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神龙的正确方法》 第1页 [gl百合] 《召唤神龙的正确方法》作者：沉木舟【完结】 文案：单元剧 如何求得一场雨 →_→热到要蒸发时的脑洞 通篇瞎扯放飞自我……看个乐呵就好。 1鲤鱼跃龙门 鲤鱼x龙女 2河神的新娘 十里八乡第一俏村姑x四海八荒第一美龙女 3千里送家书 书生x龙女 4风雨随君行 女皇x龙女 5画龙不点睛 小姐x龙女 6画皮难画骨 魔女x龙女 7青梅成双对 从开了这文后就一直下雨了，开心\(^o^)/~ 内容标籤：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龙女，努力集齐七条神龙召唤？？？ ┃ 配角：经常提及但从不露面总在作者有需要的时候勇敢站出来背锅的最佳配角天帝 ┃ 其它： 第1章 鲤鱼跃龙门1 小鲤有个秘密，她思慕东海龙女好久了。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旱季，久未下雨，田里的地都龟裂开来，一条条缝隙丑陋无比，不要说收成，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有钱的人家早就逃往南边，没钱的就只好守在这里，祈求老天开眼快些下雨。 旱季的持续时间越来越长，连滔滔不绝从未断流的黄河水也慢慢变少了，下游个别地方甚至出现了断流。 十室九空，饿殍遍野。再这样下去，天下终将大乱。 其实小鲤并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关心别人——作为一条黄河里的小鲤鱼，若是黄河干涸，她也活不下去。 下游的水量越来越少，她只好拼命往上游，听说黄河的源头是崑崙山，往上游，越过龙门便可前往崑崙仙境。 据说曾有个诗人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小鲤觉得这一句诗光听着就很有气势和内涵！ ——这句诗充分地说明了黄河奔腾千里的绵长，还有它的源头和……她喜欢的龙女的居所。 真是越想越觉得火热！ 真是想让鱼害羞沉到水底再也不起来！ 说起来小鲤这个名字还不是她自己起的，是龙女给的。 那天，又到了百姓们求雨的日子了——实际上他们只要有空闲攒到了祭品就会求雨。 但是那天的祭品和往常不太一样，竟然是一对童男童女！ 平心而论，小鲤虽然也很希望这些百姓能求到雨让老天能快点下雨，但是用童男童女做祭品是不是太残忍了？ 祈雨的道士说之前他们求不到雨并不是他们不够诚心而是祭品不对老天爷感受不到他们的诚心，这次用童男童女做祭品，定然能让老天爷开眼！ 胡说八道！ 小鲤忍不住要跳起来用尾巴扇那道士两巴掌了。这个臭道士，坑蒙拐骗，明明没什么真本事却靠着一张巧嘴将这些百姓哄得团团转，今天说要鲍鱼，明天说要燕窝，都是打着当祭品祈雨的名号，实际都进了他自个儿的肚子里。 这下好了，眼见祈雨一直没什么成效，百姓们开始对他存疑，他竟然这么丧心病狂要孩子来当祭品！ 小鲤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祈雨老天才会下雨，却也知道老天爷绝不会残忍地要孩子当祭品才会下雨。 上天有好生之德，哦弥陀佛。 这话小鲤私底下念了很多次希望能求得雨来，可是却一点用都没有。 这天一直不下雨，百姓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既然想要求雨就得一直求着这道士，哪怕是这道士说要孩子，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也得试试。 百姓们很快就挑选了两个孩子出来，将他们绑在一起推到祭台上。祭台下面孩子的爹娘抹着眼泪不忍心看，祭台上面的孩子放声大哭。 难道就放任这个道士这样下去吗？小鲤急得团团转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道士抚了抚山羊鬍须，穿着土黄色的道袍，背后是两仪八卦图，他左手摇着三清铃，右手执剑，嘴里念念有词。旁边他的弟子们——几个小道士敲着木鱼配合他，青烟裊裊，五色令旗猎猎作响。 道士念完经，拿起祭台上放着的白瓷碗——里面盛着为数不多的清水，他一口气喝下半碗水，喝道：「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我今奉咒急急行，急急如律令!」 他捻起叠黄纸，将喝下的水都吐了出来，双手迅速变换姿势：「若三日之内，一雨滂沱，是龙之灵，亦人之幸。礼无不报，神其听之！急急如律令！！！」 黄纸「轰」地一声着火燃烧，在日光下现出诡异的青色。 全场静默，台下的百姓大气也不敢出，台上的孩童也被道士这一手给镇住不敢再哭了——那些黄纸沾了水还能烧起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不符合生活常识难以理解的。 道士施完法，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台下，满意地点点头，命令弟子赶紧把那两个孩子推进黄河里。 道士：「快些，不然龙女娘娘要生气了！」 小鲤在水里打着转，焦急地看着那两个孩子。 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孩子去死吗？ 这一刻她是那么的恨，恨自己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鲤鱼，恨自己面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那两个孩子终究被推入了水中。他们坐在一叶扁舟上，被推入了河中央。 河流湍急，中心有数不清的漩涡暗流，小鲤跃入水中，向那两个孩子所在的方向疯狂游去。她知道她只是一条小鲤鱼，即使去了也没有用，可是她还是想要去。 第2页 轰隆隆——轰隆隆——！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乌云蔽日，刚刚猛烈的日光消失了，一阵阵大风颳了起来，早已旱到干裂的泥土粉末被风吹起。 黄沙漫天迷人眼，雷声镇隆聩人耳。 人们兴奋地大喊： 「是不是要下雨了？老天有眼啊！」 「要下雨了！要下雨了！」 更有人激动地抱住道士肥硕的身子——在这个闹饥荒的时节他能吃成这样也是不易，当然还有更不易的。 ——「大仙大仙，龙女娘娘显灵了！」 ——「道长，您真是神仙转世，真厉害啊！」 那道士原本也就是想着混吃混喝做个样子唬人，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成功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龙女娘娘真的想要小孩。 他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脸上却是一派高人风范的高深莫测：「贫道修炼多年，这求雨这点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雷声阵阵，闪电狂舞照亮天空的一角；狂风大作，吹得人的衣袖和五色令旗飕飕摆动。 河中心的一小叶舟晃晃荡荡，两个孩子惊恐地趴着船沿，努力控制着平衡。 河水疯狂搅动，漩涡增大加速旋转，两个孩子嚎哭不停到声音沙哑。小鲤心中焦急不已，可水流太急她一直游不到那边去。 突然，河水翻涌升腾而起，载着两个小孩的小船送到了岸上。霎时间风停雷止，乌云散去，炽热的阳光又开始烤着大地——天地又归于平静，或者说没有下雨又恢复了原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不下雨了吗？」 「这不是光打雷不下雨吗？！」 「是啊，那两个孩子都被送上来了，是龙女娘娘不要吗？」 百姓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雨突然不下了！ 山羊鬍的道士慌了神，再也不捋鬍鬚做样子了，他大声喊道：「莫慌，莫慌，待贫道再做一次法！」 两个孩子的爹娘见孩子安然无恙，喜极而泣，听道士说要将孩子做祭品再次送上去，死活不愿意了。 「龙女娘娘不要他们！为何还要再他们送过去？！」 道士喝道：「尔等凡夫俗子懂什么！定然是龙女娘娘嫌弃数量不够，想要更多！」 人群中出现了一小阵的混乱：「什么？！还要孩子？！」 道士看着他们，不急不缓道：「刚刚你们也看到了，这雨就要下了——想要龙女娘娘显灵就得送孩子。」 百姓们商量了一下，最终推出一位拄着拐杖老者出来：「道长，您能不能和龙女娘娘商量一下，就要两个孩子就好。再多的我们实在是没有了啊！」 道士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发出响亮的衣物摩擦声：「既然如此，待贫道试上一试。只是……若是龙女娘娘……」 老者忙不迭道：「老朽懂得老朽懂得……」 道士颔首，斜眼看着他。 老者看着道士，疑惑道：「道长，不开始做法吗？」 道士半眯着眼不答话，旁边他的弟子机灵的上前拦在老者和道士之间：「我家师父已经做了一场法事了，这要多做一场自然是……」他伸手五指向掌心捏了捏。 老者立刻反应过来，手上的拐杖点地，插入裂开泥地的缝隙中：「应该的应该的，只是我们暂时还凑不出这银两，还请道长先做法求来雨，我们这就去筹钱。」 道士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是先应允他们先求雨，要是能求得雨那当然好，只是若求不到雨……不，不可能，刚刚那两个孩子都到河中心了，都要下雨了。 想到这里，他指了指几个小徒弟过来耳语一番，小道士们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即刻走开前往河滩。 不一会儿他们便回来了，手里都抱着巨石，他们将石头放在了小舟上，又拿了铁锤对船底进行敲砸，只剩下薄薄的一层板！ 道士抚着鬍鬚得意地想：就不信这回龙女娘娘不满意！这小船加了那么多石头，又将船底凿开，一入水必定会破开往下沉！ 那两个孩子被扯离双亲的怀抱，强硬地被拉上祭台。 道士整了整衣冠，再次将刚才的做法装腔作势地重复了一遍，两个孩子又被送入黄河中。 第2章 鲤鱼跃龙门2 黄河水滔滔，小船被几个小道士推入河中。 「动不了，好奇怪。」 河水泛起波浪将船至浅滩，小舟一直在浅滩处停留不往中央而去。 浅滩处的水位只有成人膝盖高，所以，虽然船底一直在冒水往下沉，两个孩子也没那么危险。 「这船不动了，怎么回事？」小道士一直推不动船，慌慌张张地问。 只要他们一用力推出一点，河水必然会推回来。 小道士慌了神：「怎么回事啊，该不会真的有龙女娘娘吧……」他们自己自然知道是自家师父是在骗人，所谓的做法也是做做样子而已，刚刚打雷他们也认为是凑巧到连老天爷都帮他们。 在小船第一次被送上岸的时候，小鲤就发现了这河水和平常不太一样了。 现在看他们又想把小孩推入河中，小鲤想也不想，又向浅滩处游去。 岸上眼尖的百姓指着小鲤大喊：「鱼！鱼！有好大的鱼！」 浅滩处的小道士也发现了小鲤：「怎么回事，哪来的大鱼？」 第3页 原本祭台上的道长见小船一直无法被推入河中心，正着急地想藉口开脱，现在一看到小鲤再生恶念：「这定然是龙女娘娘派来的传信官，速速将其捞起！」 老者愕然问道：「将龙女娘娘的传信官捞起，龙女娘娘会不会生气？」 道貌岸然的道士哪里听得这个，这里已经被他搜颳得差不多，他已经好几天没沾荤腥了，现在看到这么大的鱼思绪早已飘远到鲜嫩爽滑的鱼肉上。他一甩拂尘：「不捞起来你怎知龙女娘娘有何指示？」 老者：「这……」他皱着眉，原本充满褶皱的脸皱纹更加多了。 道士对下边的小道士喝道：「将那鱼抓起来！」 小鲤原本是想着候在一边，若船漏水那两个小孩落水，她好去救他们。可如今道士却转而要来抓她！ 浅滩的水浅，小鲤前身一挺，尾部极速拍打想后退回去。那几个小道士见小鲤困难地后撤，知道她是搁浅了，皆相互对视一眼对了对眼色，默契地放下手中的小船，撸起袖子向小鲤这边淌过来。 浅滩有不少暗礁暗藏在细密的沙子里，小鲤一着不慎被划得生疼，虽然有鳞片保护却也出了几丝血。 几缕红色的血水漂在被搅混的河面上，小鲤进退不得。眼见那群道士越来越近，小鲤更加疯狂地摆动鱼尾想要脱困，反而使得下腹的伤口因为剧烈的摩擦而增大！ 小道士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鱼，兴奋地搓手畅想鱼汤鱼肉甚至鱼尾巴——师父没吃到肉，更别提他们这些小徒弟了。 小鲤悲愤不已，自己就要完了吗？ 突然，河水翻涌出一个巨大的浪花将那些不断向小鲤前进的道士推倒，又一个巨大的浪花卷过来，浅滩的水位迅速升高，那浪花一鼓作气地将两个小孩推到岸边，又将小鲤裹带回了河里！ 祭台上的山羊鬍道士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拂尘都要掉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完，青天白日，天空降下一道落雷，木架搭起来的木架子祭台被噼了个稀巴烂！ 「道长！道长！」山羊鬍道士从高高的祭台上跌落，木架轰塌，上面的祭品法器稀里哗啦跟着落下来，还有木头横樑——能做横樑的木头都是又粗又重的，要是压在人身上，不死也得半残。 祭台下的老者赶紧让人将道士挖出来，大鱼走了，师父掉下来，小道士也上岸赶紧找师父。 「这是龙女娘娘发怒了吧……」 「就是，那孩子龙女娘娘都不收，怎就偏偏打雷噼那个道士……」 「这道士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看这一群道士的目光都有些不善了。这群道士来了以后就一直骗吃骗喝的，说是能求雨，可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现在还差点被一个雷噼到。 小道士们赶紧把他们师父拉出来，山羊鬍道士被拉出来以后，顾不得整理仪态，急吼吼开口：「胡说八道！贫道自踏入仙途以来，废寝忘食，勤学苦练，不敢有一日懈怠！如今竟被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的凡人污衊……气……气煞我也！」 他双指併拢，指着围观的百姓不断发抖：「贫道好心相助，尔等竟如此对吾……依贫道所见，这天不下雨，定然是尔等触犯了老天，龙女娘娘才会连东西都不收！」 这道士堪称是巧舌如簧，几句话就将责任推给了他人，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他的弟子，几个小道士也帮腔：「你们这些刁民，自己惹来祸患也就罢了，我师父救你们于水火，反而还要受到牵连……这忙，我看不帮也罢！你们就等着旱死吧！」 小道士们架着他们师父，收拾了东西作势要走。 「哎，别别别，道长息怒道长息怒，」老者见他们要走急忙拦住他们，「道长法力无边，刚刚已经招来了乌云，还请道长再发功，求来一场雨救救我们。」 山羊鬍道士见老者急了眼，也不着急走了，他扶正冠帽，长袖一甩，扬了扬拂尘，慢条斯理道：「既然如此，贫道也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只是日后这求雨之事……」 「我懂我懂，急不来急不来……」老者连声应下。 河里的小鲤目瞪口呆，没想到这道士几句话就扭转了局面，又将这些百姓哄得团团转。 是夜。由于干旱，土地寸草不生，即使是夏日这种草虫繁多的季节也没几声虫鸣，水流无声无息，缓缓流向远方。 白天的人早已散去，只剩下一堆木头横七竖八地堆在那里，在月光下活像个黑乎乎的怪物。 小鲤被一阵涛声惊醒——这黄河水几乎都要断流了，像白天那样的大浪实属罕见，她以为是自己走运命好，逃过一劫。 她睁开眼睛凝神细听，难道是上游有洪水倾斜而下？ 一阵轻风吹来，一片云彩随风而动，恰好遮住了月亮，四周变得更加漆黑。无人而至的河岸边，一团荧白色的光芒影影绰绰，一个人影慢慢显现出来。 小鲤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呵——」那个人影发出一声轻笑，是个极好听的女声，「小鲤鱼，你好啊。」 小鲤连摆动都忘记了，直直地沉入水底。 那人影踏水而来，毫无声响，她立于河面之上，素手轻抬，水流翻涌，将沉入水底的小鲤托上了河面。 小鲤木呆呆地看着眼前眉目如画的女子，她一身红衣，肤如白雪，发如乌墨，比小鲤以前看过的所有人还要好看！ 第4页 女子伸出手在小鲤眉心轻点了一下：「赤子之心，仁慈济弱，善。」 一股清气瞬间从女子指尖传入小鲤的身心，她打了个哆嗦，尾巴一甩，身后瞬间浪花飞腾。 小鲤：「？？？！！！」她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纵然水花飞溅，女子身上仍旧滴水未沾，她看着小鲤惊讶的模样，抿唇笑道：「勤加修炼，他日有幸 ，一朝得跃龙门，鳍化爪，头生角，可位列仙班。」 小鲤一阵激动，这女子的意思是她也有化龙成仙的一天？ 霎时间河面金光大盛，女子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的金色鲤鱼，她以为这不过是一尾普通的开了灵智的鲤鱼，善良敦厚，便送了一道灵气指点了几句。没想到这鲤鱼悟性绝佳，被她点了几句，竟能够化形了。 金光慢慢弱了下来，金色鲤鱼早已不见踪影，河面上端端正正站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 只是……没穿衣服。 小鲤再次害羞地沉入了水底。 女子忍不住笑出声，手一挥，一套衣服漂到小鲤面前：「吾乃东海龙女，奉天帝之命至此降雨，这套衣服予你，穿上吧。」 红色滚边的锦衣，上面暗纹金色云浪，小鲤鱼化了人也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这衣服给她穿上显得娇俏可爱。 龙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小鲤目光热诚，崇拜地看着龙女：「龙女……龙女娘娘……」 龙女指着小鲤身上的衣物：「这衣服为鲛纱所制，水火不侵，极其轻巧——」她目光一凝，看着小鲤的眼睛，「很适合你。」 这衣服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一定很贵吧？ 小鲤绞着衣角：「多……多少钱？」 龙女一愣，云彩散去，银色的月光倾斜而下，河面波光粼粼，小鲤鱼红着脸低下头，睫毛颤抖，闪着光，她窘迫的说着话，仿佛下一刻就要沉入水里。 真是……真是可爱啊。 龙女勾起嘴角，克制笑意：「不用钱，这衣服早就制好了，只是不合身，如今给了你，正好。」 小鲤讷讷的，两眼发直看着龙女：「……好。」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你既然是这里的鱼，想必这里应该很熟悉吧？可否带我游览一圈？」 哈？小鲤歪着头看着笑意盈盈的龙女娘娘，她不是来下雨的吗？怎么突然就要她带着玩了？ 不下雨了吗？ 第3章 鲤鱼跃龙门3 这老天一直不下雨，稍浅的湖早已干涸，土地寸草不生，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风景。 小鲤费劲地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到什么好玩的地方。 「要不然我带您在这河边走走？」 见小鲤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龙女眼睛弯了弯：「也不一定是景，有什么有趣的人也行。」 人？ 好像也没有。 小鲤觉得很羞愧。 「既然这样，不如随便走走好了，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人间。」龙女说。 第一次来人间？ 小鲤心中一动，不如带龙女到处看看人间的生活百态好了。 在她有了神智之后，最喜欢的便是循着河流到处游走，到处游玩。 黄河顺流而下，可到京城洛阳，那里繁华似锦，白天车水马龙摩肩擦踵，晚上十里长街灯火璀璨。 小鲤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带您去洛阳如何？」 龙女不置可否，似是在思索。 小鲤紧张地看着她。 「暂时不必了，我想先从这里开始，到处看看，」龙女顿了顿，「我看白天那个道士就有趣得紧。」 那个假道士？ 小鲤面露不屑：「那是个骗人的傢伙，骗了这里的百姓不少钱财。」 「哦？」龙女眼睛闪过一道流光，兴趣盎然。 既然龙女有兴趣，小鲤也就将那假道士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明明一直求不到雨，也不知道那些百姓为何还愿意相信他，继续给他骗下去。」小鲤握拳，很是愤恨。 龙女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小鲤：「你很生气？」 「当然啦，」小鲤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些钱，多浪费啊，还有那些孩子，真是可怜！」 「你说得对，恶人么，」龙女慢悠悠的，「迟早都要受到惩罚的。」 「其实，要不是干旱，那些百姓也不会这样……」小鲤想了想，龙女应该是会降雨的，要是她能下一场雨，那些百姓也就不会求着那个假道士了。 龙女似是没听到小鲤的话，她起身走到远处，望着远处的村庄屋舍。 此时夜已深，月华倾泻如流水，小鲤跟在龙女的后面，银色的月光下，龙女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飞升而去。 「怎么了？」龙女突然转过头来。 小鲤不知怎么，突然一阵脸热。 「没，没什么……」一张口，声音沙哑干涩，小鲤咳了一小会，才把话说完整。 「你没事吧？」龙女目露关心，伸手帮小鲤拍背。 轻缓舒适的力道，没有水族惯常的冰凉，反而带着恰好的热度。 小鲤咳嗽只是想清嗓子，这下咳得更厉害了。 龙女有些慌张，该不会这小鲤鱼对她的灵气适应不良吧？ 想到之前自己没有经过小鲤的同意便送了一道灵气给她——虽然大多数水族能接受龙族的灵气，但也不排除适应不良的特殊情况。 第5页 「没事，没事。」小鲤稍稍退后一步，避开龙女。 龙女略微失望地收回手，小鲤鱼的触感温凉舒适，她一时竟然有些捨不得放手。 「我想去村里看看。」龙女说着，长袖一甩，一道清风拂过，带来湿润的水汽。 所有水族对水都有天生的依赖性，这么一道风带来的水汽让小鲤异常舒服，很快就不咳了。 龙女走在前面，带着小鲤往村庄里走去。 龙女：「我们去那个道士那里。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鲤：「不知。」自从连天大旱，她便整日待在水里，生怕哪天就干死了。 「那只好一家一家找了。」话说得无奈，可龙女脸上却没什么不耐烦。 这个时辰村民早就睡了，就连看门的大黄狗，也因过度飢饿而耷拉着眼睛。 小鲤随龙女一路行来，所见的百姓都是家徒四壁，面黄肌瘦的。她心下不忍，悄悄地拿眼看龙女，希望她能发善心救一下他们。 龙女有感，忽而转过头来问道：「你希望我下降雨吗？」 自然是希望的。 在这样下去，这些人就完了。 小鲤嗫嚅嘴唇，不敢轻易答话。龙女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端正严肃，即使小鲤只是下界一条普通小鱼也知道，这雨不可随意下的。 几时下下多少都有讲究，若是违旨，便是重罪。 龙女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似是嘆息道：「百姓苦，天帝也不忍心，只是……」 只是什么？ 小鲤紧张地盯着龙女，大气都不敢出。 龙女等了好一会，才接着说：「我今日刚来便撞到这求雨的场面，若是我真应了这道士下了雨，这以后这道士怕是了不得了。」 「对，对的。」小鲤连声附和，要是这道士真的求到了雨，这些村民还不得把他供起来？ 「我已位列仙班，不可轻易伤人性命，这道士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却不归我管，」龙女转过头来，「不如，你来代我如何？」 做……做什么？ 小鲤僵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 「龙女娘娘，我不会下雨啊。」 「无妨，不要你下雨。」龙女在小鲤眉心一点，「我就是想教训他一下，你既已开了灵智，便可使些法术。」 像小鲤这样的妖精，法力微弱，难以对人界造成大的动荡，却可小小的抓弄凡人。 君不见那些狐妖书生的话本小说，在坊间如何流传的。 可是，要怎么做呢？ 小鲤疑惑地看向龙女。 龙女道：「我们先找找那个道士住哪里。」 道士住哪里其实不难找，百姓为了求雨讨好他，将最好的房子给他住，吃的也是要什么给什么。 这村子里最好的房子便是道士的住所了。 小鲤和龙女飞进院子，满院狼藉，桌上堆放着不少残羹冷菜，酒罈里还有些酒液。 ——今日道士虽然没真的求到雨，但好歹也打了个雷，算是小有成绩。他以此为要挟，让百姓拿来好酒好菜，和自己的徒子徒孙好好地吃了一顿。 「这个混蛋！」小鲤握紧粉拳，很是愤恨。 两人透过窗户望进屋内，可以见到道士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打着呼肚子一起一伏的，鼾声震天响。 「给他点教训好了。」龙女捏了个法诀，将院子里的空酒罈召来。 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嘘，不要笑出来哦。」 酒罈晃悠悠地飘进屋里，坛口对准道士转了两圈。 小鲤瞪大眼睛，眼睛一下都不敢眨。龙女轻笑一声，手指晃动，坛口嗖地一下，直接将道士的脑袋扣了进去。 「好，好棒。」小鲤谨记龙女的吩咐，小声道。 龙女唇角漾起笑意：「还没完呢。」她抚了抚小鲤的脑袋，手一挥院子里的餐盘便都整齐地漂浮在半空中。 这些盘子整齐地排着队伍，一个一个地飘进其他小道士的屋内。 龙女抓起小鲤飞上屋顶，道：「看好了。」 院子里霎时间传来乒铃乓啷的瓷器碎裂声，小道士们捂着脑袋从睡梦中惊醒：「谁打我？！」 盘子里的剩菜洒在小道士们干净的衣服上，天气干旱闷热，菜早已变质难闻，屋内瞬间充满了酸臭味。 「呕——」有受不了的，胃内一阵翻涌，早先吃的都吐了出来。 这下味道更难闻了。 「到底是谁啊，做出这样的事？！」 「师父呢？师父在哪里？一定要禀告他，让他出来严惩！」 小道士们吵吵囔囔，群情激奋。 不一会，他们就推举出一位还算干净整齐的去敲道士的门。 「师父师父，出事了！」 小道士使劲敲门，力图把事情说得严重：「有人偷偷熘进来抓弄我们！会不会是求不到雨的村民怀恨在心来报复我们？！」 屋里的道士被小道士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处都是黑布隆冬的，瓮声瓮气地开口：「胡说什么呢。」 他还沉浸在刚刚村民将他奉若神明的崇敬眼光里：「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做。」 然而屋外的小道士并没有罢休。 因为龙女又开始动作了。 她将剩余的酒液残羹倒在地上，小道士们之前早已醉得不轻，这会一脚踩下去，一不留神就摔了个狗啃泥。 第6页 「师父啊——！你一定要严惩这群刁民！」小道士的惨叫不止。 道士置之不理，他正困得厉害，而且天气闷热，越睡越难受，胸闷得厉害。 小道士：「师父，你不能这样啊！」 「搞什么啊！」道士火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彻底将眼睛睁开，这才发觉不对，自己头上似乎被套上了什么，头重脚轻的。 道士伸手一摸，冰凉带着酒气。 他怒不可遏：「是谁将酒罈扣到我头上的？！」 酒罈将他的头套住，他说话的声音很难传到外面去，所以屋外的小道士才会不断嚎叫，同理，他也很难听到小道士到底在喊什么，只觉得嗡嗡嗡的，吵得令人难受。 道士左摇右摆地站起来，因为看不清屋内的状况，不是撞到桌角便是打翻东西，将原本整齐的屋子弄的乱七八糟的。 他使劲地想要将酒罈拿下来，奈何他这阵子吃得有些多，这酒罈套进去就难以拿出来，而他又不能就这样去见他的徒弟们。 这太有失尊严了！ 「哐当——」一声，一个不留神，他摔在地上，酒罈应声而碎，他自己也摔了个鼻青脸肿。 第4章 鲤鱼跃龙门4 屋外的小道士听到道士的动静，连声将门敲得更响：「师父师父，你怎么了？」 道士从酒醉中惊醒，意识到自己是被人戏弄了，破口大骂：「是谁做的？！你爷爷也敢捉弄？！」 屋顶的小鲤和龙女听到，不由得相视而笑。 小鲤给龙女比了个大拇指，眼睛亮晶晶的：「实在是太解气了，还有吗？」 「嗯……」龙女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下，转而看向小鲤，「你也可以的，只要不伤人性命即可。」 「可我什么都不会……」小鲤耳垂都红了，羞赧地低下头，龙女娘娘都教了她这么多了，可她还是什么都不会。 「这样啊……那可怎么办？」龙女闻言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望向她。 天上明月皎皎发亮，下面的道士乱成一团闹哄哄的，她们立在屋顶却反而隔绝了所有声音一样，那些道士的呼喊都入不了耳，随风而去。 小鲤之前也不过是一条普通的小鲤鱼，也不知怎的开了灵智，虽无法聚成人形，却会随着水流到处游走，看遍人间百态。 龙女给了她一道灵气，助她化成人形，若是往深里说，龙女于她是有师恩的。 小鲤之前并未接触过修炼之法，只懂得靠本能去吸取天地灵气，她自然是希望多学一些的。 「龙女娘娘可否再教我一次？」她眼巴巴地看着龙女，自己要不要主动行个拜师礼呢？ 龙女淡笑，点化之恩，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让这条小鲤鱼从此以后摆脱生死轮回，不再受年岁消逝老弱之苦。、 更何况…… 清风朗月，佳人在侧。 这小鲤鱼长得是真不错。 龙女摸了摸下巴，她是东海龙族中的一员，因着辈分较大，底下的小辈见到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和她打完招呼就走。 像小鲤鱼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很久没有人这样亲近她了。 虽然脑内思绪万千，龙女却半点都没哟表露出来，她伸出素手虚空一点：「看好了。」 妖风顿起，吹灭烛火，道士的屋门猛然被撞开，小道士一愣，摸黑进了屋。 「师父，你在哪里？」 道士摔倒在地，浑身无力站不起来，听到声音立即道：「在这里，你前面，快扶为师起来！」 「在……在哪里？」小道士一路磕磕碰碰，摸索着屋内的家具。 「啊——」道士被小徒弟踩了一脚，痛得眼角出泪，「脚下！在你脚下！蠢货！」 「师父、父。」小道士一愣，急忙将道士扶起来。 小道士为道士拍去尘土：「师父，你没事吧？」 道士挥手：「扶我到那边去——你身子离我远点，你身上那是什么味儿！？」 小道士：「……」师父你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刚站稳，背后的屏风就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 「什么鬼？！！！」道士跳脚，想要逃开，却没有没有龙女的法术快，他不过是偏偏挪开一点，龙女也指挥屏风挪开一点，不偏不倚，正好将他压在下面。 普通百姓没那么风雅地说要名家名画的扇面，都是用木头雕刻后糊上一层纸的。 这院子是村里最好的院子，家具也自然是最好的，都是实打实用实木打造的，磨得光亮油润，哪怕是一个屏风，分量也不轻。 这么大且重的屏风忽然倒下，将两人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蠢材！」道士火冒三丈，只觉得诸事不顺心头梗得厉害。揪起小道士的耳朵使劲拉，道士骂得一点都不含糊：「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个蠢货！真是流年不利！」 小道士委屈得很。干旱荒年，他父母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他上面有兄长，下面有弟弟，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被他们送给道士打杂，美名其曰「学艺」。可自从他跟了道士之后便是到处东奔西走，坑蒙拐骗，一顿飢一顿饱的。好不容易找到个村子吃了个饱，晚上醒来就发生这等怪事。 他自认对道士忠心耿耿，对他也是尽心尽力的，从来不曾揭穿他的骗局，还忙上忙下端茶倒水的，如今就这么被他轻贱辱骂，他心下实在不平。 第7页 屏风厚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道士满是愤恨，这道士对他当即就骂，肯伸出一只肥猪手对他揪耳朵，却不想合力将这屏风挪开。 「师父这样说可真令徒儿寒心。」小道士大喝一声，他是真的生气，眼眶通红，「你这个假道士，灾年骗老百姓的钱财，残害幼童，丧尽天良，我没有去官府举报你，如今不过是一件小事，你便如此对我！」 「你说什么？！」即使知道自己不过是装模作样的，道士也不容许别人这么说他。小道士日日跟在他身边，对他瞭若指掌，要揭穿他再容易不过。 道士干脆抓住小道士的耳朵再也不放手，什么话都往外放，恶毒得很。 屋顶的小鲤听到他们窝里反，笑得见牙不见眼：「龙女娘娘，你听见了吗？他们好像打起来了。」 龙女侧过头来看她：「你很开心？」 「当然开心。」小鲤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见到这群坏人倒霉，是件很令人痛快的事。」 「我也……很开心。」龙女浅笑脉脉，眼波流转，仿佛蕴藏星空银河，她伸手抚了抚小鲤的头，「这次你记住了吗？」 当然记住了，小鲤狡黠地眨眨眼：「看好了。」 一道金光从小鲤指尖飞向屋内，原本在两人挣扎间有些偏移的屏风再次归位，不仅如此，屏风还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蹦跶了两下，将两人压得更低。 「哎呦——」两个倒霉道士发出哀嚎，身上的屏风重逾千斤，两人根本直不起身。 这下他们再迟钝也知道这种情况有多反常了。 「是……是谁？」道士颤颤巍巍的，一双小眼睛滴熘熘地转着，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 没有回应。 道士深吸一口气，想要将屏风抬起，屏风仍旧纹丝不动。 「敢问前辈何方高人，可否放过小的？」 屋顶的小鲤不由得发出一声嬉笑：「他怕了。」 龙女微微摇头，缓笑道：「就这样吧，给他个警告，想必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是。」小鲤学着行了个礼，双手掐诀，传音入耳：「放过你们可以，你们得保证，从今以后，不得再行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好好做人。」 真的有高人！ 两人急忙连声答应，当场发下重誓。他们一说完，小鲤便撤去法术，任由他们将屏风推开。 龙女看着这一切，静默不语。她行云布雨，一般都是做完就走。这次人间大旱，她奉天帝之命来到这里，原本是要按照旨意下雨的，没想到下界有人在求雨。 她原本以为，这个道士能算出她此行何来，却不想目光一转，见到河中一尾金色鲤鱼围着一艘小船团团转动，船上两个幼童正哇哇大哭。 河岸上的人惨兮兮地哭嚎，道士装模作样地说着假大空的话，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她位列仙班，若是今日真的下了雨，便是接了那道士供奉，两个无辜小童，她承受不起！ 龙霆一动，落雷从天而降，本是想给他个警告，不想那道士巧舌如簧，黑的都能掰成白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极品？！ 龙女虽然出生晚，但在龙族中辈分颇高，哪怕是族中年纪比她大的，见到她都是规规矩矩的。人间她又是来去匆匆，何曾见过这样的人？ 当下，雨也不下了，且看那道士如何挽回颜面！ 对于人界，龙女算不上多熟悉，只敢等晚上夜深人静时再露面。 她是打定主意要给道士一个教训的，不能伤及性命只想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她好下一场雨解决旱情。 只是……龙女撇过头，看向一旁眉开眼笑的小鲤鱼，这次人间之行，似乎有些别的收穫。 她禁不住伸手按压在心口的位置——这里在剧烈的跳动，特别是看到小鲤鱼笑着的时候，跳得更加厉害。 明明她只是个老师而已……怎会如此奇怪？ 是她以前没有做过这等事的原因吗？ 明明只是一条普通的小鲤鱼而已，刚刚化形，法力微弱，只能小小地捉弄一下凡人，却好像一直在心里不断地翻腾，扰乱她的思绪。 作为一个长辈，她应该端正和蔼亲切自然…… 龙女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心咒，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她扣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将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赶出脑外。 「龙女娘娘？」小鲤忽然出声，「您这是怎么了？」 摇头晃脑的，该不会是生病了吧？ 小鲤目露担忧，要是生病了，就不能下雨了吧？ 说起来，龙生病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她自己生病了，都是沉在水里，等它自己好了，可是生病的话是很难受的一件事，她不想让龙女娘娘这么难受。 第5章 鲤鱼跃龙门5 龙女：「等这些道士走了我便下雨解了这里的旱情。」 小鲤：「那真是太好了！」再不下雨，恐怕连黄河也要干了，到时候她也要离开这里找新的地方。 伸手在虚空中一点，龙女引来月华将其凝聚在指尖，缓声道：「我将这些灵气贮藏在你的眉心，待到你修炼有成可去龙门处，这股灵气会帮你。」 小鲤眨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龙女，龙族何其尊贵，他们这些水族都要奉之为王，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有龙女亲自过来给她做指点。 第8页 除了天生，这世上能通过修炼成龙的物种寥寥无几，而天生的龙族也会轻视这些修炼成龙的，更不要说帮了。 「这是……为什么？」小鲤不解。 龙女沉吟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大概是你很好……」 她轻笑了几声，素白修长的手指在小鲤眉心一点，将灵气送入其中：「我很期盼，有一天能够在东海遇见你。你可要努力修炼啊。」 龙女娘娘人真好。 小鲤感动得无以复加，激动地连声道：「是是是，我一定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化龙去东海！」 院子里的道士还在闹腾，道士和他的几个徒弟终于反目，撕下伪善的面具，互相指责对方的过失。 小鲤开心得不得了：「我们要不要再加把火？」 「怎么加？」 「当然是让村民都来看看这些道士的狼狈模样了。」小鲤调皮一笑，「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龙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这三更半夜的，会有人吗？」 小鲤：「这简单，想办法闹得更大就行。」 龙女随即反应过来，笑道：「那这次你来做，我帮忙。」 二人商量好，由龙女去将村民都叫醒，小鲤捣乱让道士狗咬狗，在村民之前现出原形。 眼见龙女化作一道流光离去，小鲤翻身下了屋顶，飞身闪进屋内，将道士的所有东西都搬出来。 作为一个假道士，他不仅有许多奇奇怪怪的骗人手法，还有一些特别制作的道具，用来做障眼法骗人。 小鲤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东西全部销毁，不要让道士再拿它们继续去害人。 「你是谁？」争吵中的一个小道士眼尾余光看到了小鲤，尖叫出声，「这里有生人！」 所有道士都看了过来，道士的山羊鬍气得发抖，指着小鲤这个不速之客喝道：「抓住她！」 小道士们已经和道士撕破脸，对于道士的命令完全无动于衷。 道士见状，气得直跳脚，大声呵斥：「若是让她将我们都抖出去，我跑不了，你们也跑不了。」 有道理，几个小道士互相对视一眼，暂时放下和道士的恩怨，向小鲤逼近。 小鲤抓着道具，微微向后退去：「喂，你们不吵了吗？」 「先解决了你再吵。」 怎么办？ 小鲤额头冒出一层冷汗，鬓角微湿，龙女还没回来，这里只能靠她自己。 「我们有话好好说，」小鲤勉强镇定心神，遥遥一指道士，「你们不是要将他送去官府吗？」 「我看应该先将你送去官府才对！」道士阴鸷地向小鲤看过来，「在这个时辰突然闯入我们的院子，还偷拿了我们的东西——刚刚是不是你搞的鬼？」 「谁让你害人的！」小鲤不甘示弱，「你这个臭道士居然让小孩去送死，就为了自己享福！」 她呸了一声：「你这种人被雷噼死都不为过！」 「抓住她！」道士咬牙切齿，「要是让她跑了我们就都完了！」 「这个女人，可是要把我们送官府的，你们不想关在里面被老鼠吃了吧？」道士加了一剂猛药，灾年连老鼠都没得吃，进了牢房也没牢饭可吃，反而要被里面饿疯了的老鼠啃食。 小道士敛眉，深觉道士说得有理，目露凶光看向小鲤。 为今之计，只能拖到龙女过来了，待到大批村民过来，她就不信这道士还能继续这样下去！ 「哐哐哐——」院子的大门被敲响。 「怎么回事？」院里的道士面面相觑，他们能隐约听到外面的说话声，难道门外是大批的村民？ 道士眉心一拧，直觉要糟，他恶狠狠地瞪视着小鲤，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从没有露过馅，今晚恐怕得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这里，他恶从心起，怒火冲天，今晚他要是真在这里栽了，在场的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门外的村民见道士久久不开门，已经开始砸门了。 龙女託梦，告诉他们那道士乃是个无恶不作的假道士，只有将他赶走，她才会下雨。龙女话一说完，村民便纷纷惊醒。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人的梦，没想到所有人都做了一个梦。 村民既是愕然又欢欣，他们早就对这道士不满了，奈何村里的长老一直都拦着，认定只有靠道士才能下雨。 如今正经的龙女娘娘到来，这道士也就该走了！ 当下奔走相告，拿着锄头农具前往道士所在的院子。 小鲤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心下得意：「这会你们跑不掉了！看看到底是谁要完！」 「谁跑不掉还不一定能呢！」道士桀桀一笑，「我们不好过，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小鲤没把他的话放心上，龙女已经通知了村民过来，道士不过是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院内的道士笼于袖中的手暗中握紧，他指挥小道士堵住门，一边收拾其他细软，道：「今日被这妖女闯入破坏我等的情谊，我们毕竟师徒一场，没有情分也有缘分，今晚，为师就给你们上最后一课，莫说以后是否有缘，只从今以后我们不必再会！」 这道士要干什么，他明明都跑不掉了，小鲤抿唇，死死地盯着他不放松。 东方微亮，一缕天光从天地之隙延伸至世间。院子门终于开了，道士新换了一身道袍，手握拂尘，端立于院中，直面破门而入的村民。 第9页 院中一片狼藉，唯有道士还算干净，小道士们狼狈酸臭，侍立在他后面。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可笑，然而道士似乎浑然不觉，仍旧不紧不慢的。 村民闯进门来，锄头铁铲直指道士，直言道：「今夜龙女娘娘託梦，说是因有你这个妖道在此故而才不下雨！赶紧收拾了你的东西滚吧！若是天亮还看到你们，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 道士做了一揖，朗声道，「贫道无话可说，只是还有一事贫道颇为疑惑，此地不下雨，龙女娘娘为何只单单把罪过归到我头上？」 老者从人群中迈步而出：「你什么意思？要不是龙女娘娘宽恕，我们早已把你送官了。」 道士拂尘一扫，直指小鲤：「今夜我抓到一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人，行为怪异，形迹可疑。」 小鲤心头一跳，眯起眼睛厉声问道：「道士，你什么意思？！」 道士看都不看小鲤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了下晚上发生的事。末了补充道：「贫道就奇了怪了，睡得好端端的，怎会发生这样的怪事？」 他身后几个小道士也出声附和。 小鲤：「你想说什么？」 道士：「应该是我问你要做什么，只怕阁下……」 小鲤轻哼一声不应答，就看这道士想玩什么花样。 道士故意拉长声音，见村民的兴趣都被勾起，这才接着说：「只怕阁下不是人吧！」 小鲤冷笑：「如何能知我不是人？你个假道士可莫血口喷人，自己没有真本事便赖到别人身上！」 道士毫不在意：「敢问姑娘，你是从何而来，家住哪里，父母高寿？为何之前从未见过你？」 「我从哪里来关你何事，你做尽坏事丧尽天良，用幼童活祭……这样的事情杀你个千百遍都不为过！」 道士见他的问题小鲤一个都答不上，又道：「若说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可又为何对此地发生的事瞭若指掌，对贫道和贫道的徒弟们如此熟悉？可问姑娘籍贯，姑娘又答不上来。如今正是荒年，普通大户尚且勉强支撑，姑娘却衣着不凡，无一丝贫苦相。」 「更何况，贫道相信，大半夜能出现在人家院子，还能做到无人察觉，定然不是凡人！」道士一字一句，说得有理有据，瞬间就得到了村民的认可，纷纷以不善的眼光看向小鲤。 黑夜退散，天光乍破，旭日东升，一缕日光照在小鲤脸上，闪着粼粼的金光。 道士大笑：「姑娘果然不是人！贫道虽然见识短浅，却也知道妖怪可引起旱灾。依贫道所见，这大旱怕是你这妖女引起的！」 「胡说八道！」小鲤怒斥，「我在此地多年，从未伤人害命，而至引来天谴降下灾祸！妖道莫颠倒黑白！」 「哈哈哈——你果然是妖！」道士已经不在乎了，小鲤已经因为气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今天在这里的，不论是人还是妖，一个都走不掉！ 第6章 鲤鱼跃龙门6 龙女不在，小鲤被不善的村民包围住，还有道士在不断蛊惑，要他们也将小鲤抓起来。 「你们不能这样……」小鲤一步步向后退去，这群村民相信了道士的话，再看到小鲤在阳光下闪光的皮肤，更是确信。 「原来是个妖女！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说怎么今年就突然大旱了呢，原来是有妖怪作祟……」 流言纷纷，将小鲤淹没在其中。 小鲤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事情是这样发展的。她之前作为鱼，看到的人间界不过是冰山一角，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人性之恶。 「不是这样的……」她只能不断喃喃自语，无神地看着前方。 道士：「我法术不精，不能为大伙求来雨，但是我还有一张珍藏的符咒，定可为大伙除去这妖怪！」 小鲤猛然回过神来，怒目圆睁：「你要做什么？！」 她很想像龙女一样腾空飞起，奈何她法力低微，眼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道士带领一干村民狞笑着向她袭来。 道士从袖中拿出一张明黄色符纸，上面用硃砂描画了鲜红的符文，诡异而狰狞。 小鲤瞳孔一缩，她能够感受到那张符咒里面蕴含着的磅礴灵气。这个道士不是个假道士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道士桀桀一笑：「这个符咒也是我偶然所得，一直都小心保存，不曾轻易示于人前，今日正好见识一下这个符咒的威力。」 道士低声念了一句，双指併拢捏起符纸，一缕黑烟骤然从符纸中飘散出来。 「收！」道士厉喝一声，符纸猛地从他手里飞起来，无火自燃，向小鲤飘来。 一道道烟气从符纸上面散出来，构成一牢笼将小鲤困在其中。 进退不得，没想到这道士还有这种真东西，望着外面的村民和道士，小鲤手心潮湿发汗，偏偏面上还要保持镇定。 「龙女娘娘既然已经託梦，只要你们将这个道士赶走，她一定会下雨，你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谁知道旱灾是不是你搞得鬼？妖怪会做好事？笑话！」 道士冷笑一声，根本不给小鲤多说的机会，对于他来说，现在能拉一个陪葬就算一个。 符咒里冒出来的青烟诡异得很，不仅能禁锢住小鲤，还能不断抽取她身上的灵力。不过三刻，小鲤的脸色已经发白，整个人如同脱水一般奄奄一息、 第10页 道士眼里闪过得意之色：「妖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捏起符咒，再次念咒，更多的烟气从符纸出来沖向小鲤。喉头涌起一口腥甜，小鲤再也无力支撑，狼狈地趴了下去。 明明已是天光大亮，眼中的景物却蒙上一层雾茫茫的黑色。耳中各种声音纷杂，小鲤再也难以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自己好像是要死了吧？ 小鲤勉力睁着眼睛，日光明明是那么温暖的东西，却又那么可怕。 会让人间大旱，河水干枯，土地龟裂，还会让她显形。 其实自己也早该死了吧？ 有幸开得灵智，比其他鲤鱼多活了几年，还能够得到龙女娘娘的垂怜，得以化作人一个晚上。 已经够了，此生无憾。 只希望自己死后，龙女娘娘能够严惩这个道士，下一场雨解救这里。 还……还有，如果自己临死之前，能再见到龙女娘娘一面就好了。 她那么好，自己还没有谢谢她，报答她。 「你……」小鲤细细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道士，「不会……」 「不会有好下场？」道士嬉笑，「我知道啊，但是你也不会有啊。」 万里晴空，日光猛烈。 村民窃窃私语，对着小鲤指指点点。小鲤在日光和道士的术法下慢慢显出原形，光洁的皮肤化作金色的鳞片，双脚也化为鱼尾，再也直不起身。 道士得意洋洋，大声道：「各位乡亲们，贫道今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不知各位可否看在我如此努力的份上，放过我？」 「这……」村民犹豫不决，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轰隆——！」天空蓦然噼过一道闪电，闪电过后伴着轰鸣的雷声，一个冷冽的女声响起：「这就是你的目的？」 一块巨大的乌云突然出现，龙女从上方落下，神色冷漠：「逆天无道，丧尽天良，非人哉！不可留！」 「龙女娘娘！」 「龙女娘娘显灵了！」 村民早已接受过龙女的梦，此刻见到她纷纷跪下，口中不断祈求，希望她快些下雨。 「下雨？」龙女冷笑一声，「愚昧，可笑！」 挥手将黑烟击散，龙女一把将小鲤抱起，为她输上灵气。 「小鲤鱼——」龙女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快睁开眼睛醒过来！」 心明明还在胸膛内，却好似在不断坠落，一阵阵地发凉。 她惶恐不已，只能不断地拍打小鲤：「看着我，快看看我。」 怀中的小鲤鱼身体渐渐发凉僵硬，命若悬丝，只能看到眼前似乎有个人影在不断晃动。 「是……是龙女娘娘吗？」 「是我，是我！」龙女急忙回应，唯恐小鲤听不到，将嘴唇贴到小鲤耳边，「坚持住，我马上就救你！」 来不及了吧？ 小鲤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流失，龙女有什么本事，从阎王爷那里抢人呢？ 这是违背天条的，要遭受刑罚之苦的啊。 「不要……不要浪费……」 她都要死了，龙女娘娘应该会原谅她的大不敬吧？ 小鲤轻轻抓起龙女的手：「不要放过那个道士！」 道士说得对，她不是什么好妖，她记仇，这个道士害她如此，她不想放过他！ 「你放心。」龙女寒声道，「就算你不说，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把将小鲤鱼托起放到背上，旋身一转，刚刚还亭亭立着的佳人化为一条红色的五爪龙，瞳如火焰，巨大的龙角像树杈一样。 红龙一声长吟，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霎时变灰，乌云密布，一道道闪电隐隐约约在其内闪现。 「哐当——」拿着农具村民惶恐不已，锄头铲子散落在地，伏身下跪，「龙女娘娘饶命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臭道士搞的！」 「对对对！都是这个道士的错！他还害死了我们的孩子！龙女娘娘要为我们做主啊！」 巨大的红龙盘踞在这个小小的院子上空，龙背上面趴在一个娇弱的姑娘，骇人之中又带着一点奇异的协和。 「今天在场的一个都走不了！」红龙喷出一点龙息，将一干道士横扫在地。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仅仅是因为紧急离去接一道天帝圣旨，那个活泼可爱的小鲤鱼便要危在旦夕。 「风雨雷电，听我号令！」红龙一身长啸，一道雷电随之从天而降，盘旋环绕在她身边。 不论是村民还是道士，都是第一次看到真龙，此刻见她为了小鲤如此生气，知道是自己闯了大祸。 一众村民瑟瑟发抖，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道士身上，而道士早已面如死灰，浑身僵硬如冷石。 他心里明白，这龙女是真的下凡了，可笑他之前还以为是那妖女的把戏，却不曾想到若是真的，龙女可会为她动怒。 如今想再多也无用，人和神对上，必输无疑，更何况他也不过是个假道士而已。 小道士们哆嗦着身子，也学着村民将过错推到道士身上，甚至为了推脱，还添油加醋了不少。 龙女不欲听他们多说，待用龙形震慑住他们，看够了他们惊恐的神情后，这才抱着小鲤变成人形。 「我从不说废话，也不说假话，今日无论是谁，怎么求饶，一个个都不得好死！你们求得再多也是做无用功！」 第11页 道士听到这里，心中酸涩难言，今日他是真的完了：「龙女娘娘今日显灵，本应是为万民带来福泽的……」 「闭嘴！」龙女深知道士本性，再任由他说下去，黑的都能变成白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再废话，一道雷电瞬间从她手上脱离飞出，直向道士而去。 「啊！！！！」道士惨叫，「龙女娘娘饶命啊——」 「哼！」龙女冷笑，再次引来九天之雷，「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今日我若不将你五雷轰顶，我愿退鳞断角，不再为龙！」 「轰隆隆——！」昏暗的天空落下一道炫亮的雷电，直接从道士的天灵盖往下游走，道士浑身抖动，面部表情早已控制不住，涕泗横流，涎水从嘴角滴落，皮肤焦黑，浑身如黑炭一般散发着一股焦味。 还没完，龙女再次召来雷电，织成一张网将这个小小的院落网住。雷光游走在众人上方，在看看那道士的下场，早已有支持不住的晕过去，剩下的即使意识清醒也好不到哪里去。 背上的小鲤已经气若游丝，龙女碰了碰她的嘴唇，给她渡了一口灵气：「小鲤鱼，你看着，这些害你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是……是吗？」 「对的。」龙女再次一吻，「很快就好，我们找个地方疗伤，等伤好以后，你就可以去跳龙门，到时候去东海，我就在那里等你。」 「龙门……龙门在哪里？」 龙女没有回答，双手捏诀，电网不断往下压：「我不想下雨了，等你变成龙就可以下雨了……」 龙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小鲤说着话，激发她求生的意志，让她坚持住。 「等你跳了龙门，就去东海等我……记住了！」 第7章 鲤鱼跃龙门7 狂风呼啸，雷声阵阵，乌云一层层乌漆漆地往下压，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龙女一身红衣，悬浮于空，神色冷漠地看着小院内众人。 有老有少，都哀戚地跪下求她，嘴里发着毒誓，保证下次不再犯。 「还有下次？」龙女哼了一声，「雷来！」 一道电光从云层往下游走，霎时就到了她手上。 双目一凝，龙女扫过剩余的小道士，手上的闪电脱手而出，直奔几个小道士而去。没给他们喊疼的机会，不过瞬息便没了呼吸倒下。 村民看着焦黑的道士尸体，再看倒在地上的小道士，俱是绝望。 此时的龙女就像是从血红地狱走出来的魔女一般，残忍索命，毫不留情。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苍天不仁啊！」 「神仙也开始杀人了！谁来救救我们？！」 小院一片悽惨，电网不断往下压，老弱的坚持不住，很快便倒下，唯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眼里满是不甘。 龙女淡漠道：「做错事便要付出代价，偏信假道士，执迷不悟，任由他残害幼儿，你们难道就以为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小鲤鱼善良真诚，却得不到好报。 若是不能讨回来，她这神仙也不要做了！ 转过头来，龙女轻声对怀中的小鲤道：「很快就好，我送你回河边，你好好修炼，跃龙门去东海……」 「我知道，龙女娘娘你说了很多次了。」小鲤会以一个虚弱的笑容。 「不需要再叫我娘娘了。」龙女说着，语气一顿，长袖一甩，两人飞速往黄河边而去。 「怎……怎么了？」小鲤有些不安，还有几个村民，龙女怎么突然撤了？ 龙女向后一瞥，将小鲤护在怀里，不让她再动弹：「没事，我先给你渡气，不能浪费了。」 浪费？ 小鲤迷迷糊糊的，不知道龙女为何突然这样说。 龙女是神仙，灵气不是时时有么？再说她已经缓过来了，只要多加修炼便可恢复，龙女为何一再强调？ 心仿佛塌陷了一块，惶恐不安不断扩大。 她费力地扭动脖子向后一瞥，眼尾余光注意到后面一片光亮。 那是什么？ 小鲤抬头惊恐地看向龙女，如果是龙女召来的，她为何要逃？ 「放心，不会有事的。」龙女给了小鲤一个安慰的微笑，「只要你还记得，化龙之后去东海找我就行。」 身后是满是电光法网，正是刚刚龙女用来绞杀村民所用的。 天帝有灵，龙女之前说了不下雨，被天帝感应到，又杀了那么多的村民，枉死的村民怨念过多，惊动天帝。她已经犯了天条，罪不容缓。 她不后悔，只怕自己最后被退鳞断角，法力尽失，再慢一步救不了这条可爱的小鲤鱼。 没了法力，她可以再修炼，她是天生的龙族，被削了也有龙族秘法可以恢复。但是这条小鲤鱼，世间仅一条，没了就没了。 龙女加快速度，二人飞速潜入黄河之中。 电光法网在河面上逡巡了一圈，没有找到龙女，又返回天上。 无数气泡在两人周围升腾而起，龙女抱着小鲤不断往下潜，以口封唇，将源源不断的灵气不断渡给小鲤。 小鲤呆呆地看着龙女木然地接受着灵气，水中的龙女长发飞扬，面容更加柔和，她一双看似瘦弱的手稳稳地抱着她，没有丝毫的放松无力。 「怎么这么呆？」龙女一声轻笑，咬着小鲤的耳朵，轻声道，「我要走了，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忘记我说过的话。」 第12页 「我知道，我会记得的。」心下有个地方突然变得酸软，小鲤不由自主地想拿手捂住，却反被龙女抓住。 「那重复一遍。」 「我要努力修炼，跃过龙门，去东海找你。」 「对，真乖。」 龙女恋恋不捨地放开小鲤的手，终是不舍地再次揽过她，碰了碰她的嘴唇，转身往上游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鲤痴痴地拿手碰了碰自己的唇，龙女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还可以说是渡气，眼下是什么？ 好似有什么在眼前炸开，一片缤纷多彩。 一股说不清缘由的欣喜从心里跳到喉咙，她想说话，想和龙女说话，可是看着龙女远去的身影，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好似有块石头梗在喉咙里。 她想追上去，可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好像上去了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她不能上去。 那天晚上，雷光倾泻，倾盆的暴雨下了整整一夜都不停歇，据说百里以外都有人看到这里满是闪电游走，似乎有一个电球从地上飞到天上，大得吓人， 那天晚上过后，旱灾便解了，剩下的村民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这里很快变成了一片荒村，时常有呜咽的风声在空气哀鸣，再无人靠近这里。 === 春来冬去，天下再也没有大旱过，风调雨顺了好些年。 小鲤仍旧生活在这里，借着龙女渡给她的灵气不断修炼，偶尔也会在铺满月光的晚上上岸，望着天上的明月傻傻地发呆。 也不知道龙女在哪里，会不会去其他地方下雨，这边没有旱情，就不来下雨了吗？ 小鲤失落地低下头，一双脚浸在水里无聊地拨弄着。 这几年由于她潜心修炼，鱼身已经变得更加巨大，金色的鱼鳞仿若金子一般闪闪发光，同时，她化成的人形也褪去了稚气，变得更加成熟。 当初龙女没有说龙门到底在哪里，小鲤也只好一边修炼一边寻找。 前几天，终于在一只千年老龟那里打探到，龙门只有在特定的日子才会开，若是能跳过去，自然是化龙成仙，享天人之寿。 明天便是龙门开放的日子了，小鲤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念着，望向黄河流去的远方。 那是东海，明天若是成了，她就可以见到龙女了！ 越想越兴奋，她完全睡不着，大晚上的浮上岸，畅想着明天的场景。 她的手抚过荒村剩下的断壁残垣，那天晚上龙女的身影不断在她脑内浮现。 这里，龙女曾经用温凉的手抚过她的背部，这里，龙女曾用手指点了一下她的眉心。 那边的屋顶，她和龙女曾经并肩站在那里，戏弄着一干假道士。龙女用手揽着她，亲手血刃道士，给她报仇。 她们一起逃过天帝的电光法网，潜入黄河中。 小鲤回想着，眼泪不自觉脱出眼眶。 龙女娘娘，我好想你。 不对，不用叫娘娘了。 应该说，龙女姑娘，我心悦你。 === 二月二，龙抬头，金银财宝向家流，好运今年起好头。 一大早，小鲤便赶往龙门处，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鱼，就等着龙门开放，一跃而起化身为龙。 小鲤挤在他们中间，一身金色的鳞光引人注目。 有好奇地打量着她的，暗地里打探的。 每年都有鱼过来，但是真正化龙的却寥寥无几。更何况，跃龙门也是有生命危险的，稍有不慎，修为尽毁还是好的，倒霉一些的，魂灵尽散粉身碎骨。 跃龙门这种事情，自然是要综合多方意见，务必保证能过了。 这里也有跳了好几次的，侥倖能活下来，在一旁谈论经验：「鳍化爪，头生角这可是脱胎换骨，非常人难以忍受，若是受不了就要及时退回来，等下次再过……」 下次？ 那什么时候能过？ 小鲤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了。真要按照这些人所说的，她怕是一辈子都见不到龙女了。 也有家里亲戚有跳过的，在吹嘘：「话说那是我外祖的兄弟的姑舅外婆的表兄弟的儿子……」 小鲤：「……」这得隔多远，怕是道听途说的吧。 「这位姑娘看起来年岁尚小，却有如此磅礴的灵力，是来跳龙门的还是来围观的？」 有人问小鲤。这里有这么多鱼的原因，除了拼一把的，还有三姑六婆过来观看的，就准备等人过了庆祝。 「来试一把的。」小鲤答道。 「姑娘是第一次吧？」 小鲤点头，那人眼底划过一道亮光，兴奋道：「那么敢问姑娘可需要跃龙门指点，我们姑祖的爷爷曾经越过龙门化龙，今日正好下来观礼，一句指点只需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石，便宜又实用！」 「……」 「不必了，多谢这位仁兄的好意。」小鲤抽了抽嘴角，礼貌回绝。 「不到一万块的灵石，换取一次成龙的机会，很划算的！」那人还不甘心。 小鲤转身就走，那人追上来道：「姑娘你还年轻，又修炼有成，定然是天赋卓绝，可这跃龙门谁也说不好，要是失败致残，姑娘你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小鲤翻了个白眼，指了指另一边跳了好几次正在高谈阔论的老鱼：「我要是真想听，去听他们的就好了，另外，我没这么多灵石，你不要再追着我了！」 第13页 她抬手凝起一团灵力：「你再跟着我，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那人畏惧小鲤，连退几步，嘀嘀咕咕地走了。 第8章 鲤鱼跃龙门8 总算清静了，小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专心等龙门打开。 眼睛正闭着，便感受到面前似乎有人，小鲤睁眼一看，一个留着发白鬍鬚的老人正瞪着眼睛看着她。 「何事？」小鲤皱眉，她可以感受到眼前老人的磅礴气势，她已经不是昔日的小鲤鱼了，这样的气势，和龙女极其相像。 难道是刚刚那个什么姑祖爷爷？ 小鲤警惕地看过去，后退几步。 「姑娘身上，有一股很尊贵的气息……」老人缓缓开口，「应该不是姑娘自己的吧？」 小鲤斟酌着语气，答道：「是一位故人所赠。」 「故人？」老人点点头，望了一眼天上，不再说什么。 龙女乃是龙族嫡系的长辈，气息自然是强悍尊贵的，这样的气息普通水族很难感应出来，但是已经化为龙的老人却能感受到。 眼前这位姑娘是有人护着的，终将化龙腾飞。 老人略略弯腰：「姑娘身上的气息已经开始慢慢减弱，若是真的想要找这位故人，还是尽快跳过龙门为好。」 只有原主人能力减弱气息才会减弱，小鲤心里咯噔一下，再也克制不住，忙问道：「您可认识东海龙女？」 「东海龙女？」老人愣了一下，不是很确定道，「若是气息减弱……确实是那位才是。」 小鲤眼巴巴地看着他。 那一晚过后，她再也没见过龙女，也无从得知她的消息。 老人低声道：「那位龙女违背天帝旨意触犯了天条，被杖打三十后流放了。」 「流放到了哪里？」 老人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听人说起过，那位是正经嫡系，也不知做了什么被这么罚，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东海了。」 回不去了？ 小鲤当场呆立，正午时分，远处的龙门徐徐打开，瑞气千条万缕，光华耀人，人群喧闹欢呼的声音却仿佛是从远处飘过来一般。 龙女已经不在了，自己还要化龙去东海吗？ 阳光正烈，小鲤却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姑娘？」 「呃……在……」 「龙门开了，若是姑娘真关心故人，还是跃过龙门后去问接引仙官……」 「多谢老人家。」小鲤收拾好东西，立即起身前往龙门。 回不去了？ 小鲤当场呆立，正午时分，远处的龙门徐徐打开，人群喧闹欢呼的声音却仿佛是从远处飘过来一般。 龙女已经不在了，自己还要化龙去东海吗？ 阳光正烈，小鲤却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一样。 「姑娘？」 「呃……在……」 「龙门开了，若是姑娘真关心故人，还是跃过龙门后去问接引仙官……」 「多谢老人家。」小鲤收拾好东西，立即起身前往龙门。 龙门悬于半空中，垂下瑞气千条，光华耀眼，小鲤和其他人位于下方抬头往上看去只觉得高不可攀。 一些原本信心满满的，见到这个情景都打退了堂鼓，太高了，摔下来修为不够就完了。也有胆大的，跳到一般高度发觉跳不到，急忙后退保命。 「今年怕是没人化龙了……」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发出嘆息之声。 小鲤看向另一边的老人，他今日本来是想看看族中是否有能过的小辈，顺带赚些修炼花费，只是这么久了，都没有一个过去。他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龙门很快就要关了！」 一声惊呼，小鲤循声望去，原本大开的龙门正在徐徐消失隐没，她心里一紧，若是关了只能等下一年，可是龙女被流放却不知是否还有下一年可等。 流放多寒苦，神仙也挨不过去。 这次错过，下次不知是何期，若是因此错过龙女，她将后悔一生，成为她的魔障，再也无法成仙。【▲欢 迎 加入 勾 勒 爱情百合 资源 依群，群号 码：82 4 5 2 0 09▼非 作者 群▲】 不再犹豫，小鲤摇身一转，化为金色的大鲤鱼向前越去。 「快看！又有人了！」 小鲤催动全身的灵力，如离弦之箭，龙门近在眼前，云雾缭绕，小鲤深吸一口气，再次加速，连空中的云和雨都随她而走。 还差一点…… 小鲤眼睁睁地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龙门，却无法再进一步。 ——她已经没力气了。 就这样完了吗？ 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向下坠落。 不可以，她不甘心！ 一股力量从心底油然而生，眉心发热，一位红衣女子陡然出现在小鲤面前。 她巧笑倩兮，抬起素手缓缓将小鲤抱住轻轻一抬—— 「轰隆隆——」一声响雷忽然炸开，一团雷火噼在小鲤身上，直接烧掉了她尾巴和双鳍。 龙门已经触手可及，小鲤忍着疼痛闭眼一跃，额头生疼拉扯，似乎要断裂开来一般灼痛。 「呃——啊——」她忍不住□□出声，全身火烧火燎，骨头一块一块地断裂重组，筋骨不断拉伸—— 她已经无力再保持清醒，沉重地闭上眼直直地掉了下去。 第14页 这是失败了吧？ 这是昏死过去之前，小鲤的唯一想法，唯一欣慰的，大概就是再次见到龙女了。 虽然只是虚影，但她满足。 === 天庭，南天门的大钟无风自动，响声震天。 ——这是又有人飞升了。 接引的仙官听到钟声，立刻抄起仙牒刻牌前往升仙台。 一位女子身着暗纹金色云浪的红色滚边锦衣闭眼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接引仙官面面相觑，这该不会是熬不住成仙雷劫，在成仙的那一剎那元灵消散了吧？ 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不过罕见罢了。 接引仙官收起仙牒刻牌，走进按住女子的脉搏：「还有气，成了！」 那就好，接引仙官引来一道灵气慢慢输入女子体内，待女子缓缓睁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这是哪儿？」小鲤醒来便是见到一群人围着她的场景。 「你成仙了，恭喜！」接引仙官恭贺小鲤，将仙牒刻牌一一给她，「鲤鱼跃龙门，脱胎换骨，拉筋生角，只有忍得住这样的疼痛，才能位列仙班。」 小鲤眨眨眼，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竟然过了。 她抽抽鼻子，忍住眼泪，想起老人说的话，询问龙女的去处。 「龙女？」仙官微讶，道，「那东海龙女，抗旨不行雨，按律应当抽龙筋断龙角，沦入畜生道贬为蛇类，只是天帝念她斩奸除恶，杀了为祸一方的恶人，特意开恩，仅打了板子发配到黄河边去了。」 「黄河！」小鲤心中一喜，谢过接引仙官，主动要求去黄河做河神。 「那黄河边上早已荒芜无供奉，虽说和北海荒原想比更好些，可终究比不得繁华之地……」接引仙官疑惑，劝她不要过去。 「我心已决，更何况黄河生我养我，那里还有我要倾心之人……」小鲤一顿，羞涩低头，「我实在不愿离开，万望仙官成全。」 「这……」仙官稍一犹豫，还是同意了。 小鲤谢过仙官，领了封令，便急急忙忙下界去了。 === 月明星稀，清风朗朗，龙门早已关闭，只余下一些看热闹的还未离去。 「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出现，就那么一抬手，那只鲤鱼就给她送过去了！」有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白天看到的画面，「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团天火从天而降，落在那金色的大鲤鱼之上……」 小鲤凝神听了一会儿，暗自摇头，跳龙门的痛苦岂是这么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 不过……他说有个红衣女子来帮她？ 小鲤禁不住按了按眉心，光滑温凉，仿佛还带着龙女指尖的温度。 龙女就在黄河这里，为何不来找她？ 小鲤快步走过，沿途有人见到她纷纷缓过神，这就是白天那越过龙门的鲤鱼。 「是失败了吗？不是说有高人相助吗？」 小鲤无心辩解，任由他们暗自猜测。 白天的老人还未离去，闻言来到小鲤面前，凝神盯着她看了会，道：「恭喜，得偿所愿，只是为何还不领命去往封地？」 像他们这种修炼成龙的，化龙之后自可领命去往一方封地，不与天生的龙族争夺地盘，互不相犯。 老人回想起白天的红衣倩影，恍然道：「去东海不必下界循着黄河而下，天上腾云而行更快。」 小鲤先谢过老人，解释道：「这倒不是，我已知故人在何方——」 她突然停下来，定定地看着后方不再说话。 「怎么了？」老人不解回头。 彩云遮月，一道红光划过天际，慢慢显出一个人形，一位红衣女子立于后方水面之上，晚风拂起她的衣袖，墨色的长发随风舞动，肤若白雪眼带笑意，她轻启丹唇，声音轻柔好听：「小鲤鱼，你好啊——」 「你好……」小鲤哽咽到几乎落泪，她扬起一个笑脸，「我现在不是鲤鱼了，龙女姑娘，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这黄河河神了。不知道在下是否有幸，邀请姑娘和在下一起，守护这里万万年？」 第9章 河神的新娘1 天河村因一条河环绕而得名，据说这河是从天上流下来的，河里住着神明，非常有灵。 这条围绕村庄的河就称为天河，天河每逢雨季水位便会高涨，村里人会在雨季来临之前祭拜河里的神明，祈求神明不要发怒，保佑他们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这祭河神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祭拜瓜果三牲，在河神有特别要求的时候，还要给河神送新娘。 是的，河神也是要娶妻的。 河神喜欢美人，村里的老人这样说。 其实河神很少要求说要娶妻，反而是要发洪水的时候，村里人主动给河神送新娘。 「怎么知道河神想要媳妇了？他和谁说的？」秀秀对此很是怀疑。 「河神会说的，大家都会知道。」住河边的三伯吸了口旱菸，神神在在地说。 秀秀小声嘀咕：「该不会是唬小孩的吧。」 三伯拿烟枪打了下秀秀的头：「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们要在河神提出来之前主动给河神送新娘子，这样他才会保佑我们。」 「略略略——」秀秀悄悄地做了个鬼脸，跑到天河边，看着平静的水面，「我都没见过它发大水，三伯你见过吗？」 第15页 「见过，」三伯吸口旱菸，眯眼看向湛蓝的天空，「那是我小时候的事了，河神娶亲那会，那叫一个热闹啊。」 什么嘛，这么一说的话，河神娶新娘子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真假都不知道。 秀秀悄悄往天河里吐了口唾沫，坏河神，小姐姐真可怜，居然要嫁给这种人。 几个小孩子原本是围着三伯听他讲古的，这会刚说到河神娶亲，就忍不住好奇地往河边跑。 「哎哎，你们几个小子，别跑那边，担心掉河里。这天河里面住着河神，掉下去是上不来的。」 秀秀问三伯：「河神在哪里呀？」 三伯：「我们当然看不见啦。那是神仙！」 「嘁——」秀秀鼓了鼓脸颊，没意思地撇了撇嘴，三伯就净说这些骗小孩。 秀秀是这十里八乡公认的小美人。娉婷裊裊的豆蔻年华，一绾青丝随意扎起，不施粉黛也照样清丽可人。 小女初长成，已有人上前来提亲。秀秀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爹娘商量后还是想再多留她两年，若是家里这两年还行，她爹打算招婿入赘。 秀秀爹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大夫，收个倒插门的女婿学医传承手艺也不亏。 对于此，秀秀倒是没什么表示。她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对于情爱之事还只是懵懵懂懂。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就是这样，懵懵懂懂的一辈子，到了年纪找个男人嫁了，生几个孩子，柴米油盐平淡到老。 === 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白天还是艷阳高照热得土狗只吐舌，晚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敲打窗户。秀秀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快开门啊，大夫！」门外的声音格外悽惨激烈，秀秀一个激灵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浑身淋湿的汉子，黝黑的面孔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这是有急事求诊，秀秀当机立断去把阿爹叫起来，备好东西送他们出去。 狂风吹得树叶呼呼啦啦的，秀秀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屋檐下的灯笼早已熄灭，屋内的烛火映照到门外，衬得外面尤其的黑。 秀秀爹和那个汉子撑着一把大黑伞，摇摇晃晃地走在风雨中，不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那汉子的妇人在这个天气难产，不得已只得冒雨前来。秀秀记得她，是个颇为瘦弱的妇人，生了好几个女儿了，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女儿还在家里帮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都这样了还要生。 秀秀嘆了一口气将门掩上。 一回头，秀秀娘也起来了，正坐在灯下。 「娘，您怎么起来了？」 「睡不着了，哎，还是老了。」秀秀娘揉着太阳穴，眼皮半睁不合的，影子在烛光下一晃一点。 「娘说的什么话，您还年轻呢。」 秀秀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娘可是註定要长命百岁的啊。」 「要是这能长命百岁就好了。」秀秀娘点了点秀秀的脑袋，「还是一副孩子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懂事嫁出去。」 「哼！」秀秀吐了吐舌头，俏皮道，「那也得有人肯娶我才行。」 秀秀娘一顿，轻轻摇头，女儿果然还只是个孩子，回头等她爹回来和他说，多辛苦辛苦赚几个钱，找个老实人入赘好了。 这一夜雨就没停过，秀秀爹直到天蒙蒙亮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 他脸色惨白，眼下尽是青黑，颓败地对秀秀娘道：「那个妇人没了。」 「没了？」秀秀娘一惊，继而想起女儿还在睡觉，小声问道：「怎么没的？」 秀秀爹停了停，也压低声音：「里面整整六个，肚子大得像个鼓，哎，都是男胎……」 他轻嘆一声，沉默地坐下来不说话了。 「那……那你……」秀秀娘看着他欲言又止。 那妇人没了，家属骤然失去亲人，有没有把帐算到你头上？ 「没事。」秀秀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揽住她，「等了我一晚上，没睡好吧，先睡饱再想。」 === 秀秀再次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大堂，阿爹和阿娘正坐着默默相对。 秀秀指了指被敲得摇摇晃晃的大门——不开吗？ 秀秀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招手让她过来，轻声道：「秀秀，别出声。」 秀秀走过去：「爹，这是怎么了？」 秀秀爹将昨晚的事略微提了几句，道：「家属来了。」 按照往常的晴朗天气，这会天应是完全亮了。但是今日，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乌云还没完全散干净，天还是阴沉沉的。门外的家属见他们一直都不开门，干脆将那妇人裹了草蓆，抬了担架送过来。黄纸漫天飘洒，哀乐唱不停，家属凄哀地哭灵。 秀秀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秀秀爹悬壶济世，上门的都是过来感谢的，她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乖女莫怕。」秀秀被骇得不断后退，撞到后面的秀秀爹。他伸手将温暖宽厚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乖，别看。」 门窗紧闭，悽惨的哭嚎声还是不断钻进来。 秀秀娘面露忧愁。她也生过孩子，自然是懂得，那妇人身体虚弱，还一胎怀了这么多，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这么凶险，阎王爷的生死簿怕是早已勾画好了。 第16页 「这可怎么办？」怎么解释家属都不听，一心认定是秀秀爹的错。再这样下去，不要说秀秀爹还能不能继续行医，连他们家能不能还在天河村住都是个问题。 这十里八乡都是一个宗族的，得罪了一个就不好过，更何况还是这么多条人命。就算是报到官府那边去，秀秀爹也讨不了好。 秀秀爹望着女儿秀美的脸庞，再看看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模样，心疼不已。 「要不然还是请族里的宗老来评判吧。」他想了许久才说话，医者只能尽人事，天命他是真的无能为力。 但愿族里能理解他。 他终于下定决心，动身开门，大声道：「各位乡亲，且听我一言，出来这样的事绝非我本愿。医者仁心，能救我肯定不会放弃，我自认已经努力，问心无愧。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还万望各位能节哀顺变。若是不服，我们可请族内宗老来评判！」 门外的家属互相对望一眼，退下去讨论片刻，那妇人的汉子走出来：「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宗老怎么评判的，你可不能矢口否认！人命关天的事，别想赖帐！」 「自是不会。」秀秀爹苦笑，他行医多年，就算是这次宗老认定他无辜，他以后也不会再行医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吵吵囔囔地要求开祠堂搬出祖宗牌位。 秀秀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一同到了祠堂。放着妇人的担架被放到门口，三伯被个年轻人背了过来，一到达就被要求快开始。 祠堂门口便有一块很大的空地，秀秀爹被人围在中间，等着祠堂门打开。 三伯枯黄的手指捏着烟杆，听完他们的说法，直皱眉：「一胎六个？能生也不是这么个生法。」他是村里的老人，辈分又大，年轻时也出去闯荡过，在族里说话很有分量。 秀秀爹道：「我去的时候，那妇人都只有进的气儿了，孩子太多，挤在腹内出不来，我真是什么办法都用了。当时除了我，还有产婆在，也可作证，句句属实，绝无谎话。」 三伯看了一眼披麻戴孝的妇人家人，也不多话，吧嗒吧嗒地抽菸：「你们怎么说？秀秀爹都尽力了，你们这么一闹太伤情分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那有不尽心的。」 第10章 河神的新娘2 产婆很快也被找了过来，证实了秀秀爹的说法。 末了产婆道：「最近也不知怎的，怀了多胞胎的妇人渐多，大多都无法顺产，妇人因此而亡。也有的狠得下心，保了大的不要小的，这才勉强存活。至于侥倖能生下孩子的，都是身有残疾的，生下来也活不了多久。」 三伯皱眉：「怎有如此怪异之事？」多胞胎不是没有，但却不会常见，更不可能在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出现这么多。 他严肃地看着闹事的妇人家人：「你们家媳妇本来就体弱，生孩子本就辛苦，突然间有了这么多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妇人家人面面相觑，经过产婆和三伯这么一说，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 「人都已经没了，秀秀她爹该不会是想推辞吧？」 「胡闹！」三伯一瞪眼，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就算是秀秀爹确实是有过错，你们也逃不掉干系！」 秀秀跟在他们后面，听到产婆的说法后忍不住向妇人尸体那边望去。即使被草蓆包得密不透风，妇人高耸的肚子也仍旧掩盖不住。 那妇人的家人已经是很不高兴，当即嚷着要报官，请仵作过来验尸。 「安静！」三伯大喝一声，「无知，须知事有反常必为妖，倘若小妇没死，生下来的孩子也是个祸害。」 妇人的汉子听到这里，原本就黑的脸色更黑了，他道：「三伯，您也是这村里的老人了，我媳妇怀这胎也确实辛苦，可这也没有张口就说是妖怪的道理吧？」 这是不服了。 秀秀爹知道三伯是在挺他后，腰杆也直了不少：「一下子怀这么多孩子，确实不正常。要是你媳妇因求子心切吃了什么药，难道这也要赖到我身上？」 三伯目光灼灼：「这么多人怀了多胞胎，该不会你们是听信那些游荡的江湖郎中，买了他们的药随意服食？」 乡下人家，除了正经大夫，时不时还有游荡的江湖郎中，作道士或僧人打扮，招摇撞骗，吹嘘自己所卖的药包治百病。 秀秀爹的医术也是年轻时从外面学来的，不敢说自己比得上城里的坐馆大夫，但是平日有个头痛脑热却还是能医治的。 妇人家里人小声说了几句，妇人的婆婆站出来道：「之前确实有个癞头和尚来过……听闻邻村有人买了他的药生了男胎，我们就想着试试……」 「简直是乱来！」三伯斥责道，「天行有常，生男生女岂是能随意控制的。还不赶紧看看那和尚在不在，抓了送官府？！」 「三伯这……这不好吧？」 「送！」三伯烟杆一敲，掷地有声，「这江和尚有如此邪药，必然来路不正，做下这样的腌臜事，你们还想留着他去祸害别人？」 在三伯的强硬态度下，妇人之死终究不了了之，秀秀爹给了那妇人家人一些钱财帮忙安葬，他们也表示不再追究。 「唉——」父女俩从祠堂慢慢走回去，秀秀听到她爹轻嘆了一口气。 「爹——」秀秀抓了抓他的手掌，安慰道，「没事就好。」 第17页 「本来还想找个倒插门的传下医术，如今怕是不行了。你也没个兄弟，以后我们不在也不知谁能给你撑腰……」 秀秀突然想起三伯关于生男生女的说法，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阿爹，三伯说，天行有常，生男生女——」 「嘘——」秀秀爹捂住她的嘴，眼睛死死地盯着天河，嘴巴紧抿压低声音，「乖女，别说话。」 秀秀眨巴着眼睛，狐疑地打量四周。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天河旁边，眼下正是农忙时刻，河岸边一个人影都没有。 秀秀爹抱住秀秀，两人小步地慢慢走开，直到远离河边，秀秀爹这才呼出一口气。 「爹，怎么了？」 「没事。」秀秀爹脸色发白，「我们先回去，你娘该担心了。」 秀秀看着阿爹，沉默地点头，二人一路无话返回家中。 === 自从那妇人难产而死，秀秀爹便不再行医了。家中还要过活，因此秀秀爹便改成去採药，一天到晚往深山里钻不见人影。 而且，自从那天去河边回来以后，秀秀爹便对她们娘俩二人说，让她们不要再去河边了，连靠近都不行。 往日秀秀娘会和一些姐妹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如今也不去了，改成从井里挑水。 挑水也不是个轻松活，要是秀秀爹在便会把家中的水缸装满，要是不在，只好由她们母女二人来做。其实，真要算起来，秀秀她们家离河边比离村里的井还要近，这么一来一回，颇费力气。 几日下来，秀秀心里不满，同样是水，井里的水和河里的水不都是一样的吗？ 她不敢直接和阿爹说，只好向阿娘说。 「反正爹也不在，我们偷偷去河边挑水，他不会知道的。」 「听你爹的，」秀秀娘抚了抚女儿的头发，「他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一天晚上，秀秀爹採药未归，秀秀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打开水缸发现没水了。 她返回床上，翻了几遍又实在是渴得厉害睡不着。 熬了许久，透过纸窗看到天蒙蒙亮，秀秀实在坐不住了，鲤鱼打挺般从床上起来，抓了水桶就往河边跑。 天河村还处于沉睡之中，周遭一片寂静，连公鸡都还没有起来打鸣。 秀秀一个人拎着水桶，走到河边打了水，迫不及待地捧水喝了几口，清冽甘甜的河水从喉咙滑到心田，带来一片清凉。 秀秀喝够了水，晃着脑袋呼吸着晨间的清新空气，流水汩汩静谧无声，四下无人，宁静安详。 也不知阿爹为何不许她来河边，秀秀挑起水桶，心中泛起嘀咕，她都一个大孩子了，又不会失足落水。 「哞——」 秀秀拎着水桶的手一顿，河边并无肥美的水草，一般人家是不会将牛赶到这里的，是哪家的牛走失了？ 「哞——」 又一声，这一回，秀秀听仔细了，很像是牛鸣，但是声音更为清越从容，她竟然从这一声里听出一股恼羞成怒的意味来。 真的是牛吗？ 秀秀想了想，还是将水桶放下，沿着河边走了一圈。 无论如何，一头牛对于农家都是非常重要的，丢了牛，这家也就散了。 她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牛的影子，倒是发现了不远处有个草丛在不断抖动。 要不是她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也许是受伤了也说不定。 这样一想，秀秀快走几步，伸手拨开草丛。 ——一位容貌俏丽的女子身着白衣躺在里面，白衣染血，嘴角滴红，正睁着一双石榴石一眼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秀秀一惊，这女子伤势这么重，也不知躺在这里多久了，要不是被她发现，这女子只能等到尸首腐烂发臭才会被人发觉。 「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警惕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倒吸了一口气。 不顾女子凶狠的眼神，秀秀将女子扶起，女子起身坐了会，又软身倒下。 「呃……」秀秀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女子的身量比她还大，她实在背不动。 女子手指微动，撇开秀秀想自己起来，秀秀见状急忙伸手去扶她，女子也不再客气，直接将身子倚在她身上。 「唔——」肩头一沉，秀秀回头一看，正好撞上女子的鼻子。 眼泪瞬间就疼出了泪花，秀秀鼻头发酸，却因为双手扶着女子而不能去擦，只能任由眼泪流下。、 秀秀扶着女子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看到女子腰腹的血迹因为移动而扩大，再抬眼看到女子正冷冷地瞪着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姑、姑娘，你没……不不不，我回家拿药给你？」 女子不答，仍旧冷着脸，她低头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肚子，血迹再次晕染扩大。 「姑娘？」 「你还站这儿做什么？」女子终于说话，声音嘶哑。 「好好好。」秀秀急忙转身往回走。 女子轻啧一声，看到秀秀听到她的声音脚步加快连水桶都完了拿，忍不住勾起嘴角，复而又因为伤口扯动而痛得扯了扯嘴。 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 女子垂下眼睛，她在草丛里躺了一夜，这里人迹罕至，原本她都要以为自己要躺到能动的时候在离开了。 没有想到这么早，竟然还有凡人过来。 第18页 她疼得实在受不了细细喊了几声，秀秀却听到了。还准确的找到了她。 也不知道凡人的药有没有用…… 她还从没用过，要不是给那下作的东西暗算，她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女子想到这里，眼神越发冷凝，待她养好伤后，定要将那东西挫骨扬灰，以报今日之血仇！ 至于救了她的秀秀…… 能救她是那个村姑的荣幸。 —她原本还不想给她救的。 第11章 河神的新娘3 秀秀回家的时候发现阿爹已经回来了。 「大清早的，去哪儿了？」秀秀爹放下背上的篓子，将里面的草药拿出来准备晾晒。 秀秀眼睛一直跟着他的动作，在里面寻找止血药：「没去哪儿，就随便走走。」 「别去河边。」秀秀爹点头，嘱咐了一句就继续埋头摆弄草药了。 「阿爹，」秀秀眼睛转了两圈，计上心来，「家里水缸没水了，你去挑水好不好，我帮你收拾草药。」 秀秀爹无奈一笑：「行行行，我去就我去，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嗯嗯嗯。」秀秀连连点头，「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个了。」 秀秀爹没多想，拿了扁担和水桶就出去了。 待秀秀爹走后，秀秀立马抓起刚刚捡出来的止血药往门外跑。 也不知那个姑娘怎样了……人命关天，秀秀不敢多耽搁。 那个白衣女子一直躺在那里，眼睛淡漠地往下垂，秀秀来了都不见反应，也不知在想什么。 「姑娘？」秀秀走近她，「药我拿来了。」 女子撇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会，见秀秀一直站在她身旁不再动作，脸色更冷了：「不是说拿了药过来了吗？」 秀秀一顿，一点一点靠近她：「我给你上药？」 女子又不说话了。 秀秀摸摸鼻子，算是知道她的意思了，非常上道的伸手将白衣女子的衣服，将草药揉碎一点一点的铺在上面。 农家无白净的棉布，只能拿干净的麻布给女子包上。 女子眉心微拧，终究没有说什么。 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秀秀抬头看了女子一眼，问道：「姑娘住在何处？可有家人？」 刚刚给女子包扎的时候，秀秀摸到女子身上的衣料，顺滑柔软，里边还绣着暗纹，想来是位贵人。 也是，普通人家哪里会穿容易污浊的白衣呢？ 不知怎的，秀秀忽然想到了话本小说里的，千金小姐私奔逃婚流落民间的情景。 不对，逃婚怎么可能没有情郎，那个书生秀才呢？ 女子浑然不知秀秀脑内已经编好了一整本话本，演绎了一场爱恨纠缠的大戏，自己尝试起身活动走了一下。 乡野人家的药虽然简单粗鄙，但效果却意外的不错。 女子心情大好，自觉应该给这个村姑一点报答，毕竟民间都是这么传说的。 ——救人一命，然后以身相许。 「虽然以身相许是不可能的，不过看在你这么用心的份上，这一颗东珠便给你。」她一甩袖子，手掌心握着一颗硕大圆润的珠子。 果然是千金大小姐。 一出手就是一颗大珍珠。 姑娘家哪有不爱美的，这么一颗大珠子的确夺人眼球。 恋恋不捨地看了眼东珠，秀秀还是拒绝了。不过是一点小事而已，不值这么大一颗珠子，而且…… 这女子以前可是大小姐来着，私奔到穷乡僻壤的，日子肯定不会那么好过。 贫贱夫妻百事哀。 秀秀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你不要？」女子有些惊讶，复而又皱眉，「你该不会真的想要我以身相许吧？」 秀秀：「……」 刚刚女子好像也说了「以身相许」…… 秀秀动作一顿，禁不住去仔细打量女子，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色若春花拂明晓，目似秋水横烟波。 秀秀一时之间竟然有些看呆了。 她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刚刚没注意，如今女子收拾齐整，白衣猎猎站在河畔，好似九天玄女下凡，风一吹就像要随风而去羽化成仙一般。 秀秀没有接过东珠，这让女子有些困扰，不过，随即她也就释然了，这村姑定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稀罕的东珠，不知其价值也是正常的。只是要让她以身相许是万万不可能的，她还不容易才下凡一趟，可不想将自己绑死在这里。 女子略一思索，在秀秀眉心一点，一道清凉的气瞬间从眉心沁入她的体内：「这是我的一道本命气，以后若是有事，可将手心按在上面，千里之内，我若感应得到，自会出现，不过只有三次机会，过了就没有了。」 原来是个武林高手。 秀秀顿时肃然起敬，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高手，她也曾听三伯说过。 有恩必报，重情重义，快意恩仇，潇洒来去。 秀秀的脑中瞬间展开一幅热血沸腾的江湖画卷。 「原来是女侠，失敬失敬，怪不得能恢复得那么快，是……是内力吗？」 女子：「……」 「这个是……咳咳，总之有事按在上面就行了。」 「这样吗？」 「喂，别乱用——」女子还没说完，秀秀就已经好奇地将手放在上面，眉心感应到龙女在这附近，瞬间抽出一道气，射向龙女。 第19页 ——本命之气可牵引本体。 女子猝不及防，被本命之气拖拽，一下子摔到毫无防备的秀秀身上。 「呃……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这样。」 秀秀很是惭愧。 女子面无表情地压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两人四目相对，秀秀立即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入神至极。 「你鼻子流血了。」 女子突然出声，秀秀这才惊觉自己出了丑，她的耳根一下子就发红发热：「我……我没事，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吗？」 「不能。」 「哈？」秀秀僵着身子，之前女子不出声，她还没感受到压在她身上的这副身子…… 秀秀觉得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 软软的，凉凉的，还有好闻的冷香…… 「摸够了没有？」 「咳咳……我……」秀秀脸涨得通红，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美色所惑，做了那登徒子。 女子似是不在意：「扶我起来，我给你个机会。」 秀秀这才意识到，女子起不来是因为伤口居然又扯开了，她伸手抱住女子的腰，满脸通红地将人扶了起来。 秀秀低头看着两人的脚尖，一点也不敢抬头向上看。 「你为何不看我？」 「看着呢。」秀秀的头越发低了。 站稳的一瞬间，女子反手抱住秀秀，欺身而上：「虽然我并不是很想立即就将身嫁与你……不，应该是我娶你才对……」 女子将秀秀揽住，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长得还行，勉勉强强附和，再加上你救了我还摸了我……唔……」 她捏了捏秀秀的脸：「这样算来，我的清白就算是给你了，在我没想好之前，你可不能始乱终弃。」 秀秀：「……」 秀秀已经呆住了，没有想到仅仅是救了一个人，就要把自己嫁出去。 不过……女子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秀秀偷偷抬眼看她，女子正好望了过来，清澈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地映着她的倒影。 完了。 秀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好似有什么在里面炸开一样。 她欲盖弥彰地转开脖子：「好好好，你定个日子，我回去和爹娘说，我们改日去议亲。」 秀秀对结婚流程也仅仅只是知道个大概，只知道最开始要议亲。 女子动作一顿，挑眉看她：「我只是说要给你机会，还没想好要不要娶你呢。」 「那你什么时候会娶我？」不知不觉，秀秀思绪竟然也跟着女子走了，傻愣愣地问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连女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女子忽而一顿，「有人来了，我先走了。」 「哎……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龙。」 「龙姑娘？」秀秀念了一遍。 「你大概要叫姐姐了。」 「龙姐姐？」 女子垂下眼睛点头，似乎轻轻笑了一下，在秀秀再次抬起头来之前，飞身而去不见踪影。 「秀秀！」远处忽然传来阿爹怒气沖沖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他快步走过来，拽走秀秀：「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不要来河边！」 「阿爹……」秀秀一转头，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你有没有……」 「我们快回去，不要在这里！」秀秀爹将秀秀带离河畔才松了一口气，「以后不可以再过去了！」 秀秀有些不知所措，除了这次，阿爹这样她还是第一次见，之前孕妇家人闹事都不见他如此紧张。 目光扫到之前被她遗忘的水桶，秀秀软声道：「阿爹，你去得太久了，我实在口渴，就拎了桶过来河边……我，我下次再也不来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阿爹低声念念叨叨，「我们快走，再也不来了。」 === 父女俩再次回到家中，秀秀娘已经起来，正摆了早饭等他们。 见到他们进门，笑意盈盈道：「秀秀，今早三伯来找了我，说是要把邻村的一个小伙介绍给你，说是踏实肯干，家里也没有公婆要伺候，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 「娘——」秀秀打断她，「我不嫁，」 第12章 河神的新娘4 「什么？」秀秀娘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怎么能不嫁人呢？到时候你老了谁来照顾你？」 「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秀秀一脸认真，再说，她又怎么会嫁不出去呢，明明已经有人愿意娶她了。 她都已经毁了女侠的清白了。 要负起责任。 不过，现在暂时要保密，因为女侠还没决定是否要娶她。 秀秀拉住老两口的手，郑重道：「阿爹阿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养老的，不让你们老无所依。」 秀秀爹两条眉毛纠结在一起：「你只是个姑娘家，什么都不会，不要说养我们，你连自己都养不起。而且……就算爹娘同意，你嫁不出去也会被人说闲话的。」 「我不怕，闲话不算什么……」秀秀道，「我不愿意随意嫁人了事……」 她想到白衣女子，耳根蓦然发热：「我想，爹娘也不想我过得不好吧？」 夫妻俩对视一眼，无奈地点头。 秀秀将目光在屋里扫来扫去，家里简单，但平日也就刚好够用的程度，如今秀秀爹也不行医了，银两收入更是少了很多。 第20页 她握拳坚定道：「我愿意随阿爹去採药，学医……当个医女，您看如何？ 秀秀之前就跟着阿爹学过简单的医理，能辨认一些草药。若是现在才开始学，也不晚。 秀秀娘看向秀秀爹：「她爹，你看如何？这学了医，哪怕以后嫁到夫家也有用，若是不行，去当个产婆也好，左右也能帮个家用。」 「这……」秀秀爹一顿，「她娘，这事我得再想想……我这医术不可轻易传人的。」 秀秀娘：「怎么不能轻易传人，你之前不是还想招婿传下去的么？莫非传你医术的人还说传男不传女？」 「这倒没说，只是……」秀秀爹低声道，「我也不知秀秀能不能学……」 「有什么不能学的？你是不是看不起女孩子家家的？」秀秀娘一拍桌子，就要和秀秀爹理论，「你该不会觉得秀秀是女孩子，就学不得医了吧？当初秀秀出生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说的？你说……你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气。」秀秀爹急忙去揽住她，「我教就是我教就是，秀秀要是学不好，我替你打断她的腿！」 秀秀：「……」 就这样，秀秀开始跟着阿爹学医了，每日父女俩一同上山採药，阿爹教她辨识草药附带相关的药理医用。 每日这么忙忙碌碌，时光漫漫，秀秀也随之长得更加秀美了。 偶尔的闲暇时光，秀秀早上起床会坐上一会，发一会懵；正午会坐在山中的树荫下，看着翠绿欲滴的树叶；看着傍晚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捻着草药…… 想起那个遥远记忆里面容却不曾模糊的白衣女子。 那个说会考虑娶她的白衣女子。 想到这里，秀秀禁不住笑出声来，如今她已经懂得，嫁娶不是可以随意约定的，也不知那个初出江湖的女侠懂了没有。 === 自从阿爹出事不再行医，三伯发话让村里人不要信江湖郎中后，村里就缺了大夫，大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随意来找秀秀抓两把药回去，若是骨折脓肿，秀秀经过阿爹的细心教导，也能看个大概。 久而久之，天河村有个貌美心善的医女，也就传了出去。 秀秀爹也很满意，秀秀听话好学，一点就通，一点也不比男儿差，学成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劳。 如今的秀秀，即使不用阿爹跟着，也能自己上山採药了。 只是有一点，阿爹还是不许秀秀去河边，秀秀看着，阿爹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对她严厉了，但对她去河边也是不喜的。 她也曾多次在在远处眺望过去，却再也不曾见过那个白衣女子。 那个女子，不是普通人，想来伤也好了回家去了吧，她们此生估计不会再见面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活法，她们註定不是同一种人。 「秀秀——你回来了。」阿牛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这是之前三伯介绍的邻村小伙，乡野人家不讲究男女大防，自从他们见过面之后，便默许是未婚夫妻，他农忙完，都会在山脚下等秀秀採药归来。 阿牛从小没了爹娘，靠吃百家饭长大，对于秀秀爹娘的奉养也愿意承担，甚至坦言很早之前就想有爹娘了，把老两口哄得合不拢嘴，对他这个未来女婿甚是满意。 想到之前自己放出豪言要养爹娘…… 秀秀垂下眼睛，不着痕迹地躲开阿牛伸过来的手：「我们回去吧，今天我又采了很多药，阿牛哥你前日不是被野草割伤了么，我刚好才到一株很好的止血药，给用上，你很快就能好的。」 「不用了，我已经好了很多了。」阿牛伸出手掌，亮出来给秀秀看，「你之前不是给我用了吗？差不多要好了。」 秀秀瞄了一眼，微微一笑：「好像是呢，那这株药草便存起来，以后还能用。」 听了秀秀的话，阿牛的脸蓦然红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秀秀，见她只是专心摆弄草药没注意到他，忍不住低声道：「秀秀，你好像总是会采很多的止血药……是……是为了我吗？」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低到听不见了，脸也更红了，只是他脸黑，很难发现。 秀秀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没……没啥……」阿牛是没勇气再说第二遍了。 秀秀没空搭理他，继续将药篓里的草药取出来分门归类，一些需要特殊保存的草药更是小心对待。 秀秀忙的时候，阿牛就在一边看着，这些他不懂，在他看来，这些花花草草都长得和杂草一样，所以秀秀忙的时候，他也帮不上忙。 金乌西沉，落日的余晖从两山之间射进山间院落，落下一地晖金。秀秀忙完，抬头擦汗看了一眼天空，一片一片的云朵悠悠荡荡地飘着。 ——看来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饭好了！快来吃吧。」秀秀娘在屋内大声喊道。 阿牛看向秀秀，帮她把背篓放好，一同走进屋内。 「阿牛哥，今天辛苦了吧。」秀秀笑道，「明日又是个大晴天，又要割稻子又要防晒谷子，这些日子真是麻烦你了。」 阿牛这样，其实和倒插门的女婿也没什么区别了。 秀秀家原本也是有地的，只是不怎么种植，白白浪费了。阿牛来了之后，便拿起锄头将地翻了一遍，又撒了些种子，种些东西供上饭桌吃。 秋高气爽，天清风朗，这样丰收的日子里，这乡村间的男女会在晚上割了稻子的田野间燃起篝火，欢歌载舞一晚上。 第21页 这也算是变相的相亲了。 秀秀对这些的兴趣不大，也不大乐意去，原因无多，还是因为之前那难产死去的妇人。 那妇人生了那么多女儿，总有没嫁出去的，虽然三伯已经说了此事和秀秀爹干系不大，但总有那么一两句传了出去，传来传去，也就变了样。她们因此和秀秀有些不大对付，遇见总要冷嘲热讽两句。 更何况，那家汉子又重新娶了个，听说刚生了个大胖小子，对这女儿更不怎么样了——反正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外人」。 这就使她们更加嫉恨秀秀了。 夜幕低垂，草间虫鸣，乡村其实没什么玩乐活动，人们劳作了一天闲下来，未免会觉得有些无聊。 秀秀不想去，却不会阻止阿牛去参加篝火会。 看着阿牛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左顾右盼，她抿唇笑道：「阿牛哥，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就好了。」 「这……这不好吧……」 「没事，我不去你是知道的……」秀秀想了想，道，「今晚的篝火会好似是在河边开的吧？阿爹怕我出事落水，从来不许我去河边，我还是不去了，免得他担心。」 「哎，」阿牛应道，试探地看着她，「那行，我就去。回来给你带些玩意，你想要说什么？」 「什么都好。」秀秀是无所谓的，只是看着阿牛期待的眼神，她也不好说什么扫兴的话，「阿牛哥不嫌麻烦就行。」 阿牛一走，似乎连这屋子的热闹也被连着带走了。 秀秀无所事事，干脆将之前收好的草药再次拿出来摆弄，默背起药典。 「秀秀，怎么不随阿牛出去玩？」秀秀爹问道。 「不去了，我不爱凑这热闹。」秀秀垂下眼睛，「这次篝火会在河边……不去了。」 「这样……」秀秀爹嘆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秀秀娘狐疑地看着父女俩，不知道她们怎么就忽然不说话了。 「阿牛一个人去不好吧？阿牛都住到咱们家里了，再过不久，便可以和秀秀成亲了，」她指着他们两个的脑门，「你们也是心大，竟然放阿牛一个出去，要是……要是被人给……」 「娘，」秀秀哭笑不得，「不会的，阿牛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放心吧。」 「他不是那样的人，你能保证别人不是那样的人吗？」 第13章 河神的新娘5 秀秀娘跺着脚，将秀秀赶出了家门。 「今晚必须和阿牛一起回来，不然不许回家！」 秀秀：「……」 这是没有办法了，秀秀必须去河边了。阿爹是知道原因的，不会责怪她的。 秀秀想到这里，莫名有些兴奋，她已经很久没去河边了，虽然知道白衣女子不会再出现了，但她却对那个地方莫名想念。 也许是因为曾经许下的话？ 要和她议亲，要和她订婚，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就像那戏台子的公主出嫁一般，敲锣打鼓游街而过，洞房花烛夜，燃尽到天亮。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想到这里，秀秀忽然有些好笑，自己不过是个乡野医女，哪有那么多的讲究？而那个人，出身不凡，自己想的这些，都是她的才对。 不过都是瞎想罢了。 === 河边的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偶有火星从其中窜出来，一阵一阵的歌声响遍田野，欢笑声随风飘散。 秀秀站在河边的堤坝上，从上往下望，在这里，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阿牛被团团围住，好几个姑娘都对着他暗送秋波，使得他被火烤得火热的脸更红了。 看起来很热闹呢。 秀秀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倚着一旁一棵大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几眼。 她很久没有来河边了，话说上次她发现白衣女子的地方在哪里呢？ 在这里，还有这里，是她给她上药的地方。 这里……那个人说要给她一次机会，要娶她…… 秀秀想到这里，蓦然一顿，再看看下面一派热闹的场景，忽然有些眼酸。 此生，自己就这样了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阿牛的拼命示好，还是那群姐妹的嘲讽；是父母日渐苍老的容颜，还是钱罐打开却空空如也？ 一个平凡的村姑，嫁与一个普通的种田的汉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生几个孩子，待到年老时便等着他们奉养，看着他们再次重复自己的人生。 谈不上情爱，这便是最普通的生活。 她真的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秀秀想起那个白衣女子，若她真的如话本那样和心爱的人私奔，就算是苦也是甜的吧？ 「龙姐姐……」秀秀忍不住轻声念起，手指按在眉心，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呵——心爱的人？」一个女声忽然在秀秀耳边响起，一双素净的手覆在她的眼上，身后的人带着冷香，语气冷凝，「你刚刚说的是什么鬼？」 「逃……逃婚？」秀秀的心砰砰砰地猛烈跳动，「你……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冷香，余光借着火光瞥到的纷飞的白色衣角，不用回头，秀秀就知道，是她。 女子冷哼一声，又不答话了。 秀秀摸摸鼻子，想了想，试着喊道：「龙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女子这才舒展了眉头：「我来找你，怎么，不行吗？」 第22页 「当然可以。」秀秀暗暗压住狂跳的心，「就是有点意外。」 女子挑眉看她。 「龙姐姐——」秀秀飞快地加上这一句。 女子点点头：「很好，我问你，你刚刚哭什么？」 「我哭了吗？」 「我不会看错。」女子伸出手，在秀秀的眼睛上揩了一下，秀秀连忙把眼睛闭上，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顺着眼角而出。 真丢脸。 秀秀吸了吸鼻子，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任由它们喷薄而出：「也不知怎的，想到自己以后就要嫁给一个仅仅熟悉一些的陌生人，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女子盯着她看了会，突然开口：「龙霜。」 「什么？」秀秀泪眼朦胧，说话含含糊糊的。 「我的名字。」 秀秀看着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光彩：「能……能在说一遍吗……龙姐姐？」 「龙霜，我的名字，记住了。」 秀秀点头，跟着念了一遍：「龙霜——」 龙霜忽然扭过脖子，远处的火光映过来，她露在黑发下的耳垂尽是红色：「你还是叫龙姐姐吧。」 「好。」秀秀轻轻勾起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和龙霜在一起，即使不说话这样静静挨着，也没有像和阿牛在一起相处时那么难受。 还不用没话找话。 很舒服。 秀秀这样想着，忍不住向她看去，龙霜还是一身白衣，样子还是没有变。 她想和她多说话，她想更了解她。 「龙姐姐是来这里玩的吗？」 「算是吧。」龙霜看着远处的篝火会，指了指，「你不去吗？」 秀秀摇头：「不去。」 下面的阿牛忽然被一个姑娘送了花——这是对其中意的意思。 龙霜点头：「好。」 秀秀不知道她突然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只当是在喝彩。 她看着阿牛缩手缩脚地将花送回去，忽然记起，那姑娘不是那妇人的女儿么？ 她忽然很想笑。 「龙姐姐住哪里？明早我要去採药，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阿牛多次想跟着秀秀去都被她拒绝了，她看着龙霜，紧张万分。 「好。」龙霜答应了。她盯着秀秀看了会，突然皱眉：「你认识那人？」 「哪个？」秀秀没有等到龙霜的回答，便知道那人是谁了。 ——下面的阿牛看到了秀秀，正抬步向她走来。 「秀秀！」阿牛兴奋跑来，「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不来吗？」 「我……」秀秀一回头，龙霜已经不见了，「我就来随便看看。」 秀秀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姑娘看着她不善的目光，自嘲一笑，看来阿牛是真的很受女孩子喜欢啊。 「我先走了，明天还要早起去採药。」秀秀挥手，率先告辞。 月明星辉，秀秀一个人走在乡间小道上。 「龙姐姐，你还在吗？」看不到龙霜的人，秀秀只好试着喊了喊。 「我在。」龙霜再次突然出现，看着秀秀清澈的眼神，罕见的有些吞吞吐吐，「你……你明天记得。」 秀秀目光盈盈的看着她。 「我会等你的。」 龙霜说完，很快就走了。 秀秀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暗暗赞嘆，龙霜果然是江湖女侠，武功高强，高来高去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慢慢走路，夜晚的风清凉得就像那人一样，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暗香。 「秀秀——秀秀——」 是阿牛的声音。 秀秀回过头，面带微笑：「阿牛哥，怎么了？」 阿牛看着这样的秀秀，突然有些窘迫：「秀秀，你……你是生气了吗？」 「生气？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秀秀拧着眉，满是不解，「阿牛哥你不继续玩了吗？我看你玩得挺开心的，很是难得……就这么突然丢下一大帮人走开不好吧？」 「是……是吗……」阿牛松了一口气，「你没生气就好吧。」 两人一路无话平静地回了家，各自在大堂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 第二天，秀秀一大早就起来。在床上坐了一会，她猛地意识到，今日有些不一样——她和龙霜约好了要一起去採药。 这样一想，秀秀就担心龙霜一早就到了在那里等她。 三步并作两步走，她匆忙梳洗完毕，随意吃了几口，拿了干粮扔在背篓里就跑出家门。 「哎——秀秀，怎么不多吃点，等会不经饿的。」秀秀娘在后面喊她。 「来不及了！娘，我先走了！」 「刚吃饱饭别跑那么急，药草又不会跑，不急的——」 秀秀已经听不见了，她迅速地跑向入山口，在那里已经有个白色的身影了。 晨间的阳光并不猛烈，龙霜的乌炭一样的黑发在阳光下好似闪着光，衣袂飘飘，无风自动。 「龙姐姐——」秀秀屏住呼吸，慢慢平复走近她，在她转过来的时候，迎着阳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抱歉，让你久等了。」 龙霜动作一顿：「无妨。」她扫了一眼秀秀背后的背篓，抿了抿嘴：「是我来早了落了东西，你等下。」 秀秀已经习惯龙霜的忽然消失和忽然出现了。 龙霜不一会就回来了，还在背后也和秀秀一样背了个背篓。 第23页 嗯？ 秀秀看着漂亮的仙女背着个丑陋的背篓，那个土黄色的灰暗竹篾编成的背篓，在龙霜雪白的衣服后面，要多违和就有多违和。 「好了，走吧。」不顾秀秀吃惊的眼神，龙霜微微晃了下，觉得还可以，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感觉很是新奇。 「哦哦哦。」秀秀有些反应不过来，待龙霜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回过头来看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跟上。 秀秀从地上的枯枝里捡了两根木杖，对比了一下，还是将比较干净的那一根给了龙霜。 「我要你那根。」龙霜瞥了一眼秀秀手里的，「你的比较长。」 不是差不多吗？ 不过既然是龙霜的要求，答应就是了。 第14章 河神的新娘6 和龙霜在一起，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待秀秀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了。 「还有一处，我们采完就回去。」秀秀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峭壁，「其实主要还是去看看，那边偶尔会有灵芝，得小心别让野兽先叼了去。」 灵芝要长够年份的才能用，越长的越好。 这个龙霜懂得，看着秀秀湿了的鬓角，她道：「你在这儿坐着，我去看看。」 「这……」其实秀秀本来是不打算去看的，灵芝稀有，哪有那么可能就给她撞上。平日她都不去那里的。 ——她只是想多和龙霜处一会罢了。 但是龙霜的好意她又不想拒绝…… 秀秀不说话，龙霜也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灿若星辰的眸子里只装了她一个，里面有着卷翘的睫毛都挡不住的深情。 沉默了许久，终究是秀秀忍不住开口：「要不然，我们一起去？我想去看看……不是不相信你……是，是我怕你不认得……不是不是……我，我……」 越说越奇怪，秀秀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 「好，我们一起去。」龙霜看着她，忽然轻笑一声，「其实我也不大认得。」 「哎？哦哦哦好的好的。」秀秀也不知自己在胡乱应些什么，只知道跟着龙霜走到峭壁那里。 峭壁上沾满了青苔，是在山的背阴面，偶有飞鸟降落，但都停留不长时间。 「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来我们不是很幸运。」什么都没有发现，因是秀秀自己提出来的，怕龙霜失望，便试着说几句玩笑话缓和。 龙霜专心致志地盯着那面峭壁，忽而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难闻的味道？」秀秀摇头，「没有。」 龙霜目光一凝，盯着那面峭壁出神地望了会，眼睛眯起：「这个味道……我不会记错的，就是那个噁心人的东西的！」 是……是什么？ 秀秀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到龙霜时的场景。 她受伤了，很重。 是在这里，有人打伤了她？ 「你走开些。」龙霜指了指远处的一个地方，秀秀闻言，立刻走过去。 龙霜武功高强，还有人能把她打伤，这个人一定是个狠角色！ 她看着站在峭壁下的龙霜，眼里挂满担忧，手在背篓里不断抓摸，她应该可以帮上忙的！ 龙霜看到秀秀走远后，飞身上去，脚尖轻点，迅速查看了一下。这面峭壁从外面看，确实是一面普通的峭壁，不过，里面可不是！ 她提气运手，双手迅速聚起大量灵力。 当初会被那玩意打伤，除了是她掉以轻心还有实力确实是差了一层。 那个东西在这里潜伏许久，也不知如今的实力如何。 她拧头看向远处看着她的秀秀，她仍旧无知无觉地看着她，似乎没有在意到可能到来的危险。 如果她再次实力不济，不敌对方的话…… 龙霜忽然有些忐忑，刚刚被贬下来时都不曾慌张，如今的她却犹豫不决。 要是她再次失败，秀秀也会随她一起捲入危险之中。 手中的灵力收起，龙霜运气收势，转回头看向秀秀，故作轻松道：「好像是我搞错了，这山野间野兽这么多，也许是他们留下的也说不定，是我太大惊小怪了。「 是吗？ 秀秀看着龙霜动作一顿，还以为她有什么大动作，没想到转眼间就收了起来。 龙霜补充道：「毕竟你也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确实是我太过敏感了，害你担心了。」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峭壁，扬起微笑对秀秀道：「我们回去，太晚你爹娘也该忧虑了。」 === 是夜，月华倾泻满地，星空晴朗，秋风徐徐。 龙霜一个人站在田埂上，眺望着远处沉睡的村庄，犹豫不决。 要不要去看她一眼？ 要是自己不能回来的话，岂不是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压下心底的犹疑，她飞过一处一处的院落，白衣翩翩，衣袖飞舞，悄无声息的落到了秀秀家。 碧玉年华的女孩子，即使睡着了也仿佛带着一股香甜的气息，龙霜步步走进，定定地站在秀秀床铺前。 虽然和三年前相比，她的实力已经大为长进，但被贬下凡后的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削弱了。 也不知那个东西是什么，阴毒险恶得很，当年她侥倖没被对方打死，却被夺去龙珠，此仇必然要报，避无可避，忍无可忍！ 只有先天龙族才有龙珠，龙族失去虽然不至于死亡，却会对修炼造成一定影响。 第24页 龙霜自小便天赋异禀，待修炼有成后，更是被天帝一旨宣上天，做了那天河的掌管者。 三年前，她私自从天界的天河顺流追踪而下，来到天河村，被一个癫头和尚给暗算了，她侥倖逃脱遇到秀秀，养好伤回了天界修炼，就是为了重新夺回自己的龙珠！ 这三年，她的修炼修炼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除了是因为到了瓶颈还有没有龙珠的缘故。 龙珠为龙族所特有，若没有其他特殊法门，其他人拿了也没用。 她不敢和别人说自己的龙珠被一个无名之人给夺了，龙珠遗落世间，必将造成大害，到时候她的罪过又加了一层。 自己这次逃婚惹怒了天帝，她私自逃婚，违背赐婚旨意的罪名已经摘不掉了。 ——不能再加一个罪名。 ——更何况，若是她真的和别人洞房花烛了，秀秀怎么办？她都已经和她定了，便不会违背自己所许下的诺言。 秀秀今夜睡得不大安稳，总感觉有人在冥冥之中一直看着她。半边身子就像着了火一样，在对方直白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她猛地睁开眼睛，直视虚空，眼前明明空无一人，她却还是有被人紧紧注视的感觉。 不安的咂咂嘴，起身倒了一杯水慢慢啜着，窗外一片寂静，屋内隐隐能听到隔壁阿爹的打鼾声。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秀秀安慰自己，是白天遇到龙霜太兴奋了也说不定。 喝完水，秀秀摸黑又把茶杯放回原位。 「嗯？」秀秀忽而一顿，自己刚刚好像摸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记得这里明明没放什么的。 凉凉的，软软的，是……是什么？！ 秀秀蓦然被惊出一身冷汗，她忍不住惊叫一声，手中不稳，茶杯瞬间落地。 一声清脆的瓷器摔落声过后，门外响起了阿牛短促的敲门声：「秀秀，怎么了？」 秀秀僵着身子，不敢动弹，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小时候三伯讲的各种神怪志异开始在她脑内浮现。 被抛弃寻仇的红衣女鬼，倒掉吐舌的索命鬼，面容可怖的妖精…… 「秀秀！秀秀！开门啊！」 门外阿牛的声音还没断，秀秀却已被一只手从腰间揽住，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冷香传来，耳边有人吐出清凉的气息：「别怕，是我。」 「龙……龙霜。」这大概是一只长得很好看不索命的妖精。 秀秀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被龙霜抱在怀里。 「……」她更紧张了。 龙霜很不满，她板着脸不想说话，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现在太黑秀秀应该看不到她的脸色。 她轻哼了一声：「龙什么？」 「龙姐姐……」秀秀飞快应道，脸颊开始发热。 ——还好龙霜没注意到，她虽然夜能视物，但现在更多的注意力却放到了门外的阿牛那里。 这不是之前就一直纠缠着秀秀的男人么？ 她还以为对方仅仅只是单方面对秀秀有意，毕竟看秀秀也没把对方看在眼里的样子，没想到竟然是住到了秀秀家里！ 不能忍！ 「那是谁？为什么会在你家里？」龙霜禁不住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秀秀的耳朵，「让他走！」 「好……好好……」秀秀已经迷糊了，现在龙霜就是要她提刀杀了门外的阿牛，她也会答应。 「没事！阿牛哥你走吧！」 当务之急，是要把阿牛先赶走。 「阿牛哥，我就是起夜喝水不小心打碎了杯子，你去睡吧。」 阿牛又确认了几遍，秀秀不得不反覆强调，这才将阿牛支开。 待阿牛走后，秀秀这才点了一小根蜡烛，照亮屋内一小个地方。 「龙姐姐，」秀秀柔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龙霜拧着脖子，脸上布满寒霜：「他为什么会住在你家里？」 秀秀一愣，忽而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和阿牛已经是默认的未婚夫妻了，可这话，她却无法对龙霜说出口。 龙霜目光灼灼地看着秀秀：「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心虚吗？你忘了我说的话吗？我都为你逃婚了！」 「哈？！」秀秀一惊，木呆呆地看着龙霜，「龙姐姐……你……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我为你逃婚，你却在这里，和别人有了苟且！」 龙霜怒道：「难道你想违背诺言吗？！」 第15章 河神的新娘7 龙姐姐竟然是真的想要娶她的。 秀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年少的玩笑话罢了。见龙霜一直不罢休的追问，这才小声道：「我们……我们没什么，只是，我以为我会嫁给他。」 「你明明是我的！」要不是顾及到会再次引来阿牛，龙霜近乎要大声吼出来了，「你以为我逃婚下凡是为了什么？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一定要找回龙珠？就算是现在的我修炼速度慢了，遇到了瓶颈，我也能自己冲破！」 「下凡？龙珠？」秀秀忽然抓到了龙霜话里不一般的地方。 龙霜：「……」 「所以……你是神仙？」秀秀问道，「不对，是、是龙？」 自己好像……确实是没有同秀秀说过自己是龙族。 龙霜一顿，继而继续对准阿牛这个问题：「我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能嫁给那个男人！？」 第25页 「那……那我不嫁了，好不好？」秀秀看着盛怒的龙霜软声道，「龙姐姐，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龙霜轻哼一声，无疑，她是很喜欢秀秀叫她龙姐姐的，也很受用。 「喏，你说的，可别再忘了。」 龙霜再次叮嘱一遍，见秀秀答应下来，这才接着道：「既然我说了会娶你，便不会食言，我乃掌天河的龙女，虽然我这次因为逃婚惹怒了天帝，但是我家里会帮我摆平，再过不久，我取回龙珠，我就带你回我老家见我爹娘。」 秀秀瞪大眼睛：「天河？是我们村的那条河吗？」 「你以为呢？要不然我如何来到这里遇见你？」龙霜睨她一眼，红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对于秀秀没有反对的乖巧态度很是满意。 「真是不敢相信……」秀秀喃喃自语，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和村里那条河的龙女在一起了。 === 知道秀秀是有心和她在一起后，龙霜的心情好了很多。这次，她留了个心眼，设了契约，让秀秀签下，天地为证，不得违背。 而龙霜想要找回龙珠的心也更坚定了。 刚刚那一怒的口不择言，让她说出了心中的话，什么无所谓，什么不甘心的报仇，通通都没有秀秀重要。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秀秀。 龙霜飞奔在山林中，迫切地希望能够找到上次那个丑陋的瘌头。 取来龙珠，使用龙族秘法将之渡入秀秀体内，便可瞬间成仙，青春永度。 那瘌头只知道听信传闻龙珠神奇有妙用，却不知不是龙族无法使用龙珠，除非使用什么歪门邪道，否则这龙珠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普通的珠子罢了。 ——这也是龙霜一度不着急取回龙珠的原因。 即使他真的使用什么歪门邪道，龙霜也无惧，她长期沐浴在天河之中，吞吐的都是天地之间最为纯正的灵气，她修炼出来的龙珠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 月上中天，峭壁之下瀰漫起一阵带着腥气的黑雾，黑雾覆盖下的生灵瞬间就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变得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 龙霜立于半空中，皱眉看着下方的场景——果然是那个东西！ 就是这个味道。 看样子，那个东西比上次更强了。 她可以闻到这股噁心人的味道比之前的更加强烈，而且，想来也是因为实力的长进，他控制味道的能力也更加精准，故而秀秀才闻不到。 夺回龙珠，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和秀秀在一起唯一的办法。 双指併拢，一道清气瞬间从龙霜的指尖射向地面驱散黑雾，生生噼开一条道来。 「瘌头，出来！」龙霜冷声道，「将我的龙珠交出来，饶你不死！」 「嘎嘎嘎嘎——」一阵腻人的笑声响起，「天河龙女，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这次又给我送了什么过来？」 「放肆！」龙霜喝道，「你最好乖乖将我的龙珠交出来，我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黑雾层层散去，一位身着黄衣的瘌头和尚现身，他留着极大的肚子，听到龙霜的话他不怒反笑，肚子一直抖动：「正好，我也听闻，龙族全身是宝，今日能否得到这个宝贝，还得靠龙女成全了！」 不再废话，龙霜出手如电，飞身向瘌头和尚而去。她的周身凝起大量灵力，聚起一道道罡风，发出刀剑摩擦的嘶鸣声。 瘌头和尚见状也不退缩，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之前在龙霜那里夺走的龙珠，轻声念诀。 龙珠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缓缓升上半空，「去！」瘌头和尚喝道。龙珠一抖，随即疯狂旋转起来，吸收起了龙霜散出来罡气。 龙霜一惊，迅速向后退去，神色严肃地再次审视起这个瘌头来。真是小看他了，没想到他竟然有法子驱动龙珠为他所用。 「哈哈哈，」瘌头和尚大笑，「龙女，这招如何？」 不理会他的挑衅，龙霜运起秘法，试图夺回龙珠。瘌头和尚能够驱动又如何，别忘了，这龙珠可是出自她身上的！ 他敢拿出来，岂不是给了她夺回去的空当？ 在龙族秘法的催动下，龙霜终于感觉到龙珠的存在了，轻喝一声，「收！」龙珠顿时如离弦之箭，沖向龙霜。 「尔敢！」瘌头和尚还没得意多久，便见龙霜瞬间夺回了龙珠，顿时气得哇哇直跳。 「咕哌！」瘌头和尚肥大的肚子发出一声巨响，他起身一跃，迅速在半空变回原形。 原来是一只癞蛤-蟆。 龙霜脸色一黑，虽然早有预想到这山沟沟里的能成精的东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万万是这么噁心的东西！ 巨大的癞蛤-蟆背上屁股疙疙瘩瘩，流着白色的脓液，一双混浊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龙霜，它张嘴发出一声响，口中立刻弹出一条长长的红舌。 龙珠已经近在咫尺，龙霜手一捞，将龙珠握在手中。龙珠因受瘌蛤-蟆毒液的浸染，龙霜的皮肤甫一接触到龙珠，立刻就被毒热烧灼得发黑。 龙霜气得咬牙切齿，她是天生的龙族，化为龙身上会覆满鳞片，刀枪不入，如今竟然会被这癞蛤-蟆的毒液所伤。 「可恶！」 龙珠现在不要说给秀秀了，连收回体内都不能。 龙霜忍着灼痛，刚将龙珠收回袖内，瘌蛤-蟆的长舌便冲着她的正面而来。 旋身一闪，避开长舌，双手立刻聚起大量灵力，在瘌蛤-蟆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向长舌噼去。 第26页 「嘶——」瘌蛤-蟆吃痛地缩回舌头，后腿起跳，再次向龙霜扑来。 没了龙珠反吸，龙霜浑身很快就聚起罡气，在半空中凝成一道屏障，挡住了瘌蛤-蟆的攻势。 瘌蛤-蟆几次都攻不下，龙霜越战越勇，大声喝道：「偷袭上仙，夺取仙宝，图谋不轨，为天所不容。今日，我龙霜，天帝亲封天河龙女，便替天行道，降下九转雷劫，打碎灵魂肉身，让你永世不能超生。雷来！」 「轰隆隆——」天道应龙霜的互换，噼下一道闪电，落在了瘌蛤-蟆身上。然而，这道雷劫于瘌蛤-蟆不过是绕痒痒般，竟然仅仅只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白印子而已！ 「什么！」龙霜简直难以置信，这九转雷劫，就是他们龙族这种皮糙肉厚的都受不住，而于这蛤-蟆，却毫发无损。 瘌蛤-蟆哈哈大笑，口吐人言：「怎么样？没想到吧？我能在这穷乡僻壤修炼多年，要是拿得出手的本事，如何能修炼有成？这些可不是你们这些金娇玉养的上仙能想到的！」 龙霜一顿，再次运转法诀，招来雷劫，一次不够便再来一次。九转雷劫到最后，连大罗金仙都受不住，她就不信这山野小妖也能抵住！ 雷声轰鸣，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峭壁很快就汇聚成一片雷海。闪电在其中游弋，一道一道的，听从龙霜的指挥，不断往下噼到瘌蛤-蟆身上。 「没用的！」瘌蛤-蟆猖狂大笑，面对雷劫也没有丝毫的退步，反而向龙霜步步紧逼。 召唤雷劫沟通天道，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费精力的事。龙霜渐渐的便有些难以为继，偏偏这雷劫对瘌蛤-蟆毫无用处，这便成了白费力气。 她呼出一口白气，眼睛微微眯起，这个瘌蛤-蟆到底是什么来头，若仅仅是普通的山野小妖，是如何修炼出如此坚硬的外皮？ 收了雷海，龙霜法力已经耗费甚多，很难再继续下去了。这瘌蛤-蟆单靠一身硬皮，生生挡住了雷劫，并没有耗费太多的力气。 眼下，是他占了优势！ 不如先撤，来日寻了瘌蛤-蟆的法门再战。 缓了一口气，龙霜再次招来一片带着阵阵雷电的乌云，作势要再次降下雷劫。瘌蛤-蟆见到劫云，肚子鼓了一下，摆好姿势准备专心对抗雷劫。 就是现在！ 龙霜摇身一变，立刻化为原形，一道银光闪过，一条银龙登时跃上半空，转身就要隐到云层中去。 瘌蛤-蟆立刻反应过来，龙霜这是虚张声势！ 「哪里逃！」他立刻纵身一跃，追上龙霜，口中射出红舌，向龙霜打去！ 舌头黏上银龙的鳞片，快速打了个卷拉长环绕，癞蛤-蟆一用力，直接将龙霜从半空拖了下来！ 第16章 河神的新娘8 亮白的银龙从空中坠落，重重地被甩在地上扬起尘土一片。 癞□□化为人形，长舌却仍旧没有收回去，他嘎嘎笑着走进龙霜：「任你是天河龙女位列仙班又如何，还不是落在我手中。」 他双手捏诀，龙霜随即感到腰腹一痛，已经被她收回去的那颗龙珠竟然又被癞□□驱动，重新飞向他手中。 「轰隆隆——」一声惊雷蓦然响起。一道闪电陡然出现向癞□□和龙霜这边噼了过来！ 癞□□手一抖，堪堪和那道闪电擦过去，皮肤冒起了更多的小疙瘩，冒起一阵烧焦的肉味，他气急败坏地大肆咆哮：「贱人！竟然再次召来雷劫！」 龙霜也很疑惑，她失去了一半的修为，这样强的雷劫她召唤不来，相比起她之前召唤的，这个雷更强，能对癞□□直接造成伤害。 难道是天帝？ 想到这里，龙霜脸色一白，要么给癞□□抽筋拨皮利用个干净，要么被天罚噼得魂飞魄散，无论哪一种，她都将见不到秀秀。 怎么回事，难道是天帝恼羞成怒，不想放过她了吗？ 这一刻，龙霜忽然升起一股无力感，之前龙珠被夺，她都没有这么难受。 九转雷劫，只有成仙之人才有能力召唤，越是法力越高召唤的雷劫越强。虽然九转雷劫的最后一劫连大罗金仙都可噼散，但以龙霜如今的能力还不能召唤过来，因此，她之前只能不断召唤雷劫，期望多打几次能让癞□□受伤。 这样强度的雷劫，整个天界根本没几个人能召唤。 一道雷噼不中，另一道很快就再次过来了。 癞□□化成的瘌头和尚收了龙珠很快就意识到这雷不是朝他噼过来的，当即大笑道：「原来上仙也会被雷噼，莫不是老天开眼，看你残害无辜，降下雷劫处罚？」 「你算哪门子无辜？」龙霜怒骂，艰难地躲开雷劫，「修的不知道哪里的邪门功夫，迟早有一天必遭报应！」 「报应？」瘌头和尚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运转龙珠吸收周围的灵气，「是指现在这样吗？那我希望可以多来几次。」 瘌头和尚将周围的灵气吸了个干净扬长而去，让原本就疲惫的龙霜更加艰难，无法通过周围的灵气恢复抵挡雷劫。 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迎接着从天而至的雷劫，龙霜半睁半合的眼睛禁不住一片湿润，终究是自己太任性了。 只希望，天帝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和秀秀私定了终身而迁怒于她。 对不起……秀秀，我不应该逼着你答应我。 第27页 「丝萝同相附，结誓不别离……」 如果有来生，我定会大红嫁衣，凤冠霞被，实现你的梦想。 灵力枯竭，龙霜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闭上了眼睛。一道金白的闪电从空中落下，想要将龙霜的躯体打碎。 忽然，一层蓝色的屏障蓦然包裹住龙霜，替她生生抵挡住了这个闪电。 一声隐忍的闷哼，一名水蓝色的衣袍的女子忽然出现，她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勉力将龙霜从地上背起来，迅速架起一朵云，飞奔离开。 === 昨晚的天气很是反常。 秀秀走在村道上，不断听到有人低声议论。 据说，昨晚天河村后面的山雷响了一夜，可却一直光打雷不下雨，甚是诡异。 据说，三伯听到这个消息后，烟枪烫到手都没察觉，直接白了脸色向天河下跪，嘴里囔着各种奇怪的话。 据说，之前那个卖生子药的瘌头和尚又出现了，亲自去到三伯的家里谈了一晚上，此后，不仅在三伯那里住下了，还大肆卖起了生子药。 …… 其实，这些秀秀都不关心，秀秀去山里了转了一圈，发现那面峭壁已经被毁，土地焦黑，龙霜也不知所踪。 好几天了，龙霜又不见了。不是说要她赶走阿牛，然后过来娶她吗？ 秀秀呆呆地望着天空发呆，心里空荡荡的。 龙姐姐，该不会是不要她了吧？ 也是，她是天河的龙女，尊贵的上仙，怎么可能看上一个乡下的小村姑呢？ 天河的龙女…… 秀秀猛地站起来，天河的龙女！ 她鞋也来不及穿齐整，不休边幅地就跑出家门。 「哎，秀秀你去哪里？不是说了最近不要去山里採药了吗？」后面传来秀秀娘的声音。 秀秀没回答，因为她已经跑远了，答了秀秀娘也听不见。 她跑到天河边，望着滔滔流去的河水，大口大口的喘气：「龙姐姐——龙姐姐——」 流水迢迢，无声无息，没有回应。 「你在哪里，你在的对不对？龙姐姐，你能听到我说话的对吗？」 「你为什么不出现？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吗？」 「你是不是后悔了？你是忘了我吗？」 她慢慢走向河里，不断喊话，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河水慢慢淹没她，从岸上看，她已经即将没顶了。 「龙姐姐——」秀秀已经精神模糊，分不清自己口里是泪水还是河水，「说好的，你为什么不出现？」 河水一层一层往上淹，慢慢到了秀秀眉心。 眉心！眉心！ 秀秀混想起来，自己其实还有一次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了。 秀秀将手缓缓按到眉心：「你不说你在不在，那我就想办法让你现身，如果你出现了，就是你要实现的你诺言！龙姐姐，你不说话，也不出现，我就当你答应了。」 眉心冰凉，秀秀的手指按到了上面，一股清气射出搅入河水。 秀秀等了很久，浑身冰冷僵硬，她的皮肤已经起皱发白，然而…… 什么都没有。 她的龙姐姐，没有再出现。 === 「我的天，那是谁家孩子？」 「不好了！有人在河里！快来人啊！」 「快救救她，来人啊！」 深秋的河水很凉，凉透骨的那种凉，若是贸然下去，再加上河底的暗流，可能连救的人也上不来。 「是秀秀！快来人啊，是秀秀！」 「秀秀爹娘呢，快找人去让他们过来！」 一阵忙乱，赶来的阿牛眼见河中的秀秀已经剩下一点黑色的头发，来不及多想，拖了上衣就跳下河去。 三伯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烟枪，老泪纵横，不断痛呼：「作孽啊，作孽啊……」 在他旁边，瘌头和尚眼神贪婪地望着河中的秀秀，压低声音狠厉道：「老不死的，你瞎嚷嚷什么呢！」他邪笑了一下，「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也下了水，潜到河里面，赶在阿牛前面将秀秀捞了起来。 「这个味道……果然是，真是没想到，龙霜居然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丝萝约，居然是丝萝约！」 「你干什么！」瘌头和尚激动的低语突然被打断，阿牛从赶了过来，一把将秀秀从瘌头和尚那里抢过，警惕地看着他，「你刚刚在看什么？」 「什么也没有。」瘌头和尚扬起一个微笑，「我只是在看看这小姑娘还有没有气，看起来好像还有一点，你还是赶紧把她带上去吧。」 「是吗？」阿牛怀疑地看着他，眼下还是秀秀要紧，他没时间再细究，急忙向河边赶去。 岸上的人们发出一阵阵欢呼。 秀秀爹娘远远望着这一幕，阿娘已经忍不住贴到阿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阿爹不断安抚她：「没事了，没事了……」 在无人看见的背后，他的另一只手不断发抖，指甲捏到发白，早已冷汗涟涟。 在河里的瘌头和尚远远地看着河岸，邪笑两声：「难怪龙霜修炼那么多年还这么弱，真是昏了头……」他说着潜入河中消失去了。 === 秀秀醒来的时候，日头正西斜。 她缓缓地睁开眼，看着在夕阳下头发花白映着光的父母，还有一旁沉默的阿牛，默然不语。 第28页 「秀秀——」秀秀娘本来已经不哭了，见到她醒过来，又忍不住哭了。 阿牛神色复杂地望着她：「秀秀，你……你为什么忽然想不开？」 秀秀摇摇头，一脸空白。 「秀秀……」秀秀爹嘆了一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你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 这一天，秀秀家异常沉默。 晚上，所有人入睡后，秀秀爹悄悄来到秀秀房内。 他一脸肃然：「秀秀，告诉阿爹，你为何要忽然去河边？」 「我……」秀秀木然，「我想……我……」 她说不出口，顿了好久，看着日渐苍老的阿爹，眼眶发红：「对不起，阿爹……原谅我……」 「秀秀，你听话好不好，听爹的话，再也不去河边了。」 阿爹蹲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看着秀秀，眼中隐含泪花：「阿爹真的不能没有你，我就你一个孩子……」 「爹……我……这是为什么？」秀秀没有找到龙女，又差点没了命，内心实在难受。 「爹娘捨不得你远嫁，想把你留在身边，答应爹，你不去河边了好不好？」 第17章 河神的新娘9 「阿爹……」 秀秀爹转过头，不再看她：「闺女，不是爹不心疼你……阿牛救了你，可见对你也是真心的，你嫁给他，便可留在爹娘身边。」 「我……我不想嫁，阿爹，之前不是说了吗？我养你你们啊！」也许在再次见到龙霜之前，没有认清自己心中所想的秀秀会就这样听从爹娘的安排，可是自从龙霜不见之后，秀秀就像丢了魂一样，什么都不想了。超全超多小说，在，君 羊 八二肆雾珥陵麟韭 「来不及了……」阿爹厉声道，「不能再等了！你要快点嫁人！嫁给阿牛，上告祖宗神仙！我会和你阿娘快点为你准备嫁妆，这几日选个好日子就出嫁！」 秀秀一呆，阿爹这么着急的样子每次都是和天河有关，现在突然要她出嫁也是，是怕她投河吗？ 「等什么？阿爹，你刚刚在说什么？我不会再自寻短见的，我不想嫁人！」 「不要问了，你乖乖嫁人就是！」秀秀爹说完，也不管秀秀作何反应，直接走了。 === 一场秋雨一场凉，这一夜，雨滴淅淅沥沥地下着，带着凉风进入秀秀房内。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一遍一遍的起来，翻医书，归类草药，数着灯花的愣愣发呆。 灯芯上的小火焰颤颤巍巍地发抖，秀秀在灯下坐了一夜，神色颓败。 她没得选，阿爹没给她选的机会。年少的话本传说里，深居香闺的大小姐对进京赶考的穷困书生一见钟情，强烈反抗后跟着书生私奔到乡下。 可是，她的书生在哪里？ 那个皱眉点她眉心的人，那个一脸别扭地要她喊「龙姐姐」的女子才肯应声的人，那个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说「以身相许」的人……一桩桩一件件，犹如走马灯一样在秀秀脑海里打转，所有的回忆一点一滴的汇聚，终究汇聚成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她对她盈盈一笑，瞬间雨过天晴，春暖花开。 所谓的契约，原来不过是玩笑么？ ===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的雨就没停过，虽然雨势不大，但这么一直下着，积水还没来得及排去，新的雨水便落了下来。 「还好我们一早就将田里的稻子都割了还打好了，要不然就这天气，早就淹坏了。」阿牛看着迷濛蒙的外面感嘆，田埂间已经积了水漫上来，很快就要淹到正常道路了。 秀秀爹一直愁眉不展，满是忧虑：「阿牛啊，真是委屈你了，本来是想挑个好日子让你和秀秀成婚的，可这天气实在是不给面子……」 「不妨事的。」阿牛爽朗一笑，「等雨停就好了。」 他话刚说完，外面就轰隆一声雷声，紧接着小雨转大，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秀秀转过头，无声地勾起嘴角，这天气还真不给面子。 「咳咳咳，」秀秀娘轻咳几声转移话题，「这雨老是不停，恐怕天河要涨了，我们不如趁水没漫进来之前赶紧把门槛加高，免得这的发了大水——」 「她娘——」秀秀爹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你刚刚说什么？天河水要涨？」 秀秀娘有些不知所措：「是……是啊，她爹，你……你怎么了？」 秀秀爹猛地站起来，披了蓑衣就往外奔：「我去趟三伯家！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外面黑沉沉的一片，瓢泼的雨滴打得人生疼，踩一脚半条腿都要没进水里去，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 这样的天气，阿爹还要出去？ 秀秀有些扭捏，这几天她因为嫁人之事和阿爹闹得不大愉快，可这样的天气，出门实在是太危险了！ 秀秀娘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担忧道：「她爹这是有什么急事吗？不然咱们等雨停了再去吧。」 「来不及了。」秀秀爹摆手，拿了之前去县里买来的上等烟土就要走。 「这……」秀秀娘很是纠结，她爹年纪也不小了，人一老这么一折腾很容易出问题。 可偏偏秀秀还没嫁给阿牛，要不然就可以拜託他跟着一起出去了。 秀秀不敢看父母的脸，她也没脸看阿牛，对他说出请他和阿爹一起去这种话。她不想嫁给他，给不了承诺。 第29页 阿牛道：「我陪叔出去吧。婶子不要担心了，你们照顾我这么久，都把我当儿子了，也是应该的。」 秀秀娘捂着脸，语调含糊：「谢谢阿牛。」 他自己主动说出要和秀秀爹出去，免了他们拉下面子来。 秀秀低头不敢看阿牛，声如蚊吶：「谢谢阿牛哥。」 阿牛一笑，看着秀秀乌黑浓密的发顶：「你们好好待在家，我们先走了。」 「阿娘……」秀秀问道，「阿爹这几日是怎么了？怪怪的……」她停了停，「……还一定要我嫁给阿牛哥，说要尽快办。」 「我也不知。」秀秀娘摇头，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似乎，「好像自从那个之前卖生子药的瘌头和尚来了他就这样了。」 秀秀垂下眼睛，默然不言。自从那个瘌头和尚捲土重来以后，三伯也一改之前坚决反对的态度，对这附近服用生子药的妇人不闻不问，很多求子心切之人都买了他的药，但是，母子平安且生下完好孩子的却寥寥无几。 阿爹是觉得自己学医没有用吧。 秀秀娘嘆了一口气：「希望他们办完事快点回来吧。」 傍晚的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阵敲门声。 秀秀娘一个激灵：「是她爹和阿牛回来了吗？」 「不是！」门外的人粗声粗气，「快开门，族里有要事要宣布！」 听到这里，秀秀娘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把人迎进来送上一杯热茶。那人喝了一口茶缓过来，道：「天河涨水了，很快就要淹上来。三伯说，这恐怕是河神发怒了。」 也不怪河神要生气，天河村已经很久没祭河神了。这次发大水就是警告，要他们赶紧准备好瓜果三牲，让河神享用。 母女俩呆愣愣的听着，祭河神每家每户都要出点东西，幸好现在大多数人家都秋收完毕，摊派都能完成。 「对了，」那人临走时又回过头来，看了秀秀一眼，「三伯说，如果这次水太大，普通的祭品怕是没用。到时候……就要给河神娶新娘了。」 秀秀娘脸色一白：「娶……新娘？」 那人不再答，急匆匆地赶往下一家了。 秀秀指尖发抖，浑身如坠冰窖。 「河神喜欢美人……」三伯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我们要给河神送个漂亮媳妇，这样他才会保佑我们。」 小时候最喜欢听的神话传说这回变成最真实的恶梦。 即使不怎么参加那些年轻男女的篝火会，秀秀也知道很多未婚男子对她都有意。美的人总是受人追捧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继龙霜失踪，阿爹逼嫁，秀秀再次面临自己很可能会被送给那个不知是不是存在的河神当新娘的危险。 「阿娘！」秀秀惊恐地叫道，「我不要嫁人！」 嫁给谁都不行，天上地下，她想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秀秀！」 没等秀秀娘反应过来，秀秀已经跑了出去。 === 三伯住在河边已经有很多年了。河水慢慢涌上岸来，淹没了不少东西，污浊一片。唯独没有淹到三伯家。 瘌头和尚和三伯对坐，窗户大开，窗外的风雨却半点没有泼进来。瘌头和尚手里把玩着龙珠，脸上满是笑意，三伯抖着烟枪看着窗外神色不明。 颠了颠手里的龙珠，外面的雨瞬间加大，瘌头和尚脸上的笑意分毫不减：「这次祭河神，还要请三伯您出力了。」 「……应该的。」三伯吸了一口烟，满是苦涩，「就是不知大人这次有何要求。」 「当然是美人。」瘌头和尚邪邪一笑，「我看上次那个投河的就不错。」 抖了抖手里的烟枪，三伯淡漠道：「晚了，秀秀已经定亲了，请过祖宗天神见证了。」 瘌头和尚疑心不已：「是吗？我怎么看着好像不大像。」 「上次救她的那个就是，大人应该看到了，大小伙子一个。」 「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问，这十里八乡多少都知道。」 「不必了。」瘌头和尚道，「既然她不行，那就换一个吧。」 三伯一顿，还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门外猛烈的敲门声打断。 瘌头和尚头一撇，肥大的肚子也跟着颤抖：「去开门。」 三伯应了声是，低头退下，待到离瘌头和尚远些，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将门打开。 「秀秀她爹？」三伯看到来人，惊讶之余也不忘压低声音，「下这么大雨，还特意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三伯站在门内，将里面挡得严严实实的：「没事的话，先回去吧，免得孩子他娘担心。」 「三伯……」秀秀爹喘了口气，将怀里没有淋到一滴雨的烟土塞给他，「我有事想求您。」 将烟土推回去，三伯道：「我现在不方便，你先回去吧。」 「我是真有急事！三伯您让我进去，我们谈谈吧。」秀秀爹跺了跺脚，溅起一个沉闷的水花。他强硬地想要突破三伯将进门而去。 「我是真不方便！」三伯恼了，将他往外推，「你等雨停了再来！」 「哎，有客人过来了。」屋内的瘌头和尚注意到屋外的人，走了出来，看着秀秀爹，缓缓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原来是稀客啊。」 他大声的说话，在这个雨声风声夹杂的天气里格外清晰：「真是的，徒弟啊，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就不能等雨停了再过来找师父做商量吗？」 第30页 第18章 河神的新娘10 听到瘌头和尚的声音，秀秀爹脸色一白，脖子咔咔扭动：「师……师父……」 三伯轻轻地嘆了一口气，疲惫道：「进来吧，别淋雨了。」 秀秀爹没应声，转头对阿牛道：「你先回去告诉她们娘俩我没事，等雨停了再回去。」 阿牛有些犹豫，待三伯也劝他回去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瘌头和尚，沉默点头走了。 === 屋外风雨交加，屋内气氛冷凝，秀秀爹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头低垂着不敢抬起来。三伯立在一边的角落，一点声响也不发。 瘌头和尚居高临下，手里的龙珠在手指将转来转去，他仍旧是笑吟吟的语气：「怎么不躲了？」 秀秀爹：「师父……」 瘌头和尚：「别啊，我可担不起。当年你求我教你医术的时候怎么说的，生了女儿便要孝敬我。后来呢？你逃到了外乡去了。」 秀秀爹低头挨训，一句话也不敢插。 瘌头和尚站起来，围绕着秀秀爹踱步：「你说你啊，走了就走了，怎么还敢回来呢？回来就回来了，还敢娶媳妇生孩子，这不是又送到我手上了吗？」 「师父！」秀秀爹泪流满面，「师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女儿吧！」 「放过？」瘌头和尚冷笑一声，「那之前呢？你怎么不放过我？！」 「老头，你别跟个没事人一样！过来！」 三伯抖了抖烟杆，眼皮一跳：「大人有何事要吩咐？」 「之前我在村里发生子药，那些妇人生下来的死婴都去了哪里？」 三伯低下头，毕恭毕敬：「都让家属埋了。」 「埋了？那我怎的找不到呢？」 「不知。兴许是大人找错了地方？」 「呵——」瘌头和尚冷笑一声，看向秀秀爹，「当年，我曾得意地向你透漏过我的修炼法门，便是用我的药让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生下死婴供我修炼，这套功法一旦练成，连神仙都不是我的对手。但这几年，我已经很难再卖药来得到死婴了。这村里，你们一个是大夫，一个是族老，要说不是你们搞的鬼，我是万万不信的。」 「师父！」秀秀爹连连磕头，「放过我们吧！放过那些无辜的人吧！我求你了！」 瘌头和尚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可以啊，可是放过你们我就不能修炼了，你得弄点什么补偿我吧。」 这是真的吗？ 秀秀爹有些难以置信，连声答应下来。 「这也好办，你不是可怜他们么，既然如此，便由你来付出吧。」瘌头和尚似笑非笑道，「我看你女儿就不错，是叫秀秀吧？反正当年我也说了，我教你医术，你得报答于我。这么多年我没出现向你提要求，不如就把你女儿送给我，如此一来，也算是你兑现了诺言。」 「师父……」 瘌头和尚摆手，不容秀秀爹再争辩拒绝：「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吧。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吧。」 === 风雨停了，三伯佝偻着腰拄着拐杖将秀秀爹送出来。 两人沉默许久，三伯回头遥望了一下自己的小屋，低声对秀秀爹道：「也就这样了，这次大雨，便是那位大人的。」 秀秀爹回道：「多谢三伯，我也知道您老人家也不容易，只是……我实在是……秀秀还年轻啊！」 三伯拐杖捶地，低低地嘆了一句：「作孽啊。」 他眼睛眯起，回想起小时候祭拜河神的光景，那个时候，也不过是村老的一句话，那如花的姑娘便就此送了命，给这癞蛤-蟆送去当做提升功力的材料。时日久了，癞蛤-蟆尝到甜头，竟用了阴毒的药物害人，用死人修炼。 他们天河村这个劫难什么时候才能完？ 都说世上是有神仙的，可救他们的神仙又在哪里？ === 三伯亲自到秀秀家来了。 他对秀秀宣布了村里宗祠里长辈商量过后的决定——让秀秀嫁给河神。 秀秀娘和阿牛都是一脸震惊：「为何是秀秀？」 三伯转开头，瞄到角落里沉寂的秀秀爹：「这也是没办法了，要是再下雨，这天河就要发大水淹了我们。」 秀秀脸色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伯：「这个河神，到底是谁？」 「这……」三伯支支吾吾，「这河神，不就是一些水生之物成仙后被天帝封下来的么……」 「天帝亲封？」秀秀问道，「是……是龙吗？」 「应该是吧……」三伯不敢直视秀秀的眼睛，匆匆离去。 秀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刚刚三伯说，河神就是龙，龙霜又说，她是天帝亲封的天河龙女…… 如果祭河神是真的，那她岂不是就是嫁个龙霜了？ 可是这样一来，龙霜不是早就娶过妻了？ 阿牛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秀秀，你怎么了？心里难受就说出来，别憋着啊……」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秀秀是因为之前的事有怨言才去投河的，好不容易被他救了回来准备嫁给他了，又出了这档子事，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这才难受。 「阿牛哥，我……我没事。」和龙霜的事，秀秀不曾和谁说过。 年少的时候，她当这个是午后小憩的一个梦，怀春之时，这个梦便披上了一层红纱，荡漾出旖旎的烟波，那头的龙霜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第31页 秀秀爹哀伤地抚了抚秀秀，而后坚定道：「要不然，爹帮你逃出去，不要管了！你和阿牛还有你娘，离开天河村，再也不要回来！」 癞蛤-蟆不会放过他的。 但是为了妻儿，他愿意。 「那你怎么办？」秀秀娘焦急道，「三伯也说了，若是不给河神娶新娘，他要是发怒，村里就完了……秀秀她又……」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送死啊！」 秀秀爹有苦难言，年轻时为了学得一身医术，自认学了医术便可救济四方养活家小，便是付出一点代价又如何？ 只是万万没想到，那瘌头和尚竟是如此阴毒之妖，竟是拿死人练恶毒邪门的功法。早在生子药出现那会，他便在天河边看到他的身影，这么他多年留在这里不再行医掩人耳目，便是为了防止他再出来害人。 可他只有秀秀一个女儿，把她当掌心明珠一般，做不到，捨不得。他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 宗老的决定不容更改。很快，村里就送来了大红的嫁衣，一顶红色的小轿停在秀秀家门口。 秀秀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若是龙霜真是天河河神，早就娶过妻的她为何又要这样做？耍她有意思吗？ 要是龙霜不是河神，那她这一去，便再也不会回来。 龙霜到底在哪里？为何不再出现？是因为做不到娶她而心虚，还是因为她真的娶过妻而心虚？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便是如此。 前路一片灰暗，不论是哪个结果，对于秀秀而言，都不是好结果。 秀秀坐在摇摇晃晃的轿子内，透过纱窗向外望去。 她看到那个给阿牛送花的姑娘站在他旁边，望向她的目光难以言喻，既是得胜的得意又带着对失败者的哀怜，她看向阿牛的眼神却满是慕恋。 她看到宗老惋惜的目光，一声轻悠悠的嘆息淹没在高亢的唢吶声里。 她看到自家爹娘满是泪光却还要强颜欢笑接受众人的贺喜，轿子外面是好几个年轻力壮的大汉，那是宗老派来看守她的，她老弱的爹娘无法突破他们靠近她。 一路晃晃荡荡，他们走到了天河边。 河边早已搭好祭台，香炉里的香菸裊裊升起，绑着红色绸的猪头被放在上面，鲜花瓜果一盘一盘放在猪头周围。 一条小船系在旁边，就等着新娘子坐上去了。 轿子在河边停下，随后被抬到船上，三伯拈香祭拜，说完祭文，挥手大声道：「送新娘子上船！」 人群里的瘌头和尚听到这句话嘿嘿一笑，在僻静的地方悄悄潜下水。 一顶红色小轿立在船上，被人们推往河中央。 水下黑影慢慢靠近小船，只待到河中心的时候，便船上的轿子连带人一起拉下水。 瘌头和尚得意非常，龙霜也真是傻，竟然在这个小村姑眉间储藏龙气，还好他在救她的时候感受到了。那眉间射出来的龙气灵力异常磅礴，只可惜这个小村姑毫不知情，白白浪费了。 他不过拿了龙霜的龙珠，再吸收了她的一丁点气息，便可操控云雨，若是得到了这个小村姑，岂不是也能够化龙成仙？ 河岸边已经有人不敢再看了，秀秀双亲泪水连连，却毫无办法，只能祈求上天开恩。 「轰隆隆——！」原本刚刚晴朗的天气忽然响起一个惊雷。 一道闪电破空，直直钻入水中！ 「秀秀！」秀秀娘看到这个情景，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雷电交加，一个雷球在红轿上聚集，带着灼热的热意。 秀秀坐在轿子内，闭上眼睛，不再管外面如何。 第19章 河神的新娘11 一顶红色小轿立在船上，被人们推往河中央。 水下黑影慢慢靠近小船，只待到河中心的时候，便船上的轿子连带人一起拉下水。 瘌头和尚得意非常，龙霜也真是傻，竟然将同这个小村姑的眉间，还好他在救她的时候感受到了，那眉尖射出来的龙气灵力异常磅礴，只可惜这个小村姑毫不知情，白白浪费了。 他不过拿了龙霜的龙珠，再吸收了她的一丁点气息，便可操控云雨，若是得到了这个小村姑，岂不是也能够化龙成仙？ 河岸边已经有人不敢再看了，秀秀双亲泪水连连，却毫无办法，只能祈求上天开恩。 「轰隆隆——！」原本刚刚晴朗的天气忽然响起一个惊雷。 一道闪电破空，直直钻入水中！ 「秀秀！」秀秀娘看到这个情景，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雷电交加，一个雷球在红轿上聚集，带着灼热的热意。 秀秀坐在轿子内，闭上眼睛，不再管外面如何。 一声龙吟忽然从天空传来，透过雷声，穿过云层，传达到地面，也传到秀秀的耳朵里。 龙霜……龙。 秀秀猛地睁开眼睛，是她吗？ 雷电轰鸣而下，仿若从九天倾泻下来直接到河面。 一众村民看得是心惊胆颤。秀秀爹更是目眦尽裂，不敢相信，他将秀秀娘放到一处平安的地方，直接沖开人群到河边，从茂密的杂草那里拖出一条小船，不顾河面有多危险就要过去。 第32页 秀秀爹大喊：「秀秀！你等着爹！别怕！去他娘的祭河神，我们不管了，我们回家，乖女别怕，阿爹这就来救你！」 三伯拄着拐杖站在河边，低头看着祭台上被吹灭的香烛，沉默不语。 「三伯，这……这真的不是河神发怒吗？秀秀爹这样做不好吧？」有人在他身边道，「我们要不要拦住他？」 「谁敢！」三伯眼睛闪着冷芒，拐杖捶地，「一个都不许去！就在这边站着。」 在秀秀爹喊出那一声后，声势浩大的雷电忽然停住，秀秀再也坐不住，摘了盖头从轿子里跑出来看着河面。 「阿爹！我在这里！」 龙霜立在云头，眼也不眨地看着下方河面，秀秀一身鲜红的嫁衣，立在船头，银白的水面只有她一点红。 不对，还有一点黑。 她双目一凝，双指併拢，一道闪电在她指尖环绕。 癞蛤-蟆化作的瘌头和尚原本是打算在和中心将秀秀拖下水的，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雷电打断，可如今，雷电没了，秀秀他爹又来了。 平心而论，癞蛤-蟆教这个徒弟，虽然是有所求，但也是尽心，只是学成之后，这个徒弟便一直同他作对，这点令他极其不喜。 这样的欺师灭祖的徒弟……不要也罢！ 瘌头和尚恶从心中起，不再顾虑所谓的师徒之情，决定将秀秀爹也化作他修炼的材料。 龙霜将怀里的一道金黄色的天帝圣旨取出来，这是她回去之后，向天帝禀告之后讨来的。因为癞蛤-蟆危害人间，她此番也算是除魔有功，天帝已经原谅她逃婚的罪过，还特别下了旨，助她除掉癞蛤-蟆。只要夺来龙珠，秀秀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龙霜心中兴奋不已，当即不再掩盖身形，从云头下去。 === 「看啊！是神女！」 有村民发现了龙霜的身影。 秀秀也听到了声音，抬头一看，顿时一惊，龙霜她不是不在吗？ 龙霜从云头下来，脚尖一点，落到了秀秀船上，袖子一甩，天河河水瞬间分开，露出赖头和尚潜伏在内的身影。 相隔不远的秀秀爹看到这一幕，震惊不已，这癞蛤-蟆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亏他还以为只是要将秀秀溺死，原来是想生吞！亏他还想待众人散了之后救起秀秀，带远走高飞。 龙霜看着秀秀，认真道：「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待解决了这个癞蛤-蟆，我会向你解释的。」 癞蛤-蟆？ 秀秀看着面容可怖的瘌头和尚，再看龙霜眼中的厉色，将信将疑地点头。 秀秀爹卖力地划船，跳到秀秀船上：「乖女，你别怕，阿爹保护你。」 龙霜转头瞥了他一眼，道：「阿爹别怕，这癞蛤-蟆我一人便可解决。」 阿爹？ 秀秀爹一愣，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龙霜不再废话，将天帝的圣旨一甩，圣旨发出耀眼的金光，不断延展成一张金网向瘌头和尚扑去。 「哈，」瘌头和尚发出嘲笑，「天河龙女就这点本事？天真！不过也是你活该，竟然将大半修为给了那个小村姑，你要是不给她，还有实力同我一战，现在的你，再修炼个五百年吧！」 秀秀满眼的不可置信，她颤抖着身子，转头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龙霜不答话，双手捏诀，修为没了可以再练，人没了却什么也没有。 在癞□□看来，修为比人命重要，在她看来，却不是如此。 天帝的圣旨岂是一只小小的癞蛤-蟆能逃得过的？ 没多久，圣旨说张成的网便将癞蛤-蟆束缚住，他在其中扭着肥胖的身子，皮开肉绽，声音悽厉：「这是为何？明明你的龙珠没了，修为也没了大半，为何还能打过我？我这一身皮肉，乃是死婴所祭练，平常的法宝都伤不了我，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龙霜朗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呢？死去吧！」 天空降下一道惊雷，直接噼到癞蛤-蟆身上，焦臭的味道当即散开。 龙霜默念口诀，将被癞蛤-蟆夺去的龙珠召来，递给秀秀：「也许我已经来晚了，但是不知道这一颗龙珠能否代表我的心意，当日，你不肯接我的东珠，今日的龙珠，我恳求你，不要拒绝。」 秀秀捂住鼻子，将大半张脸盖在手掌下，余光瞄到阿爹惊呆了的脸色，羞红了脸：「我们能回去再说吗？」 === 「龙霜和秀秀今日共结丝萝，从此菟丝附女萝，黄泉碧落不相弃。天地为证，不敢相忘！」 秀秀忽然想起那一晚她们立的契约，看着龙霜在她的父母面前彬彬有礼的样子，她忍不住问道：「『丝萝』是什么意思？」 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话——乡下人，逼急了也会说自己违背若是誓言便天打雷噼。 秀秀爹听了秀秀的话一顿，看向龙霜的目光满是戒备：「秀秀你过来！」 这个神女看着正经，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奸诈，竟然拐骗他单纯的女儿！ 见秀秀乖乖走到他身边，他冷哼一声，道：「丝萝约，便是婚约，菟丝与女萝相互缠绕，便是夫妻。」 也亏得他曾在癞□□身边学过医术，对他们这些神仙也有个模糊的了解。 神仙同凡人结婚契，结的便是丝萝约。丝萝约一旦成立，神仙的修为便会有一半流向凡人，让凡人可以与神仙同享寿命。 第33页 龙霜面不改色厚颜无耻：「其实还缺个龙珠，秀秀有了龙珠，便可同我一同在水下生活了。」 秀秀：「……」别再说了！她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之前那个不爱说话的龙姐姐呢，去了哪里？ === 花好月圆夜，良辰美景时。 秀秀紧张地坐在红色小轿内，这回她是真的紧张，无心再看轿子外的人是什么神情。 她双手按在自己发烫的脸上，等一会龙姐姐揭开喜帕，该不会看见一个红苹果吧…… 她试着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出嫁了，而且还是嫁给了真的河神。 那日，龙霜亲自上门提亲，秀秀爹气得吹鬍子瞪眼，可回头一看秀秀羞红了脸低下头来，顿时便泄了气。 ——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更何况，龙霜一早便同秀秀结了丝萝约，连同自己唯一的龙珠也给了秀秀。可见她是真心待秀秀的。 从今以后，自己便要同龙霜在一起了。 秀秀一想到这个，顿时觉得浑身更热了。 龙霜……龙霜…… 一想到心口就是又酸又甜的。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鲜红的轿子敲锣打鼓游街而过，接受众人艷羡的目光……这些她都实现了，喜帕挑起，抬眼看到的那个人，就是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红色的轿子被抬到河边，在那里，不少龙族和神仙都来了。 天河龙女龙霜今日大喜，亲朋好友给个面子过来捧场。虽然她之前违抗天帝赐婚，但是神仙岁月漫长，若是不能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婚又有何意义？ 龙霜也是一袭红衣站在那里，接受亲朋好友的恭喜。从今往后，漫长岁月，她都会与那个叫秀秀的女子相伴。 见到秀秀过来，她也转头看过去，眉眼不再是覆满冰霜，而是都泛着笑意。 丝萝约，姻缘牵，只盼与伊到永远。 第20章 千里送家书1 裊裊檀香升起，赵悦闭着眼睛，虔诚地再拜一次：「祖师爷在上，我不日就要进京赶考，到时候还要请祖师爷保佑。保佑我一路平平安安地走到京城，路上能发财就发财，不能发财就发胖……啊呸呸，是一路金榜题名抱得美人归，回家光宗耀祖，老爹也能因为太高兴而病好了能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 将香菸插到香炉里，赵悦起身看了威严的三清一眼：「听说祖师爷是孔夫子的老师，我是祖师爷的徒孙，祖师爷应该会帮我说情的吧？」 面无表情的三清：「……」 赵悦也就是自言自语嘀咕几句，转身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三清塑像眼角抽搐，年久失修的眉毛经不住这样大的动作，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三清：「……」要保持面无表情好难哦。 赵悦拜完了祖师就开始着手收拾东西。她家里穷，人家公子哥读书都附带一个书童在旁边磨墨铺纸，或是有个清秀婢女在一旁红袖添香，她供不起再多一张吃饭的嘴，便只能剪个小小的纸人，偷偷使着乐。 不过，也就简单点的活能支使纸人干，重点的活还是要她自己来。 将头发随意挽起束在脑后，赵悦撸起袖子就开始干了。 自从她爹病了以后，家里的活都是她一手包办的，做起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东西收拾到一半，窗台那里响起了「笃笃笃」的扣窗声。 ——灶台上的药好了。 「来了。」赵悦喊了一声，放下手头的东西走到厨房，利索地将药渣虑出来，再将药碗放到另一边放凉。 「柳伯，谢了。」赵悦忙完，向院子里的柳树道谢，干枯的树皮忽然现出一张苍老的人脸，无声的注视着她。 柳枝摇晃，枝头绒绒的柳絮随之落下。 「啊——嚏！」赵悦猝不及防，被飞来的柳絮弄到，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 她皱着一张脸：「柳伯，您暂时还是别动了，一会我爹要起来喝药了。」 树皮上的人脸小弧度地点点头，担心赵悦看不出来，又想摇晃柳枝。 枝头的燕子落下来，叽叽喳喳的：「柳伯，您还是别了，一会悦悦又得扫地了。」 赵悦淡淡一笑。她爷爷是个有些本事的道士，年轻时云游四方拜师学艺，后来归乡娶妻生了她爹。她爹没什么天赋，自幼便喜欢读书，恰好他对功名也有追求，便想努力读书，金榜题名入翰林做个官。 可惜，她爹不仅在道法一道上没什么天赋，在读书上也没天赋，读了大半辈子还没读出个名头来。 及至赵悦出生。 虽然是个女孩，但是她爹雄心不死，誓要在科举一道上有个成绩，虽然他自己不行，但儿子也可以，儿子没有，女儿也可以顶上。 更何况，赵悦从小聪明，那时候她爷爷还在，随手在她面前捏了几个法术逗她玩，没想到一眨眼这孩子就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 赵爷爷欣喜若狂，觉得老赵家总算有人继承了。 她爹也高兴——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能够实现了。 于是，还是个小娃娃的赵悦，左手罗盘符咒右手笔墨诗书，就这么学着长大了。待到可以上学堂的年纪，家里託了关系，将户籍那里改了改，赵家小姑娘就成了赵家小子，背着书篓上学去了。 第34页 赵悦她爹一心追求功名利禄，对于经济一事一窍不通，家里的钱财来源都靠赵爷爷给人驱邪抓妖。几年前，赵爷爷去世了，家里的担子一下子就落到了赵悦身上。 白天她就上学读书，晚上出门给人抓妖。 她祖母和娘亲去得早，家事搭一把手的人都没有。赵悦也就偶尔在她爷爷那里留下来的书籍找了些法术试验帮忙家事，结果有好有坏，不过在她爹看来，这都是不务正业的。 后来，赵爷爷去世以后，她爹一病，就一心让她快点考取功名，这些就不让她做了。 不让做就不在他眼皮底下做呗，赵悦耸耸肩，转头对附近的精怪吩咐了一句，让他们遁了身形不在他眼皮底下晃。 ——实际上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待到药凉得差不多了，赵悦将药给她爹端去。 赵父的身形已经被被病痛熬得骨瘦如柴，他一脸欣慰地看着赵悦：「春试很快就开始了，你要快点上路才行，千万千万不能错过。」 赵悦「嗯」了一声，缓声道：「爹，您好好养病，等我金榜题名给你娶个千金小姐来孝敬你就是了。」 赵父点头：「对的，这样很好，年轻人就是应该有这样的志气。」 父女俩默默无话，待赵父药喝到碗底，砸了砸嘴，突然回过神来：「儿啊，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女儿身吧？」 赵悦以为他是怕自己怯场，安慰他：「是啊，爹您放心，我不比那些人差的。」 「不是。」赵父一脸古怪，「金榜题名就可以了，千金小姐就不必了。」 赵悦：「……」整天和那帮男的在一起，说顺嘴了。 两人沉默半天，赵父又纠结道：「其实，千金小姐也不是不可以的，要是真能娶一个回家也是件光宗耀祖的事。」 赵悦：「……」老爹真是为光宗耀祖这件事操碎了心。 「好吧。」赵悦道，「要是真有哪家大小姐能看上我，我就给您带回来。」 赵父道：「不必勉强，最重要的是合你心意。」 伺候完赵父喝药，赵悦抬眼看了下天色，金乌西坠，落霞漫天，孤鸟长唳一声从天边划过，留下一道云迹。 ——时辰差不多了。 今晚学堂里的同窗约了她去醉仙楼宴饮，也算是给他们这些能去京城参加会试的送别宴。 赵悦将去京城的行李收拾好，又将爷爷留给她的符篆道具做了些整理。 窗外的燕子飞进来，在她的桌上蹦蹦跳跳，口吐人言：「悦悦悦悦，这次你要去多久才能回来？」 京城离他们这里不远也不近，来回大概要一个月。 赵悦算了算，笑道：「若是考不上，一个月后就回来了。若是考得上么……」 她坏心眼的停了下。 燕子听她不说话了，着急地在桌上跳来跳去：「考得上会怎么样会怎样？」 赵悦点了燕子尖尖小小的鸟喙：「要是考得上，我就给你带个大胖媳妇回来。」 燕子闻言，瞪圆了眼睛：「大胖媳妇？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那是我的。」赵悦逗它，「到时候你就失宠了，因为我要伺候我媳妇了。」 「嗨呀！」燕子气得扑腾翅膀直飞起来，「不行不行，你有了媳妇我怎么办？」 赵悦笑得见牙不见眼，细风抚过，桌上未干的墨迹氤氲出满室的墨香。 === 月亮刚挂上树梢头，学堂的同窗就来叫赵悦了。 来叫她为首的是他们这里有名的富家公子，也姓赵，。去岁秋试，赵悦得了第一的解元，他刚好擦着边考中了。 今晚赵公子做东，请他们这些同窗一同去醉仙楼一醉。赵悦平素不爱这些交际来往，她光是为家事就忙得不得了，可这次她却不能拒绝。 一个是学堂先生也会参加，另外，所有人都去了，她不能不去。 赵公子办这个宴席，还有个原因便是谢师，他家里世代经商，钱是有了，就差权了。 全家供着他读书，就盼着他读出个名头来。这次中举，他家里都乐坏了。 赵悦秋试得了第一，在一熘同窗中算是非常突出的了，虽然还有个第六，但也就那么一个。而且，赵悦平日也低调，往日也表现平平，此次秋试算是出人意料了。 为了避免被人戳着嵴梁骨说过河拆桥和势利小人，赵悦这次宴席不仅要去，还得表现出万分的热情。 醉仙楼是他们这里最好的酒家，菜品鲜香可口，小二热情周到。 赵公子起立举杯：「这次我赵某要感谢各位百忙之中赏脸参加这次宴席，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先生，要不是他的循循教导，就没我今日。诸位，让我们先敬先生一杯。」 众人举杯敬酒。 赵公子又道：「这次乡试我们学堂出了解元和亚魁，除了先生的教诲，还有自己的努力。」他看向赵悦：「两位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但愿来日蟾宫折桂加官进爵，莫忘了在座的我们。」 此言一出，赵悦自然是连声说不敢，众人再次举杯。 第三杯酒也就顺势而来，为了同窗情谊而干。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些醉态，停箸玩笑说着话。先生见状，便道了声告辞，让他们放开了不再拘束。 赵公子送走先生，回来便道：「美酒佳肴，岂能无美？诸位暂且一等，我叫了怡红院的姑娘过来助兴，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第35页 第21章 千里送家书2 居然来这一出。赵悦一愣，随即便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喝酒吃菜。 怕什么，怡红院她又不是没去过，这种地方最怕有邪祟了，老鸨每个月都会花钱请她走个过场。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每次去的时候，都是天黑姑娘的忙碌时刻，真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 怡红院花枝招展的姑娘进来了。赵悦粗粗扫了一眼，还挺赏心悦目的。她取了杯酒，放在嘴边慢慢啜饮，眯着眼看她们唱歌跳舞。 难怪世人都爱慕美人。 赵悦心道，有钱真好，美食美酒美人，什么都有。 「赵兄。」有人搂着个姑娘对赵悦道，「怎不挑一个？」 赵悦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干瘪瘦弱。 ——没赏钱。 「莫不是害羞？」有人调笑她，「赵兄平素正经端庄，想来也是第一次吧？」 「不是。」赵悦道，这个时候她可不能退却，在这种场合很容易一虚便会遭人调笑。她眼带轻蔑扫了那人怀里的姑娘一眼：「只是没有喜欢的。」 东道主赵公子听到她这么一说，便道：「那赵兄喜欢什么样的？我去叫来。」 赵悦端着道：「自然是要好看的。」 赵公子眉毛一挑：「赵兄认为怎样才算好看？」 赵悦：「合眼缘的。」 至于什么样才算是合眼缘，自然是她说了算。 她话音刚落，便有个娇笑声响起：「公子看奴家如何？」 赵悦顺着声音看过去，哦豁，老熟人了。 娇笑声的主人杨柳细腰，面如三月桃花，一双狐狸眼潋滟生光，腰肢轻晃，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在学堂死读书的学子哪里看过这等颜色？当即就有人失态地流了涎水。 赵悦佁然不动，平静面对：「小生观姑娘面相——」 「哎，公子叫姑娘可就生分了——」来人打断她，「大家都叫我蝶儿。」 赵悦：「……」辣耳朵，一个狐狸精居然叫这个名字。 赵悦想了想，勉强夸道：「好吧，蝶儿姑娘如花似玉，自是令人心旌摇动的。」 狐狸精听到赵悦这么一说，笑得更是欢畅，她扭着腰坐到赵悦旁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小道士，别装什么正经了，看你这么紧张，老娘我今晚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下，你以后可得报答我。」 戏要做，赵悦却不想和这狐狸精扯一块，她看似亲密的凑近道：「想得美，你长得太丑，辣到我眼睛了，做完戏快滚。」 狐狸精不甘心，在她耳边啊吐气如兰，涂了蔻丹的手指在她肩头一点一点：「赵公子，你可真无情，奴家可是真心喜欢您这副皮囊的，可比那些油头粉面的好看多了……」 不过，有熟人在赵悦的处境也好了很多。众人倒是没想到平日看着正经的赵悦能得到怡红院头牌蝶儿姑娘的芳心，皆对她刮目相看。 场面一时间又热闹了起来。 及至散场，狐狸精趴在赵悦肩头嗲笑道：「长夜漫漫，赵公子孤身一人难免寂寞，不如……」 周围几个同窗听了，也大笑道：「赵兄好福气。」 赵悦面上不动声色，听不出喜怒的道谢了。既然这只狐狸精这么想跟着她，那就跟吧。 「既然如此，那蝶儿姑娘可不要后悔了。」 狐狸精一时有些摸不准赵悦的态度，但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实在有些没底。但这个机会又实在难得。 她扬起一个笑脸：「公子说的哪里话，能跟着公子是奴家三生有幸，只愿公子莫要嫌弃奴家才是。」 待她说完，才发现赵悦已经走远了。 这哪里像是来找姑娘的啊？ 狐狸精心中不忿，奈何有求于人，只得快步追去：「赵公子，等等奴家啊……」 === 月上中天，赵悦甩了甩手中的火摺子点了灯，忽的一下，房间都盛满了灯光。 点了灯，她扫了一眼在自觉坐到床上半露香肩的狐狸精：「蝶儿姑娘是真心想要和我好的？」 「那是自然。」狐狸精强自镇定，「公子可要——」 她忽然顿住了，瞪圆了眼睛看着拿着符篆步步逼近的赵悦：「公子不是要收了奴家吧？」 「那倒不是。」赵悦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生平素也去过怡红院帮忙，蝶儿姑娘却从不曾对我这么热情过，如今不过打个照面，蝶儿姑娘就这么贴了上来，要说没有所求，我是不信的。」 赵悦把玩着符篆，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狐狸性狡，之前她自己去怡红院也不过是平淡的打招呼。赵悦在他们这一带也算得上是难得的靠谱道士了，对这附近的精怪甚是熟识。 这狐狸精在这里开了怡红院做生意，还几次请她帮忙，她几次过去都是下面的人招待引路的。 现在突然现身亲自前来，是有什么目的？ 「不说的话，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赵悦点燃手中的符篆，散发出妖异的绿光。 狐狸精身子一抖，知道赵悦真是要动真格了，也不再兜圈子，忙道：「赵公子且慢，奴家是有事相求的。」 这回肯说了？ 赵悦收了符篆，这狐狸精就是不老实。 狐狸精瞥了一眼赵悦的神色，继续道：「奴家听闻赵公子不日就要前往京城赶考，所以特意来求公子。京城洛阳有个湖名叫心月湖，奴家听闻湖心在月圆之日会聚集月华——这月华的妙用，不必我说公子也明白。」 第36页 月华乃是天地灵物的一种，却难以收集，他们这些山精妖怪凡人修士，若是没有特殊法器是收不来的。 赵悦来了兴趣，这狐狸精也不知道活了多久，没什么法力，就靠着一身皮囊过活。 月华除了提升修为外还能固颜美容，想来这狐狸精便把月华用到养颜上面了。 赵悦道：「你想要怎么做？」 狐狸精答道：「我提供法器，公子去收取，无论公子收了多少月华，我们都五五分。」 「五五分？」赵悦眉头一挑，「这月华收集被你说得这么容易，为何你不自己去？」 狐狸精一顿，没想到赵悦这么轻易就看出来了。赵悦道：「要是这月华这么好拿，为何一直没有人取？收集法器虽然特殊，但也不是单单就你有。」 狐狸精咽了咽口水，终道：「心月湖内有恶龙。」见赵悦表情毫无变化，她又忙补充道：「但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也有凡人误入过，但都无事而返。」 赵悦摸了摸下巴，月华她确实很想要，就算不能提升修为，拿来养护自己也不错。 不过…… 「蝶儿姑娘也太高看我了，屠龙我自认还做不到。姑娘还是另请高明吧。请回吧。」 「哎，别啊。」狐狸精急道，她之前所存下来的月华已经用光了，正是急需的时候，找了好几个都摇头说不肯，偏偏她又无甚法力，更是没胆去挑战传说中的龙族。 她思来想去，终是想到了赵悦。 「公子要是肯去，我们就四六分，你看如何？」 「三七。」赵悦眼也不眨。 月华的好处多着呢，这狐狸精不过提供了法器待在这儿就想收一半，门都没有。 「公子……」狐狸精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 赵悦干脆道：「蝶儿姑娘不愿意的话，那免谈。」 「……」狐狸精深吸几口气，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暴躁。 赵悦道：「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既然你有求于我……」 狐狸精眼前一亮，以为赵悦是答应了，笑着将手放到她的领口上：「那是那是，公子你早松口我们就不必耗那么久了，这夜还长，不如我们……」 她抛了个媚眼给赵悦。 可惜赵悦只当她在翻白眼，直直道：「其实我没答应的，只不过想着我们是老相识，虽然做不成生意，但是我们还可以做点别的——」 「你刚刚也说了，长夜漫漫，要是虚度就不好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早点上床歇息吧。」 狐狸精手一顿，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悦却不给她机会，握住她的手腕人一带便把她带到了床上。 「我去你娘的！」狐狸精大怒，赵悦不想给她做事还想占她便宜，空手套白狼，想得美！ 她放手一翻，赵悦却早有准备，先前准备好的符篆立刻发动：「要么三七，要么滚，你选一个。」 狐狸精被她的符篆禁锢得动弹不得，变了脸色：「三七你想得美，只能四六，你当老娘是叫花子要你施捨啊。」 「不要侮辱叫花子好吗。」赵悦不疾不徐，「这样吧，你把法器交出来，我回头给分个一二。」 越说越低，狐狸精哪里肯。 她虽然法力不济，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先前只是想着大家都还要在这里混，彼此留点脸面。没想到赵悦居然狮子大开口，一下子就要这么多。 两人谈不拢，狐狸精也就不再客气，当即就和赵悦打起来。 可她哪是赵悦的对手，没几下就被赵悦拿住。 「无耻！混蛋！」狐狸精气得就要晕过去。 赵悦毫不在意这个，抓了人就开始在她身上摸索寻找法器。 狐狸精破口大骂，赵悦只当是给耳朵挠痒，左耳进右耳出。 「找到了。就是这个吧。」赵悦从她腰间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玉瓶。 这时，灯光下蓦然出现一个影子，赵父起夜睏倦的声音传来： 「儿啊，你不是说要带个千金大小姐回来吗？怎么带回来就这么对人家姑娘？」 第22章 千里送家书3 人生万分尴尬的一刻。 狐狸精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而赵悦看着也不像是在做正经事。 既然法器已经被赵悦拿走了，狐狸精娇声道：「公子可要轻些……」 ——看我不噁心死你！ 赵悦捏着白玉瓶，眼角抽搐，这狐狸精都动不了了还不忘作妖。 赵父呆愣了一下，看着自家女儿同怡红院头牌暧昧的样子，顿了顿道：「年轻人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爹——」赵悦抚额，「您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狐狸精一看赵悦对赵父的态度，眼睛一亮，闪过一道精光：「伯父可要替奴家做主啊，奴家……奴家是真心爱慕公子的，可他……」 赵悦不屑一顾，看她眼角硬是挤出几滴泪水。 赵父有些手足无措，之前赵悦白天还说要给他带个大小姐回来，晚上就搂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什么良家女子。 万万没想到，从小当男儿养的孩子养成了这副风流的样子。 赵悦道：「爹您还是先回去吧，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的。」 第37页 赵父犹疑地看着她们两个，最后还是慢腾腾地走了：「那好吧，比起这个，为父还是希望你娶个正经人家的姑娘……」 狐狸精脸都要绿了，本以为可以凭藉凡人外表装可怜博得赵父同情，逼迫赵悦放了自己，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 走了！ 果然是父子！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赵悦都要笑出声了。 她检查了一遍白玉瓶，芥子纳须弥，内里虽然小，却可以装不少东西。 好东西啊！ 赵悦看了一眼狐狸精，笑道：「既然我拿了你这瓶子，也不会让你无所归，我说了三七便是三七，你要是再不同意，连带瓶子都没有。」 她这么说是有考量的，虽说她在秋试中的成绩不错，但春试乃是全国各地学子一争高低的时候，才子多如狗，她混在其中实在不起眼。她也就是去考个进士后回来做官，以后恐怕还要和这狐狸精打交道。 狐狸精眼睛转了几圈，纠结地看着赵悦手中的白玉瓶，这赵家道士心黑得很，有本事但平日收取的驱邪费用也不小，进了她口袋里就很少再出来。如今她肯主动和解…… 「好吧，」狐狸精不甘心地撇了撇嘴，「还望公子记住，月华唯有月满时才能收到。」 === 赵悦同狐狸精达成协定便放了她离开。 狐狸精一走，燕子便同外面进来：「悦悦悦悦，你真的要和她合作吗？」 「那是自然，」赵悦笑答，刚完成一件划算的买卖让她很是开心，「我的修炼也到了瓶颈，这月华好处这么多，不要白不要。」 燕子纠结道：「可是，心月湖内有恶龙，很危险的。」 赵悦安慰它：「放心好了。要是一看不对劲我就赶紧退，再说了，我要是有余，还可以匀一些给你，你看你修炼这么多年，还化不成人形。」 燕子不安地跳了跳：「这不好吧，月华不易得……」 「无妨，」赵悦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帮我照看一下我爹就行，有什么事你就想办法通知我，实在不行就去找狐狸精，量她也不敢不帮。」 === 赵悦是和同样要春试的同窗一起上路去京城的。 虽然偶尔有些不方便的时候，但赵悦装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再加上还会使点法术当障眼法，倒也没人发现异常。 二月的洛阳，春寒还未完全褪去，春雨绵绵细细，赵悦撑着一把伞和几个同窗踏入客栈，里面早已人满为患。 这个时候是洛阳最为热闹的时候。 大堂内放眼望去，都是外来的书生，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时不时还有喝彩声。 赵悦眉心一拧，她是打算找个僻静些的客栈的，既便宜又不会引人注目，方便行事。 然而同行的赵公子坚持要住大间的，说是要同其他人多交流，还豪爽地承包了他们一行人的食宿。 洛阳米贵，居大不易。 赵悦摸了摸自己的钱包，待看到赵公子给每个人都分了一间房后，不再做他想，道谢后接下了他的好意。 这样善良的有钱公子哥可不多了，且行且珍惜。 虽然单独行动可能有些不方便，但是只要自己注意些就行了嘛！ 赵悦分了房间后便先回了自个的房，算了算日子，三天后便是月圆之日，正是收集月华的好时机。 她做了些准备便在房间翻看了会书目温习，待到晚饭时分再出了房门。 同窗已经聚集在大堂一处，正坐在一起，和一些同乡谈论这一路的见闻。赵悦到的时候，正好是赵公子在说话： 「要我说，来了这京城，最不能错过的便是心月湖的诗会了。这诗会虽然是在会试之后，但是到时候就连公主也会来，除此还有很多的闺阁小姐也会过来相看如意郎君，到时候……嘿嘿嘿……」 众人发出阵阵笑意。 赵公子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到时候，能不能获得小姐们的欢心就看各位本事了，正所谓『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到时候一放榜，人生四喜就占了两，岂不美哉？」 赵悦站在外围，听他们谈了许久，除了在会试上要发奋，这心月湖诗会也要努力，到时候携美归乡，还不得让人艷羡。 对此赵悦兴趣不大，反正她收完月华考完殿试等着赐官后便回去了。要是有榜下捉婿的，再抱一个美娇娘回去就是了。 听了几句，赵悦另外找了个角落吃饭后回房了。 月轮在天，一层一层轻薄的云雾缭绕氤氲，寒气再起，打更人缩着脖子敲着铜锣巡街而过。 赵悦在窗边打开一条缝，待到打更人的铜锣声再也听不见，这才蹑手蹑脚的翻身而出。 足下生风，脚尖在屋顶轻点跳跃，没几下她便到了心月湖。 根据赵公子的消息，这里白天游人颇多，赵悦推测，要是湖内真有恶龙，要么是它白天不显形，要么凡人肉眼看不见。 也就是说，心月湖内是不是有恶龙，得晚上才知道。 心月湖水面很大，赵悦站在湖边远眺，仅能看到湖心岛中的小小亭尖。 水面清澈，映出头顶一轮明月。赵悦眯着眼睛，向湖底看去。 她能看到有丝丝灵气从湖底透出来，夜太黑，心月湖又深不见底。赵悦伸手引起一小股水流探了探，湖水冰凉彻骨，里面也同样蕴含灵气。 第38页 赵悦想到狐狸精说的，心月湖在月圆时会有月华聚集，湖水蕴含有灵气也不奇怪。 只是这湖水，也太冷了吧。 顿了顿，赵悦抬手捏诀打入往湖中打入一道灵气。 灵气沖入湖中，犹如一块石子投入水中，泛起阵阵涟漪，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好似很安全。 赵悦又沿着湖边走了两圈，确定无异样，这才放心离去。 待到她离开后，黎明渐渐来到，晨光微曦，几缕日光透过湖水直射湖底，湖心最深处，一个蓝衣女子渐渐睁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她伸手，手腕处的铁链发出叮噹的撞击声，一道灵气打在上面，留下一道白痕。 三日后的夜晚。 赵悦再次来到了心月湖。 三日前的试探让她认定心月湖的恶龙不过是传言，想来也是，若是有恶龙，为何这心月湖还会办了那么多的诗会，还颇有盛名。 这月华的收集还真是简单。 熟门熟路地跃到湖心亭上，赵悦向湖心抛下白玉瓶。念了几道口诀，她看到白玉瓶在湖面上稳稳噹噹地飘着，顿时就放下心来。 看来今晚就能成。 月满天心，丝丝月华如流金一样洒下湖面，白玉瓶在湖中缓缓旋转，将月华一概收入其中。 春夜凉如水，湖面偶有几丝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钻进人的脖子衣缝里。 赵悦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想着，狐狸精这个白玉瓶还真是宝物，竟然装了这么久的月华都还没装满，可惜却不是她的。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一掷千金在某地买下这样的宝物，或者深入老林，去往哪个洞天福地，好运地得到大能传承和留下来的东西。 湖面有规律地荡着一圈一圈的涟漪，水波慢慢回荡，赵悦只是偶尔看几眼。一炷香后，她皱了皱眉，捏起手指算了算： 「有点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水波好像大了不少。「 刚刚白玉瓶只有下半部分沉入水中，如今水已经淹到了瓶颈！ 赵悦想了想，还是起身飞往湖中，欲取回白玉瓶。 今天还是先这样好了，以后有机会还可再来。 要是考得上贡生，她会在京城呆整整三个月呢，来日方长。 白玉瓶飘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赵悦勾勾手指，白玉瓶因为装了月华变得沉重，无法用法诀催动，只能用手取。 就在她的手指要碰到瓶身时，水面骤起波澜，一个巨大的水花猛地出现，将勾着白玉瓶的赵悦打入水中！ 凉透骨的湖水淹没赵悦的头顶，赵悦毫无防备地被打入水中，鼻腔进水，带起一串气泡。 「唔唔——」赵悦捂紧口鼻，手心紧紧捏着白玉瓶，双脚不断蹬水，奈何因为天气较冷，她穿得有些厚实，一入水便急速往下沉。 她眼睛眨了几下慢慢适应湖水，便感受到有一股水流卷着自己向湖底带去。 指尖蓦然出现两张符纸，轻斥一声，符纸在水中无火自燃，带着赵悦向上而去。 就在赵悦头刚刚探出水面时，水底的暗流再次卷着赵悦的身体向下拖去！ 「什么鬼！」赵悦打了个寒颤，将自己所有的符篆都散了出来，一一点燃引爆，大力地将赵悦拽出水面。 「叮铃铃——」一道毛骨悚然的铁链叮噹声在赵悦后面响起。一道铁链缠住了赵悦的左脚。 赵悦抖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喘，狐狸精曾说这心月湖有恶龙，之前她没有探到，这恶龙该不会是早就计划好了今晚等她出现当点心吃了吧？ 传闻中，龙兴风雨，腾云驾雾，赵悦自认以自己的能力，若是心月湖的恶龙真想要抓她，她肯定是逃不掉的。 眼下她手上的符篆已经用光，不如静下来看看这恶龙还有什么招数！ 左右她手上还有一大瓶月华，打不了学一番古时修士，自爆同归于尽。 若能除了这恶龙，她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水波晃动，冷铁撞击声伴随而出，一声细弱的龙吟从湖心传来。赵悦瞳孔一缩，忍不住后退几步，奈何这铁链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然沉得不得了，她动不了分毫。 再一声龙吟传来，赵悦满身冷汗，之前入水觉得发冷的身体这会什么感觉都没有。 ——心月湖内真的有龙，她要完了。 湖水泛起一个又一个的波浪，湖心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赵悦眼也不眨地死死盯着，牙齿颤抖，发出咯咯的轻微摩擦声。 ——是死是活，你倒是给个痛快啊！ 第23章 千里送家书4 赵悦的内心悲愤恐惧不已，偏偏这湖中的恶龙一直慢腾腾的, 就是不出现。 一片阴云遮住月亮, 风声沙沙。 湖心的漩涡旋转速度慢慢停下来, 一个蓝衣女子浴水而出。赵悦全身已经发僵, 打死她也想不到, 这心月湖的恶龙是个美妙佳人。 龙零从水中而出，衣袂却不沾半点水珠。她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显得幽深鬼魅, 看着赵悦犹如木头人一般的模样，嘴角轻轻勾起：「是个小书生呢。」 赵悦敢发誓, 这绝对是她听到的第一好听的声音, 声音清越中又带着一股莫名的韵致，吸引着人忍不住去倾听。 连个「呢」的音都发得轻柔好听。 再加上…… 第39页 这恶龙长得也太好了吧！ 赵悦眼睛发直, 就算这会儿龙零真的把锁链解开她也走不动道了。 狐狸精长得很美没错，却不是赵悦喜欢的那样，故而无论她怎么勾引, 赵悦都心如止水。而龙零，不过一个照面, 赵悦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膛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龙零斜倪着这个小书生，心里不断盘算, 她也算是病急乱投医了，自从在天河村私下救了她妹妹龙霜后，她就被天帝锁在这里。 心月湖每个满月都会垂下月华，于其他精怪是大补之物, 对她而言却是犹如毒药一般。 无他，只因这心月湖内置机关，月华被湖水吸收后注入机关，每个满月，机关转动，铁链锁腕，动弹不得生生受刑。 今夜，这个小书生过来收了这月华，让她得以喘息出来湖面。 私自救下龙霜是她不对，不过她也没打算就这么老实受刑。她离不得这里，不代表就没办法通知她家里了。 龙霜打量着赵悦，这个小书生内蕴灵力，刚刚她也注意到了，要不是她及时地将铁链缠到她脚上，还真被她跑了。 看着是个有本事的。 龙零打定主意，连吓带哄，也要把这个小书生弄到手，让他帮忙了。 正好，这个小书生好似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竟然盯着她看到入迷。 龙零轻笑，原本黯淡无光的天色，她却仿佛自带光一般，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她那里看去。 当然，现在的所有人其实只有赵悦一个。 龙零道：「小书生，你可愿帮我一个忙，事后我定有重礼相谢，比如这月华，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赵悦就像受到蛊惑一样，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又摇了摇头。 龙零也不着急，仍旧耐着性子：「那你想要什么呢？」 赵悦环顾四周，眼尖的她注意到龙零脚腕手腕上的一抹银白，虽然龙零掩盖得很好，但此时阴云已经不再遮住月亮，月光洒落，她的腕间一片银光。 这美人便是传说中的恶龙了。 赵悦想了想，顿时就觉得有些难以直视了。 不过，她好像是被锁在这里了…… 龙零一直等不到赵悦的回答，不免有些暴躁，她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维持不了多久的人形，现在还能靠这外表唬一唬这白嫩的书生，等她露出原形，这小书生说不定就吓死了。 到时候她为了毁尸灭迹，也只能把他吃了了事。 龙零端着笑再道：「我乃心月湖龙女，因神职所限，离不得心月湖，今晚见你来湖面收集月华，这才起了心思。」 她福了福身：「还请公子见谅我一时的冲动。」 心月湖的龙女？ 赵悦一顿，还是抱拳问道：「不知龙女娘娘要小生做什么？」 看着赵悦毕恭毕敬的样子，龙零这才舒心了很多。 她可是一条脱离了吃人这种低级恶趣味的龙族，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时之气就吃人呢。 龙零从袖内抽出一封信来送到赵悦手上：「这是一封家书，还请公子将信送到天河旁的一个村庄，此村名为天河村，南岸有棵巨大的槐树，只要在树干上敲击三声，这封信自会有人来取。」 赵悦接过龙零的家书，抬眼就看到龙零递了家书手却没收回去，而是忽然抓住她的手不放。 待赵悦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龙零抓住她的手腕，迅速打了一道龙气进去：「这道灵气在你到天河旁便会释放出来，在你没到达天河之前，这道龙气会保护你……」 赵悦瞪着眼睛，这龙女娘娘是当她什么都不懂特别好骗吗？ 要是她没有把信送到，这道龙气留在她体内，会发生什么谁知道啊！ 叔可忍婶不可忍。 既然龙霜都这么说了，赵悦也不客气：「能为龙女娘娘做事，小生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这价钱……」 她捻了捻手指，做出一个数钱的姿势。 龙零：「……」日哦，她住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破水湖，除了满湖水的月华就是湖水湖水湖水了。 要不然她至于给赵悦打龙气，骗她到天河村那里吗！ 龙零只得道：「我妹妹是天河龙女，你到了她那里，她自会给你报酬。」 赵悦道：「龙女娘娘误会了，并非小生爱财，只是到现在我也知不道这天河村在哪里，到底远不远，要是耽误了会试这可怎么办？再加上这一来一回，路上的花费……小生家里穷，平日读书的花费都是咬着牙攒出来的，这次来京城会试，更是全家勒紧了裤腰带……」 「……」 「龙女娘娘？」赵悦道，「小生是真穷啊。你刚刚给我的那道龙气可否换成别的呢？小生虽然说不上武功高强，但是自保还是不成问题的。」 龙零憋着气，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没钱，更可况眼前这个书生没脸没皮的，当她看不出来吗？！ 「我以为，凭藉姑娘这样聪明才智，一点路费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吧？」龙零阴测测笑道，「反正姑娘武功高强，实在不行，还可以上街卖个艺，翻两个跟斗嘛。」 赵悦：「……」 没给钱就想要我给你白干活？人干事？ 她赵悦做买卖，从来就没有先做事后给钱的。再说，这龙女自己都被锁在这里了，想来也是有求于她。 第40页 她琢磨了一下，都说龙族财宝极多，这个龙女连一点路费都拿不出来，怕是谬传。 就算是长得好看也不能不付钱！ 除非她以身相许。 赵悦道：「既然龙女娘娘不愿意，那小生也爱莫能助了。」 想明白龙零的处境，赵悦已经不怕她了，只怕这龙女还怕她不理她一走了之呢。 完全被赵悦拿捏住的龙零真的好想发出一声龙吼哦。 看这个混蛋的书生还敢不敢这么敲诈她！ 是浑身上下都长了胆子吗？ 龙零气道：「只要你愿意送信，回来之后，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 有钱不赚是傻子。 龙零话音刚落，赵悦便急忙答应道：「一言为定！」 赵悦打探了下，天河村其实离京城算不上多远，赵悦打算会试后再过去。 正好，趁着这几天会试学子多，她打算卖些「逢考必过」的符咒，小发一笔。 虽然大多数人嘴上都说着这些没有用，但是私底下还是会来找赵悦买，赵悦眉开眼笑，乐得不行。 这么一笔钱，等她去了天河村回来，还有一些剩余的，到时候就可以给她爹请个更好的大夫了。 会试考完，赵悦出了考场，便收了东西离开了。 同窗见到她包袱款款，以为她是考不好心灰意冷想回乡，安慰道：「赵兄好歹也等放榜后再走，说不定就中了。」 赵悦谢过他的好意，笑道：「不必了，我虽然学识一般，但一个贡生，我还是能够考上的，我离开，是有些私事，之后我还要回来参加殿试。」 === 赵悦带着龙零的家书到了天河村，按照龙零所说，找到了一棵大槐树，敲击三下。 过了不久，一位白衣女子便出现了，观她面相，倒是和龙零有几分相似。 赵悦点头，想来这就是天河龙女龙霜了。 龙霜拿了赵悦的书信，皱着眉头看完了，随后冷声道：「既然你有恩于家姐，那报答也是应当的。」 挥了挥手，平地忽然出现一堆金银，她说道：「这些都是你的，只是你还得再回一趟洛阳，将我的回信给家姐。」 「好说好说。」 赵悦很是开心，看来这一趟很值啊。 龙霜冷眼瞧着她看了会，冷哼一声，提气运手，指尖在素纸上飞扬，很快，一封回信就完成了。 赵悦拿了龙霜的书信，再按她所说的，赶回京城将之送还了龙零。 龙零接到回信，反而没有拆开来看，而是看向赵悦，问道：「这一路，你可有私自将回信拆开过？」 赵悦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龙零为何这样问她，只道：「既是龙女娘娘间的书信，岂是我等凡人能窥视的。龙女娘娘放心，这一路，我一直将书信放在怀里贴心保护，从不曾拆开过。」 第24章 千里送家书5 龙零一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缓声道：「如此, 便多谢了。我妹妹的信, 我想仔细读几遍再回。等过几日, 这心月湖会举行诗会, 到时候我再把回信给你如何？」 「当然可以。」赵悦一想到出手大方的龙霜，十万分个乐意, 现在她巴不得能多送几回呢。 虽然龙零小气，但是架不住龙霜大方啊。 搞不好很快她就真的是衣锦还乡了。 === 心月湖诗会是在放榜后举行的。 放榜那天, 赵悦已经回了客栈, 和同窗一起在客栈等候消息。 赵公子特别豪爽，派了人一早就到榜下蹲着, 就等着好消息到了。 整个客栈都是紧张的气氛，众人窃窃私语，有的坐不住的跺脚走来走去, 还有的站也站不住，一直灌水往茅厕跑。 「赵兄弟不紧张吗？」赵悦抬眼, 原来是赵公子。 因为和赵公子同姓, 这一路赵公子便和赵悦认了兄弟，说是同窗又同姓, 搞不好五百年前还真是一家。 赵悦答道：「这会试一考完，我心里就有数了。该我的就是我的。」 赵公子朗声笑道：「弟弟还真是自信，看来，为兄要预先向你道喜了。」 「不敢不敢, 赵兄这段日子也一直是发愤勤学，想来也不差，我也预先向——」 赵悦还没说完，门外的小厮便兴奋地跑来道贺：「恭喜二位爷，都中了！」 赵公子一听，大笑道：「好好好，有赏！都有赏！」 赵悦也抱拳道：「恭喜赵兄了。」 因着他们同窗都中了，所以到了心月湖诗会那天，都前去参加了。 赵悦没有推辞，一来，这是她同龙零约定的时间，二来，参加诗会的以后都是她的同僚，还要和她一起参加殿试。 心月湖诗会，才子佳人，聚在一堂。 诗会上，赵悦只单单端坐着，偶尔表现一下，既不突出，也不显得无能。倒是赵公子，相当活跃积极，妙语连珠，佳句信手拈来。 「我都不知道，原来赵兄对于诗词一道如此有精通，当真是才华横溢。」有同窗道。 赵悦扫了一眼，拧了拧眉心，虽然接触不多，但她也知道，这赵公子表现得实在有些超常了。 「赵悦！」有人喊她，「你不是同赵公子是兄弟么？赵公子平日也是这样？」 赵悦摇头，这个她答不上来。 赵公子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京城不少姑娘都对他青眼有加，自然也有不服气的。 第41页 赵悦透过朦胧的纱帘，向内看了几次，觉得所谓的大家千金也就这样。 和龙零比起来，这些都是胭脂俗粉。 赵悦出神地想着，果然龙女娘娘就是龙女娘娘，不是凡间的颜色可以比拟的。 她茫茫然地把眼睛投向湖面，这会湖面平滑如镜，不生半点波澜，哪有晚上她偷偷过来幽会时的那么大动静。 等等—— 她为什么要用「幽会」这个词？ 赵悦一顿，又想到龙零给她输龙气一事，虽然她做得不地道，但送信给她龙霜过后，也从她偶然透漏的只言片语了解到一些东西。 比如，她叫龙零。 比如，她是为了救妹妹才受罚的。 原本以为是条恶龙，没想到还挺有情义的。 赵悦漫无目的地发散，虚耗诗会的时间，那些众人的热闹，她没有兴致去参与，反而是想了很多关于龙零的事。 诗会已经渐入高-潮，众人的情绪都很高。 突然，一阵金铁摩擦的声音传来，赵悦耳尖，听到这个声音神情不由一敛。 ——这是军队出动声音。 是……有什么重犯吗？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个声音，纷纷扭头。不远处，一队肃穆的军队正向他们这边走来。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有人不安极了，虽然他们已经考进了贡院，但还没有正式官职，难免有些坐立难安。 有人看向赵悦：「赵兄，你是此次会试的解元，可有听说些什么？」 赵悦摇头，她考完就走，这才回来不久，哪能知道什么？ 很快，军队就到了他们这里。 为首的将军拿起令牌，冷声喝道：「所有人都不许走动！陛下有旨，此次会试，试题泄露，所有考中的，全部作废！」 「什么！」在座的学子皆是震惊不已。 将军再道：「陛下已经重新下旨，再次挑选试题重考。此外，要严查各位学子，看看到底还有谁参与其中。」 这下，刚刚还文质彬彬的书生们都维持不住自己的风度了，纷纷慌乱不已：「这是为何！他人作弊，为何清查我们这些清白的？！」 「肃静！」 将军被吵得心烦，抽出一张纸道：「以下念到名字的，都上来。」 被念到名字的人都是两股站站，看着将军脸色惨白。看样子，似乎都是有参与的。 「下一个，赵悦！」 赵悦一愣，万万没想到会点到自己。 「将军，小生——」 「少废话！」将军脸色一沉，「有举报说，你曾经私下卖过试题，且在会试后，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可有此事？」 赵悦想了想，会试后她确实是因为送信离开了，但是私下卖试题这却没有过。 是谁举报的？ 她把目光转向自己的同窗，她离去不过几天，也算不得显眼，除了一同前来的同窗，谁会去注意她？ 要说卖试题，指的应该是她卖符纸一事。 赵悦道：「将军，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我是无辜的！」 「无辜？你是此次会试第一名，要是真的是作弊被抓住，那功夫便白费了。」将军冷笑一声，「所有上断头台的人都会这么说，顺便说下，你最好还是悽厉的喊声『冤枉』更为真实可信。」 赵悦：「……」 没有人信她，也没有愿意出来为她作证的。大家唯恐不及，都怕惹祸上身。 将军一挥手，赵悦便被带了下去。 === 龙零在湖中看见了这一幕。 那个小书生莫名其妙就被带走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确实很想冲上去救她。 拽了一下手腕上的铁链，龙零将龙霜的信取了出来抵在手腕处顿了顿。 还是算了。 没必要。那个小书生搞不好还真的是犯了事，看她对财宝的迷恋，利慾薰心，终究要受到惩罚。 就像她一样。 自己的刑期就快满了，到时候再去看看她，也算是自己最后的一点情义了。 === 赵悦被投入了暗无天日的天牢里。 将她带进去的狱卒面瘫着脸，将她带进了一间牢房。科举作弊，历来都是重罪。 赵悦只能盼望上面能查清楚将她放出去。只是以后她大概也没机会再科考了。 龙零潜进来的时候看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瘦小的书生缩在角落，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的，一双眼睛半睁半合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她缓步走过去，敲了敲锁住牢门的锁链。 蓝衣女子站在骯脏阴暗的天牢，恍若带来一束光，瞬间就照亮了这里。 赵悦抬头看向她，歪头思索：她来做什么？ 天牢的环境并不好，又冷又饿，她已经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连思考都变得特别缓慢。 过了许久，赵悦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要帮龙零送信。 这是一直等不到自己杀过来了吗？ 龙零皱着眉头，嫌弃地撇了撇嘴，小书生在这里还真是委屈了。 她一路而来所见的犯人，都是面黄肌瘦神情萎靡的。到了小书生这里，便觉得格外悽惨。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两两相望，沉默许久。 赵悦哑声问道：「龙女娘娘是有何吩咐，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已经没办法帮你送信了。」 第42页 她注意到，龙零手腕上的铁链还没解除，显然是通过某种特殊的法术过来的。 龙零移开眼睛：「我就来看看你。反正也不远。」 她才不会说，自己等了很久一直都没等到结果，只好自己过来了。 天牢的牢房就开了一个小窗，小窗位置很高，根本就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的。 赵悦在里面，只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流水声。 她猜测，这大概是在心月湖旁，龙零才能过来。 龙零道：「前几日，有一只鸟儿寻到了我这里。」 她定定地看着赵悦的脸色，一字一顿道：「你的父亲，听闻你科举作弊之事，病情加重，怕是不好了。」 「什么！」赵悦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我爹，他……他怎么了？你再说一次！」 龙零见她这样，有些不忍，然而还是再重复了一次。 这小书生，也是怪可怜的。 龙零道：「那鸟儿说，希望你能快点回去，我想着，就算是……能见上最后一面，也是好的。」 赵悦呆愣的站着。她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只要等罪名洗脱了便可回去。 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 虽然她平日对赵父有些不满，但一旦到了生死关头，还是放不下他。 赵悦满嘴的苦涩：「多谢龙女娘娘，只是……我也没有办法，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你想出去？」龙零出声问她，「是逃狱吗？」 第25章 千里送家书6 「当然要！」赵悦想也不想就答。 「龙女娘娘法力高强，是有办法帮我对吗？」 赵父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听闻了赵悦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后紧接着确是捲入舞弊案中, 大喜之后大悲, 原本就不大好的身体遭此打击就熬不住了。 龙零一顿, 在她看来, 赵悦的作为多少有些小人，见钱眼开却又孤傲不群的装清高。 她这话也不过是有感而发问一下, 如今被赵悦用这么期盼的眼神看着，她反而有些羞愧了。 龙零心里一哂, 无论如何, 这个小书生都是个孝顺的。 她撇开头：「我没有办法，我自己都是自身难保被困在这里。」她晃了晃手上的铁链, 发出叮噹的撞击声，转而道：「再说，我为何要帮你, 就算你是个大孝子，也改不了你有舞弊的嫌疑。」 「我没有！」赵悦一提起这个便火大, 没人愿意相信她是考自己的实力考来的。勾，勒整，理，请勿购买盗版，花钱请去晋江买正版，加群免费看小说，罢而思误儿临邻纠 「我虽然对于学业努力勤奋, 可我却从不落于人后，我赵悦会试的成绩要是有一点假的, 我又何必一直喊冤？若是我真参与过这些，请龙女娘娘细想，我哪来的时间精力人脉？」 赵悦虽然不大合群，却也知道, 科举舞弊，事关重大，她这种没有财力精力的人，是无法参与的。 龙零：「我听那些人说，你得了此次会试的第一名，你要是没有参与，这第一名是如何得来的？」 赵悦冷笑：「那些作弊的都考不过我，我有什么办法？」 都垒了高台还扶不起，败在她手下，她也觉得很可笑。 龙零：「……」 按照赵悦这么一说，只能都怪那些人太废物了。 赵悦颔首，即使身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她还是保持着她独有的气度。 「这次科举舞弊，我绝对没有参与，龙女娘娘大可放心，我赵悦虽然爱财，却不至于为了这么些钱财做出这样的事来。」 龙零看着这样的赵悦，心跳蓦然停了一下。 ——她忽然有些欣赏赵悦所坚持的了。 赵悦自嘲一笑：「我只是想赶回家中，向我爹解释这件事的经过。若是龙女娘娘也没有办法，那我也……也……」她哽咽了一下，再也说不下去。 「你……」龙零定定地看着她，赵悦的眼角发红，好似下一刻眼泪就要落下来一样。 然而没有，赵悦吸了吸鼻子：「这牢里也不见白天黑夜的，还真是怪冷的。」 龙零垂下眼睛，扫了下赵悦周围的环境：一张冷硬的石床，几把干枯的茅草，一张薄薄的方被。 「你真的很想回去？」龙零不自觉地问出声。 「对啊，」既然出不去，赵悦也不再期望了，「没有人能替我申诉，要是我出去了，就可以为自己辩解，照顾我爹……」 龙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镣铐，抿了抿唇：「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赵悦眼睛一亮：「龙女娘娘愿意帮我？」 「不……不是，我是说……算了……」龙零挫败。她实在扛不住赵悦亮晶晶的眼睛了。 一定看是小书生太可怜了她才会这样。 龙零心道。 「办法是有的，但是有一定的危险。」龙零道，「你是修炼之人，应当知道，这凡间事务和天庭也有些关系的。」 赵悦点头表示知道，比如她所参加的科举，就由文昌星君掌管，而天牢重地，在修建时会请来狴犴。 天牢有狴犴看守，牢里的犯人基本是逃不出去的。 龙零道：「我与狴犴虽然有些亲戚关系，但是他不会放我出去。能让我进来已经是看望你不错了。」 「多谢龙女娘娘还挂念着我。」 第43页 赵悦道谢，在她以为无人记得她的时候，龙零还愿意过来，就是对她最大的慰藉。 「其实……我被困在这里，还有一部分也有狴犴在看守我的原因。」龙零飞快说完，将之前龙霜给她的信拿出来，塞到赵悦怀里，「这封信，封印了一部分九转雷劫之力，一旦拆开就会释放出来。」 赵悦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满是不可置信。 龙零继续道：「要是你真想离开，一个人是不可能打狴犴的，不如我们联手。」 赵悦一顿，看着怀里的信。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龙零实话实说，「这封信可以噼开牢门，却打不赢狴犴，你一个人是逃不过狴犴的追捕的。」 「龙女娘娘想要我做什么？」 赵悦明白了，龙零是想两个人联手越狱！ 龙零轻轻一笑，压低声音：「再过一会便是满月时分，到时候你拆开这封信引来雷劫，将天牢噼开。你也知道了，这里靠近心月湖，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来到这里，将雷劫引到我身上噼开锁链，到时候我带你一起逃走！」 「你敢不敢？」 「有何不敢！」 既然龙零都直白地提出来了，赵悦又有何不敢？ 「你就不怕我坑你替我挡雷吗？」龙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赵悦回以一笑：「龙女娘娘就不怕我告密吗？」 「那好，一言为定，到时候我给信号。」 === 其实，对于龙零来说，赵悦这个小书生虽然有些功力，但带上她也是个累赘。 狴犴向来急公好义，憎恶犯罪之人，带上她自己很有可能跑不过狴犴。 怎么就答应了呢？ 龙零看着天边的月色，甩了甩袖子，唤来狴犴。 狴犴形似虎，不一会便出现在了龙霜面前。龙零藉口被刑罚弄得疼痛了，请求他允许她可以去往上面一些的地方缓解。 龙零微笑道：「美好的景色可以缓解我的疼痛，所谓美色误人，便是此理。」 狴犴：「……」 虽然感到无语，但是狴犴还是同意了。 左右龙零也逃不了。 待狴犴走后，龙零即刻给赵悦发信号引来雷劫。 天雷轰轰，很多在天牢昏昏沉沉的犯人都被这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惊醒。 一道道狰狞的闪电从天而降，聚集在赵悦的牢房上面。 龙零念着口诀，将一部分雷劫引到自己身上，「咔哒」一下，锁链就断了。 狴犴感受到雷劫，嘶吼踏云而出。 「龙零！你竟敢私自越狱！」 龙零噼开牢房，将赵悦背起，面对疾速赶来的狴犴，微微一笑：「我的罪名早就该洗脱了，你放了我我自去上报天帝，我本就不是什么大罪！」 狴犴在她后面直追：「不可，你若真的无罪，也得等到刑期才可以走！」 龙零不再管他，背了赵悦，架起云雾就飞奔离开。 === 待到龙零甩开赵悦，这才依言将赵悦送回她家。 两人在院子降落，柳伯看到赵悦，树皮现出人脸，柳枝疯狂摆动，燕子也从上面飞下来，在赵悦身边飞来飞去。 龙零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她甚少来到凡间，更不曾接触普通的烟火人家。 「悦悦悦悦，」燕子叽叽喳喳，就像麻雀一样，「你爹在里面呢，这段日子多亏了那只狐狸精，信也是她想办法送出去的。」 赵悦脚步一顿：「狐狸精？」 龙零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看向这边：「这里确是有股狐骚味。」 她不舒服地捂住鼻子，这里味道其实不重，但她就是不舒服。 没想到赵悦的妖精缘竟然这么好！ 屋里的狐狸精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缓步走出来，她的手里还端着赵父喝剩的药碗。 赵悦有些不快，可又有些感激，倘若没有狐狸精在，赵父肯定熬不到自己回来。 她点点头，算是道谢，快步走了进去。 「在下蝶儿。」狐狸精对着龙零福身行礼，「不知这位上仙是从哪座名山而来？」 她能感受到龙零的不平凡，想着这样的人物也不多见，能交好就交好。 可惜，龙零不打算理她。 ——她看这个狐狸精第一眼就就觉得不顺眼。 简直就是碍眼！ 龙零目不斜视，大跨步地掠过狐狸精，跟着赵悦进了屋。 狐狸精得了没脸，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垂首跟在她们后面也进了屋。 赵悦余光瞥到狐狸精的身影，摸了摸腰间的白玉瓶，再看到赵父苍白的脸庞，顿了顿道：「你先回去，你的酬劳，我将会付给你。」 狐狸精一顿，她是知道赵悦在京城的事的。 现在这样，也不像是正常出狱的样子。 难道是逃狱？ 她心中暗忖，却一个字也不说，盈盈拜了一礼，柔声道别了。 龙零睨着狐狸精离去的背影，有些不爽：「你跟她约定了什么？」 赵父不喜欢这些精怪，赵悦不好多说，只好含糊道：「我临行前和她做了一桩交易，帮她取些东西。」 「是什么？」龙零说不清自己为何那么在意。 赵悦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你知道的。」 第26章 千里送家书7 所以……是什么？ 第44页 龙零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是什么东西。 而赵悦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给赵父餵完药, 她又顺手给他收拾了房间, 和他说了会话, 解释了科举作弊一事, 等到赵父沉沉睡去, 这才打了手势和龙零出去。 龙零得不到答案沉默了许多。缓步跟着赵悦后头，她想了想在心月湖和赵悦的相遇, 顿了顿道：「那个月华……你是拿给伯父用的吗？」 赵悦脚步一顿，低声道：「恐怕不行, 我爹他只是个凡人, 月华太补，他受不住。」 「那个月华是给那个狐狸精的？」 赵悦点了点头：「我和她约好了三七分, 收月华的白玉瓶还是她的。」 龙零有些不悦：「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居然只拿了三？」 赵悦停了停，咳了几声：「……我拿七。」 龙零：「你果然奸诈。」 赵悦：「……」 她无奈地嘆气：「龙女娘娘, 谢谢您将我带出来，接下您是不是该回去解决您的刑罚问题了？」 「不急, 」龙零道, 「我先等你洗脱罪名了再走？」 「为何？」 赵悦转过头来看着她，这龙女莫不是傻了吧？不是一时好心越狱顺便带了她吗？ 龙零说不清楚缘由, 只道：「你管我。」 「我确实管不了你。」赵悦抽了抽嘴角，「只是龙女娘娘今晚打算在哪里歇息呢？」 龙零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在你这里歇息。」 「没空房了。」赵悦面无表情。 「那就睡你的房间。」龙零看也不看她，招来燕子，「她的房间在哪里？」 燕子怯怯地看着龙零, 它能感受到龙零强大不容违抗的气息，但是赵悦又是它多年的朋友。它不想出卖她。 赵悦哼了一声：「给钱。」 「没钱。」龙零很干脆。 没钱还想白住，想得美。 赵悦咧开嘴巴，眼底是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就麻烦龙女娘娘移步，早点回去比较好。」 龙零也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月华貌似是从我那里偷来的吧？月华如此珍贵我都给了你，你却连个房间都不肯给我。」 赵悦：「……」 月华那玩意就在湖上，你自己又不用，还不如给我呢。而且那个月华会沉湖，一看就不对劲，之前龙零自己也说过她是被锁在湖里的。 这话赵悦内心已经轮了好几遍，嘴上却道：「龙女娘娘也说过自己是逃……不，是要出来向天帝……」 赵悦想了好久都没想到合适的词，只好含糊其辞：「我们家就是个普通人家，我也不过是偶然修了些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龙女娘娘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我护不住你。」 龙零还以为赵悦会说怕天帝发怒降下惩罚连累她，没想到竟然是说自己护不了人。 内心恍若有什么东西化开了，温温软软的。 赵悦不知龙零内心是如何想的，在她看来，龙零越狱，天帝要是追究下来她很难逃得过。再者龙零越狱此时她也有参与，若是真的被追究了，她搭上不要紧，可家里这些却是无辜的。 赵悦道：「时间紧迫，我得先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从天牢逃出来一事很快就会泄露，追捕的官差过来我爹也要被连累。」 「你要怎么找？」龙零问她。 「我大概知道是谁，要不然我也不会想要逃出来了。」赵悦笑了笑，「既然家里不能留了，不如龙女娘娘随我一同上路如何？」 龙零直直地看着她，赵悦此时的心情大概很好才有心情笑得出来。 ——明明处境就不大好，随时都会完蛋的。 赵悦甩了甩手臂，宽大的袖子被飞吹得鼓鼓囊囊的，衣袂猎猎，她眉眼带笑，向龙零看来，带着一股潇洒快意。 先前觉得这个小书生有那么一些贪财小气，如今看来又有那么些不一样了。 赵悦见龙零一直愣愣的，不解地问道：「龙女娘娘是对某有哪些不满意的？」 「没有，」龙零压下内心的悸动，「只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和先前不大一样了。」 赵悦一笑，自从逃出天牢看到赵父平安后，她心绪平稳了很多。 「人生就那么长，我只想要无愧于他人，无愧于天地，人生及时且行乐，随心而为便是，该我的我不会让，不该我的我不会拿。」 龙零听了，胸腔之内的心脏又忍不住剧烈的震动起来。凡人求仙，只知道逆天而行，却不知要遵从本心。赵悦这样的人，具备了至大至刚的浩然之气，无论流落到哪种境地，都能镇定自若，不动本心。 要是她肯专心修炼，他日定能白日飞仙，位列仙班。 可惜了。 龙零内心暗嘆，这样的人要是真的飞升就好了。随后又自嘲，赵悦能不能成仙，干她何事，百年一具枯骨，也是她自己选的。 将那点难受的感觉压下去，龙零跟着赵悦先去了狐狸精的怡红院那里。 夜已深，怡红院仍旧是烛光烁烁，暧昧的红纱为娇笑慢歌蒙上一层旖旎的颜色。 赵悦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挥开引路人，熟门熟路地就摸到了狐狸精那里。 龙零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见赵悦熟悉的样子，有些吃味：「你以前经常来这里找那只狐狸精？」 第45页 「也没几次。」赵悦没多想，「这种地方难免会有些骯脏，贵人又多，那狐狸精勉强修了个人形，却不会什么术法，时不时就请我跑一趟。」 赵悦说完，又添了一句：「我要是真和那狐狸精好上了，今儿哪里还会和你在一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幸而灯光朦胧明灭不定，要不然赵悦一回头，准能看到龙零的脸色，那是一种纠结又庆幸相互混杂的表情。 两人很快就到了狐狸精的房间门口。作为怡红院的主人，她住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接不接客由着她自己的意思来。 赵悦一副书生打扮，龙零一袭蓝衣，幸而这里是后院，要不然赵悦带着龙零过来，就未免太过怪异了。 刚走到狐狸精房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柔媚造作的笑声。 龙零当场就黑了脸：「你就是和这种妖合作的？你要多少月华，以后我都给你。」 赵悦：「……」这会龙零倒是不计较了。 屋内的狐狸精感受到赵悦她们的气息，很快就找了藉口出来。 她见了龙零，也是盈盈一拜，软声说了句上仙有礼。奈何龙零不大给面子，没给她个好脸色。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看向赵悦用眼神询问。 轻哼一声，龙零阴测测道：「你是不是觉得赵悦的便宜特别好占？」 狐狸精：「？？？」 龙零：「她现在科举是不能再参加了，以后只能专心修仙了，她是註定成仙的，你现在和她套近乎，是不是想着等她成了沾光？」 狐狸精：「！！！」 赵悦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这龙女娘娘是忽然被人掉包了吗？怎的说出这样的话。 她哭笑不得：「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修炼呢，龙女娘娘就说我能成仙，成仙要是真的那么简单，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老死在这条路上。」 狐狸精短暂的呆愣后，连声道：「绝非如此，上仙为何对奴家有这样的误解，两位都是贵人，奴家敬重都来不及，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龙零冷哼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失言了，修仙一路，艰苦卓绝，一念之差，便为，还没有人能够铁口直断。自己说得这样笃定，万一要是赵悦真信了，反而会对她的修炼造成阻碍。 龙零说不清楚自己对赵悦的情感了。 她既希望赵悦能够平静的当个凡人，就像她之前所追求的那样，金榜题名，娇美佳人，一生无忧，修仙一路艰苦卓绝，要受的苦太多，最后能不能成还不一定，君不见，有多少人最后坐于山野深洞，死得无声无息。 可是……一想到自己只能在百年之后，看到她一座简单的墓碑，见到她的子孙拿着香烛祭品，就有一种莫名的不甘。 ——明明只是顺手。 顺手让她去送信，顺手将她救出来，顺手送她回家。 可是，为何会这么难受？ 赵悦同狐狸精分好月华，见一旁的龙零还是毫无反应地站在那里，以为她还是陷在那句成仙之语回不过神来。 待狐狸精走后，赵悦才靠近她缓声道：「龙女娘娘不必在意，成仙之事本就是随机缘而定，该来的总会来。我道心坚定，若是真有这机缘，仙位定是手到擒来。」 「你怎知你一定能成？」 赵悦发笑：「这不是您说的吗？」 龙零一顿，道：「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笑。特别是从天牢出来后，和我说话就笑，我说话有那么可笑吗？」 第27章 千里送家书8 当然不。 赵悦心道。 「不知为何，我一和龙女娘娘说话心情就很好。」 一抹灼热悄悄从龙零的脖子爬上耳根, 然后蔓延到脸颊。 赵悦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注意到了龙零的变化。她的心脏忽然嘭嘭嘭地剧烈跳动起来。 「好话谁都会说, 」龙零拧过头, 「但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第一次？」 「脸皮太厚了你！」 赵悦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龙女娘娘怕是会第一次来人界吧。」 龙零应了声是，双手抱胸：「怎么？觉得我没见识？」 「那倒不是, 」赵悦轻笑，「只是觉得龙女娘娘一个人……」 龙零打断她：「我叫龙零。」 赵悦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之前只是为了别让龙零觉得她不够敬重, 这才一口一个龙女娘娘。 赵悦很快改了口，一路向龙零介绍起人界的风俗趣事。 龙零从未听过这些故事, 一时竟入了迷，待赵悦停下来不说了这才回过神来：「怎的不说了？」 「我们到了。」赵悦神情肃穆，抬头看着眼前华丽的大门, 「赵公子的家。」 龙零很快就反应过来：「你那个同窗？」 赵悦略略说了一下。赵公子在之前学堂内成绩也不怎样，按照他们先生的说法, 是连考上都不可能的。 「那你呢？」龙零猝不及防问道。 赵悦挑眉：「我自然是可以的, 我家境一般，枪打出头鸟, 要是盖过了别人的风头，可是要遭报复的。」 龙零：「……」好欠扁哦。 两人翻身进了赵家，很快就找到了赵公子作弊的证据。 他果然是从秋试就开始的，要不然都不可能考上。一本薄薄的帐簿, 密密麻麻的记载了各个考官的受贿情况。 第46页 赵悦翻了翻，确定是真的后就走了。 这帐簿肯定是要上交的，只是…… 龙零看着沉默的赵悦：「你以后还科举吗？」龙零已经想好了，要是赵悦对当今的世道失望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赵悦去修仙了。 ——等一下，赵悦修不修仙和她有什么关系？ 龙零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狠狠地咽了下去，她是很欣赏赵悦没错啦，但是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引入这条路。 赵悦看着天上发光发亮的大月亮，郎朗一笑：「我参加科举本就是为了我爹的病，这是他的心病了。」 而赵父，在赵悦经过这一难后，终于想开了，不再想要她参加科举了。 赵悦将大概的情况说了说，末了笑道：「这样一来，我就没能娶个千金小姐回家了。」 「……你想娶？」 「当然是开玩笑的，我没了功名，哪家小姐能看得上我？」 龙零低下头：「如果有人能看得上你，你还是会娶？」 看来龙女娘娘是绕在这里出不来了。 赵悦轻嘆一口气：「哪能啊，人家看得上我，我还不一定喜欢人家呢，怎么也得我喜欢才行。」 「那你看我怎样？」 「……」赵悦瞪大眼睛，脸上尽是不可置信，说话都结巴了：「龙……龙女娘娘……你是开玩笑的吧？」 看赵悦这样，龙零自觉失言，急忙转过头：「我就是说说而已，毕竟你都不科举了，要是不修仙就太可惜了……」 她欲盖弥彰的补充道：「我之前也说了，你是个成仙的好苗子，要是你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有个货真价实的仙人在前引路，自然会好很多，须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想，就胡乱的学一些功法，至死都不得其门。 要是修仙，龙零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反正赵悦也总共就认识这么一个，错过就没有了。 龙零紧张的看着她：「你要是拜我为师，以后我们就是师徒了，朝夕相处……怎么也不比你和大小姐相处差吧？」 赵悦一顿，忍不住笑了出来：「确实不差，而且，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什么？不是随她修仙了吗？ 龙零刚想开口问，就被赵悦催促：「龙女娘娘还是早些回天庭解除刑罚吧，要不然作为徒弟，说不好我也要受你的连累。」 不知怎的，龙零觉得，赵悦那一声，龙女娘娘带着几分戏嚯。 「不是告诉你我的我名字了吗？」她低声嘀咕了一下，在赵悦催促下，先回了一趟天界。 赵悦答应她了！ 从此以后，她就是赵悦的师父了！而后，她就可以以师父的身份指使赵悦了！ 龙零想到这里，兴奋不已，去了天庭后往自家妹妹那里走了一趟，主要是炫耀自己有了个徒弟。 龙霜听完龙零的讲述，诡异地沉默了半晌，后道：「姐，你多保重，妹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龙零：「？？？」 她想问个清楚，龙霜却不再理会她了，反而转头问起她喜欢什么样式的嫁衣。 龙零的脸当场就成了红苹果：「准备什么嫁衣，我还没说要嫁给她呢！」 「哦。」龙霜应了一声，毫不在意，「那等你家小书生成仙了，我再送你就是了。姐姐你救了我，我总归不会忘记你的。」 龙零：「……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她转身就要走，龙霜耸肩：「我送送姐姐，顺便看看你徒弟。」 龙霜说到做到，还真将龙零送到了赵悦那里。彼时赵悦已经洗脱了罪名，正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就等着龙零过来了。 将龙零交给赵悦，龙霜和赵悦交代了几句，留了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两人在眼神交汇时心照不宣，默默达成了了协议。 赵悦低笑，将龙零挽过来：「师父，这边请。」 龙零不疑有他，对于赵悦修仙的心志毫不怀疑，当真是尽心尽力地教起来。 如龙零所说，赵悦确实是个修仙的好苗子，抛弃了世间俗事，专心修炼后进展一日千里，此外，还有月华做辅助。想要不成仙都难。 白驹如过隙，岁月在弹指间流去。 屋外的柳树枯了又绿，绿了又枯，燕子南北来往，来来去去。 这一天，赵悦似心有所感，从往日坐定的地方起来，快步奔向赵父的房间。 「爹！」 她站在门口，忽而不敢踏足向前了。 龙零闻声，也从后面到来，她往屋里看了一眼，拍了拍赵悦的肩。 生死有命，普通凡人无法超脱轮回，终究要走这一趟。 赵父身上散发出丝丝死气，看来是命不久矣了。 赵悦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临到头还是忍不住落泪。赵父虽然追求功名，自己不成还要让赵悦去。但在赵悦被诬作弊后，却是一夜之间就想开了，更何况，赵父自始至终都对她很好，在她言明放弃科举后，更是支持她往修仙一路走。 「悦悦……」赵父身体虚弱得很，半睁着眼睛，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浑浊涣散了。天光大亮，他却只能看到一束小小的光。 就在房门口，唯一的光亮处便是他唯一的女儿。 「悦悦……」他微弱的呼唤。 赵悦猛地回神，跌跌撞撞地跪在他的床边：「爹……」 第47页 她是要成仙了，可她爹却还是一个凡人，她救不了他。 龙零缓步走进来，抱住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赵父眼角渗出泪花：「太好了……你不是一个人……」 赵悦握住他的手，低声重复：「对的，我不是一个人。」 赵悦缓了口气，看向背后的龙零，再看看赵悦，欣慰不已：「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碌碌无为，死后不过一捧黄土。幸而，我还有个好女儿，她聪明又孝顺，能持家还会读书，就算是算帐也是一把手。」 屋内一片沉静，唯有赵父苍老的声音。他叨叨絮絮的说了很多，有高兴的，有悔恨的，有赵悦小时候的事，也有赵悦长大后离家读书的事。 最后，他看着龙零，缓声道：「我知道，悦悦是要成仙的人，我也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窗台上抱在一起的两只燕子：「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悦悦背着我修炼，在她爷爷不在以后，这些精怪帮了她很多……她没有朋友，这些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就要走了，从此以后，悦悦就没有亲人了。你是她师父，要是可以，我想请你，做她最后的亲人。」 燕子从它媳妇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赵爹爹，你别走啊，我其实很喜欢你的。你走了，悦悦就一个人了。」 龙零目露惊愕，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赵悦的师父，朝夕相处，她早已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最后的亲人，那不就是…… 赵悦不喜欢她的吧？ 龙零看向赵悦，赵悦却一直低垂着头默默不语。 「都要走的，」赵父期待地看向龙零，「当局者迷，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了，她那么自信，要是真的修仙，相信她自己也能成，何必又再多拜一个师父？」 「爹……」 「我走了，你就一个人，我怕你一个人太过寂寞，如果这世间你只喜欢她，就大胆去，作为一个父亲……我不想我的女儿孤单一辈子。」 赵悦点头：「我知道，这个世上也就爹知道我的心思了。」 此话一出，龙零浑身僵硬，她好似被冻住了，一动不动。 赵悦却不管这个，她拉起龙零的手，一同在赵父面前跪下：「爹，这就是我在京城找的千金大小姐，不过确是在春试前找的，还没有金榜题名，我就看上她了。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个人，就是她了。」 龙零瞬间泪如雨下：「我知道，好巧，我也是。」 第28章 风雨随君行1 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公主一身华服站在百官面前，前面是她的父皇, 正神情严肃躬身向前祭拜龙神。 帝王祭祀, 只需行半礼即可。 风猎猎, 祭台两边的圆幡宝盖随之摇动。祭台上面的金色龙像威严肃穆, 一双龙目睁大, 龙嘴微张，龙鬚向两边飘动, 五爪展开，龙身扭动, 周围装饰的云彩环绕。 不就是个死物么, 至于这么隆重吗？ 公主垂下眼睛，垂首掩盖住自己不屑的神情, 免得被回过头来的皇帝抓住。 据说前朝末年，末帝昏庸无道，偏信奸佞, 民生凋敝，困苦不堪。那个时候, 太-祖还不过是个普通的庄稼汉, 整日于田间劳作，却不过勉强温饱。一夜, 太-祖梦见有一条金龙乘云而来，在他头上绕圈三周，口吐龙珠，将之置于太-祖手上。金龙口吐人言：「吾观汝气度不凡, 汪洋自恣，胸怀驾驭干坤之气，乃是帝王之相。如今天下将变，汝不起事，更待何时？」 太-祖闻言，瞬间从床上惊坐而起，垂首一看，手中正握着金龙给的龙珠，光华满室，熠熠生辉。随即大悟，起身召集同乡起事，一呼百应，势如破竹，一路攻入皇城。 ——江山易主。 至此，本朝不仅将国号定位龙，还将皇室改姓为龙，为的就是感谢金龙的指点。此外，太-祖还规定了，金龙为本朝的守护神，皇室子弟世世代代需要礼拜祭祀。 祭拜的过程很长，要耗时一天。这么一次下来，不论是谁都会感到疲惫不堪。 公主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走上白玉台阶，跟在皇帝的后面祭拜。裊裊的青烟，模糊了龙像，公主抬头扫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龙像做得着实好。 金色的龙像在烟雾的笼罩下，更加栩栩如生了，好似随时要腾飞而起一样。 全猪全羊，五牲酒礼，精緻的糕点堆叠成塔，水果蔬菜鲜艷欲滴，司仪双手交握唱礼，鼓声咚咚，庄重的气氛压得人不敢乱动说话。 举壶倒酒，皇帝举杯一拜，随后洒在地上，任由泥土将之吸收完毕。作为皇帝唯一的孩子，王朝将来的主人，公主也要跟着做一遍。 随后，司仪宣读祝文，焚之。皇帝率百官鞠躬行礼退下，祭台前的乐队奏乐，舞姬舞动跳跃，他们将彻夜不眠，在祭台前跳舞歌唱。 目光转到舞姬那里，红色的衣袂翩飞，舞姬巧笑嫣然，宛若掌上飞燕，婀娜优美。 「在看什么呢，快些走了，别打扰了龙神。」皇帝一偏头，看到公主心不在焉的模样，低声喝了一下，「快些走。」 慢吞吞地用了一声，公主再次回头望了一眼金龙神像，龙眼还是那么大，直直看着前方，好似真的在欣赏乐曲舞蹈。 不包括朝臣，祭台这里除了有司仪等一系列人，还有不少随行而来的宫人，离开的时候队伍就特别冗长。既要维持仪态，还要保持秩序，离开的时候就显得特别慢。公主低垂着头，手指百无聊赖地在腰间的串珠绕来绕去。 第48页 那是一颗硕大的明珠连带着十二颗小珠子，入手光滑温凉，很是舒服。 公主的仪仗跟在皇帝后面，等他走后，才轮到公主。 终于可以离开了。 在这个祭台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毫不留恋地迈步，公主神情淡漠，维持好自己的仪态，慢慢地随着皇帝到行宫去了。 等到了行宫休息，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实在是不喜欢祭拜龙神，光是那个祭台，就让她特别不舒服。 按理说不该是这样的。 公主举起双臂，任由宫人替他宽衣。心不在焉地想着，作为唯一的皇女，她是实打实的下一任江山主人，平时做什么，也都有人看着，她也已经习惯了。 怎么在祭台那里就那么不舒服呢？ 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手指习惯性地要去缠绕腰间的明珠串。 嗯？ 她摸到了自己的腰。 我的珠子呢？ 挥开要跟上来的宫人，垂首往自己的腰间一看，空无一物，什么也没有。 她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这串明珠也就最值当的就是那颗最大的珠子了，凡是跟在她身边的宫人都是精挑细选的，这么一串珠子看着难得，却不会有不长眼的来肖想它。 那就是丢了。 可是，丢哪儿了？ 别人不知，可是公主有一年听皇帝醉后呓语说过，这串珠子上最大的明珠是她的母后留下来的。 ——这是早已逝世的皇后留给公主的遗物。 丢不得。 仔细地回顾了这一路，公主招来一个宫人吩咐几句，让她暗自回去一路寻找。 她是未来的储君，很快就要被封为皇太女了，不可以因为这么一桩在别人看来是细微的小事而兴师动众。 ——即使在她看来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母后唯一的遗物，丢了就没有了。 皇帝很早就对她说过了，朝臣对她颇有不满，要她忍住。他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皇位肯定是她的。 宫人寻了一圈，很快就来报：没找到。 公主皱眉：「每个地方都找了？」 宫人垂首回答：「一路都找了，除了祭台那边。」 祭拜后，司仪百官众人撤去，闲杂人等不可再进入，舞姬乐队在天黑时要退离祭台，在外面继续舞蹈演奏。一整夜都不能停歇。 等到天亮之后，祭台会彻底封闭，直到下次祭祀再打开。 要是去找皇帝，他肯定不会同意再让她回去的。 公主想了想，吩咐宫人此事不可说出去，她决意等到晚上夜深人静，自己再偷偷过去寻找。 在皇帝心中，龙神的形象是威严不可侵犯的，此等行径，对龙神是亵渎不敬。所以，她不会带人，免得有靠不住的说出去，就算不说，要是事情暴露了，在皇帝的胁迫下，也很难不说。 公主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在她看来，这龙神不过是太-祖起事的藉口罢了。古往今来，多少帝王为了神化自己，都使劲的在史书上制造异象，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身为皇室中人，公主觉得这些都是扯淡吹牛，生时满室光辉，咋不说自己是烛灯转世呢？ === 今夜无风无月，冷星稀疏，偶有悽厉的鸟鸣嘶叫。这行宫位置偏僻，若不是皇室会来祭台这里祭祀，早就荒废掉了。 公主避开巡逻的宫人侍卫，快步走到了祭台。 祭台前方搭着一个简单的棚子，里面灯火通明，舞乐笙歌不断。公主来的时候，里面不知正在上演什么，鼓声咚咚，平白营造出一股紧张的气氛。 值得庆幸的是，为了「不打扰龙神」这里没多少留守的人，人最多的就是舞乐棚子了。 而他们只是表演，只要绕过他们，她就可以熘进去了。 祭台的设计很是特别，白天的时候，周围的门墙都会拆开，方便祭祀和供人瞻仰，晚上关闭，就会将所有的门墙装上，给龙神一个安静封闭的空间。也就是说，公主只要靠近祭台，随意找到一扇门就可以进去了。 舞台上的舞姬踏着鼓点翩翩起舞，不远处的公主眯眼看了会，再看看远处紧闭的祭台。她心里觉得可笑，关得这么紧，龙神也看得见？ 还是白日里那个红衣舞姬，一双玉足在台上跳跃旋转，伴着鼓点不停歇，让人眼花缭乱。 可惜无人欣赏。 公主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心中暗自惋惜。 这么一个美人，竟然要在这样的夜里受寒挨冻，真是可怜。 绕过舞台，趁人不注意，奔到祭台后面悄悄在一扇门前站定。这里已经没有人了，而远处的曲子也不知道换了什么，竟然变得激昂热烈起来。 还真是有点小紧张。 夜很黑，她摸索了一下会，才摸到了门把手。轻轻地敲了敲门环，一条门缝随即露了出来。 竟然真的没有锁，要是真有饿疯了的乞儿毛贼，就这么熘进来，那些精緻丰富的祭品就是最好的战利品。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查，想吃多少吃多少。 她乱七八糟的想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谁不知道这里是本朝最大的守护神龙神的祭台，有谁会过来呢？ 这么个不着调的传说，居然还有人真情实感的相信。 成功的摸进祭台，公主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第49页 祭台一封闭，这里就成了一个圆形的大殿。里面没有风，烛火少且幽暗，战战兢兢地亮着。 昏暗的烛光下，那些祭品都成了灰黑色的大影子，无声无息地安放着。 她的珠子在哪里呢？ 明珠的发亮，是要在强光下放一会的，眼下殿内这么黑，珠子根本就不会亮。 看来她只能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殿外的曲子又换了，变得哀婉凄凉，间带着悽厉肃穆的埙声，旷古而悠远。 第29章 风雨随君行2 公主摸索着慢慢前进，避免打翻祭品引来别人的注意, 这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半蹲下来撩起裙子伸手一点一点在地上摸来摸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她蹲得头昏眼花了, 找了个角落停下来歇息, 抬眼正好看到金龙像旁点着几盏烛火。 真是急傻了，她可以拿灯下来慢慢找啊。 走到金龙像前, 伸手将它面前的一盏油灯拿了过来。这里的油灯是瓷质的，为「省油灯」。碟壁为中空的夹层, 可以注水, 油碟里再倒入灯油。这样灯油就可以省下很多来，可以燃烧很久。 油灯里的灯油备的都是一年份多的, 再加上水，这么一盏油灯就有些大了，而且还不轻。 小心地将油灯拿起, 公主不由得抬眼看了下龙像。 嗯？ 总觉得这龙像好像和白天看见的有些不一样了。白天的时候，龙嘴好像是微微张开的吧？这到晚上了, 龙嘴就闭上了？ 难不成这龙像身上还有机关？ 至于么？ 她搓了搓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这里都没什么人，搞这个来吓唬谁？ 有了光之后, 她很快就找到了明珠串。 珠串也不知怎的，居然滚到了贡品桌子下面。半蹲在地，伸长手努力去够珠串。 外面的歌又换了，变得轻快欢乐, 鼓点轻松快速，唢吶声响，笛声伴奏，传入殿内却反而让她焦急不已。 油灯烛火轻轻晃动，将她的影子投射到殿内的墙壁上。 「终于拿到了。」她大口的呼出一口气，吹了吹掉落在明珠上面的灰尘，将油灯移近让明珠吸收烛光，细细观详。 明珠不再蒙尘，吸够了光便散发出温润的光彩来，她心中欢喜，向上抛了抛，余光往墙上一瞥，忽而顿住。 她看到墙上的龙像周围的祥云影子缓缓飘动，龙身扭动。 公主猛地回头看了一眼龙像，龙嘴张开了！ 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抽气的声音。 捏紧手里的油灯，她不敢做出太多的表情，脚尖微颤，慢慢倒退着向后走去。 还差一点，后面就是门了。龙像的嘴巴依然张开，龙目圆睁，她心里发虚，总觉得那龙像是活的，正看向她这里。 见鬼了。难不成这龙像还知道她祭拜的时候不诚心不成？ 个死物而已。 她安慰自己，要是这龙像真的能从上面跑下来，她就将手里的油灯砸上去，这么个玩意，不把它砸个头破血流才怪。 不敢向后转去，她伸手推了推身后的门。 ——没推开。 冷静！ 只是刚刚没用力而已。 她定了定神，使劲向后推动，门还是纹丝不动！ 这下她真的有些慌神了。 再也顾不得其他，放下油灯，双手用力去推门。 然而这门好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土里，坚若磐石稳如泰山。 还是换个门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走到另一个门那里向外推去。 殿内无风，烛火却自然晃动。额头的冷汗一点一点的滴落，她的鬓边很快就湿成一片。 无暇去顾及这些，公主疯狂在殿内跑动起来，每一扇门她都推过了，却没有一扇门可以打开！ 她再次回到了自己放下油灯的地方。 透过灯光，她看到了龙嘴居然又闭上了！这次，她看得很清楚，连龙尾的摆向都换了！ 牙齿咔咔作响，双手卡住自己的喉咙，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大喊出声来。 难道真的有龙？ 灵异神怪，真的不是故事传说骗小孩的？ 她被莫名其妙地困在了这里。 如果龙神真的有灵，作为开国皇帝后人的她，应该也受到保佑吧？ 定了定神，她再次拿起油灯闭眼祷告：「龙神保佑，保护龙家子孙，万里江山，风调雨顺，万望护佑……」 念念叨叨了好几遍，殿内缓缓的吹来一阵细风，吹起她的裙摆。 睫毛颤抖，她不敢睁眼，只单单拿手去推后面的门。 「推不开的。」一个声音蓦然出现。 如金玉相击，流水激石，泠泠作响。 她从没听过这么特别的声音。 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睛，还是没人。 「什、什么人？在哪里？」有声音总比没声音好，龙神保佑，她是唯二的最正统的龙家子孙了。 裙摆往下沉了沉，她不由得向下看去，一条……蚯蚓？ 眉毛拧了拧，这是什么东西？ 「看什么看？」那条蚯蚓扭了扭，「没、没见过龙吗？」 见过。她扫了一下正中威严巨大的龙像，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的龙。 将油灯挪近些，她这才看清楚了，地上确实是一条龙。两条细细的龙鬚向两边弯起散开，精緻小巧的龙头，一片片金色的龙鳞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第50页 小金龙细细的龙爪里还捏着她的明珠串。 「哈——哈欠——」小金龙打了个喷嚏，两个小小的鼻孔瞬间喷出两条清涕。 看清了是什么，她也不怕了，一把就将明珠串夺来：「拿来，这是我的东西！」 爪子一小，指甲也跟着小，明珠串的下面的丝穗在小金龙的爪子上也不知道缠绕了几圈，她拖过珠子，连带着小金龙也被拖动，在空中翻了个，倒吊而起。 「放我下来！」小金龙长大嘴巴怒吼。 公主充耳不闻，这么一只小蚯蚓，有什么好怕的。 将油灯搁在桌上，她捏起小金龙就往灯火旁边过去。 小金龙龙鬚一抖，龙鳞猛地炸开：「你要做什么！放肆！快放手！」 「应该是你放手才对。」她扯过爪子，力道大得很，一根根丝线绷紧后应声而断，「这是我的东西，快还给我！」 「我的！是我拿到的！」龙爪子虽小，但却灵活，三两下就再次将丝线绕了几圈。 额角青筋凸起，她冷笑：「从我身上偷来的，你也好意思说是你的？你怎的不说这个地方是你的呢？」 「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方！」小金龙挺胸，「这里所有一切都是我的，包括这个珠子！」 动作停了停，她眯了眯眼睛仔细观察这条小龙，如果它的话是真的，那刚刚就是它搞的鬼了？ 「呵——」真是自投罗网。刚刚差点就吓到她了。 好似忽然有一丝阴风从它的鳞片根处吹入身体，让它不适的打了个寒颤：「你、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这么个小玩意，居然故弄玄虚来吓唬她，「冒充本朝守护神龙神，偷吃祭品，装神弄鬼，现在还私藏本公主的宝物，你以为你是谁？看我现在不打死你！」 「胡说八道！」小金龙跳起来，「这里本来就是你们修建的，我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也是你们自己要拜我给我吃的，这东西是留在这里的，就是我的，你早上不是还拜我来着吗？还不赶紧跪下！」 再跪她就是个傻的！ 看她不揭穿这条骗吃骗喝蚯蚓的真面目！ 「就你？」她毫不掩饰地发出嘲笑，「这么小，真不是蚯蚓？太-祖是瞎了哪只眼睛，错把蚯蚓当真龙？居然还相信有龙神在帮助他？你能做什么？是偷偷熘进后方偷吃东西吧？」 「你——」小金龙气得龙鬚都不对称了，上下跳动，「我可是真的龙！你才瞎了眼。」 公主对于这种类似三岁小孩斗嘴没什么兴趣，懒得和它争辩下去，只趁着它呼呼啦啦地说了一大堆话的时候，赶紧将明珠串从它的爪子上拿下来。 别的不打紧，这明珠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的，今晚过后，她就不在了，干她何事。 待到爪子一轻，小金龙这才发现了公主的动作，当即破口大骂：「卑鄙！无耻！下流！」 「哦，」公主不痛不痒地用了一句，整了整衣裙，「再见了，小蚯蚓。」 她走到门边，回过头来轻蔑地看它一眼：「不对，是再也不见。」 「站住！」小金龙炸起，腾空飞到她面前，高傲扬起龙头，「你根本就出不去的，还不快点把珠子还给我，求求我，或许我大发慈悲，还可以放你出去。」 想得美！ 她岂是那种一被威胁就妥协的人。 不开门是吧？ 不再和这条蚯蚓多说什么，她撸起袖子，阴测测一笑。 「你、你要干什么？」小金龙猛地向后退去。 干什么，当然是打你啊。 孩子老是不听话，多打几顿就老实了。 「开不开门？」她抓住小金龙，捏起一根龙鬚。 小金龙极有骨气，扭头不屈服：「不开！」 「行。」将小金龙捏在手里，揪了揪龙鬚，「现在呢？还开不开？」 「嘶——」即使疼得直抽气，小金龙还是不肯开门，「你把珠子给我，我就开门！要不然你就别想出去——哎呦喂，别揪我的龙鬚！」 它奋力扭动尾巴，扇在她的手上，鳞片张开，扎得她的手破皮微微渗出血来。 「居然敢揪我的龙鬚！」龙要是没了龙鬚，就很难保持平稳，有些严重的，至此都不会飞了，要不是它剧烈反抗，这个恶毒的女人就要将它的鬍子揪断了！ 「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可警告你，要是不把珠子交出来，今晚你就别想出去了！」 小金龙低吼一声，龙身游动，一下子就飞到了龙像那里。 公主啧了一声，她的字典里可没有「怕」这个字。 这小金龙来来去去就一个把戏，她岂会怕它？ 第30章 风雨随君行3 公主冷笑一声：「装神弄鬼，有什么把戏尽管使出来就是！」 被她的轻视所激怒, 小金龙吼了一声：「放肆！」 这一声龙吼不再像刚才那样细弱了, 声若洪钟, 她被这么一冲击, 隐隐有些站不稳, 竟然需要扶着墙才行。 紧接着，高台之上的龙像缓缓地动起来了！ 龙像周围的祥云装饰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金色的龙像一跃而起，龙尾一扫, 桌上的祭品纷纷粉碎乱成一团。 瞳孔紧缩, 公主拿油灯的手再也检出不住，「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碎成片片，灯油遇水不溶，灯芯飘在水上明明灭灭, 很快就碰到了木制的贡桌。 第51页 天干物燥，这桌子从年代久远, 内里早就疏松了。一点火星就燃了起来, 红色的火焰凶猛地向四周蔓延。 「啊啊啊啊——」小金龙，不对, 现在是大金龙了。它一声怒吼，在烈火的刺激下更加气急败坏：「凡人！卑鄙！愚蠢！可恶！下流！」 这次它又加了一个词了。 公主已经无心听它说话了，这里本就没什么水汽，一碰到可燃烧的, 火石就拼命舔舐吃掉，通红的火焰很快就窜到了顶。 「不好了！走水了！」外面的歌舞已经停了，熙熙攘攘跑来很多人，这火来得突然，很多人都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一声暴怒的龙吼伴着火焰燃耗的啪啦声传了出来。 这么一下，更没有人刚进来了。 「龙神！是龙神！」不少在这里看守了很久的老人更是脸色惨白，伏跪在地，「龙神息怒，求龙神息怒！」 戏台那边的歌舞早已停歇，舞姬乐手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 「快救火啊！」 一声尖利的声音响起，众人这才醒悟过来，急急忙忙去提水找沙土。 公主一个侧身，快步走到一个较为阴凉的角落，见那笨龙还在火中闹腾，当下气得不行：「还不快开门！」 经她提醒，金龙这才意识到火势大得不行，无论是里面的它还是凡人的她，都无法扑灭火。 嗨呀，好气啊！ 便宜这个卑鄙无耻愚蠢可恶下流气人的女人了！ 那珠子看样子是拿不到了！ 它气得不行，又不得不按照公主所说的，将门打开让人进来灭火。 门一打开，就呼啦啦的进来一大堆人，沖水扬沙，它在空中焦急盘旋关注火势的情况，一个错眼，竟然让那个女人趁乱熘了！ 「公主？」它气得不行，待扑灭火之后，重新归位，不顾下面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化出本身悄悄出来寻找之前被它随手扔掉的族谱。 族谱在大火中烧了一半，还剩下些边角。 爪子费力的翻到最后一页，「龙应采。」 皇帝这一代，下面只有一个人名。 「应该就是她了，可恶！」龙家怎么出了这个女人，说好的服从敬佩呢？不是说敬它为神吗？ 它气鼓鼓地将族谱丢开：「为什么不快点把珠子给我啊！」 离成功只差一步，好想哭！ 那个女人明明已经被它吓到了，为什么不是它早一点发现珠子呢？！ === 昨夜，祭台走水，火焰通天，幸而龙神保佑，火才能顺利扑灭。 这是公主回去后听到的说法。彼时她已经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公主仪态，好似什么都不知情一样，听到这件事，还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个吃惊的表情。 真是完美！ 她端坐着，微微焦急：「殿内可有损失？」 汇报的宫人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道：「昨夜龙神忽然现身，将早已关闭的殿门打开，故而灭火及时，损失不大。不过里面的祭品已经全部烧毁，祭台已经重新收拾……可需要重新祭拜感谢龙神的及时出手？」 还要再拜那条蠢龙一次？ 想得美！ 眉心一拧，她咳了几声，向她的父皇伏身一拜：「儿臣以为，此次祭拜龙神已经耗费不少，一场无名大火，殿内走水，龙神现身，已经说明了这一切——龙神很满意了，要不然它不会出现。所以依儿臣看来，再次祭拜大可不必了。」 皇帝点头，甚是满意：「公主说得很有道理，龙神心胸宽广，此次现身已经言明了。只是，这次走水实在蹊跷，可查明原因了？」 忍不住将捏紧衣领，看到下面的宫人茫然的摇头，她笑了笑，道：「天干物燥，想来走水这事也不过是偶然，下次注意些便是。」 为了树立女儿的威严气势，皇帝不会过多反对辩驳她。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还是决定就此略过，不再追究此事。 祭台没了，可以重新再修建，龙神没有追究，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 此间事了。祭天的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公主在宫人的搀扶下，小心地进了车驾。等她坐稳了，外面驾车的宫人一挥马鞭，身旁随行侍卫的也开始行走护在周围，街道两旁的百姓自觉让开站在两边围观欢呼。 她是公主，这个王朝唯一的公主，即将封为皇太女，成为下一任江山主人。 捏紧手中的明珠串，闭上眼睛休憩。她听闻，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本朝的皇后，生下她不久便病逝了，皇帝悲恸过度，不再立后。他没有别的孩子，属意于她，奈何宗室子弟看不惯她，族老一遍遍上书，要求另立他人。 虽然不知道皇帝用了什么方法压了下去，但是她不可以出错。 这个皇位，是她的父皇母后拼命挣来的。此次祭拜龙神，也是为了她封皇太女做准备。龙神现身，便是她天命所归最好的理由！ ——连龙神都因她而出现了。 她的受封，再也没了阻碍，所有的不服气，不甘心，都因此而消失。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她睁开眼睛：「嗯？」 一个金色的小尾巴在外面拼命地甩动，爪子拼命地向前刨动，龙头费力地想要从一大堆东西里□□。 手指勾了勾，毫不费劲地将小金龙拉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第52页 小金龙的力气早就在刚刚花光了，这会虚弱无比，即使这样，它还是努力地拿出自己的气势来：「我来拿我的珠子！」 这小蚯蚓居然还不死心追到这里来了。 她哼了一下：「不行，不能给你。」 「为什么？！」小金龙从她的掌心跳起来，声音弱气，就这么看着，居然还挺可爱的。 公主：「……」她一定是病了忘记吃药了，眼睛有问题了。 「快点回你的祭台那里，别跟过来了！」这小蚯蚓还真是个死心眼的。她拿出不耐烦的语气来：「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这珠子是我重要之物，哪能随意给人。」 听到她说不肯给，小金龙急了，跳下去到了她的腰间，抬爪子就想要抢走。 将小金龙抓起来倒吊，看它眼珠子转来转去晕得不行，公主吃吃地笑起来，忍不住调戏它：「你走你走，赶紧回去祭台吃东西，等大了再过来吧。」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小金龙气得不行，它是真的需要那颗珠子。在她身上，这颗珠子就是个装饰物，可对于它确是不可或缺的。 抽了抽鼻子，它的眼泪呼啦啦地就掉了下来。 「你给我好不好，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真的，我发誓！」颤颤巍巍的举起一只爪子，「我可以对天发誓的，只要你把珠子给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不能给你，乖啦。」看这小蚯蚓因为这颗珠子而掉金豆豆她也有些不忍心。 ——总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一个奶娃娃一样。 她软声哄了几句，见到它还是不知收敛，登时火气就上来了：「有本事，就等你大了再过来，到时候要是抢到了，这珠子就是你的！我二话不说！」 说完，她也不管了，眼不见为净，等走到皇宫附近，围观百姓人少了些，将手伸到外面一甩。 ——扔掉了。 「真是烦死了！就不能等拿出真本事了再从我手里抢过去吗？！」 要是哭有用的话，这皇位早就是她的了，他们一家需要步步为营这么苦心谋划吗？ === 三年后，皇帝病逝，皇太女龙应采继位，成为新一任女皇。 皇帝即将归天的那一夜，忽然有感，召集百官，宣读传位圣旨，而后，单独留下皇太女说话。 无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皇太女出来后泪流满面，痛声宣布：「父皇……去了……」 百官齐齐跪地，送皇帝之灵归天。 新任女皇沉默不语，看着那道明黄的传位圣旨，手里捏着皇后留下来的明珠，独自坐了许久。 三个月后，新皇刚来，各地就传来急报：干旱已经席捲全国各地，亟亟高危，急需一场雨！ 朝堂之上，百官下跪：「恳请陛下移步祭台，亲身祭拜，求得龙神下雨！」 第31章 风雨随君行4 祭拜龙神？ 龙应采坐在龙椅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下面逼她做决定的朝臣：「难道祭拜龙神它就会下雨了吗？」 下面的一位官员向前踏出一步：「龙属水, 布云施雨乃是其能, 更何况, 我朝守护神为金龙, 自太－祖起事时就下凡庇护。三年前也曾显灵现身, 可见还是爱护我朝的。如若陛下亲自前往祭拜，诚心祈求龙神, 定能求来雨水。」 龙应采不想去。 所谓的龙神，三年前她就见过了, 不仅揪了人家的龙鬚, 还将其从马车扔了出去。 现在要去求它下雨？ 呵呵。想得美。 端坐在龙椅上的女皇迟迟不表态，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 都这个时候了，为何陛下还不肯答应？ 龙应采摆手：「此事延后再议，众卿家要是无事便退朝吧。」 龙应采心里烦, 当初的不屑嘲笑很快就会反弹到她身上了。 按照那小蚯蚓的脾气，说不定拿了小帐本一笔笔给她记下了, 她实在是不愿意向它低头。 女皇的不配合使得求雨仪式一拖再拖。八月, 焦金流石，蝉喘雷干, 一封一封的奏摺雪花一般飞来京城。这下没人坐得住了。烈日炎炎，百官跪于午门前，冒死请求女皇前往行宫祭台，祭拜龙神求雨。 龙应采最终还是答应了。 这个皇位得来不易, 她不能等到下一个声称得到龙神庇护的人过来。 ＝＝＝ 行宫依旧僻静荒凉，御驾在这边停下修整，下边的人都开始忙碌祭祀事宜。作为皇帝，她只要等到所有事情准备完毕后前往祭拜就可以了。 这边暂且没有她的事，龙应采略作休息后便换了身便衣出去走走。 行宫附近还是有些平民居住的。旱情蔓延，这边也不大好过。 她接连走了几家百姓，有不少都是贫病交加，田地无人劳作，耕具都烂了，河水断流干涸，农人看着龟裂的土地无奈嘆息却毫无办法。 龙应采咬了咬唇，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邀请她进家门招呼她的老妪吓了一跳，忙问她是怎么了。 「阿婆，会下雨的，一定会下雨的！」龙应采不敢看老妪诚挚的双眼，暗自握拳，「旱情很快就会得到缓解的。」 「也是，听说陛下已经启程开始祭龙神了，很快就会下雨了。」老妪笑了笑，小心的捧出一碗水给她，「就这些了，姑娘暂且忍一忍吧。要是不着急赶路，不妨多留几天，我们在行宫附近，到时候这边会先开始下雨的。」 第53页 谢过老妪的好心，龙应采看着清澈的水，还是拒绝了。 回去的时候，她鬼使神差的挥退跟着的人，独自去了祭台。 忙碌准备祭祀的宫人见到龙应采，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行礼。她叫人起来，又点了负责人出来询问进度。 负责人道：「因为干旱，故而祭品有所减少，会有些不足，已经着手让人尽快想办法补齐了，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龙应采皱眉：「难道龙神会因为祭品少了而不下雨？」 「这个……说不好，龙神要是因为祭品太少不满意也是有可能的……」负责人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他在这里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龙神一次，其他的都是靠传下来的规矩行事，实在说不好。 「算了，你们忙吧。」龙应采将他打发走，绕着祭台走了一圈。 祭台高大宏伟，让人心生敬意。沿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她在门前站定仰望。 那条小金龙就在里面，她当初把它扔下马车后就不管了，也不知道它怎样了，现在道歉还有用吗？ 她想了很久，年少轻狂时，她不屑所谓的龙神，连走个场面都心不在焉的。将腰间的明珠拿出来握在手中摩挲，她暗暗嘆了一口气。 「要是它真想要……」她想到了老妪的眼神，龟裂的土地，农人的嘆息，干涸的河流，「不如给它好了……」 天色渐晚，通红的火烧云将天空渲染成红色。忙碌的宫人渐少，负责人过来请示龙应采，询问是否要送她回去。 她点了点头，将明珠重新系在腰间，又随手将被风吹歪的幡旗摆正。 在这个时候，龙应采也没什么玩乐的兴趣了。简单的用罢晚膳，处理些政务，就准备上床睡觉了。 宫人服侍她宽衣后便退了出去。 灯火明灭不定，她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便睁开眼睛茫茫然地望着精美雕刻的床顶。 双龙戏珠的雕刻栩栩如生，她从一条龙的龙尾看到另一条龙的龙尾，还是睡不着，干脆默念着数起了龙鳞。 黑暗中再细小的声音都会放大。 好不容易数龙鳞数到昏昏欲睡，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扰得她闭不上眼。 是哪个不没眼色的宫人在这个时候进来？ 她烦躁的睁开眼睛。 ——没人。 寝宫内部只有角落留了小小的灯盏照明，她坐起身来，凝神听了一会。细细碎碎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忽然心有所感，快步走到妆檯旁。 之前她脱了明珠串，便让宫人收好放进妆奁里了。 眼睛眯起，龙应采深吸了一口气，哗啦一下猛地打开妆奁。 果不其然，妆奁里面正躺着一头小蚯蚓，正在划拉着她的明珠串努力地爬动。 「呵——」冷笑一声，龙应采抓起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小金龙，提拉着到了床上坐下审问：「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过来偷我的东西？」 小金龙在她手上挣扎了一下，还是逃不出她的掌心。 「自己交代，是怎么跑到我这里的？」龙应采想到以后还要求这小蚯蚓下雨，不敢说重话，缓和了语气。 「我不说！就不说！」 这小金龙还是一样的性子。 龙应采勾起明珠串，看着小金龙的眼睛随着明珠串晃动，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要这个珠子？」 「你想干什么？」小金龙甚是警惕。 「咦……」龙应采语带诱惑，「难道你不想要吗？悄悄地来到我这里，不就是为了偷它吗？」 「我、我当然想要！」小金龙跳起来，双爪向前猛地抓住明珠串。 龙应采嘴角的弧度加深：「想要可以，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这珠子就是你的。」 「什么事？」小金龙的眼睛转了转，「先说好，伤天害理的事我可不做。」 「不是坏事，是好事，你只要帮我下点雨，这个珠子就是你的了。」 「可以啊，」小金龙急忙将明珠串往自己怀里拨拉，「不过你得把这个先给我。」 龙应采一顿，看着小金龙紧张的样子，猛地又把明珠串夺回来：「不行，你得先下雨！」 「不行！向给我！」 「给了你你要是不下雨怎么办？」对于这条记仇小心眼的小蚯蚓，龙应采可深有体会。 「不管，你先给我！」 两人菜鸡互啄式地争抢了会，小金龙怒极了。 龙应采仗着人身的优势，将明珠串捏在手里，将它耍得团团转，让它上蹿下跳奔来跑去的。 「太可恶了你！」小金龙低吼一声，「人形了不起啊！」 「比你了不起，」龙应采道，「难道你还能便成人？别开玩笑了，好好下雨，我就将它给你。」 话音刚落，她手上一轻，一转眼明珠串又到了小金龙的爪子上。 「略略略——」小金龙吐了吐舌头，握紧明珠靠近深吸一口气，「来呀，来抢啊！」 虽然很幼稚，但龙应采还是想要将明珠串拿回来。她冷笑一声，伸手就去夺。 就是现在，小金龙长啸一声，见到龙应採过来不躲，反而向她扑了过去。 「让你欺负我！」 龙身拉长，前爪成手，后爪成脚，一转眼，小金龙就化为一位面容精緻的少女将龙应采压在身下。 「哈哈哈哈！」少女叉着腰，「怎么样！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还不快跪下来求饶！」 第54页 「……」龙应采面无表情，看着少女嚣张张狂的模样。 就算变成了人，小金龙也是小姑娘，和她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双手悄无声息地按住少女，忽然使力，后腿跃起，眨眼之间，两人又换了个位置。 少女得意的表情瞬间绷着住了，好似石化一般：「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都要哭出来了。 「我就是可以这样。」龙应采将她压在下面，漫不经心地将她全身扫了个遍，「没听说过真龙天子吗？」 「我才是真龙！」 「那我就是天子，天命之子，不对，之女。」龙应采按住她，「现在呢，还下不下雨？」 「我……我不下！」少女哭丧着脸，「你走开啦！」 都这样了还不肯下雨，这龙该不会是在那祭台待久呆傻了吧。 龙应采：「只要你下了雨，这珠子就是你的，祭品也是你的，你要什么有什么。」 少女呆呆地看着她：「也包括你吗？」 要是下一场雨就能得到这个恶毒的女人，到时候要怎样还不是她说了算！ 想到这里，少女的脸色焕发出光彩来，眼睛也亮晶晶的。 作为一个女皇，龙应采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官员端着样子内里却不断算计的样子了。少女这个手段太低级了，连掩饰都不掩饰。 龙应采露出一口白牙，笑意盈盈：「搞清楚，现在该求饶的是你。」 第32章 风雨随君行5 金龙化成的少女才不管这个，到现在还不知道害怕, 她心里已经认定了那颗夜明珠就是她需要的。 「只要你把珠子给我, 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小蚯蚓, 你好像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龙应采笑意盈盈, 却透着一股不怀好意的气息，「现在你在我手上, 要怎样都是我说了算。」 她逼近身下的少女，在她耳边轻声说话：「也就是说, 我要你下雨你就必须下雨, 要不然你就得——」 她故意停下来，看着少女惊恐的睁大眼睛, 终于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可怕。 很好，龙应采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个小蚯蚓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少女身子抖了抖，怎么都挣脱不开, 「嗖」的一声，手脚缩短, 身子变小, 又变成了一条细细的小金龙。 龙应采还真没想到这小蚯蚓这么不经吓，就这么一下居然就给吓回去了。 小金龙也懵了, 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人形仅仅维持了这么一瞬。 这下好了，不仅威风没耍够，人形也装不起来。 龙应采很想笑，但显然现在不是好时候, 看小金龙那沮丧样，真是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了。 「你出来。」龙应采扯了扯龙尾。 龙尾甩不开她的手，扭了扭之后就任由她去了。 龙应采既无奈又好笑，她想了想，目前还是得先哄好这个主比较重要。 「你先出来好不好，你这样我也没法睡是吧？」 「这是我的床，这里是我的行宫，你在这里赖着也不好吧，而且你还是偷偷进来的，我都没追究你。」 「你走开！」小金龙闷在被子里，悲愤不已，这么多年的面子，都在这个女人面前丢光了。 「你都说我小了，我就占这么点地方，你还嫌我！」 龙应采目瞪口呆的看着小金龙这么快就反过来指责她。 「想要我做事又不肯给我东西，哪有你这样的。」 龙应采捏着明珠串，猛地掀开被子，在它面前晃了晃：「你就这么想要这个？」 小金龙扭头，知道龙应采不会轻易就将夜明珠给它，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废话！」 沉吟一番，龙应采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个珠子？」 这颗珠子对于龙应采来说，最大的意义便是由她的母后留下来的，除此之外就是很大了。 看小金龙这副蔫蔫的样子，龙应采也有些不忍心，小金龙如此执着这颗珠子，要是真对它有什么用，给它也无妨。 想到这里，她柔声道：「你要是说了，我就给你。」 小金龙转过身来，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她：「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能说出缘由来，天子一言九鼎，还能有假的不成？」 小金龙想了想，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低声道：「你那个珠子给我，我就给你下雨，你别问了好不好。」 难道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龙应采拧眉，沉默不语。 小金龙对这颗珠子如此执着，显然是有重要作用的，不然不会三番两次跑过来。 回想了刚刚的情景，龙应采忽然福至心灵：「你是不是要这个才能化作人形？」 居然被看出来了！ 小金龙身子一僵：「你管我！给我啦！」 「可这个只是普通的夜明珠。」龙应采很是不解，「你拿了也没什么用吧。」 「那是你这个凡人不识货！」 「好吧。」龙应采无语凝噎，「给你就给你，别忘了给我下雨就好。」 用一颗夜明珠换一个天下，还是值得的。龙应采无奈嘆气，皇后早逝，她对皇后也没什么印象，留这颗夜明在身边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 === 龙玥没想到龙应采居然就这么把夜明珠给了她。 第55页 她抱着夜明珠还狐疑地看了龙应採好几眼：「你真的把这个给了我？」 「是。」龙应采重重点头，让她安心，「拿了就快走吧，别打扰我休息了，回头赶紧下雨就是。」 龙玥就这么得到了夜明珠。 回了祭台内部的大殿，她小心的将明珠串拿出来放在供桌上。向上看了一眼巨大的龙像，龙玥俯身跪拜：「我先天薄弱，生母获罪，受天帝九转雷劫天罚，当时我在腹内，因此伤了根本，及至出生，体内无珠。幸得伯父照拂哀怜，将我抚养，而后更是指点我来此，设法要回此前已经送出的龙珠。」 龙玥拜了三拜：「此龙珠主人乃是伯父，如今伯父元灵消散于天地，但龙玥仍旧相信，伯父冥冥之中会保佑我，还望伯父保佑，龙玥此次融合龙珠，顺利无差错。」 做完这些，她深吸一口气，将夜明珠扒拉到自己跟前，靠近猛吸气，将内里贮藏的龙气尽数吸入体内。 这件事，龙玥之前已经做过了，当时，她藉助夜明珠内的龙气，顺利化人，虽然维持的时间不长，但那是因为她吸收的龙气用光了。 强悍的龙族没有龙珠也无妨，但龙玥先天薄弱，根基不稳，修炼速度本就慢，再没了龙珠，便更弱了。她只要将龙珠融合入体，龙玥先天的薄弱便能得到修复。 夜明珠内的龙气很多，龙玥吸收了很久，及至天光拂晓。 龙气吸了很多，她并不排斥，可为什么迟迟不能吸收呢？ 龙玥很是疑惑，这颗珠子有磅礴的龙气，她是可以感受到的。 要不然再吸会好了，说不定吸着吸着就顺利融合了。 龙玥吸了整整两天，夜明珠终于没了龙气，彻底化为一颗普通的珠子。 「不应该啊。」龙玥吸够了龙气，终于能够顺利化人，她坐在供桌上，双腿放下来晃荡，手里捧着夜明珠端详许久，「说好的龙珠呢？」 龙珠乃是天生龙族与生俱来的，可贮藏龙气，便于修炼，同时，还可吸收天地灵气，转为龙气，是不可能出现没有龙气这样的情况的。 就如龙应采所说的，这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很大的夜明珠。 「怎么会这样？」龙玥难受得不得了，龙应采说拿了这颗珠子就要下雨，她以为这是龙珠才满口答应。 现在这个雨要怎么下啊！ 没了龙珠，她根本就支撑不住，刚布完云，她就得从云上摔下来了。 龙珠到底去了哪里？难道不是由皇室保存吗？ 龙玥嘆气，之前她碍于面子不肯说，现在好了，龙珠不见踪影，她又下不了雨，龙应采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 祭拜的所有准备工作终于都完成了。钦天监算好时辰，得出今日宜祭拜，上奏请龙应采移步祭台，祭龙神求雨终于要开始了。 这次祭拜龙神求雨，还是和往常一样，所有流程走一遍后便都退下，留下乐队歌姬，让龙神欣赏一夜的歌舞。 龙应采完成这一切，站定回头望了一眼祭台。 「陛下？」身边的人对她发出询问。 龙应采抿了抿唇：「没事。」小蚯蚓这是怎么了，到现在都还不下雨。 她垂下眼睛，没将她威胁龙神的事说出来，只装作无事的样子慢慢踱步。 这条小蚯蚓该不会忘了她的话，到现在还有闲情逸緻看歌舞吧？ 要真是这样，龙应采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回想起少女在她身下瑟瑟发抖的模样，呵呵，不听话的孩子可是要受惩罚的。 她决定等晚上再偷偷过来。 「陛下，请留步！」负责祭拜的司礼忽然快步走过来拦住龙应采。 龙应采的心忽然揪起来，砰砰砰直跳：「怎么了？是不是龙神……不，祭台出了什么事？」 司礼对她行了一礼，仍旧是慢吞吞的语气：「陛下莫急，只是龙神忽然降下神谕，请陛下入殿一谈。」 「一谈？」小蚯蚓在搞什么鬼？ 司礼道：「神谕确实是这样说的，龙神有请，还请陛下回去。」 离下雨就差临门一脚了，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龙应采。 「朕这就去。」 这样也好，也省得她晚上还要偷偷熘过来。 === 祭台殿门封闭，只留了一个门可以推开。 众人簇拥龙应採到了之后，就自觉退下去了。 与三年前不同，这次龙应采是正大光明不必再避人偷偷熘进去了。她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棚子，红衣舞姬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了，同样的，她也不是三年前那个公主了。 她是女皇，要心怀天下，她的家就是天下。 推门入内，里面依旧幽暗，灯火摇晃，她站定，目视黑暗，朗声问道：「小金龙，你还在不在？」 龙玥从附身的巨大龙像里出来：「我在。」 她已经完全化为人形了，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龙应采看到她手上还拿着夜明珠，拧眉冷声问话：「按照你说的，我已经把我母后留给我的夜明珠给了你，你为何还迟迟不肯下雨呢？」 第33章 风雨随君行6 龙玥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低下头怯怯的不敢看龙应采，手上的夜明珠也变得万分烫手。 「这又是怎么了？」龙应采头疼不已, 她现在最怕看到这丫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了。 第56页 龙玥说：「这不是龙珠……」 龙应采：「……」她停了会, 才道：「这当然不是龙珠, 我一早就和你说过了。」 「对不起, 还给你。」龙玥将夜明珠双手奉上, 「可不可以不下雨？」 龙应采自觉遇到这小金龙以来各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也多了起来。她无奈嘆气：「丫头，要下雨这件事, 不是为我自己所求，你知道老天爷有多少天没下雨了吗？」 龙玥低头不言。虽然她活动的地方主要在祭台附近, 但她也知道这天不对了。 龙应采拉着她, 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说吧，要怎样才能下雨？你要是再不肯说, 我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事已至此，龙玥已经退无可退了。再这样下去，这天很快就要变了, 到时候她就更不可能找到龙珠了。 当年，金龙将龙珠给了太-祖, 太-祖将龙珠妥善保存, 为帝后留下旨意，要子孙后人世代供奉。 「实际上, 这个只是传说，」龙应采摊手，「龙珠早就不见了，这事是发生在我出生之前, 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难道你们就没有派人去找吗？」 「找？去哪里找？」龙应采道，「我们只是一介凡人，龙珠对我们来说就是一颗普通的带有传说的珠子，据我父皇说，它是突然就不见的——我们都不知道它是怎么丢的。」 龙玥瞪她：「那是因为你不重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点都不信这些！」 龙应采摸了摸鼻子，尴尬掩饰：「那我不是故意的……以前年纪小，觉得都是大人吓唬小孩的。」 龙珠一直都被封存于密室之中，按照太-祖遗旨，皇室子孙除了祭拜龙神，还需要对龙珠心怀敬意，逢年过节有需要也要祭拜。 龙应采肯定是没有祭拜的，反正龙珠都丢了，她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可是没有龙珠，我就不能下雨啊。」龙玥发愁，「我真不是故意的。」 两人在殿内静坐了半天，龙应采将殿内环视一天，忽而问道：「你那个伯父就没有告诉过你，龙珠有什么特徵吗？」 「龙珠就是龙珠啊，我们龙族是可以感应到的。」龙玥迷迷糊糊的，她没有龙珠，也不知应该是怎样的，只能大概靠感觉，「应该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就像是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嗯……」 她想了想，灵光一闪：「就像在你身边一样！」 「……」龙应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下龙玥明显对她依赖非常，她一直就在祭台附近，没怎么接触过外面，还保持着稚子的天真。 她神色复杂，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我帮你找龙珠吧。」龙应采幽幽嘆气，伤脑筋的抚额。 「真的吗？」龙玥睁大眼睛，她还以为这个人是讨厌自己的，没想到转眼间就说要帮她找龙珠了。 当然是真的，难道还有假。 龙应采打开殿门，看向远方的棚子，那里的歌舞还在继续，依旧动听美好。 「走吧，我们去找龙珠。」 === 关于龙珠的记载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留存下来的都带有很多的迷幻色彩。 龙珠，龙所吐者，千金之贵，有神光之异，一室尽明。 龙应采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睏倦的双眼，将手里的书合上：「丫头，你找到什么有用的没有？」 没有回应。 她看向另外一张桌子，那里原本应该坐着的人不见了。 去哪儿了？该不会是偷懒耐不住跑出去玩了吧？ 龙应采失笑，终究还是个孩子。 她缓步走过去，想要将那里收拾一下。 书本散乱，各种古籍都被翻了出来，散发着淡淡的霉味，除了桌上，地上还有掉落的。 太不小心了，这孩子。 龙应采弯下腰，想要将地上的书捡起来。 书本之下，还埋着一双白嫩的手。龙应采向下望去，本应坐在椅子上的人此刻靠在桌椅上，正闭着眼睛沉入周公的怀抱。 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龙应采将她手里的古籍小心翼翼的抽出来。 她好不容易在不惊动龙玥的情况下将书拿出来，外面就有宫人大声来报：「陛下，不好了！城外大批暴民不满老天一直不下雨，纠结人马就要强行进来讨个说法，禁军拦都拦不住！」 外面无风无雷，龙应采却觉得好似有一声惊雷响起。 她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怎么会这么快？」 会有□□发生她早就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下边的人会压不下去。 是不想压，还是没出力？ 她的眼睛在一众哆哆嗦嗦的臣子一一扫过。 龙玥也被惊醒了，她正迷糊着，不知道气氛为何一下子就变得这么严肃了。 殿内无人说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龙应采脸色难看，压得下面一干人等鸦雀无声。 半晌，终于有个鼓气勇气站了出来，战战兢兢的跪下：「陛下，为今之计，还是得及早求得雨来，证明您是龙神选中的，方可平息怨言。」 「呵——」龙应采冷笑，「朕是不是龙神选中的，还需要龙神证明？」 龙玥张口就想说话，可龙应採好似提前知道一样，提前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暴民无论有多少，都尽快给朕压下来，剩下的求雨，很快就能解决。」 第57页 龙应采深吸一口气：「朕已祭拜了龙神，当时龙神也传下神谕，约朕进殿，言明会及早下雨，这些司礼也都是知道的，如今外面是怎么传的？说来给朕听听？」 早就猜到挑事者来势汹汹，没想到还这么恶毒。竟然将龙玥招她入殿传成这样。 「因陛下登基以来，不曾祭龙神龙珠，更因三年前祭台走水一事，龙神暴怒，誓不下雨。此次进殿，为的就是训斥陛下，哪知陛下仍旧不知悔改，执意如此，故而……」 下边的人说不下去了，噗通一声，将头扣在地上：「陛下恕罪！」 「岂有此理！」龙玥坐不住了，「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此言一出，原本都将她忽略的朝臣纷纷向她看去。 「陛下是个好人。现在天下干旱，我定会下雨，缓解旱情，这些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曲解上神神谕，就不怕遭天谴吗？！」文绉绉的话龙玥不会说，但看到龙应采因为她不能出面解释要遭受这种曲解，她实在羞愧不已。 都是她不好，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做了龙神，不能下雨，也不能保护她。 是她对不起龙应采。 在场的官员一愣，都想不到龙神竟然是个如此年轻姣好的少女。 龙应采眉头紧锁，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龙玥低吼一声，转身化作一条金龙飞了出去。 众人皆惊，继而纷纷下跪，低头不敢再看。 这一次，龙玥化作的金龙硕大无朋，真正展现了龙神的威严，如同祭台上的神像一般，带着无上的威严。 金龙在空中翻腾疾飞，因为没有云彩遮掩，所以地面上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龙神现身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龙神确实是个传说，虽然留有敬畏，但也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看到真正的龙。 龙玥不管这些，她飞到城外，果然看到大批暴民手持各种武器同禁军对峙。为了缓解旱情荒灾，龙应采早就下令缩减军中用度，将之用于民。没想到他们反过来反抗，禁军早就是苦苦支撑了。 双方看到龙玥，皆是精神一振。 「龙神现身了！」暴民首领大声道，「龙神佑我，诛杀逆天无道之人！」 他还以为龙玥是来帮他的。 禁军惊惧地看着龙玥，生怕就如暴民首领所说的。龙应采之前迟迟不肯去祭台求雨他们是清楚的，再加上流言作祟，让他们心里很是没底。 「天下大旱，非龙家之过。尔等趁机作乱，挑起事端，妄图取代至尊之位，况兼扭曲神谕，造谣生事……尔等之罪，罪该万死！」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神仙一怒，山摇地动。 龙玥虽然实力还没有到达那个地步，但收拾这么一些暴民还是可以的。 龙应采对她以诚相待，她要是再不能做些什么，就是真的没用了。 深吸一口气，龙玥召来雷电，一阵霹雳，落雷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来。龙玥不敢随意杀人，虽然杀不了是大部分原因，但是吓吓他们还是可以的！ 暴民首领一惊，急忙后退几步：「龙神为何执意如此，龙家太-祖确实天纵英才，可子孙后代无状，身为天下之主，龙应采更是昏聩不明，藐视天道……」 「住嘴！」他还没说完，龙玥便憋不住了，一个降雷，电光在他体内游走，令他神色扭曲。 「她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说的？」龙玥怒气沖沖，化作人形落下来。 「龙应采，乃是我认定的帝王，只要我的神像不倒，那么她就是天下之主！」 娇俏的少女说出这句话，声音不再是以往的软绵，而是掷地有声。 这一刻，她真正成为了龙家的守护神，守护着龙家的天下。 赶过来的龙应采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还能听到龙玥这么真情实感的话。 见众人都望着她，龙应采沉声道：「朕能继位，是因先帝曾言，朕降生时，紫气缭绕，神光满室，有龙盘襁褓，故而认为我乃天定之人，龙神护佑。」 这些话，都是先帝驾崩时单独对龙应采说的。 她本是不信这个的。如今遭到怀疑，再不言明，以龙玥这么弱气的龙神，怕是压不住那些暴民。 这件事，有些老臣子和宫人也是知道的，只是当年先帝为保护龙应采，下令封口保密。 「倘若这就是你要求的天命，那朕就是天命！」 龙应采站到龙玥旁边，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冬寒夏热，春暖秋凉，乃是天地之序，偶有反常失序，都不思索如何渡难，反而趁机挑事，藉此谋私得利……你们为何不问问那些起头的到现在可有饿过一顿，少过一碗水喝？！」 众人闻言，皆看向暴民首领，即使他现在已经疼到趴在地上了，但还是能看到他衣着精緻，吃喝不愁，显然起事这段日子以来过得不错。 愿意跟着起事的大多数是最底层过不下去的农人，没了水没了粮过不下去，听了几句鼓动，被所谓的「皇宫内有金山银山」「皇帝的日子都是大鱼大肉」所迷惑，当即就拿了农具跟着走。 「自朕继位以来，兢兢业业，不敢说宵衣旰食，却也不曾懒怠过。凡民之所急，朕亦心忧不已，何来鱼肉之说？」 龙应采一步一步走到首领面前，她身穿金色龙袍，气韵非凡，当真就如人们所说的，充满了帝王之气。 第58页 她进一步诘问暴民首领，见他迟迟都答不出来，轻笑一声，抬手叫来禁军，将其收押。 「今日，各位已亲眼见过龙神，也知不日就要下雨，还在这里做什么？早日归家，犁田等雨，准备耕种吧。」 第34章 风雨随君行7 一场动乱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自始至终，龙应采都镇定非凡。龙玥目光灼灼, 看着这样的龙应采, 心脏怦怦直跳, 总觉得这样的龙应采特别吸引她。 此事终了, 二人又回了皇宫重新寻找龙珠。 龙玥心不在焉的, 不断向龙应采身边靠去。因龙珠丢失一事不可对外言明，所以只有他们两人寻找。 龙玥现身, 龙应采又亲自说不日就要下雨，这寻找龙珠一事便迫在眉睫, 龙应采心中焦急不已, 待看到龙玥时不时就黏在她身边，碍手碍脚的就有些火大了。 「别闹了。」龙应采揉揉眉心, 「赶紧找找龙珠在哪里才好。」 龙玥噘嘴：「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龙应采猛地眨了两下眼睛，不能适应龙玥突如其来的卖萌。 「哦哦，那你站在我后面吧, 别站我手边，一会捅到你又该叫疼了。」龙应采心里莫名其妙的欢喜起来, 也不追究龙玥偷懒的事了。 就这样, 龙玥乖乖跟在龙应采身后，偶尔给她递东西帮把手, 两人合作，倒也翻了不少古籍孤本。 龙应采沮丧不已，歪了歪酸软的脖子：「怎么找，□□龙珠的记载就这么多了。」 这么一通忙活, 却一点有用的收穫都没有。 身边这个小龙又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对比起龙应采，还只知道靠感觉。 龙玥：「我觉得呆在你身边真的很舒服。」 又来了，一脸认真的神色，再加上明亮的大眼睛，龙应采有些难以应对。 她「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本书遮掩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龙玥：「你之前说，你出生的时候满室光华……是真的吗？」 龙应采：「这个……是我父皇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龙玥点点头，表示明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龙应采瞟了她一眼，觉得她认真的样子还颇有趣，便道：「怎么，你该不会觉得龙珠在我体内吧？」 「哎，还真有可能！」龙应采这句话使得龙玥豁然开朗，一跃而起，「龙珠说不好还真的就在你体内！」 开、开玩笑的吧？ 龙应采嘴角抽搐：「要是龙珠真在我体内，那我岂不是要开膛破肚才能将龙珠取出来？」 龙玥为难道：「那要是是真的怎么办？」 她想了想，做出自己的分析，之前她就拿过了龙应采的明珠串，里面贮藏着非常多的龙气，助她顺利化为大龙，还可以召来雷电。所以，龙应采身上，定然是有龙珠的。 「这怎么可能，」龙应采哭笑不得，觉得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什么都没有做，那龙珠难道还会自己跑到我身上？」 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龙玥犯难了，夜明珠上的龙气确实是出现的莫名其妙，可龙珠自己也不会长腿，怎么可能自己跑到还是个胎儿的龙应采身上呢？ 看龙玥那样子就知道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了。 不忍心打击她，龙应采沉思半晌道：「要不然我们试试如何？」 龙玥一脸惊恐：「难道你要剪开自己的肚子吗？别啊，我就是说说而已，这只是个猜测而已！」 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小傻瓜。 龙应采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回龙玥的好。 是应该向她解释她是无法一个人完成「剪开自己的肚子」这个动作，还是应该证明「她是想试试但是并不想这么试试」呢？ 这真的个两难的问题。 轻轻嘆了一口气，龙应采道：「你说过，龙气会让你很舒服，龙珠含有龙气，你喜欢呆在我身边，是不是因为我身上有龙气？」 「也不是吧……」龙玥又犯难了，她喜欢呆在龙应采身边也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跟着你身边，是心里很舒服，身体也很舒服，都很舒服！」 龙玥又补充道：「不单单是因为龙气，是因为你人很好，我很喜欢你，对！就是这样，我喜欢你！」 这个傻瓜到底去哪里学的甜言蜜语，这么一使出来，根本就招架不住！ 从小到大，龙应采听过不少恭维话，但是像龙玥这样，说到她心坎上的，还真就她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起伏的胸膛。她总觉得，认识龙玥以来，她就在吸气嘆气反覆循环了。 这就是龙玥的本事，虽然不会兴云下雨，却总能轻易挑起她的情绪，将所有冠冕堂皇的表面挑开刺破，露出她最真实的样子。 龙玥又道：「其实吧，人间帝王身上也是有龙气的，我们做龙族的，其实也是有寿命之限，只不过跟凡人比起来相当漫长罢了。」 按照龙玥的说法，她的伯父，也就是□□时期的金龙，已经预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通过望气法看出□□身上含有龙气，乃是天生的帝王之相，故而特意下凡来推他一把，得了他的恩惠。 「所以，你伯父其实是为了□□的龙气而来的？」龙应采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难以直视□□金龙了。 第59页 「也不全是吧。」龙玥挠头，「其实人间帝王的龙气和龙族的龙气还是不大一样的，人间帝王的龙气更多的是正气，信仰之力所聚，虽然也有助于修炼，但是和龙族天生的龙气还是不大一样的。」 「所以无论如何，我的龙气都有助于你的修炼咯？」龙应采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龙玥。 「是啊。」红唇檀口，冰肌玉骨。 「你的伯父将龙珠留下来，也是为了收集信仰之力？」 「对的。」双瞳剪水，秀色可餐。 龙应采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不敢目视龙玥了。 她撇开头，偏偏龙玥还不知死活的黏上来靠近她：「你要怎么给我你的龙气？」 之前龙应采就想到了，龙玥初次化人就是吸了一口夜明珠的龙气而成形的，而后再得以化为巨大的金龙也是因为将夜明珠里的龙气都吸收了的缘故。 ——也就是说，龙气是可以靠吸的。 龙玥那边还在喋喋不休向龙应采讲解她所知道的：「信仰之力这个东西是很玄妙的，人间帝王能聚得这些都是因为民心所向，所以有很多帝王死后都能顺利成仙，位列仙班，神仙要人供奉也是这个道理。信仰之力这种东西要是有小妖得了，也是可以成仙的，所以说这个东西是很难得的，不是一般人他还真得不到！」 龙应采点点头：「所以说，皇帝要贤明，日后就可以成仙？」 「对的！」龙玥很高兴龙应采能明白，「就是这个道理！」 其实她知道的就这么多，还是她伯父临死之前告诉她的，再多她也不懂了。 「现在的情况是，我要成仙，要贤明，就得下雨。」龙应采紧紧的盯着她，「你说是吧？」 龙玥点头。 「下雨得你来下，你需要龙珠，需要龙气。」 龙玥再次点头。 「龙气就在我体内，你需要吸取。」 龙玥第三次点头。 很好，龙应采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吸收龙气，需要两人靠近，对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近两人的距离。 「所以……」龙应采将龙玥按住，「我想到办法了。」 龙玥忽然很紧张，她有些不能适应两人靠得这么近。 她喜欢龙应采，喜欢呆在她的身边，喜欢她身上的气息，更喜欢她的人。 龙应采轻笑，小金龙终究是懵懂的，很多世间之事都不明白。 那就让她来教她吧，龙玥就是她的了，她的龙神，她的守护神。 「第一步，不要动。」龙应采低声吩咐，「如果你愿意闭上眼睛也行……我保证，一点都不难受的。」 龙玥眨眨眼，最终还是依言闭上。 龙应采：「你喜欢我，对不对？」 黑暗更能让人直视内心，龙玥只觉得自己内心好似有什么要涨出来了。 她抖着声音：「对的，我最喜欢应采了。」 龙应采声音轻柔带着蛊惑：「只是最喜欢吗？如果仅仅是最喜欢，还是不够的。」 龙玥想也不想：「应采还要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可以给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所有的一切，她要为她下雨，为她保住皇位，守护在她身边。 「你知道，比最喜欢还要喜欢的是什么吗？你想要吗？」 「想要的，我……我还想要应采比最喜欢还要喜欢我。」 龙玥呆傻傻的，只知道要说出自己内心所想的。殊不知，龙应采已经兴奋到要克制不住自己了。 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眼前人是她的了。 「我现在，就是这样的，龙玥，你不要后悔。」龙应采说，「我们先吸龙气。」 两人现在已经很近了，龙玥就在她怀里，龙应采稍稍一低头就可以吻住龙玥。 而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辗转缠绵，耐心研磨，待龙玥已经被吻得七荤八素后，她眼睛眸色加深： 「别怕，我抱着你，我们一起去另一个地方。」 「很快，你就有了龙气，可以下雨，而我，也会做稳皇位，我们会是彼此的一部分，互相依赖。」 是的，她们就是彼此，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寿命大限，一起消散在天地间。 我是为你而生的，从碰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註定绑在一起了。 第35章 风雨随君行8 鸦青色的长发披散自然垂落，床边散落着数根金钗玉簪, 芙蓉暖帐将外界一切冷气隔绝。清晨灿烂的阳光被纱帘遮掩, 几丝微弱的日光射进来, 为殿内蒙上一层旖旎的色彩, 怡神的烟气从镂空的香炉炉盖缓缓升起, 更添了几分静谧安详。 龙应采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的龙玥还是闭着眼的。 她一转身, 就可以看到她额头还留着一层细汗，长长垂落的睫毛, 双颊透着绯红, 原本雪白的脖子全是殷红的胭脂色，再往下便是优美精緻的锁骨和半片白雪, 柔韧娇美的身躯包裹在锦被里。 隔壁人还沉浸在睡梦中，龙应采伸手触了触龙玥的嘴唇，软滑湿润, 像娇嫩的花瓣一样，味道也像花瓣一样, 带着一股清甜。 慢慢撩开纱帐, 轻手轻脚走出去，随手披上一件锦衣, 龙应采转身一瞥，看到巨大的穿衣镜内一位高挑的女子也在挑眉看她，一脸餍足。 勾唇微微一笑，龙应采转身走到外面叫来宫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60页 宫殿深处传来窸窣的响动, 龙应采耳朵轻动，挥退宫人，快步走回去。 芙蓉帐内人影朦胧，一个玉白身影正茫然的四处张望。见到龙应採过来，她张口喊了一声，开口却尽是干涩沙哑。 龙玥：「……」 她不想说话了，整个人害羞的躲进了被子里。 龙应采暗自发笑，终究是没笑出声来 === 用罢早饭，龙应采再次替龙玥整了整衣领：「我的小金龙终于可以下雨了。」 龙玥轻轻点头，低垂着眼，睫毛颤动，不敢看她。 「龙气够吗？」龙应採在龙玥耳边呵气，看到她耳根蹭的一下就红了，满意地笑开。 「够……够了。」龙玥小声回答。 自从戳开窗户纸，两人的关系就有了飞一般的进展。 日光灼灼，龙应采一身华服，矜持华贵，比日光还要耀眼。龙玥暗自咽了咽口水，这就是龙珠吗？ 她找了许久的龙珠，此刻就在她面前。 龙应采注意到龙玥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她，勾唇微笑：「怎么了？」 「没……」龙玥转开头，「我去下雨了。」 旋身一转，龙玥化为金龙向高空飞去，乌云随风而来，风声嘶鸣，电光闪烁。 ——就要下雨了。 只身登上高台，广袖当风，衣带翩翩，龙应采仰头看着在云中翻腾的金龙，默默无言。 昨夜一吻渡龙气，那一刻，她骤然想起了所有。 她是金龙口中的龙珠，被赠与□□，供奉在皇室之内。皇室之人日日跪拜祈祷，她吸收信仰之力，辅以灵气，日久天长，竟然生了灵智。 待到有意识以后，她就近投胎，从皇后腹内降生。龙珠转世，满室生光，熠熠生辉胜过诸天星辰。 先帝见此异象，认为她有帝王之相，精心教导，压下宗室不满的声音，将她封为皇太女，以承帝位。 龙家天下，因她而来，现在也到了她手中。 雷电交加，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水带着清气，横扫暑热，为万物带来润泽。 龙家对她的供奉她不会忘，待百年之后，她腾空随龙玥飞去，会将皇位传予旁支。 雨下了多久，龙应采就站了多久。 待到云雨消散，灿烂的阳光从云缝里射向地面，金龙从云中奔向皇宫，龙应采才提裙准备下去。 金龙踏云而来，龙鳞闪闪发光：「应采！」 龙应采还没来得及下高台，龙玥就到了。 龙玥兴奋不已，绕着高台转圈：「我会下雨了！」 她的眼睛里尽是孩子般的欢喜。 「乖。」龙应采伸出手，摸了摸龙玥巨大的龙头。 一声「噗通」，巨大的金龙再也维持不住龙身，化成了一条小龙。 龙应采挑了挑眉闷笑，看来龙玥这个一紧张就变身的毛病还没改啊。 小金龙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的飘在半空，茫然地看着龙应采。 「咳咳……大概是龙气不够吧。」龙应采忍笑，「要不然你过来，我再渡些给你？」 「不……不用了……」 龙应采伸手一捞，将龙玥揽了过来：「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雨过天晴，空气清凉沁人肺腑，雨水缓解了旱情，阵阵欢呼从远处传来。 「应采，」龙玥抬眼看她，「我们是不是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已经投胎做人，不再是珠子了，不过……」看龙玥紧张的样子，龙应采话音一转，忙道，「之前作为龙珠，积攒了不少信仰之力，别的不行，一直供你龙气还是可以的。」 她是龙珠，故而之前长年佩戴的夜明珠受到影响，也会蕴藏龙气。出于本能，她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封闭了记忆，直到遇见龙玥。 从今以后，哪怕龙家王朝不在了，她们仍旧会在一起。 一夜情缠，两厢欢喜，终此一生，相伴相随。 第36章 画龙不点睛1 天还没亮透，王府就开始忙起来了。 下人从小门进进出出, 管家有条不紊的发派家务, 主人还没起来, 下面的人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要说这王府, 来头可就大了, 先祖是开国功臣，虽说几代过去, 早已没了先前的风光，可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 王府的鲜艷的瓦当还没褪色, 王家仍旧是京里叫得上名的世家。 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瀰漫着水汽, 地上湿漉漉的淌着水。 诸事已毕，管家背着手走了一圈，蹲下来伸手摸了一把地面, 啧，还是湿的。他低声喝道：「动作快些, 赶紧把地面擦干, 一会儿小姐就该起来了。」 几个小子和丫鬟迅速提来水桶拿来抹布，蹲下身一寸一寸的擦拭。 满意的点点头, 眼看差不多了，管家这才迈步离开。 老爷就要起床了，他得赶紧过去。 眼见管家走了，地上忙活的下人才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走了, 跟主子似的。」说话的是个小丫鬟，刚来王府不久，一直被呼来喝去的做着重活，难免有些怨言。 「别乱说话。」一旁的人按住她，「小姐要是出了事，我们可担待不起。」 这人来王府已经有段时日了，王府也摸得七七八八了，对里面的门门道道所知甚多。 「小姐……」小丫鬟睁大眼睛，「我都没见过她，小姐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第61页 「要是来了呢？」那丫鬟道，「赶紧擦干吧，一会儿还有别的事要忙呢。」 富贵人家就是事多，愤愤不平地想着，小丫鬟心道，也就小姐才这样娇贵。 「想什么呢你。」一旁的丫鬟见她这样，拧了拧眉头，「少想东想西的，不要妄想你所没有的。」 在这府里呆久了，小丫鬟这样的，她也见了不少。轻轻嘆气，她压低声音道：「在这府里干活，总比你在乡下强些，这府里正经的主子就老爷和小姐，都是性情温和的，就是身体不大好。管家要求严些，也是应该的。」 「身体不好？严重吗？」攥紧手中的抹布，小丫鬟急急问道，要是主人家不长寿，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要遭殃。这会她已经把之前愤恨的心理放下了。 摇了摇头，另一个丫鬟不再言语，她是最低等的丫头，王府的贵人身体状况哪里是她能清楚的。 王芝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闭着眼睛摸到床头的铃铛，叮噹几声，门外等候的丫鬟应声而入，请她净口洗漱。 「老爷起床了吗？」王芝收拾整齐，任由丫鬟给她装扮，「林大夫今日要过来，可别让人家等。」 「奴婢省得，小姐且放宽心吧。」丫鬟笑应，看着眼前的美貌女子，心中暗暗发出赞嘆，只是……可惜了。 将王芝扶起来，她说道：「今儿早上，门房那边传来刘公子的口信，说是已经到京郊那边的怀恩寺读书了……」 她还没说完，就被王芝摆手打断：「我知道了。」 丫鬟见她明显的不耐烦，抿了抿嘴巴：「小姐怎的对刘公子如此反感？老爷都这样了，小姐还是早些为自个儿打算为好！」 王芝头也不转，抬手就给了丫鬟一巴掌：「多嘴。」 她要如何，还不至于听个丫鬟的。 不再将手搭在丫鬟手上靠她牵引，王芝脚步不停，熟门熟路地往前接着走。 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声：「你不喜欢她？」这是一个女声，带着一丝沙哑，低沉的好听。 王芝不理她，照着记忆习惯向前走。 得不到回答，女声也不着急，自顾自地接着说话：「我看也是，那个刘公子，油头粉面的，每次看到你就目露油光，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嘴唇轻微蠕动了一下，王芝微微偏头，女声停了下来，以为她要说什么。 终于没声音了，王芝满意极了。自从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以后，她就老是会产生幻听，听到一个女声时不时在她耳边碎碎念。 其实她觉得那个女声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好东西。 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个虚虚的影子正伏在她的耳边，小心的护着她往前走。 临近王父的房间，王芝遇到了王父身边的丫鬟。 她见到王芝一个人，惊呼出声：「小姐，你怎么一个人！」 说完，她随即意识到房里还有个病人，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房内传出一道干哑的声音：「是阿芝来了吗？」 「是我，爹。」不再分心去感受丫鬟的反应，王芝迈步进入房内。 「小心台阶。」耳边的女声忽然说。 脚步一顿，王芝缓了下来，小心跨过台阶。摸索走到王父榻前，王芝握住王父的手：「爹，你好些了吗？」 「我无妨，我儿切莫忧心，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王父轻咳一声，缓声安慰。 父女俩没说几句，外面的丫鬟就进来禀告：「林大夫来了。」 打发人去请林大夫进来，王芝起身让出位置，请林大夫给王父看病。 按了按脉搏，再仔细看过王父的脸色，林大夫面露难色，他扫了一眼始终在旁边安静等待的王芝，暗中嘆息。 见到林大夫的神色，王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早就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犹如烧干了油的灯烛，不过是苦苦支撑罢了。 「林大夫，我爹如何了？」迟迟没听到说声音，王芝心中一跳，终是忍不住问出来。 王父勉强坐起来，咳了几声，林大夫接收到他的意思，寥寥说了几句。都是她听不懂的话，王芝皱眉，还没开口，就听到耳边的声音：「他说谎。」 林大夫在说谎，为什么？ 王芝顾不上再去想别的，一颗心都繫到了王父身上，她摸到王父干枯的手掌，想到王父已经缠绵病榻许久，眼眶一红：「爹，你……」 她忽然陷入了茫然，如果王父不在了她应该怎么办？ 看到女儿这样，王父内心大恸，自己已经时日不久了，药石罔顾，无药可医，可女儿孤零零的，又患有眼疾，他要是不在了，谁来照料她？ 勉强打起精神，王父哑声道：「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要是我不在了，族里会把府里的东西都收走，到时候你要是没个倚靠的，可怎么办才好？」 王芝默然无语。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主动提出来，王父已经为她物色好未来的夫婿了，就是已经去了城郊的刘公子。 可她真的不愿意，那个刘公子，不是她的良人。 可王父都这样了，她再不答应，王父必然会抱憾离世的。这不是孝顺的行为。她的眼疾，已经是拖累了。 「爹……」 深吸一口气，王芝听到耳边传来的女声：「不要答应他！」 第62页 「我愿意，嫁给刘公子。」不管那个女声如何聒噪，王芝都当听不见，「还爹爹尽快为我安排。」 垂首退下，王芝明知自己看不见，还是禁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娶亲沖喜，让父亲安心，也算是孝道吧。 王芝一答应，王父就尽快派人去找怀恩寺的刘公子去了。得赶在他还能喘气的时候，把婚事办下来，这样，他的家财王芝才能继承。 刘公子将入赘进入王家。他不过是个穷书生，能娶到他王家的女儿，还附带万贯家财，也不亏了。 王芝是王父身边的丫鬟送回去的。 被她甩掉的丫鬟见她归来，急急忙忙赔罪求饶。 「不必了。」王芝不想多话，耳边的女声吵得她烦闷，「刘公子不日就会同我完婚，干好你该干的事吧。」 小丫鬟张大嘴巴，有些不敢置信。之前王芝还是一听到刘公子就沉下脸的。包括刘公子去怀恩寺一事，也是王芝暗中示意的，让刘公子尽快离开王府。如今不过去了一趟老爷那里，就忽然松口答应了。 王芝喜静，这是王府上下都知道的。要是没有需要，她不喜欢丫鬟跟着寸步不离，即使她双目失明行动不便。耳边的女声一直喋喋不休，不停的吵着让他重新做决定。王芝被她吵得受不了，出言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听你的？」 这个女声，也不知是如何来的，王芝有时候疑心这是自己双目失明，心思渐重所生的心魔，代替自己失去的眼睛。如果这是心魔，拜託，请快点消失吧。她在心中默念，父亲的病不能再拖了，如果一场婚事能让他好起来，即使那个刘公子不是什么好人，她也认了。左右他是入赘进来的，她虽然双目失明，可家里的下人还算忠心，待父亲走后，她难道还制不住他吗？ 「我？我就是你啊。」女声低沉得令人着迷。晴空白日，伴随着女声的音落，打了一个响雷。 真的是心魔？王芝听到这一句，蓦然打了寒颤，她出声轻轻问道：「你，你……是我？」 原来真的有心魔。王芝忽然想到了儿时睡不着时她娘哄她睡觉时的一个个奇异故事。 「那你……在哪里呢？」王芝不确定的问话，是住在她心里吗？ 好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空气中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一个半透明的紫衣女子从圈中踏步出来。她在王芝面前站定，盯着她毫无神采看了半晌，低声呢喃：「我忘了，你根本就看不见我。」 第37章 画龙不点睛2 「你在这里？」王芝问道。微微抬起头转向虚空，她虽然看不见, 其他感觉却很是灵敏, 假若这里真的有人, 她是能够听到感受到响动的。 无人应答。 落棠目光发沉, 直直的盯着王芝。 似是感觉有人将视线凝在她身上, 王芝不适的晃了晃身子。 心魔这是消失了？ 心魔便是另一个自己。 ——她确实不愿意嫁给刘公子，只因为她知道, 这人确实是不怀好意。 王芝忽然想起了之前她前往怀恩寺时，寺中大师说的话。 「女施主心细聪慧, 只是多愁易善感, 浮生多变化，外事有盈虚。还请施主放宽心思, 旷达自在还是一生。」 她自十岁失明，偶尔会来怀恩寺暂住，为的就是散心开阔胸怀。王芝谢过大师的指点, 拜别回去禅房。 目望王芝向远处走去，大师朝王芝慢慢躬身行了个礼：「老衲也只能帮施主到这里了。」 虚空之中, 紫衣女子满意点头, 快步追上王芝。 原本应该等她的丫鬟不知到哪里玩闹去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怀恩寺王芝来了很多遍, 即使没有人指引搀扶也能行动自如。更何况她生性刚强，不愿意让人看清了自己，失明之后，一直努力克服恐惧, 令自己行动如常人。丫鬟既然不在，王芝自己回去也无妨。 绕过一个假山，她放缓脚步慢慢感受怀恩寺的景致。这里清静幽凉，连树叶都散发着香味。 再多走几步，空气中传来王芝未曾闻过的花香。 是怀恩寺新近刚种的吗？ 王芝有些犹疑是不是应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手执一捧花，紫衣女子淡淡一笑，慢慢牵引着王芝往前走去。 她伏在王芝的背后，将花放到鼻尖，复又放远，看到王芝的脚步不自觉的向前迈去，她手指转动，带起一阵清风，香味更浓烈了。 眼盲之人，对其他感官尤为强烈。这一阵花香勾得王芝心痒难耐，不住地向前走去。 「你家小姐怎的还不邀请我去你家？」王芝忽然听到了一个男声，是之前刘公子的声音。 停下脚步，王芝屏住呼吸，无神的眼睛瞪大，她听到了同刘生讲话的女声，竟然是她身边的丫鬟！ 「莫急，刘公子莫急，我已经在劝说小姐了！」丫鬟急急道，「还请刘公子再等等。」 「等，还要等？！」刘生不断跺脚，「你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完了！」继而他又意识到自己是在太过着急暴露自己的吃相，转变态度，柔声道：「这寺中清苦，我又要发奋读书，没有荤腥是在难以为继，清粥小菜下肚不过半晌复又飢饿，是在忍耐不了。」 看着这样的刘公子，丫鬟磕巴了一会：「我……我这……我也着急啊！」 第63页 清风带起王芝的一角衣袍，险些露出假山。紫衣女子虚坐在半空，将衣袍捻住摸索，往后带去，免得王芝暴露。 刘公子问道：「王家的老爷子还能坚持多久？」 「应该是不长了吧。」丫鬟回想了一下之前随王芝去见王父的场景，信心十足，「刘公子放心，小姐她坚持不了多久的，要不了多久，您就是我们王家的新姑爷了。」 「姑爷」这词明显取悦了刘生，他眯眼一笑，想起了王芝的身段容貌，再看眼前这个也算得上是清秀佳人的丫鬟。 「说得好，我的好姐姐，你放心，等我进了王家的门，我就将你收进房内，到时候你就不用再辛苦伺候人了，」 猛地退后几步，王芝倒抽一口冷气，这个丫鬟乃是她的贴身丫鬟，虚长她几岁，伺候周到详细，除了十岁疏忽导致她落水，就没出过纰漏。她一直以为她是忠心的，万万没想到，恶奴就在身边，而她却毫无所觉。 担心被二人发现，王芝先走一步离开了假山。 等丫鬟同刘公子密谋完回去的时候，王芝早已收拾好了心境。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起刘公子：「向前刘公子捡到我的耳坠，我还没去道谢过。不如你备些笔墨，给他送去。」 听到王芝主动提起刘公子，丫鬟心中一喜，嘴上却是声音平平：「奴婢这就去。不过要奴婢说，送这些还不如将刘公子带入府中，他在这怀恩寺读书准备会试，寺中清苦，不得沾半点油荤。不如我们把他请进府中，好生招待。」 王芝偏头，用无神的眼睛看了一会丫鬟。即使知道王芝看不见，丫鬟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发冷。 半空中，紫衣女子抚着下巴，勾唇一笑，捏起一道法诀，将冷风从衣领灌入丫鬟的体内。 王芝不置可否，只是厌烦的挥手将她打发走。 「她在说谎，她怀有二心，早就不想伺候你了。」紫衣女子在王芝耳边轻轻吹气，「我们把她赶走吧，还有那个刘公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身边的丫鬟不大干净，可如今王父身体不好，管家又忙于其他事务，她也不好提出说要更换丫鬟。王府已经不比之前的鼎盛时期了。她患有眼疾，身边的丫鬟都是王父和管家精挑细选的，哪怕只是换一个，都要大费周章。 暗暗嘆气，王芝伸手按住自己仅是摆设的眼睛，要是自己能看见就好了。 丫鬟心大，还不是欺她看不见。她和刘生合谋，就是想着侵占王家的财产，翻身做主人，即使名分上只是个妾室，可她失明眼盲，丫鬟又深得她信任，到时候自己还不是事事听她的。 ——王府易主，不过顷刻之间。 === 刘生是早有预谋的。早先寺中巧遇王芝的丫鬟，他便上了心，费尽心思打探。他们王府人丁单薄，王父因为王芝的眼疾，乐善好施，荒灾时节还常常开仓施粥。久了也就有传言出来，说是王府内有金山银山，若是能入王府，子孙三代都不愁。 刘生听了这个传言，也就对王府更加心动了。他出身贫寒，一路风餐露宿到京城来，盘缠干粮早已用尽。如今临近会试，不要说笔墨花费，他连果腹的吃食都没有，只好无奈的寄住在怀恩寺。 好不容易勾搭上王芝身边的丫鬟，利用她的小儿女思春心思，王芝一个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不是被牵着鼻子走？ 他得意洋洋，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假若不能中榜，做了这王府的主人，坐拥娇妻美妾，也是不错的。 那日，王芝从怀恩寺祈福归来，一路坐轿子回家，半路遇到了一群杂工正在梳理河沟堵了路。这一堵就是半天，河道旁边的茶肆都坐满了。王芝行动不便，丫鬟僕役将她扶到角落里歇息等待。 茶肆里什么人都有。王芝还未出阁，又因失明更多的是呆在王府不出门，连交际茶会都甚少参加。只坐了这么半天，她就听闻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故事传说。 比如说这段正在梳理的河沟，是半个月前忽然堵住的。巨雷暴雨，将两岸的土堆噼散沖刷殆尽，这些泥沙尽数落入河沟，将河沟堵得严严实实的，附近的村庄灌溉流水全都跟着受了牵连。 河沟是官府僱佣杂工清理的，速度并不慢，绕是如此，等到黄昏时分，河沟才算是清干净了。王芝在茶肆喝茶听书，倒也不无趣，听到别人说河沟清理完毕后，便让下人去准备回府。 坐了半天不动，王芝起来时，手脚略微僵硬，再加上看不见，打了个踉跄，幸而丫鬟扶着她，这才顺利走出茶肆。 刘生就是在那时做巧遇的。 「小姐，小姐请留步！」白衣书生从后边追上来，他摊开手掌，里面一枚耳坠闪闪发亮，「这是小姐刚才遗落的吗？」 王芝看不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微微偏过头，她听到身边的丫鬟娇声道：「正是我家小姐遗落的，多谢公子了。」 即使不知道自己掉了什么东西，王芝还是颔首道谢。 螓首蛾眉，身段优美，恍若空谷幽兰，周围的熙熙攘攘都被隔开，独留伊人的清丽秀雅。 刘生忽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先前不过是遥遥的看到一个背影，他便推断是个灼灼美人。即使早有准备，他还是被惊艷了一下。 「公子？」一直等不到回答，丫鬟也没有扶着她走开，料想是前面的人还没走，王芝再次道谢，示意自己要离开了。 第64页 身边的丫鬟见他目光发直，掩嘴轻笑几声，道：「我们家小姐可是王府的小姐，不是你这等书生可以肖想的。」 这话说得太过刻薄了。王芝喝声让她闭嘴，凭感觉对着刘生福了福身子，做足了礼数再走。 王父在府内许久都等不来王芝，便派了管家过来接她。 「小姐，还请快些回府吧，老爷都等急了。」管家瞥了一眼刘生，眉心微拧，令人开道赶紧将王芝送上软轿。 见到管家，丫鬟打了招呼后便开始向管家介绍刘生。彼时王芝已经走远，没再注意这边的动静。 摆出一派风度翩翩的架势，刘生对着管家温文尔雅的做了自我介绍，又表明自己与王芝不过萍水相逢，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在王芝转过身后，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贪婪而阴冷。 王芝手心捏着的耳坠折射日光，蓦然一道闪光，一个紫衣女子的虚影从耳坠上缓缓出现，回头看了一眼刘生，眼神同样阴冷寒凉。 第38章 画龙不点睛3 当晚，王芝听到王父对她说资助了一个救她的书生, 看他虽贫寒却志气不短, 将来是个有作为的。而后, 王父语重心长对她道：「我儿如今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了, 是时候该婚配了。」 王父都想好了, 刘生与王芝因为一枚耳坠结缘，他们王家为表谢意, 支持他读书，来年高中, 踏马游街, 正好娶个美娇娘回家。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像金玉良缘的呢？ 因为自己的眼疾，王父操了不少心思。王芝也是明白委婉提醒, 刘生似乎不知她患有眼疾，无法视物。经王芝提醒，王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招婿, 自然是存了为女儿好的心思，要是刘公子不愿意, 这婚事自然是作废算了。 「那等我再仔细问过刘公子再说。我儿放心, 爹爹一定为你寻个如意佳婿来。」王父做出承诺。 谢过王父，拜别离开, 慢慢踱步走回房内，王芝伸手抚了抚耳坠。那个刘生捡到了她的耳坠归还，见了面却不怎么说话，莫不是有其他的打算？这个刘公子除了心思歹毒还得一副好皮囊, 才能让自己的丫鬟如此坚定做下这等恶事。 贴身的丫鬟从小跟到大，若不是在府里关久了也不会起这等心思。奴欺主善，联合外人谋夺家财，要是不能一击即中，恐会怀恨在心，犹如暗中埋伏在角落的毒蛇，寻找时机咬上一口。王父的病一开始就是为了躲避政敌而装病的，可不知怎的久而久之竟然成了真病。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恶奴伺机而动，还有宗族在一旁虎视眈眈，王府现在风雨飘摇，不可轻举妄动…… 心不在焉的想着，王芝不久便合眼睡去。 夜凉如水，清冷的月光探入房内，妆奁上的耳坠闪过一道金光。 王芝做了一个梦。 紫气氤氲的水池，一条紫龙从池中腾空而起，将她捲入其中。很奇怪，龙身那么多的龙鳞，她以为应当是坚硬冰冷的，可这条紫龙确实柔软温暖的。 她被带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紫色的巨大龙头轻轻地蹭着她，极具缠绵缱绻。 王芝并不是生来就看不见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还是能看见的。 紫色的巨龙将她捲起，怀抱了一夜。 白天醒来，王芝躺在床上回味了一下，竟然觉得极其舒服。巨龙没有说话，她也不觉得狰狞可怕。 「你很喜欢？」女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王芝惊了一下，晃动床边的金铃，丫鬟应声而入，那个女声也没了。 果然是她的错觉，一个人瞎了，看不见东西，又没有朋友，久了寂寞了，竟然也生了幻觉。 此后的几天，王芝没有再听见那个女声便也将这事放到了脑后。倒是那条紫龙，每夜都出现在她的梦里，将她捲入龙身内，磨蹭亲昵，温柔和顺。 夜夜如此。 直到再次遇到刘生。 王父并没有特意限制过刘生在王府内的活动。他听闻刘生捡到王芝耳坠，再加上管家的夸赞，得知刘生家道艰难却还是不放弃读书，誓要金榜题名，荣耀归乡。刘生一袭白衣，衣角早已洗得发黄，虽然窘迫却仍旧是不失气度。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王父动了心思，听管家的描述，这刘生对王芝也算得上是一见倾心了，何不乘热打铁，假若刘生能高中，这也不失为一件美谈，要是没中，也无妨。他无子，膝下仅有王芝这一个女儿，待入赘后，小夫妻俩依靠王家的财产铺子度日还是不难的。 而且，他没了以后，与他敌对的想来也不会没有容不下一个弱女子的气量……他只希望王芝一身安康顺遂。 王芝再次遇到刘生看似是偶然。刘生恪守礼数，住进了王府也只在前院走动，无事更是在房内刻苦读书。前院与后院的交界是花园，两人便是在那里遇到的。 一直在房内待着未免太过枯燥了，王芝被丫鬟劝着出来走走散心。 刘生见到王芝，目露欣喜：「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小姐。」 微微颔首，王芝随意应了几句，她看不见人，却能感受到身边丫鬟的欣喜。 看来这府里终究是太过没趣了，来个外人稍微挑动，就让她生了二心。也不知是不是王府的政敌挑拨亦或是宗族鼓动？ 「才不是这样的呢。」这个时候，女声再次出现了。 王芝面上仍旧微笑，安静地听刘生说话。 第65页 女声没有得到回答仍旧继续说道：「别信他的话，是他唆使你的丫鬟引诱你来的。」 「他是早有准备，一直在这里等你的！他早就和你的丫鬟串通好了。」 脚步一停，王芝表面对着刘生点头微笑，其实心思已经都放到了女声所说的话上面。 她说不出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这些她早就知道，如今被直白的点出来，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她自认待自己的丫鬟不薄，日夜相处，仍旧不敌金钱利益。而刘生，更是素不相识，可对方却是苦心算计。 「王小姐……」刘生风度翩翩，端的是温文尔雅，引得王芝身边的丫鬟面红心跳，「不知王小姐怎么看？这园内紧緻这么好，我这诗做得可还算应景？」 王芝根本就没有听。这个刘生还真是费心思，知道她看不见，便同她谈论诗词歌赋，笔墨丹青。 「刘公子好文采。」王芝微微颔首，「只是刘公子如今也应当将精力放在功课上才是，寒窗苦读十年，便是为了一朝能够蟾宫折桂。」 扯了扯身边丫鬟的衣袖，王芝福了个礼旋身就往回走。 身后的丫鬟一愣，回头望了一眼还痴痴地望着王芝的刘生，恨恨地跺了跺脚，急急道：「小姐，小姐等等我！担心脚下！」 「你以为刘生是真的喜欢你？」女声道，「我告诉你，没那么简单。他早就做好谋划了。」 「他在怀恩寺见了你，又听闻你的丫鬟说是王家的小姐，就一直想办法和你搭上。」女声语带轻蔑，「你的耳坠，根本就不是自己掉落的，而是你的丫鬟偷偷带给他的！」 王芝轻声应下，她整个人已经迷糊了。那日事发突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否戴着耳坠，又戴的是哪副耳坠，她的丫鬟日日伺候她，和她关系亲密，想要做手脚并不难。 有一点王芝可以确定，她不喜欢这个刘生。他说话的语气，看不见却有如实质的贪婪目光，还有和丫鬟的无声调情，都令她不喜。 女声又消失了。 王芝疑心这是自己的心魔，或者是自己因为过于渴望这是事实所产生的幻觉，自己在脑中补充了所有的细节。 自那以后，王芝就有意避免和刘生再次见面了。可再怎么躲开，仍旧敌不过有心的算计。 感受到丫鬟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手臂，王芝心中愤怒不已。 感受到王芝的心境，她身边看不见的紫衣女子眼睛一眯。眼看着刘生联合丫鬟紧紧相逼步步靠近，紫衣女子深吸一口气，猛地向王芝一跨步。 「啪！」王芝准确的将巴掌甩在刘生脸上。竖起柳眉，王芝冷声道：「还请刘公子自重。公子乃是读书人，礼义廉耻想必是烂熟于心，家父好心供你读书，还盼公子来年高中，不求回报，只求结份善缘。王府一直不敢慢待公子，可如今公子好似耽于享乐玩笑……」 说到这里，王芝冷冷一笑，露出洁白的玉齿：「王府可不敢耽误刘公子的锦绣前程，不如这样——刘公子回怀恩寺读书吧。」 「小……小姐开玩笑的吧？」刘生话都说不全了，无法相信一直沉默柔顺的王芝忽然出声反抗，还主动想要将他赶走。 「不开玩笑。」王芝撩起一双眼皮，无神眼睛毫无焦点，看人的时候眼白格外大，显出几分阴森恐怖。 连她身边伺候惯了的丫鬟都被这样的王芝吓了一跳。 「小姐……」刘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就被王芝挥手打断了。 叫来家丁，王芝的态度异常坚决，宁愿给足银两，也不愿刘生继续留在府上。 眼看刘生就要被赶出王府，王芝身边的丫鬟灵机一动，大声道：「小姐别冲动，您大概不知道，刘公子他……他心悦于你啊！」 「心悦？」王芝反倒被气笑了，「别脏了『心悦』这个好词了。我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癞□□还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 不再婉转，火冒三丈王芝的直接撕破脸皮：「刘公子还是赶快滚吧，一看到你，我就噁心！」 一切都被打乱了，刘生很是错愕。他早就计算好了，王府如今的状况，最需要一个上门女婿来打理家产了。他的家乡乃是穷乡僻壤，若是他不能中榜，连离开的银钱都没有，到时候只能在京内做杂工。他读了那么久的书，要让他放下纸笔去做粗活，是绝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磨得王芝身边的丫鬟对他倾心，就等着上门姑爷纳她为妾不用再伺候人。又听闻王老爷病危，王芝已经松口答应嫁人。没想到王芝又忽然来这么一下，实在让人措不及手。 本以为手到擒来， 没想到还是个有主意的。 压下眼底的愤恨，刘生怒而离府。 等着瞧吧，王小姐！ === 王芝忽然性情大变，将王父请来的刘公子赶出了王府，还出言奚落，直言其配不上自己，胆大妄为。 王府下人一时间议论纷纷。王芝是主子，他们不敢在明面上讨论，只私底下说几句。也有和王芝丫鬟关系好的，多问几句。 牵强笑起，王芝丫鬟道：「这些……我也不知，大概小姐也有别的打算吧。她们这些人的想法，哪是我们能猜到的。」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也到了些许不满：「我就想不明白了，刘公子性情模样都好，还会读书。他又不嫌小姐患有眼疾，小姐还有什么好要求的。」 第66页 其他的丫鬟不明所以，王芝有眼疾不能视物她们多少还是知道的。听到王芝丫鬟的抱怨，只觉得有道理。 而此时王芝的房内。 紫衣女子从王芝体内踏步出来，回头看了一眼不堪承受已经软倒的王芝，她轻嘆一声：「还是太弱了啊。」 摸着下巴围着王芝走了一圈，见她迟迟不醒，紫衣女子又小心翼翼的靠近一些。 恍若雪一样，又轻又凉的吻落在了王芝紧闭的眼睛上。 第39章 画龙不点睛4 旋身一转，紫衣再次进入王芝体内, 控制她走到床上合衣躺下。将嘴唇抵在卷而翘的眼睫毛上, 她轻轻道：「安寝的时候到了, 做个好梦。」 不敢再看王芝秀美的脸庞, 紫衣女子闭上眼睛化作点点星光, 回到了耳坠里。 她们会在梦里再次相见。 === 王芝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散了架般。呆呆的坐在床头，试图回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导致自己这般劳累, 可想了许久，她却只记起将刘生赶走……赶走之后呢？不对, 刘生还没走呢。 她倏地一下坐直身体, 摇起床边的金铃叫来丫鬟询问。 「刘公子走了？」听到丫鬟说她昨天的表现，王芝吃了一惊——她什么都没印象。 无论如何, 刘生走了是最好的。稍稍偏头错开丫鬟的靠近，王芝心中也开始盘算将丫鬟处理了。 不再考虑丫鬟的反应，王芝去看过王父后就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昨夜梦里的紫龙又陪了她一夜, 天光微亮，将醒未醒时, 她听到紫龙低低的喃喃：「要是我有身体就好了。」 明明只是一个梦, 她却莫名将这句话放到了心上。 王芝忽然很想画画，即使她看不见。 洗面净手, 王芝来到备好的桌案。紫衣女子自动出现，淡淡的虚影被日光穿透，看王芝一脸认真的样子，她也忍不住俯下身来细细观看。 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看王芝需要什么却够不到, 紫衣女子手指轻转，纸笔便飞到了王芝面前。 王芝毫无所觉。她仅在失明之前寥寥画过几幅不成形的，经验少得可怜。笔头蘸墨饱满欲滴，深深吸口气，王芝手腕轻轻一晃，豆大的墨滴便顺着笔锋落到了洁白的宣纸上。 手掌在白纸上摸索压平，王芝按到了湿润的墨滴。「好像还没开始就已经弄坏了。」无奈一笑，她又重新拿了一张新纸。 王芝看不见，无法准确把控蘸墨的力度，只能尽力在砚台边掭掉多余的墨汁，理顺笔锋。紫衣女子在一边静静观看，默不作声。 「龙啊……」王芝低声呢喃，「我还从没有见过这样清晰的呢，也不知能不能画好，要是画得不好，你可别生气啊。」说了几句，她又忍不住勾唇笑起来，说得再多，那都只是个梦而已，那条紫龙又听不到。 见王芝迟迟不落笔，又听她说这样的话，紫衣女子一个错愕，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胸腔内狂跳的心脏。指挥纸笔的手指也开始颤抖，纸笔跟着摇晃，所幸这些王芝都看不到，只能感受到耳边有轻轻的风声。 这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从身后环住王芝，轻声道：「你不要想那么多，按照你心里想的画出来就行，只是……到最后，不要画眼睛。」 熟悉的女声再次出现，王芝一惊，墨笔跌落在地：「眼……睛？你……你是谁？」这会她再迟钝也知道了，多日来一直在她耳边说话的女声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幻想。 想起之前女声说的「我就是你」，王芝心里打了个突，这要是个什么妖精恶鬼的，可……可怎么办啊。 摸了摸鼻子，紫衣女子也想起了之前自己所说的话……她原本只是想安抚王芝的情绪没想到反而吓过头了。 没办法，不承认不行了，她小声提醒道：「梦。」 梦？ 王芝猛地反应过来：「龙？」女声竟然是那条龙！再一想到这个女声是在她做了梦之后出现的，王芝的手心满是细汗，打了个冷颤，这条龙一直跟着自己是什么意思，她想干什么？ 「我叫落棠。」微微苦笑，紫衣女子稍稍退后一步定定的看着王芝，「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昨天在花园遇到刘公子……是你吗？」王芝含糊了一下，她不知那时是怎么了，只听说自己很是反常，而事后自己却没有半点记忆，想来也是她搞的鬼。 落棠点头，复而又想起王芝看不到，她说：「我那时只是想帮你，你……生气了吗？」 「没有。」王芝呼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很安心，这事要是换做她自己来，肯定不能这么干脆利落的解决。落棠也算是帮她解决了大麻烦。「你为何会在这里，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沉默半晌，落棠道：「我是来帮你的……嗯，就是帮你赶走那个刘公子。」 轰隆隆——！ 落棠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响起轰隆隆的雷声。九天落雷，电光游走，不一会，王府上空便聚集了不少雷球。 这雷来得突然，王芝被吓了一跳，问道：「是要下雨了吗？」 「不，不是。」落棠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从天上来到这里，就是来帮你。」 她一说完，外面的乌云便猛地散去，天空再次放晴。 落棠：「……」这么一句话都要和我计较。 第67页 不知落棠是何神情，王芝听不到雷电雨声，便将这事放在了一边：「我身边并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有需要的。」落棠道，「比如说现在，嗯……你不是想要嫁个好人家吗？有我在，你一定能够幸福美满！」 王芝面无表情：「我并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落棠的眉头纠结了起来，「那你想要什么？」 自己最想要的，当然是眼睛能好起来。王芝轻轻一笑，细风吹过，空气中都带着她淡雅清心的气息。美人盈盈一笑，半带忧愁半欢喜。 落棠一时竟然看呆了。她早就知道了，王芝是个美人，在她十岁那年，她就预见了，可没想到王芝的美会有这么大的冲击。 「你……」落棠忽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迫切的想说话，打破这个安静的气氛，她想和王芝再靠近一些。「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可以，我都会给你。」她做出承诺。本来就是，她是为王芝而来的。 落棠的语气非常郑重，王芝一顿，继而试探着问出声：「如果说有什么想要的，大概就是眼睛能够看见了吧。」说完，半晌没听到落棠回话，她又急急补充道：「我也就是说说，要是太难就算了。我这个是陈年旧病了，也不知请了多少大夫了，一直都没能医好。」 向来坚硬的心脏忽然软了一块，像是泡在酸水中，落棠眼中酸涩，禁不住仰头道：「会好的，我保证，以后会有一天，你能拿起笔，用眼睛看着，看到你自己画出的东西。」 对不起，王芝。 等你画完以后，我会主动入画，自愿被封在里面。当我入画化作龙时，便会同你一样看不见，唯有变回人形，才能视物。从此以后，我就有了可以寄居的地方。 我不知这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但只有只有你化出来的龙才能让我寄居封印，也许只有等到我将你体内的所有怨气都导出来，我才能重获自由。 我所有的罪过都要赎还。我最不该做的事，就是伤害最无辜的你。 只希望你知道所有的一切后，到时还能够原谅我。 「你画吧。」落棠微笑，「我等你画出我来，只是记得，不要画眼睛。」 「不要画眼睛？」王芝讶然，「这是为何？」虽然她不能看见东西，却还是落棠能够看见的。 「听说过『画龙点睛』没有？」落棠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讲起这个故事，「眼睛是最为重要的部位，一旦画出来，纸龙就会变成真龙飞走了。」 循着声音，王芝偏头问道：「那你呢？你不是真龙吗？为何还怕这个？」 担心王芝察觉到异样，落棠忙接道：「我当然是真龙。只不过你要是画了条真龙出来和我抢你，我可怎么办……」 轰隆隆的雷声再次响起。 「……」落棠咬牙继续说完，「总之不可以点上眼睛就是了！」 一道电光破开云层，飞向落棠这边。她闭上眼睛，任由电光落在她的身上，忍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我……我要是画得不像你，或者说，画得丑……你，你可别嫌弃啊……」手心出了细汗，王芝握笔捏住纸张，仔细将梦中的紫龙回想了一遍。威严的龙头，温暖修长的龙身，梦中的紫龙闪着光，将她揽入其中，温柔亲昵。 「怎么画都好，我都喜欢。」落棠轻声道，「只要是你画的就好。」 墨汁在洁白的纸上晕开，王芝凭着感觉游走，墨点挥洒，即使看不见，也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而随着她的画笔展开的，是一条栩栩如生的墨龙。纸上的游龙渐渐成形，黑色的墨迹如水波一样从龙尾处荡漾向龙头。紫色的电光在缠绕，待王芝落下最后一笔，纸上的墨龙已经变了个颜色。 这些王芝都不知道。 她的世界一片昏暗，有人对她说，无论你画成什么样，都是可以的，她都喜欢。 落棠眯眼看着这一幕，这一天，她已经等很久了。 第40章 画龙不点睛5 「我画好了。」王芝将画纸向前一递，「画得……大概什么都不像吧。」千万别是一团黑色胡乱糊在一起。 「没有, 画得很好, 我很喜欢。」落棠目光一凝, 伸出手虚点, 画纸挣脱王芝的手, 飘到半空中。 纸上的紫龙简直就是另一个她，只不过龙头那里留了两个空白, 终究有些不美。 「谢谢你。」落棠这一声道谢是真心实意的。她下凡后飘荡已久，好不容易才在河沟附近感受到王芝的气息, 附在耳环上。万物有灵, 她犯错后被遭受雷刑，失去龙身, 灵魂不灭。天帝命她弥补自己的过错，护得王芝一生顺遂，以此赎罪。 王芝给她画的这一副龙身, 也让她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 至于眼睛…… 我让你失去的，都会重新还给你。看着王芝无神的双眼, 落棠心道。 「之前, 你没有关于刘生的记忆，是因为我附在你身上。」落棠决定坦白, 「我希望你不要嫁给他，刘生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点点头，王芝道：「我猜到了，总之, 多谢你了。」 落棠在她面前坐下，将手覆在她的脸上，挡住她无神的双眼：：「那个刘公子贪图的是你家的钱财，你……你要是担心自己过不下去……就……我照顾你也是可以的……」 好似有一道凉水从眼部划过，王芝不适的眨眨眼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第68页 「我就是想帮你，没什么原因。」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惊雷，电光闪烁游走。落棠恨恨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气道：「总之，我都是为了你好！」 感受到落棠的语气不大好，王芝刚想询问，外面的丫鬟就听到了里面的动静，匆忙走近询问是否有状况。王芝只好问她是否要下雨了。 雷声也就响了一下，雨声却一直没来。丫鬟回道：「也是怪了，这白天都是光打雷不下雨的，晚上却是下雨不打雷。」 随口几句打发走丫鬟，王芝心平气和问道：「这些我都知道，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路是我选的，若是酿成了苦果也是我独自吞食，你为什么这么着急？」 自古以来，女都怕嫁错郎，王芝倒是豁达。 落棠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要被窜上的火气给掀开了，王芝这样淡然，她只会恨其不争。 「我……我才不着急，要不是我时时在你身边，你怎么能知道那个刘公子的真面目呢？」 白空忽然闪过一道电光，紧接着就是轰鸣的雷声。落棠一顿，急忙道：「总之你别管了，听我的就是，我是不会害你的！」 「是要下雨了吗？」王芝也听到了雷声，最近怎么动不动就打雷要下雨的样子。 「不会下雨的！肯定不会下雨的！」落棠不愿王芝注意到这个， 无论如何，落棠都是好心的。王芝没怎么将她后面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再次问外面的丫鬟：「是要下雨了吗？」 如今王父正卧病在床，老是下雨，阴冷的湿气入体，怕是要更糟糕了。 「昨夜下雨了？」王芝问。 之前她去看望王父，并没有感受到湿地，想来是管家安排好了。听丫鬟说了几句，王芝挥手让她退下，独自静坐会儿，她轻声问道：「你……还在吗？」 「在，我在。」，她乃是魂体，寻常人根本就看不见她，之前因为还没恢复过来，便一直隐匿附在王芝耳坠上，要不是着急，她才不会现身呢。 「不嫁给他，我又能怎么办？」王芝反问，她若是个男子，眼瞎耳聋，独门独户，谁也不会说什么，可偏偏她是个女子。 「我会照顾你。」落棠认真的说，你就是我的责任。 「……不用了。」王芝扯了扯嘴角，她对嫁人这件事着实没什么执念。起初不过是为了王父，如今她也想明白了，这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要是她再不着急，身边这条龙怕是要急死了。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忍不住地翘了起来。即使不知落棠为何而来，但想到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的，心脏就忍不住软了一块。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陪伴，王芝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天上的神龙，来这里是为了救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落棠走近几步，欲揽住王芝，手却直直地从她身体穿了过去。 心中酸涩，落棠想到王芝握着王父的手时，那犹如枯木一般的手掌。大概无能为力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再犹豫，落棠转身向画纸走去。她原以为自己能进入画纸附在纸龙上，然而，她穿过去了。 「难道气息不够？」落棠咕囔了一句，看向依旧茫然的王芝。 「好姑娘，帮人帮到底吧。」落棠说着，凝聚全身的法术，堪堪幻化出一个淡淡的虚影，忽地将凉凉的唇瓣按在了王芝的嘴上。 王芝猝不及防，只觉得自己的嘴忽然被什么吮吸住了，还有软滑的东西探入口中，带着丝丝凉气。 「你……」王芝气息都不稳了，她伸手向前探去。这一刻，她摸到了，真切的温凉的。 落棠，是你吗？ === 气息被掠夺，细腰被一双手紧紧勒住向前倾。王芝整个人都被落棠抱住，随着亲吻的深入，她被啃食得越多，落棠的身形越发清晰。 「王芝……」落棠声音沙哑，她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再继续深入，她真的会忍不住想要进入她的身体，占有她。 真真切切的合为一体。 陷入从未感觉过的快感漩涡，王芝从喉咙里低低呻-吟出来：「嗯……」 猛地推开王芝，落棠后退几步，深深地吸入一口气。王芝不清醒，她却要克制住，不能一犯再犯了。 自己已经做错过一次，再来一次，王芝一定承受不住。她来到王芝身边，就是为了弥补之前犯下的罪过。 回头深深望了一眼王芝，落棠不再留恋，转身跃入纸内。纸上的紫龙游动，龙眼空白，龙头四处乱转，游弋了一圈后，紫龙确定了王芝的气息，慢慢地飞回她手中。 「落棠？」王芝仍旧不明所以，之前的触感已经消失了。 画纸翻飞，哗啦作响，王芝紧紧捏着，向前走了几步：「落棠你还在吗？你在哪里？」 没有回答，纸上的紫龙空白的双眼忽然流了眼泪。 感受到湿意，王芝摸索着向纸上的紫龙摸去：「落棠是你吗？」 王芝的喊话终究是引来了丫鬟：「小姐，你怎么了？这儿没人啊。」 丫鬟目露担忧，这老爷已经快不行了，别小姐也跟着出事了。 「我没事，就是忽然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王芝随口打发她走人。 王芝的贴身丫鬟是从小就跟着她的，自然是知道她不是天生就眼盲的。想到那个白衣翩翩的刘公子，丫鬟绯红了双颊，眼光微沉，她问道：「小姐可是记起了什么？」 第69页 王芝的眼睛是忽然看不见的。丫鬟自顾自道：「大夫都说如果不知道是怎么造成的实在难以医治，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积久成疾，怕是难以根除了。要是小姐记起来了，说不定可以稍稍看下，也许能看到些许光也是好的。」 「记不起来。」王芝缓缓道，「只是想起了我娘在的时候，那会家里还是热闹的。」下人也是好的，没有二心的。 王府主人一个老一个病，难怪这些下人有了别的心思。 心中悲凉，王芝面上却不露出半分来，她即使看不见了也要摆出小姐的架势，万万不能被这帮下人看轻了。 === 王芝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自从那日落棠要她画画后，对着她做了奇奇怪怪的事后，她就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去回想。 「落棠……」摸了摸画纸，王芝可以感受到画上凹凸起伏，是鳞片吗？ 于此同时，画上的紫龙将龙头附在王芝的指头，伸出舌头舔舐她的指尖。 王芝触摸到的，其实是舌苔。 乌云掩去月光，天地一片昏暗。三更鼓响，阴风呼啸，将最后一根蜡烛吹熄，也将壁上的紫龙画颳得摇摇晃晃。。 床帐翻飞，王芝就安然地睡在里面。 壁上的紫龙不急不慌，施施然地从上面下来。这么多天以来，她已经适应了没眼睛的生活了。凭藉气息感应，准确的找到王芝的位置，紫色的游龙飞至床上，将王芝裹住卷在自己的龙身内。 点点星光闪烁，紫龙慢慢化作半透明的人形。眯眼看着毫无所觉的王芝，落棠伸手按住她的嘴唇，沉浸在睡梦中的王芝下意识的含住，从喉咙里发出细小的呢喃声。 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眼睛眯起扩大笑意，落棠慢慢低下头，收起手指换做寒凉的嘴唇，印上一个吻。 第41章 画龙不点睛6 从美人尖开始，再往下的眉骨, 绕过敏感的眼睛, 往下来到翘挺的鼻尖, 落棠的手指一抚过, 有如凉水拂面, 细雪融化。 ——无声无息。 她将她抱在怀里，却愈发觉得欲壑难平, 她迫切的需要王芝，她想要她能好起来, 这样一日一日的吸收她身上的怨气终究是太慢了。 夜晚是这样的寂静。星点消失, 壁上的紫龙仍不见踪影，而王芝的梦中, 已经有了紫龙的身影。 这一夜对王芝来说是难忘的，从未有过的感觉席捲全身，全身火烧火燎, 说不上来的快意舒适。 一梦至天明。 王芝很少会睡得这么沉，起来的时候浑身酸软, 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一般。 「小姐？」见到王芝一直在发呆, 身边的丫鬟出声，「您今儿是怎么了？」 往常的王芝虽然不说话, 但也不会给人这么压抑的感觉。 轻轻地瞥了她一眼，王芝想了想昨晚的情形：「昨夜外边可有安排守夜的？」 王府每夜都有安排会武的家丁守夜，特别是后院，王芝还未出阁, 更是重中之重。 丫鬟被王芝冷冷的眼神吓得心头一跳，连声应话。 「我知道了。」对她这副样子感到厌烦，王芝一挥手让她离开，自己走到挂着画纸的的墙壁上。 眼盲多年，王芝已经熟悉了自己房内的摆设，无需人指引搀扶也能行动自如。紫龙画好后，王芝便让人帮她裱装好悬挂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王芝仍旧定定的对着紫龙画：「落棠……你说，要是昨晚我喊出声来，会怎样？」 空白龙眼的紫龙沉默不语，落棠化作人形从里面走出来，从背后环住王芝，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地上留下两行人影。 王芝不知道，她的神色全是期待。落棠闭上眼睛，不忍再看王芝这般模样。 轻嘆一声，落棠忽然抱住王芝：「让我抱一会，乖。」 这一声温柔至极，王芝发誓，除了早已远去的幼年时光中母亲的呢喃外，她再也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了。落棠是贴着王芝耳边说话的，这一次，王芝真实的感受到了，落棠的呼吸不是梦中温热的感觉，而是凉水一般。 没有人能看到这一幕，王芝闭上眼睛，做出被抱住的样子，实际上她的面前却什么都没有。唯有一张画着游龙的画纸漂浮在半空中。 === 王父撒手人寰了。变故来得猝不及防，等到林大夫赶到，王父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望着床上干瘦散发着沉沉死气的老人，再看旁边亭亭玉立却眼瞎茕茕的王芝，林大夫发出一声感慨的嘆息。一代世家，就这样没落了完了。 知晓王父病逝，刘生前来凭弔祭拜，瞟了着一身素衣默默等候的王芝，他同身后的丫鬟对了个眼神。 王芝没有看到这一幕，存于虚空中的落棠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王父前脚刚走，族里的宗老后脚跟便上门了。王芝还未出嫁，一个独身的弱质女流手握万贯家财总是危险的，族里商议后，决定为王芝留下一部分嫁妆，其他都收走。这已经是王父能为她争取的最好结果了。早在王父身子还好的时候，也私底下给了王芝不少东西。 王芝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来。王父早已油尽灯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 「你后悔吗？」虚空中的落棠开口，无声的做出口型。 「为何这样说？」初时听闻，王芝是惊讶的，以为落棠看出她的小心思。最开始，她拒绝刘生是因为他与丫鬟的毒计，如今她再拒婚，却是因为落棠。 第70页 落棠将手覆在王芝无神的眼睛上，声音低不可闻，「都是孽缘……」 那夜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却没有打一个雷。 天明时分，京城有起早的路过王府，远远看到一道紫气混着黑雾从内升起。 不久，便传来消息，王家老爷病逝了。 === 刘生听闻王老爷病逝以后，匆匆赶到王府。王芝的丫鬟遥遥看见他，小跑到他身边小声道：「刘公子，你别来了，我们家小姐已经不打算住在这王府里了，老爷不在了，族里要把这宅子收回去。」王家已经不行了，她也面临被遣走的境地。 王芝打算留一两个可靠人，搬到京郊的庄子里去，还可以趁此机会将背主的丫鬟清洗掉。见到刘生，王芝并不意外，再看到他和自己的丫鬟拉拉扯扯，她眼中的厌恶更甚。 「既然刘公子对你有意，你不妨就跟了他吧，绿衣捧砚，红袖添香，刘公子也是有福之人。」 刘生自认斯文温雅之人，哪里受得了王芝这番冷嘲热讽，当即道：「王小姐误会了，小生同您的侍女绝无私情，您这么武断，实在冤枉我了。」 王芝斜眼瞥了一下惊愕的丫鬟，想来她也不知刘生翻脸比翻书还快，被他这么一说，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既然刘公子不要你，那你便归家去吧。」王芝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刘生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王芝：「王小姐，小生此次前来，是想着王小姐失怙丧亲，伶仃孤苦，特来看望一番，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帮一把手的。」 王芝这样的态度，可不像是领情的样子。 虚空中的落棠轻轻地哼了一下：「做梦吧他！他就是想趁火打劫的，别管他！」 她身后还跟着另一抹黑色的虚影，黑雾缭绕，若隐若现看得出是一个发色苍白的老人。正是王父。 他也见了刘生这丑恶的面目，黯淡的眼睛里满是后悔。 「你放心走吧，你女儿自有我庇护，有我在，定护她一世安康。」落棠道，「也许你不知道，她的眼睛就是我给弄没的。」 那时她奉命除妖，到最后，那妖魔分出一缕幽魂逃窜，她急于抓住，一路上毁坏不少地方，致使人间秩序混乱。那幽魂见她紧追不捨，一怒之下，逃入了当时还不过是个女童的王芝体内。那是王芝的丫鬟就在旁边，妖魔入体，王芝登时就承受不住脸色发白行为混乱，丫鬟一惊之下，见左右无人，竟然丢下王芝一个人跑了。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妖魔入体的王芝落了水，落棠此时恰好赶到。幽魂正同王芝的灵魂抢夺身体，见到落棠的身影，惊惧之下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快速的控住了王芝。不再犹豫，如此妖魔必须灭杀！眼睛乃万物最有神韵之地，落棠将手覆在王芝的天灵盖上，将幽魂聚在双眼之中绞杀殆尽。而后，妖魔没了，王芝的眼睛却因为聚集过多的怨气而失明了。 后来，落棠回去复命，天帝降下罪责，她虽然除魔有功却伤及无辜，身受九转雷劫，龙身尽毁，幸而魂体不灭，还可来到王芝身边赎去自己的罪过。 「我知道，你别担心。」王芝轻声道，「我不会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的。」 满意地点点头，落棠眯眼看清刘生掩藏在眼底贪婪的欲-望，手指转动，画了一个圈，一道黑气瞬间被打入刘生体内。 刘生只觉得蓦然发冷。抖了抖肩膀，他冷声道：「当日王小姐如此羞辱于我，我却仍旧不计前嫌，本以为能和王小姐重归于好，看来是我太过天真了。」 「王小姐，他日你定然会后悔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他日金榜入琼林，落砾化作登天梯。」做了一揖，刘生不再看王芝一眼，拂袖而去。 拧了拧眉，王芝不再将刘生放到心上，王府的荣华富贵已经不在，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同落棠就此度过余生。 王家在京郊的宅子与怀恩寺相隔不远，王芝带着几个家丁婆子，打理着王父留给她的庄子，虽然过不上穿金戴银的日子，却也不缺吃喝。 王芝觉得这样就很好，特别是还有落棠在身边。 她不求富贵，只有一人心，能伴至终老。怀着这样隐秘的心思，她同落棠的相处也越来越多，闲来无事的时候，她都会喊几声落棠，要是能得到回应，就像心中的情感得到了实现一样。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她还当落棠看不出自己的心计，只是假做不知道罢了。落棠早就想好了，一旦怨气收集完毕，王芝的眼睛也能好起来，到时她就能看见了，而自己也能离开了。 纸上画龙，终究是假象，如梦幻泡沫，终会粉碎。这样的情感希冀，她不能给王芝。 「落棠，落棠，你觉得我能嫁出去吗？你不是说过要给我找个好人家吗？」王芝做出开玩笑的样子，笑吟吟的问她。 强笑一声，落棠回道：「是啊，我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的。你放心，你这么好……谁会不要你呢？」 「那要是有人真的不要我呢？」王芝停了一下，鼓起勇气道，「你娶我吗？」 落棠不敢回答。 ——直到如今，天帝对她的惩罚还在，只要她一说谎，天降落雷，直击魂体受电鞭灼烧之刑。 「如何？」迟迟得不到回话，王芝顿时有些不确定了，她慌里慌张的补充，「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当真。千万别误会，你……你不是说要护我到永远的吗？可……可千万别失约……落棠……」 第71页 王芝语无伦次，绞尽脑汁的说了好些话。虚空中的落棠已经回了画纸，纸上的紫龙背过身，不再面对着王芝。 「……落棠，你还在吗？」 第42章 画龙不点睛7 不敢再王芝茫然的眼神，轻飘飘的画纸缓缓悬浮起来, 画上的紫龙睁着空白的双眼, 轻轻嘆气：「我在的。」像中毒一样, 只要王芝露出一点难受的表情, 她就受不了, 一丁点都看不得。 听到落棠的回话，王芝这才松了口气 , 她还以为落棠生气了，不愿意理她了。 「太好了落棠, 其实……我只要有人和我说说话就好了。」 落棠从画上走出来, 盯着她认真道：「你的眼睛都会好的，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我保证。 === 春雨贵如油, 这几日一直下雨，连绵不绝，好似没有尽头一样。庄子里的人上上下下的忙着, 播种插秧防潮，就只有王芝一个没事人。 自那日她贸然说出了心中的所想以后, 她便不太敢同落棠说话了。一个人静坐了半天, 实在是无事可做的她终于忍不住唤了声落棠。 画着紫龙的画纸被捲成画轴随身携带，只要一探手就能摸到。王芝叫了一声没等到回答, 耐住心思又等了等，再次叫人。 还是没有回答。 「不是说不生气了吗？」王芝猛地将画轴一把拉开，如葱玉指向前摸索。 什么都没有，画纸一片洁白光滑, 上面的紫龙不翼而飞。 指尖一顿，王芝从最下面开始重新向上摸去，她记得，这画完成后，摸上去是鳞片的感觉。 ——那是落棠的龙身。 落棠，是不在了吗？王芝呆住了，落棠居然不说一声就走了。 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她听见雨滴落在瓦当上的嘀嗒声，听到雷霆响动的轰鸣声，就是没有落棠在时的轻风声。 「小姐，外面来了个大官人，想要借宿。」有婆子进来禀告。 无精打采的挥挥手，王芝道：「我们这儿不接待外客，让他们到别处去就是了，还特意过来干什么？」这宅子就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要是来客是女的还好，男的自然是婉拒。 「不是……」那婆子吞吞吐吐，眼神闪烁，终是道，「那个人，是……是刘公子。」 「刘公子？」拧了拧眉头，王芝道，「不是说没有关系了吗，又与我何干？」 婆子露出为难的神色：「他说一定要见您，说是……说是想让您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原来是做了官来逞威风。不屑的冷哼一声，王芝起身前去看个究竟。 大堂之中，刘生穿着崭新的官袍迈着小步慢慢踱走打量。 这里真是太寒酸了。他啧了一声，得意洋洋，王芝现在应该是后悔死了吧。等会见到他，会不会主动求自己带走她呢？一想到昔日的大小姐不得不跪在地上求自己的样子，他忍不住的搓了搓手，到时候自己可得摆足架子才是。 王芝一掀帘子便看到刘生满是小人得志的模样。她盈盈一拜，道：「不知大官人唤小女前来有何事，我家仅有我一人，恕不接待男客，官人还是请回吧。」 好似没听到似的，刘生道：「王芝，你后悔到肠子都青了吧？我现在可是做了官，还得到上峰的赏识，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当初你羞辱我的时候可没想到我会有今日吧？也是，你是大小姐嘛，不过如今，我们倒了个个，你吃糠咽菜，我吃香喝辣……」他呼啦啦地说了一堆，无非就是炫耀显摆。 王芝平静地等他说完，淡淡道：「官人知道我独居还特意要见我人，现在人见也见过了，官人请吧。」 这是要送客了。对王芝来说，刘生过得好不好都与她没有关系了。此刻她唯一挂心的，只有落棠。 「站住！」见王芝要走，周围的婆子也围上来准备送人，刘生指着王芝道，「你就不打算回头吗？」 「回头？」王芝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刘生喊道：「而今我飞黄腾达，难道你就不想依附于我，哪怕做个妾也好吗？」 不再回头，王芝走入深宅：「刘公子想多了，请回吧。」 「你！」刘生瞪眼，实在不敢相信王芝竟然会放弃，「你就不留恋过去的一切吗？现在是我在高位！」 「所以我就该给您为妾？」王芝挑眉，冷笑道，「我劝您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这青云路可不好走，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 月上中天，雨终于停了。云化雨散了个干净，繁星满天，月光穿过半掩的窗扉熘进房内。 细风顺着缝隙撩起床帐，点点星光落在帐上，然而这些王芝都看不见。她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白天刘生的话犹如在耳，荣华富贵她不稀罕，刘生初入官场尚且稚嫩，今日她一席话便镇住了她。只是，刘生若是这么一直下去，终有一天位极人臣，到时候恐怕会反杀过来。看他贼心不死，发达了仍不忘找过来，她着实当心。 ——这么个祸患，她迟早会给刘生当妾室。 轻轻地嘆了一口气，王芝强令自己入睡。想那么多也没有用，刘生的官路不是她能决定的，只是……从前那个说陪她一起的人，已经不在了。 笼罩在帐上的星点幽幽晃晃，慢慢凝成一条龙形。等到王芝睡着了，落棠才化作人形，凝神看了王芝许久，闭眼将唇印在她的眼睛上。黑色的怨气丝丝绕绕，慢慢地从王芝眼睛里被吸出来进入落棠体内。她原本半透明的魂体被怨气所污染，慢慢变化成黑色。 第72页 再次转身化作魂体龙形，落棠靠近王芝慢慢呵出一口气来。白色的雾气盘旋在王芝头顶，落棠再次呵出一口气，凝成更大的雾团。 眼前雾团形成，落棠不再犹疑，猛地推进王芝眼中。做完这些，她的龙身已经完全化作黑色，无力再支撑，她猛地跌落下去，魂体穿过王芝，消散于无形。 眼睛，我还给你。对不起，我不能实现我的诺言了，不需要原谅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睡熟的王芝只感觉忽然一冷，脚筋抽动猛地坐起来。 「落棠？」她四处张望，仔细倾听空气中的声响。 站起来一直向前走去，王芝只觉得眼前好似有光一般，指引着她不断向前：「是你吗落棠？」 她走到了窗户那边，猛地顿住脚步：「落棠，是你吧……我，我看到了……看到了光，你……你还在吗？」 是的，她没看错，她真的看到了光。当空皓月，万千星辰，连树叶上即将滴落的露珠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日，她曾说她想要看清楚，可当她看清楚了，落棠却消失了。眼角酸涩，她再也止不住的落下泪来：「落棠……我，我不想要眼睛了，你留下来好不好。」 四周寂静，一丝风都没有。 落棠……真的消失了，那道低沉好听的女声好像梦一般，梦醒后，她也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真实的世界。 === 「小姐，这是最近几家公子送来的礼物，您看是放在哪里好？」 「还回去。」眼也不抬，王芝转身走开，「以后不要再收了。」 「可是……」 「没有可是。」冷冷的说完话，王芝径直离开。 自从她的眼睛好了以后，原先附近的几个员外就动了心思，本来他们还嫌弃她是个孤女又带有眼疾的，这下没什么好挑剔了，孤女嘛，才好掌控。更何况，王芝还是京城王家的小姐，虽然住在这里，但嫁妆估计也不少。 如意算盘敲得噼啪响，就怕错过了好机会。可惜，王芝一个都看不上。 她来到怀恩寺聆听大师讲经。不论是否失明，来到怀恩寺她总能得到宁静。 「大师，我知道您智慧通透，我想问您，怎么能知道真伪？」 「施主为何一定要执着于真假呢？」大师慈眉善目，双手合掌一拜，「世间只有缘法，该遇见的自是机遇，莫怕莫躲，该来的总会来。」 以前王芝看不见，不知大师的动作神情，这次她敏锐的注意到了，大师并不是正对着她的，他是在向谁行礼？ 王芝眯起眼睛，不想错过大师神情的任何变化：「大师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女施主所想的，难道不是确认世间之事的真假吗？」大师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向空中的紫色虚影，「心中有便是有，假若没有，便是真的也是无用。」 余光瞥向虚空，王芝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失望的摇摇头，向大师道谢。 回到家中，翻箱倒柜将早已是一片空白的画轴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王芝忽然泪流满面，哽咽道：「大师说相信你就在，那么，我说这不是一场梦，你会不会出现？」 她闭上眼睛，感受细微风声，嘴唇轻微颤抖：「落棠，你在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从没离开过，是不是？」 没有回应。 晴空蓦然闪过雷电，紧接着就是倾盆大雨。雷雨季来了。 失落的将画轴放下，王芝擦干眼泪，安静的将自己裹紧被子里。 落棠，你在哪里，没有你的时候，明明是那么热的天气，被窝也会觉得好冷。 雷雨过后的清晨，空气清新无比，蝉鸣一阵一阵的。 「小姐，门外来了个叫花子。」下人进来禀告，「好像是……之前的刘公子。」 「叫花子？刘公子？」王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管是谁，给他些吃食打发就是了。」 「不是，一起来的，还有个紫衣姑娘，说是给您请罪来的。」下人补充说。 「紫衣姑娘？！」王芝忽地站起来，「快带路！」 木门打开，一身紫衣的女子站在门口，眉眼如画，笑意盈盈，身后跟着个垂头丧脑的叫花子。 「我叫落棠，路过贵府，腹中飢饿，可否讨些吃食借宿一晚？」 「当然可以。」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王芝捂住下半张脸，「住多久都可以。」 落棠将刘生向前一推：「那真是太好了。听闻这傢伙得罪了小姐，又因为贪污受贿被除了官职，这是我的住宿费，不知小姐可还满意。」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芝抿唇一笑：「自是满意的。」 我散尽所有的法力，抛弃龙族身份，只想化作人，和你走完百年。从此以后，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我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做世间最快活的人。 第43章 画皮难画骨1 晦暗不明的山洞，冷风从石隙钻进来发出悽厉的呜咽声, 孤零零的火烛随风摇晃, 黝黑的石壁上光影交错。 「以阵为基, 血为契, 神为引, 吾愿以自身为祭，召修罗海神龙, 报满门血仇！」 地上画着一个圆形的繁复法阵，一位浑身是血的女子跪倒在地, 手腕滴血一点一点落在法阵的刻痕上。她对着一把黑剑肃然默念：「神器有灵, 我明家世代守护至今，岂料遭来歹人觊觎, 满门尽灭，唯有我一人逃出来，只要神龙大人能助我报仇, 明沁愿为僕役，永生永世侍奉大人！」 第73页 话音一落, 法阵中的黑剑发出红色血光, 周围的刻痕符文急速转动，黑色的雾气从黑剑上升腾而起, 慢慢凝聚成龙形。 明沁屏住呼吸眼也不眨的看着这一幕，紧咬唇角不敢发出一点疼痛的呻-吟，黑龙绕着黑剑缓缓游动，发出低沉的嘶吼。血腥味从龙嘴里出来, 沖向明沁，吹得她的长发向后飞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玄璃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一片血污。 「听从汝的召唤，吾从修罗海而来，助汝血洗仇家，事成之后，汝将为吾所有。」 随着玄璃的话，法阵的符文冒出猩红的血光，转动得更快，将一龙一人围在其中。 ——契约成立。 插在地上的黑剑发出尖利的剑鸣，射-出一道红光罩在玄璃身上，紧接着挣脱剑尖的泥土，飞入明沁手中。 纤细的手指抚摸着黑剑，明沁再次看了一眼黑龙，心神安定了下来，一直勉强支撑的气力再也没有了坚持的理由，如潮水般退去，全身像软泥一般，直接倒在了地上。 玄璃：「……」把我召唤出来，就是为了给你守夜吗？ 即使有再多的不满，玄璃也只好接受眼前这种状况了。明沁是第一个将她召出来的人。她是天生龙族，犯了错后被天帝贬谪，堕入魔道，进入修罗海成为一方霸主。直到有一天一位高人将她斩除，抽龙筋，断龙角，金身尽毁，一部分龙魂被收走铸入剑中化作剑灵，另一部分则作为魂体游荡在修罗海。只有执剑人持剑以身献祭，才可将她另一部分召唤而来，融为一体。　　【▲欢 迎 加入 勾 勒 爱情百合 资源 依群，群号 码：82 4 5 2 0 09▼非 作者 群▲】 「是叫明沁？」黑龙绕着昏倒的明沁游了一圈，龙身捲起，一只爪子托着下巴，做出沉思的动作。 最后，黑龙得出结论：「看着还挺弱的。」难怪要将她召唤出来报仇。 山洞寂静无声，外头是漫漫长夜，玄璃游荡了一圈，知道明沁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径直回了黑剑。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可要乖乖听话哦。」黑剑飞起，在虚空中翻了个个，直直的插在明沁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的云层里闪过几道电光，轰隆隆的打了几个响雷，便哗啦啦的下起了雨。 瓢泼大雨，山路泥泞难走，却仍然挡不住众人对神器的渴望。 「明家孤女明沁，独自一人携神器逃走，老祖命我等尽全力寻找，若能寻到人，不仅会赏赐进阶灵宝，还有可能会被收作入室弟子，像我们这种资质一般的，平日能远远见到老祖就是走运了，要是真的能被收作入室弟子，以后前途定然是一片光明的。」 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修士，鬓角头发已经花白，正拄着一根拐杖，望着眼前的高山侃侃而谈。修真无岁月，他看着才到中年，实际上已经修了近两百年了。 这次木家老祖召集家族内所有修士围攻明家，为的就是传说中的神剑，里面封印有神龙的一半龙魂，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乃是明家世代相传的传家之宝。 一位年轻的修士抱剑嗤笑道：「兄长还真的天真，且不说路途崎岖难走，这明家孤女跑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就算真的能找到人，我们这么多人，老祖都要收做入室弟子不成？」」 「这……」中年修士皱眉，「这收弟子，自然是择优而取，要是我们中有人真的被老祖看上了，这进阶灵宝，也就可以分给其他人了。」 年轻修士挑眉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能被老祖看上也是本事，凭什么将原本应得的灵宝让出来？」 「你是都想要？」中年修士的脸色不大好看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你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 气氛剑拔弩张，眼看着这一搜寻小队就要这么起内讧了。 「好了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关键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修士站了出来，「你们放心，我自知资质普通，这入室弟子与我无缘，我寿元不多，也没有孙子后代，这灵宝拿了我也无用。此番出来，不过是奉命而来，这才刚开始找人，你们就因分配生了嫌隙。这人能不能找到还是两说呢，争什么争！」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不好再争什么，怏怏地闭了嘴。 老修士眯眼向远处望去，抽抽鼻子用力吸气：「我怎么觉得，这里似乎有血味，而且，好像还有阵法波动……」 「阵法波动？」一干修士异口同声。这可是个难得的线索，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哪里来的阵法波动？唯一的可能便是明家孤女了。 「快找找快找！」小队里的修士都行动起来，还有的拿出了私藏的法宝，誓要找到明沁，成全自己的锦绣前程。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道道流光划过天际，众修士不再慢慢搜寻，而是各显神通，力求快些找到明家孤女。 雨水如注，修士御剑飞行，划过树叶的声音都被风声雷声给掩盖了。 「这里有个山洞，里面好像有人！」 一个修士察觉到里面的烛光，「明家孤女说不定就在里面！」 他这一声呼喊，立刻引来不少人，众修士聚集在洞口向里面望去，商量着如何瓮中捉鳖，将明沁拿下，夺走神剑，好回去领赏。 山洞外的动静也引起了玄璃的注意。 黑剑翻转，悬浮于空中吐出丝丝黑雾化作黑龙，眼睛半睁半合，一双铜铃大的龙眼戒备地望向洞口。 第74页 这些人是什么人？明家孤女？是明沁吗？ 黑龙游转了一圈，暗暗偷听这些人的部署。这些人果然是来抓明沁的！ 不再耽搁，黑龙立刻从黑剑中飞出来化作人形，玄璃一身黑衣，外面笼一层黑色薄纱，半露雪肩，黑剑在她身下平飞，稳稳噹噹将她托在上面。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笑，玄璃整了整自己的纱袍，将黑色的长发尽数别在耳后，只留一缕挂在胸前。而后，她翘起一只腿，露出一小节令人遐想的小腿。四处的风将她的纱袍长发吹起，衬得她更加冷艷。 她玄璃，还从未怕过什么人呢！即使是当年的高人，也不过堪堪能将自己的一半魂魄封住而已！这些小喽啰，连给她塞牙缝的资格都没有！ 外面的修士终于做好计划沖了进来。 洞门大开，无甚遮掩，一名美艷的黑袍女子坐在飞剑上，柳眉轻挑，眼波流转，秀气的鼻子嵌在玉白的脸上，似血的红唇勾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诸位大仙，这么火急火燎地就冲进了小女子的洞府，不递庚帖，也不带什么见面礼，这样真的好吗？」 众修士脚步一顿，误以为是搞错了。也有眼尖的，见到后面还躺着的明沁，再看前面手无搏鸡之力的玄璃，狠声道：「少废话，赶紧让开，要不然别怪我等下手没有分寸，伤了无辜！」 「既然知道是无辜，还要动手？」轻轻捏起胸前的长发，纤纤玉指随意的把玩揉捏几下，玄璃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反而将目光放到为首的年轻修士上，「大仙修的乃是仙道，可不是魔道，就这么对一个弱女子出手，是不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她嘟起嘴巴，向年轻修士抛了个媚眼，楚楚的眼睛里尽是可怜的神色。年轻修士拿剑的手停了停，缓缓将剑归入剑鞘，将询问的眼光抛向旁边的老修士：「看她的样子，也着实可怜，不如放了她吧。想来也是无辜之人，我等修道之人，也不是那些修魔的嗜杀之辈……」 老修士抿着嘴巴，一脸严肃不说话，他虽然修为不高但活得也不少，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子不简单。单是她座下的黑剑，就不是凡品，能够运用自如，稳坐似泰山，可见此女功力修为的不俗。 年轻修士不捨得动手，中年修士可没这个顾虑。在他看来，修道本就是逆天而为，夺气运，修造化，机缘稍纵即逝，错过了便是没有了。 「明家孤女就在里面，不管你是什么人，要是识相的，就快点让开，我们还能饶你一命，要是还不长眼睛，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这话说得巧妙，没有用「我」一个人，而是用了「我们」，就算玄璃心中有气，也是冲着他们一干人的。 「不客气？」玄璃不气反笑，反问道，「你们要怎么个不客气法？不如给我看看！」 看得出玄璃是要护着明沁到底了。 中年修士大声嚷道：「冲进去，有了明家孤女，立了功要什么没有，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此言一出，众修士不再有顾虑，纷纷祭出法宝，一时间晦暗的山洞被各色光芒淹没。 玄璃冷笑：「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她运转功法，长发无风自动，向后飞去，纱袍也灌风膨胀，「此时，是尔等命断之时，此地，是尔等葬身之地！」 第44章 画皮难画骨2 明明没有狂风，山洞里嘶吼的风声却是从未断过。一众修士被忽然被暴起的玄璃震慑住了——明明之前还是个柔弱可欺的小娘子, 一转眼就变成了狠厉罗剎。 素手执剑, 剑尖一挑, 一道剑气呼啸而出, 洞口岩壁瞬间落下碎石无数, 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本想放你们一条生路的，奈何你们一定要尝一下孟婆汤的滋味, 我也只好满足你们了。」玄璃说着，也不再客气, 扬起红唇, 眉眼轻挑的扬起，「太弱了你们, 还是一起上吧，这样我也省工夫。」 「狂妄自大！」玄璃的轻视彻底激怒了这些修士，「不过一介弱女子罢了, 还想同我等抗衡？！」 冷冷一笑，玄璃看这些人同看草木土石无异——都是死物。 「我是谁你们还没资格知道！」 黑剑在雪白的手腕将灵活翻转, 浓厚的血腥味在狭小的山洞间瀰漫。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黑色的衣袍被热血浸染得更为深厚，朵朵血花被喷溅到石壁上, 地上残肢无数，法宝的碎片零碎散落。将黑剑从一副躯体上□□，玄璃缓步走向山洞里的最后一个人。 刚好是之前那个气势汹汹的中年修士。眼光轻撇，玄璃这才看清剑下人的面目, 正是最开始那个犹豫的年轻修士。 可惜了，之前还想让他死得舒服点的，她手太快了，倒是没注意到这个。 「最后一个了。」袖手擦去唇边的血点，玄璃勾唇一笑，恍若娇艷盛放的桃花，「别怕，我杀人很快的。」 中年修士连连后退，目光发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这么多人，一转眼就只剩他一个了，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仙子……仙子，求你放过我吧，明家孤女……不不不，明家大小姐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满地的血污中传来一股异味，玄璃抬眼一看，中年修士的裤裆一片深色。 ——吓尿了。 看他这样，玄璃反而来了兴趣：「放过你？你能给我什么？」 第75页 玄璃松动了，中年修士闻言松了呼出一口气，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要试试，修真之路漫长，他还有不少寿元呢，今日要是能逃过一劫，回去之后，他可要好好享受。心中转过千百念头，中年修士将身上所有的家当都拿出来：「仙子，这些是我修炼多年收集来得的法宝，您要是有看得上的，就尽管拿去……」 哆哆嗦嗦的将储物袋内的宝物一一摆放出来，中年修士顾不得自己的仪态容貌，期期艾艾的看向玄璃：「仙子，可，可有看得上的？」 玄璃将所有东西都扫了一眼，黑剑指向其中一件法器，「砰——」法器承受不住黑剑的威压，应声而碎。 「碎了。」玄璃收回黑剑，「你莫不是唬我的吧？」 「这……」中年修士冷汗涟涟，没想到玄璃手中的黑剑竟这般厉害，看着平淡无奇，却是削铁如泥的利器，再加上主人实力雄厚，堪称人间凶器。 「是我不好……仙子您再看看别的如何？」 「都是凡物，你要是再没有别的，今儿就把命给我吧。」 中年修士惊愕的睁大眼睛，汗如雨下：「这……这是我所有的东西了，仙子您……」看玄璃渐渐冰冷的脸色，手指轻抚剑刃，好似要动手的样子，中年修士一拍脑袋，「不不不，我还有我还有，仙子您等下。」 果然是个滑头，冷哼一声，玄璃收起黑剑，看向中年修士新拿出来的宝物。他拿出一个灰扑扑的锦盒，小心的打开盖子，山洞原本的腥味霎时被席捲一空，只剩清新的药香。 锦盒内光华四溢，一株龙血草被端放其中。 咽下一口水，中年修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是龙血草，乃是洗精伐髓的顶级药草，想来仙子见多识广，应当识得这个。此物乃是我费了不少工夫才得到的，听闻明家大小姐一直无法进阶，如今又深受重伤，用这一味药，正合适。」 他在心里已经认定玄璃同明沁是一伙的了，要不然也不会如此大开杀戒。玄璃在洞口截杀他们，就是为了保护里面的明沁。把这一味药献上，应当能讨得玄璃的欢心。 锦盒从中年修士手中脱手而出，稳稳噹噹落在玄璃的掌心。她回头望了一眼明沁倒下的方向。 ……明沁呢？ 玄璃脸色一变，黑剑上的剑压加重，直直地逼向中年修士：「混帐！竟敢骗我！」 中年修士也发现明沁不见了。刚刚明明还在的！ 「仙子，不是我啊！我只有一个，一直在和你说话，哪来的功夫去动明大小姐呢？」中年修士脸色煞白，瑟瑟发抖，不断为自己辩解。 「那她人去了哪里？」玄璃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他辩解了，「左右都是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不再废话，黑剑急速飞起，一剑插入中年修士的喉头。 「看在你献上龙血草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抬了抬下巴，玄璃巡视起早已被她堵住的山洞，没有人可以逃出去，那是谁掠走了明沁？ 她居然感受不到有人动了明沁，定然是用了什么隐匿身形的法宝。 一步一个脚印，踏在残肢断臂上，玄璃张开气场，放出自己的神识仔细感受：「不管你是谁，赶紧把人放出来，不然别怪我不留活口！」 明沁受了重伤，又尽了全力将自己召唤出来缔结契约，气息已经微弱到难以感应，再加上隐匿的法宝，即使是玄璃，要找人也是颇费力气。 不对，明沁和自己结了契约！ 玄璃突然想起来，明沁可是将自己献祭给她了，是被天地法则认定的，名正言顺的自己的人！契约之力会将她们连结在一起，玄璃为主，她在这段关系中处于主导地位！ 想明白了这一点，玄璃面上仍旧不动神色，假意还在寻找人，暗中却催动契约法则。 「噗——」虚空中传来声响，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修士口含鲜血，从半空中跌落。 他的手里拖拽着的，正是明沁！ 找到了人，玄璃也就不着急了，她莲步轻移，看似无力，却每一步都饱含威压。随着玄璃的走近，威压愈重，老修士已经被玄璃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真是胆大包天，敢在我的眼皮底下偷人，简直就是在找死！」 将明沁夺过来，揽入怀中察看伤势，玄璃见她安然无恙，稍稍放下担心。 老修士气息奄奄，已经只有进的气没有呼的气了，他满嘴是血，喉咙不断喘气发出嘶嘶的气音：「你到底是什么人，当世怎会有人能将我找到？」 老修士极其确定，他活得够久，对修真之人的实力十分了解，就算是家族老祖宗门大能那些老怪物，也不能够将他从隐匿的法宝里找出来。明家女昏迷不醒，玄璃又专心战斗，那些年轻的修士没把他一个老弱的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添头陪衬。殊不知，他看似不争不抢，特意出行，正是对明沁势在必得！ 玄璃将明沁安放好，回头一看到老修士还睁着一双死鱼眼鼓鼓地看着她，冷嗤道：「都是要死的人了，我是谁又与你何干，想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如好好想想到了十殿阎王面前怎么求情，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这是最后一个碍事的了，玄璃不再废话，催动黑剑，射入老修士眉心，将他的神识直接斩死。神识直接遭受攻击致死，这对修仙之人而言，是非常痛苦的死法。黑剑将老修士的神识封住，让他不得动弹，一寸一寸的插入眉心，神识一点一点被剥夺消散，老修士的身体已经僵如死木。 第76页 眉心的神识不甘心就此消亡，发出尖利的怒吼：「你……你不是人！你是……你是……被封在剑内的剑灵！」 「猜对了，不过也没用了。」轻轻打了个响指，玄璃就端坐在一旁欣赏老修士的垂死挣扎，「我既是剑灵，也非一般的剑灵，不过……这些和你说也没意义了。」 「赫赫……」老修士从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声音，双手再也无力支撑，无力的垂了下去。 随着老修士的死亡，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黑剑的威压重逼，碎成残沫肉块散开来。 一切终归于寂静。 这个老修士，还真是老谋深算，要不是玄璃想起还有契约这事，恐怕会随意打散洞口的石块寻找，让他就此携明沁逃走。 这个山洞已经不适合住人修养了，而且这么一队修士失踪联繫不上了，明沁的敌人也很快会发现。 ——不能久留了，必须尽快转移。 玄璃简单的将明沁的行李收拾了下，又见一些修士的储物袋还有完好的，本着不浪费的原则，都捡了了起来。 这些对她来说是没有用的，明沁却说不定能用得上。再说，她的伤还没好，除了龙血草，这些储物袋搞不好里面好有用得上的草药。 那个中年修士也是他倒霉了，本想凭龙血草换得一命，殊不知玄璃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这龙血草本就是长在修罗海的，当年玄璃受伤，龙血滴落被沿途的草木吸收，才长成了龙血草——这本就是玄璃的东西。 一地的血污残肢中，玄璃背着明沁缓缓走出山洞。 「叮噹——」她的脚踢到一块木牌。 运气将木牌捡起，上面正刻着一个大大的「木」字。 「这是什么？」将木牌翻了翻，玄璃随即意识到这是一块封有残魂意识的木牌。 「木家！」木牌四分五裂，化成粉末消散不见。 那个老修士竟然是一个残魂傀儡，封有一部分神识，可代主人出来行事，难怪藉助法宝便可完美的藏匿身形。 「竟然敢骗我！」玄璃怒喝出声，「若不是我发现了这木牌，恐怕还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大雨已经停止了，天边露出些许微光，远处是更为广袤的山林。 「你不是要报仇吗？」玄璃摸了摸下巴，「走，主人带你报仇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一座精緻辉煌的宅邸。 一位半灰鬍鬚的男子盘腿闭眼而坐，香炉升起裊裊的烟雾，一片静谧中，他猛地喷出一口血雾。 「有一个傀儡被人被毁了。」他说。 第45章 画皮难画骨3 明沁的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修养。玄璃走走停停，总算是找到一个废弃洞府。 之前玄璃的一半魂魄被封在黑剑中, 另一半则游荡在修罗海, 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这人间界她不熟悉, 热闹的城池不便去, 只得往深山老林走。 将在山洞内搜罗来的战利品逐一清点，玄璃拿出龙血草, 盯着昏迷的明沁看了许久。 「讲真，我不是很懂你们凡人这个是怎么用的, 但是你又不能起来说话, 所以怎么用……」玄璃轻笑，伸手抬起明沁的下巴, 「怎么用，自然是我说了算，你说对吧？」 仔细的端详明沁这张脸, 玄璃亲自上手摸了摸：「还挺滑的，就是没什么血色, 别怕, 等我给你用药就好了。」 被困于黑剑中太过久远，一开始玄璃的愿望是召唤她出来的人得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最好还是对她爱得要死要活，她说往东，召唤人其他方向都不敢看一眼，两人一起行走世间, 她保护对方即可。然而过了很久，黑剑一直被存放在明家，没有人缔结契约将她的另一半残魂召回来，那个时候，她的愿望是契约者得是个不世强者，是个美人就行，这样两人强强联手，定然是天下无敌。最后，玄璃觉得，只要有人能缔结契约就行，她已经对召唤人不要求了，只要是个人就好…… 明沁将她召唤出来，还能狠心和她缔结这样的契约，玄璃是意外的。 而且……玄璃颔首，对于明沁的脸蛋很是满意：「就你了，长得还算符合我的要求。」 虽然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但也是个清秀佳人。 将龙血草用法力化开融成精华，玄璃按住明沁的身体，她现在还是无意识状态，任由玄璃随意动作。 「你是我的。」玄璃说，「我是你的主人，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按耐住心头的悸动，掰开明沁毫无血色的嘴唇，玄璃将精华塞进她的口中。 耐心的等了一会，看明沁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玄璃又忍不住将明沁的嘴掰开：「总不是没能吸收吧。」她对自己的方法可是信心满满，相信这样对明沁是最好的。 ……好像还真没有。 感受到明沁嘴里的龙血草精华还没被吸收，玄璃无奈嘆气：「真麻烦，凡人就是娇气。」倾身而上，玄璃含住明沁的嘴唇，伸舌进去，将精华不断往明沁腹中推去。 明沁的味道，果然和她设想的一样，是她喜欢的。 吻着吻着，玄璃就有些走神了，原本还是正经的送药动作被她不断加深，想要攫取更多。 反正等她帮明沁报了仇，明沁也是她的了，现在先收取一点利息，也不为过吧。 这样想着，玄璃的动作就更加放肆了。 第77页 === 明沁一睁开眼就被刺激到了。 作为明家的大小姐，灵根出众，天资聪颖，从小到大各种天材地宝不曾断过，她的修为在一众同龄人中也是遥遥领先。出入僕从簇拥，哪个看到她不是毕恭毕敬的？ 即使看不到眼前女子的全貌，凭藉她雪白的肌肤，秋水似的眼睛，再加上后背按住自己的那双纤细玉手，明沁也知道这定然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只是这个女子也太过放浪了吧！ 生长在规矩森严的大家族中，从小就恭谨温良的明沁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行为，更别说自己亲自上了。 手上发力，明沁想要将眼前的女子推开。 纹丝不动！ 倒是女子注意到她已经清醒过来了，两人四目相对，明沁看她弯了弯如画的眉眼，心想她应该会松开了吧，到时候她要好好说道说道，即使是两个孤女，没有人围观，也不应当如此放浪。 从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玄璃扬眉一笑，一只手按住明沁的后颈，吻得越发用力了。 明沁：「……」她觉得他很快就要因为不能呼气而亡了。 玄璃的动作完全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被明沁直接撞到她正在行不轨，她只会更加肆意。 先满足自己再说！ 待到玄璃心满意足的放开人，即使没镜子，明沁也觉得自己的嘴唇一定肿得像红枣一样了。 「你……你是谁？」明沁将修真界的修真者都过了一遍。她都挣脱不开的人，实力肯定是高的，再加上如此出色的相貌，她应当会有印象才是。 玄璃：「你的主人。」 明沁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在玄璃心里，明沁已经是她的人了，「我帮你报仇，你便奉我为主。」 「你是……修罗海神龙剑灵？」明沁不是很确定。 明家世代相传的宝贝是一把黑剑，这很多人都知道，外人都传说黑剑削铁如泥，可破万千法器，故而珍贵。只有明家人明白，其实不是这样的。黑剑的珍贵，在于里面封印了一半的修罗海神龙之魂，充当剑灵，若有人能够将剑灵召唤出来驱使，才能真正的掌控这把剑。 但是，修罗海神龙乃是一方霸主，要让它心甘情愿的被驱使极其不易，需要执剑人祭出自己，满足神龙的需求。明家世代相传的说法是，需要以身献祭，作为奴僕，神龙才会将另一半残魂从修罗海召回，合二为一。 明家这把黑剑终究是引来了歹人的觊觎。趁明家老祖沖关之际，木家老祖率领其家族子弟进攻明家，意图夺取黑剑。正在沖关的老祖得知消息，气血攻心，不仅没能突破还将命搭了进去。消息走漏，木家子弟更为猖狂，在明家境内大肆掠夺，明家子弟虽然奋力抵抗，但仍旧不敌。无奈之下，家族里的宗老做出决定，让明沁偷偷将黑剑带出逃走，这也算是为明家留得一线生机。 明沁逃出明家没多久，明家就沦陷了。整个宅邸满是血色，血腥味久久不散。木家老祖没有找到黑剑，又没有找到明沁，断定是她携了黑剑逃走，发出追捕命令，木家子弟全盘出动，就是为了找到她。 明家只有她一个逃过一劫，木家老祖的修为又和明沁差之千里，想要报仇，难如登天。悲痛之下，明沁只好以身献祭，召得修罗海神龙，期望藉助神龙之力，只是，在她的设想里，神龙应当是正经严肃的，而不是这般……轻挑。 一上来就把人吻得喘不过气，这是哪门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神龙？！说好的被封印在黑剑里无欲无求的古板端庄剑灵呢？！ 明沁实在难以接受。 「没办法了。」玄璃摊手，「我就是你所说的神龙，被封印在黑剑里的确实是我的一半残魂，你自己也主动同我结成契约了，你不让也得认了。」 「而且我刚刚是在救你。」玄璃解释道，「是我将你送到这个安全的地方的，还用我的龙血救了你。」 嗯，龙血草因她的血长成的，这话没毛病。 玄璃振振有词，每一个都说得在理，明沁无法反驳。 试图理清楚线索，明沁看着玄璃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也就是说，玄璃以后会和她绑在一起了。 玄璃道：「我自修罗海中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修罗海，乃是万千妖物魔道聚集的地方。玄璃乃是神龙，在那里是霸主的存在，规束里面的魔物，以达到平衡的目的。 明沁脸色一变：「你已经被魔化了？」仙道和魔道向来势不两立，她这是召唤出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玄璃：「……你想多了。」她是神龙，具有神性，在那里不受影响。 不过，她在修罗海中能成为霸主靠的可不是神性感化那套，虽然名为神，但她的手段可跟这个字扯不上边。 明沁紧张的后退一步，警惕不已，魔道向来狡诈猖狂，结合玄璃之前的作为，她可不大相信。 ……被小美人怀疑了。 玄璃扯了扯嘴角，将原本散落在胸前的头发束好：「你这样的弱者，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玄璃果然已经被魔化了！ 明沁心里又惊又怕，担心一着不慎惹怒玄璃真的给她塞牙缝，又畏惧玄璃的实力，自己之前还说过对她推搡过。听说魔修性格古怪，一言不合就杀人比比皆是。玄璃既已被魔化，想来也沾染了这个特性才是。 第78页 斜眼将明沁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玄璃无语凝噎，她也不想多解释什么，反正她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慢慢解释，到时候明沁就知道了。 眼下，还是正事要紧。 「你想要报仇，仇家是木家？」玄璃将话题引开，她之前已经截杀了一批木家修士，也不知那边知道了没。 「是。」说到木家，明沁就咬牙切齿，「木家老祖假意同我家老祖交好，不过是为了套取黑剑。」她看向玄璃一眼，看她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继续道：「木家灭我满门，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对于玄璃来说，实力不够的修仙者不过是蝼蚁而已，区别只在这些蝼蚁是多还是少。 「听到明沁这般说，她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成交！你就等着事成之后履行契约吧！」明沁很快就会成为她的人了。 「只要能报仇，神龙大人要明沁做什么都可以！」明沁的神色很是坚定，明家因为木家老祖的歹心满门尽灭，这个仇，她不得不报！ 看着这样的明沁，玄璃动作一停，她打量了明沁许久，拧眉问：「你修的是仙道？」 其实答案之前疗伤她就知道了。 可明沁这样…… 「自然是，我从小修的是仙道。」明沁忙道，在她的心里，玄璃已经是魔龙，修的自然也是魔道，「……是要改换功法吗？」 为了两者能够契合，改换功法也是自然的。怕玄璃对她有意见，明沁又道：「只要能报仇，明沁改换功法也可。」明家一直是修仙道的，在她心里，自己也应当是仙道。若是真的能成，大不了事成之后，她自行了断，绝不污了明家的名声！ 「那倒不用。」玄璃心头一时有些难言，短短一刻，明沁不知重复了几次报仇，这都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了，就连召她出来缔结契约的目的，也是报仇。 明沁修的是仙道，执念过深，倘若不能迈过这一坎，迟早要堕入魔道的。 第46章 画皮难画骨4 「你真的要一直修仙道吗？」玄璃很是担忧。 「明家修的一直是仙道，还不曾有堕魔者。」如果她改换功法, 她就是明家第一个堕魔者。 「看来明家对你来说, 是很重要的了。」玄璃皱眉, 不再多说, 免得加深明沁的执念。 明沁想要报仇, 第一步不是找人，也不是提升实力, 而是…… 「等你的伤好了，我再随你去木家。」将明沁按住, 让她专心养伤, 玄璃指了指外边的天色，「时候也不早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外边看看。」 玄璃走到洞府门口，见明沁还试图要起来跟着她, 斜倪她一眼：「你这样，就算我们真的杀上了木家, 你也没命了, 我可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你。」 ……说得好有道理。 玄璃乃是神龙，实力超群, 她要是一身伤病，跟着她也会被嫌拖后腿。 更何况，她要亲眼看木家老祖这个小人死在她面前才甘心！ 玄璃独自出来巡山，明沁现在的伤势还要再养养才行。木家紧追不捨, 她也得出来解决这些杂鱼给明沁一个安全的地方。 出手干净利落，玄璃拎着黑剑走一圈，解决几个追寻而来的木家子弟，回头望了一眼洞府。 「木家就这点实力？」笑着一步步走进背对背站立结阵的木家子弟，玄璃轻蔑地发出嘲笑，「明明怕得要死还要上，这到底是怎样的勇气才敢过来赴死？」 死在她手下可不会英勇又好看，不仅神识逃不走，连个全尸她都不会给。 「你……你……」这几个木家子弟大气都不敢喘一个，没想到这个明艷动人的大美人出手竟然如此狠辣，这一路行来的兄弟尽数折在她手上。 玄璃好整以暇：「怎么，想好要怎么死了吗？」 眼前这个黑袍女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拥有这么强横的实力，应当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才是，为何以前从未听说过，还有，她同明家大小姐究竟是何种关系？木家已经同明家开战，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木家在追捕明沁，碍于木家的实力，不会有人帮她才是。 知道自己是逃不出玄璃的剑了，木家子弟脸色煞白：「你这个魔女，老祖会为我们报仇的！」 对于他们的狠话，玄璃不过是抬了下眼皮：「哦，我等着。」 手起剑落，没有一个活人。 就算木家老祖不来，玄璃也要带着明沁去找他。一想到完成后，明沁就正式成为她的人了，她的心头便是雀跃火热。 明沁她真是越看越喜欢！ 收拾好现场，确定衣物上没有沾染什么不该沾染的东西，玄璃才回了洞府。 「你回来了。」明沁打了个招呼，她已经想好了，不论如何，玄璃都是她召唤出来的帮自己报仇的，态度怎么也要好一点才是。 玄璃点点头，算是应和。攻打木家仅有她们两人，木家人多，即使玄璃实力出众，难免也会有疏忽，明沁踌躇了一下，道：「神龙大人，就我们两个去木家，会不会有些……我不是说打不过，只是会慢些。」 嫌慢？玄璃想了想，她已经很久没有来人间界了，也不知木家老祖的实力到了哪个地步，要打多久确实不好预测。要是她到时候只能应付木家老祖一人，木家人多，明沁就一个人，很可能有危险。 玄璃：「你有话就直说，不必犹豫。」 第79页 「是这样的，我……我有个未婚夫，他虽然实力比不上神龙大人，但也不差，如今我也需要一个地方静养……神龙大人也是初来乍到，想来也不甚了解，不如我们到他那里休憩一番，神龙大人也可藉机了解木家老祖的实力，到时候打起来也有几分把握。」明沁一开始是打算拿自己的伤势说事的，后来见玄璃的神色不对，急忙将重点转到木家老祖身上。 「你有未婚夫？」玄璃的脸色不大好看，明沁已经是自己的人了，怎么还有未婚夫呢？ 明沁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是。这是小时候定下来的，算是联姻。」 原来只是联姻。玄璃点点头，这种关系太不可靠了，为了利益随时都会崩掉。 玄璃放心了，觉得自己真是个慈悲的主人，居然允许明沁在自己眼皮底下同未婚夫相会。既然明沁已经是她的人了，她也要学着大度一点，做个开明的主人。 左右不过是借住，让明沁养好伤才是，住就住吧。 明沁的未婚夫家族田家是个小家族，比不过木家明家之流，一直依附明家生存。直到这一辈，他们出了个资质出众的后辈，明家老祖断定此子大有可为，尽力扶持，更将其与明沁定下婚约。 「田家一直对明家忠心耿耿？」玄璃很是怀疑，「那为何明家遭受木家围攻之时，他们没有出动？」 明沁一顿，不自在的转过脖子，有些难堪的辩解：「大概是知道不敌，只求自保，这……这也属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玄璃好笑地看着明沁，也不戳破，只是轻声重复一遍。 田家知道明家危矣，闭门不出，就连明沁的未婚夫田东一也是装聋作哑，只当没明沁这个未婚妻。 ——田家远没有明沁描述的那样可靠。 明沁很是犹豫，看向玄璃询问：「田家……我们还去不去？」 「去，自然是要去的。」怎么着也要解决这个未婚夫才是，不然始终是个隐患。而且，她也要知晓木家老祖的实力到了哪个地步，到时候才能在明沁面前炫一把。 ——要以最美的姿势大杀四方，务必让明沁死心塌地，从此对她爱得要死要活最好。 一开始，田东一以为明沁已经死在了木家人手里，他也就此摆脱了这个婚约，不用和明沁这个大小姐绑在一起。可后来，木家人上门了，木家大能亲自盘问他可有见过明沁，还以威压相逼，让他不得说谎。这让他知道，明沁居然逃过一劫，携带明家至宝跑了！ 对于明沁这个大小姐，最初他还是喜欢的。明沁容貌不说多出众却也不差，资质也不错，更重要的是她出身明家，乃是明家众人捧在掌心的大小姐。他们田家不过是依附明家的小家族，因着他的资质才被明家老祖高看一眼，也正是同明沁结亲，他们木家才从一众小家族里脱颖而出。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明家已经没了，明沁这个大小姐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田东一激动道：「我……我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仙子了，仙子大驾光临，田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仙子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准备一番，一定要让仙子宾至如归！」 本以为田家会将她拒之门外，没想到田东一还待她如从前，明沁虚虚的抚了抚手中的黑剑，一一应下来 玄璃就在黑剑里面，将田东一的话都听了进去。待田东一一走，她便化了身形出来。 「田家还是可靠的吧？」明沁的眼睛亮晶晶，她眨也不眨的看向玄璃，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 玄璃只觉得田东一的态度太过掐媚，对明沁也太过殷勤了，这让她不大舒服。但她又挑不出错来，只好闷闷的应几声。 看得出玄璃的兴致不高，明沁也不敢继续搭话了。 玄璃围着屋子转了转，见明沁时不时就往门口张望，显然是在期待那个姓田的到来，她气就不打一处来。 眼不见为净，玄璃干脆出去散散心。 === 「怎么回事，不是说很快就来吗？」此刻，本来应当离去安排琐事的田东一正着急的在原地打转，「等？还要等多久，再等下去，明沁就要察觉了，到时候她要跑了怎么办？」 田东一怒火中烧，对着来传讯的人呼喝半天，眼见来人只是低头顺眼的附和，就是不说一句有用的话。 「你就不能说句话吗？！木家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田东一火气大得很，踹了来人一脚，「还愣在这边做什么，赶紧去看看木家那边怎样了，别耽误了爷的长生大道。」 他说完，整了整衣冠，走近明沁的屋子，他还得看这儿明沁，免得让她逃了，到时候木家拿不到人，他就立不了功了。 明家倒了，还有木家，他们田家不大，资源就这么多，除了要供养他，底下也有些资质不错的不能放弃，只能依附于大家，求得更多资源了。特别是像他这样的天才，要是没了好资源，可就赶不上其他人了。 他走后，玄璃才从角落出来。看了一眼田东一远去的方向，玄璃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 「仙子，这是最新採得的露水，配合今年刚采的仙茶，具有凝神静气的效果，您尝尝。」田东一给明沁递茶，眼巴巴的看她都喝了才松口气，这茶他加了些许东西，虽然药效不大，但也足够了。 第80页 余光瞥到明沁手中的黑剑，田东一眼珠一凝，轻笑道：「仙子手中，可是传闻中的明家至宝？」 第47章 画皮难画骨5 眉心拧了拧，明沁没料到田东一居然如此直接问出来。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田东一是冒险收留她的。 「仙子不必忧心, 木家确实来盘问过我, 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很快就走了。再说, 我们可是未婚夫妇，以后也是要结为道侣的, 这是关系到仙子身家性命的秘密，我自然是要保密的。」田东一爽朗一笑, 「当然, 仙子要是不愿意，不说也罢。」 田东一都表现得这么大度了, 明沁要是再扭扭捏捏的，就没意思了。 她颔首称是：「此剑确实是明家至宝，也是因它, 我明家才满门尽灭。」 「我看这剑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那木家为何如此疯狂？」田东一扫了扫, 又道, 「仙子能否借我一观？」 说都说了，也不差这一遭了。明沁应下来, 将黑剑拿给田东一。 剑锋出鞘，寒光逼人。田东一细细端详，贊道：「果然是好剑！多谢仙子！」 「不过小事。」明沁收回黑剑，催下眼眸, 「你我毕竟夫妇，不必多言。」 未婚夫妇？ 隐了身形的玄璃发出一声冷哼，这个田东一也敢肖想她的人？还敢算计明沁？ 走着瞧，不就之后，他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 「你觉得田……那个田什么怎么样？」玄璃记不起田东一的名字，含糊了一下没喊出过去，干脆大喇喇的说出来，「他是你未婚夫，你……喜欢他吗？」动手之前，还是要先问清楚明沁的态度才是。 喜欢？ 明沁回想了一下，她对田东一的感觉其实一般，之前是家族联姻，她的出身又比他高，两人来往其实不多。田东一也是对她巴结讨好居多。这次田东一肯出手相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先前她对婚姻就没有多大的期盼，田东一相貌堂堂，天资出众，担得起她的夫婿。 危难之中，田东一仍旧愿意相帮，这对明沁来说已经够了。明沁心里明白，如今明家倾覆，树倒猢狲散，田家已经和明家划清界限了。田东一收留她是瞒着田家长辈的。他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自己却已从云端跌落——联姻作废。 心绪千百转，明沁却不好明说，只道：「他是个好人，想来也会是个好夫婿。」只是已经不是她的良人了。 少女怀春时，她也曾梦想过，有一日自己的夫婿是个盖世英雄，能救她于危难之中，携她流浪天涯海角，一双臂膀坚定不移，能将她护在怀里。然而这些早已随着明家的倾倒而消散了，没有盖世英雄，也没有坚强臂膀，只有她一个，哦，还有一把剑还加一条龙。 一切都只能靠自己。 「好夫婿？」玄璃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可看明沁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再问，只好兀自纠结去了。 难道明沁真的对那个小白脸有意思？ 玄璃找了一汪湖水，以水做镜，对着自己看了又看，自己长得，应该还算可以吧？ 她的皮肤也是白的，眉毛也是漂浪的柳叶形，眼睛也是盈盈若秋水，鼻子尖挺，下面一张红唇形状优美。明沁会喜欢这样的她吗？ 啊啊啊，真是好烦啊，明明她才是主人，为何要纠结明沁究竟喜不喜欢她，左右明沁都是她的人了，到时候要怎样还不是她说了算。契约也结了，亲也亲过了，她明沁还敢不从吗？！ 玄璃这么一想，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再向明沁声明，自己才是她的主人，她一生都要在一起的人。 === 等玄璃收拾好心境回去，发现明沁身边又多了个她不认识的男人！这个男人也是明沁喜欢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正拉着她往外走。 「站住，往哪儿去呢？」玄璃拦住人，将明沁拉回自己身后，警惕的看向男人，「你是谁？」 男人见到玄璃，稍稍一愣后立马反应过来：「这位仙子是？」他看向明沁。 「季叔，她是玄璃，正是她一路护送我至此的。」明沁从玄璃身后出来，她没有多加解释玄璃的来历，反而指了指男人对玄璃道，「这是季叔，同我父亲交好，此次特意过来寻我的。」 男人也发出嘆息：「正是，木家是突然对明家动手的，我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侄女儿已经逃走了。」 修真之人，不能以容貌断年纪，知道季和木是同明沁父亲一辈的人，玄璃也稍稍放下心来。 「闲话不多说，侄女儿应当尽快离开田家才是。」季和木道，「那个田东一已经派人去通知木家了，那边很快就来人，这里不能久留！」 玄璃不着痕迹的瞥了季和木一眼，没想到他是过来通知明沁的。 她原本打算等田东一叫来人，让明沁看清他的真面目，而后她带明沁杀出重围，让明沁知道什么人才是她可以依靠的。 季和木的到来打乱了玄璃的计划。 明沁很相信季和木，匆匆收拾行李逃出田家。 「枉费明家对田东一尽心栽培，还将侄女儿许给他，竟然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季和木愤愤不平，拍鞘出剑，「这等狼心狗肺之人，不能留了！」 田东一包藏祸心，假意对明沁照顾有加，实际上是拖延时间，想等木家来人。明沁看向季和木：「季叔是想……」 第81页 「不杀他，等以后他成材，也是个祸患！」季和木很是坚定，「侄女儿今日能逃出已是侥倖，日后他必记恨在心，想起今日之辱，他是田家骄子，资源不断，修为一日千里，侄女儿已经没了家族庇护，以后修炼步步艰难，日后必然不是他的敌手。」 「也是今日我在，田东一也尚未成气候，要是日后我护不住侄女儿……」季和木忧虑不已，「我同你父亲交好，必然是护你到底，只是我资质一般，虽然修炼多年有所小成，但也不是木家老祖的对手，倘若他亲自过来……」 听到季和木这么一说，明沁急忙道：「季叔不必多心，玄璃实力过人，我们必然能够安然无恙。」 「这……」季和木怀疑地看着玄璃，「不知玄璃仙子是哪门哪派的，或是哪家禁地出来的，修炼多久？」 不怪季和木怀疑，玄璃要是真有明沁所说能与木家老祖相敌的实力，要么宗门大能，要么是家族老祖，这样的老怪物他应当听说过才是，怎么还会默默无闻。 「玄璃无门无派，无家无族，一直是孤身一人。」玄璃道，「至于修炼多久么，忘了。」 作为神龙，她的寿命长久到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季和木一顿，干笑两声，「看来玄璃仙子还真是实力过人。」 只有修为高才能活得更久，这么夸人也没错。 明沁尴尬的摸摸鼻子，望天装作看不见。 === 田东一其实一早就和田家众人商量好了，就算明沁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明沁。未婚夫这个身份，是极好的诱饵，能让明沁放下戒心，而抓住她之后，他又能借明沁向木家投诚，获得好资源。 ——明沁还真是个宝贝，明家没倒时，他能借她的名义，得到明家的不少便利，明家没了，他又能借她得到木家的嘉赏。 只是，怎么不过一个转眼，明沁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她发现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田东一手心都出了汗，明沁跑了他不仅会没能得到木家的奖赏，木家众人赶到后没发现人，还有可能以为他谎报消息而迁怒他，到时候连累田家可就不妙了。 季和木带着明沁玄璃二人埋伏起来，就等田东一经过将他斩杀。 一看到田东一的身影出现，季和木率先动作，拔剑飞向田东一：「混帐，拿命来！」 季和木出手犀利迅速，田东一躲闪不及，很快便负了伤。 「仙子……这……」田东一懵了，一边躲闪一边解释，「这是误会啊！仙子还是快同我回去为好。」 「然后被你献给木家吗？」明沁恨得咬牙切齿，手中的黑剑挽了个剑花，催动剑气就想进攻。 「叮——」明沁好似被雷击中一般，黑剑也拿不住掉在地上。 明沁喝道：「你做了什么？」之前他不过喝了一杯田东一递来的茶而已，「那茶水有问题！」 见到计谋败露，田东一也不再掩饰，狂笑出声：「没错，就是我！今日你得留在这里了，就算你不留在这里，你的黑剑也得留下，那可是我登仙路得踏脚石。」 修士多无情，斩亲缘，绝□□，若不为己，如何得道成仙？ 玄璃原本是抱胸坐壁上观的，如今见到明沁出事，也顾不得装样子了，飞身而下，夺取黑剑，指向田东一。 「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剑鸣呼啸，转眼之间，玄璃就到了田东一面前。 第48章 画皮难画骨6 玄璃进攻，季和木也顺势后退回护明沁：「侄女儿, 坚持住, 世叔给你看看。」 把完脉后, 季和木对玄璃一拱手：「玄璃仙子莫担忧, 这不是什么毒药, 只是一些麻痹经脉的药罢了。待药力过去便好。」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玄璃的黑剑已经直直的插入田东一的心脏, 素手在他眉心一点，元神俱裂。 田东一死得很快, 一剑穿心, 元神被人生生震裂。对方动手的速度太快，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嚎就没了气息。 玄璃忽然想起她还没有在明沁面前杀过人。她会不会觉得她太过残忍, 会不会害怕？ 杀完人，收回黑剑，玄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近明沁：「走吧,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们速去木家报仇。」 她已经等不及了, 木家一日不除, 田东一这样的人就不会少。只有早一日除掉木家，明沁才能早一日同她在一起。 玄璃的身手让季和木折服, 连连贊道：「玄璃仙子果然实力过人，就算是我，要收拾田东一也要费一番功夫。」 玄璃一直注意明沁的神色，见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感的情绪来, 顿时松了一口气：「哪里，这田东一也不过尔尔。」 点点头，明沁表示贊同，她同田东一修为差不多，玄璃的实力如此高超，也就意味着，前往报仇对玄璃来说也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能报仇，她做什么都可以，即使是给玄璃这样的魔龙做奴僕。 「那是自然。」听到明沁称赞她，玄璃的心都要飞出胸膛了，「我原先以为还要等木家来人再一起收拾，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其实也是季和木的突然到来让所有人都乱了计划。 「你早就知道他居心不轨？」明沁一呆，玄璃兴奋之下，竟然说漏嘴了。 季和木也是神情惊愕：「玄璃仙子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不早些带侄女儿脱离险境呢？」 第82页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造成玄璃明沁不和，连忙补救：「其实这也无妨，玄璃仙子实力过人，这些不过是小喽啰……总之，侄女儿安全就好。」 他越说越多，注意到明沁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讪讪的闭了嘴。 明沁真的没有想到，玄璃会抱这样的心思，看她深陷险境，还说要等适合的时候。她不是要替自己报仇的吗？ 气氛瞬间冷凝。 只有季和木左看看右看看，张了张嘴又闭上。 「玄璃有自己的安排，是我多心了。」终究还是明沁先开口缓解尴尬。 玄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抿唇冷声道：「假若你一开始，没同我说你要来未婚夫这里就好了。」 说完，她抱剑走到另一边，闭眼养神。 明沁愣了愣，而后想到，自己是以身献祭，将自己给了玄璃做奴僕了。所以，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了吗？ 「玄璃仙子这是……」季和木不是很懂现在的状况。 「无妨，季叔不必担心，都是我不好。」明沁轻声道。 她主动走到玄璃面前，小声唤人。 玄璃正闹脾气，没心思搭理她。明沁锲而不捨，接连喊了几次。 「玄璃……」不得不承认，玄璃有副好相貌，特别是凑近看，冲击就更为明显。明沁咽下一大口口水，她自知长得也就比一般好些，不过是出身明家，众人吹捧罢了。跟玄璃比起来，她就像天边黯淡的星星，玄璃则如皓月，熠熠生辉。 耐不住明沁这般可怜巴巴的叫人，玄璃侧过脸，掀起眼皮，努力做出冷淡的样子来：「何事？」 「你是生气了吗？」 明沁仰起头，小心翼翼的询问玄璃。夕阳西下，霞光万千，天际晕染成深深浅浅的橙红色，不远处是田东一倒下的尸身，蜿蜒的血液流向远处，晚风拂过，带来些许刺鼻的腥气。 动作一顿，玄璃不自然的炸了眨眼，明沁仰头看她的瞬间，眼睛里装的全是她，所有红色橙色的鲜明色彩，全都成了陪衬。 「……没有。」玄璃说。 她狼狈地扭过头，率先走在前面：「我们还是快点去木家吧。」 「等一下。」明沁叫住她。 「什么事？」 「你知道，木家在哪个方向吗？」 「……」 === 「前面就是木家了。」季和木引路，将二人带到木家，指了指远处辉煌的宅邸，「玄璃仙子既然有同木家老祖一战的实力，那我便保护好侄女儿，为明家报血仇之事，就劳烦您了。」 「不过是小事。」玄璃颔首应下，弹了弹落在黑剑上的飞尘。 玄璃开道，一路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季和木与明沁在后做好防护，唯一要注意的是木家老祖出来后，要如何应对。 沉吟片刻，季和木道：「我实力虽然不如玄璃仙子，但对上木家大部分人还是能维持一下的，只是人一多，难免顾不及……」 他们终究不过三人而已。 季和木小声嘆气，言语间满是无奈：「实力不够，法器来凑。要是我有厉害的法宝就好了，可惜我出身微寒，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木家是有名的修真大家族，世代积累不知有多少，季和木不过一介散修，能和明沁父亲交好纯属偶然。 明沁将视线转到玄璃手中的黑剑上，季和木没有趁手的法宝，而以玄璃的实力，黑剑实在是可有可无，不如…… 她还未开口，玄璃便道：「法器不过是辅助罢了，终究是外物，修炼修的是己身，不然如何成仙？」 这修真界的风气也是怪了，一个个不潜心修炼自己，都想着有什么厉害的法宝，极品的灵丹妙药，须知这些都不过是外力，要是自己不努力，最终还是不可能成仙的。 闲话不多说，玄璃对修真界的具体情况也不了解，只是略略说几句便不说了。季和木倒是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目光炯炯：「仙子修炼多年，想来也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下修炼多年，只觉得仙路漫漫，一直望不到尽头……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玄璃回答得毫不犹豫：「有，只要你修炼有成，你就是仙。」 「仙子这话说的……」季和木低下头，他觉得玄璃这话有没有都一样。 有些话不能多说，季和木修炼多年仍旧毫无所成，对修仙产生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也是修炼的一部分，玄璃只能从旁点几句。 明沁有心说几句，可看玄璃的态度，又拿不准该说还是不该说。玄璃是她亲自召唤出来的，也就是说世上是真的有神仙。 手握黑剑，玄璃随手转了转，余光瞥见季和木的视线也随着黑剑旋转，冷声道：「既然木家已经近在眼前，我们还是尽快将他们解决吧。」 如今木家子弟大量出动寻找明沁，内部留守的不是很多，正是空虚之时。只要木家老祖一死，这木家也维持不住了。 ——如同明家一般，明家老祖一败，整个明家的士气一泻千里。 === 木家宅邸占地甚广，外面还设有阵法保护。玄璃三人一踏入阵法内，就被发现了。 他们的行为不像是来客，但凡阻挡之物，不论是什么，都尽数摧毁。 「站住，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木家？」木家阵法的守阵之人大声呼喝。 第83页 没有一丝废话，玄璃长剑一指，守阵之人便被黑剑剑气冲击元神，肝胆俱裂，一口鲜血从肺内喷出。 冷哼一声，身形变换，玄璃眨眼间就沖入阵内，挥剑而出，手起剑落，守阵之人的人头已同身体分开，皆倒地而亡。 来者不善！ 剩余的守阵人瞳孔惊惧一缩，急忙传讯出去，迎向玄璃：「杀！」 「不自量力！」面上没有别的情绪，玄璃一脸冷漠，不再如当初在山洞一样，为了引诱木家子弟而装柔弱。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木家已经不值得她浪费情绪了。 明沁身边危机重重，她不能耽搁时间了！ 再踏前一步，又有几十个木家子弟手持各类法宝而来。 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玄璃手握黑剑于前，属于神龙的气息笼罩整个木家。 没有人可以逃的了！ 今日所有木家人都要给明家陪葬！ 掌上生风，玄璃的手上捏诀发动法术，剎那间，冲上来的几十个木家子弟便在虚空一滞，动也动不了。 「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让你们家老祖亲自出马吧！」玄璃说着，随手一点，这些人的身体纷纷爆开，血肉横飞，散落一地。 不过蝼蚁而已，来得再多也没有用。 「木家老祖，速速现身，来领死！」 「尔敢！」玄璃这话太过狂妄，激怒了木家众人，「无需老祖出手，我等就能置你于死地！」 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各色法宝发出光芒沖向玄璃，直面她而来！ 第49章 画皮难画骨7 轻嗤一声，玄璃面对这么多的攻击依然面不改色, 手中的黑剑一挥, 强横的剑气呼啸着扫向这些法宝, 「咔嚓——」「噗噗——」一时间, 各种碎裂的声音传来, 不过一个呼吸间，这些法宝便碎裂掉落在地。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季和木惊讶的张大嘴巴, 口中喃喃：「没想到玄璃仙子竟然如此厉害，这黑剑看着平平无奇, 在她手中却恍若仙器一般。」 这一切发生鎝极快, 冲上来的木家子弟还没反应过来，玄璃便握着黑剑杀到眼前。 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 木家子弟最后看到的只是飞扬的红色血滴，紧接着就是眼前蓦然一黑，便再也没了知觉, 陷入永远的黑暗。 「木家老祖，还不现身吗？」木家大堂前的广场之上, 玄璃一身黑袍, 被血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你的子孙都要被我屠尽了, 你是想要断子绝孙然后再死在我剑下吗？」 明沁与季和木站在玄璃身后，随着玄璃的疯狂屠戮，木家已经不剩多少了。原本留守在木家的就是修为高深之辈，如今被玄璃这么一杀, 木家是完了。哪怕那些出去寻找明沁的木家子弟归来，也于事无补。 「昔日，木家为仙宝灭我满门，可曾想到有过今日？」明沁厉喝出声，「敢做不敢认，木家老祖，为何还不现身出来领死，是想要看到你的子孙都没了你才会出现吗？」 明沁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血光直面她的眉心。 「小心！」玄璃身形一动，将手中黑剑抛出，双手变换捏动法诀，黑剑撞上血光颤抖了一下，立即将血光吸收，消弭于无形。 一击不成，木家老祖从虚空中现身，悬浮半空：「你到底是谁，和明家什么关系？你若速速离去，老夫还可饶你一命，不计较你今日冒犯之罪。」 从他意图夺去明家传世之宝开始，两家便结了血仇，再无可解。 木家老祖浑浊的双目转向明沁，这就是当日逃出的明家大小姐，没想到她竟然找了这么厉害的帮手。这个玄璃，一看就不是普通之辈，想来也是明沁以利诱之，才能请动她。 「仙子修炼多年，有如此修为着实不易，今日乃是木家与明家的争端，仙子要是不再插手，她明沁给您多少东西，我木家双倍奉上！」 「呵——」嘴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玄璃冷笑，「明沁给的，就算你将木家搬空，也拿不出来。」 木家老祖嘴唇微动，还想说些什么，然而玄璃已经不打算再废话，手腕一转，足尖轻点，黑剑便裹挟着凛冽的风声沖向他来。 还没等玄璃逼近木家老祖，他的身后便冒出四位大汉，目光呆滞，双手运转结阵，一张丝网瞬间形成，笼向玄璃。 这四个傀儡是木家老祖炼制多年的法宝，不到最后生死关头，绝不拿出来。更妙的是，这四个傀儡放有他的一小缕分魂，修炼与他本体截然不同的功法，可配合本体，攻防一体。 丝网结成，木家老祖也将自己的法宝拿出来，是一面黑色的旗帜，轻斥一声，旗帜摆动，广场上之前倒下的木家子弟摇摇欲坠的站起来，哪怕躯体已经断开，也努力爬向明沁他们。 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木家老祖大声道：「你以为杀了我的子子孙孙，我就没办法了吗？在我这里，他们永远都活着！」 前面是丝网大阵，玄璃有信心自己可以破开，然而下面的明沁与季和木已经是难以支撑了！ 不能再等了！这丝网她破解起来颇费时间，还是明沁要紧。 玄璃不再向前，后退转身向下飞去，在她身后，丝网也如影随形，四位傀儡大汉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增加丝网的威力。 就在玄璃降落解决那些站起来的木家子弟时，丝网已经彻底结成！ 一张大网快速扑向三人，将他们裹得不能动弹。 第84页 木家老祖施施然降落，围绕着三人，狞笑道：「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越挣扎，只有越紧！这个网，会吸收你们的血肉化作自身滋养，不过三刻，你们就会化作一滩血水！」 血肉之躯？ 玄璃一怔，随即发笑，这木家老祖莫不是以为她是这些普通人？ 她既是黑剑剑灵，又是能保持自己的意志修罗海神龙，可随意行动，与人缔结契约。这张网虽然精巧，但若是她与黑剑合体，便能完全发挥出这由铸剑师铸成的绝世宝剑的所有威力。 「明沁。」玄璃转过头来，黑色的眼睛里满是一个人的身影，「听好了，接下来，就是你出手的时刻了。」 「什么？」不明白玄璃是何意，明沁有些发慌。她敢杀到木家这里，所有的倚仗便是玄璃。 「别怕，只要你拿稳剑便是。」玄璃伸手，按上她的眼睛，低声道，「我会融入黑剑中，届时，你剑尖所指的地方，便是我沖阵的方向。」 「拿稳剑，保护好我，不要让我离开你。」玄璃说完，嘴唇猛地向下一动，擒住她的双唇，「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让我收点利息先。」 一旁的季和木已经呆住，他听不甚清楚，只看见玄璃吻了明沁后，身体便化作一道流光，沖入黑剑中。他脸上的神色难以言喻，指着黑剑哆哆嗦嗦：「剑……剑……」 丝网外的木家老祖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就是他寻找已经的明家传世之宝！ 「原来如此！那是剑灵！这黑剑果然是仙器，明家传世之宝，不负虚传！」木家老祖猖狂大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要等到丝网将里面的两人血肉消磨掉，这黑剑也就到了他手里了。 玄璃重新融入黑剑，剑从上闪过一道光，「铮——」一声剑鸣，黑剑便自动飞入明沁手中。 不再犹豫，明沁紧握黑剑，向前一噼，一头黑色的巨龙从剑身盘旋而出，口吐黑雾，带着铮铮剑鸣与昂扬的龙鸣，丝网瞬间四分五裂，爆裂开来。 木家老祖既是惊惧又是兴奋，惊的是，明沁有如此宝剑，不知能发挥几许威力，兴奋的是，若是这黑剑真的被他收入囊中，他恐怕再也无敌手了。 一想到自己天下无敌，将所有的造化夺去收入己身，木家老祖的身子便亢奋的颤抖：「来，让我看看这黑剑，到底是有多厉害！」 一步踏出，明沁携季和木破网而出，这黑剑在她手中完全没有生涩感，不需要磨合，意随心动，如同玄璃所说的，明沁用这把剑凡是她指向的地方，便有呼啸的剑气与黑龙跟随，摧毁所有阻碍的屏障。 明沁的修为终究还是差木家老祖一截，渐渐的便有些不支了，木家老祖阴测测一笑：「这么好的宝贝，在你手中真是可惜了！还不如给我，拿来！」 他大喝一声，右手瞬间变大，向明沁手中的黑剑探去。 游弋在外的黑龙猛地回身，不惧木家老祖的威势，向他的手掌飞去。 「不过是畜生而已，竟也如此狂妄！」木家老祖没将玄璃放在心上，掌心同黑龙相撞。 「砰——」一撞之下，木家老祖抽痛的后退——他的右掌已经血肉模糊，而玄璃正顺着他的右手继续向前！ 木家老祖嘴边顿时出现一把匕首，匕首飞动，顺着他的手臂一砍，被玄璃咬住的右掌脱落飞出。 断臂保命，木家老祖也是个能决断的，剎那间就能做下这样的决定。 丢下右臂，玄璃甩动龙身，继续扑向木家老祖。他自断一臂，伤口还滴滴答答的留着鲜血，不敌攻势正猛的玄璃，只好频频后退。 原本以为，玄璃归入黑剑，由明沁使剑，不过是强势一小会罢了，待明沁疲惫时，便是他最好的机会，没想到玄璃融了黑剑，竟然这般厉害。 木家老祖紧拧眉心，脑袋飞速转动，思索着对策。 玄璃是剑灵，但凡剑灵，必然要依附于剑本身…… 想到这里，木家老祖神色一动，他这步棋，玄璃肯定是想不到了，果然，该是他的，还是他的。 双手捏诀，四位傀儡大汉再次现身，拖延玄璃的攻势，而木家老祖则转身沖向明沁。 「侄女儿，小心！」一直跟在明沁身边的季和木脸色一变，几个旋身，便冲到了木家老祖面前，他只勉强接了几招，便不敌木家老祖，迅速败退。 明沁上前将季和木扶住：「季叔——你没事吧？」 「无妨，我还有些余力，侄女儿，你是不是也不剩多少力气了？」 明沁咬牙：「既然季叔你都能撑住，我自然也可以。」玄璃还在前边为她战斗，她不可以这样…… 「季叔！」明沁的肩膀忽然一重，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卧倒在地。「你……」 「辛苦侄女儿了。」季和木露出一个微笑，「明家宝剑，终于到手了。」 第50章 画皮难画骨8 看到季和木夺得黑剑，木家老祖猖狂大笑：「哈哈哈哈！干得好！待我成仙后, 必然重重有赏, 来, 快将剑拿来！」 明沁震惊的转过头去：「季叔……你……我明家待你不差, 为何要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季和木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想多了, 从一开始我接近明家，就是为了得到这把剑！」 「不错。」木家老祖出声, 「季和木一早就投在我的门下, 潜入明家，就是为了打探黑剑一事。」 第85页 震惊的瞪大双眼, 明沁无法相信，明家灭门，竟然是他们自己引狼入室！ 季和木不过一介散修, 他资质一般，修炼资源也没有, 只好投靠修真世家, 做门客以得到修炼资源。他游历过许多地方，听闻明家有一把绝世宝剑, 乃是一名铸剑师深入修罗海同神龙搏斗，奋力撕下一半分魂收入剑中做剑灵，若是能得到该剑，必然能得到成仙的契机。得到这个消息以后, 他便投入木家，向木家老祖提供了这个消息。而后深入明家，同明父交好，多方打探，终于确认了这个传闻。 他以此向木家老祖邀功，由他作为内应，木家攻入明家夺取黑剑。万万没想到，明家到最后关头，竟然釜底抽薪，让明沁带着黑剑逃跑。 至此，明沁失踪，黑剑也下落不明。 木家当即派出无数子弟寻找，季和木也加入其中，他在明家的时间颇长，明父又同他交好，知道更多人不知道的东西。 推测明沁很可能会前往田家，而田家的田东一又是个势利的，知道田东一通知了木家后，季和木立刻赶往田家。 之后，季和木再利用田东一获取了明沁的信任，将之带上木家。黑剑一直在玄璃身上，他深知玄璃实力高强，不是他可以对抗的，便一直等待合适的时机，夺得黑剑。 明沁被击倒，玄璃还在同傀儡纠缠，无法立刻回护。愤怒的吼出一声，玄璃口吐黑雾，身形瞬间变大数倍，长而大的龙身将四个傀儡捲入其中，用力一绞，四个傀儡瞬间扭曲，身体变形。丢下傀儡，玄璃迅速沖向季和木而去。 黑剑不能留在他手中！ 眼看玄璃就要冲到他面前，季和木急忙将黑剑奉上：「还请老祖救我！」 木家老祖接过黑剑，双指併拢，朝剑身一点，分在半空中的玄璃龙身一颤。见状，木家老祖冷笑一声，双指凝聚出一点光芒，对着剑身从上到下逐一点了七下，口中念诀，点到最后，大喝道：「不过畜生而已，还敢作乱！收！」 半空中的黑龙龙身不断震动颤抖，再也维持不了飞行，直接下坠，落在广场上，巨大的龙尾甩过房屋，瓦片土石纷飞。在地上侧翻着，玄璃巨大的龙目恶狠狠的瞪着季和木，大口一吸，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龙息喷出。 「不过尔尔！」木家老祖得了黑剑，自以为天下无敌，面对玄璃的攻势，不慌不忙的移动身形，双手变换，黑剑悬空，挡在前面。 玄璃的龙息尽数被黑剑吸收。她是黑剑的剑灵，二者本就是一体，木家老祖用它来抵挡玄璃的攻击再适合不过了。 所有的攻击都没有效果，木家老祖再次念诀：「收！」他要强行将玄璃收回去封在剑中！ 之前强行变大绞杀傀儡已经消耗了玄璃不少气力，那四个傀儡中有木家老祖的分魂，但损毁对他来说，虽然肉疼，但本身对他的影响不大。 明沁真是恨死季和木了，这个小人！ 一边的玄璃还在同木家老祖对抗，她喘了口气，勉力支撑起身体，随手拿起一把残剑，向季和木刺去。 她不能在给玄璃添麻烦了，她那么好，不仅救了她，帮她疗伤，还为她报仇，是自己实力不济，才会让季和木夺去黑剑，让玄璃陷入困境。 漫天血色，玄璃龙身扭动，奋力对抗木家老祖。当初铸造黑剑的铸剑师也无法完全降服玄璃，只能将她的一半分魂收了过去，而木家老祖则不断催动黑剑，想要将玄璃完整收入黑剑内当作剑灵。若是之前，玄璃没有主动融入黑剑，定然是不会成功的，可刚刚她已经完全融入黑剑中，算是彻底承认自己是剑灵，与黑剑融合了。 黑剑原本就封了她一半魂魄，全部融合之后，威力只会更盛。而玄璃，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分出一半分魂自由活动，她无法抵抗黑剑的召唤了。 之前季和木在场，她不敢同明沁明说这一点，没想到木家老祖知道她是剑灵后，竟然很快就懂得了如何控制她。 不对……玄璃身形一滞。 木家老祖是刚知道的，那之前山洞的分魂是谁？他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剑灵了吗？ 有人躲在暗处观察这一切！玄璃忽然浑身发冷，那个人到底是谁？！ 就是在玄璃这么一停的瞬间，木家老祖抓准机会，大喝一声，头发向后飞去，宽大的袖子也被风灌满，全身精力集中，放到了玄璃身上。 「不好！」玄璃飞快的向后撤去。 另一边的明沁同季和木过招往来，但明沁拼尽全力，孤注一掷，到底还是占了上风。两人实力相差不大，季和木边打边退到木家老祖身边，期望借着木家老祖的威势，以此击败明沁。 知道玄璃已经是负隅顽抗，木家老祖也不那么着急了，腾出一只手来帮季和木。明沁跟木家老祖毕竟差太多了，一个疏忽，便被木家老祖打落在地。 这下再也没有顾虑了，不再看明沁一眼，木家老祖深吸一口气，催动术法。 黑剑旋转发出强光，玄璃的龙尾已经被吸入黑剑中。 那个山洞傀儡留下来的木牌，上面刻着「木」的木，不是木家的「木」…… 「季和木！」 就在玄璃想明白怒喝出声的瞬间，季和木一掌拍向木家老祖。木家老祖猝不及防，喉头涌出一口腥甜。 「你……」他不可置信的转过身，没想到一直对他唯唯诺诺毕恭毕敬的季和木竟然会背叛他。 第86页 季和木咧嘴一笑，飞身抢过黑剑：「多谢老祖赠我宝剑。」 他确实生来平凡，资质普通，但他对成仙的渴望却是强烈而热切的。他想要成仙，万人之上，睥睨众生！机关算尽，便是为了成仙！ 连环计！ 竟然是连环计！ 为了将玄璃封入黑剑，木家老祖已经用尽全力，再也没有余力，再挨了季和木这一掌，已经奄奄一息了。而玄璃此时也是在艰难挣扎，不想被封入剑中。 季和木接过黑剑，同木家老祖一般，双指併拢在剑上一点，玄璃的龙身颤抖剧痛无比，发出嘶吼。 融合之后，黑剑既是助力，也是她的死穴。 「玄璃！」明沁再也受不来了，看玄璃那样痛苦，而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都是因为她要报仇，实力不够，召唤出了玄璃，也是因为因为她要报仇，实力不够，玄璃才会融入黑剑，最后，也是因为她实力不够，黑剑才会被季和木夺走，玄璃才会受制于人。 玄璃可是修罗海神龙，却因为她处于这种困境。龙游浅水遭虾戏，玄璃应当是高高在上的，扬着下巴，手执黑剑，素手一挥，便是人头落地。她的衣袍永远都是浓厚的黑色，眼睛是星子一般的明亮，荡漾着脉脉烟波，红唇一勾，足尖一点，，抬手便是风起云涌。 仇，她要报，玄璃，她也要护！ 握紧拳头，明沁默念法诀，倘若她不能救出明沁，这一辈子，她都会悔恨在心，也没脸再活下去了。她的头发无风自动，神识放大数倍，笼罩季和木，她竟是要催动激发自己的潜能，以此来提高实力！ 皱紧眉心，季和木动作一顿，玄璃他才收了一半，若是就此放弃很可能再也没法将玄璃封进去了。可明沁这样疯狂的攻击，他也是承受不住的。 「拿命来！」明沁不顾一切的向季和木冲去。 季和木这样的卑鄙小人，多次背主弃义，岂配能拥有黑剑，得到玄璃，更不要说得道成仙，荣登仙路了。她不甘心，明家待他不薄，只因怀有巨宝，便惨遭灭门。玄璃自从和她缔结契约后，更是将自己融入黑剑，以此获得更多的力量，就是为了帮她报仇。还多次笑着说，要先取利息…… 可却因为她，落入绝境。 她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又同玄璃订立契约，杀上木家，怎能因此功亏一篑呢？ 「玄璃！」明沁厉喝，「你不是说一定会帮我报仇的吗？你看看地上，木家老祖还没死呢！难道你要就此瞥下我吗？别忘了，你可是已经收了利息，难道你就不想要我吗？你不想要完成契约了吗？」 闻言，玄璃浑身一震，看向明沁，咬牙应道：「想，当然想！」 第51章 画皮难画骨9 有明沁这番话，玄璃原本迷糊的脑袋骤然清醒了不少。黑龙盘剑, 嘶吼着向握剑的季和木而去。 没有想到玄璃在明沁说完这番话后还能奋起反抗, 季和木一惊, 手腕抖了一下, 黑剑持握不稳, 竟然被玄璃短暂的控制了一瞬。 「哐——」黑剑掉落在地。 明沁看准机会，连忙将黑剑拾起, 指尖在剑身上轻点几下，解了玄璃的封印。 束缚全身的吸力陡然消失, 玄璃抓住机会, 脱离黑剑，落地化人。她朝明沁伸出手, 想要拿过黑剑。 目光直直的盯着季和木，明沁声音沙哑：「我来。」今日，她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狼心狗肺的季和木, 还有木家老祖，一个都不能放过！ 明沁本就和玄璃订了契约, 黑剑在她手中没有任何的滞涩感, 从另一方面讲，明沁也是黑剑的主人。 拧了拧眉心, 玄璃默然不语。明沁此时对季和木和木家老祖的恨意犹如滔天烈火，她的执念如此深重，已经濒临入魔的边缘了。 她说过她要成仙的……明家一整个家族都是修仙的，倘若明沁真的因此入了魔, 她将家族看得这般重要，恐怕会接受不了吧。 心中担忧不已，玄璃面上却未露分毫，她走到明沁旁边，将手覆盖在她握住剑的手上:「明沁，还是我来吧，你和我订立契约，不就是想要让我杀掉他们帮你报仇吗？」 知道玄璃是担心自己，明沁摇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冷声道：「谢谢你，只是不必了，这个仇，我要亲自报！」 又是报仇…… 玄璃将明沁的手握得更紧：「我们一起如何？」 明沁怎会拒绝？ 只要能报仇，什么都不重要。 玄璃微微一笑，微微侧过身将明沁圈在怀里，双手覆在明沁的手上：「这把剑，应该这样用……」 黑剑在半空画了一圈，发出震耳的剑鸣，明沁的双眼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如今的她极其渴望力量，随着黑剑的剑鸣，她跟着喝了一声。 不好！ 玄璃一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明沁的头发无风自动，向后飞扬而去，她手中的黑剑也散发出明亮的光芒，犹如握着一道闪电在手中。 黑剑随着明沁的呵斥脱手而出，寒光一闪，便是一道血光，转眼之间，季和木的人头已经落地。 他似是不敢置信死亡来得如此之快，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惊惧。 不远处的木家老祖看到这一幕，他已经无力行走，只能奋力向后滚了两圈。 然而还是没有用，明沁提剑，很快就杀到了他面前。 第87页 「你……」木家老祖大骇，口中不断涌出鲜血，说话断断续续的，「这一切都是……季和木那个卑鄙小人的阴谋……木家只是被他矇骗利用……」 他没有机会说完了。 明沁挥剑向前一砍，汪洋似海一般的剑气便滔滔袭来，将他困在其中。 「当初，你也是这样杀我家老祖的。」明沁神色冷漠，「如今，也该你尝尝这滋味。」 剑气汇集，将木家老祖包围起来，伴随着铮铮剑鸣，一点一点的刮着木家老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样的惊惧害怕，只有在他还是个小修士遇到大能时才会感受到。而今天，明沁这个之前还让他轻视不放在眼里的小修士，再次让他体会到了。 明沁永远记得，自家老祖就是被木家老祖折磨而死的。 「若不是你贪心有所图，怎会受小人蛊惑，灭我明家满门？」 木家老祖连个完尸都没有。他的肢体被剑气割得四分五裂，没有一块完好，脏器外翻，血流汩汩。 明沁杀完人，回头望向玄璃。 鲜血将她白净的衣物染红，玄璃看到，她的眼睛已经有了虚影重瞳——这是入魔的徵兆。 「明沁！」玄璃大喝，「木家老祖已经被你手刃了，你的仇，已经报了！」 好似黄钟大吕，玄璃这一喝，让明沁猛然清醒了过来，手中的黑剑再也握不住，「哐当」落地。 玄璃飞奔过去，扶住支持不住的明沁：「坚持住，明家就只剩你一人了，你还要修仙得道，重振明家……」 她絮絮叨叨的念了一堆，就怕体力透支的明沁因为报完仇精神一松，就此闭眼醒不来。 「玄璃……」明沁喘了一口气，眼中的重瞳渐渐合成一个，「我很高兴，能遇到你，完成心愿。」 她勉力露出一个微笑：「我说真的，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不，是一条很好的龙，虽然你已经入魔了，但是你真的……」 玄璃的身形一滞，虽然她杀人干脆利落，但是明沁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她入魔了？ 「明沁……」她刚想开口说话，便发现明沁已经昏睡过去了。 玄璃：「……」只好等明沁醒来再解释了。 === 明沁是在一片废墟上醒来的。 彼时玄璃正抱剑站在一边，正眺望着远方的云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璃没有发现明沁已经醒了，明沁口干得厉害，环顾四周，发现这是木家宅邸。如今木家已经覆灭，华美精緻的房屋已经倒塌，瓦砾遍地。 「玄璃……」明沁轻声唤人。 「你醒了？」玄璃快步走来将她扶好，「好些了吗？」 轻轻点头，明沁起身活动了下筋骨，一转头，看到玄璃直直的盯着她，目不转睛的。 「玄璃？」主动走向玄璃，明沁轻轻握紧她的手，玄璃的手是冰凉的，没有一点热度，「你怎么了？」 玄璃垂下眼睛，之前她一直在思索，契约完成后，明沁会怎么办。之前她所说的，也不过是为了激发明沁的求生意志。修罗海凶险万分，她一个修仙者贸然进入，只会成为各方霸主的美味点心。有她在还好，若是她不在，明沁该如何是好？修罗海强者为尊，是容不下弱者的。 明沁觉得她是魔龙，也是因为能在修罗海存活下来的，都是穷凶极恶的修魔者吧。 明家是修仙世家，明沁也一直以这个为荣，乃至在明家灭门之后，仍然念念不忘。明沁对于修魔，是很抗拒的吧…… 她虽然一直说着明沁是她的人，但若明沁不愿意，自己总不能逼着明沁修魔吧。 「如今完成契约，我自当回去修罗海，你要如何？」 明沁有些迷糊：「契约完成了，我不就是你的人了吗？自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她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下玄璃，「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修罗海是什么状况，明沁也有所耳闻，要不然她也不会凭空怀疑玄璃已经入魔了。玄璃的实力如此强横，想必在修罗海也是一方霸主一般的存在，如今她这样说，是不是觉得她太弱，是个累赘？ 「你若是也要随我过去……」玄璃将其中的厉害点明，「那里是容不下修仙者的。」 深吸一口气，玄璃缓缓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有我在，你最终会成仙，去往九天之上。」从此两不相干。 「那你呢？」明沁问。 「我回修罗海。」我的使命，就是守护修罗海。 「我也去修罗海。」明沁说。 「你要修魔？」玄璃讶异的转过身，抬眼看了下明沁，「你……」 明沁已经入魔了。 「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没有家了，我家就只有一个了……我实力很弱，可能会拖你的后腿，但是我努力修炼的，不是说，修魔能很快提升修为吗？」明沁努力露出一个笑脸，眼底已经开始模糊，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一滴掉落，「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好。」玄璃将明沁揽入怀中，「别哭了。」哭得我难受。 === 昔日修罗海的一方霸主玄璃神龙失踪一段时日后，突然回归了。原本众多魔物以为这一位天帝派来消磨他们的已经被调走了，纷纷奔走相告，没想到才过不久，她便又回来了，而且，实力比以前更加高深莫测了！ 第88页 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子，衣裳白净，明眸皓齿，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边。 有魔物与她们狭路相逢，若是实力弱的，便由那女子出手，要是实力强的，便有玄璃出手，打到差不多再交给女子。有时候，她们还特意找人上门踢馆。 如此几次后，众魔物反应过来了：感情这位玄璃神龙是在拿他们给那女子练手。 === 「轰隆——」一声巨响，天边亮起两道闪耀的光芒——是有人在进行对决。 光芒中心的是一个女子，而与她对阵的则是一个满头红发的修魔者。 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冷哼一声，明沁抬手，双手变换，口中念诀，掌心的光芒更甚，开始吞噬红发修魔者的光芒。 不好！ 红发修魔者意识到不对，急忙后退。 然而他还是太慢了，黑剑瞬间飞起袭来，向他的头颅噼砍而去，剑鸣铮铮，剑气磅礴浩大，令敌人无路可退。不过片刻，明沁便又大败一名敌人。 接下来的几个，看到明沁如此狠厉，抖了下身子，慌忙夺路而逃。 剩下的几个小喽啰不足为惧，明沁收好黑剑，转身走向另一边的玄璃。 「我今天又进步了好多。」她笑靥如花，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玄璃，就等着玄璃的夸奖了。 「做得很好。」玄璃也很欣慰，明沁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 修罗海广阔非常，很多地方都是荒无人烟之地，二人走到哪里便到哪里休息。 白天收拾完魔物，晚上她们便一起入眠。修罗海的夜晚繁星闪耀，星光明亮。 「你知道，我为何入魔吗？」最后要闭眼之前明沁忽然问她。 玄璃摇头，却抬眼看到明沁的眼中满满都是她。 「因为你，我不能让别人得到黑剑，不能让别人囚住你，不能让别人得到你，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我这一生，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却只有你是一心一意，为我着想。忠厚老实的外表未必是真，美丽的外皮下也是一具皑皑的骷髅。 「我知道。」明沁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玄璃伏在她耳边说，「所以，我向天帝请罪，因为进入人间界，灭了木家满门，所以天帝降罪，让我永远留在修罗海。」从此以后，我会同你一起，留在这里。 传闻修罗海的玄璃神龙身边有个女魔头，来历不明，持一把黑剑，与她成双入对，从未分离。 第52章 青梅成双对1 第一缕阳光从云层后面射出来的时候，终年云雾缭绕的归灵山传来了一阵譁然声。 「快来人啊, 子衿师姐回来了！」 「恭喜子衿师姐大败魔物, 大胜归来！大家快出来！」 归灵山的归灵门是由归灵仙君创立的仙门, 归灵仙君法力高强, 是不少仙家子弟趋之若鹜的师者, 拜入他门下，修为增长不说一日千里也是蒸蒸日上。除了拜入归灵仙君门下的仙家子弟, 还有一些草木妖精。归灵仙君在此地传授徒弟仙法天道，这些草木在一旁听讲感受, 慢慢的竟也修出了神智。有些虽然离化形还有困难, 但说个话稍微摆动下身子，还是不难的。 因为是受归灵仙君的教化, 所以这些草木妖精也将他门下的弟子尊为师兄师姐，把自个儿算作归灵仙君的不记名弟子。 归灵仙君门下仅有四个弟子，其中大弟子白墨和二师姐月落秋早就已经出师在天庭任职, 偶尔休沐回师门看看师尊和小师妹们。三师姐子衿和四师姐丹碧是之后一同被收入门下的。这两位师姐的出身也是极其尊贵的，三师姐子衿是四象之首的青龙, 四师姐丹碧则是青鸾, 为五凤之一。 都是尊贵人物，山上的这些小妖精一个都比一个机灵, 遇到人就使劲喊师姐讨个好。 因为不敢直呼师姐们的名讳，平日为了区分这两位师姐，大家都是按排行叫的，不过后来, 大家发现，四师姐好像不大高兴，特别是他们喊三师姐的时候。 这……这四师姐为什么不高兴啊？ 小妖精们慌了，他们可不算归灵仙君门下的正式弟子，都算作是依附。但要是出了山，说自己是归灵仙君门下的弟子，人家都会敬你三分。 这四师姐不高兴了，万一她要是发火朝归灵仙君撒个娇发下牢骚，他们这些小妖精搞不好就得被归灵仙君赶出山，别的不说，归灵仙君可是出了名的护短。他们这些小妖精，哪能比得上凤凰？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小妖精们不敢放过一点点细节，认真的回想哪里惹到四师姐了。当着四师姐的面喊三师姐……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小妖精们想了半天，终于有个较为年长的一拍大腿，想到了一件旧事。 这龙凤两族世代交好，双方之间也是时常联个姻结个拜互相走动什么的。三师姐和四师姐的年岁相差无几，两家人在两个孩子出生后也是时不时走动，让三师姐和四师姐一起玩。这话归灵仙君原本一早就看好四师姐的资质，想要收入门中。 也是巧了，他上门收徒那天，正逢三师姐一家过来做客，归灵仙君一看三师姐，觉得这孩子也不错，当即就想收入门中。彼时四师姐还没出来见过师父，等出来的时候，三师姐已经磕头认师了，四师姐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也就是说，四师姐原本应该是叫三师姐的。 第89页 ——难怪四师姐不高兴，任由谁被平白降了一辈都不高兴。 小妖精们点点头表示明白，回头商量了一下，还是不叫排行了，直接名字加师姐，就是不知道师姐们同不同意。 小妖精们找了个师姐们闲暇的时候，慎重地问了问。 一向温婉和悦的三师姐就笑了，眉眼弯起犹如天上皎月，笑颜动人：「同意啊，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一旁的四师姐原本已经打算张口说话了，结果被三师姐抢先点头同意了，她也只好冷哼一声，挥手赶人：「就这么点小事还过来问，你们爱叫什么叫什么！」 「丹碧。」三师姐转过头来教训四师姐，「他们也是……」 「你闭嘴，少装好人！」一看子衿这副假惺惺的模样丹碧就想作呕，「我不想和你说话！」 ——原来四师姐真的不喜欢三师姐！ ——不对，是丹碧师姐真的很反感子衿师姐，这个是不是师门内斗？！ 小妖精们被迫围观了一场师门争斗，惊恐的瑟瑟发抖，唯恐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第二天起来，尸体就凉了。 ——不，很可能连尸体都没有！ 最后还是好心的丹碧师姐解救了他们：「这里也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还是回去修炼吧，我和你们丹碧师姐要商量一些要事，顺便切磋一下。」 小妖精们忙不迭的跑了。 刚走没多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等他们回头一看，发现他们刚刚进去的屋子已经倒塌成为一片废墟了。 尖利的凤鸣和低沉的龙啸夹杂，废墟之上一片光影闪动。 「师姐就是师姐，真不愧是归灵仙君座下的弟子，连切磋都这么大动静。」小妖精们纷纷感慨，这仙家子弟就是同他们这些山野妖精不一样，特别是龙凤大族，一出手就是山摇地动，有这样的师姐，他们觉得特别骄傲！走出山和别人炫耀都觉得倍有面子！ 而自从子衿师姐奉命外出除魔，这山便安静了许多，师姐们不再每天切磋，这山的护山大阵也很少启动了——一般师姐们切磋，门内都会毁坏不少东西，幸而归灵仙君特意布置了这个护山大阵，除了保护还能修复门内的房屋建筑。 归灵仙君也很厉害，有这样的师父，难怪师姐们也这么厉害。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小妖精们纷纷对这个仅剩三个人的仙门表示了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如今子衿师姐回来了，山又会热闹不少。还有丹碧师姐，自从子衿师姐走了以后，每天无所事事的，这边打掉刚结果的果树，那边捏落刚打苞花骨朵，山不少花花草草都遭了殃。 子衿师姐回来了，丹碧师姐就又可以和她切磋仙法，谈经论道了，他们也能跟着安生不少，不用每天战战兢兢的，就怕丹碧师姐突然来个辣手摧花。 小妖精们美滋滋的，愈发大声的喊话通知山的一众草木妖精：「子衿师姐回来了！」 === 子衿回来了？ 丹碧原本正要将一块石头塞进一个巨大的花苞，试试这花苞能藏多重的东西，还没动作呢就听到满山的妖精们喊话，到处嚷嚷。 这些小妖精还真是好收买。那条恶龙惯会装模作样，每天对着那群小妖精笑一笑，那些没什么见识的山野妖精就欢天喜地的，认为青龙大人是个好人。 不屑地哼出声，丹碧眯了眯眼睛，使劲的掰开花苞，将石头强硬的塞了进去。 她走后，巨大的花苞抖了抖，摇晃着打开几片花瓣，开出一个小口子，好似在努力地要将石头甩出来。 丹碧走到大堂的时候，归灵仙君已经在那里了。 「师尊。」丹碧行完礼，也不管归灵仙君有没有答应，急急忙忙的环顾四周，子衿人呢？不是说她回来了吗？ 「丹碧。」归灵仙君神色凝重，往常两条长长飞起的眉毛如今也耷拉着垂了下来，「你师姐她……」 「她……她怎么了？」丹碧的心怦怦直跳，忽然紧了紧，好像被什么捏住了一样。 子衿那个伪君子不是最会做样子装吗？该不会这次失败了吧？她早就说过她这样迟早要遭报应的嘛！那个傢伙不是每次都拿出师姐的派头来教训她吗？不是自以为很厉害吗？每次都能打赢她……子衿这次怎么可能会失败？ 子衿呢，她在哪里？那些小妖精说她回来了，难道回来的是……是她的……不是吧，龙子衿你个贱人，不是说要娶我的吗？怎么自个儿先跑路了…… 丹碧越想越怕，脸色越发惨白，双眼无神，连归灵仙君说话也无心去听了。 「丹碧！丹碧！」一直叫不来魂，归灵仙君抖了抖眉毛，长长的眉毛竖起直飞，他气沉丹田，大吼一声，「丹碧！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为师说话？！」 被归灵仙君这么一吼，丹碧也顾不得委屈了，往日要是给归灵仙君这么一吼，她就撒娇躲避怒火。可今日，骤闻子衿的死讯，丹碧有些接受不能，虽然这条恶龙没做过什么好事，但是也没对她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更何况，她们两人还订了娃娃亲，往日归家都是结伴一起回去，往后就只有她一个人独自回去了…… 这么一想，丹碧越发觉得难过了，当即泪眼汪汪的看向归灵仙君：「师尊……」 归灵仙君被泪如雨下的丹碧给唬了一跳，看她的样子确实是伤心不已，刚刚又被自己吼了下，又想到这两个孩子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还订了娃娃亲，如今子衿出了这档事，她如此难过也是理所应当的。 第90页 他连忙安慰道：「失忆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为师都想好了，你们两个从小亲密，彼此也互相契合，将来还会结亲……这段时间就让子衿搬到你屋里去，你们两个一同吃饭睡觉，互相切磋学习，既能共同进步又有利于子衿恢复记忆。毕竟你们那么亲近熟悉，她日日夜夜和你相处，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归灵仙君叨叨絮絮的说了一堆，展望了一下两人未来生活的远景，又给了丹碧加强了子衿一定能恢复记忆的信心。 「师尊，你刚刚说，子衿她……只是失忆了？」 「是啊，你放心这个小毛病很快就会好，你们还会是亲亲密密的师姐师妹，以后还会是……」 「师尊。」丹碧忽然打断归灵仙君，「既然只是个小毛病，那我就先走了。」 谁要同那条恶龙亲亲密密啊！ 第53章 青梅成双对2 子衿被送来的时候，丹碧仍旧不敢相信, 这条恶龙是真的失忆了。 扫了一眼像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的子衿, 丹碧悠悠然的翘起一只脚挂到另一把椅子上：「餵, 你知道我是谁吗？」 原本死水一般毫无光彩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子衿三两步扑到丹碧身上：「知道知道！媳妇媳妇！」 「……」被泰山压顶扑下椅子的丹碧不想说话。 子衿像一只确认自己地盘的狼狗, 不断在丹碧身上蹭来蹭去：「媳妇媳妇……」 「……你起来。」丹碧艰难的从子衿口中扯出自己的衣领，再不阻止这傢伙, 她今儿这身衣服是别想要了。 「我不！」一听到丹碧在赶她走，子衿的双眼立刻冒出两汪粼粼的潭水, 泫然欲泣, 「媳妇……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的乖乖娘啊，这恶龙装哭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 都快赶得上她了。 丹碧目瞪口呆，子衿这样眼泪把握得极好，要掉不掉的, 双眼睁大，再配上无辜的神情, 简直就是在凛冽寒风中抖抖索索的悽惨小白花。 也不枉子衿不花钱白白看了她那么多场假哭, 这哭起来的样子，跟她还真是迷之神似。 ——深得她真传啊！ 丹碧暗自在心里发出感慨, 深觉是自己教得好的缘故，子衿才能哭得这么好看……不对，子衿把从她这里学来的用到了自己身上！ ——呵呵。 丹碧在心里发出了冷笑。 === 归灵仙君将失忆的子衿送到丹碧那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子衿在除魔的过程中被魔物伤到了, 当时伤势不重，便没放在心上。不想回程的时候，驾了云走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接近归灵山了，结果给人撞了。对方逆向驾云走划定的云路，又飞得快，子衿身上有伤，精神难免有些恍惚，这么一撞，当即就直直的掉下去了。 那人一看惹了事，虽然慌慌张张的但也没想跑路，赶忙将人救起。子衿乃是青龙，身躯覆盖坚硬的龙鳞，就算化身为人，身体也没有常人那样脆弱。她醒来后察看一番，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又急着赶回来，也就不和对方计较了，大大方方的将人放走，自己则回了归灵山复命。 子衿进入归灵山的护山大阵时，不仅那些妖精知道了，归灵仙君也有所察觉，悄声传话让她来见他。 那边的妖精们满山满野的传递消息，这边子衿有条不紊的向归灵仙君汇报此次除魔的具体状况，至于被人撞到的事故，她也就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 她不在乎，归灵仙君可坐不住，当即就怕了拍桌子：「是谁？！哪个不长眼睛的混蛋这么大胆，竟然敢撞我的徒弟！」 「……师尊，我没事。」子衿尽力解释。 「不行！现在的年轻小仙真是胆大包天，居然这么不懂事，也不打听打听我归灵的名号，我的爱徒岂是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以冒犯的……」 「师尊……我真的没事。」子衿无力解释。 「太过分了！实在是欺人太甚！」归灵仙君站在椅子上，一脚踩着桌子，两条眉毛像两条蚯蚓一样不断在空中扭曲，「走！我们找那人算帐去！」 「……」子衿绝望望天。从头到尾，归灵仙君都没将她的解释听进去，一直自顾自的说话，唾沫横飞。 比起去算帐，她更想去看看她的小青鸾。 「师尊，算帐这事先不急，我觉得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急中生智，子衿也顾不得别的了，早点见到她的小丹碧才是最重要的，「您先帮我看看好不好？」 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比起来，当然是徒弟更急迫。 归灵仙君站住了脚步，先为子衿查看伤势。 「这个伤，虽然看起来有点严重，但是徒弟你放心，为师法力高强，你这点伤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只要为师一出手，你的伤很快就能恢复，一点疼痛都没有。为师在这里，再大的伤也是小伤……」 子衿：「……」完全不想说话。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子衿道：「师尊，您还是快点动手吧。」再拖下去，小伤也得给您念叨成大伤了。 归灵仙君应了一声，双手变换，指尖流光溢彩，迸出万道仙光，这些仙光丝丝缕缕的进入子衿体内，慢慢的修复子衿之前受的伤。 「徒弟啊，你放心，你的伤很快就会好的，师父已经用了最好的仙法来帮你恢复……」归灵仙君的嘴巴一刻都闲不下来。 第91页 子衿对此早已习惯，嗯嗯啊啊的应几声表示自己有在听。反正归灵仙君只要听者做出有在听的姿态，并作出回应，至于具体的内容，他其实并不需要。 她的人在这里，可魂已经游离在这归灵山中了。 她回来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次外出没给丹碧带什么手信，刚好路过一个小城，便下去买了些小玩意。买东西的时候，她也顺带将小城走了走，偶然瞥到路边一个小摊，卖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这分出一小缕神魂的法术就是她在这小摊买的，倒也有点意思，唯一的小缺点是本体的反应会有些慢，而且要是分魂出了事不能及时收回来，本体很可能会出现问题。 至于是什么问题，这书没写，因为出问题的人都没办法回答了。 子衿一向胆大，对自己极其自信，相信自己不会出问题。在回程的时候试了试，除了被撞的那会儿反应不过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此刻她被师尊困在这里，也只好分出一小缕神魂出来探探丹碧在哪里了。 子衿的一小缕神魂一直跟着丹碧走，看她一路拈花惹草，逗逗这个，摸摸那个，子衿自己也觉得好玩。 丹碧走了一小段路，抬眼看到一个巨大的花苞，清澈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伸手比划了一下花苞的大小，又弯腰在地上摸索了起来。 她要做什么？ 子衿好奇不已，索性将神魂飞置进花苞内。估计丹碧是要对着花苞动手，到时候她不久知道了？ 丹碧拾起一块同花苞稍小有些的石头，摆弄了一下，顿了顿。 过了不久，远处的山林传来阵阵喧闹，她凝神听了一会，又皱眉不动了。 这是怎么了？ 子衿有些着急，刚想从花苞出来查看，便猛地感受到一戳亮光，紧接着就是逼仄的空间和无尽的黑暗。 丹碧动作迅速，塞完石头，拍拍手直接走人了。 被困在花苞里的子衿：「……」我要死了，不能呼吸了。 === 「徒弟，你感觉怎样，是不是觉得师父果然是老当益壮，功力不减当年，为师跟你讲，这姜还是老的辣，不管是多大的事，只要为师一出手，你就知道有没有……」 「徒弟，你现在是不是发觉自己身轻如燕，连吸入的灵气都是甜的？现在的你是不是浑身充满了力量……徒弟……徒弟……「 归灵仙君说了许多，却迟迟等不到子衿的回应，再看自家徒弟眼睛已经紧紧闭上，面色发白的样子，心忽然打了个突。 「徒弟……你……你还在吗？」 没回答。 「徒弟……你……你还活着吗？」 很安静。 归灵仙君愣住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纵横仙界千万年，居然会败在不起眼的小伤上。 归灵仙君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的仙法不说登峰造极，但放眼仙界，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徒弟，你……」归灵仙君忽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两条眉毛也无力的垂落下来。都没有人听了，让他说什么好呢？ 一个人焦急的走了几圈，归灵仙君看着神智不清的子衿很是犯愁。明明自己的仙法没出错的，可子衿怎么会出问题失了神智呢？ 他伸手将手指探到子衿鼻子下面，太好了，还有气。 不对，子衿肯定还活着，她是天生龙族，一出身便修成仙体，天庭那边早就给她安排好职务，就等她学成了。 到时候再等丹碧完成学业，小两口高高兴兴把家还，成家又立业，仙生圆满。 归灵仙君越想越多，越发觉得是自己的错，害得子衿如今神智全无。 怎么办呢？ 归灵仙君思来想去，翻了不少典籍秘法，还紧急传讯同自己的大徒弟白墨联繫了一下，两人最后得出子衿只是暂时昏迷的结论。 可好端端的，不过一个小伤而已，怎么突然就昏迷了呢？ 「也许是三师妹在除魔的过程中，糟了那魔物的暗算也说不定，魔物想来诡计多端，师妹年轻，一时不察……」白墨做出推断，「当务之急，还是得快些让三师妹醒来。」 「为今之计，也只有强硬刺激她的神魂了。」归灵神君很是纠结，这个方法弊端颇多。 「那也只好如此了。」白墨提醒道，「师尊还是莫再耽搁了，万一那魔物还有后招，三师妹如今这样可不大妙。」 「也只好这样了！」归灵神君咬牙，只要徒弟安好便好！ 他深吸一口气，五指成爪，按在子衿头部，源源不断的灌入灵气，拼命唤醒子衿的神魂。 「徒弟！徒弟！」归灵神君焦急不已，终于等到子衿睁开眼睛。 「你……你是谁？」 归灵神君再次愣住了。 完蛋了！ 他的宝贝徒弟不记得他了！ 失忆了！ 第54章 青梅成双对3 子衿失忆了！ 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这对归灵仙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难道是自己的法术出了问题？ 「徒弟……子衿……你, 你还记得师父吗？」没了以往的滔滔不绝, 归灵仙君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旁边的白墨投影也瞪大了眼睛：「三师妹……你还记得我们吗？」 木头人子衿双眼无神, 茫然的眼睛没有焦点, 甚至都没有将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 第92页 「师父……」白墨疑惑的看向归灵仙君——莫不是您的法术出了差错？ 归灵仙君也不知道为何, 他已经一再小心了，只是这神魂刺激真的说不好, 仙界不少大能前前后后都研究了真多年，还是没研究明白。 看来师尊一时半会是没办法了, 白墨沉吟一番, 道：「若是普通的失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要是不严重, 神魂也可自行恢复，弟子也曾听说过，凡人有丢失记忆的, 与昔日亲人朋友日日相处，久而久之, 便恢复记忆……三师妹乃是青龙, 神魂坚韧，此次也是纯属意外, 要是能……」 白墨话还没说完，归灵仙君便站起来：「为师这就去通知龙族过来领人。」 没想到归灵仙君这么着急，白墨也不再啰嗦，忙道：「且慢师尊, 师尊何必捨近求远？四师妹不是同三师妹结亲了吗，她们二人从小便一同长大，又在您们下朝夕相处，想来是极为亲密的，师尊让四师妹悉心照顾三师妹即可。」 归灵仙君连连点头：「有理有理。」他又想了想道：「要是子衿在门内，为师要是想出了办法，也方便就地医治，不必千里迢迢去往龙族。」 既然如此，只要等丹碧来了就好。 白墨颔首，温声告辞，说等二师妹月落秋公干归来，三师妹记忆恢复，他和二师妹再完婚办婚宴请师尊师妹们过来吃喜酒。 「说起来，落秋的医术也是一绝。」提起二弟子月落秋，归灵仙君灵机一动，道，「要是等落秋回来，子衿的记忆还不能恢复——」 「那弟子就请她过来给三师妹看一看。」白墨明白，「师尊放心，回去后我就去转告师妹。」 「哎，正是这个理。」归灵仙君送走白墨，等了一会丹碧便过来了，将子衿交到她手上后，忽然想起…… 丹碧和子衿早就已经订亲，白墨和月落秋也即将成亲，而师门就只剩自己一个了！ 风一阵阵吹来，归灵仙君有感而法：「在仙界结成姻缘如此稀少的情景下，我归灵门居然还出了两对，我归灵门，真乃风水宝地一个！」往后收徒，要是哪个不愿意进的，正好可以拿这个吹嘘一番！ 「回头得找月老让他分一份薪资给我才是，到时候我归灵门就可以多买些山地修建了……」 没有任何萧瑟感，归灵仙君兴奋的算起了钱来，丝毫没有独身一人的寂寞。 === 子衿失忆了，不记得身边的其他人和事，却还记得自己是她媳妇？ 这可就好玩了。 丹碧摸着下巴，眼珠子一错不错的打量着子衿，看到子衿还有再扑过来的意向，忙喝道：「你站住，不许动！别过来！」 子衿果真乖乖站住了，眼睛巴巴的看着丹碧。 「很好，真听话。」以往的子衿哪有这么乖觉，丹碧很是满意，「你听话，我就奖励你……」 「奖励你……」一时想不起应该奖励什么好来，又见子衿眼睛早已瞪得圆圆的，丹碧的心忽然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子衿就站不住扑了上来。 「媳妇媳妇……奖励媳妇……」 「你妹的媳妇！」丹碧忍不住爆粗口。 「我没有妹妹。」子衿万分委屈，她不仅被丹碧推开了，还被推开得那么远，媳妇不是说，只要她听话就给奖励吗？ 「你个呆子！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妹妹！」边收拾好自己的衣领边说话，丹碧忽而停下动作，抬起头眯着眼看向子衿，「你刚刚说什么？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知道自己没有妹妹？」难道她是装的？ 子衿也反应过来，迷糊的看着丹碧：「对啊，我怎么知道自己没有妹妹的？」 拍了拍桌子，丹碧大声道：「我问你话呢！你看我干什么？！难道我就知道吗？」 「可……」子衿的眼睛很快就泛起了水光，「可你是我媳妇啊……」 丹碧被这个说法镇住了。按照子衿的说法，只要丹碧是她媳妇，就什么都能成立。 还未等她察觉有哪里不对时，子衿又靠近丹碧，将她一搂抱在怀里：「媳妇……」 「……」丹碧不得不承认，子衿的怀里还是挺舒服的，她没有像其他水族一眼冰冷湿凉，而是刚刚好的舒适。 丹碧说不出哪里好，但却莫名的眷恋。 说起来，她们似乎许久没有这么亲密了，特别是自从她们一起拜入归灵仙君门下以后…… 丹碧的心情莫名的酸涩，连刚才怀疑子衿是假装失忆的这个事都抛在了脑后。 === 其实，身边跟个呆子好像也不错。 渴了的时候，手一伸，马上就有一杯温热舒适的水送上来，不冷也不烫，这个就算那些小妖精，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丹碧的眼珠子一转，又开始使唤起子衿来：「喂，呆子，快给我将藏书阁的藏书搬来。」说完，丹碧便将书单塞给子衿：「速去速回，这些书今日一定看完，你快点去搬回来，明天师父就要考校了。」 因为典藏珍贵，不仅藏书阁里面是禁止使用到的法术的，连一些比较古老特殊的书籍也禁止使用法术搬运。而不巧的是，丹碧书单上面的书，全都是禁止使用法术搬运的书。 子衿倒是没想那么多，媳妇儿有需要叫她去做，她没有一点的推迟，看也不看书单，答应了一声就走。 第93页 书单上面的书又多又重，耗费的时间长些也是正常的。 丹碧在房内等啊等，一直到日落西山还没等到子衿回来。 搬个书要这么久？ 丹碧在心里嘀咕了起来，该不会是真的没有失忆，看出我在整她，所以假装答应，其实是找藉口熘了吧？ 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子衿，丹碧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去藏书阁找子衿。 藏书阁空荡荡的，哪里有人？ 丹碧觉得自己被耍了，没有书单，丹碧也知道自己要拿的是什么书，她飞快的找到书搬回去，之后怒气沖沖的到原来子衿的房里，想要找她算帐。 子衿的房里也没有人。 这傢伙是去了哪里？莫不是觉得愧疚躲起来了吧？ 转了几圈找人，眼看天色渐晚，子衿还没有踪影，丹碧这才着急了起来。 「丹碧师姐！丹碧师姐！」有小妖精喊她，「您是不是在找子衿师姐？是要吃饭了找她吗？」 虽然丹碧万分不想承认她和子衿关系亲密，但子衿失忆这个消息，还是不好泄露给这些小妖精知道，只好顺着应下来：「你们看到她了？」 小妖精点点头，指了指密林深处：「子衿师姐一直在里面转圈，是在……练功吗？」 练功？ 什么功法需要一直打转的？ 丹碧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目瞪口呆的看着子衿捏着书单，埋头一直走，嘴里念念有词：「藏书阁，藏书阁……」 丹碧终究是看不下去，子衿这样子实在是太蠢了，她大喊一声：「子衿！」 听到声音，子衿转过身来，看到是丹碧，疾跑过来，一把把她抱住：「媳妇儿……」 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 丹碧：「……」 「呜呜……媳妇儿……我，我找不到……找不到……」子衿哭得抽抽搭搭的，不断哽咽，「藏书阁……我找不到……」 书单上的字全被子衿的眼泪给泅湿了。还好她没真的去，要不然找不到书，岂不是还要再哭一回。 「坏了……」拿出书单，子衿再次看向丹碧，嘴一扁，又要哭。 丹碧实在受不来了：「安静！不许哭！」 这恶龙以前不是挺厉害的么，结果就离了她一会儿，居然因为找不到藏书阁开始哭了起来。 丹碧这会也不知道说么好了，打不得，骂不得，只好哄人了：「好了好了，我又没说你一定要把书带回来！」她连哄人的语气也是凶巴巴的。 子衿还是哭，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是，你不是说今晚就要看完吗？现在藏书阁已经关了……」 「是！」丹碧真拿她的眼泪没办法，也没心思去细究子衿是不是知道自己故意试探她有没有失忆了，「我已经搬回去了，你别哭了！你还是师姐呢！哭什么哭！」 「嗝——」子衿打了一个响亮的嗝，眼泪收回去了。 「真的吗？」 「真的真的，快走了！」这样的子衿简直没眼看，丹碧将人往回带，「走了走了，吃饭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也是笨，找不到路不会叫人吗……」 「我……我就认识媳妇你啊，叫……叫谁啊……」子衿站住脚，耳根红了起来，她的头低下来，声音也低低的，「媳妇你肯来……我……我就很高兴了。」 丹碧回头一看，竟然觉得这样的子衿，莫名的不一样，她的心跳忽然有些不正常了。 ——这归灵山是不是真的有鬼？ 「赶紧走，还废话什么！」 第55章 青梅成双对4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和试探，丹碧渐渐相信, 子衿是真的失忆了。失忆之后的子衿, 对归灵山是一无所知, 懵懵懂懂, 经常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所以现在是丹碧走到哪里, 子衿就紧紧跟着走到哪里。 山里的小妖精们都是在归灵仙君来这里立山门之前就在的，也没什么心眼, 只看丹碧和子衿形影不离，只道两位师姐是感情好。 「那是肯定的, 你们是没见过, 以前大师兄和二师姐也是这样的，后来呢, 他们就……就……」说话的小妖精红了脸，不肯再说下去了。 没见过白墨和月落秋的好奇不已：「就什么？快说快说！」 「就那样啊……」讲述的小妖精跺了跺脚，两只手握拳, 两根大拇指指腹相对，面红耳赤道, 「懂……懂了吧？」 小妖精们恍然大悟：「哦哦哦……」 「也就是说, 以后子衿师姐和丹碧师姐也会这样了？」 「是啊，到时候我们归灵山又会有喜事了……」小妖精们说着说着就高兴起来, 师兄师姐成亲，他们也跟着欢喜。 刚好路过的丹碧：「……」这群小妖精都不好好修炼，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 一旁的子衿拉了拉她的衣角，眼睛澄澈：「他们在说什么？」 丹碧不想回答。 子衿有注意到刚才那几个小妖精的动作, 依样画葫芦的做一遍，问道：「这个是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妖精的话也能信，小心他们吃了你。」对于这个话题，丹碧始终羞于提起，转头便凶子衿，「快走快走，你不是饿了吗，好吃不吃呢你。」 「吃的吃的。」自从失忆以后，子衿对自己的控制也下降了很多，具体就是很容易饿，想吃就吃。 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妖精们，子衿忍不住又将大拇指对起来做了一遍，如果这是两个人…… 第94页 丹碧走了几步，发现子衿还在后头发愣，吼了一声：「还走不走啊你！」 「媳妇媳妇……」子衿追上来，眼巴巴的看着她。 「又怎么了？」 「你好凶哦。」缩了缩脑袋，子衿将原本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那些小妖精说，她和媳妇也会像手指那样……她好想试试。 不知道子衿此时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丹碧只觉得子衿的废话贼多：「你闭嘴！」 「哦，好的，我听话，媳妇你别气。」即使失忆了，子衿还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知道要哄好丹碧接下来才有无限可能。 「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堵得住，堵得住的！」子衿不敢多想了，连忙扒饭进嘴巴，两颊被塞得鼓鼓囊囊的。 丹碧：「……」 === 总之，虽然丹碧嘴上说得难听，但子衿还是觉得她的媳妇天下第一好。 很多时候，只要子衿睁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丹碧，丹碧不论是在做什么，都会第一时间放下手头的事，来看看子衿这边出了什么问题。如果子衿突然离开她超过三刻，丹碧便会漫山遍野的找她。 吓得那些小妖精只要一看到子衿是单独一个的，就紧张兮兮的跟着她，以备丹碧随时冲过来找人。 这些日子过下来，子衿再傻也明白丹碧是口是心非了。她特别喜欢看丹碧为她紧张的模样，在那个时候，丹碧的眼睛里边都是她了。『 天气晴朗，山风悠悠吹来，带着林中特有的草木香气。阳光被树叶切成稀稀落落的光斑，点缀在粼粼的山溪上面。 子衿乖乖的站在岸边，等着丹碧运用法术将溪中的鱼捞上来给她。 水青色的烟罗衫，乃是仙锦织成，水火不侵，乃是凤凰一族最为喜爱的衣袍，溪水不过没膝，丹碧的衣裳在溪中顺着水流散开，犹如一朵巨大的青莲，随着山风慢慢摇曳。 子衿一时竟然看呆了，连丹碧已经将鱼起来了都没注意到，满眼都是丹碧。 等了许久，子衿还没过来接鱼，丹碧有些不耐烦了：「要吃鱼的是你，现在鱼来了，你还吃不吃？」 猛地回过神来，子衿快步小跑过去：「吃的吃的。」 怕丹碧发现她的异常，眼见林间忽然走过一只山鸡，忙指着道：「媳妇媳妇，那里有只肥鸡！」 肥……肥鸡。 丹碧的手一抖，原本用法术抓住的鱼也握不稳了，这归灵山的鱼也机灵，感觉到松动，尾巴一甩，跳进河中，一下子就不见了。 子衿呆呆的看着鱼迅速消失在清澈的溪流中：「鱼……鱼没了。」 丹碧：「……」 顿了顿，她吼了一声：「老娘都不吃鸡你凭什么吃鱼？！」 「那我吃鸡，你吃鱼就好了。」子衿一派天真的回望她。 丹碧：「……」要是子衿真去吃了鸡，她只会更心塞。 「不许吃！」 「哈？」子衿懵了，媳妇到底是想吃鸡还是想吃鱼？ === 丹碧的心情是难言的。 子衿现在这样子，肯定是不记得她们小时候的事了。 所有的凤凰，不论长大以后有多漂亮，尾羽有多华丽，在小时候，肯定都是没长这么多毛的。要是一出生就有那么长的尾羽，那凤凰蛋光装羽毛都装不下。 而丹碧，也像所有的凤凰一样，小时候都不怎么漂亮的。她从小就生活在族中，其他跟她年纪相似的凤凰也是这样的，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子衿的到来。 与凤凰相反的是，所有的龙，不管什么颜色的，一出生就是被覆鳞片的——龙鳞都是闪闪发光的，比起毛都没长齐的小凤凰，自然是小龙比较好看。 所以当子衿和丹碧一起现出原形的时候，丹碧理所当然的被子衿给比下去了。 即使所有的凤凰小时候都是丑的，她们也都明白，自己有一天会变漂亮的！只要长大就好了！ 只要坚持到长大就好了！ 丹碧是这样想的。看着子衿被别人夸奖长得好，好像每片龙鳞都雕了朵花似的，她心里不服气也没办法。 「小青鸾——」还是糰子模样的子衿在接受了众人的赞扬后，转头看见另外一边落寞的丹碧，「你在干什么？」 丹碧拧过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自己一定会比子衿漂亮的，到时候接受别人赞赏的就会是自己了！ 「唔唔——」猝不及防，丹碧的一边脸颊被子衿捏了起来。 「小青鸾，你好胖哦……」 胖？！ 丹碧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这个字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不知道丹碧的内心此时已经翻江倒海，子衿还在自顾自的说话，捏着丹碧脸的手也一直没有放下来——她觉得肉肉的怪舒服的。 「我最近新学了一个词，」子衿一字一顿说，「就叫『拔毛凤凰不如鸡』。」 不如鸡……鸡。 自己居然还会和鸡扯上关系？！丹碧已经凌乱了。 「可是我娘说，小凤凰也没什么毛，也就是说，就是鸡……」子衿叨叨絮絮说了一堆，最后很认真的问丹碧，「小青鸾，你这么胖，是不是变回原形，就变成了一只肥鸡？」 肥鸡？！ 丹碧要厥过去了。 自己可是凤凰啊啊啊凤凰啊啊啊！ 第95页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可是凤凰来着！」 丹碧双眼冒火，倏的一下化作原形，确实是一只凤凰，只是尾部稀稀拉拉的，没有成形的尾羽，两翼也是单薄，并没有什么华美绮丽，但是……其实也不是很差，和鸡还是有区别的。 「就是鸡嘛，」子衿不屑一顾，也化作龙形，围着丹碧打转，「你看我，我和鱼就不一样，我长长的……比你长，哎，你真的好胖哦。」 「啊啊啊——」子衿一口一个胖，在加一个鸡，已经让丹碧发狂的边缘，从小到大，就没人说过过她像鸡的——毕竟周围的其他小凤凰也长这副模样。 怎么这条小青龙来了之后，她就成了鸡呢？ 「你走开！」丹碧的羽毛都炸开而来，像一团青色的火焰，猛地冲到小青龙面前，「你以为你就长得很好看吗？还不是和鱼一样长着鳞片，我就问问你，你还敢不敢吃鱼？」 「敢！怎么不敢！我告诉你，我最喜欢吃鱼了！」子衿不甘示弱的回击。 「你……你……」没想到子衿一点都不按她的设想来，丹碧懵了，指着子衿「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跟你讲，我不仅吃鱼，我还会吃鸡呢！」 「你居然还敢吃鸡？」丹碧怒了，暴起打起小青龙，「看我不打死你！」 远处的两家家长遥遥看见两个孩子在一起打闹，只是乐呵呵的继续喝茶聊天。 「说起来，子衿和丹碧也是难得，一见面就玩得这么好。」 「是啊是啊，真是难得，丹碧这孩子一向骄傲，很少有能玩到一块的……」 「也是有缘，不如这样好了，趁着今日得闲，两家都聚在一起，咱们把这婚事给定下来好了……「 「好啊好啊，以后咱们就是亲家了！」 第56章 青梅成双对5 子衿和丹碧的婚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在两个人不知情甚至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恨不得斗个你死我活的情况下, 就这么被家长随意的定了下来。 事后, 两人都表示了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可惜没有用, 被家长强力镇压了, 而后，还一起被归灵仙君收入门下, 成为了同门姐妹。 看着懵懵懂懂的子衿，明显是已经忘记了她们小时候的事, 丹碧的心情是复杂的, 对于这桩婚事，她抗拒的一部分原因, 就是子衿这个傢伙，面上虽然是笑吟吟的，但在她心里, 丹碧还是一只肥鸡，指不定还不大看得起她…… 而且, 小时候的子衿, 也确实是表达过对婚事的不满…… 子衿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自己吧。 现在一口一个媳妇叫得欢，大概也只是她心里觉得好玩…… 丹碧的忽然沉默, 让一旁等了许久的子衿很是疑惑：「媳妇，你怎么了？」 她一回头，肥硕的山鸡已经不见了——鱼没了，山鸡也跑了, 什么都没有了。 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丹碧拍了拍子衿的肩膀，低低道：「没什么，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日头不是还明晃晃的吗？怎么就不早了？ 嘴唇嗫嚅了一下，子衿还是没说话，她要听媳妇的话，不能惹她生气。 两人安静的顺着山道一路走回去，沿途的小妖精看见她们，一口一个「师姐」叫得十分欢快。而后又意识到两人实在是过于安静了，又紧张的睁大眼睛，生怕她们做出什么事来。 看群小妖精着实有趣，子衿忍不住心生逗弄：「哎，你过来。」她随意指了一个，看样子应该是个木妖。 「子衿师姐……」小木妖期期艾艾的走过来，子衿注意到他的手掌还保留着木头纹理，手指还长着几片叶子，无法完全化作人形。 小木妖的脑袋上也还长着条树枝，随着他的跑动一颤一颤的，子衿手指一动，揪了揪。 没想到一向亲切的子衿师姐一上来就揪他枝条，小木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呦——」 他想哭，又不好意思哭出来，两颗大大的泪珠框在眼睛里，迟迟掉不下来。 「……」子衿也不好去揪了，万一不小心拔下来怎么办？ 「很疼吗？」子衿问。 小木妖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其实……也……也不是很疼啦……」 子衿只觉得这副场景似曾相识，似乎很久以前便已发生过一次了。她站在那里，凝神想了一会，却又只觉得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你站在那里干什么？」丹碧一回望，便看到站在后边一动不动的子衿，她自己心里不舒服，再看子衿揪着小木妖头上的枝条，蓦然想起了子衿小时候揪自己毛的事…… 凤凰的羽毛也是你能拔的？！ 丹碧：「还不快走！欺负这些小妖精算什么好汉？！」 「丹碧师姐，子衿师姐没欺负我……」小木妖泪眼汪汪的求情。 「哦……」子衿呆呆点头，「就来，媳妇你别生气，我没……」 「闭嘴！不许狡辩，我都看见了！」 子衿不说话了，默然跟在丹碧后面。 丹碧一边走一边想事，越想越觉得这事没完，子衿能拔她的毛，她怎么就不能拔子衿的鳞了？要是她拔了子衿鳞片，她会不会也像刚才的小树妖，像自己小时候一样，抽抽搭搭的哭起来。 这么一想，好像也挺可怜的。丹碧瞅了后头的子衿一眼，说起来，在子衿失忆之前，她还从没见过子衿哭的模样呢，倒是失忆之后，子衿前前后后都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了，像是要把这些年欠的眼泪都还回来一眼。 第96页 突然之间，趁着子衿失忆拔她的鳞片好像也不是那么有趣了…… 山道悠长，弯弯曲曲十拐八弯，一路走一路歇，山风猎猎，送来阵阵清凉，一路还有小妖精送来各种瓜果。 ——即使两人一直沉默，这条路也没那么难走。 吃着小妖精们上供的瓜果，丹碧踢了踢另一边的子衿：「哎，怎么不说话了你。」之前不是还「媳妇媳妇」的叫么。 媳妇跟她打招呼了！ 迅速将口中的瓜果咽下，子衿抓起手边还没吃的递给丹碧：「媳妇……」 呦，还知道用这个讨好她。 挑了挑眉，丹碧将瓜果推回去：「不要，要别的。」 子衿吃得快，小妖精们送来的瓜果转眼就没了大半，喜欢的都被她给吃了，剩下的都是不大爱吃，想想也确实不好。 于是，子衿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瓜果给了丹碧。 竟然将吃了一半的给自己！ 丹碧怒了：「你个笨蛋！」 「媳妇，这个很甜的。」子衿没有反驳，反而认真解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丹碧，「我尝过了，真的。」 丹碧：「……」一时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子衿吃得也不是很多，还有大半，子衿说很甜，看她吃得那么欢…… 丹碧的手蠢蠢欲动，慢慢的伸了过去。 看丹碧接了瓜果，却始终不肯啃一口，子衿忽然明白了，自家媳妇这是不好意思啊！ 一股脑将剩下的瓜果堆到丹碧那里：「给你给你，媳妇你慢慢吃，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子衿说完，一拍手就走了。她要留给媳妇一个可以害羞的地方。 子衿走了，丹碧也没什么好纠结的了，没人看着，她矫情给谁看？更何况，小妖精们送来的瓜果确实很好吃，不吃就浪费了。 不再犹豫，丹碧咔嚓咔嚓的将这些瓜果都吃进了肚子。 吃完之后，心情舒畅，特别是子衿送来的那个瓜，特别甜，特别好吃。 === 子衿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丹碧吃了她给的瓜果后，心情好了很多，至少看到她坠在后面慢吞吞的，也不吼她了，而是耐心的等她走过来。 这样的丹碧，她也很喜欢，当然了，无论丹碧是什么样的，她都很喜欢。 高兴的眉飞色舞，生气的柳眉倒竖，悲伤的梨花带雨……她的每一个神态，她都熟记于心。 抬眼看着身旁佳人，烟罗衫随风飘扬，几欲乘风飞去。 凤凰，本就是应当飞于九天之上的啊！ 这样的人，如今却是她的媳妇，子衿心中一动，忍不住连走几步，更加靠近丹碧。 「你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丹碧填饱了肚子，整个人都懒洋洋的，也不计较子衿走路慢吞吞的了。也就是这会子衿忽然加快，才顺口问了句。 丹碧一开口，子衿的心跳得更快了，耳根也热了起来，她慌忙转头，不敢再看丹碧，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硕大的花苞。 「那里，那里，那个花好大！」子衿指了指花苞，转移丹碧的注意力。 顺着子衿的手指，丹碧看了过去，猛地记起来，那日子衿回来，她对这花做下的坏事。 丹碧：「……」 看这花到现在还没开的样子，该不会给她弄坏了吧？ 花苞很大，支撑着花苞的枝条细细的，好似随时要断的样子，丹碧再想到这花苞里面还被她塞了块石头，顿时更加心虚了。 子衿伸出手指，好奇的搓了搓垂垂欲坠的花苞：「媳妇，你看看这花……」 「别动！」丹碧大喝出声，生怕子衿一个用了，这花就啪叽一下完蛋了。 子衿乖乖的停了下来，看向丹碧。 「咳咳——」轻咳几声，推开毛手毛脚的子衿，丹碧往前走几步，「你就站那儿别动，我弄完这个，一会我们一起回去。」 花苞只裂开一条缝，如果强行掰开，一定会将花毁掉。而且，丹碧记得，自己之前塞进去的石头似乎也不小…… 自己做下的恶事，终究要自己来弥补。 仰天长嘆一声，丹碧围着花苞走了一圈，小心翼翼的运转法术将花苞里的石头一点一点推出来。 远处一直专注看着丹碧的子衿身体忽然一颤，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猛地化作竖瞳，她眨了一下眼，眼睛又再次恢复平静无波。 「好了！」石头终于离开了花苞，丹碧拍拍手，「我们回去吧。」 这会天色是真的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走了几步，才发现子衿还站在原地。 「你怎么又不走了？」为了拿出那块石头，丹碧紧张得一身是汗，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梳洗一番。 子衿回头定定的看着她，顿了顿，回话：「来……就来。」 刚走几步，一个小妖精匆匆来报： 「子衿师姐，丹碧师姐，山门那里来了个不认识的人，说是来道歉的……」 道歉？ 归灵仙君门下眼下就只剩丹碧和子衿两个弟子，她们平日也不大出去，除了子衿近期出去除过一次魔…… 丹碧想了想，之前师尊说，子衿就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人撞了才会失忆的…… 「好啊，仇家上门了！」丹碧撸起袖子，招呼一山的妖精跟着自己，增加气势，「走，咱们会会他去！」 第97页 她率先走了几步，继而又转回来吩咐子衿：「你先回去，我去给你报仇，一会就回来，你乖乖等我，不要乱跑……」 她说了一堆，确定子衿都听进去了，这才离去。 留在原地的子衿垂下眼睛，看着脚下的地面，沉默不语。 第57章 青梅成双对6 撞了子衿的人名叫风无眠，说起来和归灵门还有些关系——他是二师姐月落秋的下属。 自从出师以后, 她便与大师兄白墨便去了天庭任职, 两人志同道合, 如今更是准备结亲, 故而区天此次前来, 除了道歉，便是为了递交白墨和月落秋的喜帖。 风无眠的道歉很是诚恳, 那日他也是出去办差，记着回去复命, 一时着急逆行, 这才和子衿撞上了。 丹碧沉着脸，一言不发。待区天做完后, 这才慢悠悠的倒了一杯，区天眼巴巴的看着她——他说了半天，早就口干舌燥了。 然而丹碧看也不看他一眼, 自个儿把茶喝了。 她听了半天，口也渴。 「姑娘……」风无眠小心翼翼的打了声招呼, 见丹碧仍旧对他不理不睬的把他晾一边, 回想起自己做下的错事，难道是被他撞到的那个姑娘出事了？ 听自己的上司说, 他撞的那个是三师妹，如今归灵仙君只有两个徒弟，这个应该是最小的徒弟了。 「你撞了人就跑，就没想过她会受伤停下来看看吗？」 「看过了。」风无眠答道, 「当时那个姑娘是没事的，神智清醒，拒绝了我的……」 丹碧凌厉的眼神，让他识相的闭紧了嘴巴。搞不好是当时没发现受伤，回来才出事了。要不然自己的上司也不会让他过来了。 「那位姑娘是……是怎么了？」 要是以后归灵仙君的这两位徒弟还要在天庭任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她们二师姐还是自己的上司……风无眠觉得，自己还是主动点的好。眼前这小姑娘看着就是个脾气火爆不好惹的，万一喷个火什么的，他可挨不住。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丹碧翻了个白眼，「你既然是来道歉的，就要有诚意。」 「那要怎样才能体现我的诚意？」风无眠不耻下问，虚心请教。 那日也是他沖得快了，要不然以他的修为，不至于撞到人，但自己总归是逆行的，理亏在先。风无眠想了想，开口问道：「可否让我看下那位姑娘的伤势？」 「不能。」丹碧一口拒绝。子衿现在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怎么能给其他人看见，要是一个不留神被人骗了怎么办？ 「姑娘……」风无眠很是无奈，「你到底想我怎样？」 「……」丹碧答不出来，其实她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知道是风无眠撞了子衿害她变成这样后，不论风无眠做什么，她都看他不顺眼，就想要刁难他。 可是，往日对上子衿的伶牙俐齿，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都消失了，她甚至都不想多和他说句话。 「算了。」丹碧挥挥手，「我去禀告师尊，我家子……师姐的伤势连我师尊都没办法，不过，你既然从我师兄师姐那里过来，指不定我师尊有话要你带过去。」 丹碧就这么走了，风无眠颔首，目送她离去。 这小姑娘，看着还挺凶的，可心却是软的。 他垂首敛目，静待归灵仙君的到来。 === 出神的盯着那个硕大的花苞看了许久，子衿才慢慢回过神来。 自己分魂出来，本想暗暗搓的观察丹碧，没想到把自己给赔了进去，也幸好是丹碧有良心，知道把石头从花苞取出来，要不然自己真的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魂魄缺失，神智也跟着缺了一些，呆傻了不少，竟然将内心的想法直接表达出来。 暗暗苦笑，子衿回望着丹碧远去的方向，也就丹碧那个傻瓜，竟然会以为她不喜欢她，这怎么可能呢？ 分明喜欢都来不及啊，要不然在外一向稳重冷静的她，又怎么会频频和她吵架打闹呢？ 只有在丹碧面前，她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才会是最真实的子衿。 自己失忆的时候，喊丹碧的是「媳妇」…… 轻笑一声，子衿摸了摸下巴，既然丹碧没有对这个称呼做出反对，那就继续喊下去好了，只是在这之前，还是得先去安抚一下以为自己法术退步医不好徒弟的师尊。 「师尊，那个撞了子衿的人过来道歉了，还带了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喜帖过来……」丹碧人还没到，声音先进了门。 正在汇报的子衿动作一停，看向归灵仙君：「师尊，师妹她还不知我已恢复记忆一事，还请师尊代为保密。」 归灵仙君有些不解：「这次你失忆，丹碧一直尽心照顾你，你恢复记忆了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眼看归灵仙君又要啰嗦一大堆，而另一边丹碧已经迈步进来了，子衿连忙打断他：「总之，还请师尊代为保密，事成之后，弟子请师尊喝杯喜酒。」 归灵仙君的长眉毛一上一下的，讶异的看着子衿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又变回了失忆时的木然模样。 「师尊，外边……子衿？」丹碧刚开口说话便注意到了一旁的子衿，自己不是叫子衿不要乱跑先回去了吗，怎么到师尊这边来了？ 丹碧一直盯着子衿不放，归灵仙君想起子衿的嘱託，虚咳几声，拉回丹碧的注意力：「咳咳，外边是来客人了吗？」 第98页 这句话纯属多余，护山大阵就是归灵仙君布置的，有没有人来，他自然能够感受到，而且，风无眠就是在表明来送喜帖后，归灵仙君才将他放进来。 不过这会儿，丹碧倒是没想太多，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归灵仙君的问题，而另一边的子衿，已经冲着丹碧「媳妇媳妇」的喊个不停了。 丹碧还是羞于在人前表现，她从来没有和子衿在人前亲密过，而两人在人后更是一直打架吵架，虽然一般都是她挑起的，但子衿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如今听到子衿公然在归灵仙君面前喊「媳妇」，绯红色的胭脂更是自耳根烧至两颊。 「那……师尊，要是没事，我就先带师姐回去了。」 丹碧只想拉着子衿尽快逃离这里。 「去吧去吧。」捏了捏左右不对称的眉毛，归灵仙君两根眉毛干脆直冲竖起，在他的头上自己绑了个同心结。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会玩，难怪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要成亲……」摇了摇头，归灵仙君不管眉毛了，还是先去收拾一下撞了自己宝贝徒弟的人吧。 === 不等丹碧先问话，子衿先发问：「媳妇，你去哪儿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好着急的……」 「我啊，我去收拾坏人了。」 「什么坏人？」 「那个害你变成这样的坏人。」丹碧抚了抚子衿的额头，「你别怕，师尊也去了。」 ……是那个撞了她的倒霉鬼？ 想到以归灵仙君的护短程度，那个倒霉鬼估计不会好过，子衿沉默，决定为他默哀三息。 不知不觉，丹碧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喊人：「子衿，你怎么了？」 「没什么，媳妇我们先回去吧，我饿了。」子衿微微一笑，揽过丹碧，迈步向掐前走。 不疑有他，丹碧跟着子衿往回走。 不知是不是错觉，丹碧总觉得，子衿自从在师尊那里回来以后，就没以前那么多话了。 是饭不好吃还是又饿了？ 「媳妇媳妇，你看这些花漂不漂亮？」子衿捧来一大堆花，摆放在丹碧面前。 「给我的吗？」 子衿重重点头：「路过的时候看到的，觉得媳妇一定会喜欢的，怎么样怎么样你喜欢的吧？」 哪有这样问话的？ 丹碧低头看着各色山花，还是点头说了声喜欢。 「我就说嘛，媳妇肯定会喜欢的吧。」子衿挑眉，看向另一边的风无眠。 这个傢伙自从送喜帖过来被归灵仙君打伤后，不知怎的，竟然在归灵山住下赖着不走了。 对于这个倒霉鬼，子衿一开始是无感的。风无眠逆行，她自己在路上分魂玩，两人都有错，谁也别怨谁。可是这傢伙道了歉，送了喜帖，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总归也该走了吧，一直留在这里围着丹碧转是想要做什么？！ 风无眠笑眯眯的：「左右也没什么事，无眠便到处转转，看看主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搭把手也好。」 ……无法反驳。 子衿现在是失忆的傻子，只能干瞪着他。她忽然有些后悔装失忆了，这样就没办法正大光明的将风无眠赶出去了。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师尊吗？ 看到子衿送来的花，风无眠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捏起一朵山花笑道：「一大早我便看到子衿在採花，原来是为了给丹碧。」 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子衿可不觉得她们俩和风无眠已经熟到可以互称名字了。 没等她想出什么办法来，丹碧已经先开口了：「这位客人，先前不是还记着回去复命吗？怎么这会还在这儿，你虽是我师姐的下属，但擅离职守，我们可不会帮你求情的。」 「说得有理，可无眠此行确实是奉命前来的，月落秋大人还是知道的。」风无眠耸肩，「毕竟我在这里受了伤，总不能要求我……」 不想听他废话，丹碧打断他：「抱病却仍旧坚守岗位，天庭还是有很多的，这不过一点小伤而已。」 风无眠：「但是是归灵仙君大的，两位身为归灵仙君的爱徒，就不愧疚吗？」 丹碧：「那也是你活该，谁让你撞了我师姐的！」 风无眠：「……」一时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他耸了耸肩，迳自走了。 ……这个人是还想厚着脸皮继续在这里呆着吗？！ 她们两个就差没拿着笤帚将他赶出归灵山了，偏偏风无眠好似还是毫无所觉一般，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由于风无眠一直都在归灵山，子衿也不打算在人前卖太多的傻，免得传出去被人笑话。这个风无眠，她肯定是要解决的。 找了几个机会，趁丹碧不注意的时候，子衿让小妖精们将风无眠叫来。 「你果然是在装傻。」即使风无眠早有准备，还是被子衿给抓住五花大绑了起来。 「什么叫装傻，我这叫智取。」子衿围着风无眠转了一圈，「倒是你，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还死皮赖脸的留在归灵山，到底有何目的？」 「我呸！」风无眠啐了一口，「你当老子愿意看你们谈情说爱过家家啊，为了升职讨好上司，老子容易么！」 第58章 青梅成双对7 师兄师姐为了师妹们能更够快乐的在一起，也是操碎了心。 自己不能够前来, 便派了人过来, 担心三师妹不能恢复记忆丢了媳妇, 还特意让下属时时监视汇报。 第99页 抱胸听完风无眠的哭诉, 子衿沉默片刻, 道：「所以，其实你还是很想回去的？」 「废话！」要不是被绑得不能动弹, 风无眠这会已经跳起来了，「谁愿意看你们卿卿我我的！」 「可是, 等你回了天庭, 我师姐师兄不是也要成亲了吗？」 「……」风无眠的脸上出现了绝望的神色。 「咳咳……」子衿轻咳几声，掩盖自己几乎憋不住的笑意, 好吧，她不应该戳破这个事实。 风无眠道：「月落秋大人原本以为你已经无法恢复记忆了，还让我见机行事……在下……在下也是略通医术的。」 「那你能看出来我有什么病吗？」子衿问。 「你有病？」风无眠纳闷, 这子衿不是假装失忆，现在已经好了吗？ 子衿没答话, 只定定的看着他：「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风无眠这会懂了, 子衿没病，自己得识相离开了。 想起自家上司的交代, 风无眠道：「月落秋大人和白墨大人即将成婚，希望师门的师妹能够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婚宴，听闻两位是从小就订婚的，感情却一直不大顺……」 子衿不耐烦的打断他：「师姐到底是让你来做什么的？」 风无眠木着脸：「月落秋大人说, 在你们有需要的时候，我就是第三者。」 子衿：「……」她记得，自家师姐师兄都是一向正经的，没想到背后也这么不着调，还想出这种馊主意来。 风无眠继续面无表情道：「在来之前，我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哦，就是当了白墨大人和月落秋大人之间的『第三者』。」 「这主意是谁想的。」 「白墨大人提起，月落秋大人贊成的。」风无眠垂下头来，已经说不下去了，摊上这样的上司，他也很无奈。 「……辛苦了。」子衿拍拍他的肩膀做安慰。 「辛苦一点没什么，只要你们能成功在一起，我这点付出不算什么……喂，你好歹把我放下来啊，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风无眠虽然没干什么正事，但他的到来提醒了子衿——要如何向丹碧摊牌自己已经恢复记忆一事。 很快就是师兄师姐的婚礼，到时候她们会一起出席，总不能一副痴傻的样子过去。 这婚宴的请帖来得也太快了吧？要不然自己就能潜移默化慢慢恢复了。 子衿问风无眠：「要是我一直假装没恢复记忆，你是不是就要插入我们的感情了？」 犹豫半晌，风无眠重重点头：「这是月落秋大人吩咐的。」 「那你假装会喜欢谁？」子衿问他。 子衿外柔内刚，表面温柔似水，内里波澜壮阔能淹死人，丹碧脾气火爆，内心却意外的柔软体贴，要是让风无眠选，肯定是丹碧啦，至少不用怕她背后将他抓起来吊起！ 想来丹碧要是发现他是假装的，估计也就是发一阵火就好了，不像子衿……风无眠小心翼翼的瞟了子衿一眼，神情一滞。 「丹碧……」 「你选丹碧？为何不是我？」子衿微微眯起眼，就差没嘲讽风无眠让他不要肖想，哪怕是假装也不行，要是风无眠说不出个正经的理由来，她定要将他一大顿。 风无眠咽了咽口水，背后冷汗涟涟：「……丹碧……丹碧好啊……」 「我当然知道她好，这还要你废话！」子衿怒道，「她也是你能觊觎的？！」 要让子衿说，就算是假装的，她也不愿让人去碰丹碧，哪怕是做戏也不行！ 「那……那选你？」风无眠快哭出来了，「丹碧她……」 他话还没说完，子衿便感觉背后袭来一道掌风，她动作敏捷，歪身一躲，躲开了，而被绑住的风无眠就没那么幸运了，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 「嘶——」风无眠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收回他刚才的想法，就算让丹碧打一顿，他也是挨不住的。 子衿一回头，便看到怒气沖沖的丹碧：「媳……媳妇……」 两人目光相对，丹碧见到子衿眼神清明，行动自如，还能躲开她一掌，冷笑一声。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所以说，刚刚风无眠一直喊「丹碧」，其实是说，媳妇她就在后面吗？ 子衿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子衿：「好巧，呵呵……你也来打打风无眠？」 丹碧：「不巧，我是特意来这边找你的。」她眼尾一挑，藏于袖中的手掌暗自捏诀，随时准备动手。 「找我做什么？」子衿的后背已经流下了冷汗，直觉告诉她，要是这次不能混过去，她这辈子是再也别想要媳妇了。 「看你有没有因为失忆而呆傻到把自己弄丢。」丹碧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未等子衿作答，便出手攻击：「我那么担心你，你竟然敢骗我？！是不是觉得戏弄我很好玩？！」 子衿一边躲开丹碧的攻击一边喊话：「媳妇，你听我解释，我是真的失忆了！」 「信你个大头鬼啊！」丹碧大吼出声，「你告诉我，风无眠现在不是被你给绑起来了吗？我还不知道你？表面不说，私下肯定已经嫌风无眠烦了。」 风无眠：「……」他是不是应该假装尸体躺下来比较安全。 两人再次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没多久便将归灵仙君引出来。 第100页 两个徒弟打得难解难分，一旁的风无眠已经挣脱绳索谨慎的躲到一边，避免被波及。 归灵仙君一顿，转向风无眠：「我听我的弟子们说，你是来撮合她们两个让她们顺利出席喜宴的？」 风无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然你就把错都担了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背锅了。」归灵仙君道，「反正子衿也是你撞失忆的对吧，要是你不撞她，她就不会失忆，她不会失忆就不会和丹碧打架，不打架她们就能顺利出席喜宴……」 归灵仙君喋喋不休，以他护短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的徒弟受委屈？有什么错当然是推给外人了。 丹碧窜到归灵仙君面前：「师尊，你可别替子衿脱罪！这条恶龙骗得我好苦！」 捻了捻长长的眉毛，归灵仙君轻轻嘆口气：「其实吧，你也别怨子衿，她确实是失忆了，能够恢复，也是对亏了你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她，要不然她也好不起来，子衿她待你，绝对是真心一片，你看她都将捣乱的风无眠吊起来打了……」 丹碧：「谁日日夜夜衣不解带的照顾她了？我要是知道她恢复记忆了，我肯定……我肯定……我先打风无眠还要她动手？！」 风无眠：「……」我还是躺下装尸体吧。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对于这两个徒弟之间的打闹，归灵仙君也没什么好办法，只道：「风无眠是你二师姐的下属，如今刚送了喜帖过来，原本是想替你二师姐帮忙看下子衿……如今子衿的记忆已经恢复，你们二人便要准备出席喜宴，你们师兄师姐总归还是盼着你们好的，大家都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心里着急也在所难免……」 丹碧：「师尊，子衿她失忆的时候趁机调……戏弄我，这……看我难堪很有意思？」 「媳妇……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子衿一愣，「我们已经有了婚约，我怎么会看你的难堪？这怎么会是难堪呢？」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小时候还说我丑来着！」丹碧一想起「肥鸡」这事就心塞。 「那……那不是小时候吗？」子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我看你有趣，就想要多逗逗，哪里知道你会记到现在。」 这不就是说她记仇吗？ 丹碧反应过来，呛道：「还不是你说不要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说过丹碧丑这事子衿承认，但她可从没说过要悔婚的。 「没有吗？」 「是没有。」子衿的眼里满是无奈，「失忆的时候，我虽然失了部分神智，遵从的却是自己的本心。」 本……本心。 丹碧的脸红成了火烧云。 「虽然你很丑，或者说你曾经很丑，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这个媳妇。」子衿说着，忽然笑出声来，「这样说也许你会生气，会打我，但是无论如何，我从来没有变过对你的心思。」 丹碧怔怔的望着子衿，她伸出手来挽她：「走吧，我们一起去出席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婚宴，要知道，下一次，就是我们了。」 山中的风猎猎吹来，小妖精们好奇的探出头来看他们，窃窃私语羞红了脸，归灵仙君闭紧了嘴巴也不啰嗦了，风无眠呆呆站着，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再过不久，又有一场婚宴了。 第59章 等候一场雨1 幽暗的天色，灰濛濛的雾气瀰漫。 趴在柜檯上的小二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揉了揉眼睛, 看了看客栈外面, 还是一个来人都没有。 也是怪了, 这里就他们一家客栈, 人来人往的，可一个打尖住店的都没有。 外面影影绰绰的, 阴沉得可怕，小二看了看天色, 抱着手臂瑟缩了下, 低声咕囔：「这鬼地方，应该不会下雨的吧？」 他说着, 又兀自笑起来，开什么玩笑，这鬼地方, 要是真的下雨还了得？ 天色愈发暗沉，客栈门口终于来了人。来人撑着一把黑伞, 穿着一身看不出材质的衣裳, 在迷雾中仍旧隐隐闪着光。 原本懒散的小二一看到来人，蹦得老高, 殷勤的跑上前去：「哎呦，掌柜的，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嗯」了一声，将黑伞放下, 孟星蘅道：「干娘让我回来的。」她垂下眼睛，微微勾起唇角，原本冷淡的脸庞显出些许暖色：「说是我碍手碍脚的。」 跳脱的小二噤声了，掌柜的这位干娘可是个大人物，这里不少人将来都要在她手下走一遭，不是他可以随意搭话议论的。 ——说起来，掌柜的客栈能在这儿一家独大，也跟这位干娘脱不开干系。 掌柜姓孟，干娘也姓孟，据说掌柜是突然到这里的，当时不少老人看她孤身一人，还存着看笑话的心思，怎么也没想到转眼间她就在这里站住了脚，还开起了客栈供人落脚。听说老闆娘是从「上面」来的，这一身衣服看着就和他们这些泥腿子不同…… 心不在焉的想着，小二忙前忙后给端茶倒水：「今儿店里没来人，也不忙，要不然您去歇歇，这儿我来就好。」 孟星蘅放下茶杯：「没来人？一个都没有？」 「是……是没有……」小二顿了顿，「要不然，我去外面拉客？」 孟星蘅挥了挥手：「不必了，没有就没有吧，没人也好，省得有闹事的，那也是麻烦。」 小二恭维道：「有您在，谁敢闹事啊……」 第101页 他看了一眼外面，还是迷茫一片，这地儿人虽多，可要求不高的，随意找个旮瘩也能对付对付，晃一晃，时辰到了，谁还留在这里？要是有哪个真有要上好的，他们这客栈不是奢华气派的，最多就是免你受腥风吹拂之苦，还算能住，但您要再多的，不好意思了，没有。 孟星蘅没答话，拢了拢垂落在额前的头发，玉白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前些日子领到号了，你什么时候走？」 小二：「时辰还没到……您是要再找人吗？」 黑色的睫毛颤了颤，孟星蘅瞟了一眼紧张的小二：「放心，你可以在这儿等，不过接替的得先找好，我这儿总不能没人吧。」 小二应了一声，又听孟星蘅说：「这些日子，你留意一下，要是有好的，就让他留下。」 这是把决定权交到他手上？ 小二惊愕不已，他们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家客栈，比起外面来，自是安全的。掌柜的是「上面」来的，又有大人物做干娘，敢来闹事的，都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如果不是口袋拮据，这是不少人都嚮往的地方。 「行了，就这样吧，你看着点儿，我去后头歇会。」吩咐了小二几句，孟星蘅起身迈步，去了后头。 喜滋滋的应下来，小二乐得眯了眼，没想到，有一天他也可以行使这样的生杀大权。他们这里也算是鱼龙混杂的地了，什么人都有，敢来他们这里闹事的，都是有两下子，不过到了掌柜的面前，这两下子也变成了自以为是了。这外面可有不少孤身的羡慕他可以在客栈做小二，不仅免受欺压，有时候还能狐假虎威一下。 说是歇息，其实也不过是合眼打坐一下。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更无艷阳明月，唯有时时不断的腥风和灰濛濛的迷雾，灵气少得可怜，于修行毫无益处。 孟星蘅闭眼放松了一会，又将放置起来的星盘摆弄推算。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因为无事可做，日日推演，她的星算占卜反而越发精湛了，可是，她仍然算不出那个人的消息。 九天十地，一点气息都捕捉不到，有时候，她也会生疑，对方是真的消失了吗？ 可是，很快她就会自我否定。怎么可能，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天生仙骨，一出生便是神体，也不是没有因为矛盾大打出手过……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心烦，要是那日，她能克制些就好了，也许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说来也好笑，她已经忘了那日是因何而争吵动手的，只记得她动手后，龙晞看过来的眼神。 失落，难过，空落落的茫然…… 这是孟星蘅最后一次见到龙晞。 而后，她便没了消息。 还记得她们刚好上的时候，周围的仙家都打趣说，她们一个是夜空中执灯引路的女仙，一个是负责兴云布雨的神龙，还让龙晞悠着点，别让雨浇灭了灯火。去没想到最后，灯火没灭，反而是雨先停了。 都是她不好，忙于公务而忽略了龙晞，除了上一次争吵，她竟然不记得再上一次见龙晞是什么时候了。一开始是因为各自的事务繁忙，减少见面相处，而后是一见面就争吵嘶吼，伴随着东西衰落的噼里啪啦声……原本是那么亲密的人，忽然间就隔开得那么遥远，隔着重重迷雾和茫茫流水。 他们说，只要龙晞还在，她就会经过这个地方。为此，从繁星闪烁的夜空来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要龙晞出现，这里，便会下起雨，瓢泼大雨。 她在等一场雨，将这里都洗干净，迷雾散开，而那个人，会撑一把伞，眉眼带笑，轻声说话，向她伸出手做出邀请——就如她们没吵架之前，她们一同收工后一起回去的画面。 === 虽然这里没有时间变化，但这里的人还是能够感知到时间的流逝的。在这里逗留的人，有盼着尽快领号离开的，也有知道自己没什么好下场的，趁着还没轮到自己，可劲儿作恶。 不过这些日子……这些人似乎安静了很多。 客栈没什么人来，孟星蘅推算完毕，刚将星盘收起，便听到门口传来铃铛的叮铃声。 她一抬眼，便看到一个头戴金箍，身着红袍的男人踏进门来。 「孟老闆，别来无恙啊。」男人说着，大马金刀的坐下来。 孟星蘅起身问好，赶紧招呼小二送些茶水过来。 「金将军一路辛苦了。」孟星蘅向外望了望，问道，「怎的不见银将军？」 金将军答道：「他有事先走了。」 孟星蘅点头，不再问了。这个地方，她终究是个外来的，不好插手置问。 揭过这一页，金将军喝了口茶，凑到孟星蘅旁，压低声音问她：「孟老闆，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不少刺头安分了好多？」 「是安静了很多。」孟星蘅答道，岂止是安静，简直就是寂静，人都跟消失了一样。 金将军抬头扫了一眼缩在角落躲着他的小二，嘿嘿的笑了一下，指着他道：「你怕什么，能给孟老闆看上，就是你修来的福分。」 看到金将军点了他，小二忙不迭的点头感恩道谢，就差没跪下来了，连带孟星蘅这边也收受了不少。 孟星蘅有些看不过眼，拦下金将军，将小二赶到后头去：「他是个老实人，你别吓他了。」 「老实人……」金将军哼了一声，「怕是这儿很快就要有很多了。」 第102页 孟星蘅眉心拧起：「金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撇了撇嘴，金将军道：「也不知哪个天杀的传的消息，知道要押来一个重犯，这个重犯啊，也是稀奇，你道怎么着？」 「怎么着？」孟星蘅也被他勾起好奇心了，「将军也知道我在这里待久了，外头什么样也不清楚了，您问我我哪儿知道？」 「这样的重犯我也是生平第一次见。」金将军一拍桌子，「法力高超，滑不熘手的，我们也是废了老大劲儿才抓住的。」 「将军辛苦了。」孟星蘅适时递上一杯茶，好让金将军继续讲下去。 「那个重犯啊，也是有趣，只许她自己作恶，却不许别人做，要是被她发现了，不等我们动手，她先将对方给绞了。」金将军做了个拉扯的动作，「魂飞魄散的那种！」 有意思，一个恶人，居然还做起了惩治奸歹的事来。 孟星蘅：「这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正是这个理儿，仙子不愧是从上面下来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就是不一样。」金将军显然是说得兴起了，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孟星蘅只是点头，不欲在这方面多谈，淡淡道：「将军说笑了，我也是偶然得道超脱轮回的，要不然恐怕你们今日押的，说不好就是我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言，金将军连忙岔开话题，道：「说起来，这个重犯好似还是天生仙骨，召来的雷劫风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我们的镣铐一直都锁不住她，要不是得了高人相助，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孟星蘅脸色苍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金将军，厉声问道：「你说的这个重犯是男是女？」 第60章 等候一场雨2 将金将军送走后，孟星蘅就心事重重的。金将军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 而那个重犯, 要是真的像她猜测的那样是失踪已久的龙晞…… 孟星蘅打了个哆嗦, 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没几个知道, 金将军应该也只是闲聊, 毕竟这里这么大，可说闲话聊天的也就只有她, 不找她找谁呢？ 将耳边抓乱的鬓发整理好，孟星蘅交代了小二几句, 匆匆出门, 她得去干娘那边打探情况。 光看外表，孟星蘅的干娘也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看到孟星蘅过来, 她放下手头的公务过来招呼她：「怎么忽然想要到我这里来了？」 「左右也没什么事。」孟星蘅笑了笑，「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那些刺头都安分了许多, 也不闹事了。」 干娘垂下眼睛，找了个地与孟星蘅一同坐下来, 慢悠悠的晃着腿：「你跟我还绕圈子？听说那边押来了一个重犯, 你就是为了这事来的吧？」 孟星蘅点了点头，外头都以为她是犯了错被天帝贬下来的, 殊不知她是故意的，如果不放弃自己的职务，她根本没办法来到这里，日日夜夜等待龙晞。 「当初也是干娘指点我, 让我在这里等她的，可现在龙晞成了重犯……」孟星蘅说不下去了，龙晞的失踪和她有莫大的关系，要不是争吵，她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干娘问：「你怕什么？龙晞是龙族，一出生便在天界报备领了职务的，神魂坚韧，生而为仙。就算龙晞成了重犯，这些刑罚也奈何不了她，大不了再修炼回来就是了。」 孟星蘅是机缘成仙的，对于这些修炼功法是一知半解，她飞升之后，便在天庭领了职务。夜空引路听着气派，其实对修为要求不大，只要能够踏云飞行便能干。飞升这么多年，孟星蘅的仙法其实一直不咋样，对付小喽啰还行，再多就要倚靠别人了。 干娘：「且不说重犯是不是龙晞，就算真的是她，你都等了那么久了，再等一会又何妨？」 「不，」孟星蘅道，「我怕我一看见她，一息都等不了，哪怕我法术修为平平，我也会去劫人救出她。」 即使她们已经分开，可她最怕的还是同龙晞对上眼，只一眼，她就会沉溺其中，万劫不复。 金将军他们押解犯人，必然会经过孟星蘅那里，说不好还会在那里落脚，到时候她一定能见到龙晞。 「所以，其实你是在担忧？」 「我不记得自己为何要与龙晞争吵——其实那根本就不重要，」孟星蘅闭上眼，「我们会爆发争吵，也许只是想让对方看自己一眼，可是，已经太晚了……」 「不会的，好事不怕晚。」干娘拍拍孟星蘅的肩膀，旋身一转，化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她弓着身子，缓步离开，再过来时，手里稳稳噹噹的提着一个瓦罐。 「劫狱可不是小事，千万别冲动，如果你真的感到忧愁焦虑，就喝一些。」干娘指了指瓦罐，「效果可能不怎么明显，但聊胜于无，会让你舒服很多。」 「多谢干娘了，只是……你为何要变老同我说话？」 「这样会显得有说服力些，你也会听话些，将我的话记到心上——毕竟我是你干娘。」干娘笑眯眯道，「说起来，你家龙晞要是早些懂这个道理，你还会在这儿吗？」 孟星蘅扯了扯嘴角：「我还是比较喜欢龙晞明艷靓丽的模样，看着心情也会好些。」 干娘不做反驳，只道：「早些回去吧，要是冷了也可喝些汤——这鬼地方的冷，可不同于夜里的冷。」 看着孟星蘅离去的身影，干娘笑着摇了摇头，再次恢复成年轻女子的模样，晃晃悠悠的走回去：「要是真像你所说的，喜欢漂亮皮囊，那还要吵什么？要知道，那不过是一张皮而已，可不是什么长久物……」 第103页 === 孟星蘅回到客栈，小二正和一个黑影说着话，外面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客栈里面没点灯，孟星蘅视物只能单凭眼睛。 「怎的不点灯？」孟星蘅进了门，找出许久不用的烛灯，袖手抚过，烛灯便亮起了柔和的光芒。 黑影还是黑影。 孟星蘅不由得多看了黑影一眼——隐瞒身份来客栈的，多半是想要挑事的。 似是察觉到孟星蘅的视线，那个黑影微微侧过身子，回望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个面具，泛着丝丝黑雾，眼睛那里是空洞的黑色。 孟星蘅走到黑影身边，假借和小二说话，悄然感受黑影的气息。 ——有些腥气，还有些许「上面」的气息。 这人是来做什么的？ 腥气的话，这里不少恶贯满盈的人都有，还有就是龙族还有其他水族了，这位还带有些仙气…… 想到最近金将军他们要押很有可能是重犯的龙晞过来，孟星蘅心里未免有些打鼓。 该不会是龙晞的族人寻了过来，准备劫人吧？ 看得出黑影已经竭力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了，可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里的人可都不是真正的「人」。也只有不是这里的「人」才会直接想到要在她这客栈住，这里只有少数「人」才会过来。 心里有所怀疑，孟星蘅面上仍旧不动声色，招呼小二给黑影做了安排，孟星蘅便拿出星盘，想找昔日的好友打听一下。 在这地方劫持重犯可不是小罪，她不希望龙晞的族人冒这个险。 孟星蘅正想着事，便听到小二喊她：「掌柜的——」 小二急跑到她身边，道：「掌柜的，这些日子也没几个人上门，我也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接替……这七月半就要到了，我已经领到号，很快就要走了，想回去一趟看看家里人……」他看孟星蘅的脸色一直毫无变化，又连忙补充道：「掌柜的放心，我探完亲很快就回来，毕竟我能在这里都是有掌柜你的关照，我的时辰还没到呢……」 「我知道了。」孟星蘅很平静，「你放心回去探亲吧，左右这里也没什么人来，不是很忙。」 小二应了一声，又担忧的指了指后头，那里正住着客栈唯一的客人。 「掌柜的，我不在，那个客人该不会趁机惹事吧，七月半这日子可算不上太平……」 「你放心去吧。」孟星蘅道，「就算你在了，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客人一看就不简单。」 === 「七月半，鬼门开，亡者归，生者度。」 孟星蘅转着星盘，演算星辰变化，嘴巴含含糊糊的哼着，小二今日已经回去探亲了，如今这客栈就剩她一个，哦，还有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客人，自从住进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没动静了。 外面的风呼啦啦的吹着，可这样迷雾也没有丁点散去的意思，天色阴沉得好似要滴水，雨却迟迟不落。 根据孟星蘅的打探，龙族近些日子确实有一个不见了，连龙族内部也在找人。 ——恐怕这位客人就是来救龙晞的龙族了。 孟星蘅这样推断，又开始回想龙族里同龙晞交好的族人。说来惭愧，她和龙晞好上后，也不是很认识龙晞的族人，这会回忆起来，都是几个模糊的面孔，想来勉强记得的名字也是对不上的。 还是得想办法劝劝那位龙族。 要是劫持失败，连同劫持的人也要受罪，到时候大家都要遭殃。 那个龙族，都住到她这里了，是不认识她吗？不认识，那也总该听说吧？ 孟星蘅再次深深后悔，因为所谓的公务而忽略太多太多。 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门口就传来镣铐叮噹的声音。 孟星蘅猛地起身走到门外，看到迷雾中缓缓走来一辆囚车，前面一个高瘦的白衣人引路前行，金将军银将军站在囚车两侧，后面一个矮胖的黑衣人断后。 ——重犯来了。 孟星蘅恍若被雷击中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目光直直的看着囚车，想要隔着重重迷雾，看清楚里面的人影。 孟星蘅没有等太久，金将军看到她了。 「孟老闆，真是麻烦你了，竟然亲自出来迎接！」 金将军的大嗓门让孟星蘅僵直的身体打了个冷颤。 「将军说笑了，不过是小事……」孟星蘅的眼睛向后瞟，想要看清囚车内部的人。 囚车封得很紧，里面的人萦绕着黑雾，她什么也没看到。只能看到里面约莫坐了一个女子，长长的黑发散落，遮住了她的面容，听到她的声音，那个女子原本放在膝盖上的手臂颤抖了一下。 孟星蘅心如擂鼓。借着说话打招呼的功夫，孟星蘅向着囚车移了几步。 她感受到了——浓厚的腥气中夹杂着不属于这里的「上面」的气息，虽然不多，但是这腥气，和这里的「人」差别太大了，这明显就是水腥气！ 是……是你吗，龙晞？ 第61章 等候一场雨3 镣铐叮噹，押送重犯的四位进了客栈歇脚, 小二回去探亲了, 客栈的一切琐事也就只有孟星蘅这个老闆亲自动手了。 假装毫不在意的扫了一眼囚车, 孟星蘅送完茶闲聊几句, 轻描淡写的提起囚车的重犯。 「她的罪……怎么说呢……」黑衣人呷了一口茶, 「有功有过，还得看怎么判吧, 我们哥几个现在说的可不算。」 第104页 「几位爷辛苦了。」孟星蘅指了指寂静的外面，「今儿还要赶着时辰押送。」 今日外面不少「人」都回去探亲了, 能留下来的没几个, 不过话说回来，留下来的都是穷凶极恶的, 要不是听说近期要押送这个不走寻常路的重犯，外面早就闹开了。 这会都憋着，估计是再等重犯判刑, 要是走完一遭，不幸的到了这里, 搞不好又是一场龙虎斗。 「嗨呀, 她要不跑，我们早就把她押送过来了, 那还用等到今天。」金将军竖起手指向上顶了顶，「上面催得紧呢，子时之前必须送到。」 瞭然的点点头，孟星蘅笑道：「其实赶上今日也好, 清净，想来殿下那里也不会忙，正好快点审了了事。」 金将军合掌贊同：「正是这个理，还是孟老闆懂得多。」 几人正说着话，后面忽然传来木门开合声，孟星蘅倒茶的动作一顿——后头的客人出房门过来了。 黑影走进大堂，看到这么多人，动作依旧不急不缓，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黑影敲了敲桌子叫孟星蘅：「掌柜的，上茶。」 「就来。」孟星蘅应了一声，朝金将军他们微微一点头，转到黑影那边去了。 随着孟星蘅的靠近，黑影身上的黑雾愈发浓厚。在俯身倒茶起来的一瞬间，孟星蘅同那双黑洞洞的窟窿眼对上。 黑影动作一顿，伸出手拿茶杯：「掌柜的，今天怎么如此安静？小二也不在了。」黑影的声音干哑艰涩，喉咙口像被磨砂过千万遍一样。 这伪装得有些过了。孟星蘅暗道，不由得多瞄了黑影几眼。 「今日是七月半。」孟星蘅道，「您不回去探亲？」 黑影含糊了一下，声音太小，孟星蘅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隐约听到几个词「这里」「等」。 只要这黑影别想不开劫囚就好，孟星蘅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探究，转身去招呼金将军他们。她想要知道多一些关于重犯的消息。 白衣人抬眼扫了一眼黑影，又看向孟星蘅，神情似笑非笑，声音尖利：「说起来，这重犯同孟老闆还有些关系呢。」 「哦？」孟星蘅挑了挑眉，做出好奇的样子，「和我什么关系？」 另一边的黑影闻言，也望了过来，白衣人又不说了。 「白爷。」孟星蘅笑了一下，「您这样吊我，可不厚道。」 「孟老闆就别问了，」黑衣人跟着笑起来，推了推白衣人，「他肯说这么一句，就不错了。」 「那倒也是。」孟星蘅抬眼瞟了一下白衣人，「托您吉言。」 白衣人这样说，孟星蘅反倒确定了重犯是龙晞了。 黑衣人：「其实赶上今天押运也好，虽然时辰是赶了些，但还是没了外面那些『人』，殿君审完后，这事也差不多就完了。」 「这重犯的罪是很重了？」心不断的往下坠，孟星蘅面上仍旧镇定的给黑衣人倒茶，「七月半都不肯放他回去探亲。」 黑衣人：「她搅太多事了，要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哪有那么多事，连她族里的人面上都难看。」 ——罪无可赦。 桌上茶杯的茶水溢了出来，顺着桌面流下，孟星蘅却毫无所觉。 ——龙晞到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这一趟下来，得遭受多少刑罚？ 「孟老闆，溢出来了。」白衣人尖利的声音好似响雷在孟星蘅耳边炸开。 回过神来，孟星蘅赶紧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神了。」 白衣人伸出手，稳稳的托住了滚烫的茶壶：「小心烫啊，孟老闆。」 「多谢白爷。」孟星蘅道谢，拎着茶壶走到后头掩饰自己的失误。 她走到后边，黑影也跟了上来：「孟老闆，你这茶也太难喝了。」 孟星蘅心里乱糟糟的，没多大的功夫去搭理这么个搅事的，听了他的话，没好气道：「这茶水也就是解渴用，您要是想喝什么仙泉佳酿，还是回家喝去。」 「我没家了。」黑衣人道，继而又拿黑洞洞的眼睛看孟星蘅，「但是好像也不能这么说……」 当然没家了，孟星蘅在心想，等你劫走龙晞，就是有家也不能回了，要是被抓住，殿君那里走一趟下来，还不知道几时能回去，这有家和没有家有什么区别？ 眼下龙晞是重犯，黑影是要劫人的龙晞后辈，孟星蘅想了想，觉得龙晞的后辈也就是她的后辈了，这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犯错可不行，就算真的要劫，也该是她去才是。 左右回顾，大堂离这里有些距离，金将军他们应该不会注意到他们俩。 将黑影扯到一边，孟星蘅低声警告：「别做无用功，这里可不是你可以胡闹的地方！」 黑影垂下头来，幽深不见底的眼睛也将视线停留在孟星蘅的手上，抓住他衣领的手纤细白嫩，正勒着他的喉咙倒向孟星蘅。 黑影的喉咙微不可查的咕咚了一下。 见黑影没将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孟星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资质这种东西，不是每人都有的，你天生就有，更是要珍惜，生而为仙，更应该往大局考虑，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搅乱天道秩序。要知道，凡间还有不少汲汲营营的，为了求得一线仙缘，费尽心机的。」 「那你呢？」黑影喉咙耸动，声音干哑。 孟星蘅：「别扯开，正说你呢，这跟我有什么干系！」 第105页 「你原来就是凡人，」黑影道，「对吧？」 「是，我是机缘成仙的，后来遇到了龙晞……」孟星蘅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答了黑影的问题，「就算囚车里的犯人再重要，也不可随意去劫走，你以为今日的审查就不严吗？！要是被抓住，殿君大怒，后果不堪设想！再说，就算真的要去劫囚车救龙晞，也不该是你去，左右我已经犯了一件，再多一件也无妨，正好陪着龙晞走一遭尝尝滋味……」 「我知道。」黑影打断她，头也垂得更低，「我不会去劫囚的。」 黑影这么快就被她说服了？ 孟星蘅有些反应不过来：「那……那就好。」 只要别打囚车的主意就好，金将军他们几个可不是吃素的。 稍稍放下心来，孟星蘅又听黑影问：「你怎么知道，那囚车里面就是……龙晞？」 孟星蘅白了他一眼，这傻孩子咋还不明白呢。 「白爷都说了，你刚刚没听到吗？」 黑影应了一声，慢吞吞道：「那黑爷还说，龙晞罪无可赦，要交给殿君审判定罪，要是真的要在这里受刑，你也会陪着她？」 「废话！」孟星蘅应道，而后又觉得黑影不怀好意，「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盼着我去受刑吗？见不得我好是吧？」 「不是，」黑影身上的黑雾浅淡了很多，声音也没那么干哑了，「我就是问问。」 「问问也不是这样问的。」想着这是龙晞的小辈，还为了龙晞特意隐藏身份过来劫囚的，孟星蘅按下怒气，「总之，我告诉你，不要想着劫囚搞事，金将军他们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的好的。我知道。」黑影应下来。 客栈里面就这么几丁人，外面的天色阴沉沉，乌云重得好似要塌下来，烛火摇晃，在墙上留下曈曈人影。 孟星蘅单方面同黑影不欢而散，而黑影得了孟星蘅的警告，似乎还挺得意，晃着身子继续做下喝茶，也忘了刚才去找孟星蘅抱怨茶不好喝了。 金将军几人歇了会，便要继续押解重犯了去殿君那里了。 跟孟星蘅打了声招呼，四人在门口告别，正踏出一步，平日只积攒乌云的天空忽然闪过一道亮白色的电光，紧接着，就是如洪钟般气势恢宏的雷声。 「糟了！重犯不见了！定是跑了！」白衣人率先发现囚车空了，声音尖利，「快追！务必要在子时之前抓拿归案！」 客栈内的其余人皆是一愣，原本站在里面同孟星蘅一起的黑影飞速跑出客栈，缭绕在他身上的黑雾散开，黑色的衣袍随着狂风飞舞，露出里面闪着金光的衣角。 黑影与金将军一步踏出大门，外面的乌云再也不堪重负，哗啦啦的坠落，雨水如注，在地上砸出众多交错的水花。 孟星蘅再也不能假装镇定了： 「龙晞！」 原本寂静的地方忽然风雨大作，虚空中传来一道清亮的龙吟，响彻天地。 第62章 等候一场雨4 雷声一响，原本还在暗中蛰伏观察的再也坐不住了, 纷纷出来察看情况。 雨水哗啦啦的往下倒, 整个世界朦胧不清, 尽是水花雾气。 金将军银将军紧随在黑影后头, 紧张的抬头望天, 空中黑云不断翻涌，两道身影纠缠搏斗, 响亮的龙吟撕裂云层，传到地上。 紧随在黑影后面, 孟星蘅紧紧盯着上面的战况, 那是两条龙在互相厮打，稍大一点的孟星蘅认得, 是龙晞，与她相斗的是一条小龙，头上的龙角已经被折断, 龙身冒着黑色的雾气。 雷声轰鸣，紫色的电光缭绕在两条龙的周围, 形成一个巨大的雷阵, 让人退避三舍。 他们这番动静太大，将不少人吸引了过来。 「星蘅, 」干娘撑着一把伞走过来，望向天空，「龙晞来了。」 金将军他们看到干娘，点过头问候。 孟星蘅还搞不明白眼前的状况, 要说小辈是来救龙晞的话，为何龙晞还和她打斗？而且，白爷他们就在下面看着，为何不拿镣铐追上去？ 更让孟星蘅感到疑惑的是，那条小龙才是魂体，而龙晞还是好好的。 ——这和她猜想的倒了过来。 「干娘——」 孟星蘅看不明白，下意识的寻求帮助，「龙晞她是……是活的？」 干娘点点头，她经手的亡魂无数，比起一头雾水的孟星蘅看得更明白，龙晞明显是在抓那条魂体小龙。 ——这里的重犯就没有一个是活的，如此看来，那个被押解的重犯也就是那条小龙了。 至于龙晞为何会在这里，干娘看向金将军等人，之前他们说抓住这个重犯是亏了高人相助…… 恐怕龙晞才是那个高人。 干娘的猜想果然没错，没过多久，龙晞便将那条魂体小龙给抓了下来，押到金将军面前。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贼心不死，还想要在子时之前逃出鬼门关，给诸位添麻烦了。」龙晞严肃抱拳，想金将军道歉。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同孟星蘅相似的衣裳，背后闪亮的电光划过，映着电光，闪闪发亮。 随着龙晞将小龙押下来，雨也停了下来，乌云散去，这个终年被雾气笼罩的地方，罕见的露出了亮白色的天光。 客栈门前的样貌也全部显露出来——血黄色的河水淙淙流淌，因着天光偶然一泄，照在河面上，河底罪孽深重的亡魂也缩着身子沉到深处躲避，避开这些灼热的光亮，河面一时间泛着波澜，不断荡漾。 第106页 河岸两边尽是血色的龙爪花，泛着丝丝腥气，顺着阴风弥散。 孟星蘅已经忘了怎么说话了，只是呆呆的看着龙晞。 似白非白的衣上泛着金光，背后是妖冶灿烂的龙爪花，龙晞眉目如画，刚下过雨的黄泉路干净清爽，她就这么直直的望过来，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孟星蘅。 ——这和孟星蘅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星蘅——」龙晞开口，声音干哑，「我来了……来找你。」 孟星蘅一动不动。 她以为，重犯是龙晞，黑影是小龙，小龙是来救龙晞的，现在却是反过来，龙晞反而将小龙抓了起来。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龙晞都没有犯过重罪。 她忽然有些茫然，既然这样，她抛弃自己的职位，故意犯错，来到这里等待龙晞的意义是什么？ 「星蘅。「龙晞往前踏一步，更加靠近孟星蘅，「我回去的时候，才听说你来了这里……」 脚腕微颤，孟星蘅向后退了几步。 金将军等人将小龙重新押回囚车，注意到两人的状况，白衣人扶正自己的白色高帽，高声向龙晞道谢：「多谢龙晞大人相助，听闻大人与孟老闆乃是眷侣一对，此番相会重逢，恭喜恭喜。」 在七月半说恭喜？ 孟星蘅面无表情，上唇掀起，露出嘲讽的表情。很显然，他们一行早就知道黑影是龙晞了，龙晞此来，也是为了让小龙尽快归案。 看孟星蘅的神情，龙晞就知道是孟星蘅多想了，连忙解释，那日，她同孟星蘅争吵过后，因为气不过，又不想把气撒到星蘅身上，转身便回了族里冷静。 恰好此时，族里一个小辈因着修炼出了差错，仙骨损毁，修为跌落，寿元耗尽，上了生死簿。时辰一到，黑白无常前来勾魂，小龙拒绝前往地府重新来过，打伤黑白无常后以神魂状态逃了出去。 由神仙到孤魂，还要面临投胎重来，小龙接受不能，还沉浸在自己仍是神龙的幻想中，遇到奸恶之人，便会召来雷劫噼打。 「这小龙不是天生龙族，蟒蛟化龙，寿元已尽，却不愿意投胎，算是搅乱了天道秩序……」龙晞说着，看了金将军四人一眼，「他们人都早上门来了，族里商量过后，觉得大张旗鼓会寒了那些辛苦修炼化龙的，就说要秘密抓人……」 左右无事，龙晞也就接了令，正好发泄下心中的郁气。因着要秘密行事，再加上不想面对孟星蘅，龙晞便隐匿了自己的气息。等她抓到人回去，便听闻孟星蘅当班时出了差错，竟然将照明夜灯的灯油洒落，引发大火，幸而无人受伤亡故，天帝将她贬谪到黄泉路，继续引路亡魂。 孟星蘅在成仙之前，便是姓孟，因为夜空引路，得名星。在没有找到龙晞的情况下，她听闻若是神仙没了气息找不到人，很可能是进入了六道轮回，或是历练或是散心。龙晞是天生龙族，神魂坚韧，就算真的要投胎，也不会喝下孟婆汤，还会存留着记忆，仙骨不毁，神体不灭。故而只要孟星蘅在这里，定然能等到龙晞。 来了黄泉路后，孟星蘅意外与奈何桥边的孟婆投缘，认了干亲，迅速的在这恶鬼出没的黄泉路站稳脚跟，开了间客栈，作为停留之地，等待龙晞的到来。 「星蘅——」龙晞认真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分开不再见面，堕入轮回躲避，少说也要经过百年，即使神仙寿元漫长，百年不过弹指一瞬，我也觉得漫漫无期。」 「我会分开冷静，我也许会躲着你躲避一会，但绝不会让你等太久——因为我自己就等不了。」 「星蘅，我们重新开始吧。」 孟星蘅如今是黄泉路的引路人，龙晞已经向天帝请旨，镇守黄泉路鬼门关，她正好借着抓拿小龙的机会，获得地府众官的好感，进而得到殿君的认可。 是因为什么而争吵已经不再重要了，她们以后会在一起，看着门口路过一个又一个的游魂，迎来押解的无常鬼差，送走前去殿君审判的游魂，将闹事的恶鬼赶出去，看百世好人飞渡奈何桥。 天光渐晦，子时鬼门关闭 ，万鬼归来，黄泉路又会是熙熙攘攘。 金将军他们急急忙忙的押送小龙回去复命了，为了避免围观尴尬，孟星蘅将龙晞带进客栈。 龙晞以为孟星蘅原谅自己了，激动的拉着她的手：「星蘅——」 稍稍放松了一些，孟星蘅试图收回自己的手，发现龙晞握得太紧，她一点伸缩余地都没有。 「这件事，我们都有错。」孟星蘅无意纠结拉扯这些，「你有错我也有错，是我太冲动了……」 龙晞：「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还好你还在。」 比起龙晞，孟星蘅倒是很冷静：「我一直都明白，只要我还保留仙体，才有可能等到你，所以我会一直都在这里，不会做什么傻事。」 龙晞一个怔愣，继而是狂喜：「你之前说若我犯下重罪要去遭受刑罚，可是真的？」 她说完，不等孟星蘅答话，又自顾自抱起孟星蘅向后头奔去：「现在说后悔也晚了，这里就我们两个神仙了，一个引路一个守关，还有旧情前缘，再找新的麻烦又不可靠——真是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你不找我真是亏大了。」 === 子时到，鬼门关，百鬼从阳间归来。 第107页 整个黄泉路阴风呼啸，两岸的龙爪花随风摇晃，客栈结实的大门也禁不住晃了两下。 「掌柜的，我回来了。」小二洪亮的声音在大堂响起。 「小二？」客栈大堂出现一个小二从未见过的女人，「听说你领到号了，赶紧去殿君那里吧，审完赶紧投胎别再耽搁了。」 女人说完，将小二往外推：「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我时辰还没到呢，你谁啊你，掌柜的呢……」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女人推到了门外。 「砰」的一声，客栈大门关上了。 小二：「……新来的小二这么张狂掌柜的知道吗？」 孟老闆当然知道，这新来的小二还是她自己带进门的。 === 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因为一场雨，散尽了浓云迷雾，露出繁星闪烁的夜空。 孟星蘅曾经也是夜空中众多星星的一个。龙晞拉着孟星蘅坐在客栈门口，与她一同仰望： 「我抓到了星星，现在星星就在我身边。」 她俯身亲吻下去，身下的人唇瓣温热，与这阴冷的地方完全不同。 幸好，她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来重新开始，来互相理解。 这里是地府，旁边是川流不息的忘川，奈何桥上亡魂往来，两岸龙爪花浓烈盛放，她们会始终守在这里，长久相伴，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