据。陆炎城有时会在下了朝后,一个人来到曾经有过欢声笑语的舞阳殿里。默默的站一会儿,又默默的离开。然后当在经过华庆宫时,听到那里的声声木鱼,叩击着木鱼却也好似在扣问自己的心。 又是一个沉沉冬夜。推开满桌摺子,陆炎城揉揉发胀的眼睛。樱儿怕冷,如果像这种夜里,锦被怕是要盖好几层的,却又偏偏不爱火炉子。唇角轻咧开一丝宠溺的笑意,却又落寞的暗下去。 曾经他以为只要掌握天下,他就会快乐。只是现在当爱他的人一个个远去时,他才明白。最重要的是那个可以一起分享幸福悲伤的人,而权力只是用来保护那个人的东西而已。没有了真正想呵护眷宠的人,权力也只是寂寞的。虽然曾经有她或她还有她愿意成为那个人,但终究他失去了。 门吱的一下被推开,吴轵捧着炭盆进来。“皇上,外头下雪了。臣来给您添个暖炉子。” “嗯,搁那吧。”陆炎城起身却顺手打开了窗户。北风夹杂着雪花卷进了室内,他伸手去接。却因室温的暖和融在了手心,晶莹的水珠在掌心滚动,却冰凉冰凉的渗到他的心里。 “吴轵!”看着漫天飞雪,陆炎城低唤道:“你说,她还活着吧?” 正在拨弄炭盆的吴轵一愣。随即明白是陆炎城是在说洛樱,正琢磨着要怎么回答才好时,只听到陆炎城自言自语道。“不过,她可能是再也不愿回来了吧。” ---------------全书完 番外 岁岁长相见 又是一年正月里,雪霁初晴。 “皇上在哪?”吴轵气喘吁吁的一路从宫门外跑来,沿路怎到宫女奴僕就问这句话。 “吴总管,我们不知啊!”只是被抓着问的宫女们莫不是诚惶诚恐的摇摇头 “哎呀,下了朝就不见了人影。真是急死了。”春寒缭峭的正月里,吴轵硬是急出一层薄汗。整个皇宫差不多都跑全了,就是没见到皇上的人。有要紧的事要禀报可找不着正主。 “吴总管,您有没有去过舞阳殿啊。说不定皇上又在那里了。”一旁的小太监看着吴轵,献宝似的插嘴 横了他一眼,吴轵嘆着气说道:“何止舞阳殿啊。连疏月楼,华庆宫,瑶池统统找过了,只差把个亓聿皇宫翻过来了。” “是啊,皇上平日也就常去这些地方的。倘若连那里也找不着,可要上哪找去啊!”底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地上积雪渐薄,而上头的脚印杂乱无章。全是吴轵和下人们奔走的痕迹。这几个地方,是皇上自池苑回来后就经常徘徊的去处,而往往一呆便是数个时辰。但是眼下这些人倒是去了哪啊? “不过,吴总管,您这么急着找皇上,到底为什么了啊?”宫女中突然有人问道。 此际,陆炎城倒真是不在宫内,单人匹马的去了西城十二庭院,那里的冬院里有着皇城中最繁盛的梅林。赏梅却也是为了追忆故人。 伫立于梅枝之下,暗香盈动。随兴攀下梅枝,拌落了一身碎雪。淡黄色的花瓣透明而娇俏,“樱儿倒是不爱梅花的,不过却喜欢用梅叶焚香,熏得一室暖香。”他折花在手自语道。“她也不爱昙花,呵呵,还把我的昙花给偷偷丢出外头去了。” 言语间的宠溺,连他也不自觉。一年光阴已逝,这梅已开二度,而她却连梦也未曾入过。果真是没了情丝吗?为何狠心至此。那日在这园子里的缠绵流连,恍然还在眼前,娇语莺啼犹绕耳际。如今生死难测、佳人何寻。空有王国又能如何,漫漫冬夜,竟是无人可伴,无所期待。后宫里美人如玉,但最知心的那个却驾鹤而去,芳踪沓然。有时夜半突醒,才惊觉枕边软玉并非钟爱的那一个。只是为了传承子嗣,他不可避免的与那些情愿或不情愿的女人云雨。没有感情,只是为了血脉的沿续。若是樱儿还在身边,她腹中的孩子也应是周岁了吧,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一丝浅笑勾画在他刚毅的脸颊上。 蹲下身,将断梅埋入雪中。冬日,夜来得早。抬首看着城墙边缓缓没落的血阳。掸去穿梭梅间而惹来的一身碎雪,一下午的阳光,融得雪有些化了。一脚踩下去,渗开一地的水渍。退出这方宁静天地,反手扣上门。深重的包漆木门锁住了满园的花事,也锁住了属于他与她的往昔回忆 “驾!”陆炎城轻拌马缰,顿时四蹄踏雪。朝着皇宫奔去,而心却落在那个城西的一隅。 宫内的吴轵找不着正主儿,只能先行赶往出了岔子的地方。一边交待下面的人说:“皇上若找着了,立刻差人通报我。”一面絮叨叨的往宫门方向而去 “唉,这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要紧的时候就不见了呢,算了,还是将人先领到平阳殿算了。站在那皇宫门口实在不像话。”正顾低着头盘算,却猛的听到熟悉的男声响起。 “吴轵,你在碎碎念什么呢?”陆炎城甫一进宫,就撞见愁眉苦脸的吴轵 “啊,皇上。您怎么在这啊,微臣遍寻皇宫也找不着您啊。您来了就好了。有个人您一定要去见见啊。”吴轵有些激动的扯住了陆炎城的衣袖,没发觉自己的失仪。 “什么人,是朕一定要见的,还是边关出了什么事,有急报?”陆炎城虽然有些不快,倒也不恼,毕竟吴轵也是为了办事 “不是,不是边关的事,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子。”吴轵回道,急急的拉着陆炎城往平阳殿领。 女人和孩子?没来由的,陆炎城心里一紧。脚步也跟着快起来。反而将吴轵甩在后头。 远远的就看到一个女子颀丽的背景,着着宝蓝棉裙,布衣荆钗,却没有看到什么孩子。“是她吗?”陆炎城在心里问道。脚步却慢了下来,若真是她,该要说什么好呢,若不是她又会是谁呢?一时间,竟忘记问问身边的吴轵那女子究竟何人,只是迟缓的步步向前。 倒是吴轵一声大喝打破了沉寂。“皇上来了,你来背对着。大胆民女,还不行礼。”蓝色背影这才回转过头,她的怀中安安静静地躺着个婴儿。 她不是洛樱,清丽归清丽,但绝对不是洛樱,连一丝丝的相似也没有。正在发火责问吴轵为何让个陌生女子进宫。扭头间却被婴儿襁褓所佩的玉环牢牢的锁住了视线。那物件,他至死都不会忘记,那是洛樱的琉璃玉环。猛的冲上前去,将玉环握在手中,只是半块玉环,却让他不能自己。喉头一紧,哽咽出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说!”掌心中熟悉的触感,失物再得的珍重,让他竟然当着这个陌生的女子流下了眼泪。“说。”嘶吼着要来人交待清楚。看着情绪失控的帝王,吴轵嘆着上前,轻言道。“皇上,她是哑女。不能说话的。” 第61页 那女子亦点点头指指自己,证明是有口难言。然后便将婴儿塞到了陆炎城怀里,同时给他的还有一封簿信。这小婴儿倒是乖巧,不哭也不闹,仍是紧闭双眼静静的睡着。 顺手将婴儿交给吴轵抱着,颤抖着扯开那薄薄的书信。陆炎城抖开那张纸,入眼的就是那熟悉的字迹。 “见字如晤,至去年经别,一年有余。妾本薄命,死不足惜。只是不愿累及腹中孩儿,当日落水,却虽死犹生。侥倖生下此女,只是逆伦之血脉,天罪也。你我所负罪责,由她来背,小女出生至今,眼不能睁开视物。遍求医者无果,日夜泣泪。唯有将其送入宫中,方有一线生机。虽不愿,但亦不能斩其一生幸福。本是天之娇女,理应享其荣贵。 万安勿念。 洛樱字 这是他与洛樱的女儿。这是他的女儿。捏着那封书信,陆炎城注视着吴轵怀中静睡的婴儿。如此乖巧俊秀的婴儿竟然看不到这个世界,也不看她的母亲父亲。 他陆炎城的女儿居然受天理不容,吝于赐她一双眼睛。缓缓的从吴轵手中接过这软绵绵的身躯,脑海中回想的是二十多年前,他从皇姐手中捧起洛樱的场景。昨日一切仍在,今日她却弃他而去。倘若不是因为只有皇宫里有最顶级的医者,恐怕他陆炎城今生都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吧。长指轻柔的抚过婴儿软嫩的面庞,他喃喃沉吟:“你是我的女儿,亓聿的长公主。你的母亲亦是公主,你是何等尊荣。连上天也嫉妒你的高贵,嫉妒到不惜夺走你的光明。让你永远活在黑夜中。不过不要怕,我将用整个亓聿的国力来宠你,宠到你的母亲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看到你的幸福。将我给不了她的幸福统统都给你。” 五年后 “千夜,太傅吩咐的功课做完了吗?”陆炎城才下朝来,就先赶到了最珍爱的女儿处,越来越贪爱那绵腻的童音还有那酷似洛樱幼时面容,有时会令他恍然,世事是不是仍在循环,一切都照着二十年前的命运在轮转。 “嗯,已经做完了,父皇,今天太傅教的是《长命女》喔,呵呵,只有我还有千玄弟弟背得出来喽。父皇,千夜背给您听呢!”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樑上燕、岁岁长相见。六岁孩童的声音回荡在宫宇间,萦萦绕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