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保卫战同人：众生与誓言之歌》 第1章 祖父的故事 在这个世界里，人类、精灵、恶魔、兽人还有龙，所有那些我们已知和未知的神奇生物都生活在这里，千年之久。 不对，或许是万年之久；好吧，其实也可能更久...... “够了够了，别再说那些没用的故事了，没有酒就已经够烦的了，你再啰嗦信不信我把你的脑浆晃匀了当酒喝！” 克莱蒙看了看那头粗壮的大熊——一头真正的、黑白相间的，手里拎着一根小臂粗细的铁棍的强壮大熊！ “可是，我还想听哩。” 那头骇人的大熊肩上，非常不搭地坐着一个小女孩儿，手里还捧着一只青色的苹果。水灵灵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巴，但却绝对称不上漂亮，因为她的左脸有一道刺眼的疤痕。 “好的，我的小苹果。” 那头大熊立刻变了脸色，用毛茸茸的熊掌挠女孩儿的肚子，惹得女孩儿咯咯地笑个不停。 克莱蒙也跟着他们笑起来，继续念着那本放在双膝上，残破且沾着血渍的故事书。 ...... 这个世界的故事，我不知道从何开始讲起；但我们家的故事——传奇的白盾家族的故事，却可以从这里开始。 “克莱蒙爵士，团长找你！”一个穿着绣有蛇头马甲的少年侍从跑过来。 克莱蒙只好放下书，亲切地摸了摸那个女孩儿的头，“等我回来，我们接着讲。” “别忘了看看团长那儿还有没有酒！” 但那头大熊的咆哮明显地盖过了女孩儿的回答。 克莱蒙不知道这个时候团长找他会有什么事，他们是一伙佣兵，为精灵王国效力的人类佣兵。 但是现在，他们的合约即将到期，佣兵团里的每个人最关心，都是回到利尼维亚之后该如何花掉精灵们支付的金币，才能够好好缓解过去一年的疲劳。 今天就是他们在精灵王国的最后一天了，跟随着精灵王国最年轻的将军——游侠艾利丹前往灰鸦港口巡逻；明天他们就将在这里踏上开往利尼维亚的商船，回到他们的家乡。 那么，大概是艾利丹将军想要为我们召开一次盛大的送别晚宴吧。 想到这里，克莱蒙不由得摇着头笑笑，艾利丹真是位慷慨而热情的将军！ “你可算来了，精灵们遇到了新的麻烦，你可得帮咱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明天都要上船。”没等克莱蒙反应过来，他就被团长巴蒂塔斯拉到了一边。 克莱蒙是出身于一个利尼维亚小贵族的骑士，也是这个佣兵团里为数不多的能够识文断字，和上流社会打交道的人，所以他是这个兵团里专门负责外交事务的副团长。 原来巴蒂塔斯团长找他，是为了这个事情啊，亏得克莱蒙刚才还幻想着一顿丰盛而美味的宴席。 “我去看看。”克莱蒙点点头，一边解下腰间的十字长剑，“要是他们愿意多付钱呢？” “那样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巴蒂塔斯团长搓着手，然后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克莱蒙走进艾利丹将军的帐篷，看到那位年轻的游侠将军正在对这眼前的一张小羊皮纸发愁。 他的双手埋在那头闪亮的金色长发中，绿色的披风搭在身后的椅子上。精灵一族的容貌都如同被天使吻过一般，满脸愁容的样子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任何一个人类少女见到艾利丹将军的容貌，只怕都会幸福的当即昏厥过去。 “将军” “你来的正好，巴蒂塔斯团长呢？” 艾利丹将军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克莱蒙，一个瘦小并且长得毫无特点的人类男性。 “巴蒂塔斯团长还在巡逻，但如果您要商谈合同的续约事宜，我就可以全权负责。” 艾利丹将军把那张羊皮纸推到克莱蒙眼前，“我想这件事情，你恐怕无法做主。” 那张羊皮纸已经被揉捏地有些破碎，而且在边缘处还能隐隐看出一些血迹。 克莱蒙从桌子上拿起来，信上的消息其实很简单：灰鸦港口郊外，大量豺狼人斥候出没。 “战争已经开始了，而我们还需要你们的帮助。” 克莱蒙知道豺狼人是群什么东西：他们长得像鬣狗，却拥有人类的体型，靠着双脚直立行走，贪婪、饥饿、残忍且强壮，毫无道德和荣誉可言。 一千年前，人类和精灵族的祖先们携手并肩，共同将这群邪恶的生物驱赶到密林的深处，并且在那场战争中，人类与精灵族也缔结下了神圣的同盟誓言。 那场战争，早就被编成各种歌谣和故事，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之中，哪怕是三岁的孩童都能够倒背如流。 “人类和精灵，是永远的朋友。”——不论哪一个版本的故事，结尾总是这样的一句。 克莱蒙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件事的确不是他能够做主的。 豺狼人的反击，就意味着利尼维亚要继承千年前的誓言，再度与精灵王国艾瑞戴尔携手并肩，重新开始一场战争，一场真正的战争。 “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参战也是可以的，毕竟和精灵族立下誓言的是利尼维亚的国王，而不是你们这样的佣兵。” 艾利丹将军顿了顿，“但希望至少你们能够将这些消息带回利尼维亚，作为见证者和证人，告诉你们的国王，精灵王国真挚地希望能够再次与伟大的利尼维亚并肩作战。” 克莱蒙缓缓退出艾利丹将军的营帐。骑士精神令他对艾利丹将军的说法感到不满，利尼维亚的誓言不仅对国王有效，更对每一个生长在利尼维亚的人类有效。 艾利丹将军凭什么以为他们会忘记千年前的誓言，人类又凭什么要遭受这般偏见？在利尼维亚，从来不曾有人怀疑过，精灵是人类的朋友！ “将军和你说了什么？” 巴蒂塔斯团长走过来，压在克莱蒙的肩膀上问道。 “豺狼人来了。” “什么，豺狼人！” 巴蒂塔斯团长立刻瞪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克莱蒙的肩膀，“那个精灵将军不会打算？” “他让我们回去，作为见证者请求国王出兵。” 听到这里，巴蒂塔斯团长才松了一口气，“没赖上咱们算他还有点儿良心，这里待不下去了，今晚咱们就得上船，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同盟誓言怎么办？”克莱蒙问道。 “什么狗屁誓言，那东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第2章 誓言 艾利丹将军不信任人类，实则有情可原，毕竟在一千年前，利尼维亚的先祖们和精灵王国签订这一神圣契约之时，就并不怎么“神圣”。 确切地说，是人类背叛了与豺狼人的联盟，转而同精灵王国结盟，这才有了后来的利尼维亚。 当年的北方大陆上，最富庶的土地都被强壮好战的豺狼人占据着，彼时的利尼维亚，不过是仰仗着和豺狼人那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替豺狼人帝国保卫边疆的一个行省。 说是保卫边疆，但人类所作更像是依靠豺狼人的威势，守着自己的那点薄田，顺带侵占些周围更加落后的种族的土地而已。 但直到那场大战开始，当豺狼人的魔爪伸向南方大陆，十万大军横渡水晶海，试图将精灵也奴役在自己的铁蹄之下的时候。人类，这个充满活力与野心、早已不满足于自己能够从豺狼人牙缝里获得利益的种族，决心要在北方大陆上建立起新的秩序。 于是他们趁着豺狼人帝国内部空虚，果断地背弃了自己的宗主，在豺狼人大军与精灵决战之时，偷袭了他们的首都；然后同精灵结盟，订下了那道神圣的同盟誓言。 最后，北方大陆上的豺狼人妇孺被人类赶尽杀绝；而远征南方大陆的豺狼人军团，则狼狈地逃进了宁静森林的深处，躲在山谷和浓雾之中再也不敢出来。 可讽刺的是，数千年前，人类也曾和他们的豺狼人远亲订下过同样的誓言。 利尼维亚几乎继承了豺狼人帝国的一切疆域，还收获了最伟大的精灵王国艾瑞戴尔作为他们的盟友，而他们付出了什么代价呢？无非就是背弃了一个没有任何恶果的誓言，还有屠杀留守的豺狼人妇孺老幼时折损的倒霉蛋。 所以许多熟知历史，又对人类有所了解的精灵，都并不信任人类的誓言。 毕竟，他们就是这样一群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生物。 但这些故事，在那些童话和歌谣里都不曾出现，只有真正通晓历史的人，才能够多少了解一些那个年代的故事。 千百年来，无数优秀的人类试图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精灵们的偏见是错误的，但最后却总是被另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 所以尽管精灵王国一直保持着和利尼维亚的同盟关系，但却并非对他们毫无防备。艾利丹将军的所作所为，就是最好的证据。 ...... 巴蒂塔斯团长在听到克莱蒙再次提到同盟誓言之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什么狗屁誓言，那东西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一边说着，巴蒂塔斯团长一边赶快收拾自己的行李，生怕再慢一步艾利丹将军就会追上来，拿着弓逼他们回去。 “同盟誓言约束了所有人类和精灵，我们都有互相保护彼此的义务！” 克莱蒙的骑士精神并不允许他当个背誓的懦夫，而且他很不喜欢这种被人瞧不起的滋味。 “你是被神祝福过的骑士，但这个佣兵团里大部分人都是神压根儿就不在乎的平民和异族，谁他妈愿意为了一个一千年前的狗屁誓言把自己的命搭上，还是兜里已经装满了金子的命。” 克莱蒙知道，巴蒂塔斯团长说的没错，对佣兵而言，他们的命并不怎么值钱，毕竟他们干的就是用命换钱的生意。 但他们口袋里的黄金，却就是他们唯一期望的。 有了黄金，就有女人、有酒肉，还有宽敞的大房子和温暖的床，有了这些东西，谁还愿意在潮湿的行军帐篷里，抱着冰冷的刀剑睡觉呢。 “但前提是，他们还能花出这些钱！” 克莱蒙抓住巴蒂塔斯团长，“你凭什么觉得豺狼人拿下精灵王国之后不会找人类复仇？” “那也是灭亡了精灵王国以后的事了，谁知道他们到时候谁会赢得这场战争，大不了到时候再和一千年前一样，我们去和胜利者结盟呗。” 巴蒂塔斯团长这么说着，背弃誓言在他眼里就如同人要吃饭那样平常，前提是有利可图的话。 呸！ “豺狼人野蛮，但他们绝对不蠢，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对待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吗？” 巴蒂塔斯团长这次闭上了嘴，因为就在上个月，他们才刚刚抓住了一伙在恶战开始前因为怯懦开溜的叛徒。 下场嘛，当然是全部绞死在路边的歪脖子树上。 “那是国王的事，不是我们的事！” “同盟誓言不仅仅是国王之间的事，如果我们在精灵王国的土地上挡住了豺狼人，就不用在利尼维亚和豺狼人战斗了，你还不明白吗？” 克莱蒙几乎是嘶吼着，提醒巴蒂塔斯团长唇亡齿寒的道理。 巴蒂塔斯团长沉默了，他是个粗人不假，可他也是个聪明人。 豺狼人蛰伏了千年未曾露面，而如今却再度出击，除了他们已经有足够的实力复仇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理由了。 利尼维亚虽然已经千年不曾见过豺狼人，但所有人都知道，一群饥饿的豺狼人踏上一片繁荣富庶的土地之后会做什么。 如果战火波及到利尼维亚，被拆毁的将会是他们的家园，被掠夺的将会是他们的钱财和食物，被玷污的也是他们的妻女。 “而且，你也看到了，艾利丹将军的队伍几乎都是新兵，他们根本无法守住灰鸦港口。要是灰鸦港口丢了，难道你要让兄弟们带着金子游过水晶海吗？” 克莱蒙看到巴蒂塔斯团长犹豫了，便趁热打铁地说道。 巴蒂塔斯团长颠了颠荷包里的金币，最后还是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他妈的，等打完了老子非得让艾利丹加钱！” 第3章 灰鸦港口 “什么，还要让我们去打豺狼人！” 当巴蒂塔斯团长向众人宣布，他们将暂缓归程，先支援艾利丹将军守住灰鸦港口的时候，那些佣兵的反应就如同先前巴蒂塔斯团长的反应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巴蒂塔斯团长能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而且他也有需要守护的家人，但在场的很多佣兵，正是因为他们失去了一切，所以才会来到佣兵这个行当。 他们关心的，只有今天。眼下兜里已经塞满了金子，谁还愿意为了明天去战斗呢，今天有金子，今天就能活的舒坦，过一天算一天呗。 任凭克莱蒙怎么劝说，他们都不肯前进一步。 “都给我闭嘴！” 一声巨大的咆哮从克莱蒙身后传来，原来是那头大熊。 他的名字叫辛，来自比世界的尽头更加遥远的地方，是这个佣兵团的总教头，也是这个佣兵们最恐惧的家伙。 不仅是他，还有他肩上的那个被唤作“苹果”的小女孩儿，任何一个敢公开顶撞辛的家伙，如果没有被辛的铁棍当场打成肉泥，那么晚上也一定会被“苹果”悄无声息的割喉。 “命令已经下了，你们知道不服从的下场！” 辛的铁棍，可是连城墙都能砸开，这里当然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的脑袋比砖石更结实。 看着已经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佣兵，辛又凑到克莱蒙耳朵边上，“酒呢？” 克莱蒙当然是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光忙着琢磨该如何让佣兵团回去救援灰鸦港口，全然忘记了找巴蒂塔斯团长要酒的事情。 “苹果”从辛的肩上翻下来，有些慵懒的趴在克莱蒙背上。但克莱蒙还记得，上一个把辛惹毛了的家伙，就是这么着被“苹果”悄无声息地杀死的。 “下来，苹果，别闹了。” 好在辛的话只是玩笑，大熊辛虽然嗜酒如命，但其实是个很可靠的伙伴，更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 “等打完了，先从你那份钱里把欠我的酒钱拿出来！” ...... 精灵王国的军队自古以来就有三大兵种，分别是弓箭手、刀盾兵和精灵一族的魔法师。 此外，精灵王国最古老、最忠实的盟友德鲁伊们，也经常会被编入精灵王国的军队，并在其中担任不可缺少的角色。 但艾利丹将军的部队人数却并不多，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刚刚招募来的新兵。 所谓的弓箭手，多半都是些未经训练的猎人；而刀盾兵则是一些被称为“防御者”的地方民兵。至于跟在艾利丹将军队伍中的精灵魔法师，其实只是被派遣出来实习的学徒而已，那些大法师们并没有预料到他们在这里就会遭遇敌袭。 还有这些德鲁伊，克莱蒙见过真正的巨石德鲁伊，他们能够将成片的巨石举上天空，然后如同流星一般砸向敌人。但艾利丹将军队伍里的那些...... 他们扔石头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子在玩看谁丢的远的比赛。 除了艾利丹将军本人以外，那支军队其实毫无作战经验可言。严格来讲，其实那尚不足以称之为一支军队，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正在训练过程中的新兵而已。 即使是精灵王国大名鼎鼎的艾利丹将军，也无法带领一支这样的军队取得胜利。 豺狼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只要给他们一根狼牙棒，他们就能顶得过两三个未经训练的精灵防御者民兵。 这还只是最寻常的豺狼人，远远称不上是他们的精英战士。 不出克莱蒙所料，当他们赶回时，艾利丹将军的军队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辛冲锋在前，手臂粗细的铁棍在他手中上下翻飞，被砸中的豺狼人只留下呜呼一声，就飞出十米开外的距离。 一声粗犷的熊咆哮，吓得周围十几头豺狼人脖子上炸起了毛。 不过比起豺狼人的反应，辛身后的佣兵要更加夸张。他们畏惧辛的拳头甚至超过了豺狼人的狼牙棒，听到狂野的熊咆哮，就知道这该是冲锋的时候了。 要是在战场上被总教头发现他们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这伙佣兵倒是更愿意赶紧死在战场上，起码那样的话还能死得稍痛快点儿。 “熊猫坐飞机！” 辛拿着手中的铁棍，撑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飞身翻滚跃入狼群，用他比铁锅还大的屁股当场压死了一头目瞪口呆的豺狼人。 和这伙豺狼人打仗，与其说是打仗，不如说只是大规模的械斗。豺狼人部队的组织度很差，特别是在这种斥候队伍中，几乎就是单凭着个人，不对，是个狼的勇武战斗。 而对于新兵和佣兵团而言，他们的组织度不见得比豺狼人能好到哪里去。尽管人类和精灵的性格使他们更擅长合作和配合，但缺少彼此间的磨合和训练，只是依靠这种本能所组成的配合，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战斗中，克莱蒙就只能待在后面无所事事地看着；或者说，是待在后面看孩子。 克莱蒙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剑士，比起宝剑，他更擅长用脑子。但在这样的战斗中，实在也不需要什么战术可言，毕竟任何命令都传达不到混乱人群里。 所以他就只能和苹果在后面远远地看着。苹果是个出色的杀手，可把她用在这种混战里实在是浪费；她能够轻易地刺杀敌人的首领，不伤一兵一卒而结束整场战斗。 但前提是，他们面对的敌人需要有一个首领。 这伙豺狼人斥候连组织都没有，哪来的首领一说呢。或许其中会有一个小队长领导他们作战，只是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那个倒霉的小队长是死是活区别应该也不大。 第4章 古桥 再次见到艾利丹将军，克莱蒙的心情变得很不一样。 “将军，人类永远是精灵的朋友，我说服了我的兄弟们，就如一千年前那样，人类会再次同精灵王国并肩作战。” 克莱蒙尽可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激动，他知道高傲的精灵们都很在意面子。 而他们的援助，就让艾利丹将军为他错误的论断感到很没有面子。 “那很好，但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艾利丹将军的语气就如同他的脸色一样，让人看不出任何表情和变化。 这位高傲的将军似乎已经感到有些羞愧和难堪了，却碍于面子一直不肯说出来罢了，毕竟要是没有克莱蒙他们及时返回的话，能不能守住灰鸦港口可还很难说呢。 “突袭灰鸦港口的豺狼人，只是一批声东击西的杂牌军而已，他们真正的主力是想渡过月光河，直扑精灵王国的首都。” 艾利丹将军把手中的情报递给克莱蒙。 “如果你们后悔的话，现在还可以离开，我不会把你们当做逃兵。” 克莱蒙一愣，然后尽可能地挤出一丝笑意，“人类也和精灵一样重视自己的诺言，而且我们也不希望这场战争会波及到利尼维亚。” “但如果你们开战后...” “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因为胆怯而成为逃兵。” 克莱蒙拍着胸脯保证，他能够看得出，即使他们刚刚救了艾利丹将军，这位高傲的精灵将军依旧不愿意信任人类。 “很好，我打算去古桥上阻击他们，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这些豺狼人已经集合到了什么程度。” 艾利丹将军起身，看着克莱蒙说道。 “我愿意替您当斥候。” “埃里凡会和你一起去，回不来的斥候就一点儿用都没有了。” 克莱蒙有些惊讶，埃里凡是艾利丹将军身边最重要的元素法师，现在竟然被派来保护他。 艾利丹将军虽然嘴上说着不信任人类的话，但其实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士兵，即使是人类士兵。 不信任人类是因为艾利丹将军今后可能会成为艾瑞戴尔的执政官，他必须肩负起保护艾瑞戴尔的责任；而保护自己麾下的士兵则是他作为一个将军的责任，即使那些士兵来自不同的种族。 克莱蒙离开后，艾利丹将军带领着精灵士兵们和人类佣兵一起在古桥边上搭建堡垒。 凭借着湍急的河流和唯一的桥梁，或许豺狼人大军的数目优势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艾瑞戴尔的首都远比灰鸦港口重要得多，即使是豺狼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试图渡过月亮河的豺狼人只可能比灰鸦港口外的豺狼人实力更强，数目更多。 所以在灰鸦港口战斗结束后，他把港口里的看守者步兵、守望者弓兵和一些略通巫术的学徒法师都召集了起来，补充到他的军队中。 即使这些兵力可能依旧不够，但这是艾利丹将军眼下能够获得的全部力量了。 ...... 克莱蒙和埃里凡法师乔装打扮一番，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古桥的方向。 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已经集结好的豺狼人大队，这些大队可不同于此前他们遇到的那些豺狼人斥候。 豺狼人的军队依旧和一千年前一样，那些无产，或者血统不纯的豺狼人拿着简陋的武器，作为低贱的斥候和炮灰；真正血统纯正，有一定财产的豺狼人则能够负担得起更好的装备，被编组为豺狼人大队的士兵。 他们拿着巨大的金属或者骨质战锤，一锤头就能敲碎一个农民的脑袋。 由于豺狼人的冶金技术很差，所以他们更喜欢将敌人的头骨串成铠甲带在身上，下面还有厚实的兽皮作为缓冲。 这些装甲虽然丑陋，但如果再加上他们本身粗糙的皮肤，却能让他们忽略大多数箭矢和刀剑带来的伤害。 这些家伙才是豺狼人大军真正的主力，也是一千年前豺狼人帝国的倚仗。 克莱蒙看到这些豺狼人的装备，再想想艾利丹将军麾下的那些精灵守卫者。这下，精灵们连装备上都没有什么优势可言了。 他紧锁眉头，却想不出任何解决的办法。 “要是对付这些家伙的，非要用魔法阵不可。” 多亏了艾利丹将军这次派埃里凡法师和克莱蒙一起前来。克莱蒙觉得没有办法，是因为他就是个骑士，只知道刀剑的威力，对魔法和巫术就一窍不通了。 但埃里凡法师却不一样，作为艾利丹将军麾下的首席魔法师，他当然知道魔法在战争中的作用。 对付这些重甲敌人，还有什么比用魔法直接攻击他们的灵魂更有效的呢？ 豺狼人的巫术原始而简陋，他们可造不出能够保护灵魂的铠甲。 “你们那儿，还有多少魔法石？” 埃里凡法师转过头来问克莱蒙，艾利丹将军这次的任务原本只是训练新兵，携带的魔法石实在是少之又少，灰鸦港口外的战斗就已经消耗了不少。 而现在，为了应对这些豺狼人战士，他们需要的魔法石，可不是个小数目。 但事实上，在人类佣兵团里，你能够发现魔法石的可能性，几乎和你能在那里找到一个富有的佣兵的可能性一样。 都是零。 在利尼维亚，魔法师是一个高贵的职业；不同于精灵族普遍都有些魔法天赋，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其实要少得多。只要一个孩子出生时被发现了魔法天赋，那么就会有魔法学会的法师找到他，负责他今后的教育和一切。 所以没有哪个魔法师会放弃魔法学会里安逸的条件，来到既危险又没钱的佣兵团里过苦日子。 没有魔法师，那么魔法石就是一堆沉甸甸的破石头。向来讲究务实的佣兵团，怎么可能会带着一堆破石头到处乱跑呢？ “很抱歉，我们没有魔法石。” 克莱蒙只能耸耸肩，如实地回答埃里凡法师。 “那就糟了，恐怕我们得赶紧回去，让将军帮忙想办法弄些魔法石来，否则我们一定无法阻止他们在这里过河。” 第5章 小镇 按理说，购买魔法石的事情应该交给一个懂魔法师的人去做，但埃里凡法师却要负责提前布设法阵，因为他也是这里唯一能布置法阵的人。 所以，购买魔法石的事，就又落到了克莱蒙的头上。 “这可是桩肥差啊，买魔法石的时候，你趁机在里头掺上点儿别的石头，可能捞到不少油水啊。” 巴蒂塔斯团长不愧是佣兵团的团长，他对于金币的嗅觉绝对不输任何一条有经验的猎犬。 “呵！” 克莱蒙苦笑了一声，“前提是得有油水可捞，将军一个金币都没给我，还要我给他带回去一千块魔法石。” “啥，不给钱还想要东西，这他妈怎么比咱还霸道？” 艾利丹将军只给了他一封信，就要他去换回一千块魔法石。谁让人家是将军，咱们是佣兵呢！ 克莱蒙心里这么想，但是他也没告诉巴蒂塔斯团长，反正说了他也帮不上忙。 抱怨也没有办法，既然已经卷入了这场战争，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只能想办法把这封信换成一千块魔法石。 克莱蒙来到古桥附近的小镇上，他走遍了每一家贩卖魔法用品的商户，却没有任何商人敢收下艾利丹将军的欠条。 不是他们不信任艾利丹将军的信誉，实在是一千块魔法石对于任何一家小镇魔法店而言，都是一个过于巨大的数字。 大部分商户一年也卖不出一百块魔法石，更别提让他们在一天之内筹齐一千块魔法石！ 如果这是在灰鸦港口的话，那里的魔法商会一定可以。但问题是，古桥到灰鸦港口的距离太远，等克莱蒙从灰鸦港口回来，估计连这座小镇都已经被豺狼人从地图上抹去了。 小镇不大，不到半天克莱蒙就在镇子里转了一圈。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更糟糕的事情，别说是一家商户了，就是整个小镇上所有的商户加起来，他们的存货都不够五百块魔法石。 尽管这些精灵商人都很配合，他们非常乐于拿出自己仓库里的存货支援前线的战斗，但拿着五百块魔法石回去，也是一定没有办法交差的。 克莱蒙又在镇子上逛了两圈，不仅是魔法商户都走了一遍，连小镇上所有会魔法的精灵的家里他都询问了一遍，但依旧凑不齐艾利丹将军定下的任务。 他突然想到还有另一个地方，兴许可以让他碰碰运气。 那就是酒馆，尽管这个镇子不大，但却在精灵大道旁边，说不准会有往来于灰鸦港口和精灵王庭的商人在这里歇脚。 那些商队携带的货物，可不是这个镇子里的小贩们能够相提并论的。 克莱蒙在进门前，默默地拿出脖子上的神像祈祷了一番，但愿他今天的运气足够好，能够让他在这里恰好碰到一位带着许多魔法石的精灵商人。 终于，克莱蒙鼓足了勇气，推开酒馆的大门；猛吸一大口气，用他最洪亮的声音喊道。 “请安静，奉艾利丹将军的命令，这里有没有魔法商人？” 可尴尬的是，整个酒馆里，连同伙计和老板只有六个人：一个老人和他身边的女孩儿，两个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矮人旅客。 看到没人回答他的话，克莱蒙只好走向酒馆的老板。他希望这里没有魔法商人只是因为就在不久前，一队满载着魔法石的商队刚刚从这里离开。 他还希望，那支商队在离开前，恰好和酒馆老板说了他们要前往哪里。 “没有，这几天都没有经过任何魔法商人，不过艾利丹将军找魔法商人有什么事呢？” 克莱蒙听到酒馆老板的回答，就如同身处干裂的农田，忽然看到天上阴云密布，最后却一滴雨都没有落下来一样。 克莱蒙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抱任何希望了，除非是他能在这个小镇地下发现一片魔法石矿藏，否则还能有什么办法让他凑够那一千块魔法石。 “你刚才，是说艾利丹将军需要魔法石？” 不远处的少女似乎是听到了克莱蒙和酒馆老板的对话，便放下了手中的食物。 克莱蒙转过头去，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女。她看上去像是个精灵，但是耳朵却没有真正的精灵那么尖，而她身边的老人则似乎是个人类。 “是的，您知道哪里能搞到大量的魔法石吗？” 克莱蒙走过去，恭敬地看着少女，数以千计的战友的生命可就压在他的头上。要是这个少女能帮他找到魔法石商人，就算是让他在这里给少女跪下都没问题。 “你打算要多少？” 少女不紧不慢地问道。 但克莱蒙知道，少女这个样子，一定是心中已经有了什么办法。果然，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自己的运气还不赖。 “我今天就要拿到一千块魔法石，这个镇子上有五百块，所以我还需要找到另外的五百块。” 说罢，克莱蒙拿出艾利丹将军的信，递到少女的手上，向他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太好啦，我们正好有那么多魔法石！” 少女顽皮地看向她身边的老人，但那个老人却似乎很着急。 “小姐，那是老爷要...” 克莱蒙以为老人担心他无法支付报酬，于是又朝老人亮出了自己的家徽和艾利丹将军的亲笔信。 “我是来自利尼维亚的骑士，奉艾利丹将军的命令，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将军会支付您应得的报酬的。” 这个时候就该趁热打铁，赶紧把这单生意拿下，免得那个少女又突然反悔了。这可是关系到精灵王国安危的大事，克莱蒙也只能当一次奸商了。 “很抱歉爵士，我们家的小姐只是随口一说，我们并没有那么多魔法石，如果您只需要五十块的，或许我们还能够提供些帮助。” 老人看到这样，便想做些妥协，他似乎还是不够信任克莱蒙说的话，或者大概也是身为人类的他，并不怎么关心精灵王国的战斗。 “要是你不答应，那我就跟着他一起去找艾利丹将军！” 那个少女立刻跟到克莱蒙身后，有几分赌气和老人说道。 克莱蒙其实已经猜出了大概，多半是个会魔法的贵族少女，渴望着故事中那些传奇的冒险，所以带着一个老仆人背着家人跑出来见见世面。 第6章 争夺战 “豺狼人很危险，像您这样的小姐，更适合在安全些的地方。”克莱蒙只是将她当作淘气的少女，但战争可不是值得好奇的东西，他希望劝说她回去。 尽管克莱蒙知道只靠言语根本拦不住她这样的女孩，他已经在佣兵团里见过无数像这样的年轻人了，他们总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总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传奇的一部分... 克莱蒙这么说着，只是机械地重复他曾经对新人菜鸟说过的那些陈词滥调，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女打了个响指，一团硕大的火球出现在他的眼前。 火球几乎要烧到眉毛，这可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豺狼人很危险，像您这样的爵士，可能也需要待在更安全的地方。” 少女看到克莱蒙的糗样，咯咯得笑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啦，既然是为了拯救艾瑞戴尔，那我就要跟你们一起去！” 说着，她就转身要从酒馆里离开。 “小姐啊，您可别开玩笑，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我有几个脑袋也不顶用啊”，那个老人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克莱蒙很快跟了上去，在交谈中他得知了少女名叫雅拉，来自混血的魔法师家族；她母亲是个精灵，父亲则是个生活在艾瑞戴尔的人类巫师；并且她还自称是利尼维亚最着名的大法师乌兹南的学生。 ...... 克莱蒙这次的确是获得了幸运女神的青睐：一个法力高强的魔法师，还有一千块魔法石，帮助埃里凡法师构筑法阵。 魔法师使用魔法对敌人的灵魂造成伤害，但就如同战士挥舞利剑会消耗体力一样，魔法师们的法术一样会消耗他们的魔力。 如果仅仅依靠魔法师自己的魔力，对于这些新手法师而言，他们根本坚持不到战斗结束，就会因法力耗尽而失去理智，甚至是丢失灵魂！ 所以魔法石的作用，就是相当于在这些新手法师的背后建立一个池子，当他们发动法术攻击时，摄取的法力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来自这些饱含魔力的神奇石头。 这也让魔法师们往往不擅长进攻，长途跋涉之后魔法师的法力也会消耗巨大，而带着大量的魔法石又会极大地拖累行军速度。 这也算是，拥有这种超越一切物理力量的能量而必须付出的一些代价吧。 但是对艾利丹将军而言，有了魔法石的帮助，并非就意味着胜利天平完全倒向他们这一方。 古桥是一座古老而坚固的石桥，而且据说她的建造者还在她的桥墩里施过魔法，来保护她永不受激流冲蚀而倒塌。 原本克莱蒙提出过，一举摧毁古桥，这样就能够与豺狼人大军隔河对峙，不仅能够减少伤亡，而且也能够拖延战争的时间，让整个精灵王国得到喘息的机会。 毕竟想要在月光河上再造一座桥梁，以豺狼人的工艺水平，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日的。 但问题是，艾利丹将军无法摧毁这座桥梁。所以他们除了固守于此，没有别的办法。 古桥一旦被豺狼人夺去，那么豺狼人就可以直接穿过宁静森林，抵达艾瑞戴尔的精灵王庭。 但此时，精灵王庭之中可能还没有集结起足够的军队，让精灵一族守护住他们这座古老而伟大的首都。 所以艾利丹将军能否守住古桥，一定程度上将决定了精灵王国在这场战争中能否取得最后的胜利。 派出数以百计的守望者躲藏在河边的树上，隐蔽起来作为第一道防线。 精灵防御者和看守者步兵在桥头垒起街垒，立起拒马和尖石；但是大部分的精灵步兵都在树林的更深处，因为艾利丹将军知道完全将豺狼人封堵在河对岸是不现实的，所以他需要布置更深的防御阵地。 特别是那些身披铠甲的豺狼人战士，艾利丹将军麾下的精灵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数量还占优势的豺狼人战士面前，精灵步兵只有溃退的结果。 但即使这样的结果不能改变，艾利丹将军也有办法让己方步兵的溃退变得更有意义——并不是所有的溃退导致失败，只要指挥官能够合理布局，那么所谓的溃退只是一种战术上的转移而已。 当豺狼人突破了精灵步兵搭建的桥头堡垒之后，没有什么比一群溃退的步兵更能够勾起豺狼人嗜血的天性，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深入这片狭窄的丛林。 但在古桥西侧的密林里，茂密的树木之间却缺乏足够的空间供豺狼人展开他们的队形，以此最大限度的削弱豺狼人的数量优势。 当然，也是为了方便埋伏起来的德鲁伊和精灵魔法师们集火攻击。 德鲁伊抛出的巨石能够砸碎豺狼人的铠甲，还有那些讨厌的鬣狗；精灵魔法们可以利用法阵的力量，直接摧毁豺狼人脆弱的灵魂。 当豺狼人们意识到，自己闯入的不是精灵步兵的屠宰场，而是自己的墓地的时候，一切就已经为时晚矣了。 这个时候，任何有点脑子的豺狼人都知道，突围才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虽然精灵步兵们缺少实战经验，但不代表艾利丹将军就完全没有富有实战经验的步兵。 辛和巴蒂塔斯团长将会带领着身经百战的佣兵团，阻挡在豺狼人突围的前路上。而且有了雅拉这样的法师加持之后，他们将给予豺狼人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打击。 佣兵们有着人类制造的精良铠甲，还有在战场上锤炼出来的杀人技艺，尽管他们的体格也要输于豺狼人不少，但丰富的经验和彼此之间默契的配合，却能够为他们带来足够的优势。 战斗，也就变成了屠杀。 当然，是针对豺狼人大军的屠杀。 第7章 月光河 豺狼人没有越过古桥，这就意味着他们的攻击完全失去了战略上的突然性。 但这场预谋已久的战争却绝不可能就此停止。 根据精灵王国边防哨所的报告，更多的豺狼人大军被迫转入月亮河上游。 如果战争的一方在战略上失去了进攻的突然性，那么他们为了获胜唯一的办法就是稳扎稳打，将快速机动的闪电战转为步步为营的阵地战和侵入战。 豺狼人也是这样打算的。 从宁静森林向精灵王庭发兵，能够通行的道路几乎只有一条，而艾瑞戴尔要做的，只是竭尽所能地守住这条道路就够了。 可以说，艾利丹将军在古桥一战取得的胜利，几乎重塑了精灵王国和豺狼人之间的战略平衡。 因为要想从月光河上游通过，并非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那里的河流更加湍急，而且水网密布，豺狼人的大军不识水性，更无法在这里展开阵势同精灵大军决战。 此外，这里还有精灵一族千百年来饲养的一种神奇植物——魔法花。 这些充满灵性的奇妙花朵，有着梦幻般的紫色外表，震撼人心的硕大体型，以及对血肉无与伦比的渴望。 自从精灵一族将它们驯化以后，这些花朵变成了艾瑞戴尔边境线上最忠实的战士。 当然，最关键的，是从精灵王庭出发的一支援军也已归入艾利丹将军的麾下；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精灵大军正在向这里集结！ 成群结队的游骑兵，手持象征着秩序的精灵双刀；行踪诡秘的前哨游侠，掌握邪术奥秘的精灵法师；这些士兵都不再是缺少训练和经验的新兵民团，而是艾瑞戴尔真真切切的正规军团。 有了他们的加入，让艾利丹将军部队的士气瞬间高涨。 精灵军队最擅长在密林中作战，地形的优势又极大地弥补了兵力上的差距，新来的军团有着更加精良的装备和更丰富的作战经验；战争的结束之日，似乎已经指日可待了。 “看来接下来会是一场轻松的战斗。” 因为一同担任斥候的缘故，埃里凡法师和克莱蒙已经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位艾利丹将军麾下的首席魔法师对克莱蒙说道，“或许月亮河会再次帮助艾瑞戴尔化解她的危机。” 克莱蒙点点头，心中也希望确实如此。 如同佣兵团里的大部分佣兵一样，尽管他们知道所进行的，是一场伟大而光荣的战争，但无一例外的不希望这场战争尽早结束，好让自己活着回家。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我想去利尼维亚看看。” 埃里凡法师拍了拍克莱蒙的肩膀，“我想看看这个神奇的国度，还有人类这个神奇的种族。” “那么利尼维亚随时欢迎你。” 克莱蒙当然是张开双臂，以示自己的欣喜。 “对于人类，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搞明白；当然，对于这个世界也是。” 埃里凡是个元素法师，他探求自然之道，掌握元素的力量。不同于艾利丹将军对责任和荣誉的追求，也不同于人类对于财富和地位的渴望，埃里凡法师的力量来源于他对这个世界永无止境的好奇心。 “其实，大部分时候我们自己也搞不明白自己。”克莱蒙说道。 “那么我就有希望成为第一个搞明白人类的精灵了。”埃里凡听后便更加喜悦，“要是再有机会，能够招到几个天资聪颖的人类学生，那就更好了。” ...... 呜~~~呜~~~呜~~~ 次日破晓，沉闷的军号再次响起。 三声军号，不好，是敌袭！ 克莱蒙顿时清醒，抄起怀里的长剑警觉地看向周围，鼓足力气唤醒身边的同伴。 “敌袭！” “敌袭！” “不必了，那些豺狼人已经被精灵们打退了。” 辛扛着他手中铁棍，漫不经心地从前方走回来；另一个肩膀上坐着还在啃苹果的小苹果。 克莱蒙一皱眉头，“什么意思？” “来的都是些杂碎，豺狼人的兵力可能远没有那么充足，估计我们在古桥看到的就是他们的主力。” 辛刚跟着精灵军队回来，这些都是他的亲眼所见。 一连几天，豺狼人都选择在破晓时分对精灵军队发动袭击，但是他们的袭击全都疲弱不堪。 以至于后来，艾利丹将军甚至都懒得派游骑兵们出击迎战，干脆直接让弓箭手来几轮箭雨就足以打发了那群豺狼人斥候。 这场战斗，真的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以一场近乎闹剧的形式。 豺狼人积累了千年的复仇之战，竟然被一群民兵和佣兵打败了，即使是克莱蒙也不禁想问一句： “就这？” ...... 又是一个破晓时分，克莱蒙又听到了熟悉的军号，还是一样的节奏，还是一样的声音，相信再眯一会儿的功夫，就会有精灵斥候送来同样的情报——精灵军队成功击退豺狼人的袭击，本次警报解除。 “都他妈给老子起来！” “集合！” “快他妈集合！” 克莱蒙撑起身子，看到那头浑身是血的大熊，苹果跟在他的身后，也像用血洗了一个澡一样。 “鬣狗！” 嘶——~~~ 那个和辛一同去精灵军队的前线看热闹的佣兵，确切地说其实他们是去为佣兵团打探更准确的情报，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一句话，一道纤瘦的黑影便从树林间窜出，撕下了他的头颅。 “敌袭！”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敌袭，而且，是一次几乎撕裂了整个精灵军队防线的敌袭！ 克莱蒙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几乎是整个精灵军团驻地的最后方，如果连这里都出现了豺狼人的鬣狗，那么可想而知前方的阵地已经成了一片血与火的地狱。 巴蒂塔斯团长挥舞着长剑，试图集合惊恐的佣兵，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后方，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那只棕黑色的野兽，露出参差不齐的淡黄色獠牙，恶臭的大口在眨眼之间就遮住了团长的脑袋。 片刻之后，克莱蒙看见的，是团长护喉甲还留着一排骇人的齿痕。 第8章 埃里凡法师 “敌人今早肯定还会突袭，我想带着学徒法师们去前线看看，也算是给他们再积累些经验。” 这天破晓之前，埃里凡法师就找到了艾利丹将军。 埃里凡法师不仅是艾利丹将军麾下的首席魔法师和那些魔法学徒的教官，也是整个艾瑞戴尔最出色的魔法导师之一。 经历了那些战争之后，魔法学徒们进步的非常快，只要日后再加以时日的修炼和学习，他们甚至有望成为近几十年来精灵一族最优秀的一代魔法师。 而且，近来豺狼人的袭击都非常疲软，所以埃里凡法师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再教他们一些更实用的战斗法术，还有独自面对危险时的处理能力。 这些能力都不是能够在课堂上学会的，如果与其等到他们日后在更加危险的战场上学习，不如就趁着这几天，通过这些疲惫不堪的豺狼人让他们提前领悟。 艾利丹将军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仅是这几天豺狼人的袭击非常疲软，更重要的是艾利丹将军派出去的斥候们也一直带回来同样的消息——豺狼人军队行进至此已是强弩之末。 在保证这些魔法学徒安全的前提下，让他们在更加接近实战的环境中，学习一些格斗用的法术的确对他们今后大有裨益。 “我会派一队游骑兵保护你们，不要走得太远。” 虽然外围阵地还有大量的魔法花可以保护他们，但艾利丹将军还是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又为他们派去了一队精灵游骑兵。 ...... 魔法学徒们也知道近来豺狼人攻势疲弱，而且还看到身边环绕着强壮如牛的精灵游骑兵，当他们离开精灵军要塞时，即使是最懦弱的魔法学徒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 “你们每个人今天都将再次拿到你们的首杀，面对敌人时要牢牢记住摄魂咒的口诀，而且还有注意...” 埃里凡法师走在最前面，反复地强调着这些事情。 “不要对着同伴使用摄魂咒。” 这些魔法学徒异口同声地说道，这都是所有的导师总是强调的事情——永远不要对同伴使用摄魂咒。 “你们现在的法力还比较弱，很可能使用一次摄魂咒无法完全杀死敌人，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米卡沙，你来回答！” “赶紧离开，方便同伴对他使用下一次摄魂咒。” “很好！” 埃里凡法师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却始终背对着这些年轻的魔法学徒，避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微笑。 不管怎么说，带着一群魔法学徒在敌人的军队前离开营垒的保护，都还是有一定危险的，埃里凡法师不能让这些学徒们放松警惕。 “克雷斯，你来回答！如果发现同伴被摄魂咒击中，应该怎么办？” “应该，...，应该，唔。。。” “应该用那个，那个...” 这个叫克雷斯的小学徒涨红了脸，被老师提问，然后当众回答不出来的场面实在是糗大了。 除了一直拨弄自己的手指，这个内向的小男孩儿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埃里凡法师刚准备提醒他一下，就听到了密林深处传出来不同寻常的声音。 “所有人安静！” 听到埃里凡法师的命令，游骑兵迅速在孩子们周围摆开阵势，用他们手中的精灵双刀驱逐那些讨厌的豺狼人。 但这些声音，却不是豺狼人发出来的。 丛林之中幽绿的眼睛，沉闷的喘息，还有一股微微的腐烂气息。 “鬣狗！” 为首的游骑兵军士最先反应过来，想向他的同伴们发出预警。 但一切，都为时晚矣。 四下里冲出的鬣狗，几乎是在一瞬间便突破了游骑兵们的防线。 锋利的精灵双刀即使砍断一条鬣狗的身体，但不待游骑兵收回自己的双刀，下一条饥饿的鬣狗就已经将他扑倒。 游骑兵身上的皮甲，根本无法阻止他们的血肉被鬣狗整块地扯下。 在丛林里，埃里凡法师没有办法召唤出龙卷风，所以他只能放出数十个炽热的火球，烧死那些试图冲向他的鬣狗。 “孩子们快过来！” 清理出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之后，埃里凡法师又用岩土召唤出一座石墙，“待在里面不要动！” 鬣狗的速度对学徒而言还是太快，不等他们完成瞄准，鬣狗就已经跑到了下一个位置。所以这些孩子乖乖躲在这里，反倒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精灵游骑兵们也退到石墙之上，借着石墙的高度奋力斩杀疯狂的鬣狗。 然而鬣狗却越杀越多。 鬣狗的令人胆寒之处，从来都不是它们的力量和速度，而是它们动辄数以千计的数量。 不断倒下的游骑兵已经令这些孩子们惊慌失措，而恐惧和哭泣对鬣狗而言却是最佳的兴奋剂和调味料。 魔法学徒颤抖的哭泣，吸引来更多的鬣狗。数目几乎在转瞬之间，就到了连埃里凡法师的火球都烧不尽的地步。 一颗火球可以烧死两条鬣狗，但随后就会有三条鬣狗冲上来，光凭爪子的践踏和尾巴扬起的尘土，就能扑灭那些火焰。 当埃里凡法师疲于应付之时，一条被灼烧到半死的鬣狗还是越过火球，撕扯下了埃里凡法师的一条胳膊。 埃里凡法师鲜血淋漓的跌下石墙，强忍着断臂的剧痛，用尽最后的力气在石墙之上垒砌出一段更高的冰墙。 冰比土石更光滑，鬣狗终究还是不会飞，但愿这些高墙能够在艾利丹将军到来之前保护住这些孩子。 在埃里凡法师用魔法铸成的高墙之内，到处都是肢体残破的精灵游骑兵和手足无措的魔法学徒。 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周围嘈杂的声音也慢慢平静下去，埃里凡法师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或许，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多少奇妙的事情了。 “克雷斯，你过来。” 埃里凡法师虚弱地招呼过那个内向的男孩儿，“被摄魂咒击中，要先用聚灵咒，再用守护咒，最后，用...” 埃里凡法师的声音在男孩儿的怀里渐渐虚弱。 第9章 团长 几十个精灵学徒的血肉，就像是落在通红的铁板上的一滴水，转瞬之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即使埃里凡法师在遇袭的第一时间就放出了信号，并引起了艾利丹将军极大的重视，但却依然没能挽回这糟糕的结局。 在收到埃里凡法师的求援后，艾利丹将军同样不相信豺狼人准备了千年的复仇，会被精灵们如此轻易的击败。 艾利丹将军忍住伤痛，控制住自己不去回忆他和埃里凡法师的过去。 他们是兄弟，弟弟遵循了成为魔法师的家族传统，但他却因没有魔法天赋而走上了另外的道路。 虽然过去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分歧众多，并几乎成了陌生人。直到最后，艾利丹将军才发觉自己的后悔。 不过现在，艾利丹将军必须停止伤怀，因为豺狼人的狡诈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隐藏实力，瞒天过海，豺狼人在这一千年里可学会了不少东西。 他们甚至还学会了如何让魔法花闭嘴的巫术，豺狼人巫师们掌握了某种奇特的法术，能够让那些暴躁的魔法花在豺狼人大军经过时变得乖顺平静。 这些疯狗很快地冲过精灵军队的箭雨，越过游骑兵们的阵列，在精灵军营中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这场几乎所有人都认定的轻松的战斗，在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血肉磨坊。 甚至还有少数鬣狗穿过了整个精灵军团的营地，来到了人类佣兵团之中。 那张散发着恶臭的血盆大口，也就成了包括巴蒂塔斯团长在内的不少佣兵，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之物。 眼见着巴蒂塔斯团长陨落，但佣兵团却不能没有人来指挥，特别是在强敌压境，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 单打独斗，整个佣兵团必将在鬣狗群的进攻下应接不暇，最终化为它们的饱腹之物；唯有共同御敌，方可有一线生机。 一个穿着蛇头胸甲的壮汉跳上一块突兀的巨石，他是佣兵团里分管战斗任务的副团长，如果团长在战斗中牺牲，那么他就是下一任团长。 这个勇猛的壮汉试图让这些混乱的佣兵们重回秩序，但鬣狗们如同有智慧一般，在发觉那个石头上的铁皮人试图要指挥战斗时，至少有五条鬣狗从不同的方向扑向他。 辛的铁棍当即砸碎了一条最大的鬣狗，苹果从大熊的肩膀上跃起，如同一个装着刀锋的小陀螺一样，飞旋着撕开两条鬣狗的肚子。 但剩下的两条鬣狗，还是穿过他们的阻击，从副团长身边掠过，顺带着叼走了他的两条胳膊。 血，就像喷泉一样涌出。 任谁都能看出来，对那个倒霉的家伙而言，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辛把目光看向克莱蒙，虽然克莱蒙不是分管战斗的副团长，但他也同样是副团长。 但克莱蒙看到巴蒂塔斯团长无头的尸体，另一个副团长还在滋滋冒血的躯干，身体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手比刚才的两人更好，面对鬣狗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比别人多长个脑袋，或是多一条小命。 如果可以的话，克莱蒙其实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继承团长的职位。 尽管在很多个夜里，他也曾幻想着如果自己能够当上团长，该是一件多么兴奋的事。但这种令人兴奋的事如果发生在错误的时间，那也同样是一件麻烦的事。 “你他妈想什么呢！” 辛的怒吼穿过鬣狗的咆哮和同伴的惨叫，直接钻入克莱蒙耳中。 责任来了，不是他想推脱就能推脱的。 “他妈的是你把兄弟们带过来的，你小子也得想办法把兄弟们带回去！” 辛看到木讷的克莱蒙还没有反应，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口，几乎是把瘦小的克莱蒙提到半空，还喷了他一脸口水。 克莱蒙环顾着周围，竭尽全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除了让佣兵们继续战斗，也没有别的什么好办法。 直到他忽然看到，那个自愿加入他们的名叫雅拉的少女，正被两只鬣狗围困在一棵巨大的杉木前。 她的老仆人已经不见踪影，而她的法力也已经消耗殆尽。 忽然之间，克莱蒙想起了他曾经在战锤要塞外的沙漠里游历时的一些见闻，那里的游牧民说过，上帝不愿让某种生物窃夺祂的权威，于是祂不许狮子敏捷，不许花豹强壮，但至于鬣狗，祂则不许它们爬树。 而这片战场，恰恰就是一片森林。 这里没有坚固的石头堡垒供士兵躲藏，也没有广阔的平原供战马驰骋，只有树，无穷无尽的树。 克莱蒙一把将雅拉搂住，然后飞快地带着她先爬上那棵高大的杉木。 呲牙咧嘴的鬣狗除了在树下狂吠，再也没了别的能耐。当它们试图上树时，不待那笨拙的爪子扒住树干，雅拉就能够用火球轻易地解决它们。 “所有人上树！” 那只是一个故事，但却是克莱蒙知道的唯一关于鬣狗的传闻。 自从一千年前豺狼人战败之后，这个世界里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种野兽。 它们是一种如此完美的狩猎机器，强悍的咬合力，惊人的速度和跳跃能力，可怕的数量和智慧。 但自私的神明绝对不会创造出一种完美的生物，使它可能会夺取自己的权威。鬣狗一定有某种缺点，一定有！ “快上树！” 辛也跟着克莱蒙一起高呼，这头大熊的嗓门可比克莱蒙大得多，也有用的多。 一边喊着，辛一边先把始终跟在他身后的苹果赶紧抛到树上。 “看好我的酒，别让这些畜生给叼了去！” 尽管辛这么说着，但所有人都知道大熊在乎这个小女孩儿，超过了在乎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只要待在树上，鬣狗就无法伤害到他们，佣兵们就有足够的时间用弓箭、标枪逐个杀死那些在树下疯狂吼叫的鬣狗。 当佣兵们发现了这件事情的时候，精灵们也自发地意识到了鬣狗不会爬树的弱点。 毕竟，没有哪些战士比精灵们更擅长在树上战斗，他们穿梭于枝杈之间，用长弓射杀敌人。 当他们发现地上的同伴损失惨重，而树上的同伴毫发无伤时，任何一个不蠢的指挥官都能够发觉这一点，哪怕他不知道鬣狗不会爬树，他也该知道让士兵们在树上战斗能够减少伤亡。 “你要是早想起来，就他妈不用死这么多人！” 克莱蒙在心底里这样嘀咕着，失去这么多同伴换做谁都不会好受。 第10章 荒木狼伯爵 在密林的深处，一众豺狼人正围绕在一头荒木狼面前。这种狼的体积几乎像一头大象，如果它的嘴巴完全张开，能塞进去一整匹马。 在这头巨大的荒木狼旁边，是一个满身骨质铠甲的豺狼人；虽然容貌依旧丑陋不堪，但是眉宇之间却透露出截然不同的气场。 他是豺狼人部族中的一个领袖，因为胯下那头巨大无比的荒木狼，于是被称为荒木狼伯爵。 作为豺狼人前锋部队的指挥官，他给艾利丹将军带来的惊喜，还远远不止于此。 灰鸦港口一战，仅仅是他声东击西的策略，荒木狼伯爵原本就是希望让军队通过古桥直接攻入艾瑞戴尔腹地。 但他没有料到灰鸦港口一战会有人类佣兵加入，导致那里的斥候部队没有完成任务就已经全军覆没，所以才让他在古桥的部队遭遇了沉重的打击。 不过这些损失，对他的军团而言，并不足以伤到元气。 古桥一战之时，荒木狼伯爵确实有些贪功冒进，尚未集合起全部的力量就贸然发动攻势。但这一次，荒木狼伯爵却完全沉住了气，一定要等到自己麾下的每一名士兵都集合归队，才开始这场游戏。 那伙鬣狗，只不过是他大军进攻的前兆。 ...... 在鬣狗群袭击过后，艾利丹将军的部队也损失惨重，所以克莱蒙他们不得不赶往前线，接替那些几乎全军覆没的精灵军队的阵地。 “那是什么！” 一个眼尖的士兵望向天空，巨大的苍鹰携带着豺狼人战士在树林间穿行。 而且，那些鹰的样子，更像是生出了翅膀和羽毛的野狼；最诡异的是，它们那颗狼头上还顶着一双金色的鹿角。 这比离奇的鬼怪小说中的怪物还要离奇！ 鬣狗让他们无法在地上停留片刻，这些被豺狼人称为佩里顿鹰的怪物，则让树上也不再是安全之地。 战斗还在继续，但精灵军队已成很明显的劣势。 精灵游侠的长弓能够伤到那些怪鹰，但它们却总能在自己临死前丢下更加难缠的豺狼人战士。 让原本负责清理鬣狗的精灵游骑兵们不得不回过头来，保护弓箭手不受这些嗜血的豺狼人战士的伤害。 但却给鬣狗足够的时间，爬上这些粗壮的大树，让战斗陷入更加混乱的局面。 鬣狗的爪子不能自由地伸缩，这确实给它们爬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如果时间足够的话，其实它们也能够依靠自己强壮的四肢，一点一点地把自己挪到树上去。 只不过这需要很长的时间，即使是再差劲的弓箭手都能够在它们爬上来之前用弓箭结束这场徒劳。 但是现在，有了佩里顿鹰的帮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精灵射手和游骑兵们都无暇顾及，那么鬣狗们最终都能够爬上来，咬住它们所看到的任何敌人，然后拖着他们一同跳下。 克莱蒙他们也在其中，面临着同样的腹背受敌的险境。 “什么腹背受敌，这他妈叫头腚受敌！” 辛徒劳地朝天上挥舞着他的铁棒，至于下面，他则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因为这头勇猛无畏的大熊恐高，他实在不想低头看见自己已经离开地面十几米了。 “最起码怪鹰对咱们的肉还不怎么感兴趣。” 克莱蒙又看到一个倒霉的家伙被鬣狗拽下去，转眼之间就成一堆破碎的肉块，塞进了那些畜生的肚子里。 但是克莱蒙也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或许等不到明天，他们就会被这群野兽消耗殆尽。所以必须要有其他的办法，尽快脱离这场战斗。 在混战中，原有的军队建制已经被打散，几乎是每棵树上的守军都只是各自为战。 但就如同单打独斗的佣兵很容易被当成炮灰一样，各自为战的士兵也一样会被敌人逐个消灭。 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彼此配合。 克莱蒙试图向艾利丹将军传达他的信号，既然弓箭手难以瞄准那些飞在天上高速移动的怪鹰，而且箭矢对这些大家伙的杀伤效果也相当有限；那么如果能让弓箭手和步兵们挡住从树干上来的鬣狗，更适合对空作战的魔法师岂不是就能专心于防守这些怪鹰的袭击？ 但战场却过于混乱，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只隔了几棵大树的距离，可他却根本无法让将军注意到他。 “苹果，把这封信送给艾利丹！” 克莱蒙只好想到他们之中最为灵巧的小苹果，在这一帮糙汉子里，没人比这个小姑娘更加灵活敏捷。 也只有她，才有可能接连跨过这么多棵树，把信送到艾利丹将军的手里。 但是，也有可能是让她一去不回。 辛紧紧攥住苹果的胳膊，他绝对不会允许苹果受伤，更不允许苹果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 “嘿，克莱蒙，把信给我，我有办法。” 一旁的雅拉朝克莱蒙招了招手，“就当是报答你刚才的救命之恩啦。” 克莱蒙瞪大了眼睛，他不敢相信一个和他们只能够算是萍水相逢的精灵法师，竟然愿意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们的同伴。 顿时，克莱蒙的眼眶有些湿润。 雅拉一个响指，那封信就自己叠成了一架纸飞机，朝艾利丹将军的方向飞去。 然后，克莱蒙刚刚酝酿好的感情，就崩了。 就这？ “这种事儿对魔法师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干嘛非要让那个孩子去送呢？” 比起克莱蒙惊讶的表情，雅拉反倒更为疑惑。 艾利丹将军接受了克莱蒙的建议，重新部署了士兵在树林间防守。这一次，面对着组织有序的精灵军队，荒木狼伯爵的鬣狗和佩里顿鹰再也没能占到那种便宜。 攻势不得不在夜间暂停下来。 趁着夜色，艾利丹将军决定就在树上，重新修建一批简易的工事和要塞，就像守望者弓手们最常做的那样。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坏事永远不会独自到来。 第11章 信任 巨木红杉位于艾瑞戴尔的腹地，不仅是精灵王国最重要的交通枢纽；从这里沿着精灵大道向南，也可直通精灵王庭的门户。 一封来自巨木红杉的求援信告诉伊利丹将军，那里也出现了豺狼人的军队。 战争的规模，比所有人想象中的都要更加复杂。 豺狼人大军已经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绕过了月亮河，此地与他们缠斗的荒木狼伯爵只怕也并非就是豺狼人真正的主力。 艾利丹将军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他们已经在树上建立了新的防线，哪怕怪鹰和鬣狗再度袭击，也有十足的把握将其驱逐。 若是现在放弃这片阵地，此前的牺牲就将变得毫无意义，豺狼人的大军将立即驶入精灵大道，与进犯巨木红杉的敌军一道威胁精灵王国的腹地。 哪怕他们能够在巨木红杉挡住豺狼人军队，涌入精灵大道的豺狼人也会四处劫掠，致使数以千计的精灵要失去他们的家园。 但如果现在不撤退，艾利丹将军当然能够守住艾瑞戴尔的边境。可万一巨木红杉失守，艾利丹将军和他的军队也会变为一座深陷于敌军汪洋大海中的孤岛。 并且他现在还不知道精灵王庭已经准备到了什么程度，也不知道豺狼人大军究竟集结了多少兵力，这种毫无意义的坚守势必会让精灵军队迅速崩溃。 不对，在精灵军队崩溃之前，克莱蒙的佣兵团就会率先崩溃。人类佣兵虽然也同样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并且一直坚持战斗毫不畏缩，但如果当他们发现败局已定，是否还是会临阵逃亡，或是干脆直接倒戈？ ...... “父亲说，大部分的人类都不会关心和自己利益无关的事，我还挺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非要搀和这场战斗的？” 雅拉找到克莱蒙，捋顺身后的裙子，随意地坐在他旁边。 “我们只是，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利尼维亚的土地上。”说话的时候，克莱蒙往他坐着的树桩旁边挪了挪，给雅拉空出地方。 “是嘛，不是因为我们愿意出更多的钱吗？”雅拉的眼神里透过一丝狡黠，她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无知。 克莱蒙晃了晃自己缠着绷带的胳膊，“也许有这方面的考虑，不过比起钱，大部分佣兵都更喜欢他们的命。” 克莱蒙不愿意跟雅拉说什么荣誉和责任，不是他瞧不起女人，而是他觉得在这个时候谈这些东西，实在是毫无意义。 为了阻止这场战斗波及到利尼维亚，他们已经付出了相当大的牺牲，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即使是克莱蒙也不愿意让这场战斗继续下去了。 不光是因为自己的伤病，他必须要把还活着的兄弟带回去。再战斗下去的话，恐怕没几个人能活着回到利尼维亚。 昨天晚上，苹果杀了好几个试图溜走的佣兵；在她还要继续杀下去的时候，辛一把抓住了她。 连大熊都能看出来，佣兵们没有那种战斗到死的意志，继续战斗下去会让整个佣兵团土崩瓦解。 克莱蒙拍去衣服上沾染的尘土，起身准备去营帐里找那位精灵将军。 尽管他觉得很不好意思开这样的口，毕竟是他先主动提出要加入艾利丹将军的队伍的，现在竟然要主动退出，这实在不是荣誉的做法。 可他克莱蒙一个人的荣誉，和几百个兄弟的命还有整个佣兵团的存亡比起来，他还是觉得后两者要更重要一点。 另外，如果让他们回国，这些兜里塞满沉甸甸的金子的雇佣兵就是活招牌，克莱蒙也能够招募到更多的人手。 “你知道精灵军队是怎么处理逃兵的吗？” 艾利丹将军在得知克莱蒙的来意之后，看起来有些失望，但却并不惊讶，似乎是他早就料到了克莱蒙会来找他。 “每支军队的方法其实都差不多。”克莱蒙的回答还算镇定。 “那么你今天为什么还来找我？”艾利丹将军继续问道。 “我想请您相信我，我们只是需要休整，而非临阵脱逃，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留在这里当做人质。” 艾利丹将军摇了摇头，“人类果然还是不可靠。” “我们并非不能被信任，只是我的手下太过疲惫，如果让他们休息一段时间，顺便再让我招募一批人手，我们才能更好的帮你。”克莱蒙上前一步，试图向艾利丹将军解释。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并非出自胆怯，而是为了更好地履行承诺。 “请看一下你的人，再看一下我的人，你就会发现即使是精灵士兵也会疲倦，而我的佣兵们自从一年前就在不停地战斗。” 克莱蒙双手撑在伊利丹将军的桌子上继续步步紧逼。 艾利丹将军的沉默表示他认可克莱蒙的话，但他还是对于人类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感到可耻。而且他也怀疑，如果这群人类佣兵离开之后，是否还有勇气再次回到这片大陆。 “我能请求您相信我吗，只要整备完毕，您也答应继续雇佣我们的话，我会带着佣兵团再次在您的麾下效力。” 又是许久的沉默之后，艾利丹将军才再次发声，“在你们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之后，还不相信你们，确实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但你们不能往北走，艾瑞戴尔已经失去了灰鸦港口。我们今夜将撤往巨木红杉，你们最好也跟着来。” 某种程度上，艾利丹将军最终还是做出了和克莱蒙相同的抉择。 继续坚守在这片阵地上，的确可以成全他的荣誉，但无论对他麾下的士兵，还是对整场战争而言，都不会有更大的意义。 撤往巨木红杉，和阿沃克人汇合，兴许那里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力量。总之那里的情况，一定不会坏于眼下的局面。 而且，他也不得不稳住这伙人类佣兵，到目前为止，艾利丹将军的地面部队还非常依赖佣兵的力量。 但是既然克莱蒙已经找到了他，就说明佣兵们的情绪，也已经到了行将崩溃的边缘。艾利丹将军不信任人类，却信任这个小个子男人。 士气行将崩溃不仅仅是佣兵们如此，精灵军队最多也只是比佣兵多撑几天，艾利丹将军是个聪明的人，他完全能够看清眼前的形势。 如果一个人愿意千年前的誓言而帮助别人，现在又愿意为了他的手下来找自己坦言，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个值得信任的家伙。至少，他不会是个自私的懦夫。 第12章 水晶先锋 巨木红杉是宁静森林里最高大的树木，没人知道这棵大树是如何长成的，也没人说得清它的种子是从什么时候扎根在这里的。 人们只知道它是如此巨大，以至于即使在几百公里以外的精灵王庭，在天气晴朗的时候，视力好的人可以站在高处看见它那华盖般的树冠。 超过五万个阿沃克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棵树上，如同一座宏伟的城市。 只不过这里既没有一块砖石，也不需要一座宫殿。 这座城市以藤蔓为街道，干枯的果实被掏空瓤絮当作坚固的民居；阿沃克人用新鲜的树叶卷成商铺的帐篷，用花瓣纺织得体的被服；至于树上结的最幼嫩的种子，则是被心灵手巧的阿沃克人烘焙成各种精巧的美食...... 巨木红杉为阿沃克人提供了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被他们奉为神明一般的存在。 而且，沟通艾瑞戴尔的精灵大道也贯穿这棵不可思议的大树！ 精灵大道就在巨木红杉树根处的洞穴里。这条绵延十几里格的洞穴，经过曙光精灵和阿沃克人千百年的苦心营造与建设之后，如今已然成为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 “我还以为你们回不来了！” 克莱蒙跟着艾利丹将军走进红衫深处的大殿，清楚地听到那悠远雄浑的声音，却完全看不见说话的人在哪里。 “艾莉娜女神还在保佑着艾瑞戴尔，所以我们就回来了。”艾利丹将军解下身上墨绿色的羊毛斗篷，将它丢给一旁等候的侍者，随后迈开大步径直朝着一块水晶走去。 那大概是某种传音魔法吧，兴许是精灵王庭里的某位高官，也在隔着另一块传音水晶和艾利丹寒暄。 原来魔法这么神奇，真希望我也能有点魔法天赋！ 克莱蒙这么想着，但他却看到，那块水晶竟然开始自己动了起来！ 一股淡蓝色的气体从水晶里散出，紧接着水晶就裂成了好几个碎块。但碎屑却并未落地，而是被蓝色气体裹挟着缓缓升起，直到在空中重组成了一个看上去有点人模样的水晶精灵！ “怎么会有人类？” 说着，那块水晶就径直朝克莱蒙飞来，把克莱蒙看得目瞪口呆，一下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 “人类还是那么可笑，只是见到我就双腿发颤！” “但你这么做是对的，因为我，是伟大的水晶先锋杜拉斯，艾莉娜女神座下最好斗的将军，艾瑞戴尔战无不胜的战争之神！” 克莱蒙看了一眼艾利丹将军，虽然他承认自己很惊讶，但他也同样确信自己应该还没到双腿发颤的地步。而且，比起这个水晶凶狠的外貌来，他的话其实有点多。 艾利丹将军也憋不住了，在后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是前来履行誓言的人类，帮了我们不少的忙。”艾利丹将军替克莱蒙向水晶先锋如此介绍着。 但大水晶却背起左手，绕着克莱蒙转起圈来，还不时戳一戳克莱蒙身上新奇的利尼维亚物件儿。 “你是，精灵的朋友？” “目前还是”，克莱蒙回答道。 “目前，这是什么意思？” 杜拉斯凑近了克莱蒙的脸，歪斜着脑袋盯着这个小个子人类。 “我的军队伤亡很大，士气非常低落，他的佣兵团也是一样，如果那些佣兵得不到休息和优待，他们就会放弃这单任务回到利尼维亚。”艾利丹将军解释道，“按照约定他们的合同早就已经到期了，多亏了克莱蒙才让他们又留下来帮忙。” “真拿你们没办法，水晶从来不需要休息！”杜拉斯一转头，就飞回了自己的水晶台子上，语气中带着被请求者特有的傲娇和炫耀，“那我们的艾利丹将军找水晶有什么事呢？” “如果佣兵们看到水晶，我觉得他们需要的休息时间应该能够大大缩短。”伊利丹将军背着手，慢步上前。 “吼吼吼吼，水晶，是要我把他们变成水晶吗，我喜欢这差事！”杜拉斯摩擦着他的水晶双手，释放出两团蓝色的气体。 “是要你拿出一些水晶来给他们！” 艾利丹将军也有些烦了，虽然这块水晶看上去威风凛凛，甚至还有几分可怕，但它的废话却格外得多，而且是不分时宜地说废话。 “我可是艾莉娜女神座下的水晶先锋杜拉斯，不是你家的银行柜员詹姆斯！” “所以才只能来找你啊，除了你谁还能搞到那么多水晶。” 艾利丹将军笑着看向气鼓鼓的杜拉斯，这块水晶不仅话多，而且特别要面子，只要别人一说什么事是只有他才能做到的，他立马就会得意的不行。 这招儿百试百灵！ 杜拉斯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沙子，轻轻一握，沙子便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 “这些东西可比黄金值钱多了，你问问你的手下，如果我们用等重的水晶付钱，他们愿不愿意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条件。” 艾利丹将军拉来了两把用叶脉作架、以花蕊填充的椅子，示意克莱蒙与他坐下详谈。 “将军，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嫌您付的钱少了。” 克莱蒙连连摆手，他的佣兵口袋里已经塞了不少钱了，但他们现在最大的愿望是把钱花出去，而不是再往里塞更多的钱。 “佣兵为了金钱战斗，但如果挣到钱没命花，那么也没人愿意挣这个钱。很多人需要回国，找个女人休息一下，或者是把这些钱交给自己的老婆孩子，给他们买点牛和地。” 艾利丹将军看着克莱蒙，“如果你的手下知道精灵王庭有一些人类女人，我也可以让狮鹫驿站为你们送些东西回国，并且在这里精灵们愿意用水晶代替黄金支付报酬，那么他们还会着急回家吗？” 克莱蒙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没有想到艾利丹将军会如此慷慨。 “佣兵们向来很喜欢和精灵做生意，因为你们从来不拖欠薪水。” “成交，几天后精灵王庭里的人类母鸡会和援军一起到达，明天晚上就会有一队阿沃克人信使前往狮鹫驿站。” 艾利丹将军打了个响指，然后拍了拍杜拉斯的肩膀，伏在它耳畔低声说道，“麻烦多弄点儿水晶吧，人类佣兵很喜欢这些透明的小东西。” 杜拉斯皱了皱眉头，当然他的水晶脑袋并不能真得表现这么复杂的表情，所以在旁人看起来只是眼睛很诡异地忽闪了几下，“我怎么觉得我像个铸币厂呢？” “你可不是铸币厂，你是精灵们的救星啊！”艾利丹将军亲昵地拍了拍杜拉斯的后背 “也是佣兵的救星。”克莱蒙也跟在后面，很有礼貌地朝杜拉斯微笑。 第13章 奇袭 克莱蒙非常了解佣兵们的要求，他们想要无非就是这些。 只要价码能够让佣兵们感到满足，那么自然不会有人想要提前离开自己的雇主。毕竟下一个这么慷慨的雇主，可不知道还愿不愿意雇佣他们哩。 精灵军队守卫巨木红杉只是因为这里是精灵王庭的最后一道屏障，但对阿沃克人而言，巨木红杉却是他们唯一的家园。 所以许许多多的阿沃克人，都拿上了祖传的投矛和头盔，在破晓之前吻别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告别自己的父母，和朋友们一道，前往精灵军营中报到。 尽管这些阿沃克人的装备比利尼维亚的老农还要简陋，所谓的投矛只是一根硬化树枝前头用树脂粘上干果壳或石头做成的矛刃，头盔则是干枯的花托并装饰着些花蕊和叶片。 但即使如此，他们依旧积极地成为志愿者，帮助精灵军队守住这座要塞；当然，也是为了守住他们的家园。 “阿沃克人缺少训练和装备，把他们放上战场只会给我们添乱。” 一个精灵军官抱怨道，在见识过豺狼人的实力之后，许多精灵军官都对战争的前途都感到不安。 但这却是一场无法投降或妥协的战争，豺狼人的复仇不可能到此为止，不灭亡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他们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就把他们留在树上，我们不可能把阿沃克人撵回去，即使我们把他们都锁在家里，也依旧有人会凿开房子出来战斗。”艾利丹将军也很苦恼。 可他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一个人守卫自己家园的决心，更不可能让一个民族将自己的安危全数交由另一个种族来守护。 阿沃克人爱好和平是不错，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随便放弃自己的家园。 “把他们部署在后方和外围，以防豺狼人再次进行渗透作战。”克莱蒙也跟着插进来。 虽然这是精灵军队的作战会议，但他是佣兵团的团长，而且在艾利丹将军的游骑兵们损失惨重之后，他的佣兵团便成了精灵军队的步兵主力，所以他也被邀请出席作战会议。 克莱蒙说完后，会议桌旁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在场的精灵军官们知道这是个明智的建议，可出于精灵们的骄傲，使他们难以说服自己听从一个人类佣兵的安排。 过了一会儿，才有另一个精灵军官抱怨道。 “豺狼人比我们预想中狡猾的多，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学会这些的，宁静森林的深处怎么可能会有战术专家教他们这些，还是他们自己在狩猎的时候无师自通？” 除了为众人的尴尬缓和气氛外，这位军官的抱怨也有现实意义。 因为当艾利丹将军在月光河边收到巨木红杉送来的求援信号时，巨木红杉附近事实上只有很少的豺狼人斥候。 可他们成功地将自己伪装成一支规模过万的大军团，并骗过了附近所有的精灵斥候和哨兵，让精灵王庭都误以为月光河已经失守。 这也直接导致了艾利丹将军认为月光河防线失去了防守意义，进而让他做出了放弃月光河阵地的决定。 任何一位理智的将领都不敢以一支精疲力尽的孤军，在攻势正盛的敌军内部战斗。 精灵军队一系列错误导致的结果就是，让原本还有可能守住的月光河防线被彻底送给豺狼人军队，使豺狼人可以畅通无阻地前往艾瑞戴尔腹地。 如此高妙的战术，与精灵们一直以来印象中的豺狼人截然不同。甚至令人不由得怀疑，在豺狼人背后，是否还存在着什么高人指点... “阿沃克人毕竟对附近的地形更加熟悉，如果让他们负责外围的侦查，应该不会让我们再次因为情报有误而发生误判。”克莱蒙听出了那位军官的言外之意。 曾经作为佣兵团专职外交的副团长，克莱蒙很清楚那些所谓的外交辞令。然而现在这样紧急的局面，却容不得他再顾虑那些精灵军官们的颜面。 克莱蒙追述道，“否则，再放弃一道原本可以守住的防线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在精灵王庭里打仗了。” “数千年来，还从未有任何东西能够攻入精灵王庭！”一个精灵军官拍案而起，他觉得克莱蒙的说法对于精灵军队是一种极大的冒犯，一个人类佣兵凭什么在这里对他们指手画脚？ “所以那里的守备状况格外令人堪忧。”艾利丹将军的声音从长桌的尽头响起。 这一次，艾利丹将军不得不站在人类这一边。尽管他不想承认，但克莱蒙的想法是对的。 数千年远离战火，让生活在精灵王庭的精灵早就不知战争为何物。上一次维修城墙是什么时候，军队中有多少是临时补充的新兵，仓库里的存粮能够坚持多久；这些事情在和平年代是没有人关心的，但在战争中，却都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那就让我们守着这道防线直到老死！” 水晶杜拉斯高呼道，但已经被艾利丹将军拉回现实的众人，却不觉得他很幽默。 ...... 在会议结束后，克莱蒙需要让阿沃克人放弃加入正面战场的念头，说服他们愿意留在树上充当预备队，或者是离开巨木红杉作为斥候侦查敌人动向。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沃克人不擅长战争，也不懂那么多高深复杂的战略战术，他们只知道敌人来了就要反击，让他们当斥候侦察情报，他们还是会不放心自己的家人和房子。 如果知道敌人在攻击他们的家园，而他们还看不到敌人的话，这些单纯的阿沃克人会非常惶恐。平素也没什么军队概念的他们，更不知道在战场这种协同作战的重要性。 这样耿直的思维令阿沃克人对战争的理解相当浅显，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敌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然后再亲手将敌人打败，才能使他们感到安心。 至于留在后面当预备队，那简直就像在说这场战争和他们没关系一样。 但克莱蒙想到一个办法，一个有点不太光彩，却能够让阿沃克人乖乖听话的办法。 他以部署作战任务的名义邀请所有的阿沃克人长老前往小花园，那些长老们按照时间如约赶来，寒暄之后众人便齐齐落座。 只是这一座不要紧，阿沃克人长老们的椅子全部都是被动过手脚的，他们一坐上去椅子就全散架了，个个儿摔了个大屁股蹲。 “长老们，很抱歉，为了我们能够更好地合作，我不得不为各位准备一些节目。” 克莱蒙起身走过去，很礼貌地伸手想要拉起一位长老，但那个长老明显对这样的冒犯很是生气，宁可自己爬起来也绝对不碰克莱蒙一下。 “邀请是昨天发出的，如果在场的各位，有任何一个人提前派人来这里看一眼，那么刚才的不愉快就完全可以不用发生。” “这简直是胡闹，是你们邀请我们来到这里，却还在这里用这种玩笑戏弄我们！”一个长老收敛着刚刚被撕裂的衣服，愤怒地说道。 “但要是您不派人来看一下，又如何知道不是豺狼人伪装成我们，邀请你们过来的呢？” “如果刚刚邀请你们的豺狼人，那么在场的诸位长老，可还有其他的应对之策？” “提前派几个仕童过来看看，能够拯救各位长老的屁股；提前派几个斥候出去看看，能够拯救的或许是许多阿沃克人的生命。” “斥候确实看不到敌人的攻势，但他们能够看到更多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就像这些椅子一样，如果有人提前两个小时过来看的话，就会发现那时候我们已经在敲锣打鼓地拆椅子了。”克莱蒙耐心地为阿沃克长老们作出如此解释。 阿沃克长老们抚摸着疼痛的屁股，最终还是答应帮助精灵说服自己的族人，让他们去做斥候和预备队，并选出最优秀的投手留守在巨木红杉上，为精灵军队提供空中支援。 克莱蒙的佣兵团将跟随水晶先锋杜拉斯在地面阻击敌军，那块大水晶是巨木红杉的守备官，但他更喜欢亲自上阵杀敌的快感。 其实杜拉斯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因为精灵女神艾莉娜在创造它的时候，没有赋予它指挥千军万马的智慧。所以虽然它是守备官，它却没有独立统御一支军团的能力。 杜拉斯只有一支水晶卫队，确切地说是二十个与它思维相通的水晶傀儡。 所有的水晶傀儡都与它一样，坚硬的水晶身躯，双臂化为两柄巨大的、闪着寒光的水晶长刀。下颌上凝结着络腮胡子般的细碎水晶，使它们看起来更像类人的智慧生物。 它们虽然不会说话，却十分擅长战斗，个个都能够以一敌十。 这些家伙在和平年代保卫巨木红杉没有任何问题，但眼下却是一场关乎艾瑞戴尔存亡的战争。 敌人的数目不是二百个，甚至也不是两千个。确切地说，没人知道豺狼人在这一千年里究竟繁殖了多少后代，他们的数目或许已经达到了十万之巨。 尽管这不及当年豺狼人帝国鼎盛时期的五分之一，但十万豺狼人也能征发出五万名战士，这包括暮光森林在内的整个艾瑞戴尔的军力都多。 被整编成大队的豺狼人战士踏着鼓点，当他们一起落脚的时候，整个大地仿佛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克莱蒙站在一棵哨兵树上，在密林之间，他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豺狼人大队。 他拉扯一下自己锁甲的袖口，虽然他是个正经地受过勋的骑士，但他也只有这一身许多铁环已经歪曲变形的锁子甲能够护体。 在这样的战斗中，一件锁子甲带给人的安全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罢了。 辛从前面跑过来，他想让克莱蒙带着苹果。当然不是为了让苹果保护他，而是连这头大熊都感受到了恐惧。 “看紧苹果，别让她来找我！” 大熊用熊掌提起四处乱蹬表示抗议的苹果，直接把她丢到克莱蒙的怀里。 苹果还在克莱蒙怀里捶打他，密林的另一头就响起了粗犷嘹亮的军号。 只有豺狼人才能吹出这么难听的号子，真他妈想把那个家伙的嘴用泡屎给堵上！ ...... 但前提，是能找到那个家伙的话。 数以千计的豺狼人蜂拥而上，平静安详的巨木红杉沦为一片狼藉的战场。 花香被血腥味遮盖，水声被哀嚎赶跑，原本栖息于此的百花鸟也都尖叫着逃离它们的家乡。 在豺狼人潮水般的冲击下，精灵军队就像一条绿色的铁线，横亘在巨木红杉前面。 但克莱蒙却觉得不太对劲，他们和荒木狼伯爵交手多次，这位伯爵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鲁莽了？ 即便他有着明显的兵力优势，就这么在鲁莽地在正面战场浪费他的兵力也确实不太像这位伯爵的风格。 可现在克莱蒙只能站在一棵哨兵树上指挥战斗，他看不到更远的距离，更没有办法擅自离开自己的岗位——艾利丹将军命令他保护杜拉斯的侧翼。 那块水晶和他的水晶卫队是整道防线上最靠前的突出部。 水晶先锋，一往无前！ 艾利丹将军本想借着杜拉斯这股子一往无前的闯劲儿，看看能不能一举撕裂豺狼人的阵线，但他实在是低估了豺狼人军团的数量。 战斗仍在继续，就连克莱蒙的佣兵团都变成突出部了，更前头的杜拉斯还依旧在狼群里混战，豺狼人军队的尽头在哪，还根本没人知道哩。 克莱蒙此刻的担忧越来越深，不是因为他们也跟着杜拉斯突入敌阵，而是他觉得这些豺狼人士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和整支豺狼人军团所表现出的战术水平，与此前他们所见过的豺狼人相去甚远。 这会不会是荒木狼伯爵的计谋，故意示敌以弱，诱敌深入；然后趁着精灵军队过分冒进的时候突然将精灵军队断成三截，最后分割包围一举全歼？ 克莱蒙思索该如何证明这件事，如果是真的，必须要立刻让杜拉斯停下脚步，带领军队后撤到主力之中。 他再度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刚刚从前方回来，累得气喘吁吁地佣兵正靠在半截树桩上打盹。 克莱蒙忽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证明这是不是荒木狼伯爵的计策，只需要亲眼看到豺狼人士兵的状态就够了！ 如果荒木狼伯爵想要故意示弱，那么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士兵在这里全力迎战。只需要看到交战中的豺狼人战士是否使出了全力，就能够判断荒木狼伯爵的意图是否如他所猜测一般。 ...... “你他妈怎么把苹果带过来了！” 辛一棍子甩飞两只豺狼人之后，回头正好看到了马背上的克莱蒙。 当然，还有克莱蒙身后朝他做鬼脸的苹果。 “闭嘴，我担心这是豺狼人的计谋！” 克莱蒙没空跟他瞎扯这些东西，时间宝贵，他不知道荒木狼伯爵什么时候会收紧他的包围圈，万一错过了时机，很可能这里没人能活着出去。 克莱蒙完全忽略大熊在自己耳边的埋怨和谩骂，只是盯着一个又一个地豺狼人。 他们愤怒，他们疯狂，他们疲倦，他们畏惧。 不应该啊，为什么一个月前还凶狠强悍的豺狼人大军，一下子变得这么脆弱不堪。除了兵力优势以外，再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而唯一的兵力优势，也在杜拉斯的强攻之下变得不再明显。 杜拉斯的前锋即将穿过整个豺狼人军团，他们已经看到了豺狼人军队的后方大营！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经历了这么多战斗，佣兵团的佣兵们学得很快，他们应该都掌握了不少豺狼人的弱点；看来不是敌人变弱了，而是他们变强了；克莱蒙心里这么想着，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可以松下这口气了。 轰隆隆隆~~~~ 来自巨木红杉方向的巨大爆炸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克莱蒙清楚地看到浓烟夹杂着火光直冲云霄，还有一座高大的豺狼人战旗。 “不好，这又是声东击西！” 第14章 致命水晶 克莱蒙最初的担忧大体上是对的，因为现在与他们交手的豺狼人部队，并不是此前遭遇到的豺狼人精锐。 荒木狼伯爵只是在战争开始之前，临时把自己的部众征召起来，然后草草地训练为他们一番队列就直接送上战场。 真正的豺狼人主力，全部被安排在巨木红杉的另一侧，等到豺狼人杂兵们把精灵军队吸引得足够远之后，再突然袭击他们的后方，让精灵军队自顾不暇。 如果精灵军队继续攻击豺狼人军团的大部队，他们或许能消灭这些缺乏训练的豺狼人新兵，但也将使精灵大道上至关重要的巨木红杉陷入险境。 如果精灵军队选择回防，那么他们不仅要面对体力充沛的豺狼人精锐，而且还会让豺狼人大部队获得喘息的机会，到时候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荒木狼伯爵的意图，不仅仅是要拿下这座交通要道，他还打算消灭精灵守军的全部有生力量。 战争中做出任何抉择都是艰难的。 但是这话在杜拉斯眼里却并不是如此，对他而言，做出一个选择似乎一点都不难。 “狼崽子要来戳咱的屁眼儿了，难道咱要这么脱了裤子等它不成？” 看到克莱蒙的犹豫，水晶先锋杜拉斯显然面露愠色，他是个心直口快的水晶，想到什么就会说出什么，全然不顾这么说是否合适。 当然，大部分佣兵也都是这么说话的。 “但是...” 克莱蒙还想说两句，为杜拉斯分析一下利害，至少也得权衡一番后再做出决定。可杜拉斯显然不这样想，在艾利丹将军召开作战会议的时候，水晶就表现得很极不情愿。 用杜拉斯的话来说，“就不过是一群不会打仗的家伙围坐在张傻桌子旁，傻里傻气地说一堆装模做样的正确废话。” 假若杜拉斯是个佣兵团长的话，克莱蒙毫不怀疑它会受到大部分佣兵的青睐：解决问题简单粗暴，遇到困难先来一拳再说，如果解决不了那就再来一拳，一直打到解决问题为止。 可是那是佣兵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最多也就是解决两个小领主之间的田产纠纷。 然而他们此刻所要面对的东西是一场战争，是截然不同的冲突！ 战争拼得不是谁的拳头更硬，拼得是智慧、是意志，还有更多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可他没办法让杜拉斯改变心意，杜拉斯是巨木红杉的守备司令，是艾莉娜女神为艾瑞戴尔留下的守护灵；而他克莱蒙又是什么东西呢，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人类骑士，而且还是个佣兵团里的雇佣骑士而已。 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佣兵与豺狼人厮杀作一团。豺狼人扬起他们的利爪，佣兵们则抬起弯刀和战斧相迎，喊杀声和狼啸声在丛林中此起彼伏——战斗紧张到佣兵们甚至来不及收捡从死去敌人身上的战利品，便要投入到下一次交锋中。 可是巨木红杉方向升起的浓烟，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们：他们在此所付出的牺牲并没有改变局面。 “得让他们撤回堡垒里，依靠坚固的堡垒才击退豺狼人，而不是在野外和那些狼崽子拼命！”克莱蒙想要提醒杜拉斯，战斗的目的是阻止敌人的意图，而非单纯的杀戮。 “闭嘴，水晶先锋绝不是懦夫！” 克莱蒙只能让辛过来用长棍将杜拉斯和豺狼人分开，才使已经杀红眼的水晶先锋稍稍冷静下来。 为了照顾杜拉斯的面子，克莱蒙允许杜拉斯将部分水晶卫队留在原地，继续做象征性的阻挠。 其他人则跟克莱蒙一道回援巨木红杉后方。 留守在巨木红杉的阿沃克人勇敢有余，但由于他们本就是爱好和平的种族，所以战斗能力实在是无法配得上他们的勇敢。 由于豺狼人的强攻和阿沃克人的过分自信，一时之间两军在巨木的枝干上杀得血如雨下。 阿沃克人缺少魔法天赋，就如同他们缺少金属铠甲一样；仅仅是两个豺狼人萨满，就能够领着一小队豺狼人战士在这里大杀四方。 即使是豺狼人粗糙的骨甲，被阿沃克人的果壳长矛刺到后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而豺狼人的狼牙棒却能够轻易打断阿沃克人的腿骨。 更不用说豺狼人部队里还有萨满，它们能够使用巫术直接损伤阿沃克人的灵魂，让他们还没接触到豺狼人的兵刃，就在地上痛不欲生地打滚。 虽然杜拉斯性格鲁莽，但他到完全不愧于巨木红杉守护者的职责。 眼见着两个豺狼人萨满正在那里施法作妖，折磨着跪在地上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阿沃克人；杜拉斯双手合十，当即在那两个萨满脚下凭空唤出一座水晶棱镜。 一道寒光从水晶棱镜的尖顶闪过，将周围的生灵全部击碎成一滩腥臭的血肉。 而那个阿沃克人则因为跪倒在地上，水晶发出的光芒恰好从他头顶上掠过。 克莱蒙挥舞着十字长剑，试图放倒另一个冲过来的豺狼人战士。 但是还记得吗，克莱蒙他不怎么擅长用剑的。 长剑砍中了豺狼人的身体，只不过卡在了骨甲的缝隙中。 还有什么比这更倒霉的呢！ 克莱蒙踉跄着避开豺狼人的断骨大刀，右手摸索出插在腰间的匕首。 但匕首哪里是大刀的对手，几番交手之后，克莱蒙还是被豺狼人抓住空当。 刀刃砍在锁甲上，砍豁了刀口，也砍断了好几个锁子甲环。 那股巨大的力道，让克莱蒙觉得自己好像要断成两截，肋部巨大的压力和抽搐感让他根本无法呼吸，眼前忽得一黑，随即瘫倒在地。 而豺狼人手中的大刀还在挥舞，紧握在刀柄后面的手臂和他的大腿一样粗，即便隔着毛发也难以因此那发达的肌肉所蕴含的力量。 克莱蒙不觉得自己的头盔能够挡下这一击，即使挡下可能也没什么用处；反正自己没有面甲，只要那个豺狼人愿意，他甚至可以用刀把自己的脸捣碎。 真可惜大熊不在这里，苹果也不在。要是他们在的话，兴许他们还会愿意救他一命，克莱蒙心里这么想着，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直到一片温热的液体喷洒到克莱蒙脸上，让他缓缓睁开双眼。 幽蓝的水晶长矛插在豺狼人的脖子上，勉强扭头朝矛柄的方向看了看，克莱蒙看到了杜拉斯的影子。 “快起来，不能起来就到后头去，别在这儿碍事！” 杜拉斯杀得正爽，两柄水晶大剑轮得上下翻飞，带出的血水几乎在空中洒出一片彩虹。 显然，他救了克莱蒙，但他并不想因此坏了自己的兴致。 但是瘫倒在地的克莱蒙对战局有了更清醒的认识，这里的豺狼人，比他们预想中的更多，而且更强。 “我们应该退回巨木红杉里面，这儿的敌人太多了!” “水晶先锋从不撤退！”杜拉斯才不理会他的话语，高傲的水晶先锋怎么可能在一群豺狼人面前退缩？ “他们太多了，你好好看看你的周围！” 两个佣兵已经架起克莱蒙带着他朝后撤退，因为这里的豺狼人，确实已经太多了。 第15章 陨落 骄傲的水晶先锋豪不在意这些事情，他相信水晶做成的躯体坚硬无比，没有任何骨锤或是狼牙棒能够伤他丝毫。 他更不打算理会克莱蒙的建议。 毕竟对于水晶先锋而言，在一群粗鄙的豺狼人面前撤退，实在是太过羞耻。 即便这样的撤退仅仅是暂时，他们还要依托巨木红杉里的坚固要塞继续抗击豺狼人，也是杜拉斯所不能接受的。 他曾是精灵女神艾莉娜麾下最擅进攻的战士，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前进和进攻。只是由于岁月的变迁和艾瑞戴尔长久的和平，才让他不得不屈居巨木红杉的守备司令，但在他骨子里，依旧充满了对进攻的渴望。 尤其在这儿憋屈了这么多年后，杜拉斯唯一想做的就是战斗，一往无前地战斗，战斗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或是战斗到最后一口气。 龟缩在堡垒里，那叫什么事儿啊！ 杜拉斯快要失去了理智，但克莱蒙的脑子依旧清醒。 现在已经不是逞英雄就能解决的时候了，杜拉斯神勇无双、的确有如战神下凡，但恐怕战神也无法在如山似海的豺狼人大军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 一头豺狼人被放倒，立刻就会有两头围上来。 杜拉斯防住百根袭来的狼牙棒，也总有几根越过他飞舞的水晶双剑砸在他身上。 尽管每一次失手都只会在身上留下些划痕，亦或是砸下一撮水晶碎屑，但杜拉斯的身躯也并非真如他想象的那般坚不可摧。 一尊活过了千年岁月的水晶雕像，时间怎么会不为他留下些伤痕或裂隙？ 克莱蒙看着围绕在杜拉斯身边的水晶卫队，他想要劝说那些水晶分身带回他们的首领，但水晶卫队向来只服从杜拉斯一人的指挥。 至于克莱蒙的佣兵们，先不说他们根本没有勇气突入豺狼人之中救回那个疯狂的水晶先锋；即便有，佣兵也不会冒险去拯救一个与他们素不相识的水晶——更何况还没人为此付钱。 “水晶先锋永不后退！” “如果你有打败豺狼人的办法，就去告诉艾利丹吧，那小子比我机灵！” 如果可以的话，克莱蒙倒是想这么着。 但他要是真得就这么回去，他岂不是成了丢下长官逃命的逃兵了吗，这既不荣誉，又没法向艾利丹将军解释。 只是克莱蒙的伤实在是严重，他的右手连抬起来都很费劲，更不用说拿着剑挥砍劈刺了。 眼见着杜拉斯身边的豺狼人越来越多，杜拉斯防御的破绽也越发频繁。 一条鬣狗甚至跃上水晶先锋的肩膀，从他脸上扯下一块本就已经松动的水晶胡须。 在精灵女神艾莉娜座下多年，杜拉斯从未受过这样的伤。 想不到第一个从他身上扯下一块水晶的家伙，居然只是一条无名的野狗。 他愤怒地掷出手中的双剑，击倒了周围的几个豺狼人，但也已经无法挽回颓势。 克莱蒙挣脱身旁的佣兵，“快去把那块水晶拉出来！” 那几个佣兵相互对视，迟疑了一会儿。 “还他妈愣着干什么，艾利丹将军是让我们保护他！” 克莱蒙冲着那几个佣兵大吼，搬出艾利丹将军的身份来唬骗他们。 正当那几个佣兵鼓足勇气准备冲杀进去的时候，有几团火球突然从他们身后飞来。 克莱蒙顿时一惊，他的第一反应是豺狼人从另一头突破了他们的防线，大熊辛和苹果... 但是火球的落点却不在那几个佣兵身上，反而落到了呜哇乱叫的豺狼人军团里。克莱蒙回头一看，竟是他在古桥镇遇到的那个小法师雅拉。 “想不到人类佣兵还挺重义气的。” 雅拉把克莱蒙拉到后头，然后跟在佣兵们后面为他们扫清前进的障碍。 当然，她刚才那么说，只是因为她不知道任何一支军队都无法容忍士兵抛弃他们的长官独自逃亡。佣兵们回去救他不是因为他们重情重义，而是因为即使他们逃回去，艾利丹将军也一定饶不了他们。 但雅拉去的，还是有些太迟了。 杜拉斯的双剑原本应该在狼群中划出两道带血的弧线再回到他的手中，但却被两条反应更加迅猛的大鬣狗叼走。 失去了双剑的杜拉斯凭借双拳还能打碎好几条鬣狗的脑袋，但强悍无双的水晶先锋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 疯狂的鬣狗用大嘴直接咬住他的手臂，让他无法挥舞双臂抡击敌人；数个豺狼人高举狼牙棒，棒如雨点地砸在他的水晶头颅上。 水晶先锋，坚不可摧！ 雅拉的火球术炸开了围聚在那里的豺狼人，但当佣兵们冲过去将杜拉斯抬出来的时候，这个英勇无畏的水晶先锋，已经变得让人有些认不出他来了。 杜拉斯的胸膛上，满是狰狞的抓痕和咬痕；两条手臂则被鬣狗的尖牙和豺狼人的狼牙棒彻底打碎；还有他原本应该被一缕蓝光所连接的下半身，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只是鬣狗的牙齿，还有豺狼人那最多装上点青铜的狼牙棒，连撕碎人类的铁甲都费劲，怎么可能会把致密的水晶损坏到这种地步？ 克莱蒙不解地在杜拉斯的创口上仔细寻找。 忽然，他看到在杜拉斯的下巴上卡着一小块尖牙状的晶体，后面还连带着半颗挂着血丝的犬牙。 这是，金刚石？ 鬣狗的嘴里怎么可能会生出金刚石？ 豺狼人大军为了复仇之战做出的准备，只怕比他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更加充分。 克莱蒙不禁后背一凉，像这样把半截犬齿换成金刚石的鬣狗，此前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换句话说，这很可能就是豺狼人专门为了对付杜拉斯而训练的鬣狗。这也就是说，在豺狼人的战略之中，连一个特定的精灵将军都有专门的应对策略。 这一切，都好像是豺狼人已经提前预料好了一样，他们算到杜拉斯会带兵回援，他们又算到杜拉斯会孤军深入，最后当他陷入重围时，再派出这些专门为他而训练的鬣狗和豺狼人战士，让高傲不屈的水晶先锋在一群无名的野狗中陨落。 这一千年来，豺狼人究竟准备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对精灵一族的复仇谋划地如此深远，那么对人类呢？ “还记得艾莉娜当年创造我的时候，哎，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我都有些记不清了。” 失去四肢的杜拉斯显得非常虚弱，他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杜拉斯没有血液，但这么多创口同样令他体内的神力逐渐涣散。 当魔法生物体内魔力完全消散掉的那一刻，也就相当于是人类或是精灵血液流干的那一刻。 “我可能没办法继续守护艾瑞戴尔了，算了吧，反正我也是个老东西了，当年和我一起战斗的，大概也就是浮士德那个丑八怪还活着吧。” “不过活这么久有什么用呢？”杜拉斯自顾自地说着。 “它守在神殿的废墟里，我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埋在地下，简直无聊透顶，连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艾利丹将军只是默默地站在杜拉斯身边，静静地听他唠叨。尽管克莱蒙觉得应该告诉将军他发现的一切，但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让这个水晶和他的精灵朋友们好好告别吧。 “那边儿那个人类，我想不起他叫啥了，或许他是对的，但我只是不想再被埋在地下了。” 杜拉斯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或者说，此刻正是他自己主动寻求的结果。 “你们，你们这些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们，都比我强啊。我这个老东西还真想偷偷懒，就把这烂摊子留给你们好了。” ...... 没多久，克莱蒙就看到杜拉斯周身的淡蓝色光气渐渐暗淡下去，那尊幽蓝的水晶雕像渐渐变得透明，一处处的水晶躯体也开始逐个凋落，最后完全变为一堆满是伤痕的水晶。 “什么武器能够杀死水晶先锋？” 不等克莱蒙说话，艾利丹将军就先一步问了出来。 很明显，艾利丹将军不是个会因为悲伤冲昏头脑的人，这一点他倒是非常符合一个未来的王者该有的气质。 “金刚石。” 克莱蒙被两个佣兵搀扶着上前，“豺狼人做出的准备可能比我们预想中更加充分，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切，一群训练过并接受过改造的鬣狗围住了水晶先锋，然后...” “这不怪你们，杜拉斯发起疯来，连他的水晶卫队都跟不上他。” 艾利丹将军说道。精灵女神艾莉娜麾下最具进攻性的将军的名号，可不是徒有其表的。 “或许我们现在应该撤回要塞里，靠着坚固的要塞继续战斗。” 艾利丹将军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又像是在征求克莱蒙的建议。 “将军，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如果豺狼人连对抗水晶先锋都想出了专门的策略，谁能保证它们没有提前规划好什么策略，用来对付退守到巨木红杉里的我们” 克莱蒙说道，无关他要让艾利丹将军感到下不来台，他只是说出了现在这个情况他必须要说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艾利丹将军眉头绞在一起。 “我现在是要撤回要塞，没错。可按部就班地延续过去的战术已经没用了。” “我们必须做到一些以前从未有人做过的事情，一些让豺狼人的准备变得完全没有用的事情。” 艾利丹将军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盯着克莱蒙，“而我预感到，某人即将告诉我，这些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是什么。” 克莱蒙忽然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后背也突然变得很热，就像是刚刚穿着盔甲绕城堡跑完一圈一样。 “我，我只是，我只是提供这么一个建议。” 看到克莱蒙支支吾吾的样子，艾利丹将军摇了摇头，“去让医生看看你的伤吧，下次想好之后再来找你的将军！” ...... 医治病人这种事，没有人比精灵们更擅长。人类医生在治病的时候，往往像是嫌病人死得不够快，或是觉得他们可能还不够痛苦，尽管他们的初衷也是想挽救患者的生命。 轻伤找精灵医师，他能把你救好；重伤找人类医师，他能让你在死前经历最短暂的痛苦——照着脑壳一锥子的事儿。 克莱蒙相信自己属于轻伤，所以他找到了精灵医师。 “人类骑士，你最好忍着点，有几个铁环嵌到肉里了，我得把它们取出来，不然伤口感染你就没救了。” “这里有酒，要是你还是害怕的话，我可以叫个会变戏法的家伙过来帮你分分神。” 医师是个和善的女精灵，但当她拿起那些刑具一般的钳子时，没有人还会觉得她有多和善。 “我想我需要，请麻烦找一个过来，但愿他的戏法足够好笑。” “哦不，你不能笑，你要是乱动的话可能会让我弄伤你的肺。” 说着，她一边招来一个背着长弓的小个儿精灵，一边用皮带和铁索把克莱蒙固定在大号的砧板上。 “嘿！人类老弟，看点儿小把戏，走走神，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眼前那小个儿精灵打了个响指，就从自己的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吹口仙气又把它变成了一只小鸡，就在克莱蒙的注意力刚要投入其中的时候。 “啊！！！！” 肋间剧烈的刺痛将他再次拉回现实，冰冷的金属浸在温热的血液里令人感到格外明显。 医师的钳子伸进了他肋间的伤口里，虽然只是从肉里取出几个铁环，但克莱蒙觉得这无异于一只乌鸦在这里啄食他的肉。 这种剜心的痛苦让他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不可能吃排骨了，一看到排骨他一定就能回想起这段可怕的回忆。 至于那个小个儿精灵变得什么戏法，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的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什么时候能够结束，让时间慢慢抚平这肉体上的创伤。 ...... “嘿，很有效，不是嘛？” 手术终于结束了，那个小个儿精灵欢快地和他告别，“对了，你烤熟了还挺香的！” 清完创之后，精灵医师们习惯用火灼烧伤口，以免让它再度感染。其实意思就是，用火把那一小块肉烧熟。 从现在开始，伤口的疼痛只会逐渐减轻，再也不会出现更剧烈的疼痛了，这是最令克莱蒙感到开心的事。 当然，还有外头的豺狼人大军今晚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它们也需要休息。 第16章 偏见 所有人都知道，豺狼人在这个时候暂停攻击，绝不会是因为精灵们为他们造成了“无法忍受”的伤亡。 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到来前，积蓄力量的宁静。 精灵军队损失了一员大将，外围的哨所也被拔除了许多，怎么看都不像是将要取得胜利的那一方。 克莱蒙一个人坐在树墩上，用匕首切下几小节硬得像木棍一样的风干咸牛肉，然后把它泡到煮好的野菜汤里，试图让它变得软一点——起码让人能嚼得动。 “嘿，人类老弟，看来恢复得不错嘛！” 又是那个变戏法的小个儿精灵，他走过来似乎想跟克莱蒙闲聊一会。 今晚将会是他们之中许多人的最后一晚，无论精灵也好还是佣兵也好，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 “你的那些戏法，是魔法吗？” 只是无话找话，克莱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魔法？” 听到这两个字，那个小个儿精灵似乎比克莱蒙还要惊讶。 “头一次有人管这些小把戏叫做魔法！” 小个儿精灵的语气，既像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夸奖的欣喜，又像是对克莱蒙这种土包子见识短浅的戏谑。 但他夸张的语气着实把盯着野菜牛肉汤的克莱蒙吓了一跳。 “我的意思是，你变得很棒。” 克莱蒙尽可能想打回圆场，不要让气氛变得那么尴尬。 同时他也从锅里盛出一碗野菜汤，又往里放了两块最大的牛肉递到小个儿精灵手里。 “天哪，请不要再夸奖我了，你说我的把戏是魔法就已经是对我莫大的夸奖了！” 小个儿精灵抓住克莱蒙的手猛力摇晃着，震得克莱蒙的伤口又有些隐隐作痛。 “实在是抱歉，我刚才太惊讶了，我叫邓肯，来自蓝宝石湖镇。” “你刚才，天啊，对，我就知道，我就说我是有魔法天赋的！”邓肯端着汤，他的喜悦跟汤汁一样从碗里满溢出来。 也可能那只是因为他激动地手抖，克莱蒙不记得他盛的那碗汤有那么满。 克莱蒙下意识地朝伤口那里摸了摸，还好还是干燥的，没有渗出的血水之类的东西来。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那个高兴地手舞足蹈的小个儿精灵，“我是铜锣湾村的克莱蒙爵士。” 铜锣湾并非克莱蒙的故乡，那是他受封的地方。至于他的老家，其实他并不愿意提起。 紧接着，克莱蒙就追问道，“难道不是所有的精灵都该有些魔法天赋吗？” “是的，如果比起人类来，应该可以这么说。” “但其实，那些迂腐、而且自命不凡的魔法师可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大部分精灵的魔法天赋，都像是只能用来钉马掌的粗铁一样。” 邓肯歪了歪嘴，对那些抱有偏见的精灵法师们也同样感到不满。 “所以，这都是你自己摸索出来的吗？” 克莱蒙一下子来了兴趣，他隐约好像觉得，有个什么绝妙的点子就在他的眼前，只是现在，还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我弟弟教我的，他是个魔法学徒，他从来不会像别的魔法学徒一样，仗着自己有魔法天赋就总是拿魔法欺负别人。” “只是可惜，听说他们当时跟着埃里凡法师去了月光河那里...” 无一生还，克莱蒙知道那场悲剧，巴蒂塔斯团长和佣兵团里的许多弟兄都死在那里。 “我很抱歉，邓肯。” “嗐，没啥，反正我也快去和他作伴了，只是希望我妹妹就别再跟着犯傻了，要是她也死在这场战争里，爸妈一定就没法活了。” 精灵不同于人类，他们从不认为女人就该在家里绣绣花织织布什么的，精灵女儿同儿子一样，平等地享有继承权，平等地有资格履行他们守卫家园的义务。 邓肯的眼神明显黯淡了下来，他也很清楚，水晶先锋杜拉斯已经阵亡，这座要塞迟早会被攻下；再见到他的父母，恐怕只能是在通往往生世界的桥梁上了。 ...... “我想，我们或许不会死在这儿。” 那层窗户纸，终于被克莱蒙捅破了！ 如果一夜之间所有的精灵战士都变成魔法师，这一定是豺狼人大军无法预料的，甚至这一定是它们不敢想象的。 这岂不就成了精灵们逆风翻盘的希望了嘛！ “你弟弟用了多久教会你这些戏法的？” 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一夜之间让精灵战士成为魔法师，关键就在于一个魔法天赋寻常的精灵花多久才能掌握一些基本的战斗法术。 “不到两个小时，但我自己练习过很多次。” “我不太明白...” 邓肯狐疑地看着克莱蒙，但克莱蒙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甚至不顾他还煨在火上的汤，就起身飞奔向艾利丹将军的营帐。 “唉，你要去哪，还有谢谢你的汤！” 邓肯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克莱蒙身后，不过此刻的克莱蒙可完全顾不上这些小事。 ...... “什么，你想让精灵法师为一群他们认为不值得教授魔法的人教授魔法？”艾利丹将军再次重复了克莱蒙的话，以确保他自己没有听错。 同时，艾利丹将军还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眼神，这也让克莱蒙感到非常难受。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病让你的脑子出现了问题，但你说的这个计划根本毫无可行性！” “但是...” “你不会以为能变出一只兔子来，就说明他也能变出一团火球来吧？”艾利丹将军坚定地否决了克莱蒙的提议，没有用更加刻薄的讥讽来回应他已经是艾利丹将军所表现出来的最大尊重。 艾利丹将军原本对克莱蒙的深夜打扰还抱有期望，但在听到他的建议之后，很快就变成了彻底的失望。 他需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建议，而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 这就像是有人在此刻提议：只要艾莉娜女神复活，精灵们就有救了一样。这当然是正确的，可谁都知道人死不复生，所谓“正确”的建议如果不可行，那也只是正确的废话而已。 而艾利丹将军既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理会那些废话。 不过克莱蒙还不打算放弃，虽然两个精灵卫兵已经架起了他的胳膊，准备将他直接拖出艾利丹将军的帐篷，但他还在继续。 “至少也该试一试，或许我们不需要能发射火球的魔法师，我们需要的只是一些能够射出带有魔力的箭矢的长弓手呢？” “停下！” 艾利丹将军喝住了那两个卫兵，因为他听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 “射出有魔力的箭矢？” 克莱蒙挣开那两个架着他的卫兵，继续说道。 “我知道艾瑞戴尔有附魔箭矢，但现在我们明显搞不到那样的高档货，可要是能够让弓箭手直接把自己体内的魔力现场注入箭矢之中，不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吗？” “奥术弓箭手吗，这倒确实是个大胆的想法。” 艾利丹将军没有了那种令人难受的神色，可转而又紧锁了眉头。 “我认可你的想法，可哪个魔法师会愿意教他们呢？毕竟那些魔法师对于魔法天赋这种东西，总是有一些特殊的执念。”艾利丹将军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几分黯淡。 即便来自艾瑞戴尔的名门望族，他少年时也因缺少天赋而被家族请来的魔法学导师暗暗揶揄。 更何况，克莱蒙想要让魔法师们去教那些既无天赋、又出身低微的精灵。 “或许我们能够说服他们。”与艾利丹将军不同，克莱蒙对此保持乐观。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精灵，你也不了解魔法师。” “可您依旧让我留下，让我把话说完，这说明您觉得这件事还有可能。”克莱蒙能听出艾利丹将军的弦外之音，更同样理解艾利丹将军的决定。 然而现在哪怕是期待奇迹，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17章 尼乌斯法师 “荒谬！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 果然，克莱蒙找那些精灵魔法师们商量这件事时，得到的回答几乎如出一辙。 “魔法是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它是女神赐予我们的礼物，我们只能够引导新人发现它，却没有办法让那些没收到礼物的人拥有它。” 一个颇有礼貌的老法师对克莱蒙这样说，尽管言辞中依旧有几分高傲，但这已经是克莱蒙听到的最谦虚的言论了。 更多的魔法师则是强调，如果他们为那些已经被认定作不适合学习魔法的家伙传授魔法的奥秘，那无异于对精灵女神艾莉娜的亵渎！ 还有些对人类偏见更大的魔法师，则直接招呼起了火球，让克莱蒙赶紧滚出他们的营地。 即使有艾利丹将军的信使在旁边，他们都敢对克莱蒙如此威胁；如果不是艾利丹将军的信使的话，他们或许会直接烤了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的克莱蒙。 一个对魔法一窍不通的人类，竟然来到精灵魔法师面前，妄图要求他们对一群“毫无天赋之人”教授魔法，这简直是对他们莫大的侮辱！ 事情进展地，完全不顺利。 克莱蒙本想用自己的口才说服那些老顽固，却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有艾利丹将军那样的耐心，愿意听他说完他的想法。 有耐心听他说完这些东西的魔法师，克莱蒙只想到了一个人，确切地说，他认识的并且现在就能找到的魔法师只有一个。 抓紧时间，克莱蒙立刻折回去，他要找到雅拉。 兴许那个混血女孩儿愿意帮忙，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雅拉听了以后，只是觉得有趣，她对一切新鲜的事情都感到有趣。 而教会一群被认为不适合学习魔法的精灵的魔法，则是闻所未闻的新鲜事，下次再出现可能就是教那些毫无魔法天赋的人类麻瓜魔法了！[1] 但雅拉，还是拒绝了。 “我的魔力太弱了，恐怕教不了他们什么，不过我知道有人一定可以。” 克莱蒙以为，这八成不过是老掉牙的推皮球把戏，她说出来的那个人，一定是某个远在天边的大法师。 那位伟大的法师既慷慨又善良，愿意教所有人魔法，而且他的法力还无比强大。克莱蒙几乎能猜到她会怎么形容这位“传说中的法师”。 对了，雅拉好像说过她的老师，那位法师叫什么来着，似乎还是利尼维亚朝中的某位重臣。克莱蒙如此猜测着她会说出哪个名字。 “我哥哥尼乌斯！” 克莱蒙看着她，对雅拉给出的答案感到震惊。 他确定雅拉不是尼乌斯的徒弟，而他也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叫尼乌斯的法师。 “他就在巨木红杉，是专门来带我回去的！”雅拉俏皮地说道。 克莱蒙的眼睛里蓦然亮了起来，雅拉并不是想要推脱，而是真得在帮他想办法。 “那你哥哥不应该着急带你回去吗，他怎么会愿意留在这里教精灵们法术？”但克莱蒙很快收住了自己的欣喜，回到该如何让这位名叫尼乌斯的大法师留下来帮助他们的问题上来。 “咳咳，那就要看我啦，反正哥哥肯定不能空手回去，于是嘛，嘿嘿。” “你打算把这当成跟你哥哥走的条件？”克莱蒙试探着问道。 “聪明！” 克莱蒙已经有些奇怪了，“为什么你要帮我？” “谁帮你啦，我是在帮艾瑞戴尔，我母亲也是个精灵！” 克莱蒙忽然脸上有些红，好吧，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怎么可能是来帮自己的呢。 ...... 尼乌斯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法师，嘴唇很薄，而且下颌的棱角非常分明。虽然比不上艾利丹将军那样惊艳，但比起克莱蒙，也绝对是个英俊得不行的男人了。 青蓝色的法袍上镶有金边，背上还背着一根做工精良的冬青木法杖，一看就是出身于权贵家族的青年法师。 “教精灵弓箭手魔法？你的意思是，要我在一夜之间给你教出一支奥术弓箭手军团？” 就连声音都比自己好听那么多，向来不怎么注意形象的克莱蒙一下子忽然变得有点自卑起来。 “不用一整支军团，几百个能够为箭矢注入法力的弓箭手大概就够了，实在不行，我们佣兵里也有一些弓箭手。” 算了吧，教佣兵魔法还不如教猪怎么上天！ 克莱蒙又为自己一不小心地多嘴而感到后悔，或许真是因为受伤让自己的精神有些错乱。 “几百个奥术弓箭手，小问题！”尼乌斯只是打了个响指作为回应。 “人类巫师对麻瓜的偏见并不比精灵少，为什么你哥哥答应的这么爽快？”克莱蒙悄悄凑过去问道。 “因为我们是混血家族，一个愿意和人类共度余生的精灵，本来就不会被这些偏见束缚！”雅拉说道。 “那你的父母，一定都是很有智慧的魔法师。” “才不呢，我母亲不会魔法，她是个精灵麻瓜。”雅拉露着牙齿咯咯笑个不停，那是段很有趣的故事... ...... 然而找到了愿意教的魔法师还不够，再找到愿意学的弓箭手也是个问题。 不是所有精灵弓箭手都像邓肯一样，觉得被定义为不适合学习魔法之后自己依旧可以学会魔法。 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当他们被魔法管理局的检查官定义为不适合学习魔法的那一刻，许多精灵就彻底放弃了魔法的道路。 哪怕他们有魔法天赋，但只是因为不够强，所以也就放弃了努力的机会，放弃了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大部分的精灵弓箭手都已经向命运妥协了，像邓肯这样迟迟不肯认命的，反倒才成了怪胎一般的存在，所以大家才叫他“变戏法”的邓肯。 连拉都凑、连哄带骗地，多亏了艾利丹将军也在后面支持着克莱蒙的计划，这才勉强让他凑够三百个有点魔法天赋弓箭手。 -------------------------------------------------------------- [1]真的抱歉j.k.罗琳女士，这里借用一下您提出来的那个说法，主要是真的太经典了，相信您应该不会介意的吧（逐渐小声） 第18章 巨木红杉 往后的数天豺狼人军队依然没有继续进攻，然而精灵和佣兵们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因为这就像蓄力的弹簧一样，两次攻势的间隔越大，也就意味着敌人积蓄的力量越强，战斗自然也会更加艰苦。 上一场战斗已经令精灵们精疲力竭了，下一场战斗他们不知道还要付出多少牺牲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失去了外围阵地的精灵军队只能全数龟缩在巨木红杉之中，凭借着树洞里的防御工事阻击进犯的豺狼人。 终于，荒木狼伯爵再也忍耐不住；或着，应该说是他终于积累起足以进攻的兵力的了。 先是由豺狼人精锐组成的龟甲阵试图从正门闯入，却被德鲁伊的巨石砸了个晕头转向；又有豺狼人巫师跟在后头，想要干扰这些德鲁伊的投掷，但被埋伏起来的精灵游骑兵们抓了个正着。 丑陋愚钝的双头巨人也冲了进来，抡着手里的枯树干，拼命地想打飞任何一个它们能够触及的生命。不过很快，它们就被德鲁伊用小一些的石头打碎了脑壳。 因为它们长了两个脑袋，也可能只是它们的头脑太过简单以至于无法独立控制躯体，所以一个脑袋爆掉后并不会让他们立即死亡。 失去一个脑袋只会让它们变得东倒西歪、四处乱撞，直到被德鲁伊打爆另一颗脑袋。 除了让它们在临死前感受双倍的痛苦，两颗脑袋并不能给双头巨人带来额外的优势。 从黎明一直打到日暮，一波又一波的进攻都被精灵军队悉数瓦解，克莱蒙站在红杉高处，看到荒木狼伯爵已经因为进攻不力，接连斩杀自己麾下的三个酋长。 空气里的血腥味，兴许要一两个星期才能散去；克莱蒙嚼着柴火一样牛肉干，心里这么想着。 今天一整天，豺狼人都没能攻入巨木之中，它们只是不停地派出大量步兵反复冲击精灵军的防线。 克莱蒙不知道那个狡猾的荒木狼伯爵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派遣步兵反复冲击防御坚固的要塞，除了浪费士兵的生命以外，还能有什么别的作用呢？ 在刚才的会议上，只是听说德鲁伊们的石头储备所剩不多，难不成那头荒木狼只是为了消耗要塞里的石头？ 但在这种要塞里，他们也根本就不需要多少石头；巨木红杉的树洞里有数不清的杀人洞，从那里射出的箭矢可比石头更加致命。 永远不能低估你的对手，这是克莱蒙总结出来的经验和教训，特别是在见识了荒木狼伯爵对战争的理解之后，他就更加坚信这一点了。 大战过后的晚上，交战双方一般都不会着急发动下一次进攻；因为双方都需要时间来给死难者一个体面的葬礼，也需要让战斗了一天的士兵们好好休息。 今夜，按照惯例，理应如此。 克莱蒙还在撕咬那块怎么都嚼不烂的肉干，却突然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理应如此，就一定会如此吗？ “加派两倍的兵力巡逻，豺狼人今晚很可能会偷袭！”克莱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艾利丹将军的营帐里，引得那些精灵军官们一阵哄笑。 “按照惯例，豺狼人今晚不会偷袭的，他们也需要时间安葬死者，这么多的尸体就算到明天他们也收不完！”说话者是今天当班的掌旗游侠，他和他的小队白天击杀了近百名豺狼人巫师还有十一个双头巨人。 白天的胜利和光荣，在夜晚以及酒精的刺激下让他有些晕眩，故而对克莱蒙的谨慎嗤之以鼻。 哈哈哈哈！！！ 这些军官们显然对今天的胜利感到过分乐观；的确，今天的战斗令豺狼人军队损失惨重，从巨木红杉上看下去，豺狼人的营地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但这不是让他们放松警惕的理由，即使豺狼人数目变少了，他们依旧是精灵军团的数倍！ 更何况，荒木狼伯爵在到达巨木红杉之前，多次以更小的代价击溃过精灵军队。而今天却只是派出士兵一味强攻，让人看上去，好像是他在故意消耗什么东西一样。 但克莱蒙相信，他想消耗的，应该不是麾下豺狼人士兵的生命。 “今天大家都很疲倦，而且豺狼人损失这么大，应该很难组织起军队来发动夜袭。” 艾利丹将军放下手中的刀叉，虽然他没有像其他军官一样嘲笑克莱蒙，但他这次也觉得克莱蒙是有些多虑了。 “这样大规模的夜袭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有一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军队，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而今天白天，荒木狼伯爵就在树洞里葬送了他大部分满足条件的军队。 “要不这样吧，就让你的那些奥术弓箭手们去吧，反正今天他们也没上场，正好也给他们找点事儿做！” 那位掌旗游侠用一种嘲讽地口气说道，其他的军官们也跟着起哄。奥术弓箭手在精灵军队中几乎成了笑柄一般的存在，他们算什么，弓箭手还是魔法师，亦或两者都不是？ 在恪守荣誉与光辉传统的精灵们眼里，奥术弓箭手，就是一群拿着长弓的小丑。 出现这种情况，当然是克莱蒙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许多被迫加入奥术弓箭手的精灵射手也因此恨透了克莱蒙。 “如果你觉得必要的话，我允许你调动他们。” 艾利丹将军看着克莱蒙，尽管他面带微笑，却依旧让克莱蒙感到难受。 待克莱蒙出去之后，坐在艾利丹将军身边的一个军官凑过来问他，“为什么你要听这个人类佣兵的，他的建议简直就像是说鱼会淹死一样愚蠢！” 艾利丹将军耸耸肩，“我和你想的一样，觉得他的想法完全不着边际，不过杜拉斯觉得他还不错。” “然后呢？” “我只是想证明他错了，那个人类佣兵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和大多数人类一样，贪婪而又愚蠢。”艾利丹将军不想破坏今晚的氛围。 或者说，他了解自己麾下这群骄傲的游侠们。 此刻想要向他们证明什么是完全徒劳的，如果杜拉斯没有看错，那么克莱蒙很快便会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用一种无须他人为之辩解的方式赢得精灵游侠们发自内心的尊重。 ...... 克莱蒙来到奥术弓箭手们中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被他们的眼神杀死。 但没有办法，这可能关乎到所有人的生死，克莱蒙必须鼓足勇气和信心，在他们鄙夷的眼光中走到所有人的中间。 “我知道各位一定因为在白天没能一展身手而感到懊恼，不过那没关系，因为豺狼人今晚很可能还会发动袭击，就让我们为自己的弟兄们守夜吧！” “今晚，我们将证明我们的实力！” 与克莱蒙的满头大汗不同的是，台下的众人冷漠得像极寒之地的冰窟。 因为许多奥术弓箭手都把这视为是对他们的一种惩罚，白天激战正酣时不许他们上战场，晚上大家都休息了却要他们去守夜；对于这些满腔热血的精灵好汉而言，这不是惩罚是什么？ 而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他们犯了什么错，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类佣兵头子，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歪主意，于是他们就要遭受同伴的冷眼和嘲笑，现在竟然还要被罚来守夜！ 这叫什么事儿啊！ 没有人愿意听从克莱蒙的命令，因为他们根本不愿意追随这个人类佣兵头子。 就连最初自愿加入其中的几个精灵，也不敢起身为克莱蒙说些什么；反正即使说了也没用，他们已经因此被同伴彻底孤立了。 最终一个老军士站了起来替克莱蒙解了围。 “都在这儿干什么呢！现在还在打仗，难道你能因为不喜欢你的上级就不服从他的命令吗？”他走到喧闹的人群中央，朝着那群乱糟糟的精灵们吼道。 还是老军士的话更管用，那些吵闹的奥术弓箭手们顿时全安静了下来。 克莱蒙过去想要对老军士道一声谢谢，但却被老军士一口回绝。 “不用谢我，我这不是帮你，是在帮我们自己！因为你那愚蠢的主意害的我们在这里倒霉，我只是但愿别因为你那愚蠢的主意再害死更多精灵！” 老军士的话怼得克莱蒙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自己想到的这个建议，怎么就成了大家口中的愚蠢呢？ 豺狼人为了这场战争准备充分，它们对精灵军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此前的一系列战斗都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他们为什么还不愿意相信，如果要想战胜豺狼人，就必须做出一些此前从未有过的改变。 哪怕这些改变可能是难以令人接受的，但只要它是有用的，只要它是豺狼人意想不到的，就有可能改变这场战争的局面，至少也能挽救许多人，或是精灵的性命。 在老军士的帮助下，三百名奥术弓箭手被分成了三队，一队由克莱蒙带领，一队由老军士带领，还有一队则自己推举出来了他们的队长。 克莱蒙和另一支队伍负责树外东西两面的警戒，而老军士的队伍则在树下的洞窟中巡逻；按照这样的部署，他们总算是补充了巨木红杉的守备力量。 要塞中的晚宴一直在进行，要塞外的月亮也一直在高升；但在奥术弓箭手们这里，却只有北风作歌，饥饿作伴。 对比起要塞中同伴们的欢庆，这些奥术弓箭手们心中难免落寂。他们虽然是不敢偷偷摸摸地离开自己的岗哨，但心思却多数都飘回温暖舒适的宴庆长桌旁。 克莱蒙带的队伍还算好一些，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自愿加入奥术弓箭手的精灵；而另一支队伍，他们几乎只是三五成群的聊天和抱怨。 毕竟如果豺狼人不是着急投胎的话，怎么可能会在白天已经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伤亡之后，晚上又来找不痛快呢。 一切都很平静，直到树下忽然传来的喊杀声。 一队装备铁甲的豺狼人精锐从西边偷袭，因为留守在西面的奥术弓箭手们都在开小差，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地避开精灵军队的眼线，径直杀入巨木红杉脚下的树洞之中。 多亏了老军士带领的那队奥术弓箭手奋勇抵抗，这才给精灵军队争取到一点反应的时间。 但由于老军士也是那种顽固的精灵，他并不觉得让没有魔法天赋的精灵学会魔法能够在战斗中起多大用处，所以他只是带领着奥术弓箭手和豺狼人军队肉搏。 尽管他们打得非常顽强，即便他们被同伴所耻笑，他们也依旧愿意为了保护同伴而牺牲；然而双方实力与数量上的巨大差距，却远不是勇气所能弥补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们便被豺狼人大军的狼牙棒和砍刀所淹没。 艾利丹将军留下的值班兵力本就不多，再加上经过白天一整天的血战，大部分精灵士兵都已经疲惫不堪；而克莱蒙的奥术弓箭手则在红杉高处，短时间内也无法到达战场，一时之间红杉内部几乎形成了一段防御空当！ 幸亏德鲁伊们及时赶到，用石块砸向豺狼人的方阵，这才慢慢拖住了豺狼人步兵方阵的前进脚步。 但也仅仅是豺狼人的步兵方阵。 树洞口，荒木狼伯爵的头骨战旗出现；紧接着，就是如同潮水一般涌入的鬣狗！ 这次的鬣狗更加疯狂，它们甚至连挡在前面的豺狼人战士都会攻击，任何阻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都会被撕咬成碎片！ 在哨塔上执勤的精灵游侠想要用箭矢解决这些鬣狗，却意外地发现箭矢对它们不再有效；原来是这些鬣狗的身上竟然都穿上了铁甲。 狰狞的头盔包裹住他们丑陋的头颅，只留下两只眼睛和那张腥臭的大嘴；排列紧密的板条甲覆盖在它们的脊背上，挡住了从天而降的箭矢，却完全不影响它们的速度；身侧还有厚实的皮毛，帮他们挡住弹射的流矢飞石。 但好在，即便箭矢伤不了它们，还有德鲁伊的巨石也一样可以将它们砸成肉泥！ 当德鲁伊们再次伸手摸向脚下的巨石阵时，却突然发现，白天的战斗和刚才的突袭已经耗尽了他们周围的所有巨石。 克莱蒙在高处看得清清楚楚，原来荒木狼伯爵白天的战斗，就是为了消耗德鲁伊手中的巨石！ 箭矢不能穿透鬣狗的铁甲，双刀挡不住它们的獠牙；精灵魔法师们倒是能够伤到这些鬣狗，但是他们的火球术准备时间太长，这个数量的鬣狗足够在魔法师发出下一发火球之前，就将魔法师吃干抹净。 唯一能阻挡它们的，就是德鲁伊手中的巨石。 所以荒木狼伯爵才会在白天派出大量的步兵军团，以近乎愚蠢的方式，让他们发动自杀式的冲锋。 这是因为他知道，在巨木红杉里，德鲁伊们的巨石储量有限，尤其经过白天的巨量消耗后，囤积在战位附近的储备只会变得更少。 而精灵们晚上欢庆白天的胜利，并因为自以为给豺狼人带来了巨大杀伤而轻敌，那些储存在仓库里的巨石也来不及搬运。 只要德鲁伊手里没了巨石，那么精灵军队中就再也没有能够阻挡这些披甲鬣狗的作战单位了！ 果然，豺狼人在战争之前，一定已经对精灵的军队编制了如指掌，并且也早已制定出一系列的应对策略。 而精灵们竟然还对豺狼人如此轻视，怪不得精灵军队才会一路节节败退。 向来不怎么祷告的克莱蒙也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精灵们还有改正自己错误的机会，因为利尼维亚的情况也不会比艾瑞戴尔更乐观。 如果战火波及到利尼维亚，克莱蒙很清楚利尼维亚的军队会比精灵军队更容易被打垮，而且利尼维亚的将军们也比精灵更加骄傲。 第19章 斗志 成群结队的鬣狗闯入精灵军队和阿沃克人的营地，撕扯空地的帐篷，抓烂果壳小屋的门窗。 饥饿的鬣狗将手无寸铁的阿沃克平民、睡眼迷离的精灵军士兵拖到屋外的地上，用锋利的獠牙把他们变成一块块碎肉。 一个被拖出营帐的精灵游骑兵摸到了放在地上的弯刀，猛地斩下咬住他小腿的狗头。然而刚要起身，便又扑来一只鬣狗将他压倒，游骑兵反握弯刀朝那只鬣狗最柔嫩的腹部反复戳刺，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捅了了多少下，反正直到狗肠子流了一地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青筋暴起、满头大汗，庆幸着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勇猛，却不料刚刚袭击营帐的鬣狗群，已经吃完了与他同帐的战友们，转头便从身后将他的喉咙咬断。 夹杂着气泡的鲜血从伤口涌出，他似乎在呼喊着恋人，也许是母亲的名字，但狼群的咆哮吞噬了一切... 一个阿沃克妇人蜷缩在退无可退的角落里，用手捂住她怀中幼儿的眼睛，双脚拼命地在地上摩擦，只想往后再挪动哪怕一寸也好。 她眼前的那头鬣狗，脑袋连同脖颈上的毛发都因为浸满鲜血而黏附在一起，嘴角边还挂着几缕漂着红丝的唾液，漆黑的大嘴里就是死亡的面目。 不要，不要，求求，啊啊啊啊啊... ...... 哀嚎呜呼声不绝于耳，原本树洞中被美酒、烤肉和香料熏出的香气，此刻已经被鲜血的味道所遮掩。 这些鬣狗在今晚之前，已经饿了三天；起先它们还会吞下死难者的肌肉，后来就只是扯开死者的肚皮，囫囵吞咽几口最肥美的脏器；再后来，鬣狗的杀戮就变成了纯粹的游戏。 无论是仓皇应战的精灵游骑兵，还是趾高气昂的精灵魔法师，都无法阻挡这些疯狂的鬣狗继续前进。 而且在鬣狗的后面，大队的豺狼人战士也跟着闯了进来，还有那些唱着古怪咒语的豺狼人萨满。 艾利丹将军也被这阵吵闹所惊醒，匆匆披挂上铠甲出来一看，树洞的最下方已经一片狼藉，土地完全被尸体和鲜血遮蔽。 他忽然想起克莱蒙对他的警告，那个人类佣兵是对的，杜拉斯也是对的。 但他完全没有想过，这场证明的代价竟然会如此高昂。 现在荒木狼伯爵就站在树洞的中央，张开双臂仰天大笑，仿佛此刻他已经成为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事实也确实如此。 艾利丹将军不知道自己麾下还有什么部队能够阻挡这些鬣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即将再次相见的杜拉斯。 艾利丹将军也是个看重荣誉的精灵，巨木红杉丢了，他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脸面活着回去的。 或许自己不应该碍于面子去考虑什么平衡和气氛，自己当时就应该尽力去帮他，而不是期待着他证明什么。 现在，克莱蒙的奥术弓箭手心思不齐，未必会听从他这样一个人类佣兵的号令，哪怕他那一招真的可行，这伙对他心怀敌意的弓箭手都会让他根本无法施展拳脚。 但谁也无法预料未来的事情，事到如今艾利丹将军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想办法补救他过去的错误。 ...... 下面的精灵军队死伤惨重，克莱蒙的奥术弓箭手们一样斗志低迷。他们本就因为同伴的嘲笑和讥讽而感到自卑，看到真正的弓箭手和魔法师都在鬣狗群面前狼狈不堪，自然士气也就更加低沉。 “精灵们听着！我知道你们对心怀不满，但现在是关乎艾瑞戴尔生死存亡的时候，我想请你们给我一个机会，给我一个帮助艾瑞戴尔的机会，也是为了我的祖国！” 克莱蒙跳到盘树大道边的墩子上，冲着身旁已经出现脱队者的奥术弓箭手喊道。 “不要着急去找你在别处的同伴，我还有办法挽救我们所有人，不过这需要在场各位的鼎力相助。”克莱蒙看到那几个脱队者，确切地说应该将他们称之为逃兵。 但是现在，他需要这里的每一个人，在他们正式加入战场之前，奥术弓箭手部队就已经失去了半数的成员，所以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显得格外宝贵。 “箭矢伤不了这些鬣狗，是因为箭矢穿不透它们的铁甲；魔法师伤不了这些鬣狗，是因为魔法师们太慢了；但我们能伤得了它们，你们不仅能伤它们，还能杀了它们！” 有些脱队者逐渐停下脚步，回头朝这里张望。 即便不是所有人，但克莱蒙对此依旧心怀感激。 他站在墩子上继续说道，“你们能够为箭矢附魔，用魔咒的力量穿透它们的铁甲；你们能够像射箭一样发射施法，这可比慢吞吞的魔法师快十倍！而且最重要的是，难道没有人想向那些嘲笑你们的人证明什么吗？” 可不知怎么的，这些奥术弓箭手们依旧不为所动，那几个刚刚驻足聆听的精灵，转头继续逃跑了，甚至还有几个原本还在队列中的精灵也跟着当了逃兵。 “都他妈回来，一帮怂包！” 邓肯也从队列中跃出，冲着那些正在逃跑的精灵吼道。 “我不管这个那个的大道理，我只知道豺狼人是来侵略艾瑞戴尔的，我只知道连我二十岁的弟弟都敢在月光河边反抗它们，你们怕个毛球！”[1] “今天就算是跑出去了，那不就真成了被嘲笑的模样了吗！”队列中，不知道又是谁喊了一句。 这次，那些逃跑的精灵，竟然真的都回到了队伍。 “那就来吧，让他们看看奥术弓箭手的厉害！” 张弓，搭箭，蓄力！ 奥术弓箭手们开始在心中默念咒语，为手中的箭矢添加噬灵法咒。 “放！” 随着克莱蒙一声令下，上百支附魔箭矢一齐射出。 落地之处，瞬间倒下大片的鬣狗。铁甲在法咒面前，就像是纸一样。 再次张弓搭箭、搭箭、蓄力、念咒，又一轮箭雨彻底断开了疯狂的鬣狗群。 然而，这也吸引了荒木狼伯爵的注意。 这是克莱蒙第一次和这位对手对视，虽然它狡猾残忍，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它是个强大的对手。 荒木狼伯爵头戴巨大的狼头骨面具，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精灵头骨做成的项链，暗金色的狮鹫毛皮和它腰上星光璀璨的黄金腰带，无不体现着这个家伙在豺狼人部落之中的地位非凡。 而克莱蒙呢，一身老旧的锁甲，外头再罩着一件又脏又破的罩袍，连家徽都变的模糊不清，头上的带护鼻尖顶盔也有些凹陷变形。 但我才是那个赢家，我才是那个能活下来的人！ 不知道荒木狼伯爵的心里是否也这样想，反正克莱蒙心里是那样想的。 第20章 缠斗 “放箭！” 不待克莱蒙的口令完全喊出，密集的箭阵就从他身后腾空跃起。不仅是克莱蒙想要杀了它，这里的每一个奥术弓箭手，都想一箭了结那头巨狼的生命，让战争在这里彻底结束。 荒木狼伯爵身旁的一众守卫也不是吃干饭的，它们几乎在眨眼之间就排好了阵型，架起高大的板盾将荒木狼伯爵完全挡住。只有零星的几根箭矢透过盾墙，但也只是杀死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守卫。 附有噬灵法咒的箭矢无法穿透敌人的盾墙，不过克莱蒙和这些奥术弓箭手们并不惊慌。 因为尼乌斯法师不仅教会了他们噬灵法咒，还教了他们爆破法咒。 虽然这些奥术弓箭手们天赋不高，而且被拉来的时候许多还都很不情愿；但他们在学习尼乌斯传授的法咒时还是十分用心的。 所以当他们被同伴讥讽的时候，才会感到更加愤怒。毕竟自己是真得认真去做了一些东西，却还要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对待，换成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爆破术式准备，放箭！” 克莱蒙再度下令，他和所有的奥术弓箭手都希望这次能干脆利落地结束战斗，让那个不可一世的荒木狼伯爵葬身于此。 可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荒木狼伯爵身边的豺狼人巫师，这些讨厌的巫师既然能用魔法伤害别人，自然也能用魔法保护自己。 在箭雨即将碰触到盾墙的刹那，豺狼人巫师用它们的魔力在盾墙之外又形成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防护罩。 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克莱蒙他们只能看到一股绿光在豺狼人的盾墙外闪了一下，奥术弓箭手们的附魔箭矢竟然全部失去了法力，变成光秃秃的铁头箭，直挺挺地扎在那些坚固的盾牌上。 豺狼人巫师需要十多年的学习才算基本出师，而奥术弓箭手只训练了几个晚上就被拉到前线战斗。 即便精灵们天然对魔法有着比豺狼人更加出色的亲和力，但双方对魔法奥秘的领悟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豺狼人巫师只需要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奥术弓箭手使得什么法咒；但奥术弓箭手却没有任何办法破开豺狼人巫师的护盾，因为尼乌斯只教给了他们这两招，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们如何应对会魔法的敌人，他们就不得不走上战场了。 只有奥术弓箭手是杀不死荒木狼伯爵的！ 但它必须死，无论如何也要死在这里。 “二队留下，一队跟我上！” 克莱蒙抽出长剑，开始飞奔下坡，准备冲向荒木狼伯爵和它身边的豺狼人护卫。 既然附魔箭矢无法在远处解决这些豺狼人巫师，那就只能用手中的刀剑解决它们，为下一轮箭雨提供机会。 虽然克莱蒙不擅长舞刀弄剑，而且肋部的伤口也还没有痊愈，但仗已经打到这个地步，成败就在这一锤子买卖。 奥术弓箭手们跟着克莱蒙一同冲下去，迎接他们的，当然不是举手投降的豺狼人战士，也不是手无寸铁的豺狼人巫师，而是数百个披挂齐全、稳如泰山的豺狼人卫士。 作为荒木狼伯爵的贴身护卫，既然伯爵能给自己搞到那么浮夸的装备，也就能给自己手下的卫士搞到虽然没那么威风，但也足够好用的装备。 在豺狼人部落里，穿锁子甲的豺狼人已是罕见，如果是穿板甲的，那就更不可思议了。毕竟板甲是只有人类和矮人才使的玩意儿，而他们都生活在水晶海的另一头。 但荒木狼伯爵的卫队里，有半数的豺狼人都穿着板甲护胸，虽然尺寸多少有些不太合身，可依旧能为它们提供足够的保护；至少比骨甲强多了。 当克莱蒙马上就要冲到豺狼人近前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头高大的巨狼脸上轻蔑的笑容。这个时候，克莱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多么愚蠢。 用精灵弓箭手冲击豺狼人的盾墙，如果这样有用的话，精灵军队干嘛需要德鲁伊和他们的巨石呢？ 既没有强壮的体格，又没有齐备的装甲，就连一件破甲的武器都没有；除了他们的勇敢，克莱蒙还能拿什么和荒木狼伯爵拼呢？ 眼看着就要撞上那堵兽皮盾拼起来的高墙，克莱蒙看到每面盾牌上都沾染了洗不去的血污，还有盾牌边缘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他仿佛能够想象到，曾经面对过这些盾墙的人，是多么绝望地在盾牌上留下这些划痕，又是多么恐惧地看着自己的鲜血喷洒在上面的。 似乎用不了多久，这样的经历就该轮到他了。 忽得一根铁棍从头上飞来，不偏不倚，正中盾墙之上一面没搭紧的盾牌。 砰得一声巨响，让盾墙破了个窟窿。 这么粗重的棍子一定不可能是精灵能掷得动的，克莱蒙不需要回头看，都知道那是谁在他的身后。 大熊辛终于来了，自从前几天克莱蒙跟着杜拉斯和他们走散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头黑白相间的大熊。 事实上，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许多佣兵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场战争了；无论精灵们愿意支付多少钱，都没有人想留在这里继续送死。 精灵们的报酬很高，也没有把他们当做炮灰去消耗，可即便如此佣兵团的战损率也已经高得令人无法承受。 有命挣钱，还得有命花钱才行。此前还有许多心怀侥幸的佣兵愿意冒险，但在那些人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此心存幻想了。 大熊辛还能把这些佣兵带过来，就已经付出了相当多的口水，才能让他们不抛弃自己的团长；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如果荒木狼伯爵不死，他们恐怕也无法平安的返回利尼维亚。 多亏了克莱蒙和精灵们都是瘦小且灵活的家伙，他们才能顺着那个被砸开的缺口，借着豺狼人卫士短暂的惊慌失措突入其中。 紧接着，装备着更加齐全的铠甲的人类佣兵也加入战斗，一时间不同种族的士兵就在这里厮杀成一团。 队形、命令什么的在这里都没用了，训练馆里教头教的剑术身法在这儿，也比不上在地下街区里自己练出来的两只拳头好使。 混战之中，克莱蒙看到了荒木狼伯爵，无论他们在这里杀了多少豺狼人都没用，因为唯有那个家伙，才是结束战斗的关键！ 克莱蒙再次抡起长剑，朝荒木狼伯爵冲去。这次，大熊辛也跟在他身边。 只要让辛近身，这头大熊有十足的把握一棍子敲碎这头狼的脑袋——没人的脑袋能比城墙还硬。 然而尽管荒木狼伯爵比辛还要高大，但它似乎并没有想和辛拼死一战的打算，能让喽啰们解决的事，绝对不亲自动手，这才是大佬该有的派头。 所以虽是一片混战，荒木狼伯爵始终确保着身边有几个仍在保护它的卫士。只见伯爵一挥手，那几个卫士就立刻扑杀过来。 不待那几个豺狼人落地，辛就抡起铁棍，噗得一声就砸飞了一个。 克莱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猛得收住脚步，完美地躲开了一个强壮的豺狼人的扑杀。 趁着那个家伙还趴在地上没站起来，克莱蒙也毫不犹豫，将手中的长剑一颠，双手反持用力一压。 剑尖精准地插进那个倒霉蛋的后颈里，克莱蒙还能感受到剑锋切断脊椎时的那种阻塞感，真是一种绝妙的感觉。 但是紧接着，又有几个火球迎面朝他们飞来。 炽热的温度熏得克莱蒙有些睁不开眼，他本能地眯起眼睛，然后抬手想要遮挡一下那耀眼的光芒；但目光中却隐约看到右前方有个豺狼人，一把豁口的砍刀正在它头上被高高举起。 克莱蒙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坏了。这个距离他已经无论如何都躲闪不及了，就算是躲开火球，他又该怎么面对豺狼人的大刀？ 又或许他根本连那个火球都没法躲开。 但火球并没有砸到克莱蒙身上，大刀也没有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发射火球的不是豺狼人巫师，而是从另一边赶来的雅拉，当然在她旁边的还有艾利丹将军他们。 艾利丹将军看到了克莱蒙率队冲向荒木狼伯爵，或许那不是个好主意，但如果想要赢得这场战争，这已经是艾利丹将军唯一能押宝的地方了。 精灵军队已经全面处于下风，但如果在这个时候豺狼人的指挥官忽然阵亡，那或许就完全不一样了。 眼见着身旁的卫士几乎被消灭殆尽，荒木狼伯爵却丝毫不慌乱。 它仰天大吼，发出震耳欲聋的狼啸。 因为它的部下，还多着呢！ 如果不能尽快杀掉它，那克莱蒙他们很快就会被鬣狗群吞噬，然后变成一堆粘糊糊的碎肉块。 “苹果！” 辛也跟着吼叫着，趁着荒木狼伯爵还在仰天长啸，抓住这个机会让苹果一剑封喉的话... 苹果灵巧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像只山兔一样的跑到辛的身旁。 辛一只大手捞下去，借着苹果的速度，就像抛石机一样将她抛出去。 苹果在被抛起来的时候，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转动自己的身体，让她在空中飞舞的时候就像是一颗腾空的陀螺。 只不过这是一颗带着致命刀刃的陀螺。 每当辛这样将苹果抛出去的时候，克莱蒙都会松下一口气；因为他知道，没人能躲得过苹果的匕首。 不要被她女孩儿的外形迷惑，苹果手里的匕首就像是淑女的绣花针一样灵巧，她甚至把土豆刻成一头栩栩如生的大熊。 而荒木狼伯爵那颗硕大的头颅，还有暴露在外却没有甲胄防护的脖子；苹果完全没有任何理由会失手。 一个眨眼过后，那头高大的豺狼人依旧站在那里，丑陋而巨大的头颅安然无恙地待在它的脖子上。 荒木狼伯爵不知何时举起了它的胳膊，还有胳膊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它躲开了苹果的攻击，确切地说是它用一只胳膊，就挡住了苹果足以将一个人切成几段旋击。 辛为她提供的速度曾是她最致命的帮手，现在也成了她最大的麻烦：因为在下落时失去了平衡，苹果在地上滚出十几米都没能停下来，膝盖和额头在地上擦出一道淡淡的血迹。 这头狼真是个难缠的对手，除了它高妙绝伦的战术策略以外，它还有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强悍的身体再加上过人的头脑，这样的战士即使在利尼维亚的历史上都十分罕见，但凡出现都必将是辉煌一个时代的人物！ “这头野狗敢动我的苹果！” 看到苹果受伤，没有人比辛更加气愤。 大熊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铁棍就抡上去。荒木狼伯爵或许厉害，但它刚才挡苹果也算废了一只手；只有一只手，看它还能怎么对付自己手里的这根铁棍！ 铁棍当中劈下，荒木狼伯爵左跨闪开；辛起棍上撩，却又被它后退一步避开威势... 或许辛真得能够一棍子敲碎荒木狼伯爵的脑壳，但他却面临着一个更艰难的问题，他根本打不中眼前这个灵巧的家伙。 辛的火气上头，挥着棍子步步紧逼，只是一劈一砸间，全部都扑了个空。而荒木狼伯爵虽然一直在后退，但它退而不乱，趁着辛一棍伸出，重心前移，竟用一只手就压住铁棍的力道，试图将铁棍从辛手中抽走。 铁棍是辛的命根子，这他怎么能松手！ 荒木狼伯爵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它果断地放弃了夺铁棍的想法，直接用力一甩将辛和他的铁棍一并抡飞。 那头比五个壮汉还沉的大熊，竟然像个沙包一样地被丢了出去！ 不过雅拉没给荒木狼伯爵喘息的机会，虽然荒木狼伯爵能把辛甩飞，但是这也消耗了它不少体力。 雅拉的火球在荒木狼伯爵刚刚将辛抛出的那一刻砸来，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荒木狼伯爵面对火球毫无躲闪之意，只是凭着身体硬抗下了这些滚烫的魔法。 “它的铠甲被魔法加强过！” 这是唯一可能的结论，魔法火球的温度足以烧红钢铁，只有魔法才能够对抗魔法。 艾利丹将军也冲了上去，苹果虽然够快，可她只不过是个缺少经验的孩子；辛倒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而他的速度太慢又容易自乱阵脚。 但艾利丹将军则不同，作为精灵游侠的他，自幼就接受过各种格斗训练。如果他运气好，或许能够抓住那头大狼的失误，毕竟那头大狼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够反击。 克莱蒙则站在他旁边，心里十分犯嘀咕：他知道自己的身手比起这些人来都要差很多，自己真得要冲上去又能帮上多大的忙。 但就这么收手，他们还有别的打败它，或者是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的办法吗？ 嗷呜呜呜呜呜呜~~~~ 不过四周渐渐靠近的狼嚎声，提醒了他们另一件事，荒木狼伯爵数目惊人的手下们已经越来越近。 “时间不够了，我们不能一个一个地上！”克莱蒙一把拉住已经蠢蠢欲动的艾利丹将军。 “大熊，苹果还好吗？” 辛摸着被摔得嘎嘎作响的腰，又心疼地看着苹果同样鲜血淋漓的额头。 “我觉得...” 不待辛说完，苹果就先使劲地点头。 “将军，你去给奥术弓箭手们发信号，咱们给他来一次组合击。” 既然一个接一个的单打独斗都不是荒木狼伯爵的对手，那就干脆一起上吧，利用他们现在所能拥有的所有力量，一股脑儿地砸到它头上，看它还能不能接得住。 “那些鬣狗快过来了！” 艾利丹将军对克莱蒙说，他朝奥术弓箭手的方向望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荒木狼伯爵唤来的鬣狗，已经距离奥术弓箭手不到两层阶梯的距离了。 “所以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克莱蒙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虽然他的心里也十分地没底，但这个时候必须要表现的坚定。 听从艾利丹将军的命令，奥术弓箭手的附魔箭矢再度落下，荒木狼伯爵又是轻蔑地站在那里，连丝毫躲闪的念头都没有。 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抓准这个机会，手持橡木盾和长剑从左右包抄它的两翼。 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主攻力量！ 雅拉的火球瞄准荒木狼伯爵的脑袋，即使铠甲上有魔法保护，它的脑袋终归是裸露的。 大熊辛也抱起苹果，围绕着荒木狼伯爵一边奔跑，一边寻找再次抛出的机会。 荒木狼伯爵终于亮出了它的利爪，即使自己的鬣狗军团就在眼前，但它这次也无法确保自己能在这么多攻击下依旧安然无恙。 艾利丹和克莱蒙最先到达它的身旁，两人几乎同时腾空跃起，两柄利剑就高悬在它的眼前。 克莱蒙紧紧盯着荒木狼伯爵的利爪，他很清楚只要那东西碰触到自己，他的人生就算是玩完了。 但荒木狼伯爵举起的利爪，却没有伸向他俩之间的任何一个人。 是雅拉的火球，荒木狼伯爵需要用手臂上带有魔法印记的护腕去挡住那团炽热的火球！ 好机会，荒木狼伯爵的脖子完全暴露在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面前。 克莱蒙试图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找到它的脖子，好让长剑一击斩下那颗硕大的头颅。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克莱蒙就感到自己被另一股巨大的力量撞飞。 不是荒木狼伯爵的另一只残臂，是一道突然从远处袭来的黑影！ 克莱蒙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然后就在短暂的黑暗中感受到了世界的天旋地转，和跌落在地面时五脏六腑挤压在一起的痛楚。 再次睁开眼，一片殷红的液体从视野中飞溅而来，辣得想睁也睁不开眼睛。 只听见一记沉闷的噗通声，还有紧随其后的碎裂声。 第21章 游侠与分别 “你可算是醒了，下次伤口要是再裂开，你就该去找人类医师了，他们能帮你的比我能帮你的更多。” 当克莱蒙醒来时，周围已经不是地狱一般的战场，而是一间宽敞亮堂的木屋。 阳光透过巨大的叶片窗帘洒到他的床上，覆盖在身上的棉布被子有股淡淡太阳味。 “我很抱歉，或许我该更认真地考虑你的建议。” 艾利丹将军也在他旁边，让高傲的精灵将军道歉，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荣誉啊。 “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克莱蒙努力挤出微笑，想体面地回复艾利丹将军的歉意。 凭良心说，克莱蒙并不怨恨艾利丹将军的选择，如果换位思考，他恐怕也很难不顾一众精灵军官的态度，强行袒护一个人类佣兵。 而且还是在那种情况下，面对着如此“不靠谱”的提议。 但艾利丹将军最终依然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说起来，就连克莱蒙自己都没有想过他们会配合得那么好，毕竟这些人此前可从未一同战斗过。 所有的行动，几乎都在克莱蒙一开始的设想之中；除了他被苹果撞飞后，伤口再次撕裂导致他昏迷这件事外。 “为了表达艾瑞戴尔的谢意，我希望能够授予你精灵游侠的头衔。” 艾利丹将军看着克莱蒙，从他的表情来看，克莱蒙不觉得他像是在开玩笑。但这句话听起来，却就像是一个天大的玩笑！ 谁都知道艾瑞戴尔的精灵游侠就像是利尼维亚的骑士一样；利尼维亚从未授予过任何不是人的生物骑士头衔，艾瑞戴尔也从未授予过任何不是精灵的生物游侠头衔！ 把精灵游侠头衔授予一个人类，这会让信奉传统的精灵将其视为异端，无论是授予者还是被授予者。 “这是我们所有精灵都认可的结果，你不会因此被视作异端，你是个真正的骑士，我们也相信，你能做好一个光荣的游侠。” 艾利丹将军看出了克莱蒙的忧虑。 “我，我真的是太荣幸了。” “不，能够为拯救了您这样的爵士授勋，我也感到荣幸”，艾利丹将军拍了拍克莱蒙的肩膀。 “以女神艾莉娜之名：在你的余生中，我命你宽厚仁慈，善待弱者，竭尽全力保护任何有求于你的落难之人；在战斗中，我命你勇敢地对抗强暴，反抗一切不公，扞卫世间的正义，至死不渝！” “当你起身的时候，你就是艾瑞戴尔的游侠了，克莱蒙·施耐德爵士。” 那不是真正得精灵游侠的册封誓词。 艾利丹将军将其中“扞卫艾瑞戴尔的荣誉”改成了“扞卫世间的正义”。 对于克莱蒙而言，他已经是利尼维亚的骑士，利尼维亚的荣誉也在他誓言扞卫的对象之中。 艾利丹将军不想让克莱蒙因此背誓，于是将艾瑞戴尔的荣誉，换成了一个更加崇高的目标；一个艾利丹将军心中所愿，却无法亲自实现的目标。 “克莱蒙·施耐德爵士，这是我们为您准备的一点心意。” 那几个曾经被克莱蒙“戏弄”过的阿沃克长老也从艾利丹将军身后冒出。 克莱蒙看到他们手里拿着一面有些古怪的鸢盾。 “阿沃克人不擅长制作铠甲，也不精于锻造武器，但我们制作盾牌的手艺还是拿的出手的。” 一个长老面带几分歉意的笑容，那种表情就像是某个担心自己的作业不能使老师满意的孩子。 克莱蒙仔细地盯着那面鸢盾，不同于一般鸢盾光滑完整的蒙皮表面，它的表面看上去像是被一些碎皮条拼凑起来的，显得有些凹凸不平，而且还有些简陋。 “我们用红杉上的板材为您制作了这面盾牌，外头是铁骨藤做的蒙皮和包边，虽然丑了点，但它既轻便又结实，绝对是只有在大城堡的军械库里才能找到的上等货。” 夸耀完手里的盾牌，阿沃克长老又恭敬地询问克莱蒙。 “对了爵士，我们还不知道您的家徽是什么，您的朋友们说施耐德家族的家徽是白色大地上一座高耸孤傲的黑城堡，但我看您戴在身上的徽章却是一面白色盾牌。” 即使是阿沃克人也知道利尼维亚的骑士们有把家徽画在盾牌上的习惯，什么怒吼金狮、腾跃骏马甚至还有交锋双剑... 反正许多人类贵族都会把认为能够象征自己的东西画上去，就像是顽皮的少年都想给自己起个响亮的绰号一样，让人一看到它就会想到自己的大名。 “白色盾牌吧，另一个徽记，我已经很久不用了。” “孤傲高耸的黑城堡”，呵，如果他们愿意管那玩意儿叫做城堡的话... 克莱蒙揉了揉脑袋，似乎非常不愿意回忆那段过去，但他还是很感激阿沃克人的心意，毕竟他确实需要一块更好的盾牌了。 ...... 待到众人离去，一直靠在门口的辛才走过来。 “好消息先听到这儿，现在还有点儿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辛慢慢地走过来，看起来尽可能地轻松，不过克莱蒙还是注意到了他肩上的行囊。 “你才刚醒，又刚刚被册封成了艾瑞戴尔的游侠，就跟你说这种事儿，搞得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就你还能不好意思，你连背着我喝光了全团的酒的时候都没不好意思过。” 克莱蒙也大概猜到了辛要说什么，很明显，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克莱蒙变成了艾利丹将军身边的幕僚，在艾瑞戴尔有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差事，但佣兵团的其他弟兄们可没有他那么好的运气。 而且，他们已经流了太多血，失去了太多同伴，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继续留在艾瑞戴尔了。 “看来你是不打算跟着我们回利尼维亚了，哎，也对啊，这么一趟下来，你成了艾瑞戴尔的游侠，还成了精灵们眼中的英雄，哪像我们这些苦命的佣兵啊。” 辛有些无奈地歪了歪嘴。 “亏我还好说歹说才让弟兄们再留几天，咱们可不像别的佣兵团一样，咱可从来不会抛下弟兄自己开溜。” 辛伸出他的大熊掌，用力揉了揉克莱蒙的肩膀。 “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艾利丹将军同意放我们回去了，而且听说精灵军队已经收复了灰鸦港口。” “那太好了，苹果也跟你们一起吗？”克莱蒙也很喜欢那个小女孩儿，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愿意让她再跟随着佣兵团过那样的日子。 现在他们的兜里已经装满了黄金和水晶，数目之多甚至能让一个男爵都眼红不已。 用这些钱，足够让任何一个佣兵买下几百亩地，还有好几头牛和马，从此过上安稳富足的日子。 那些黄金也可以让苹果进入教会学校，跟富裕家庭里出来的淑女们一起学习舞蹈、音乐、文学和刺绣。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儿，绝对不比任何一个大家闺秀笨，虽然学得稍晚了一点，但很快就能跟上。 克莱蒙甚至还可以用自己的家徽，把她包装成出身于一个富足的有产骑士家里的小姐，帮她找个好人家，最好是哪个伯爵家的次子之类的青年才俊，让她从此远离战争的苦难和家族间的勾心斗角。 “我想让苹果留下，但她非要跟着，我劝不住她，你知道的。” 辛的眼神里流露着无奈，却也有快乐。这头大熊，是苹果最好的朋友，是像父亲一样的朋友。 克莱蒙还记得，当时他们发现苹果的时候，原本他们只是想收留她，却被这头大熊当成了人贩子，有三个弟兄差点死在辛的铁棍下。好在最后解除了误会，于是苹果和大熊就都成了佣兵团的一员。 苹果对辛的依赖，超过她对所有人的感情。他俩是无法被分开的一对儿。 “拿着这个戒指，回到利尼维亚之后，哪怕是为了苹果，都不要再当佣兵了。” 克莱蒙取下自己的银戒指，那是他身上除了徽章以外，唯一能够象征他贵族身份的物件。 拿着它，在利尼维亚就会被当做贵族，这样对他们会方便很多。 “我会的，我也会把剩下的弟兄们活着带回去的。” 辛接过那枚细细的银戒指，点了点头。 第22章 无措 送别了佣兵团的兄弟们之后，克莱蒙就作为精灵军队的高级顾问跟在艾利丹将军左右。 经过这几天的了解，精灵将军和人类佣兵之间的隔阂变得越来越少，他们越聊越发觉此前互相有些看不习惯的彼此，反倒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感觉。 另一边，精灵军队的士兵们也总算是能够卸下身上的铠甲，松活一下自己的筋骨。虽然战争遗留下了满目疮痍，但好在最糟糕的部分已经熬过去了，很快这些废墟将会被重建，明天的笑声只会比今天更多、更响。 ...... 克莱蒙正在和艾利丹将军下精灵跳跳棋的时候，一个神色慌张的精灵信使突然闯了进来，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 “将军，这是精灵王庭送来的消息。” 克莱蒙坐在艾利丹将军的对面，自然能看到信封上的艾莉娜之泪蜡封。 虽然艾利丹将军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克莱蒙能猜得出来，那封信里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信封上，沾染了大块干枯的血渍。 “精灵王庭说什么？” 艾利丹将军没有回答克莱蒙的问题，只是把那张羊皮卷递给了他。 克莱蒙拾起染血的羊皮卷，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字。 尽管克莱蒙的高等精灵语并不算太好，但哪怕只是从那些勉强辨识出来的字句里读到的信息，也让克莱蒙的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们杀死了荒木狼伯爵，阻止了它的军团继续南侵，自以为自己取得了一场挽救整个艾瑞戴尔的胜利，但这封信让那些狂妄的幻想瞬间被打回原形。 他们这一路上牺牲了接近三分之一的同伴，佣兵们的损失甚至更大，也都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豺狼人并不止于此，南侵的豺狼人大军并非只有荒木狼伯爵这一支军团。 当荒木狼伯爵在巨木红杉进攻受阻时，没有其他豺狼人军团赶来支援的原因，是他们正趁着艾瑞戴尔的主力被荒木狼伯爵所吸引的空档，全力穿过宁静森林，准备直捣黄龙，占领艾瑞戴尔的首都精灵王庭。 不得不说这一招相当狠辣，放弃自己麾下的一员大将，来换取如此意想不到的战略穿插。 颇有几分孤注一掷的味道，但这次看起来豺狼人是押对宝了。 精灵军队刚刚结束了与荒木狼伯爵的战斗，自然是损兵折将而且人困马乏；哪怕是精灵们星夜兼程地赶回精灵王庭，也不得不以疲倦的残兵迎战豺狼人精力充沛的生力军。 更何况大战刚刚结束，兵员、物资都来不及补充，军队也因伤亡过大而不可避免有些消极情绪。 看着目光有些呆滞的艾利丹将军，克莱蒙轻轻叫了他几声。 “把所有人都叫来吧，我们必须要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艾利丹将军使劲甩了甩头，似乎是想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 “难道是女神不再保佑艾瑞戴尔了吗？” 消极的情绪不仅在士兵中间，有些精灵军官也或多或少的，对这场战争的前路感到迷茫。 “艾莉娜始终与我们同在！”艾利丹将军试图为他的军官们打气，但效果却不甚理想。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根本没办法穿过精灵大道回到精灵王庭；如果豺狼人在沿途没有设下伏兵阻击的或许还有戏，但从巨木红杉到精灵王庭的路只有一条，围攻精灵王庭的军队要想不出现腹背受敌的局面，傻瓜都知道应该在这里布下重兵。 特别是在见识到荒木狼伯爵的狡诈之后，连艾利丹将军也不得不佩服这些豺狼人的战术高超，这么低级的错误，它们不可能会犯的。 在艾利丹将军的作战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几个军官在那里急得抓耳挠腮，却想不出任何有用的点子；克莱蒙只能在地图前来回踱步，这次就连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这里离狮鹫驿站再近一点就好了，艾瑞戴尔的狮鹫驿站里有上千头巨大的狮鹫，它们只需要一天的时间就能从驿站飞到精灵王庭。 可从巨木红杉到狮鹫驿站，这就需要不短的时间；等他们赶到那里，恐怕精灵王庭早就成了一片废墟。 ...... “谁说只能走精灵大道的！” 艾利丹将军终于打破了局面，“从巨木红杉到精灵王庭只有精灵大道，但谁说我们只能走精灵大道的！” 这番话引得一众军官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艾利丹将军，等待着他说出下一步的计划。 “雾雨森林！” “那他妈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艾利丹将军的话音刚落，有个脾气暴躁的胖军官就拍案而起，“谁都知道，雾雨森林是宁静森林里最邪恶的地方！” “请原谅他的冒犯将军，但是雾雨森林里根本辨不清方向，万一我们走错了...”瘦军官替胖军官打圆场说道，当然他说的也是在场大部分人的担忧。 “雾雨森林不仅阻碍着我们，对豺狼人也是！”艾利丹将军如此回应道。 “豺狼人也绝不会料到我们会穿过迷雾森林，豺狼人已经做出了太多我们预料不到的事情了，想要战胜它们，我们必须也做一些它们预想不到的事！” 艾利丹将军看向了克莱蒙，这个点子就来源于克莱蒙，确切地说是他那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奥术弓箭手部队。 “确实如此，但我对雾雨森林所知不多...”克莱蒙是个人类，并非生长于南方大陆，他对于雾雨森林的了解，仅限于一些从精灵们口中流传的故事。 “没有关系，阿沃克人中有一些经常出入雾雨森林的猎人，他们可以作为我们的向导。” “这或许会是个好主意。” 克莱蒙支持艾利丹将军的计划，想要打败实力强大的对手，就必须跳出寻常思维的局限，做出一些出乎敌人预料的事情才有可能让局面出现转机。 ...... 在通往雾雨森林的路上，克莱蒙作为艾利丹将军的幕僚，原本应该跟随在将军身旁。 但因为克莱蒙的伤病尚未痊愈，所以艾利丹将军让他跟随慢一些的辎重部队，以避免他因为过度颠簸而再次受伤。 毕竟精灵医师嘱托过他，他的病情还需要避免剧烈活动，如果伤口再次开裂，恐怕朝自己脖子上来一下会比任何魔药或草药都有效。 这对于克莱蒙来说算是好事，因为雅拉和尼乌斯也在这里。 自从辛带着佣兵弟兄们离开之后，能够和克莱蒙说话的熟人就不多了。 大部分精灵虽然不再排斥克莱蒙，也接受他作为精灵的一份子，但那种感觉不是朋友的亲近，更像是同志之间的默契... 一路上，艾利丹将军还一直在收拢从其他战场上溃退回来的精灵军队残兵。 虽然豺狼人没给他们时间补充兵力，但艾利丹将军也不可能光凭着手里这点人马去对抗豺狼人的主力大军。 然而这些收拢起来的残兵，只是像一群毫无斗志的蛆虫，或者说是被豺狼人吓破了胆的行尸走肉。 艾利丹将军从他们口中得到的唯一还算有点儿用的消息，就是豺狼人军团的数目很多，非常多，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但这些家伙即说不出来具体的数目，也说不上来敌人首领的旗帜，只知道抱着头颤抖，还有在每一个夜里惊恐地嚎叫。 如果不是艾利丹将军实在缺人，他早就下令把这些溃兵绞死，让这些家伙活着实在是丢光了艾瑞戴尔的颜面。 为了不让他们影响其他士兵的士气，艾利丹将军只能将他们押送到克莱蒙的辎重部队里，反正辎重部队里也没多少战兵，多数都是阿沃克人派来的辅兵，还有少数维持秩序的奥术弓箭手。 要是他们还不老实，维持秩序的奥术弓箭手很乐意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当碗使。 经历过那场大战之后，精灵们倒是不再把奥术弓箭手当做是种耻辱，但许多老派的精灵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些看上去有些异类的战士。 为了防止他们的矛盾再次激化，艾利丹将军就将他们也留在了辎重部队。反正他们现在也是归属于克莱蒙指挥，正好去保护他们的指挥官。 而且从之前的战斗表现来看，这支队伍想要真得形成扭转战局的力量，还需要更多的魔法训练才行... 克莱蒙对于帮艾利丹将军暂时看管溃兵的任务倒是不排斥，并且在听到那些惊恐的只言片语之后，虽然搞不清楚这是不是疯子口中的胡言乱语，他对待这些事的态度也与艾利丹将军和精灵们截然不同。 多年的佣兵经历告诉他，谨慎一些总不是什么坏处：他见过太多优秀的战士因为过分骄傲而最终殒命沙场。 克莱蒙怀疑，这场战争的规模，是否已经超出了艾瑞戴尔能够独自应对的范围。 如果利尼维亚不能及时帮忙，那么艾瑞戴尔必将面临灭亡的威胁；而在艾瑞戴尔倾覆之后，利尼维亚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呢？ 但是克莱蒙也知道，只是一队佣兵回去，向当地的领主报告，然后再经由利尼维亚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逐级呈递给国王。 先不说国王陛下最后能不能重视起来，就是这一路上所需要的时间，恐怕都不是他们能够承担得起的。 从豺狼人的进军速度来看，任何觉得他们还有大把时间应对这场危机的人，都犯下了极度愚蠢的错误，这样的错误甚至会导致他们的死亡。 而精灵方面，艾利丹将军虽然接纳了克莱蒙，但精灵们特有的固执和高傲依旧是他们之间的一道隔阂。 这位高傲的精灵将军无论如何都不肯向利尼维亚求援，因为他根本不信任人类会履行他们的诺言；他更担心的是利尼维亚得知精灵陷入困境后，会不会也想趁乱从艾瑞戴尔手中分一杯羹。 毕竟现在这位利尼维亚国王，他的名声可不是太好。 ...... 某天晚上，克莱蒙正拿着一支羽毛笔在帐篷里发呆，笔尖上的墨水已经干结，用来打草的莎纸纸上也只有写了又划去的几个单词。 雅拉从帐篷外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块神血石。 她和她哥哥尼乌斯也在辎重部队里，因为他们要一同返回艾瑞戴尔，并且艾利丹将军也不希望他们卷入战斗，毕竟这对兄妹并非真正的士兵。 他们或许法力高强，但战争比拼的并不是个人勇武；如果他们不能配合其他法师的法阵施展魔法的话，那么他们高强的法力反倒成了整个法阵的累赘。 所以他们干脆就和奥术弓箭手们待在一起，顺便还能在行军的路上再多传授一些简单实用的法术。 “我们的人类游侠在这里想什么呢？” 雅拉的声音拉回了克莱蒙的思绪，让他从书桌上抬起头来，这个时候克莱蒙才意识到自己的神游天外。 “我，我...” 克莱蒙一时语塞，他想给自己的父亲写信，请求他想办法让利尼维亚的贵族们知道艾瑞戴尔发生的一切，请求他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面见国王，向他说明即将到来的战争和威胁。 但克莱蒙还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应该这样做；他也不知道他的父亲会不会哪怕看一眼这封信。所以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一个连家徽都放弃的人，现在却还想利用家族的地位和影响，这该是多么无耻的小人才能做出的事啊... “我只是想给老朋友写封信，但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克莱蒙只能竭力掩饰自己因心虚带来的灼烧感，他不能告诉雅拉真相。 “这是神血石，敷在伤口上，对恢复很有好处。” 雅拉把那块光滑的石头递了出去，黝黑的石块中间仿佛夹杂着几缕血丝，就像是冷却在熔岩之中的大地之血。 “这可是好东西...”克莱蒙本想拒绝，这么贵重的宝贝，他一个小小的雇佣骑士怎么接受得起呢。 天底下可没有白送的宴席。 “但艾瑞戴尔第一位人类游侠可以。” 尽管克莱蒙最终还是没有收下这份如此贵重的礼物，但雅拉的话却给了他足够的勇气。 他最终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一连几天他都派出渡鸦将自己的信送往狮鹫驿站。 比起艾瑞戴尔的存亡来，一个人类骑士的名誉实在无足轻重。 他已经能够想象父兄见到这封信时狂笑的表情，或许他死后也会因为这种无耻的行径而坠入地狱；但艾利丹将军将他册封为游侠是有分量的，他必须要担起这份责任和义务。 第23章 命运的交汇 令克莱蒙失望的是他苦等了一个月，依旧迟迟没有见到任何来自利尼维亚的回信。 克莱蒙算着日子，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渡鸦在水晶海往返好几趟，哪怕是辛和苹果他们也都该快看到利尼维亚的土地了。 如果不是它们全部被猎鹰吃了的话，那就一定是他的父兄根本不想搭理他。 克莱蒙没等到利尼维亚的消息，不过艾利丹将军倒是等到了精灵王庭的消息。 确切地说，是艾利丹将军迎面遇到了一群惊慌失措的精灵平民。 他们原本都是生活在精灵王庭外围的平民，但战争的爆发让他们失去了家园。 周围任何可能的道路上都布满了狂暴的豺狼人和它们饥饿鬣狗，唯有逃进雾雨森林，或许还有机会捡回半条命。 自从上一次击败暮光精灵，并与他们签订下联姻协议后，艾瑞戴尔的首都精灵王庭已经近百年没有经历过战争。 生活在这里的年轻一代精灵都已经习惯了和平，他们虚弱的手臂连长弓都拉不开。 当城墙倒塌，除了逃跑，他们再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他们惊恐地向艾利丹将军诉说着精灵王庭里发生的一切，大火是如何吞噬他们的房屋，鬣狗是如何撕扯他们的家人，孩童又是怎样的哭嚎... 其实这些，艾利丹将军他们在巨木红杉都见过，但见到如此灾难真的发生在自己族人的身上时，艾利丹将军也不禁闭上眼睛不敢去想象。 “女王陛下怎么样了？” 即使心里再难过，艾利丹将军也只能忍住，因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宫殿大堂倒塌的时候，陛下为了保护女神之泪...” “王庭里有一千名咏剑士，你是说他们都是一群饭桶吗！”艾利丹将军怒不可遏地揪住那个家伙的衣服，几乎要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不是的，不是的，咏剑士大人们还在保护公主”，被拖起的家伙惊恐地摆手，“是他们吸引了豺狼人的注意，我们才能有机会跑出来的。” 艾莉瑞雅公主还活着！ 这是艾利丹将军想到的第一件事，不只是因为她是精灵女神艾莉娜最后的血脉，还因为她就是她。 但艾利丹将军立刻感到羞愧，他是精灵王国的将军，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为这些小事分心。艾莉瑞雅是艾瑞戴尔的公主，是艾瑞戴尔最后的希望，不是别的什么！ “传令下去，全队急行军，如果辎重部队跟不上，就丢掉不需要的东西！” 艾利丹将军和他的军队必须尽快赶到精灵王庭，天知道他们还能支撑多久。 咏剑士们或许技艺高强，艾莉瑞雅公主的箭术也异乎寻常，但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伙流寇强盗，而是一群在正面战场上几乎战胜了艾瑞戴尔所有军队的强敌！ 强行军或许能拯救精灵一族最后的希望，但艾利丹将军知道那样一定会让部队中伤病的士兵全部丧命于此。 把克莱蒙和他的奥术弓箭手召集到前面来，只要克莱蒙不知道这些事，他就可以独自承担抛弃同伴的骂名。 ...... “伤口流脓了，这肉烂得太多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年迈的精灵医师轻轻放下克莱蒙的衣衫，即使是艾利丹将军的军队里最有经验的医师，也没办法再次处理克莱蒙第二次裂开的伤口了。 由于这半个月来的行军，加上雾雨森林潮湿闷热的气候，让克莱蒙的伤口始终隐隐作痛。 起先他还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他开始出现高烧，从马背上直挺挺地跌落下来。 邓肯和几个奥术弓箭手把他一同抬到医师们的帐篷里，希望妙手回春的医师再度为他们创造奇迹。 可结果，却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内。 不仅仅是克莱蒙，从巨木红杉一路走来的许多人，甚至是有些伤口已经结痂的轻伤员，都已经陆续因为雾雨森林湿热的雾气而让伤口恶化，并很快地因感染死去。 克莱蒙在朦胧中收到艾利丹将军的调令，但他不需要打开信封，只凭借从日益增多的脱队者便能看出背后的真相：丢弃任何可以丢弃的东西和同伴，用最短的时间赶到精灵王庭。 即使克莱蒙已经烧到睁不开双眼，但他也还记得现在他们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剩下的路程，如果没有这些伤员的话，可以在一周之内走完。 克莱蒙的辎重部队里除了收拢的溃兵，还有来自前方部队掉队的伤员。 雾雨森林的瘴气，甚至会让一点小小的擦伤都恶化成感染；更不用说这里头还生了不计其数的毒蘑菇。 而在雾雨森林阴郁的环境中，他们唯一可以采食的东西，也只有蘑菇。雾雨森林的毒蘑菇和可食用的蘑菇几乎没什么区别，每一次吃饭都像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赌博。 吃下去，或许会死；不吃，一样也会死——从巨木红杉里带出来的食物已经大量变质，连腌得像木棒一样咸牛肉都受不了雾雨森林的潮湿。 前方的军队或许还好一点，因为他们总能够采到足够多的蘑菇让他们还有得选择；而后面的辎重部队，就只能捡拾剩下的蘑菇，其中毒蘑菇的比例也变得高了许多。 最近这几天里，每天都会有上百人被克莱蒙所收留，他们全部都是因为虚弱而跟不上艾利丹将军的战士。 而因为分到的食物更少，其中夹杂的毒蘑菇也变得更多，这都让原本虚弱的人变得更加虚弱。 如果要在一周之内赶到精灵王庭，那么他们，都将是必须要被丢弃的部分，甚至也包括克莱蒙自己。 克莱蒙相信，抛弃同伴绝非艾利丹将军的本意，他们走在前面，或许都不知道跟随在后面的士兵有多少苦难。 克莱蒙阖上双眼，心里多少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收下那块石头。 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他的喉咙干得刺痛难忍，每吞咽一次口水，上颌的深处都会像有块尖锐的石头一样。 克莱蒙和许多垂死的精灵士兵留在这里。 尽管艾利丹将军向他们保证过，他解救下精灵王庭一定会回来找他们。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或许到不了明天，这里就会有一半的人，在湿热和干渴中煎熬着死去。 许多人不时地看向自己手边的长剑，但他们已经虚弱到连拿起长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个精灵医师说得没错，如果伤口再次裂开感染，一把长剑在这个时候会比任何魔药和草药都管用，只要轻轻地划开自己的喉咙，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永远地逃离这个悲惨的世界。 克莱蒙觉得自己身上已经散发出了死亡的臭气，腐烂的臭牛肉都不会比他身上更难闻。 或许，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吧，但他真得还不想死。 恍惚中，克莱蒙看到迷雾之间显现出一道瘦小的身形。 滚烫的体温和断断续续的意识，已经不足以让克莱蒙做出理智的思考和判断。 他觉得那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准备将他拉入地狱的小鬼。 克莱蒙尝试着摸起长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哪怕它是个来自地狱的小鬼，克莱蒙也不想这么轻易妥协。 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死在一片阴翳的森林里，毫无价值，毫无意义。他的名字将像烟尘一样，消散在历史的长河里，就如同他从未到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但克莱蒙实在是太虚弱了，那个身影就在眼前，他却无论如何都挥不动手中沉重的长剑。 踉跄了两下之后，他还是闭上了双眼。或许，他再也没机会挣开了。 ...... “你他娘的命是真大！” 克莱蒙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熊脸；那张黑白相间的熊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等等！ “你们不是去了利尼维亚吗，难道你们也...”他们能在这里相遇，克莱蒙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甭提了，灰鸦港口被豺狼人烧成一堆废墟了，所有的船，所有的房子，那把火烧得，啧啧。不过该说不说，烤精灵的味道，闻起来还不错！” 大熊辛这么说道，虽然有些没心没肺的样子，但他的黑色幽默确实让克莱蒙感到安心不少。 至少，他们不是在地狱里见面的。 “灰鸦港口怎么了？” “在精灵们收复灰鸦港口之后，豺狼人又杀了回来，那帮狼崽子总是能知道精灵下一步要干什么！” 辛这么抱怨道，轻轻活动着自己裹着绷带的手腕。 这时克莱蒙才注意到，跟在辛身后的人，似乎比起他们分别时又少了几个。 “我们到那里的时候，有几个弟兄想要硬闯进去...” “豺狼人想把精灵困死在这里，然后再北上找利尼维亚复仇，这不怪你们。”克莱蒙说道。 克莱蒙和辛正说着话，一个瘦小的孩子从辛的身后冒出来，他手里还捧着一片硕大的叶子。 “该换药了。” 克莱蒙瞪大了眼睛看着辛，但辛却只是朝他努努嘴。 “你以为你那伤是自己好的啊，要不是这孩子，我早一棍子敲烂你的脑袋了！” 克莱蒙看着那个孩子，还有他手里的那片大叶子，虽然他不知道叶子里装得是什么，但他相信辛说的话，是这个孩子救了他。 这个孩子的皮肤很黑，还用某种颜料在自己脸上画了几道墨绿的痕迹，有一只鹰一直安静地跟在他的身旁，盯得克莱蒙浑身发毛。 克莱蒙记得很清楚，那种鹰是被豺狼人驯化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只鹰会如此乖顺地跟随着这个孩子，即使是豺狼人都无法让这种鹰保持安静。 “忍着点，有点儿疼。” 孩子的声音把克莱蒙的目光拉回来，让克莱蒙重新注意到自己的伤口。 此前那道多次裂开，又被多次烧焦的伤口，竟然变成了一个粉嫩的空洞，而且里头还填满了黄乎乎的膏药。 但神奇的是，克莱蒙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你叫什么名字？”克莱蒙问道，“你救了我，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克罗南。” “你知道怎么才能到精灵王庭吗？” “去哪儿干嘛，现在那里连精灵们都避之不及。” 克罗南回答着，但他警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好吧，看起来这个小孩儿是把克莱蒙他们当成了豺狼人的帮凶。毕竟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连精灵王庭的平民都逃离了那里，一伙人类干嘛还要朝那里走呢？ “我们是艾利丹将军的部下...” “我知道你们为精灵打仗，我又不瞎。”克罗南朝周围看了看，他能分得清哪些是人类，哪些是精灵。 “你们为什么不逃跑，跟着他们一起，我看着之前有一整支精灵军队路过，应该都是你的同伴吧，他们把你们丢在这儿，是不愿意让你们也去送死吧。” “但还能去哪儿呢，利尼维亚已经回不去了，我们也没办法在雾雨森林里活下去，除了想办法找到同伴，和他们一起战斗，我们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那我就不给你涂药了，反正你也会死，真是浪费！” 那个孩子赌气一般地把大叶子丢在地上，然后叉起手来就准备离开，“我才不要救一群自己找死的人呢，还以为只有精灵才会那么愚蠢，真是想不到还有更蠢的人类！” 辛横起棍子拦在克罗南面前，但他肩上的鹰却也跟着亮出了利爪。 不远处的丛林里，似乎还有其它野兽紧绷肌肉，将目光集中到辛的身上。 “把棍子放下！”克莱蒙在后头朝辛大喊一声。 “我们不想死，我们只是想去救另一群同样不想死的人，请帮帮我们，也是帮帮他们，就像你愿意救我一样。”克莱蒙站了起来，朝克罗南说道。 “跟着克罗南，克罗南会带你们找到精灵。” 第24章 你是谁? 艾利丹将军得知克莱蒙也因伤病无法前行后，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或许，神明们就是这么喜欢捉弄世人吧。 但艾利丹将军无法为克莱蒙而停留，他也顾不上什么悲伤和感怀，因为在他面前的是整个艾瑞戴尔的生死存亡。 只有马不停蹄地赶往精灵王庭，尽快救出艾莉瑞雅公主，这才是对牺牲的同伴最好的交代，才不枉费他们付出的一切。 但刁蛮的公主却不愿意让他们保护着她突围。数日的战斗不仅没有让公主惊慌失措，反倒令她因仇恨而更加善战。 虽说这应该算是件好事，毕竟一个勇敢的女王总好过一个怯懦的女王，可勇敢也要分对场合才是，否则那就是蛮勇。 艾莉瑞雅公主不顾周围人的阻拦，一定要加入战斗，而她过分高超的箭术又往往会打乱整个队伍的阵型，因为大部分的精灵士兵都跟不上公主的脚步。 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里，战争不是街头斗殴，拼得不是个人勇武。 艾瑞莉娅公主总是因为她的过分突出而使整个队伍陷入险境，这使得艾利丹将军几乎每次都需要打乱原本的突围计划去救她，一来一去之间，原本顺利的解救行动反到让艾利丹将军的也跟着陷入了重围。 直到克莱蒙他们跟着克罗南从雾雨森林来到精灵王庭之外，从下水道潜入城里。 克莱蒙他们的运气确实不错，在队伍里正好有一个来自精灵王庭贫民窟的精灵，下水道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己家一样熟悉。原本那只是他和城市守卫们斗智斗勇的藏身处，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帮他们突破包围圈的绝佳密道。 “什么人！” 营地中的精灵士兵看到陆陆续续从下水道中走出的身影，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心脏慌乱地几乎都要跳出胸膛。 “人类游侠克莱蒙·施耐德！” 克莱蒙走在最前面，张开双臂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而他的名号也确实有用，毕竟巨木红杉之战让艾利丹将军手下的大部分精灵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在卫兵的带领下，克莱蒙再次见到了艾利丹将军，并讲述了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所有事，以及他们是如何进来的。 “今晚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是现在就行动，等到所有人都出去天也已经亮了。” 艾利丹将军否决了克莱蒙提议今晚就突围的建议。 因为艾利丹将军不能再次丢下受伤的同伴；而且失去夜幕的保护，豺狼人很快就会发现并再次包围他们，到那时可没有密道供他们再次突围了。 机会只有一次，所以必须要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 “明晚突围，明天白天我会安排几次佯攻，让豺狼人放松警惕。” 克莱蒙点了点头，也表示支持艾利丹将军的决定。 “明天让我带领奥术弓箭手佯攻吧，这些豺狼人应该没见过他们的厉害，应该能让它们误以为我们这是要做最后的反抗。” “不行，明天的佯攻你就不要去了，就留在指挥部里休息吧。” 尽管克莱蒙再三解释，说他的伤口已经无碍，但艾利丹将军还是担心他的情况，拒绝了他负责白天佯攻的请求。 “你要是再逞能，我就让人把你捆在我的帐篷里，好好养伤，你想做事的前提是你得活着！” 对此，克莱蒙除了叹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是克莱蒙觉得如果他在前线，他相信自己能够发挥出奥术弓箭手最大的实力，也能注意到更多其他人可能注意不到的事情。 谁知道包围精灵王庭的豺狼人军团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呢，他们的指挥官是什么样的性格，又或是有什么样的弱点。提前武装侦察一下，对日后的决战肯定是有好处的。 ...... 第二天，克莱蒙其实很早就起来了，但他只能留在指挥部里。 一开始他还在仔细地看那些地图，但很快他就发现，如果他们想从下水道突围的话，这些城市地图根本毫无用处。 于是他留守在指挥部，就变成了只能在指挥部里毫无意义地到处溜达。 正当克莱蒙准备去小厨房里给自己拿点面包和香肠的时候，他用余光看到了躲在门后面一个畏畏缩缩的精灵。 这种精灵长得很奇怪，他的肤色不像艾利丹将军他们那样清澈，反到是一种怪异的紫色，就像是被卡住喉咙喘不上气来时的那种紫色。 克莱蒙想起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暮光精灵吧，他们似乎是艾瑞戴尔的封臣，不过似乎这两种精灵之间，有着许多不可言说的矛盾和恩怨。 想到这里，克莱蒙就多加留心了一点，虽然他觉得暮光精灵应该还不至于堕落到和豺狼人同流合污，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 “你是谁？” 克莱蒙正想问问那个暮光精灵，却不料那个家伙察觉自己被发现之后，竟头也不回地转身狂奔。 如果只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侍从，怎么会只是被叫一声就这样惊慌失措，这看上去简直就是在逃跑！ 克莱蒙察觉出异常，便丢下手中的香肠和面包，只是握着一把餐刀就跟了出去。时间紧迫，克莱蒙来不及拿他的长剑，一柄餐刀起码也好过赤手空拳。 那个暮光精灵跑得实在太着急，没看到脚下一块石头，虽是踉跄了一下没摔倒在地上，却也从他的袖子里掉出一份羊皮卷轴。 眼见着卷轴掉落，那个暮光精灵也是一愣，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该继续逃跑，还是该折回去抢夺卷轴。 只是纠结了不到两秒钟，暮光精灵便做出了回答，看起来那份卷轴是比他能活着出去更重要的东西。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迟疑，让克莱蒙缩短了和他的距离。暮光精灵正打算把卷轴吞进肚子里，就被克莱蒙一拳打翻在地。 克莱蒙顺势将暮光精灵推倒，把餐刀插进他的嘴里，死死地压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将他的左手扣在胸膛上。 “你想干什么！” 第25章 凶手 夜里，豺狼人军队对精灵们的动向竟然奇迹般地毫无察觉，它们甚至连夜间的守卫都没有加倍。 精灵们心中大喜，看来那些豺狼人果然上当了。 它们一定误以为精灵军队已经放弃了突围的希望，准备固守在精灵王庭里和它们做困兽之斗。 但实际上，精灵军队很顺利地就从下水道离开精灵王庭，跳出了豺狼人的包围圈，一切都如预想地一般轻松简单。 而在突围的队伍里，克莱蒙还在琢磨要不要把他活捉了一个暮光精灵的消息报告给艾利丹将军。 艾利丹将军虽然信任克莱蒙，可他作为大战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也同样信任暮光精灵。 据说这是因为艾利丹将军与雷格森王子私交甚笃，他们从小一起便长大，而后者正是暮光精灵的王座继承者。 克莱蒙就这么把这件事告诉他，实在不知道艾利丹将军会选择信任谁... “你个小崽子，还偷东西！”辛从后头跟上克莱蒙，还顺便呼了那个被五花大绑的暮光精灵一巴掌。 苹果坐在辛的肩上，安安静静地啃着一只皱巴巴的苹果。 “你说，这回豺狼人怎么这么笨啊，咱就这么从它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竟然都没有一个狼崽子发现！” 辛一边喝着他的灵魂蜜酒（酒才是大熊的灵魂伴侣，母熊什么的，只会影响他挥棍的速度），一边把毛茸茸的大爪子搭在克莱蒙肩上，他今天心情很好。 不过谁不是呢，没有发生任何战斗，他们就平安地离开了被围困数周的精灵王庭。 只是克莱蒙的心里，还在琢磨别的事：对啊，为什么抓住了一只暮光精灵之后，豺狼人就变得那么笨了呢？ 那个暮光精灵只不过是偷了点东西，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多了去了，为什么他在被发现后却表现得如此恐惧。 还有他为什么要偷张卷轴，而且被抓之后还非要吞下去呢？ ...... 平安地从精灵王庭出来之后，后面的斥候确定没有任何尾巴跟着他们。 接下来精灵军队要面临的问题，就是他们应该将艾莉瑞雅公主送去哪里。 巨木红杉是离精灵王庭最近的要塞，但通往那里的精灵大道上全是豺狼人的军队，以艾利丹将军目前的军力，他们实在无法将公主安全地护送到那里去。 “去找雷格森吧，暮光精灵们到现在还没有出兵呢。” 战争到现在为止，几乎半个艾瑞戴尔都被豺狼人打成了废墟。 暮光精灵居住的暮光森林，眼下成了整个艾瑞戴尔唯一的净土。 而且那里还有三万暮光精灵大军，艾利丹将军还想要找雷格森好好聊聊，为什么他和他的军队一直迟迟不肯响应精灵王庭的号召，如果他们的军队能够早点加入战争，那么艾瑞戴尔就不需要经历这么多杀戮。 还有暮光精灵的舰队，听说暮光精灵建造了一支规模庞大的舰队，真不知道当豺狼人烧毁灰鸦港口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难不成是集体度假去了？ “将军，我觉得我们应该换条路。”克莱蒙站出来阻止了艾利丹将军，联系起他见到的一切，克莱蒙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为什么？” “暮光精灵可能，不值得信任。”听到艾利丹将军选择暮光森林作为下一站后，克莱蒙最终还是决定把他的所见和猜想说出来。 “雷格森是我的朋友，我们的友谊早在我认识你之前就已经相当深厚了，我对他的了解比对你的了解更多；所以人类，你凭什么让我不信任他？” 果不其然，克莱蒙的话确实惹恼了艾利丹将军。 这也不值得奇怪，毕竟雷格森幼年时一直在精灵王庭里作为质子长大，他和艾利丹将军还有艾瑞莉娅公主一起学习、一起玩耍。 日后他们都将成为艾瑞戴尔的统治者，为了维护艾瑞戴尔的和平和统一，在他们之间培养起良好的私人关系也不失为一种高明的统治手段。 而克莱蒙呢，只是艾利丹将军几个月前才认识的一个人类。 或许他为人正直，可能他也足够聪明，但艾利丹将军对他实在没有更多的了解。 可现在克莱蒙的做法，在艾利丹将军的眼里，就像是他在利用这种信任，挑拨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艾瑞戴尔内部的团结和友谊；只有艾莉娜女神才知道，艾瑞戴尔为了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的和平付出了多少鲜血。 这自然是艾利丹将军所无法容忍的。 “我在您的指挥部里，发现了一个准备行窃的暮光精灵。”克莱蒙向艾利丹将军解释道，他必须要让艾利丹将军相信，他只是想提出明智的建议，而非挑拨艾瑞戴尔的团结和统一。 “那家伙在哪？”艾利丹将军问道。 “请稍等。” ...... 当克莱蒙带着那个暮光精灵回来时，那个暮光精灵已经断气了。 确切地说，还有克莱蒙安排着押送他的两个看守。 “就凭一个死精灵，天知道这个家伙是让谁杀的！” 其实克莱蒙看到那个暮光精灵已经咽气的时候也很犯难，一个死去的精灵就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了。 艾利丹将军一直不太喜欢人类，对利尼维亚抱有很深的猜忌和误解。 克莱蒙甚至想过，艾利丹将军有可能把这联想成他故意杀了一个暮光精灵，然后用谎言挑拨精灵之间的内战，好让利尼维亚最终得利。 不过好在，艾利丹将军倒没有那么恶意的揣测。毕竟克莱蒙是他亲手册封的人类游侠，他对克莱蒙的品行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但克莱蒙也没办法再说什么了，作为证物的破碎地图，根本毫无说服力，任何人都能把地图撕碎；唯一有说服力的俘虏现在也莫名其妙地被人杀了，那他还能怎么解释他看到的一切。 艾利丹将军对雷格森的信任，明显要多于对克莱蒙的信任。 “艾利丹，我觉得我们是该小心。”艾莉瑞雅公主听到他们的对话，从一旁过来，“我们已经向暮光精灵发出过很多次召唤，但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信。” “或许是中间被豺狼人截下来...” 艾利丹将军还想为雷格森解释什么，他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挚友会背叛他们。 但艾莉瑞亚公主打住了艾利丹将军。 “不要再为他解释了，他已经回去那么久了，我们都不知道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母亲他们错了，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之间的仇恨，并不是靠一代人的友谊就能化解的。” “或许我们该考虑一下利尼维亚，如果克莱蒙也来自利尼维亚，至少人类可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艾莉瑞亚公主对艾利丹将军说道。 “如果你们不信任利尼维亚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让公主暂避。” 艾利丹将军和艾莉瑞亚公主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克莱蒙，艾瑞戴尔已经十分危险，利尼维亚又无法完全相信，在这个时间难道还能有其他的去处不成？ “利尼维亚城的西南边有一片被称为银像森林的地方。”克莱蒙看着这两个精灵，虽说艾瑞戴尔的事情他不怎么熟悉，但要说在利尼维亚找到一块隐秘的藏身之处，他们佣兵可都是行家。 “几乎所有的佣兵都在那里躲过债，只要进了银像森林，领主们就再也抓不着我们了。” 克莱蒙口中的银像森林位于人类王国利尼维亚腹地，与利尼维亚的首都利尼维亚城隔河相望。 那里既不是王家的御林，也没有通畅的大道，银像森林名义上的领主南港伯爵更关心港口里的关税，遥远的森林对于他这样的小领主而言，实在是有心无力。 所以银像森林一度被视为土匪们的天堂，自然也是佣兵逃离领主债务的好去处。 “你是说要我们去和人类土匪打交道？” 艾利丹将军几乎将这视为对他的侮辱，高傲的精灵岂能和人渣为伍！ “一伙土匪可比领主的军队好对付，而且也肯定没人相信精灵公主会在那里。”克莱蒙说道。 “我们已经失去很多同伴了，现在不是在乎这些虚名的时候了。”艾莉瑞雅公主答应了克莱蒙的建议。 比起骄傲的艾利丹将军，虽然艾莉瑞雅公主有时候更任性，但她更善于变通。男人总是这样，他们总是为了证明什么而做出蠢事，就好像谁更蠢谁就可以赢得女人的芳心似的。 “可我依然无法相信利尼维亚会帮助艾瑞戴尔！”艾利丹将军盯着艾瑞莉娅公主。 “或许克莱蒙会，但我不觉得人类之中都是他那样的人！” 虽然他也认同公主的观点，但那些所谓的虚名只不过是第一层，艾利丹将军还有他更深的忧虑，只是碍于克莱蒙在这里，他并不愿意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但现在，他也不得不说了。（绝对没有报复的心理） “你不会忘了利尼维亚是怎么诞生的吧，还有一千年前人类是如何背弃了他们的豺狼人盟友的！” 艾利丹将军偷瞄了一眼克莱蒙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会为了涉足南方大陆而出卖我们，人类就是个贪婪愚蠢的物种，至少绝大部分人类都是如此！” “人类的确不乏野心家和各种贪婪虚伪的败类，但我们当中也有无数受人尊敬的好汉！” 克莱蒙实在无法让艾利丹将军继续这样侮辱人类，只是现在局势非同寻常，他也只能压着火气，用言语而非拳头来回复艾利丹将军的诬蔑。 “所以我请你们去银像森林，那里遍布密林，如果有人类贵族对你们抱有敌意，也绝对无法威胁到你们！” 第26章 狮鹫 “够啦！我会向利尼维亚之王求援，然后在银橡森林里暂避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愿意去，那就继续留在艾瑞戴尔，收拢被打散的部队。” 艾莉瑞雅公主实在受够了这两个男人的争吵，她最瞧不惯那些磨磨唧唧的男人了。 即使她内心深处很不愿意抛弃自己的王国，可留在这里将自己陷入险境，未见得会比离开对艾瑞戴尔更好。 虽然艾利丹将军不是行事拖拉的人，但艾莉瑞雅公主更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拯救艾瑞戴尔的希望。 况且现在谁都没有去过利尼维亚，谁也不知道人王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既然利尼维亚还有伸出援手的可能性，他们怎么能就这么放弃了呢？ 而且如此重要的外交重任，也只有艾莉瑞雅公主亲自去，才显得对利尼维亚之王足够尊重。 “可灰鸦港口已经被豺狼人付之一炬了。”克莱蒙说道。 从艾瑞戴尔到达利尼维亚必须要穿过广阔的水晶海。 “我们还有其它的交通工具。” 克莱蒙一愣，难道精灵还有能生出翅膀的马，一呼扇翅膀就能把他们带过水晶海不成？ “我们去狮鹫驿站，虽然远了点儿，但那里还没出现豺狼人的踪迹。” 狮鹫驿站？ 克莱蒙想起了传说中的故事，狮鹫是一种狮身巨鹰，头颅如同马车一般巨大，能够喷吐出仅次于菲尼克斯的炽热火焰。 “如果你们还有狮鹫的话，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 克莱蒙本以为这些传说中的生物一定早已灭绝，否则为什么不把它们带出来，用这些巨大的喷火生物把豺狼人烧成肉串？ “从巨木红杉到狮鹫驿站需要经过精灵王庭。” 原来如此，不是艾利丹将军之前不想用，而是那个时候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通知到狮鹫驿站的守军。 “况且最近这些狮鹫正在繁殖季，它们分散在暮光森林和宁静森林的交界地带，光是把这些发情的狮鹫拉回来就是个大麻烦！”艾利丹将军听上去像是在抱怨，尽管他真得很少这样做。 “所有人一起走动作太慢，请让一部分人保护公主先走。”克莱蒙说道。 “不，需要和我一起走的还有你。”艾莉瑞雅公主看向克莱蒙，“我对利尼维亚的情况也不熟悉，我需要一个可靠的引荐人。” 将这份殊荣给克莱蒙，这可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了。不是他不可靠，而是他压根儿就没办法当什么引荐人。 他只是利尼维亚里一个无足轻重的雇佣骑士，如果连艾瑞莉娅公主都没办法让人王见她，那他又哪来得什么关系和门路，能够帮公主找到面见人王的机会呢。 最终克莱蒙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他深知父亲和哥哥究竟是些什么货色，这也是他离开施耐德家的原因。 但为了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克莱蒙只能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获得点帮助，尽管他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亲情和家人在他们眼里甚至还不如一枚铜板值钱。 “我和哥哥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嘛，兴许我们也能帮上什么忙。” 雅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还拉扯着她很不情愿的哥哥。 “当然可以，我们可能需要很多帮助。” ...... 按照艾利丹将军的吩咐，克莱蒙和他的佣兵团，以及艾瑞戴尔最后的咏剑士们护送着公主提前赶到了狮鹫驿站。 因为现在正值狮鹫的繁育季节，即使是狮鹫驿站也没有多少能够待命的狮鹫。 而且很快，克莱蒙他们就发现了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这比狮鹫的数量不够更令他们头疼。 精灵们驯化的狮鹫，并不愿意驮载人类。哪怕是驯化它们的精灵骑手还在上面，都无法安抚住这些愤怒的巨兽。 确切地说，是狮鹫一点儿都不喜欢人类的味道。毕竟在一千多年之前，那时的北方大陆也有成群的狮鹫，然而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狮鹫在北方大陆就成了故事里的传说。 这一切当然是人类的功劳，驱逐了豺狼人之后，利尼维亚的国王自诩为北方大陆唯一的征服者。为了彰显人类的力量，利尼维亚用了一百年的时间，把北方大陆所有的狮鹫杀了个精光。 只有很少的部分，跨过了水晶海来到南方大陆定居下来；所有不排斥人类味道的狮鹫，还有那些飞不过水晶海的狮鹫，都没有留下后代的机会。 人类永无休止的征服和贪婪，最后肯定会遭到反噬和报应。 “那你们只能乘船去北方了。”狮鹫驿站里的精灵守卫对克莱蒙说道。 船？哪来的船！ 灰鸦港口里所有的精灵船只都被毁于一旦了，要是还有船的话，他们还用得着这么折腾嘛！ “前几天我们才抓住了一伙海盗，他们跑到内陆里来补充给养，结果正巧被我们的巡逻队遇上，你们可以用他们的船。”守卫在狮鹫驿站的掌旗游侠如此说道。 克莱蒙回头看了看辛，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佣兵们。 辛只是耸了耸肩，虽然佣兵们确实不喜欢船上摇摇晃晃的感觉，可至少他们来时已经经历过一次。 先不说这里有没有头脑发昏、犯了病的狮鹫愿意带上佣兵们，即使有这样的狮鹫，也没几个佣兵愿意飞到天上去。 逃离地面的感觉虽然自由，可并非所有习惯生活于地面的人都乐于欣赏这份“自由”。 “还有多少没有被绞死的海盗。”克莱蒙问道。 “除了他们船长，不过您最好快点儿，因为掌旗游侠下午就要绞死剩下的了。” 至于船长，呃，他的脑袋已经挂在桅杆上被乌鸦捉得乱七八糟了。 “以艾瑞莉娅公主的名义，为了赢得这场战争，我要征用除了船长以外的所有人，他们的绞刑择期进行。”在得到艾莉瑞雅公主的许可后，克莱蒙带着特赦令找到负责看押囚犯的守卫。 虽然精灵守卫很不情愿，但迫于艾莉瑞雅公主的命令，他还是不得不照做。 海盗们深知自己被抓住后，脖子都难免要受点儿罪。所以海盗们的抵抗总是特别顽强，狮鹫驿站巡逻队也是折损了十几个好手才把他们拿下，本来想用这些海盗的血来慰藉一下逝者，现在可倒好... “如果不是因为公主的命令，我才不会把他们交给你，为了抓住他们，老琼恩的下巴都被砍掉了！而你他妈的连老琼恩是谁都不知道，就要抢走他的战利品！” 管理钥匙的精灵游侠一边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一边嘟哝着小声咒骂。 ...... 艾莉瑞雅公主和她的咏剑士们坐狮鹫，克莱蒙和他的佣兵们坐海盗船。 虽然档次差得稍微大了点，但这确实很符合他们的身份。 辛对此倒还算乐观，“至少咱还不用游回去！” 大熊的苦中作乐，总是一剂管用的良药。 即使疲倦，也能让克莱蒙会心一笑。 “等等，胡渣爵士，女人不能上船，女孩儿也不行！” 克莱蒙回头，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但他不太确定那是不是在叫他。虽然他修胡子的手艺实在不咋地，但他相信自己的胡子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糕。（其实比那更糟糕） 一个满脸络腮胡，一嘴大黄牙的年轻壮汉走了过来，“‘流浪海鸥’号不欢迎女士，女孩儿也不行！” 他是这群海盗的舵手，也是目前这群海盗的头子。 为了保证海盗们能够听从克莱蒙的指挥，海盗的船长、大副、水手长和炮手长没有被释放，只有一个能够让船只正常航行的舵手被放出来就足够了。 “我叫克莱蒙，如果你不清楚一位爵士的名字，就不要乱叫，除非你不想要你的舌头了。”克莱蒙拿出贵族的威严来敲打他。 对付这样的人，就得拿出气势来才能让他们知道分寸。 “好好好，克莱门爵士，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爵爷，而黑索恩呢，他只是个摆弄船舵的湿泥鳅。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海神不喜欢女人，你们不能带女人上船，女孩儿也不行！” 克莱蒙看了看雅拉和苹果，显然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留在这里都不是个好主意。 留下雅拉，那她哥哥尼乌斯一定也会留在这里；留下苹果，苹果能一刀割了那个舵手的喉咙，然后就没人会开船了。 克莱蒙虽然听说过海盗们的传说：带女人上船是对海神的亵渎。 但他觉得这只不过是海盗们自己编出来的把戏，毕竟如果船上有女人，一群精力旺盛的水手壮汉还怎么有心情好好干活。 而且，既然海神不介意女人从祂头顶上飞过去，应该也不太会介意女人用另外的方式从祂身上通过吧。 “现在我是船长，由我来决定让谁上船！” 克莱蒙不打算理会那个家伙的话，他可不愿意为了莫须有的迷信，惹出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呸！反正横竖都是死，老子他妈更愿意死的时候身上干一点儿。” 那个络腮胡子大黄牙听到克莱蒙的话之后，立刻抄起手来往回走，还故意踢得脚镣叮当作响。 “我看你更愿意在死前听到自己脑袋瓜爆开的声音！” 辛的铁棍往他脸前一杵，地上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就碎成了一堆。 “如果你担心诅咒，就多忏悔几次你自己的罪过，别把怨气撒到女人身上！” 雅拉对海盗瞧不起女人的行为很不满，学习魔法那么长时间，她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位神灵会因为女人而降下诅咒。 “你们会后悔的...” 络腮胡子大黄牙的声音小了许多，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威风，他很容易地就注意到了眼前的事实：那头比他还高两个脑袋的大熊徒手就可以捏爆他的脑袋。 第27章 海神之怒 跟随克莱蒙上船的，除了佣兵和雅拉他们以外，还有一小队被捆成粽子的豺狼人俘虏，外加荒木狼伯爵那颗硕大无比的头颅。 即使那颗脑袋已经被砍下许久，上面的肉早就腐烂干净了，但它看上去依旧很大，大到甚至不适合用来当碗，更适合用来当锅。 不过这还不是最令海盗们惊讶的货物，既然佣兵们要返回利尼维亚，又怎么能少得了他们拼死拼活才挣下的金银珠宝。 除了他们应得的佣金，临走前艾瑞莉娅公主还送给了他们许多精灵王庭里珍藏的珠宝；反正精灵王庭已经被毁，与其让豺狼人抢了去，还不如拿出一点儿来，收买几个佣兵的忠心。 海盗看到黄金，眼馋的口水直流，直到有个佣兵拿出短刀来在他眼前晃晃，才让他赶紧擦住口水回去干活。这些钱都是佣兵们拿命换回来的，能够坐上这条船的人，说是九死一生可一点儿都不夸张。 一年多前，当他们从利尼维亚的南港起航时，这个佣兵团足足有一千多号弟兄。可现在呢，只剩下可怜巴巴的一百多人。 “带着这么多金子上船，连海神都会眼热；更别说船上还有女人！”那个自称为“黑索恩”的舵手小声嘀咕，生怕再被那头大熊听见。 “开好你的船，不然我保证你情愿被淹死！”克莱蒙听见了他的话。 克莱蒙对海盗素来没什么好感，在他的印象里，海盗不过就是一群贪婪的水手，他们不满足于货主支付的薪水，总想得到更多，于是就杀掉船长夺取船只，偷窃货主的财产供自己逍遥快活。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克莱蒙，因为大部分贵族出身的家伙对海盗都有这样的偏见，哪怕是施耐德家族这样的小贵族也是如此。 “像您这的爵爷一定不常来海上”，黑棘单手扶着轮舵，另一只手遮在眉眼上方。 “和女人跳舞您一定比我强，但要说和大海跳舞，那整个水晶海上绝对找不出比我更厉害的舵手！” 克莱蒙没有继续搭理他，只是扭头走进自己的船长室。 海阔天空，风平浪静；日暮时分的西方，还有数道红蓝相间的绚丽光芒，发射至天顶再收敛于东方与太阳对称之处，此等景象令雅拉和尼乌斯都感到惊异。 “爵爷，我们应该调整航线，这些彩云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自称黑索恩的舵手没了之前的得意，反倒有些慌慌张张地跑下来。 “尽快回到利尼维亚才是你的任务，不要耍什么花招！”克莱蒙一口回绝了他。 因为他担心这个舵手只是故意在拖延时间，在登船的时候，克莱蒙也注意到了海盗们对金子的垂涎。为了那么多金子，如果佣兵们愿意铤而走险多次返回战场，那么海盗或许也做出同样的事。 即使船上的海盗都被解除了武器，但在晃动的海面上，如果真要闹起来，克莱蒙也很难保证他们可以不付出什么伤亡就平定这群海盗。 不管是出于对弟兄们的保护，还是出于艾瑞戴尔战争局势的需要，克莱蒙都必须尽快回到利尼维亚。 ...... “飓风！” 次日清晨，克莱蒙是在船员们急促地呼喊中爬起来的。从船舱的舷窗朝外看去，一侧的天空水天相连、风和日丽，另一侧的天空则像是打开了地狱之门。 “快转向！” 佣兵们只知道朝舵手大喊，要不就是惊慌失措地乱跑；但海盗们早已在船只的桅杆和索具上忙碌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是徒劳的，现在转向对他们来说已经太迟了。 即使黑索恩昨天在被克莱蒙呵斥后，还是自作主张地偷偷调整了一下航向，但船只偏离的角度还是不足以让他们逃离风暴。 在水手们的传说里，昨天傍晚的彩霞，是海神宫殿大门敞开的光芒，现在海神已经带着祂的怒火出来了。只要他们还在海上，就难以逃脱海神的魔爪。 飓风形成的云墙如同支撑天际的铁壁，在翻滚破碎的海浪声中缓缓向他们压来。 云墙之内若隐若现的闪电，仿佛真的是海神在里头大展神威。 “我早就说过，带女人上船会招来海神之怒！”黑索恩用力敲打着手中的舵轮，即便他已经将舵轮打死，但转向的速度还是太慢。 飓风的云幕很快就追赶上了他们，漫天白雾、怒浪狂涛，几百吨重的“流浪海鸥”号此刻如同一只流浪的海鸥，在巨浪中无力地漂摇。 随浪起伏的甲板让其上的乘客轮番体验失重与超重，一会儿脚下轻飘飘地踩在软弱无力的棉絮上，一会儿身子又跟灌了铅似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想不被甩出去，或是别在船舱里撞断胳膊，他们只能抱紧桅杆或立柱虔诚祷告。 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海盗，都无法在这种甲板上站立：黑索恩不得不把自己绑在舵轮上，才能勉强留在甲板。 原本已经被捆得几个壮汉都挪不动的加农炮，此刻就在船舱里吱嘎作响。但比起这些钢铁怪兽在船舱里横冲直撞，他们更害怕外面的风浪不知何时就会将船只撕碎。 克莱蒙躺在船长室的床上，多亏他今天还没有吃早饭，否则他的呕吐物一定能活活把他呛死。 “船底漏水啦！” 有一个身影突然闯进克莱蒙的船长室，即使在床上，克莱蒙还能认得出那个身影不是他手下的任何一个佣兵。 克罗南？ 那个训鹰小子怎么跟到船上来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船底漏水了！ 克莱蒙只好从梯子爬出船长室，从后甲板上探出个脑袋，询问黑索恩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上甲板有个水泵，不过你们最好丢下点儿东西，这船太沉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黑索恩可没功夫耍什么坏心眼儿，比起对大海一无所知的佣兵，这些在水晶海上讨生活的海盗更知道如何才能在风浪中活命。 几个体力最好的海盗被喊去抽水，但在起伏颠簸的海面上，他们抽出去的水远不如灌进来的水多。 “得丢点东西出去，不然船壳撑不住！” 船底的水泵的效果并不好，逐渐涌进的海水不仅使船只逐渐加重，还让船底的压舱物和货物来回晃动，在风暴的作用下对船壳产生更大的伤害。 作为水晶海上最优秀的舵手之一，黑索恩的建议可不是能被当成耳旁风的空话。 而在丢弃用于压舱的石头和废旧铁锚后，黑索恩仍然感到船壳被撞得吱呀作响。 是那些佣兵带来的几大箱金子。 木板之间已经浸润了海水，使得箱子会随船体的颠簸而运动。当撞击到船壳时，致密的金子所带来的冲击力就像攻城锤一样破坏着船体，更不用说还是船舱里的那些海水了。 克莱蒙不想丢下弟兄们用命换回来的黄金。 “不然就得把压舱物里的淡水全丢掉，否则船壳撑不过今晚！” 丢掉淡水和酒精，他们根本撑不到靠岸的那天。 面对生命和金子，克莱蒙必须做出选择。 “得把金子丢掉！” 把金子丢掉？ 船舱里的佣兵们一度以为飓风把海水吹进了克莱蒙的脑子里。 这可是他们用命换回来的黄金，凭什么要丢掉？ 为了给船只减重，又不是只有淡水和黄金可以丢。 舱底那些该死的豺狼人，它们杀了那么多弟兄，而且每天还得浪费粮食和宝贵的淡水，最重要的是豺狼人可比黄金沉多了，凭什么不丢它们丢黄金！ 一时间船舱里的咆哮声甚至超过了舱外的风浪声。 但实际上，黑索恩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给船只减重。只要船壳完好，再大的风浪都不会弄沉“流浪海鸥”。 这么做的目的是在保护船壳，与致密的金子类似，船舱底下盛放在圆形木桶里的淡水也因为从固定位置上脱落而来回滚动，就像锤头一样不停地在船壳上敲敲打打。 不过想向大字不识几个的佣兵们解释这些原理，实在太困难了。 黑索恩和海盗们，在刚上船的时候都是靠老水手和皮鞭学会的。 可现在，他们显然不可能用同样的方法教会那些佣兵。 克莱蒙只得把目光转向辛，希望大熊能站出来替他解围。 但这一次，即使是辛也搞不明白克莱蒙是怎么想的。兄弟们辛辛苦苦挣的金子，怎么能说扔就扔呢，就算是要找利尼维亚搬救兵的话，不是还有艾莉瑞雅公主他们吗。 而且，如果没有这些金子，苹果岂不是又要继续佣兵的生活，难道苹果的未来在克莱蒙眼里还不如几头狼崽子的命重要吗。 只有雅拉和尼乌斯能够理解黑索恩说的原理和克莱蒙的担忧。 必须要让豺狼人活着抵达利尼维亚，才能说服那些利尼维亚的贵族。 他们可不是群好忽悠的家伙。 除非亲眼见到了豺狼人的威胁，并且彼此保证共同出兵，否则绝对不会有一个贵族愿意站出来哪怕派去一个骑士。 万一有人趁着自己去艾瑞戴尔的功夫，从后面偷偷烧了自家的城堡，这样的损失可找谁说理去！ 除了把这些豺狼人还有荒木狼伯爵的头骨送到他们眼前，再也没有更能够一次说服所有贵族的办法了。 但是无论克莱蒙怎么解释，佣兵们都不买他的账；即使是佣兵们能够理解克莱蒙的选择，他们也实在无法支持这个选择。 扔掉黄金可以，但扔掉这么多，绝对不行。 船上的每一个佣兵，都是经历了九死一生才拿到这些金子的，而这些金子的数量足够让他们逍遥快活一辈子！ 辛没有继续听他们争吵，他提起铁棍，扶着船舱的墙壁准备下到底舱里。 只要给那几个狼崽子一棍子，所有人就能够停止争吵了——死去的豺狼人对克莱蒙肯定一点儿用都没有了。 “你给我站住！” 克莱蒙发现了正要离开的辛，当然还有他手里的铁棍。 “我这是为你好。” 辛从来不会对兄弟亮出獠牙，但克莱蒙清楚地看到这头大熊嘴里那两根比手指还粗的尖牙。 “你会毁了利尼维亚！” “再不丢出些什么，我们连利尼维亚都见不到了！” “那就丢出所有的黄金！” 一阵短暂的安静之后，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响起：“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命令我们！” “因为我是你们的团长！”克莱蒙几乎是咆哮着冲他们吼道。 “有了金子还有谁要管什么狗屁团长啊！” 就在克莱蒙眼前，一个提着双刀的佣兵恶狠狠地说道。 在这笔不可想象的财富面前，佣兵团里的兄弟情谊，似乎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 但佣兵们则有另外的看法，他们觉得是克莱蒙要他们丢弃黄金在先，是克莱蒙先背叛了他们的兄弟情谊。 而且，还有人也相信了海盗们的传说，带女人上船会招来海神的诅咒。 既然如此，那也就怪不得他们不讲情面了。 雅拉和尼乌斯虽然想出手，但他们的魔法在船只里根本施展不开，万一打穿了船壳，那大家也就不用争论，正好一起全进海里喂鱼得了。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魔法师的存在，佣兵才不敢对他们下死手。 毕竟如果真到了搏命的程度，没人能保证雅拉和尼乌斯不会选择同归于尽。 克莱蒙还有雅拉和尼乌斯，都被反叛的佣兵们关到船底，那里是整条船最脏、最危险的地方。 而原本待在里头的豺狼人，则被佣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揪出来，然后从甲板上跳下去喂鱼。 “看不到豺狼人就没有领主会相信我们，等到豺狼人的军队登陆利尼维亚，所有的一切就都完了！” 克莱蒙还想拉回那些佣兵的理智，但在佣兵们眼里，克莱蒙的想法才是荒唐的可笑。 领主不相信他们又能怎么样，反正艾瑞戴尔的公主也去了，大人物之间的谈话和他们这样的佣兵能有什么关系？ 如果狼崽子真那么重要，为什么那个精灵公主不自己用狮鹫带着，还非要和低贱的佣兵一起挤在船上。 “别喊了，没人听见的。” 楼梯口微弱的光线里冒出来一个影子，是黑索恩。 从他的语气里，克莱蒙能听得出，那个浑身恶臭的舵手是准备来看自己笑话的。 “就算没人听见，你也是我的俘虏！” 黑索恩只是摆摆手，示意身为俘虏的他反倒站在笼子外面，这绝对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嘲讽的效果。 “我不是来和你拌嘴的，我是来和你谈条件的。” “你有什么资格...” 克莱蒙正要站起来，毕竟如果他坐在笼子里和黑索恩说话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 但他还没站起来，屁股只是刚刚离开船壳，就被颠簸的船只诓出去一个大跟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再耽误时间了，估计这会儿的功夫，已经有豺狼人被丢进海里了。”黑索恩虽然也摇晃得厉害，但他总能牢牢扶稳手边的一切让自己保持站立。 最重要的是，黑索恩已经说了，只丢下豺狼人给船只减重，并不能从根本上缓解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危机。 “我有办法帮你保住几头豺狼人，当然我不确定到底是几头，这取决于你和你的手下。” 然而黑索恩此刻的表情却好像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克莱蒙简直恼羞成怒，作为一个视荣誉高于生命的骑士，他竟然要和一个海盗谈条件，这要是传出去，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海盗也是守信誉的，旱鸭子爵爷，而且你们这些自诩高贵的老爷也不一定比我们强多少。” 不讲荣誉的领主克莱蒙听说过，但讲荣誉的海盗，这在利尼维亚简直闻所未闻！ “代价呢？” 克莱蒙扭头看向尼乌斯，他错愕地看着这个混血巫师。巫师仗着他们与生俱来的魔法天赋，在自诩高人一等上可是连利尼维亚的贵族都自叹不如的。 “看来还是巫师的脑子转得快。”黑索恩笑嘻嘻地凑过去，路过克莱蒙的时候还不忘瞟他一个白眼。 尼乌斯替克莱蒙一口答应了黑索恩的条件，而克莱蒙甚至连他们到底谈了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你让你的手下把金子丢出去，说明你其实不怎么在乎那些金子的对吗？” 尼乌斯的话问得克莱蒙一脸懵逼，都什么时候怎么还扯到金子上了呢。 “黑索恩说只要你把你那份金子给他，他就有办法救下剩余的豺狼人，还有保证所有人安全回到利尼维亚，只不过可能会晚几天而已。” 尼乌斯向克莱蒙转述了黑索恩的话。 “即使不丢淡水，也不必再丢金子。”尼乌斯接着说出了黑索恩最关键的价码。 “反正对我又没损失，而且还能让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为什么不答应他呢？” 克莱蒙抬头看了看黑索恩，又看了看尼乌斯。 好家伙，他有种自己被卖了的感觉，而且还是被黑索恩这个家伙从头到尾地摆了一道。 也许，这个计划黑索恩从看到风暴的那一刻就想好了，然后一步步地引诱克莱蒙走向提前设好的陷阱... “怎么，你不会是心疼你那份钱吧？”黑索恩讥讽地说道。 克莱蒙看向雅拉和尼乌斯，确信他们会为了促成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的同盟而站在自己这边后，答应了黑索恩的条件。 说克莱蒙爱财，那没错，当佣兵的哪有不喜欢钱的。 但克莱蒙和一般佣兵最大的区别，就是他知道那些钱可以拿，那些钱不能拿。 既然克莱蒙下令让佣兵把金子倒进海里，那他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克莱蒙的迟疑明显不是因为他舍不得自己的钱。 克莱蒙刚才的犹豫，只是他需要确定黑索恩是否会履行承诺。 在被佣兵团抛弃后，光凭他自己，是没法拿出什么筹码和黑索恩的谈判的。 所以克莱蒙才会需要雅拉和尼乌斯的态度，他们掌握着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本事，是维系契约得到履行最有力的保证。 那么，接下来也就无需多言了。 “按佣兵团的规矩，团长可以获得总酬金的百分之十，大概是九千多枚金币。”克莱蒙向黑棘解释佣兵团的分润规则。 “我嘞个乖乖，你们可比海盗船长肥多了！”黑索恩瞪大了他的双眼，即使是像他这样在水晶海上劫掠多年的海盗都从未一次拥有过这么多财富。 海盗船长在分配战利品时唯一的特权就是他能拿两份，两份和百分之十，那可是天上和地上的差别，一艘海盗船上起码有五十个海盗！ 在利尼维亚，培养一个老练的魔法师也不过只需要两千金币。九千枚金币，这甚至足够黑索恩给自己买一艘真正的战船。 再加上现在他们脚下的这艘武装商船改造的海盗船，这就是一支海盗舰队。 舰队司令黑索恩准将！ 这名头可真不赖！ 黑索恩擦擦口水，打了个响指，“等会儿你们就瞧好吧。” ...... 船舱外，滔天的海浪并没有减小丝毫，整条船就像片树叶一样在海上无助地飘着。 黑索恩想到的办法，其实是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看到一位老水手曾经做过的。 如果面对飓风，一切的手段都不再有效时，就要果断地砍断船只的桅杆。 或许砍断桅杆后，船会因为航速不够而无法在给养耗尽前到达港口，但这起码能保住船不会在风浪中倾覆。 有胆量做出这种行为的水手极少，只有那些经验最丰富，或是胆量最大的老水手才能够做出理智的判断：此刻是该放手一搏还是瑟缩地等死。 黑索恩可能不是经验最丰富的那个，但他是水晶海上数百艘海盗船里最聪明的那个，也许还是胆子最大的那个。 他从老水手的故事里学到经验，从一次次地劫掠中锻炼胆量；从每一次背叛中学到如何隐藏自己的欲望，揣摩别人的欲望。 这是一场能够令他翻身的豪赌，如果赢了，他将成为水晶海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传奇海盗；如果输了，广袤无垠的水晶海上只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葬身鱼腹的海盗。 这样的回报，黑索恩觉得这点儿代价并不过分。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砍倒桅杆后，船只变得稳定了不少，当天夜里，他们就平安地度过了飓风的风墙。 虽然速度慢了些，但因为佣兵们杀了三分之二的豺狼人，在淡水耗光的第二天，他们就看到了一座小鱼港。 等待着黑索恩的，是九千枚闪闪发亮的金币，还有一艘只属于他的，崭新的，满载加农炮的橡木战舰。 靠岸后，克莱蒙和雅拉还有尼乌斯一起先下船，他们要保证仅存的几个豺狼人俘虏和荒木狼伯爵的头骨能够安全下船。 但佣兵们则更关心金子，辛就站在码头上，以防有哪个不长眼的佣兵，想从箱子里偷走几块金闪闪的小圆片。 佣兵们搬下第一只塞满水晶和黄金的箱子之后，正要再次登船搬下更多金子。 然而打在船舷的舷梯却突然被从船上推下，那几个佣兵反应不过纷纷跌落水中。 不仅是那几个佣兵没反应过来，一直守在码头上的辛也没能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几只盛满烈酒的木桶就稀里哗啦地从船上砸下来。 “拜拜啦伙计们！” 黑索恩从船上丢下了一只火把，他纵火焚烧了停靠的码头，只留下陆地上目瞪口呆的佣兵。 “不用慌，船上没有淡水了，他们这样跑出去也活不久的。”克莱蒙坚信，海盗们的行动绝对是被黄金冲昏头脑的昏招。 但出乎他意料地，却是黑索恩站在船尾，拿出一大瓶朗姆酒对着嘴吨吨吨地喝了起来。 “不能靠用酒代水的海盗，早就渴死在海上啦！” 哈哈哈哈哈~~~~ 黑索恩爽朗的笑，比刀子划在克莱蒙身上还令他痛苦。 佣兵不会游泳，渔港里的渔船也不可能追得上被改装过的海盗船。 克莱蒙把目光投向雅拉和尼乌斯，但他们都摇了摇头。 如果两个魔法师联手，现在或许还能击伤那艘海盗船，但海盗船也不是待宰的羔羊，上头可有十几门加农炮在那儿摆着。 “真该死，早知道应该去南港的！” 辛丢掉铁棍，毛发如过电般炸立着。 他懊恼自己为什么信了黑索恩的忽悠，让他随便找个小港就把他们放下。 “这不能全怪你。”克莱蒙过去拍了拍他。辛一直都不是佣兵团里负责动脑子的那个，如果黑棘能耍了克莱蒙，那辛在他面前甚至连个孩子都算不上。 况且被利尼维亚通缉的海盗船，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开进南港；而且大部分佣兵都只想赶紧上岸分金子，这才让黑索恩有了可乘之机。 ...... “对了，克罗南那小子呢？”已经上岸后的克莱蒙突然发现，那个不知为何跟上船的野兽小子竟然又不见了。 他问雅拉和尼乌斯，以及佣兵团里的每个人。 可所有人都只记得在他们在船上还见过那孩子，却并未见过他跟着下船。 “糟糕，他还留在船上！”雅拉的眼神里充满惊恐，为那个孩子的命运感到担忧。 但克莱蒙所想的却并非如此。 那个孩子或许，也是个海盗？ 第28章 利尼维亚(上) 【后面的故事里，为了补充世界观，我有时会在正文中间夹杂一些与游戏主线无关的内容进来，不知道大家是否喜欢这种风格】 水晶海上发生的一切，都提醒着克莱蒙黄金所具有的魔力。 也让他对此行的结果，有了隐隐的担忧。 尽管艾瑞莉雅公主已经抵达了利尼维亚，但她和她的近侍们此刻都藏在银橡森林里。 为了安全起见，在精灵公主与国王陛下正式会面前，克莱蒙需要先试探一下利尼维亚的口风，以确保利尼维亚会信守承诺而非见利忘义。 在踏上利尼维亚之前，克莱蒙还坚信，尽管利尼维亚的领主们彼此之间纷争不断，可只要让他们亲眼看到张牙舞爪的豺狼人正在侵入艾瑞戴尔的土地，利尼维亚的领主一定会再次想起他们曾经的誓言。 但现在看着佣兵同伴们为了仅有的金子而争吵，克莱蒙却不得不重新在心里掂量掂量，究竟是金子对人类的诱惑大，还是那些虚无缥缈的荣誉对他们诱惑大。 克莱蒙在乎荣誉和承诺超过黄金，但这不能代表所有人都是如此，所以这才是他不同寻常的地方。 ...... 克莱蒙目前关心的，是他该如何让利尼维亚的领主老爷们知道豺狼人的事，至于他们知道了之后会不会出兵，又该如何劝他们出兵，都还可以以后再说。 在船上的时候，他就曾经请求过雅拉能够在乌兹南大法师面前替他引荐一番，如果能够见到这位利尼维亚首席大法师，那么接下来应该能顺利一些。 她自称是乌兹南的学生，那么学生想见老师应该是很轻松的吧。 不过雅拉却在那里支支吾吾、吞吞吐吐。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其实雅拉不过是上过乌兹南大法师的几堂大课而已。 尼乌斯在旁边低声叹气，这个妹妹也还真是调皮。 “对了，你可以拜托我哥！” 雅拉笑着一把搂住尼乌斯的胳膊，欣喜地看向克莱蒙。 “我是不会去找伪直男那个家伙的，尤其还要像这样求他办事。” 尼乌斯抱怨了一大通自己有多么不喜欢乌兹南，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很值得玩味。 看起来他不仅认识乌兹南大法师，而且两人还颇为熟悉。 只是不同于克莱蒙甘愿为正义牺牲自己的名节，尼乌斯显然更加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无论克莱蒙和雅拉如何劝说，这位固执的法师都坚决不肯低头。 直到上岸之后，出于对船上“出卖”克莱蒙的歉意，尼乌斯才表示，如果克莱蒙去施耐德塔求助无果，他会出手为他们联系与乌兹南的会面。 ...... 施耐德塔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一座城堡，它只不过是一座小小了望塔。 克莱蒙还记得家里那本老旧的家谱上是如何记载的：黑砖城堡在大火中变成废墟，只剩一座角楼还苟延残喘，利尼维亚之王将它赠予了黑砖城堡的铁匠，以奖励他对王的忠诚，但作为其对旧主背叛的惩罚，铁匠和他的子孙将世代背负铁匠之名。 施耐德这个姓氏，在古利尼维亚语里，就是铁匠的意思。 尽管许多利尼维亚贵族的祖先都是以强盗、劫掠和背叛发家，但他们的历史更加久远并逐渐被人忘却。 而施耐德则只是个最近几代才刚刚兴起的家族，他们罪恶的历史还没有被人遗忘。 附近其他贵族对施耐德家族的嘲笑，就像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人一样。 祖父那一代的施耐德们的确曾经渴望用自己的荣誉洗刷家族的耻辱，但见证了祖父的失败后，父辈们更愿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 但父亲只是愚蠢昏庸，叔叔最多也能算做残暴荒诞，这些都还不至于克莱蒙逃离自己的家族。 ...... “小姐，您别再往前走了，前头就是施耐德塔了。” 一个独臂独眼的老农民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但他没有任何恶意。 克莱蒙离开施耐德塔已经很久了，他的白盾徽章也是离开这之后才有的，所以这些农民没有认出他来也很正常。 老农明显是把他们当成了过路的旅人，尼乌斯和雅拉虽然是魔法师，但对一生都没离开过庄园的农民而言，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城里有钱的少爷小姐。 而且还是没有家徽的那种。 没有家徽就意味着不是贵族，这就意味着即使他们有钱，也只是些有钱的平民而已。 只有一个骑士护卫着他们，若是被塔里的施耐德老爷发现，那可就不是钱能摆平的事了。 “赶紧走吧，要是被塔里的老爷发现，一位爵士可护不了周全。” 老农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对贵族们的恐惧令他连忙改口，“我绝对没有冒犯白盾爵士的意思，只是施耐德老爷麾下有十几位有产骑士，实在是人多势众。” 看来令人恶心的大哥依然脾性不改，还生活在那座恶心的塔楼里，做着和十几年前完全同样的恶心事。 “这么大的庄园，只有一个农民吗？”尼乌斯好奇地问道。 此时正值碎金月，临近利尼维亚的秋收季节，理应是农田里忙碌的时候。 可他们一路走来，沿途既没看到士兵，也没看到农民，这对于人口稠密的利尼维亚而言，当然是件奇怪的事。 尼乌斯虽出身高贵，但他还不是那种不辨五谷六畜的纨绔子弟。 这么大个庄园，却只有一个肢体残缺的老农民，这绝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老农面露惧色地低下了头，他明显有着不敢说的实情；而克莱蒙只是摇了摇头，他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三个人继续驱马向前，而尼乌斯也注意到施耐德家族的领地上，飘扬的都是白底黑塔旗，而克莱蒙一直用的徽章却是白色盾牌。 “我以为利尼维亚的贵族会很在乎他们的家徽，为什么你却坚决不用？” 克莱蒙只是摇头，但他并不愿意透露更多。 “你们不会喜欢这个故事，也不会想听这个故事。” 克莱蒙的哥哥最喜欢吃的一道菜——梅子酱水晶球，每年的丰收节他都会来上一小碗。里头那些咯吱咯吱响的，一咬就爆浆的“水晶球”就用农民的眼珠子做成的。 那个可怜的无辜老农，克莱蒙不知道他的眼球是在哪一年的丰收节被吃掉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眼球一定是被吃掉的。 克莱蒙小时候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哥哥骗他那是猪眼睛，还曾经在他十二岁那年的丰收节上让他吃过一次。 那种味道，腥到简直让他恶心，但看着哥哥挥舞的拳头，他还是强逼着自己咽了下去，并笑着说好吃。 第二天，克莱蒙的哥哥才阴险地告诉了他那究竟是什么。得知真相的克莱蒙赶忙跑到没人的地方，用力地把手指塞进嗓子眼儿里催吐，直到差点把内脏都吐出来才停下。 而这，还仅仅是克莱蒙的哥哥诸多恶趣味中很寻常的一种。 真不知道尼乌斯和雅拉知道这些之后，他们还会不会再把克莱蒙当成朋友。 “一会进了施耐德塔后，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吃，拿好你们的法杖。” 克莱蒙只能这么提醒他们。 ......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你只能回来的，是的，像你这种废物除了...” 那个满身横肉，散发着酒液和残羹臭气的胖子还没说完话，他的眼睛就留在雅拉身上挪不动窝了。 那种眼神，盯得雅拉直打冷颤，就好像盯着一个不穿衣服的女奴隶一样。但雅拉可不是女奴隶，她是出身高贵的混血巫师，什么人敢用这种眼神盯着她，那绝对是不想要他的眼睛了。 尼乌斯把雅拉往身后护了护，他也没想到一个贵族怎么能表现得像个痞子一样。 “兄...” 十几年没见，克莱蒙实在没有想到当年壮硕如山，肌肉跟铁块般坚硬的阿克尼，能胖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妈的闭上你的臭嘴，这个妮儿不是你带回来孝顺老子的啊？” 怪不得一路上没有士兵阻拦他们，原来是克莱蒙的大哥早就发现了他们，只不过他误把雅拉当成克莱蒙带回来给他赔礼的礼物了。 那些农民担心自己因为看到阿克尼子爵的美妾而被剜去眼睛，所以才要躲在家里。 “我是...” “滚出去，这他妈有你什么事儿。” 尼乌斯一愣，他本以为这话是冲他们说的，但没想到的是，施耐德老爷面前的桌子忽然晃动了一下。顺着桌子往下看，他才看到那底下还有个一丝不挂的姑娘，和施耐德老爷两条浮肿的腿。 “是，老爷。” 法杖在尼乌斯的手里微微颤抖，他甚至都忘记了帮雅拉挡一下眼。 这已经完全超出尼乌斯能够想象的，人类无耻程度的下限了。 比起眼前的这个东西，或许豺狼人都比他表现得更像一个人。 克莱蒙似乎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解下自己锁甲外头的罩袍披在那个姑娘身上。 她不是头一个这样的姑娘，也不太可能是最后一个。即使克莱蒙不记得她的名字，看样子她还不到十五岁，他也知道这肯定是他的某个私生子侄女。 “我是来请您帮忙的，我们需要您的印章把我引荐给任何一位大人，我们会给您足够的钱来表示感激。” 克莱蒙趁着他们的注意都不在这，因为只有这样才没人会打断他，用一种奇快的语速说完了他想说的话。 “什么，你都放弃了施耐德家的家徽，现在还想来找我帮忙？”阿克尼子爵如此说道。 施耐德老爷打了个响指，从侧厅走进来十几个士兵，这些人都是跟着他常年欺男霸女的恶棍。 领头的那个壮汉小的时候甚至还给克莱蒙灌过尿——当然是在阿克尼的授意下... 尼乌斯虽然厉害，他的法球或许能杀掉半数士兵，但士兵对付他也需要一刀。 “这件事很重要，关乎整个利尼维亚，而且我们会给钱...”克莱蒙依然试图让双方平息愤怒，回归理性。 但阿克尼没有让克莱蒙把话说完。 “切切切，谁稀罕你的钱，你一个穷佣兵有钱吗？” 阿克尼满脸不屑地说道，当然他的眼睛很快也瞟到了雅拉的身上。隔着厚厚的法师长袍，他也能想象得到那身衣服下滑顺雪白的皮肤有多么美丽。 “要是你把那个妞留下的话，嘿嘿。” 阿克尼子爵伸出他的双手，在半空中抓了两下，这可是对他们毫无遮掩的挑衅。 “我和你单挑，我赢了，你把印章交出来并放我们安全离开施耐德塔的领地；要是我输了，我们就随你处置。” 克莱蒙还记得他哥哥的弱点，就是最受不得别人的挑衅，尤其是来自那些他瞧不起的人的挑衅。 克莱蒙从小就很瘦弱，自然只能是被阿克尼欺负着长大，现在他却主动提出要来单挑，阿克尼一定会暴躁地应战。 但现如今的阿克尼子爵，已经是个两百五十磅重的胖子了。他还能像曾经那般，把巨剑舞得虎虎生风，一剑就能斩断半截马脖子吗？ 看着阿克尼子爵大腿上连呼吸都会颤抖的肥肉，克莱蒙觉得他显然够呛。 “好小子，我会怀念你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临死前的留恋的！”阿克尼子爵挥手，示意他的手下为他取来甲胄和宝剑。 他又刻意瞄了眼被尼乌斯护在身后的雅拉。 “那丫头还是个雏吧，你既然舍不得...” 泛着蓝光的巨大光球从尼乌斯的法杖上升起，他绝不容许眼前这个混账如此调戏自己的妹妹。 阿克尼看到那要命的发球随时都有可能脱离法杖朝自己冲来，才终于闭上了嘴巴吞回后面的话。 贵族的身份足以让杀他的人付出极为沉重的代价，可这终究不是真正的不死之身。 人被杀就会死这件事，阿克尼子爵还是记得挺清楚的。 他老老实实地在仆人的帮助下穿戴铠甲，戴上巨大的桶盔，和克莱蒙一起走到校场上。 施耐德家的士兵把他俩围在中间，防止有人中途逃脱。 利尼维亚贵族间决斗的老规矩，直到一方跪地求饶或者战死才能停止。 克莱蒙看着他手里的双手大剑，他不太确定阿克尼已经胖成了这样是不是还能使得动它，但克莱蒙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被这种重剑伤到，一般也不死也是残废了。 阿克尼先抡剑冲上来，克莱蒙灵巧地躲开他沉重的劈斩，然后再一大跨躲开阿克尼接下来的旋转。 克莱蒙在佣兵团里待了这么多年，剑术不精那是天赋问题，但要是再学不会两招躲闪的功夫，那可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不过养尊处优的阿克尼，似乎也就剩这么两招了。才不过两招的功夫，他就已经气喘吁吁地累成了一条老肥狗。 就这点儿体力，还不如苹果呢！ 克莱蒙趁着他喘气的空档一脚踹到他胸口上，用剑柄反手一砸打飞了他两颗大牙。 看着阿克尼的样子，克莱蒙真想一剑结果了他，但现在还不行。那条烂命还有用，克莱蒙得留着他的命换家族的印章，而且他也不想因此背上逝亲的骂名。 即使在决斗中杀掉血亲，也是被人不齿的行径——并非所有人都如阿克尼那般无耻。 阿克尼已经瘫软下来，跪坐在地上求饶，一边求饶一边挪着自己的肥屁股朝墙根靠去，只为了离克莱蒙远一点，再远一点。 气喘吁吁的阿克尼只能瘫靠在墙边，他对自己的失败很不甘心。但他又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不是克莱蒙的对手了。 这种不平衡的心理，容易让人做出危险的事，在阿克尼这里也是一样的。 他正好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弩，旁边则是一壶刚刚磨好的弩矢。 荣誉什么的在阿克尼眼里狗屁都不是。 输了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耍赖，你又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不过阿克尼的恶趣味让他没有瞄向克莱蒙，而是对准了站在他不远处的雅拉。 既然这个妞他得不到，他也不能让别人得到，就像他对村子里所有拒绝过他的姑娘做的一样。 克莱蒙看到了那支弩矢，他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几乎让他本能地扑到雅拉的身上。 弩矢贴着雅拉的肩膀错了过去，虽然摔得不轻，但总好过被弩击中。 “你要干什么？”克莱蒙扭头看向阿克尼，连他都没想到阿克尼竟然还会来这一手。 “我要干什么，我输了你们就一个都别走！”阿克尼一招手，他手底下的喽啰们一拥而上。 “看招！” 尼乌斯挥起法杖，喷出一片刺眼的蓝色弹幕，挡在那些走狗面前。 阿克尼子爵正要追上去，却被弹幕打松的横梁掉下来砸断了腿。 尼乌斯本想再打出几个光球，好好教训一下那个不知廉耻的肥东西，但克莱蒙赶忙拉住了他。 空旷的校场上尼乌斯能够发挥出他全部的实力，眼前的这十几个杂兵根本不会威胁到他丝毫，但继续打下去，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克莱蒙当然希望自己的兄长得到应有的惩罚，这已经不是仅仅光凭血缘就能容忍的邪恶了，阿克尼必须受到惩罚！ 但根据利尼维亚的法律，处死一个贵族需要公开的审判。 这样贸然杀他，会给尼乌斯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尼乌斯是位受人尊敬的法师，他不应为此收到牵连。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没有那个时间，比起为了那些不幸的受害者讨回公道，拯救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或许看上去更要紧一点。 而且那些豺狼人俘虏还在外头，万一被它们跑了，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放这些家伙一马，只是姑且让他们多活几天罢了！[1] ...... 离开施耐德塔之后，雅拉和尼乌斯就一直争吵个不停。 雅拉气愤尼乌斯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去找乌兹南，毕竟去找乌兹南能够省下很多麻烦。 但尼乌斯非得让克莱蒙先去施耐德塔碰碰运气，然后他们便遇到刚才的诸多不快。 若非克莱蒙及时出手，雅拉恐怕要命丧在十字弩下，所以她当然对哥哥只顾面子的行为感到愤怒。 “你不去找乌兹南唯一的理由，只是因为你觉得那个家伙比你强！” 雅拉甩开尼乌斯的手，气鼓鼓地猛夹马腹向前冲去，丢下尼乌斯在后面羞得满脸涨红。 第29章 利尼维亚(下) 乌兹南是利尼维亚最着名的黑巫师，可他在利尼维亚人的心中却不是邪恶的化身。 即使是所谓的正派巫师里，也少有他那样心地善良、为人谦和的好巫师。 早在乌兹南诞生之前，利尼维亚人就始终相信，魔法不分善恶，只有魔法师才会有邪恶之念。所以生长在利尼维亚的人，普遍都不排斥黑魔法，雅拉就是这样。 而尼乌斯少年时生长在艾瑞戴尔，精灵们却对黑魔法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他们认为黑魔法是能引人堕落的至邪之术。 早年深受精灵们影响的尼乌斯，在对待黑魔法时也固执地抱有偏见。 看着雅拉负气离开的背影，以及克莱蒙为他做出的妥协。 好吧，尼乌斯长舒了口气。 “我这就写信告诉乌兹南，让他抽时间来和我们见一面。” 雅拉听到后，依然因为置气而独自在前面骑行，估计得明天早上她才会彻底原谅尼乌斯的固执。 在脾气倔这方面，他们兄妹二人真是如出一辙。 克莱蒙则和尼乌斯并排走在后面，谈论着更多关于乌兹南的事情。 “乌兹南大法师是您的学生？” “他是我获得教职后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我所见过最有魔法天赋的人类。” 克莱蒙仿佛很不相信这是个事实，他知道乌兹南是利尼维亚的首席大法师，那是整天把自己裹在紫袍子里的中年人，但眼前的这个尼乌斯，他最多不超过三十岁！ “我今年其实已经四十二岁了，不过按照混血族的寿命来算说不到三十岁倒也没什么问题。” 尼乌斯才不会告诉克莱蒙，其实他看起来如此年轻英俊的原因，除了精灵血脉以外还有他的易容法术。 但雅拉可不这么想。 她在前面偷听着两人的谈话，并偷偷释放法咒将尼乌斯本来的面容露出来。 蓬乱的大胡子，又黑又亮的小眼睛，还有他因为常年熬夜而失去的头发... 其实尼乌斯并不是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人嘛！ 克莱蒙需要很努力地绷住脸上的肌肉，才能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惊惧自己的易容术失效的尼乌斯一下子不知道该遮哪里的好，“哎呀我的脸啊！” 雅拉则背过身来，朝哥哥做了个夸张的鬼脸。 “你！”尼乌斯满脸胀红。 “我什么？”雅拉一脸骄傲，炫耀着自己这次竟然顺利破除了哥哥最引以为傲的易容术。 “下次我可要当着精灵仙子卡莎的面让你现原形了！” “你！”尼乌斯被雅拉威胁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好好，你赢了，你赢了。” 尼乌斯的腮帮子鼓得像青蛙，但他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可不想当着自己女朋友的面露出原形。 克莱蒙在旁边被这对兄妹逗得发笑，看来不用等到明天，他们现在就已经和好如初了。 ...... 乌兹南却如同传说的那样，他是个妇孺皆知的黑巫师，也同样是个和善的好巫师。 他在自己魔法学会的办公室里热情地接待了克莱蒙等人。 当他亲眼看到那些豺狼人的时候，只是好奇地走过去捏了捏它们的脸。 在确认那是货真价实的豺狼后，乌兹南也没有为难克莱蒙他们丝毫。 “这件事需要让陛下知道，我会为你们想办法创造机会的。”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几天后克莱蒙受到了国王的召见。 只是尽管他们获得了面见国王的机会，但却只有克莱蒙一人能够走进大殿面见国王。 而理由很充分，尼乌斯和雅拉并非利尼维亚人，他们虽然是精灵与人的混血，但却是登记在册的艾瑞戴尔公民。 乌兹南对此感到隐隐的危险，他提醒克莱蒙应当小心一些，尤其是在把这些事情告诉国王的时候，最好能有其他证人在场。 “利尼维亚的朝堂，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平静。” “即使遇到最坏的情况，陛下身边也有我的一位朋友，但他只能帮忙保你的命，别指望太多。”乌兹南凑到克莱蒙旁边低声耳语。 克莱蒙手放前胸，微微弯腰向乌兹南和尼乌斯表示感谢。 “我会小心的。” ...... 克莱蒙走进国王的大殿，国王坐在大殿尽头高耸的王座上，背后还有巨幅的油画表现他威武的形象，阳光通过屋顶上的反射镜巧妙地汇聚在国王的头顶，让他看上去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严。 但整个大殿，比克莱蒙想象中要昏暗许多；而且国王的样子，看上去也只是颓然地坐在那里。 克莱蒙悄悄地环顾四周，发现大殿内除了几个年迈的老侍臣，并没有任何领主或是其他什么人，甚至就连迪纳斯王子都没有出现。 他想到了乌兹南的提醒，如果有几位大人此时也能在场的话，那样应该能省去不少再去游说他们的功夫。 “不，你把陛下当成是弄臣吗，难道国王还要听一个雇佣骑士的安排吗？” 一个老侍臣声如洪钟地呵斥道，显然，他们觉得克莱蒙希望国王召集封臣的请求是很不合理的。 克莱蒙拿出艾瑞莉娅公主给他的使节信物，想证明他的身份绝非一个雇佣骑士，而是艾瑞戴尔堂堂正正的使节。 但那个傲慢的老侍臣压根儿不打算拿那东西当回事。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 尽管乌兹南提醒过克莱蒙，他需要留心大厅里是否还有其他证人在场。 可如果他什么都不说，又该如何向精灵公主与艾利丹将军交差。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试探利尼维亚的态度。 佣兵的经历使得克莱蒙寄希望于一场豪赌。 他选择向国王禀报他所看到的一切。 从巨木红杉守卫战到精灵王庭的突围战，还有在豺狼人队伍发现的暮光精灵，克莱蒙在国王一一讲述了他在艾瑞戴尔经历的一切。 当然，还带上了他此行最重要的证据，仅剩的八头已经被折磨得脱了相的豺狼人战士。 “陛下，不要看它们现在瘦骨嶙峋，只要喂它们两天饱饭，十六个人类步兵也够呛能打得赢它们。” 那个老侍臣在国王身旁低伏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聆听国王的命令，但很快，他就走到克莱蒙身前。 “不要随便拿着几头能站起来的野狗就来骗你的国王，我们的陛下可不是傻子，他知道你在想什么！” 克莱蒙一愣，他不知道这个老侍臣是什么意思，这些凶狠的豺狼人是能站起来的野狗？ 哪条野狗能像这些家伙一样，不仅能制造武器，还能发动一场几乎摧毁了艾瑞戴尔的战争？ 克莱蒙以为是这几头豺狼人太过羸弱，可能无法让国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拿出了艾瑞莉娅公主的亲笔信，还指向了荒木狼伯爵那颗巨大的头骨。 “你这个愚蠢而又贪婪的佣兵，国王陛下不会付你一分钱。豺狼人早就死光了，这片大陆上再也不会有任何战争了，现在赶紧滚出去！” 不等他说完，那个老侍臣就劈头盖脸地痛骂了克莱蒙一通，还把臭烘烘的口水喷得他满脸都是。 克莱蒙全然没想到，豺狼人战士就站在那里，荒木狼伯爵的头颅也摆在他们面前，还有艾瑞莉娅公主的亲笔信。 即使这些高贵的大人们不愿相信一个雇佣骑士，出于礼节，他们只要也该看一下艾瑞莉娅公主的信函才是。 但什么都没有，那个老侍臣甚至都没有把信函递给国王；他从克莱蒙手中夺过来，随手撕成碎片。 “你在干什么！” 克莱蒙看到那个老侍臣这么对待艾瑞莉娅公主的求援信，一下子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那封信有些简陋，但从法理上那也是艾瑞戴尔递交给利尼维亚的国书。 信的碎片从老侍臣的手中散开，无声地落入跳跃的火焰之中。 “大胆，陛下可没让你起来！” 克莱蒙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大错，即使他是艾瑞戴尔的使节，按照两国的传统他也应该在国王面前谦卑地单膝跪地。 “来人呐，以利尼维亚之王的名义，把这个猖狂的骑士拖出砍了！” 克莱蒙无措地看着高台上一言不发的老国王，但那个干瘦的老人似乎只是尊蜡像，好像眼前这个耀武扬威的老侍臣才是利尼维亚真正的掌权者一样。 “陛下，这位骑士是艾瑞戴尔的使节，杀了他可就算是得罪了艾瑞戴尔，不如就留他一命，褫夺骑士封号，赶出王宫了事。”另一个更高瘦些的老侍臣发话，让事情没有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 克莱蒙被扒去了锁甲从王宫的后门丢了出去，那几个守卫故意将他扔到一滩大粪上；虽然摔得他浑身污秽，但起码没摔在硬石板上，脏一点总比摔死强。 如果不是乌兹南朋友最后的劝谏，恐怕他现在早就脑袋搬家了；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克莱蒙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宫后面的大街上，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沾满污秽的男人在那里漫无目的的游荡。即使是最贫苦的平民路过他的身旁，也免不了下意识地挡挡鼻子。 但克莱蒙没工夫担心这些，他在这里耽搁越久，艾瑞戴尔就越危险。一旦艾瑞戴尔沦陷，如果暮光精灵真的背叛了艾瑞戴尔，那么他们船只用不了多久就会满载豺狼人的军团，越过水晶海登陆利尼维亚。 利尼维亚享受这虚假的和平太久了，国王和他的近臣竟然愚蠢到以为蒙起自己的双眼，就能够逃避日渐逼近的战争。 而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呢？ 带来的豺狼人全被当成野狗乱刀砍死，荒木狼的头骨估计也被锤子砸碎了；连他仅有的，在他眼里唯一值钱一点儿的东西，他的尊严和荣誉，都连同他的骑士头衔一起，被剥了个一干二净。 他还能做什么呢？ 克莱蒙当掉了他靴子上的银搭扣，那是他身上仅有的值钱物件儿，不过反正也没用了。 随便在老鼠巷里找了个酒馆，反正他也去不起别的地方，只有这种最低贱的贫民窟能够容忍他满身污秽的坐在那里。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那些最穷苦的人路过克莱蒙时，也会嫌弃的遮住鼻子；而克莱蒙更是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连自己的救不了，还做着什么春秋大梦想去救他们！ 兑了不知道几桶水的劣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克莱蒙甚至觉得酒馆老板还在里头掺了老鼠尿，但那无所谓了，他现在只想赶紧灌醉自己，让自己逃离这些该死的麻烦。 要是这些老鼠尿能毒死自己，那就再好不过了，自己已经连个骑士都不是了，还去操心着什么家国大事，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他懊悔自己为什么在佣兵团里待了那么久还没明白过来，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雇佣骑士。 什么恪守诺言心怀荣誉，什么保护弱小维护正义，那根本就不是他该追求的东西，因为他压根儿就没那个资格！ 早知道会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就在家里把阿克尼的脸给捅穿，起码自己临死前还能有点儿快乐的回忆。 ...... 日子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反正老鼠巷的酒馆里这样的酒鬼多了去了。 整天就赖在酒馆里，睡醒了就喝，喝醉了就睡，直到把自己的钱花光，然后让老板抬出去丢在大街上。 过两天再带着从码头上卖完力气换的钱回来，继续喝，然后重复那样的日子。直到有一天，那人可能再也没能爬起来，或是再也没能从码头上回来。 反正谁又会关心他们呢？ ...... “克莱蒙，快醒醒！” “没办法，对付醉成这样的酒鬼，就只有一招了！” 克莱蒙被一拳揍醒，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从木凳子上跟滩泥一样滑到地上。 “你这几天不会都在这吧，这也太臭了吧？” 恍惚间，克莱蒙好像听到了雅拉的声音；哎，真后悔没有告诉那个女孩儿自己的心意，说不准在死前还能体验一次... “雅拉？” 那张活泼的脸蛋凑了上来，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因为克莱蒙身上实在是太臭了。 “赶紧洗洗去吧，老兄，你这是掉到粪坑里了吗？” 克莱蒙想告诉他是的，但他这才意识到，他好像并不认识这个戴着兜帽的家伙。 ...... 克莱蒙被装在马车里带到一间洗澡房，他们专门为克莱蒙安排了好几个小侍童，用了好几池子水才把他身上的味道洗去。 那个戴兜帽的家伙，也摘下了脑袋上的兜帽。一张不亚于尼乌斯的俊脸，而且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魔法加持。 “您是？”克莱蒙谨慎地问道。 “我叫迪纳斯，专程为你而来。” 克莱蒙一惊，迪纳斯，那不成是？ “利尼维亚应该就只有一个这么帅的迪纳斯。”迪纳斯王子摸了摸自己刚毅硬朗的下巴，还朝雅拉挑了挑眉毛。 看的连尼乌斯都想一拳揍上去，不光是因为他调戏自己的妹妹，主要是那张脸，帅得实在是太欠揍了。 “殿下...” “嗨呀，别在这儿喊，我是私底下来找你的，我们来谈谈艾瑞戴尔的事儿。”迪纳斯王子一把搂住克莱蒙，他不太想被人认出来。 ...... 从迪纳斯王子口中，克莱蒙得知了他在大殿里遭受那般羞辱的原因所在。 原来人王早就知道豺狼人的反击，但他却既不肯提前告诉艾瑞戴尔，也不愿派出一兵一卒跨过水晶海。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既不是因为胆怯，也不是因为他想和豺狼人结盟。 人王希望让艾瑞戴尔独自与豺狼人血战到底，让他们在战争中血流成河，等到双方都打不动的时候，利尼维亚就可以派出十万大军，跨过水晶海，一举征服整个南方大陆。 到那时，利尼维亚将变成空前绝后的伟大帝国，而人王也必将永载史册！ “只有最卑鄙的小人才会这么做！” 迪纳斯王子愤怒地拍着桌子，即使那是他的父亲，那是他的国王，但正义的王子也无法忍受这般践踏荣誉的事情。 其实不仅是迪纳斯王子，乌兹南也知道这个秘密，并且极力反对国王的决定。 在大殿里的事情发生后，乌兹南便立刻将消息转告给迪纳斯，然后派他的小老鼠在这里找到了克莱蒙。 如果国王可以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而违背自己的誓言，那么他的封臣又凭什么要在利益面前恪守他们的誓言；如果人人都为了自己的野心和贪欲罔顾誓言，那么再神圣的誓言又有什么价值？ 利尼维亚必须遵守她的誓言，就像是千百年来领主遵守他们对国王的誓言，农民遵守他们对领主的誓言一样。 这不仅关系到荣誉的问题，还有利尼维亚的立国之本，人类的分封制本就是建立在一道道誓言的基础上；如果国王带头违背了他的誓言，那么这必将给利尼维亚带来无边的灾乱。 领主们私下里勾心斗角、玩弄权术是一回事，可面对世人皆知的契约与誓言则是另一回事。 “乌兹南和我不方便去艾瑞戴尔，但利尼维亚决不能在这场战斗中袖手旁观！” 迪纳斯王子坚定地看着克莱蒙，“我需要一位值得信赖，同时又了解精灵的人做我的代理人，代表利尼维亚履行她的诺言！” “但是，我已经不再是骑士了，您把一支军队交给一个平民...”克莱蒙有些迟疑。 “那我就再把你册封成骑士，如果今后再有人，任何人，因为你做出了荣誉的事而夺去了你的骑士头衔，记得来找我，不论多少次我都会将它还给你。” 克莱蒙单膝跪地，迪纳斯王子的长剑搭在他的左肩，从来不曾有人一生中两度被册封为骑士，正如从来不曾有人类被精灵认可为他们的游侠。 “你记住，如果你因为维护正义、追求荣誉而受到了惩罚，那么错的不是你，错的是惩罚你的人，是惩罚你的规则。总有一天，我要让这个世上不再有任何人会因此蒙冤。” 迪纳斯王子后面的话既像是对克莱蒙所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许下的心愿... 根据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之间千百年来的协议，两国总会互派许多魔法师去对方的国度学习，现在正是他们回去的时候。 踏上返程的精灵魔法师多数来自于乌兹南的一项课题，《智慧生物的魔法天赋与魔力存在之间的基础研究》。 他们从乌兹南这里学习，以最纯粹、最无拘无束的方式使用魔法，试图探究魔力本源的奥秘。 迪纳斯王子和乌兹南法师没办法越过国王调动任何正规军，但他们却可以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拉拢出一队志愿兵。 只要让豺狼人和精灵相信那是利尼维亚的正规军就够了，这样的压力就会迫使人王不得不投入他的军队，即便他不愿意参战，但利尼维亚已经坐上了牌桌。 “这是我的旗帜，从某种程度上讲它就是利尼维亚的战旗，记住，只要它被敌人看到，利尼维亚就再也没办法袖手旁观了。” “到时候精灵公主那边再来正式结盟，父王碍于外交压力和在领主们面前维持契约的形象也就不得不答应下来了。” 迪纳斯王子将自己的旗帜交到克莱蒙手上，一并交给他的，还有王子特别为克莱蒙打造的一套铠甲。 一个小侍从为克莱蒙穿上那套闪闪发亮的半身板甲，灵巧的关节穿在身上丝毫不会影响他的活动；下身的腿甲被替换成了皮制镶钉的裙甲，提高着甲人再步战中的灵活性，并帮助他们节省宝贵的体力。 这样最新潮的利尼维亚步行骑士甲，最便宜的价格也要几百枚金币。克莱蒙本想推脱，但迪纳斯王子却没给他机会。 “你是为了利尼维亚而战，总要让人看着像那么回事才行。”迪纳斯王子冲他挑了挑眉，“对了，他以后就是你的侍从了。” “我叫杰拉尔德，很高兴为您服务。”男孩虽然看上去挺强壮的，但说起话来还有些羞涩。 ...... 克莱蒙带着狂野魔法师来到南港，他们将从此乘船，前往战火纷飞的艾瑞戴尔。 尽管这只是一支规模不大的志愿军，但这标志着利尼维亚将履行她的誓言。 但就在登船的最后一刻，克莱蒙在舷梯上又看了熟悉的身影——高大多毛，腰间始终挂着酒壶，肩膀上还坐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 辛？ 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除了佣兵和水手，要么就是码头上的苦力纤夫，还有谁会到这种地方找生意？ 即便金子被黑豪恩偷走了大半，辛和苹果能分到的金子也足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大熊有没有赌博的习惯，他最多只是爱买些酒而已。 克莱蒙希望自己认错了，但他也不愿意为自己留下遗憾。 在船上的事情，虽然是他也迫于无奈，但逼着兄弟们丢下他们用命换来的金子，这实在有些过于自私。 他这么做虽说是为了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但其中又有多少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呢？或许克莱蒙当时没有意识到，但若是在旁人眼里，是不是会觉得在他眼里，他的好名声可比弟兄们的卖命钱，还有那些死去的弟兄还重要！ 要知道，他们带回来的金子里，还有给死去的兄弟一份。那些兄弟已经战死，但他们都有家人，如果兄弟之间都不能拉他们一把，又还有谁能够帮得上他们？ 再次起航去艾瑞戴尔，克莱蒙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活着回来，也无法保证此生还能再次见到他们。 如果此时不向他们传达心意，恐怕克莱蒙的余生都会心怀愧疚。兄弟的性命在他眼中不是不重要，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名声有那么金贵，一个雇佣骑士哪有谈虚名的资格！ 他只是，想守护更多的人；战争能早一天结束，就能有更多的人避免遭遇同样的厄运。 “辛！” 大熊闻声回头看去，苹果也从他的肩上跳下来。 小苹果飞扑到克莱蒙身上，就好像想把他扑倒，然后一刀割开喉咙那样。 但克莱蒙看到的却不是苹果的匕首，而是她激动的笑容，两团红扑扑的脸蛋，越来越像个真正的熟苹果了。 “听说你差点儿被国王砍了头，但现在看着还不懒嘛！”辛笑得有些尴尬，似乎在为船上的事情而感到歉意。 “我...” “我...” 一人一熊相视一笑，当时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船上的事...” “船上的事...” “嗐，没啥大不了的，走走走，咱去喝一杯的！”辛勾住克莱蒙的肩膀，没有什么是一顿酒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就再来一顿。 但是克莱蒙指了指后面的船，“国王拒绝了我，但迪纳斯王子和乌兹南大法师，他们资助我去艾瑞戴尔，正义不会在利尼维亚缺席。” “嗐，那好哇，正好我和苹果已经没处去了！” 当克莱蒙问起为什么的时候，辛朝苹果那里看了一眼，“嗐，没啥，反正就是太无聊了。” “好吧，看来你还真是闲不住。” ...... 辛是不会告诉克莱蒙，在他们分别后，他把苹果送进了富家少女们都会去的教会学校，让她学习刺绣和礼仪。 只是苹果嘛，她对那些婆婆妈妈的说教和冗杂的礼仪一点都不感冒，也一点儿都不喜欢那些娇声娇气的富家小姐。 在某次争吵中，她一不小心扯掉了伯爵女儿的一小把头发... 额，好吧，苹果说那是一小把，但辛看到之后都打了个冷战。 那个可怜的姑娘，被扯掉的应该是半个头皮。 她仅仅是因为嘲笑了苹果两句，就遭受这样的惩罚，当然是非常不合适的。更何况，她还是伯爵的女儿。 他们把所有钱都赔偿给了伯爵的女儿，但那依然不够，于是伯爵打算从苹果头上也扯下半块头皮来，看看能不能补到他可怜的女儿头上。 没办法，辛只能带着苹果连夜跑路，虽然有些不太光彩，但大熊可舍不得苹果的头上也弄得鲜血淋漓。 辛知道克莱蒙的心思全在这场战争上面，他不应该拿这点儿小事让他分心；毕竟一个女孩儿的“一小把”头发，和关乎艾瑞戴尔还有利尼维亚存亡的战争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第30章 重逢 克莱蒙他们顺利抵达艾瑞戴尔，既没有再次遇上风暴，更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海盗敢公然袭击利尼维亚的皇家战舰。 尼乌斯没有跟着他们回到艾瑞戴尔，他在利尼维亚还有别的事要做。 不过雅拉倒是跟着克莱蒙一起来了，当然是背着她哥哥尼乌斯，估计等尼乌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妹妹不见了，应该少不了又要发一通脾气。 她知道再回来很危险，但她就是愿意回来，不知道是因为这里也算她的家，还是因为克莱蒙会回来。 杰拉尔德是个强壮的小伙子，不过他不怎么喜欢说话。苹果虽然趴在辛的肩膀上，但她的眼睛总是忍不住地朝杰拉尔德的方向去看，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 克莱蒙显然没意识到这个事情，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但苹果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却让辛很担心。 万一那小子把苹果拐跑了，他可不会像尼乌斯那样只知道生气而什么都不做，就算是他俩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杰拉尔德抓住揍一顿。 尽管辛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分别。可辛希望，至少在那天到来的时候，那个带走苹果的男人能让他欣喜地送别苹果... 轻松的旅途，并没有机会持续多久，因为这是战争中的艾瑞戴尔。 一进入狮鹫山脉，整个山谷中都充斥着豺狼人的嚎叫，克莱蒙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在这里将会面对多少豺狼人，他只是希望，艾利丹将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 “是利尼维亚人！” 克莱蒙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中了豺狼人的埋伏，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那只是个衣衫褴褛的精灵弓手而已。 见到艾利丹将军之后，克莱蒙才发现精灵们的处境比预想中的还要更糟。 如果不是艾利丹将军的战旗，克莱蒙几乎不敢想象这群灰头土脸的家伙是艾瑞戴尔的战士。 艾利丹将军麾下的军队早已精疲力竭，豺狼人占领了山脉的高处，封锁了狮鹫驿站的天空。 豺狼人的军力空前强大，因为暮光精灵也已经赶到了狮鹫山脉。 而且不是作为艾瑞戴尔的援军。 艾利丹将军收到了玛丽西亚的信，她本该是侍奉雷格森的首相，但她的野心却使她背叛了自己的主人。 信中所言，雷格森已因叛国罪被他们绞死，玛丽西亚加冕为暮光精灵唯一的女王；而且她宣布，暮光精灵将永世不再向艾瑞戴尔称臣！ 艾利丹将军和艾瑞莉娅公主想得都没错，雷格森没有背叛他们的友谊，但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的憎恨，不是单单靠几个统治者的友谊就能够和解的。 “艾瑞莉娅公主？” 克莱蒙本以为她已经先一步到了利尼维亚，但风暴也阻挠了艾瑞莉雅公主的行程。 狮鹫不像船只，它们可不能砍断桅杆在风暴中看运气，等到风暴结束后继续飞行。 长距离飞行本就要消耗大量的体力，如果中途耽搁太久，即使是狮鹫也会因力竭而坠落；更何况，剧烈变化的气流对飞行生物而言本就是致命的威胁，所以艾瑞莉娅公主只能原路返回。 但回来之后，他们就再也出不去了。 豺狼人的军队包围了这里，艾利丹将军多次尝试突围，或者哪怕只是暂时打开一个缺口，让驿站里的狮鹫能够飞出去。 但最后，因为双方的兵力差距太过悬殊，只能留下数不清的尸体狼狈撤退。 被困在狮鹫驿站的精灵几乎陷入了绝望——他们唯一的希望，竟然要维系在一群他们并不信任的人类佣兵身上。 “迪纳斯王子正在集结更多的军队，只不过他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克莱蒙没有告诉艾利丹将军他在利尼维亚遇到的真相。 比起真相，现在这里的精灵们更需要的信心和勇气，当然还有来自利尼维亚的援兵。 他们的相遇固然给受困的精灵带去了鼓舞，但克莱蒙的志愿兵小队，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所以精灵们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更何况重逢的，还不仅仅是艾利丹将军和克莱蒙；外头眼放绿光的豺狼人和暮光精灵，也将再次与克莱蒙相遇。 他们的军队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玛丽西亚不是个太有耐心的女人，尤其是到了最后的时刻。 毕竟在她看来，这场战争已经快要结束了，胜利已经在她手边唾手可得。 玛丽西亚绝对不会容许她的手下继续拖拉下去。 想想看啊，曙光精灵与暮光精灵数千年的恩怨将从此终结，而她则是带领暮光精灵夺取胜利的领袖。 这将是多么伟大的功绩，换作是任何人都会激动地夜不能寐。 她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暮光精灵的总攻，一定不远了。 当然，考虑到眼下这个情形，暮光精灵似乎不需要亲自动手就能打败曙光精灵，毕竟他们还控制着数目庞大的豺狼人，干嘛要用自己人送死呢？ ...... 艾利丹将军感激这些支援者们的到来，但他却无法为他们举行任何庆祝仪式，甚至都无法召开一次欢迎的宴席——精灵们的食物储备也所剩无多。 只是简单地将他们领去营地的住宿区，每人象征性地分一碗葡萄酒，就算是迎接了他们的到来。 好在狂野魔法师和志愿兵们都没有嫌弃，他们慷慨地体谅了精灵们所处的困境。 在安顿好这些志愿者之后，艾利丹将军找到克莱蒙商量迎战策略。 “放弃所有的外围吧，我们守不住的。” 克莱蒙的言论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一众精灵军官震怒。 虽然他们见过克莱蒙的胜利，也在某种程度上接纳了这个人类，但他们依旧无法接受一个出身低微的佣兵公然质疑他们的能力。 “那要不要干脆直接投降算了？”还是那个脾气暴躁的胖军官第一个站起来反对，只不过，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胖了。 “听他说下去。”艾利丹将军示意他赶紧坐下。 “把所有人撤回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或许我们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艾利丹将军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点了点头。 很明显，这次他们终于想到一起去了。 克莱蒙在来的路上，也注意到了狮鹫驿站外的地形：如果把所有的外围阵地丢掉，收缩到最后的防线，就能够通过缩短战线，在局部扭转精灵们兵力上的劣势。 但艾利丹将军担心的问题却更多一些，最后一道防线上最重要的阵地是一块突出的石台，那里不仅控制着通往狮鹫驿站的全部三条道路，而且还是这附近唯一的制高点，可以俯瞰整个防线的全貌。 如果要说哪里最应该派驻重兵把守，那么那块满是青苔的石台，绝对是当之无愧的最优选项。 可同时还有一个问题就在于，那座石台太过显眼，其上除了几处潮湿的苔藓再无别的植物，还地处三条道路的交汇口，虽是防线的关键，却也易攻难守之处。 战斗一旦开始，石台上的守军一定会成为豺狼人优先进攻的目标。 可艾利丹将军此前一直不说，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麾下的士兵早已疲惫不堪，他们根本无法担此重任。 如果守不住这座石台，即使撤到这里也没有任何用处；豺狼人会占领石台，从高处如山洪般泻入他们的阵地... 可要是克莱蒙带来的狂野魔法师们愿意的话，情况就会变得不同。 整个精灵军营地里，都找不到比他们更合适的生力军了。 但艾利丹将军和克莱蒙还需要担心另一件事，就是眼下看来，没人比这些狂野魔法师更有希望守住那座高台。 他们并不怀疑包括狂野魔法师在内的志愿兵们会果断地接下这项任务。 可他们毕竟才从平静的利尼维亚返回艾瑞戴尔，尽管这样伟大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他们对家国的忠诚和对誓言的敬重，但在经历惨烈的战斗后，他们是否还能坚持下来？ 初到此地的首战，便将他们安排在如此危险的地方，去打一场注定极为艰难的阵地防守战，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 战斗开始后，豺狼人对那座高台的攻势必将超出此前他们经历的所有战争；守卫那座石台的士兵，可能十不存一。 “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帮艾瑞戴尔度过劫难的吗，如果没有做好觉悟，我想根本没人会离开利尼维亚。” 一位狂野魔法师如此说道。 他看出了艾利丹将军的纠结，这的确是一位体恤下属的好将军，但来到这里与艾瑞戴尔同生共死，本就是他们离开利尼维亚的初衷啊。 “艾瑞戴尔将会永远铭记你们的贡献！”艾利丹将军几欲泪奔。 在克莱蒙领着志愿兵们准备前往石台的时候，艾利丹将军扯住克莱蒙的胳膊。 “你去和奥术弓箭手在一起吧，那里可能安全一些。”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克莱蒙几乎一直在为艾瑞戴尔奔走，即使是艾利丹将军都不太忍心让他再冒着生命危险留守在最危险的地方。 但克莱蒙指了指他后头的那面旗帜，颇有几分无奈。 “我得和那面旗子在一起啊，让精灵举着利尼维亚的战旗，恐怕也不太合适吧？” 利尼维亚的战旗放在那座石台上的话，只要豺狼人发动进攻，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忽视飞舞在空中的敌军战旗。 如果利尼维亚想卷入这场战争，那么哪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呢？ 许久之前，克莱蒙一直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意义何在。 为了和家人彼此陪伴？算了吧，母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因难产去世了；他宁可被神明抛弃也不愿去和他那个弑父的兄长同流合污。 为了维护世间的和平和正义？他第一次被授予骑士头衔的那一刻，他是那么想的，但很快他就把那件事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是在战场上被册封的骑士，没有圣油赐福，也没有教士祷告，长剑在肩上随便一点，他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骑士。 那他诞生是为了什么，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定都会有点什么意义。 哪怕是最卑微的农夫，也会有他的意义和价值，至少在他的家人眼里，他都是他们终其一生的慰藉和陪伴。 但克莱蒙呢，神把他丢到这个世界上，似乎连他仅有的家人都以一种最恶心的方式给了他。那对彻头彻尾的人渣父子，因为克莱蒙心里尚存正义，便成了他们嘲笑和嫌弃的对象。 他有时候宁愿自己是个孤家寡人，这样起码还能在心里少些负罪感。 直到他在艾瑞戴尔见到并经历了这些，克莱蒙才意识到，或许他的价值并不在利尼维亚，或许他就是为了在这场战争中扮演某个角色而生的。 所以，不仅是他不能退缩，他也不愿退缩到后面做一个懦夫。 ...... 豺狼人可能没给他们留下多少准备的时间，艾利丹将军决定今晚就开始收缩防线。 克莱蒙和狂野魔法师们必须在太阳一落山就布置好石台上的防御阵地，保证豺狼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 这个计划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自然也没多少人给他们送行。 但在黑夜中，克莱蒙还是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 “你就那么想当个勇敢的蠢货吗？” 不待他说些什么，雅拉就急匆匆地跑过来，眼睛有些发红，但她极力不想让克莱蒙看到。 雅拉是出身混血魔法师家族的大小姐，她又岂能理解低微的小贵族次子的无奈，克莱蒙也没时间再解释更多了，尽管他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吧。” 雅拉顿了顿，似乎是被克莱蒙的回答所震惊到了，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扭头消失在黑暗中。 “想死你就去死吧！” 克莱蒙看着火把上跳动的火焰，还有狂野魔法师们脸上或紧张、或决绝的神情，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想死啊。 但没有时间了，山谷里豺狼人的咆哮从未停歇过，如果他们不能赶快布置好防线，说不准明早豺狼人就会发动进攻。 豺狼人的军队发动了总攻，不计其数的豺狼人纵火队从狮鹫山脉外围涌进，天上还有成群结队的犄角猎鹰，为它们提供空中掩护。 当它们到达精灵的外围阵地时，一开始还小心谨慎地搜索前进，但它们很快就意识到，这些阻挡了它们多日的阵地，已经全部变成了废墟。 精灵的兵力所剩无几，豺狼人的胜利就在眼前！ 豺狼人当然会这样乐观的认为，战争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即使是人口众多且全族皆兵的豺狼人都已经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更何况是繁育速度缓慢、人口相对稀少的曙光精灵。 “继续前进！” 高山之上的暮光精灵督军挥舞着他的大旗，反正他不需要亲临危险的战场，山谷之中的危险与他何干，他只管尽快地结束这场战斗，好赶回罪恶王庭向他的女王复命。 ...... 夜幕之下，浩浩荡荡向狮鹫驿站逼来的豺狼人大军逐渐出现在克莱蒙眼前。 即使克莱蒙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他也没有料到豺狼人的数目如此惊人。 瘆人的狼啸声越来越近，地面也随着豺狼人大军的迫近轻微颤抖。 克莱蒙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但是他必须要稳住。如果指挥官先于他的士兵露出怯懦，那么这场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这些狂野魔法师虽然个个法力高强，为了能够成为狂野魔法师，他们需要在不同等级的魔法学院里学习至少二十年。 即使他们都学习过魔法战斗课，那是每个魔法师想要得到认可的必修课之一；但实战不同于任何课堂中的教学或是比试，它是关乎生死的较量，任何的错误都可能会让人葬身于此。 而狂野魔法师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曾拥有这样的实战经验。 只是在来的旅途中，经历过短暂的模拟训练。 克莱蒙必须要让他们稳住，不到最佳时机绝对不能提前出手——豺狼人不知道他们躲藏在哪里也是一个重要的优势。 “攻击！” 当第一波咆哮的豺狼人涌入脚下的山谷，克莱蒙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狂野魔法师们毫无保留地倾泻他们的咒语和法术，因为狂野魔法师的攻击方式不同于一般的魔法师，他们更倾向于使用一些原始而简单的咒语，或说是某些立即生效的诅咒，所以他们能够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一次攻击。 虽然这些原始的咒语不太擅长对抗同样熟练掌握魔法技巧的敌人，但这在面对大量不懂魔法的敌人时很有优势，这甚至比精灵弓箭手们的箭雨更加有效！ 冲在最前头的豺狼人，一下子全部变成了死得最快的豺狼人。 只是，这点儿损失，对一眼望不到头的豺狼人大军根本只是九牛一毛。 狂野魔法师的攻击暴露了他们的位置，自然就会引来更多的豺狼人向这里聚集；站在高处的暮光精灵督军还正愁找不到曙光精灵，这下可好，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很快，豺狼人的数量，就多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它们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梯子和绳索，单靠着同伴的尸体几乎就能爬上高台。 辛把铁棍舞得上下翻飞，但这依旧难以阻挡豺狼人向上攀爬。与其是说它们是自己爬上来的，不如说它们只是单纯地被身后的同伴挤上来的。 如果这里还有能够投掷巨石的德鲁伊的话，他们不需要瞄准，随手丢下一块石头都能够砸扁成群的豺狼人。但遗憾的是，艾利丹将军麾下所有的德鲁伊都已经战死了。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由于狂野魔法师的注意力全被地面上的豺狼人吸引，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天空中迫近的犄角猎鹰。 这些丑陋的羊头巨鹰松开利爪，丢下更多全副武装的豺狼人战士。 几乎就在一瞬间，石台上的狂野魔法师就陷入了鏖战，他们已经自顾不暇，自然也就没有办法继续为低处的友军提供掩护。 剩下的巨鹰继续前进，他们没有在高台上继续停留，因为在豺狼人眼里，那些兵力已经足够让它们拿下高台。 甚至说，其实拿不拿得下那座高台并不重要，如果豺狼人有把握一举击穿整道防线的话。 这些犄角猎鹰全速穿越精灵们的防线，即使不断有同伴被精灵的箭矢击落，也依旧不能让它们改变目标——狮鹫驿站的起飞高台！ 艾瑞莉娅公主和她的侍从们还在那里做起飞前的准备。 只要公主一死，艾莉娜女神的直系血脉将就此完结。按照精灵们的血统法，玛丽西亚和暮光精灵们便可以宣称自己才是女神现存的最近血脉，从而符合礼法得获得艾瑞戴尔的宗主权。 统治权不仅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依仗，名正言顺的权力来源才是安抚人心的关键，否则将会让艾瑞戴尔陷入僭主军头彼此攻伐的无尽混乱之中。 届时曙光精灵还要继续抵抗下去，反倒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一方... 克莱蒙在喘息之间，从石台上看到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那些留守在狮鹫驿站的起飞高台下的精灵咏剑士们，他们几乎是在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去抵挡猎鹰的进攻。 猎鹰没有办法从直接飞到起飞高台上，所以精灵咏剑士就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山洞的入口。 猎鹰骑手投下的长矛戳穿他们的身体，但这只能把他们更牢固地钉在地面上；哪怕是倒下的尸体，也能成为封堵山洞砖石。 就在几头最勇敢的犄角猎鹰将要冲进去的那一刻，天空突然聚集起骇人心魄的乌云，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几束伴随着震耳轰鸣突然从黑云窜出的闪电，不偏不倚地落在那几头犄角猎鹰身上，它们头上骇人的犄角，此刻变成了指引雷电最好的导体。 大概是那几束惊雷的声音太响，身边的喊杀声在克莱蒙听起来都像是耳畔的低语。 不过紧接着，天地仿佛成了两个巨大的电极，数以千计的惊雷，宛如天地分离时扯不断的丝线降临在他们眼前。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熏得克莱蒙睁不开眼睛，只是隐约间好像看到，刚才的闪电似乎只伤到了豺狼人，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更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奥妙。 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远在利尼维亚的尼乌斯就会发现，他珍藏多年的高阶雷电卷轴离奇失踪，而且他一定会怒气冲冲地找到雅拉，质问她拿那么危险的卷轴要干什么。 第31章 绝境 惊雷之后的狮鹫山谷，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这样的损失让暮光精灵督军感到震怒，原本已经唾手可得的胜利，竟然就这么化为了泡影。 他本以为精灵们已经在王庭守卫战时用光了所有的法卷，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藏了这么一手。 “把那家伙带上来！”暮光精灵督军当然不甘心就此失败，他转头对身旁的豺狼人呵斥道。 看着那个豺狼人只是有些迟疑，他手里的鞭子就狠狠地落了下去。 鞭梢划破空气发出爆鸣，落在豺狼人身上扫掉一大片皮毛，让鲜红的血肉跟花似得绽放开来。 剩下的豺狼人见状，再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刻四爪着地按照它们主人的吩咐去做。 暮光精灵督军口中的“那家伙”，就是豺狼人部落真正的首领。 为了能够控制它，暮光精灵们在它身上施加了极其可怕的刑罚，但却始终无法令他屈服。 为了更好的羞辱它，暮光精灵们从不呼喊它的真名，只是给它起一些低俗的绰号；因为它在受刑也从不嚎叫，即使痛到昏厥过去也只是嗯哼两声，所以暮光精灵们最常称呼它为——嗨嗨嗯哈[1]。 暮光精灵们从来不愿意放出它来，因为豺狼人的数目非常之多，而且它们有着与生俱来的对狼王的忠诚。 只有把嗨嗨嗯哈锁在地牢里，才能以此要挟所有的豺狼人为他们死心塌地地卖命。 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许多了。 眼见着豺狼人被天雷瞬间杀死了大半，剩下的豺狼人即使拼死一战也难有胜算，唯一的办法，也只有把这个家伙放出来，赌一赌运气。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还会为你送死？” 隔着囚车狭小的窗缝，暮光精灵督军都不愿意直视那双通红的眼睛。 “这是个交易，我与你的交易。” “我的族人应该死得差不多了，所以你觉得你还有什么筹码和我做交易？” 暮光精灵督军皱了皱鼻子，嗨嗨嗯哈身上的味道可比粪坑还糟糕。 “你还有活着的族人，杀死精灵公主，那个契约依然有效。” “就像你们上次骗我那样？” “这里没人骗过你，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暮光精灵督军满不在乎地说道，似乎这一切真的都是豺狼人自愿的一样。 但这正是嗨嗨嗯哈和豺狼人的悲哀之处，它们原本只是想和暮光精灵做个交易，为日渐壮大的豺狼人群体扩展一些领地。 咆哮荒原对繁殖迅速的豺狼人已经太过拥挤，许多动物都因为豺狼人的过度捕猎而急剧减少，这让豺狼人们不得不为自己的生计发愁。 暮光精灵就在此时恰好出现，他们说愿意为豺狼人提供一部分森林供它们狩猎，不过，需要收取猎物作为租金。 这听上去就像隶农在地主的土地上耕种，需要交给地主地租一样，虽然要受到地主的盘剥，但好歹也算是场“公平”交易。 豺狼人获得了新的土地来填饱肚子，暮光精灵也能将自己无法开发的土地利用起来。 他们之间的交易貌似能有个双赢的结果，前提是暮光精灵不是算计着豺狼人的“本金”的话。 常年生活于咆哮荒原上的豺狼人，单纯地没有发觉暮光精灵在这场交易中制定的规则有问题。 在达成协议后，许多豺狼人感恩戴德地举家迁往暮光森林定居。 可当它们到了那里才发现，暮光森林里的猎物要远远少于充满生机的宁静森林；而暮光精灵们要求的租子，却是按照宁静森林里猎物的数量定下的。 对于那些迁入暮光森林的豺狼人而言，别说是攒下应该交付的猎物，就连它们自己的温饱都难以应付。 嗨嗨嗯哈只得将咆哮荒原里多出来的猎物先匀给它们救济，然后与暮光精灵商量延缓缴纳租子的事。 没成想，暮光精灵们竟然再次爽快地答应了它们的请求，还又十分慷慨地为它们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用豺狼人原有的咆哮荒原的土地作抵押，暮光精灵愿意在十年内不收任何租子，代价只是多加一点点微薄的利息。 反正在豺狼人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利息这个词，它们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利息”看上去很小而已。 这些脑子不太灵光的豺狼人一度以为暮光精灵是它们最善良的朋友，愿意摒弃前嫌和积怨，在他们遇到困难时如此慷慨地解囊相助。 却全然没有想到，暮光精灵盯上的从来不是它们应该缴纳的那点租子，还有那点儿“很少”的利息。 豺狼人们想的只是，如果自己能多捕获些猎物，肯定能在十年之内凑齐欠下的租子；但那些本该缴纳的租子，却在那种名为“利息”的魔法的加持下，总是不停地增长。 豺狼人攒下的猎物越多，暮光精灵要收的租子也就越多。有些精明一点的豺狼人很快就发现，照这样下去，十年之后即使把所有的豺狼人都杀掉做成肉干，也没办法还清它们欠下的债务。 荒木狼伯爵曾经对狼王说过这件事，那头巨狼是豺狼人少有的聪明狼，但一开始嗨嗨嗯哈并没有在意这件事，直到十年期满，嗨嗨嗯哈希望暮光精灵能够再宽限几年的时间。 向来对豺狼人笑脸相迎的暮光精灵终于亮出了他们的獠牙，所有的计划，终于可以开始了！ 荒木狼伯爵请求释放它们的狼王，而暮光精灵的态度也很坚决，一个月内还清债务，狼王也将获得自由。 豺狼人对狼王有着天生的忠诚，就如同是道诅咒一般；只要狼王还活着，它们就永远都不会背叛狼王。暮光精灵挟持着狼王，就不怕豺狼人不听使唤。 更何况，现在的豺狼人早已今非昔比，如果暮光精灵将这项交易告诉艾瑞戴尔，它们根本无力面对两大精灵种族的左右夹击。 可是还钱，豺狼人拖欠的债务已经如同天文数字，如果要在一个月内还清，恐怕八成的豺狼人都要被晒成肉干才能补上缺口。 于是，暮光精灵又提出了另一个看上去容易得多的条件，作为暮光精灵的先锋军攻下艾瑞戴尔。 只要能消灭曙光精灵，慷慨的玛丽西亚女王愿意赦免它们的一切债务，并且还会归还咆哮荒原上的土地。 很明显，豺狼人们并没有太多的选择。 现在的嗨嗨嗯哈，也没有多少选择... 在寂静的山谷中，没人注意到一辆污秽的囚车缓缓从某条小路上驶入。 几头慌张的豺狼人谨慎地把囚车固定好，快速地解开囚笼周围粗大的锁链。 然而却没等它们跑开，沉重的铁板就从囚车上跌落下来，将这些倒霉的家伙砸了个粉碎。 ...... 在那阵惊雷过后，无数的闪电几乎消灭了大部分的豺狼人军队，就连狮鹫山脉里的群山都被削平了几分；克莱蒙他们本以为总算可以获得几天的喘息，哪怕是豺狼人再善战，它们也需要时间重整队伍。 而且，眼下暮光精灵还没有亲自上阵的打算。 但很快，克莱蒙就在山谷里听到一阵凄厉的狼啸。 虽然沙哑而痛苦，却能给人一种王者归来的威严之感。 这种声音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因为疲倦瘫软在地的精灵勉强站起，他们心怀畏惧地看着远方不知所措。 直到一头鲜血淋漓的怪物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有身后的狼尾和走路的步态还能勉强证明它也是个豺狼人。 这头巨狼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毛发，裸露的皮肤上满是干结的血痂，在血痂和毛发之间，还夹杂着不断滴落淡黄色脓水的伤口。 两只前臂上缠满了带刺的铁蒺藜，还有几根粗大的铁钩从它溃烂的皮肤间穿出。手中拎着几根略带锈蚀的粗大锁链，宛若一个刚刚从监狱中逃离的囚犯。 克莱蒙看到它之后，完全不敢相信竟然有生物在经历过这般折磨还能活下来。 巨狼似乎也看到了精灵军队的防线，它再次仰天长啸，呼喊来它的狼群。 克莱蒙见识过这一招，在巨木红杉的时候荒木狼曾经用过，他还记得数千条鬣狗在听到狼啸后疯狂的样子。 精灵弓箭手的箭矢已经所剩无几，尚存的咏剑士几乎靠着彼此搀扶才不会倒下。 克莱蒙只能紧紧握住剑柄，如果他们守不住这座石台，那么后面的战友就更守不住剩下的防线。 不过那令人恐惧的鬣狗群，却迟迟没有出现。 巨狼奔跑的身影越来越近，它所召集的狼群只是少得可怜；曾经漫山遍野的豺狼人大军，如今只剩零零星星的几头。 陷入绝境的，不只是曙光精灵，豺狼人也已经被逼到绝境。 零星的豺狼人在狂野魔法师面前根本不是威胁，但也不能坐视不理。就在狂野魔法师们施加诅咒的空当，巨狼已经跑到了石台近前。 可这座石台在它眼里，却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 它绕过石台上的守军，直奔公主而去！ 巨狼可以无视石台上的守军，但石台上的守军却不能就这样放过它。 在这座石台之后，已经几乎没有多少还能战斗的士兵了。 辛掂量了手中的铁棒，之前他被荒木狼一下子就扔飞的耻辱，他要在这头巨狼身上补回来！ 既然它不搭理他们，那就得主动出击把它引过来！ 辛从石台边一跃而下，手中的铁棍沉闷地落在它脑袋上，然后又翻滚出几个跟头，起身挑衅地看了一眼巨狼。 巨狼先是迟疑了片刻，随即转身冲上摞满豺狼人尸体的石台。 克莱蒙刚要提醒眼前的狂野魔法师小心巨狼，就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剧烈的爆鸣。 那个狂野魔法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巨狼手中的锁链砸得不知所踪，确切地说应该是当场被抽成了碎块。 锁链一次又一次地砸在地上，所及之处甚至能让岩石开裂，飞溅的尘土和碎石就像是大地的血肉；如果被击中，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狂野魔法师们纷纷四散躲开，留出足够的空间让辛在中央与它缠斗。 巨狼的攻势比荒木狼要更加猛烈，比一人还重的锁链在它手里抡得呼啸生风，每一次落地都能让石台轻微颤抖；不过这次辛也冷静了很多，一躲一闪间都在寻找反击的机会。 有几个狂野魔法师还在试图不断地袭扰巨狼，但施加到它身上的诅咒，似乎已经无法再给它带去更多的痛苦，也根本扰乱不了巨狼进攻的节奏。 锁链长鞭再次落下，其中一节锁链恰好卡在石缝之间。 辛没有迟疑，抄起铁棍一记重击，结结实实地打在巨狼的肋下，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但巨狼既没有疼痛的哀嚎，也没有立即抽搐着倒地，因为铁棍打在了巨狼皮肤下的铁钩子上。 真不知道这些折磨它的刑具算害了它还是救了它，如果不是那根铁钩，绝对没人能抗得住这一下。 虽然巨狼的锁链收不回来，但它还有被铁蒺藜包裹的双拳，一记沉闷地左勾拳正中辛的面门。 大熊辛顿时眼前一片漆黑，脚下的土地仿佛也在旋转，好在铁棍还在手中，能让他勉强维持住平衡。 紧接着，就是一阵雨点般的乱拳。 克莱蒙见状，也不敢再继续旁观，紧握手中的长剑，一个骑士绝对不能看着朋友死在自己眼前而无动于衷！ 巨狼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个瘦小的人类骑士，它捏着辛的脖子将辛提起，两只巨大的狼爪死死夹住大熊的头颅，任凭辛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 好在苹果不在这里，如果苹果看到这一幕，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救她的大熊。但现在不是只凭蛮勇就能取胜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要了她自己的命。 巨大的狼爪正在越夹越紧，辛的表情也变得痛苦不堪。 突然，巨狼猛地一晃，松开双手把辛丢了出去。它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找死的人类骑士刺穿了自己的小腿。 克莱蒙本想刺穿它的膝盖，但奈何他根本够不到那里。这样的攻击没能重伤巨狼，但却彻底激怒了它。 巨狼的爪子在它身下穿梭，克莱蒙试图翻滚逃离它的身旁，但巨狼的速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克莱蒙被巨狼一把抓起，他从未感受过这般压力，巨大的力量压迫在他的下身和腹部，就好像身体里的脏器马上要从嘴里被压出来一样痛苦。 这股力量还在变大，克莱蒙甚至觉得他听到了自己盆骨碎裂的声音。 克莱蒙感到自己即将昏厥，也可能是即将死亡；模糊的意识中他隐约看到一只金色飞鸟，那只鸟还带来一种炽热的感觉，让他身体的疼痛好像也骤然缓解。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第32章 前路 落地时身体再次传来真切的痛感，提醒着克莱蒙他还活着，起码也算是件好事。 而刚才那只模糊的金色飞鸟依然存在，看来不是来自天国的使者。 克莱蒙看清了它的模样，虽然粗看上去有点像传说中的凤凰，但其实只是一团凤凰形状的火焰。 这自然是出自某个火焰法师的手笔，而且还是一位技艺高超的火焰法师。 但单凭这样的一个凤凰形态火球，依然无法立刻杀死眼前的巨狼。 巨狼痛苦地嚎叫，虽然死亡对它而言已经是板上钉钉，但什么时候却还是个问题。 即便是它目前的样子，也足够再拉上几个周围的魔法师给它垫背。 也就在这个空当，辛重新拾起了他的铁棍，照着巨狼的脑袋狠狠垂下！ 一声闷响之后，巨狼的脑袋上流下几股红红的液体。但辛并不准备作罢，收回铁棍从侧面又是一记抽击，直接将那巨狼的下颚从它脸上打飞。 失去支撑的血肉凌乱地跌落下来，残缺的狼牙歪斜得露在外面，敞开的喉管和被血液包裹的舌头发出呜咽的声音。 巨狼摇晃着身体，踉跄着不肯倒下。 它再次举起手中的钢鞭，重重劈向辛刚刚落地的位置，崩起的碎石跟散弹似得冲向四周。 石台下，苹果挣开杰拉尔德的手，发疯似地跑来。 她讨厌那头巨狼，因为它想伤害辛。 苹果灵巧的步伐三两下便迈上石台旁的峭壁，荡着一根倒伏的战旗上垂下的布条飞到狼脖子上。 将手中的匕首狠狠戳进巨狼的喉咙里，双手紧握刀柄，将自己的体重压在刀身上，撕开巨狼脖颈处的皮肉。 鲜血如泉涌，那头巨狼终于支撑不住跌倒在地。 直到它彻底没了声响，浑身是血的苹果才松开手中的匕首。 不远处的雅拉，则在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爆发出了这么强大的力量。即使是魔法学会里的大法师们，也不一定每次都能召唤出火焰凤凰来... 没人知道暮光精灵是何时离开的。 反正巨狼倒下之后，剩下的豺狼人很快都消失在了丛林里，暮光精灵的弓箭手没过多久也消失了踪影。 那样正好，艾瑞莉娅公主终于可以前往利尼维亚了。 临行前，克莱蒙悄悄将纸条递给公主：王子是您的朋友，但千万小心人王。 ...... 送别艾瑞莉雅公主之后，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又成了所有人不得不关心的问题。 “越过星光河，直接去暮光森林里把那些发霉紫薯按在地上，一个接一个地捣烂他们屁眼儿！”脾气暴躁的胖军官挂着受伤的胳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急脾气。 发霉紫薯，是曙光精灵对暮光精灵最恶毒的称呼。 因为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一样有俊美的容貌和修长的体型，但他们却是紫肤白发，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白毛的细紫薯。 “或许是个好主意，我们现在人数虽然不多，可剩下的都是以一当十的战士。” “如果只是以袭扰为目，那么可以快速跨过边境，直接偷袭罪恶王庭，或许能够打乱他们的部署，为利尼维亚的援军争取时间。” 克莱蒙其实也赞同那样的观点，但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粗暴地对待暮光精灵的屁股。 一同经历过许多之后，许多精灵军官终于认可了克莱蒙的能力和人品，他们之中的不少人都在微微地点头。 这是能最快提振士气，同时向暮光精灵送去警告，阻止事态进一步恶化的办法。 但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玛利西亚没有被这种恐吓吓住，曙光精灵们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虽然他们还有利尼维亚的援军可以倚仗，可艾瑞戴尔的安危终究不能系在别人身上。 “不行，这太冒险了。”为了更长远的考虑，艾利丹将军没有同意这个建议。 “对不起克莱蒙，不是我不信任你，也不是我不信任利尼维亚，但艾瑞戴尔还没有被逼到那种地步。” 在艾瑞莉雅公主不在的时候，艾利丹将军就不能只从军事角度思考问题。 艾瑞戴尔是一个以精灵为主体的王国，除了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以外，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精灵族群。 虽然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之间始终摩擦不断，但包括阿沃克人、侏儒、树精在内的大部分其他精灵，都更加认可曙光精灵对艾瑞戴尔的执政权和领导力。 如果艾瑞戴尔在战争中过度依赖利尼维亚的力量，甚至将扭转战局的希望都寄托在利尼维亚身上，那么在战争结束之后，来自内部的分裂有可能会让艾瑞戴尔陷入更多的麻烦。 所以从艾瑞戴尔的角度考虑，艾利丹将军希望尽可能依靠精灵们自己的力量。 毕竟那些精灵们与曙光精灵之间，曾经签订过许多的友好条约，以保证在一方有困难的时候，能够获得另一方的帮助。 千百年来，曙光精灵因为强大的军力和绝对的领导地位，在这些条约中一直都是提供帮助的一方。现在，或许曙光精灵们该放下他们高傲的样子，向曾经的盟友们，寻求一些帮助了。 素来高傲的艾利丹将军不想这么做，从小到大他都鲜少有求于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更何况他也不能那么自私地以为，他一个人的自尊心比艾瑞戴尔的未来更加重要。 “去巨石阵，那里是德鲁伊的家乡。” 德鲁伊？ 克莱蒙记得很清楚，所有在艾瑞戴尔军队中服役的德鲁伊，似乎已经全部阵亡了。 在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同胞之后，德鲁伊们还会愿意为曙光精灵提供兵力吗；即使他们愿意，这些最强壮的德鲁伊已经牺牲了，他们还能提供些什么呢？ 克莱蒙把他的疑惑告诉艾利丹将军，但艾利丹将军只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其实，精灵和人类的差距，好像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 人类领主因为自己也要参与服役，所以才会带着身边最优秀的士兵响应封君的号召，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而精灵部落因为更松散的分封和契约关系，他们的首领往往不必亲自去封君身边履行义务。 所以精灵部落一般只会把新兵送去艾瑞戴尔的军队里参加训练，或者也可以说是替他们的封君服役，这在和平年代没有区别。 各个精灵族群最精锐的战士，则永远都会留在家乡，保卫他们自己的家园，而不是去参加某个国王的战争。 精灵们的生活，并不总是如传说般平静，各个小部落之间也会有边界冲突，以及因猎物或贸易而发生的摩擦。 最精锐的战士留在家里，缺乏经验的年轻人去艾瑞戴尔服役。 等到年富力强的战士们退役，曾经的年轻人也带着从军队里学到的本领回来了；然后交替往复，既承担了应尽的义务，又最大地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并非所有的精灵都恪守荣誉和传统，他们也会在规则之间投机倒把，就像他们所瞧不起的人类一样。 “顺境中的友谊，到了逆境里，可能会不那么牢固。” 克莱蒙提醒艾利丹将军，这是他在人类世界学到东西，很难受在精灵的世界里它会变得有什么不同。 艾利丹将军点头默认这一说法。 “所以我们先去巨石阵，那里的德鲁伊永远不会背叛他们的朋友。” ...... 眼前的大德鲁伊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完全相反，他看上去只是一个头顶荷叶的老爷爷。 克莱蒙十分怀疑这个年迈的精灵，是不是真得如艾利丹将军所言：他是忠诚卓越的战士，而不是需要被战士保护的对象。 “来吧老伙计们，让他瞧瞧我们的厉害！” 那个头戴荷叶当帽子的老爷爷似乎感受到了克莱蒙的疑惑，并且视作是一种挑衅。 忽然，一头绿色的丑熊从村子里跃出，熊背上还骑着另一个秃头大胡子爷爷，并且还没有牙。那熊二话不说就朝克莱蒙扑来，多亏他闪得快，才没被绿熊一掌乎死。 但是克莱蒙却没看到从背后飞来石头，被结结实实地推到了泥里。 要不是迪纳斯王子送给他的铠甲质量好，他觉得自己的脊椎都要被打断了。 “住手，他是我的朋友。” 多亏艾利丹将军及时赶到，剩下的七八块石头才在克莱蒙身后停下。 “请原谅，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不太喜欢被人质疑。”艾利丹将军拉起克莱蒙，然后就走过去和那几个大德鲁伊交谈起来。 克莱蒙本以为那将会是一场漫长的谈判，他正想过去看看，或许自己还能帮得上忙。 但没想到，他刚走过去，谈话就已经结束了。 “小东西，还敢瞧不起我们，等你见到我们是怎么对付暮光精灵的时候，你就知道刚才那几下，只能算是挠痒痒！” 对付暮光精灵？克莱蒙看着艾利丹将军。 就这么快？就这么容易就把他们说服了？没有谈判，没有条件，就这么简单？ “我说过，德鲁伊是曙光精灵最重要的朋友，他们永远不会背叛我们。”艾利丹将军耸耸肩，就好像一副他早就知道会如此的样子。 “再去哪？” “去格林堡，看看另一群老伙计。”艾利丹将军重新翻身上马。 格林堡虽然在暮光森林里，但那其实是曙光精灵控制下的最东边的领地，也是扼守两大精灵的领土之间唯一通道的重要据点。 不知是因为担心计划提前暴露，还是畏惧曙光精灵部署在那里的守军；到现在为止，暮光精灵都还没有进攻格林堡的行动，亦或者，他们也可能是想等杀掉艾瑞莉娅公主之后，再前后夹击那里。 但是艾利丹将军相信，在暮光精灵得知公主从狮鹫驿站逃脱后，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调集大军攻打那里。 格林堡的戒备一直森严，守军也是艾瑞戴尔最精锐的黄金长弓团和半鹿人战士。 不过如果能让他们提前得到敌人即将大举进犯的消息，那么想必一定能更好地阻击暮光精灵。 ...... 从巨石阵到格林堡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在路上经历的每个村庄，仿佛都经历了难以言说的不幸。 “难道暮光精灵的军队已经越过了格林堡？” 克莱蒙问道，眼下这个局势，再谨慎都不为过。 “不可能，黄金长弓手都是最优秀的猎人，半鹿人战士甚至能够通过森林里的藤蔓感知敌人的存在，一支军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穿过他们的防线。”艾利丹将军的回答听起来十分自信。 但他说话时躲闪的眼神暴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现在的局面让他也有同样不好的感觉。 格林堡西侧到巨石阵之间的村庄，都是近年来逃离暮光森林的妖灵们建立的，此前虽然一直有妖灵从暮光森林逃往宁静森林，但却从来未像近几年这么多。 原本的星光河岸边已经安置不下，所以艾利丹将军才会允许他们在巨石阵和格林堡之间的荒地居住。 本想着格林堡足以挡住暮光精灵的报复，毕竟妖灵屈服于暮光精灵，多半也是因为暮光精灵的武力太过强大。 但克莱蒙他们在一路上见到所有妖灵村庄，却几乎都被毫无人性地屠戮和焚毁；再加上不远处的巨石阵却丝毫没有受到侵扰，这就说明屠杀者对目标的选择有相当强的针对性。 是积怨已久的报复行动还是部落之间的边境摩擦？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毕竟这片荒地上根本没有其他原住民。 除了暮光精灵，还有谁会和一群逃亡至此的妖灵有这么大的怨恨。 “前面的村子好像有人。” 克莱蒙的小侍从杰拉尔德虽然看上去有些笨拙，可他的眼神倒还不错。 杰拉尔德指向前方，那个村子的门口确实站着几个神情木讷的妖灵；村子里头还飘着阵阵浓烟。 渗透进来的暮光精灵小队！ 希望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艾利丹将军二话不说，立刻带领着队伍将村庄团团包围。 奥术长弓手占据外围的高地，封堵暮光精灵们的退路以及戒备敌人援军的到来；大德鲁伊的巨熊和咏剑士们抵近村庄周围，等待着指令破门而入；游骑兵、弓箭手以及人类志愿兵们则分列两侧，等待着咏剑士破门后沿着敌人防线的缺口突入其中，摧毁暮光精灵的防御阵地... 既然这些暮光精灵连手无寸铁的妖灵都不放过，那就也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但奇怪的是，村落门口的这些妖灵，见到艾瑞戴尔的旗帜之后，非但没有奔跑着上前寻求庇护，反倒一股脑儿地往村子里跑。 似乎村外的曙光精灵，比村里正在杀戮他们同伴的暮光精灵还要可怕。 躲藏在村落里的暮光精灵，听到外头的呼喊也没有出来投降的打算，反而在村子里杀地更起兴了。 原本只是一些稀稀松松地哀嚎，艾利丹将军一喊之后，立刻就变成了成群的嚎啕。 “攻进去！” 大德鲁伊们驱赶了几头绿色巨熊先一步冲进去。 杰拉尔德也跟在克莱蒙的身后，上次克莱蒙让他看住苹果待在后面，但他却一直为自己既没能看好苹果，又没保护好自己的骑士而自责，所以这次他决心好好表现。 村子里头只有十几个暮光精灵，但所有人都手持大刀巨盾，还有精良的全身铁甲，那几头的绿色战熊几乎没撑多久就被全部干掉。 特别是其中一个拿着双手巨剑的家伙，他险些一剑就要了杰拉尔德的命，多亏了大熊辛及时出现，才勉强拖住他。 “琳恩？”[1] 艾利丹将军认出了那个使用巨剑的暮光精灵，大名鼎鼎的魔剑士琳恩，罪恶王庭的卫队司令。 一想到这里，艾利丹将军勃然大怒，张弓搭箭便要亲手解决这个叛徒。 但出乎他意料的，却是琳恩在意识到艾利丹将军也在这里之后，竟直接丢下手中的巨剑，还让身边所有的暮光精灵也都放下武器。 村子里没了喊杀声之后，顿时安静地可怕；除了一个手持弯月双刀、披头散发的赤膊汉子，依旧在那里不停地屠杀着被捆绑起来的妖灵。 “雷格森？” 虽然眼前这个疯子一样的家伙和记忆里优雅端庄的雷格森有些差异，但艾利丹将军确信自己绝不可能认错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 传闻中，暮光王子雷格森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怎么还活着？ “复仇...复仇...” 雷格森如同受到诅咒一般，无论艾利丹将军问他什么他都只回答那一句话。 没办法，艾利丹将军只好找琳恩去问个明白。 琳恩并不是主张与曙光精灵交好的那一派暮光精灵，过去艾利丹将军与她也没太多往来。 但至少她是个正派的暮光精灵，除了立场不同之外，几乎没什么值得厌恶的地方。 “我们从未背叛艾瑞戴尔，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这很奇怪，但我们是在为你们杀这些妖灵！”琳恩的眼神里没有丝毫闪躲。 “那是什么样的缘由，需要让你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其实看到雷格森还活着，艾利丹将军就感到事情背后必有隐情，但屠杀沿途的每一座村庄，连里面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实在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底线。 “最近几年逃往艾瑞戴尔的妖灵越来越多，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琳恩没有直接回答艾利丹将军的问题。 “因为暮光森林的收成也不好？”艾利丹将军有些拿不太准。 “我们部署在边境上的岗哨不是瞎子，如果他们发现这么多妖灵叛逃，罪恶王庭一定会有所反应。” “所以你们以前并不知道？” “因为。”琳恩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意。 “她故意向艾瑞戴尔派出这些妖灵，为她收集艾瑞戴尔的情报，必要的时候它们也会加入战斗，偷袭你们在格林堡的守卫。”琳恩继续说道。 所有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妖灵，都是对暮光精灵最忠心的妖灵，即使是来到这里才出生的孩童，也会被它们的父母所教育，信奉忠诚于暮光精灵才是它们生命中最光荣的事业。 如果这些妖灵没有被杀，那么曙光精灵在暮光森林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送到玛丽西亚手里，她可以像看木偶戏一样看着曙光精灵。 “我想你们一定也不知道另一件事，豺狼人其实早就放弃了它们复仇的野心，它们根本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琳恩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都见识过豺狼人如何残杀自己的同伴，许多巨木红杉的幸存者闭上眼甚至还能回想起漂在血海上的断肢残臂。 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们，那些杀害他们无数同胞战友的凶手，其实不想与他们为敌。 这是多么可笑啊！ “玛丽西亚趁着豺狼人出现了饥荒，用一些下流的手段骗了它们...” 艾利丹将军沉默良久，两个彼此本可以继续相安无事的种族，在一个野心家的挑唆下，各自都经历了极为血腥的不幸。 虽然曙光精灵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这样的胜利却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而这样的悲剧，看起来似乎又要在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之间上演。 即使，在这片土地上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流了几千年的血，难道流得还不够吗？”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弃仇恨，总有人觉得正义还没有到来；而且，许多人都认为臣服于艾瑞戴尔脚下太过软弱...” 艾利丹将军想起来，很久之前就有人曾经对老女王说过，那张和平条约带来的不是艾瑞戴尔彻底的安宁，只是暴风雨前片刻的宁静。 但那些久居王庭中的掌权者，当时并未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们以为将两大精灵的王权血脉结合，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毕竟从法律上，是如此规定的。 第33章 对话 白天他们跟随精灵部队向格林堡行军，晚上克莱蒙则在篝火旁陪着杰拉尔德训练。 辛和苹果也在那里。 说实话，这种时候辛更喜欢靠在一个树墩旁，或者找到一朵松软又巨大的蘑菇。 然后拎着壶酒，躺在宁静的夜空下数星星，慢慢享受这难得的清净，直到困意袭来，然后在起床号里骂骂咧咧地迎接下一个早晨。 但苹果想来，他就只好跟着过来。 顺便，过来瞅瞅克莱蒙的笑话。 不过虽然克莱蒙的剑法确实稀烂，但他训练起别人来，可还是一套一套的。 自己使剑好不好是一回事，能不能把别人教好又是另一回事。 他足够有耐心，帮杰拉尔德纠正动作里的错误；他也足够智慧，能为杰拉尔德解释每招每式的目的和要领。 克莱蒙对这些技巧的了解丝毫不逊于他的大哥，只是放在自己身上，却总是因为手脚不够协调而让动作变形罢了。 但杰拉尔德不一样，他不仅学得认真，而且关节灵活，再加上力气又大。 一段时间后，已经进步飞快，甚至能和克莱蒙打得有来有回。 最近这几天，克莱蒙也会喊起辛来，让他来陪杰拉尔德过几招。 光和自己这样的对手比试，克莱蒙担心会影响杰拉尔德的技术，让他误以为有些动作即使不到位也能起效。 毕竟人都喜欢偷懒，但这样对他的成长无益。 只有不停地面对压力、挑战真正的高手，才能让本领得到锻炼... 今晚杰拉尔德的表现相当不错，灌铅的木剑在他手里就像手臂的延伸，脚下的步法也越发灵活。 面对辛的左手，他终于不再一味退却，竟然能看准辛换气的空挡，见缝插针似地反击。 苹果为杰拉尔德打中辛的肚皮而鼓掌，甚至想要扑上去抱一抱杰拉尔德，但却被大熊一爪按住难以再靠近半步，只留下两只胳膊抡得像车轮。 被挡住的苹果放弃了拥抱的想法，转而也学着杰拉尔德的样子去拍大熊的肚子。 大熊的肚皮用力拍上去，就会像布丁一样抖个不停。 虽然苹果从来没吃过布丁，但她很喜欢这种感觉。 克莱蒙也为杰拉尔德的进步而感到高兴，这是他作为师傅带的第一个徒弟。 兴许以后哪天他老了，再也干不动佣兵的时候，靠着在城堡里教人剑术也能过得不错。 除了剑技之外，克莱蒙还会为杰拉尔德讲授兵法。告诉他作为领主的幕僚，骑士应该如何辅佐主君指挥一场战役。 有时候雅拉也悄悄走过来，静静地坐在克莱蒙挪开的半截木头或石头上。 但今晚，兴许是杰拉尔德的进步着实令人高兴，她在克莱蒙讲完后轻轻推了推他。 克莱蒙跟着雅拉从篝火边走开，来到一棵大树下，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谢你，救了我...”克莱蒙想先打破尴尬，但他和女孩儿说话的技巧，显然不像他和领主们讨价还价时那样高明。 “就只有一句谢谢？” 虽然晚上的林间一直有清凉的微风，克莱蒙也早就脱去了身上的甲胄，但他还是觉得脸颊有点热，一定是刚才离火堆太近了。 “好啦好啦，之前你不也救我来着了嘛！”看着克莱蒙涨红的脸，雅拉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样子？”雅拉轻轻靠在树上。 “我想活下去，活着，回去...”克莱蒙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他想起来雅拉曾说过他是个想死的傻瓜。 作为一个雇佣骑士，大多数时候克莱蒙都没有机会静静地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毕竟他只是个雇佣骑士，每天过得都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身边的兄弟就是最重要的人，正在度过的现在才是是他们唯一拥有的时间。 “活着回去之后呢，你不想当一辈子佣兵的，对吗？” 雅拉紧紧地盯着克莱蒙，期待着他能给出一个更好的答案。 有那么一个瞬间，克莱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想张口对雅拉说，等战争结束后，等他们活着回去后，他想牵她的手、吻她的唇，和她一起漫步在利尼维亚郊外的樱花林里共度每一个春日的午后。 但他还是放弃了，雅拉来自高贵的魔法世家，而自己只是个小小的雇佣骑士。 哪怕是当个城堡里的剑术教头，对他来说都算得上好出路。 面对这样悬殊的差距，他该如何说服她的父兄和家人认可他呢？ 即使他是唯一一个被两度册封的骑士，还是艾瑞戴尔第一个人类游侠，但他既没有一丁点儿魔法天赋，也没有能配得上她的显赫家世。 而且最重要的，是克莱蒙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能不能给雅拉一个值得期待的未来。克莱蒙不想当一个阿克尼那样自私的人，他不能只想着自己。 “克莱蒙！” 艾利丹将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尽管克莱蒙知道自己应该现在跑开会像个懦夫，但他还是觉得将军的召唤是最及时的解围。 克莱蒙在心底暗暗思量：现在不是在宫殿的花园里，我不能在战争以外的事上分心，雅拉她不会怪我的，应该不会吧... 克莱蒙不知道艾利丹将军叫开他是为了什么，艾利丹将军始终不肯提前说清楚，不过克莱蒙知道，肯定不可能是为了故意打断他和雅拉。 一直到艾利丹将军的帐篷里，克莱蒙才明白将军真正的意图：守夜的哨兵抓住了几个妖灵，但还有已经逃走的。 被抓住的这几个瘦小妖灵，它们的年纪看上去不会比苹果大；不过从抓捕时的表现来看，它们应该已经是相当熟练的间谍了。 “如果你不绞死它们，可就太对不起这些小家伙们做出的觉悟了。”琳恩的话显得有些刻薄，或许暮光精灵们都是这样。 “绑起来就足够了，它们还只是孩子。”艾利丹将军感到有些无法接受。 “被它们杀了的人也这么觉得。”琳恩像是抱怨，但她没有继续质疑艾利丹将军的决定。 “琳恩，你去重新安排一下营地里岗哨的位置和巡逻路线，我担心哨位已经被他们摸透了。” 艾利丹将军说完，就又回到他的地图前，“克莱蒙，你过来帮我想想外围的暗哨。” 第34章 格林堡 终于穿过满是蘑菇和藤蔓的丛林，越往暮光森林深处走，这里看起来就越不像一个正常的世界。 克莱蒙从来没见过比树还粗的蘑菇，也没见过蓝色的树叶，还有会喷出瘴气的巨大泡泡果。 本就小心谨慎的克莱蒙，除了老老实实地待在队伍里哪也不敢去，只有精灵们去哪他才会跟在他们后面。 但是现在到了格林堡，总算是可以暂时松一口气，起码这里有高大的城墙，还有数千名绝对忠诚于艾瑞戴尔的战士。 格林堡里的守军装备精良，黄金长弓团的人数虽然不多，但这些弓手能在别人射出两支箭的工夫射出三支，而且更远、更准。 不过最令克莱蒙惊讶的，还是在精灵们口中被称为半鹿人的森林守护者。 这些半鹿人和传说中的半人马相差很大，虽然他们都有着同样远强于常人的上身，坚实的小臂几乎和人的脖子一样粗；但相比于半人马粗壮高大的马身，半鹿人下面的鹿身却显得有些瘦弱，不过这也让他们在森林里更加灵活。 苹果调皮地过去戳了一下，结果险些被暴躁的半鹿人用犄角戳成肉串。 ...... 精灵们已经肃清了宁静森林里的敌人，现在他们要开始着手反攻了。 艾利丹将军计划加固格林堡的防御工事，依托这里坚固的城墙和堡垒拖住暮光精灵的主力，等待利尼维亚援军的到来。 艾瑞莉雅公主已经从水晶海对岸送来了好消息，人王同意履行他们的诺言，迪纳斯王子会亲自带领一支军团支援艾瑞戴尔。 届时等迪纳斯王子的援军赶到，他们就可以里外夹击，在格林堡外消灭反叛的暮光精灵。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都是一个合理的策略，也是此时最容易想到的策略。 毕竟格林堡地处曙光精灵领地的边境，利尼维亚的援军又即将到来，只要这里拖住暮光精灵，战争很快就能结束，艾瑞戴尔也不需要经历更多的创伤。 “你再带人回去看看，不能在我们和暮光精灵交战的时候，身后还留着一群这样的叛徒！” 为了稳妥起见，艾利丹将军不希望在战斗爆发之后，自己的身后还留下任何潜在的威胁。 此前哨兵们在行军道路附近一直都有发现妖灵的踪迹，虽然它们目前一直没有骚扰过精灵军队，但艾利丹将军还记得琳恩的警告，或许战斗开始之后，它们就会拿起武器从后面发动偷袭。 所以他安排克莱蒙带队回防，并从格林堡里拨出了一支数量不小的军队。 但这只不过是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共同演得一出戏！ ...... 事情还要从艾利丹将军叫走克莱蒙的那天晚上说起。 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还有琳恩正在讨论沿途抓获的妖灵间谍，虽然外围的斥候部队每天都能带回十几个遍体鳞伤的间谍，但琳恩相信跟在他们身后的间谍一定不止这些。 琳恩跟着雷格森在巨石阵和格林堡之间焚毁了几十座妖灵村庄，一开始他们只是将妖灵们集中起来统计数目，但很快他们就发现妖灵比他们预想中狡猾得多，以至于有些妖灵甚至能在他们眼皮底下来回出入。 后来，雷格森和琳恩干脆直接用屠杀的方法统计村庄里的妖灵数目；但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杀死的妖灵数目，总要少于一个妖灵村庄该有的妖灵数目。 这就是说总有漏网之鱼是找不出，杀不尽的。 这些漏网之鱼会看到艾利丹将军在巨石阵召集了德鲁伊，也会看到他们行军在通往格林堡的路上；只要它们将这些消息送出，那么暮光精灵一定不难猜出，艾利丹将军决心将格林堡变成最后的决战之地。 “如果玛丽西亚从十年前就开始准备，十年之间许多事情都会变化，但一座城堡的位置、还有这座城堡的结构却没办法改变；如果她提前做了些什么准备的话，找到攻破格林堡的方法一定是其中之一。”克莱蒙这么说道。 在这种情况下还将决战地点选在格林堡，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了。 特别是他们都还记得，豺狼人为了对付杜拉斯竟然专门训练了装有金刚石牙齿的鬣狗，或许那也是出自暮光精灵的手笔。但不管怎么说，跟着敌人的思路一头撞上去，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果放弃格林堡的话，就得在野外面对暮光精灵的三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七千人。”艾利丹将军认同克莱蒙的这一说法。 但现在他们的军力依旧弱于暮光精灵也是不争的事实。 “玛丽西亚现在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围剿你们上，罪恶王庭一定不会留下太多兵力。”琳恩笃定地说道。 “我们之前讨论过这个想法。”艾利丹将军有些疲倦地回复，最近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思考战胜暮光精灵大军的办法。 送别艾瑞莉雅公主之后，艾利丹将军和身边的精灵军官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从军事上这是可行的建议，但对艾瑞戴尔而言这却未必是最好的做法。 “或许，现在的情况与当时不同了。”克莱蒙的思维依然活跃，没有照搬之前的结论着急否定。 克莱蒙在和豺狼人的战争中学到很多东西，但荒木狼当时使用的穿插战术，还有灵活多变的指挥风格，才是令他印象最深刻的。 荒木狼伯爵是个可怕的敌人，也是个可敬的对手。 现在的情况，与当初刚刚和精灵公主分别时确实有了很大的不同。 除了格林堡守军和德鲁伊的支持，为艾利丹将军带来了更多身经百战的老兵外，还有琳恩和雷格森的加入。 雷格森才是暮光精灵真正的亲王，罪恶王庭中仍然有许多他的支持者。 这就意味着如果艾利丹将军的部队出现在罪恶王庭之外，他们将不仅仅只有袭扰的能力，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攻下那座城市。 跟随玛利西亚的叛军里，未见得全部都是死忠派。 尤其是她最大的支持者巴杰尼蒙，与她的合作也并非铁板一块。 如果能对他晓之以理，或许都不需要利尼维亚的援军就能直接结束战争。 “但我们怎么才能甩掉身后的尾巴，在敌人察觉之前去罪恶王庭？”艾利丹将军有些疑惑地看向克莱蒙。 “如果让他们都以为我们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死守格林堡等待利尼维亚呢？” “我知道另一条通往罪恶王庭的小路，我们就是从那边逃脱出来的！”琳恩也被这种大胆的想法所折服。 第35章 仙女龙 琳恩说的小路是经过水晶湖，绕路北边的回光草原，这样就能避开暮光精灵在幽光森林里的营地，直扑罪恶王庭。 这条路上的暮光精灵会少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德鲁伊们似乎仍然感到十分不安。 克莱蒙听到他们好像在谈论一些关于湖中巨蟒的传说。 但当克莱蒙凑过去的时候，他们却不愿意透露更多。 虽然不知道传说中的湖中巨蟒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它让大德鲁伊们感到这般恐惧的话，应该不会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艾利丹将军命令队伍谨慎前进，而且始终都要有足够的岗哨盯着湖面，哪怕水晶湖此刻平静的像镜子一样。 所有人都在担心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湖中巨蟒，却没有注意到他们贸然闯进了另一群湖畔生物的领地。 几条粉得有些发紫的小龙，突然从树林间冲出，用龙焰挡住了众人前行的道路。 “这是什么！” 克莱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所有古老的故事里都见过龙的传说，但他却从未有幸亲眼见过这些神奇的生物！ 相传它们生着蝙蝠状的翅膀，有着蜥蜴般的样貌，它们或爱好黄金、或公正善良，但所有的龙都能够喷出炽热的龙焰，能够烧化钢铁的火焰。 克莱蒙本以为龙应该会是凶神恶煞，至少也该是巍峨高大。 可这些龙，它们不比一个人大多少，粉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看上去似乎还有点可爱。 “为什么水晶湖畔，还会有龙？” 克莱蒙本以为艾利丹将军一定会知道答案，但所有的精灵也都同样疑惑。 毕竟他们很少到达暮光森林深处，自然也不可能见过只栖息在水晶湖畔的仙女龙。 “仙女龙是暮光精灵境内唯一的龙，只不过最近几百年我们才发现它们，还没有将它们完全‘驯化’。”虽然精灵们不知道，但生长在暮光森林的琳恩却可以回答。 “你们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艾利丹将军警觉地看着琳恩。 “因为我们打算把这些龙驯化之后，带到战场上再告诉你们。”琳恩用食指轻轻划过艾利丹将军的脸颊，有些轻佻地说道。 曙光精灵不会完全相信暮光精灵，暮光精灵自然也不会完全信任曙光精灵；万一哪天老邻居又不请自来，总要准备点对方不知道的东西好好接待一下。 “这是敌人？”克莱蒙疑惑地问道。 “敌人？只有玛丽西亚那个蠢货才会相信龙能够被驯服！”琳恩听到克莱蒙的话，感到十分可笑。 任何一种龙都是高傲的生物，它们比精灵还要骄傲，别的生物只能和龙做朋友，而永远无法成为它们的主人。 龙有智慧、有力量，人类亦或是精灵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它们的主人，即使是艾莉娜女神也没有把浮士德当作自己的仆人。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拉拢它们？”克莱蒙继续试探着问琳恩，尽管他感觉这个暮光精灵很不喜欢自己，但该问还是要问的。 “谁知道呢，或许玛丽西亚能开出更好的价码，有善良的龙就有贪心的龙，我也不知道仙女龙属于哪一种。” 克莱蒙最讨厌这样的家伙，不帮忙想办法就算了，还非要说风凉话，再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高冷架势；怪不得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总是解决不了他们的矛盾，有一群这样的家伙互相甩脸子，没问题也得闹出问题。 “保险起见，杀掉这几头龙，然后我们赶紧绕道，万一它们对玛丽西亚更加忠诚...” 克莱蒙向艾利丹将军提出建议，却艾利丹将军拒绝。 “虽然我不太了解这些龙，不过敌人的敌人或许就是朋友，玛丽西亚是个野心家，我不相信会有人愿意死心塌地地追随她。” 仙女龙是暮光精灵的敌人？刚才琳恩不才说了，暮光精灵想要驯服仙女龙吗，暮光精灵怎么会拿它们当作敌人？ “如果有人成天想当你的主人，把原本自由的你当做牲口使唤，你会把他看成主人还是敌人？”琳恩拍了拍克莱蒙的肩膀，似乎在暗示他和那个玛丽西亚一样是个自大的蠢货。 不过这不能全怪克莱蒙，反正人类一直都不太擅长尊重其它物种；在人类的世界里，人类总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当老大，而且是一定要比别的动物高一头的那种。 人类总是很难体会到其它动物的感情，更没办法设身处地地替它们考虑一下；毕竟人只是为了吃猪肉的话，干嘛要在乎猪活得开不开心呢？ 这种想法用在猪牛羊马身上或许没错，那些动物愚笨迟钝，或许意识不到喂它草料的主人的恶意。 可是龙不一样，龙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能分出其中区别。 ...... 正当他们还在这里为了要不要去和仙女龙谈判争论不休的时候，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忽然回来一个精灵老头。 青绿色的长袍、略微有点佝偻的身躯，但金色的双目却格外深邃有神。 “老师？”艾利丹将军看到老者熟悉的脸，立刻谦卑下来。 能让高傲的艾利丹将军都这么恭顺，那这个老者一定不是一般的精灵。 克莱蒙没有魔法天赋自然感觉不出什么，但雅拉却震惊于她竟完全感受不到老人体内魔力的边缘在哪里。 即便不曾听说过他的名讳，雅拉也知道他一定是位比哥哥尼乌斯更强大的法师，甚至可能比乌兹南还要强[1]。 “您不是...”艾利丹将军似乎是过分震惊，这让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先不提那个，我似乎听到你们在说仙女龙。” “您知道关于仙女龙的什么吗，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艾利丹将军显得颇为激动，似乎不论这个老者给出什么样的建议，他都已经做好毫不犹豫地将之付诸行动的决心。 “仙女龙曾经找过我，求我救救它们。” “那您为什么不救呢？” “因为时候还不到。” 老者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疑惑，时候还不到是什么意思，难道救人还需要分时候吗。 “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去做，收获的结果会有很大的差异。” 老者轻轻拍了一下艾利丹，“快去吧，就说你是我的学生；对了，记得离湖远一点儿！” 第36章 水晶湖(上) 在后面的交谈中，克莱蒙才知道，那位老者真名叫埃克曼。 他曾经是艾瑞戴尔的首席大法师，也是艾利丹将军、艾瑞莉娅公主共同的老师。 不过艾利丹将军跟他学习的并不是魔法，而只是些“边缘”的《魔法史》和《逻辑学》之类的课程。 但这样的经历，依然使他获益良多，也足以让艾利丹将军将他尊称为老师。 而埃克曼大法师同样对这个年轻又勤奋的精灵印象深刻，即使他实在没什么魔法天赋。 只是在十几年前，精灵王庭的法师阁发生过一次大爆炸。 爆炸的规模空前惨烈，却没有一个精灵因此遇难或受伤，除了埃克曼大法师。 当时的精灵们普遍相信，是某个不小心的魔法学徒用错了魔咒，埃克曼大法师为了保护学徒和老师们免受伤害，才把自己的防护咒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精灵王庭的居民一度以为那是艾瑞戴尔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当然，直到一年前豺狼人攻破精灵王庭的时候。 但实际上，那场大爆炸并不是什么粗心的学徒用错了法咒，只是埃克曼大法师故意做出来的障眼法。 埃克曼大法师自感时日不多，他想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尝试寻找魔法和生命的起源。 跟乌兹南一样，他们这样的大法师，总是乐于追寻魔法本源的奥秘。 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法师一代又一代地苦苦追寻，人们对魔法的起源却依然所知甚少。 以至于除了乌兹南那样狂热又充满灵感的魔法天才外，大部分大法师都只会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或是退休之后的余热去钻研。 事实上因为暗淡的研究前景，即使是乌兹南也并不以此为主要研究对象。 至于其他的普通人，或是魔法学会以外的外行们，则根本就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反正即便不知道魔法如何起源能如何，他们现在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而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让所有出生时没有魔法天赋的人学会魔法吗？ 所以女王当然不愿让这位德高望重的法师这么快得离开，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真相。 这才逼得埃克曼大法师出此下策。 而埃克曼大法师出现在水晶湖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他知道暮光精灵最近正在研究用从豺狼人那里获取的血曜石矿炼制更加高能的魔法石，还有艾莉娜女神曾经用水晶创造了杜拉斯。 既然能够用水晶不仅能富集魔力，还能创造具有魔法的生命；那么生命和魔法的奥秘或许就隐藏在水晶里。 艾利丹将军还记得，埃克曼大法师和水晶先锋杜拉斯是至交，想来他们也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面了，他有些不忍心告诉埃克曼大法师，杜拉斯已经牺牲在巨木红杉。 不过埃克曼大法师并不是那么好瞒过的。 他从艾利丹将军的表情里，就得到了答案。 “那个老家伙，”埃克曼大法师看上去并没有多少震惊，“那是他的宿命...” ...... 他们本想今早和仙女龙汇合，然后安静地继续踏上征途，但谁也不知道暮光精灵的大军是何时出现在他们周围的。 克莱蒙确信他没有在身后留下任何妖灵当作尾巴，所有的妖灵都还留在格林堡的另一侧，被几头施了咒的狗熊耍得团团转。 但玛丽西亚带领的暮光精灵大军，已经真真切切地把他们围困在水晶湖边；而仙女龙的聚落，就在湖的对岸。 别无他法，精灵们唯有在此背水一战。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竟是玛丽西亚只派出了仙女龙来打头阵，莫非她已经注意到了仙女龙的背叛？ 精灵们都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玛丽西亚可能正在借此机会检验仙女龙的忠诚，他们应该趁此机会和仙女龙合兵一处，以免被玛丽西亚察觉后失去这个重要的盟友。 但克莱蒙却不这么认为，如果玛丽西亚只派遣了仙女龙来，说明仙女龙背叛她的事情还没有暴露。 因为如果她得知了仙女龙的背叛，那么赶着仙女龙来当炮灰的时候，肯定会在后面安排一支督战队。 把倒戈的仙女龙继续隐藏在暮光精灵军队里，一定比要它们现在暴露更有价值。 克莱蒙忽然明白埃克曼法师的意思：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去做，会有完全不同的收获。 埃克曼大法师悄无声息地把计划送到仙女龙的耳边，大法师的法力足够强大，这样的法术对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样简单，即使就站在他身旁也察觉不到他刚才做了什么。 仙女龙们的攻击凶猛而激烈，但它们进攻的所有目标都是被提前规划好的。 从远处看到精灵军队辙乱旗靡，行列之间还有不断升起的阵阵紫烟；但其实走近一看就会发现仙女龙的龙焰都烧在了各个方阵的外面，精灵们根本无人受伤。 不过光这么演戏，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穿帮。精灵们看起来被烧得这么惨，但阵型规模却没什么变化；而且光是这样演戏，也没办法充分利用暮光精灵还不知道仙女龙已经叛变的优势。 克莱蒙当即组织起一支敢死队，准备带头突入暮光精灵的阵列，然后引得仙女龙赶紧回防，到时候就可以让仙女龙趁暮光精灵不备，直接烧他们个外焦里嫩！ “嗐，你的脑子好使，你得留在后头！”大熊辛从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腰带，直接给克莱蒙扔到后头。 “这种事儿，谁有我擅长！”辛扛起手中的铁棍，潇洒地走到所有人前面。 “小心。”这个词克莱蒙说得很小声，但进攻的命令他却喊得很大声。 几百个自愿加入的精灵战士突然高呼着从防线中突出，一路狂奔向暮光精灵的军队。 天上的仙女龙故意装作犹豫了一会儿，随后也立刻离开精灵们的头顶，跟着敢死队一起扑向暮光精灵的防线。 毕竟暮光精灵们也被这群突如其来的敢死队惊到了，一时间从军官到士兵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看到仙女龙能够及时回援，心里多少还有几分庆幸。 不过这些仙女龙回来，自然不是为了帮暮光精灵烧曙光精灵的。 反正敢死队已经和暮光精灵混战在一起，仙女龙就算是想烧敢死队也肯定会带走一票暮光精灵。 那要是它们省去“误伤”的伪装，直接去烧暮光精灵，估计也没人能看得出来吧。 反正玛丽西亚肯定是看不出来，正在龙焰里挣扎的暮光精灵也看不出来，他们只会为自己没能及时躲开龙焰而感到懊恼悔恨。 谁让他们离得曙光精灵那么近来着，反正仙女龙在天上，瞄不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不过不是所有的暮光精灵都是傻瓜，或者局限在狭小的战场看不清全局的倒霉蛋。 骨面是玛丽西亚麾下唯一一个真正的将军，他熟悉战争之道，也擅长观察战场上发生的一切，更能看出仙女龙此时的回防简直是在帮倒忙！ 他跟巴杰尼蒙那样的军阀领主不一样，行伍出身的骨面没有封地、爵位，除了玛利西亚的信任外他一无所有。 “陛下，您该叫那些龙滚开，您没发现被您的龙烧死的人，比被白地瓜杀死的人还多吗。” 骨面将军似乎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戴面具的精灵吧；所有的精灵都有令人惊叹的容貌，他们从来不会对此有何遮掩，但骨面将军却很害怕被别人看到他的脸。 在骨面将军的建议下，玛丽西亚撤回了她珍爱的仙女龙。 玛丽西亚痴迷于这些神奇的飞行生物，她希望它们会像艾莉娜女神的浮士德那样忠诚于她。 但可惜，她还不知道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玛丽西亚将龙视为奴隶和牲畜，龙也绝不可能把她当作朋友。 精灵们突出的敢死队虽然扰乱了暮光精灵们的阵型，但对比起暮光精灵三万人的大军，几百个精灵只是扰乱了一小部分而已。 “让骑兵小伙子们好好表现一下！” 玛丽西亚高坐在她的轿子上，满是得意地指挥自己的大军。 她坚信，曙光精灵最终被自己亲自带领的大军彻底剿灭。 “陛下，您该派出我们的步兵，这片战场并不适合重骑兵作战...”骨面将军却竭尽所能地试图阻止，不过玛丽西亚才不会搭理他，她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权威。 “住口！” 暮光精灵的甲虫骑兵是艾瑞戴尔最强悍的重甲骑兵；他们就像利尼维亚的重甲骑士一样令人畏惧。 她曾在暮光精灵祖先们遗留下来的兵书里看到过这些骑兵的英姿；每当战役的关键时刻，甲虫骑兵的冲锋都将是压垮敌人防线的最后一击。 目前的战局，在玛丽西亚眼里正是战役的关键时刻。曙光精灵们被围困在湖畔，除了刚才小规模的反击，他们似乎再也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骨面将军说什么现在还不是时候，但玛丽西亚可看不出来，曙光精灵们龟缩在湖边的包围圈里，不趁着现在一举把他们赶进湖里，难道要留着他们过丰收节吗？ 全副武装的甲虫骑兵们从军阵中缓缓移出，握紧他们手中的暮光弯刀，等待着玛丽西亚最后的命令。 ...... 看到仙女龙被迫撤离后，辛也带着剩余的突击队们回到了精灵阵列里，毕竟如果没有仙女龙在空中提供掩护，继续留在暮光精灵的阵地里完全就是送死而已。 辛胡乱擦一擦身上的血渍，暮光精灵的战士不同于他们此前见过的任何敌人。 虽然暮光精灵们也比不上豺狼人强壮，但他们和精灵们一样，都是真正的战士，不仅有着良好的体能和装备，而且军纪严明、配合默契。 苹果心疼地捂着辛剩下的耳朵，有个暮光精灵士兵削掉了辛半截毛绒绒的黑耳朵。 撤回来的突击队里，辛只有这点小伤已经算走运了。 有些士兵拖着受伤的肢体，一脚踩在湿滑的地上滑进泥坑，伤口沾染上污秽，就不得不面临感染和截肢的危险了。 “甲虫骑兵！”琳恩曾是罪恶王庭的守备司令，她听到了熟悉的哨声。 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都看到了从暮光精灵阵地里缓缓走出的甲虫骑兵。 玛丽西亚是想用重骑兵直接把他们赶下湖！ “盾墙！” 艾利丹将军试图组建一道盾墙，用盾牌和长矛拦住这些可怕的重骑兵，然后在盾墙后面布置奥术弓箭手，让甲虫骑兵无法发挥冲锋的全部威力。 只有精锐部队才能够用这种方式阻拦重骑兵，因为这真得需要很大的勇气，只有畏惧军纪甚于敌人的士兵，才能迎着敌人的铁幕依旧巍然不动。 克莱蒙正要跟上去，结果刚要跑起来，他也在泥泞的土地上摔了一跤。他身上的铠甲太沉重了，接连的旅途和行军已经让他十分疲倦，而脚下的土地又那么松软... 等等！ 这一跤让克莱蒙有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想法。 盾墙矛林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步兵对抗重骑兵的标准阵型，数千年来的战斗中已经有无数战例证明了这一阵型确实有效，但谁说步兵只能这样等待骑兵的冲击？ 用这种方式只不过是阻滞重骑兵，让他们不敢冲锋，但却无法彻底击败能跑能打的重装骑兵。 只要玛丽西亚聪明一点，在重骑兵后面跟上些弓箭手，盾墙的瓦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虽然暮光精灵的弓箭手暂时还没有来，毕竟弓箭手们走得太慢，会拖累重骑兵的速度，还可能堵住他们撤退的道路；但如果甲虫骑兵反复冲击仍然受阻，那暮光精灵的弓箭手就一定会跟上来。 在暮光精灵反复的冲击下，士兵的斗志和勇气被消磨殆尽不过是迟早的事。 一旦在这里失去了勇气，等待他们的结果必然只能是屠杀。 但如果湖边泥泞松软的土地让徒步的自己摔个四仰八叉，那为什么不能让暮光精灵也这么狼狈呢？ “加密队形，长矛撤回，所有人换上匕首和锤子！”克莱蒙向四周大吼。 “这是什么意思，你疯了吗，你是打算等甲虫压到你脸上再用匕首杀了它吗？”琳恩错愕地拦住克莱蒙，简直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 “你看地上！” 顺着克莱蒙指的方向，艾利丹将军也注意到了他们脚下松软的地面。 水晶湖畔的土地潮湿松软，这样的地上，根本不适合重骑兵的集群冲击啊！ “加密队形，后排士兵换上匕首和钝器！”艾利丹将军也明白了克莱蒙的意思。 就让暮光精灵的重骑兵在泥沼里迎接他们的死亡吧，既然玛丽西亚愚蠢到把她最强大的甲虫骑兵派来送死，那不收下这些人头简直是对不住她的慷慨！ 不过艾利丹将军想得比克莱蒙要更多一点，他没有让所有的长矛都撤下，因为那样太过显眼；万一暮光精灵里有哪个军官发现了异常，宁愿违抗军令也要停止冲锋，再想歼灭甲虫骑兵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甲虫骑兵没有任何犹豫地冲进了曙光精灵的阵地，就像砸进泥坑里铁锤一样势不可挡。 高高在上的玛丽西亚正在为自己高明的战术而沾沾自喜，全然没有注意到在泥坑一样的战场里，她的甲虫骑兵真得成了一堆陷入泥坑的铁锤。 身上穿着的重甲，此时成了甲虫骑兵们最大的负担。 一团烂泥糊到头盔缝上，就能让他们两眼一抹黑；覆盖全身的铠甲虽然能够帮他们挡住刀剑流矢的伤害，但小小的匕首却能找准甲片的缝隙。 至于那些水牛一般巨大的甲虫，它们纤细的腿在平地上还好，在坑坑洼洼的泥地里连站稳都是个问题，又哪来的力气去拯救它们的骑手呢？ 第37章 水晶湖(中) 暮光精灵的甲虫骑兵深陷泥沼，但艾利丹将军可没打算就这么闲着。 既然暮光精灵们派出了骑兵作为大礼，他们收下这份大礼后又怎么能不做出点表示呢。 “克莱蒙，你带着森林守护者给我争取点儿时间！” 艾利丹将军决定派出半鹿人穿插到暮光精灵的侧翼，如果现在暮光精灵派出步兵主力，还是有机会救出一些甲虫骑兵的。 艾利丹将军不想给他们这个机会。 如果说甲虫骑兵还一直在暮光精灵军阵的后方压阵，那艾利丹将军还挺头疼半鹿人发挥不出他们的优势来。 这些神奇的生物下身本就是四个蹄子，虽然看起来像是步兵，但却是相当出色的轻装骑兵，再加上他们极善投掷短矛和标枪，对抗步兵自然也是一把好手。 只不过他们跑起来并不比甲虫骑兵快多少，又缺少足够的装甲，除非是在城墙上或狭窄地域作战，否则和真正的骑兵硬拼起来多半还是会吃亏。 杰拉尔德替克莱蒙牵过马来，作为骑士的侍从，跟随骑士走上战场也是他的责任之一，只是因为在狮鹫驿站时太过危险，所以克莱蒙让他留在后面看住苹果。 克莱蒙紧紧捏了捏杰拉尔德有些颤抖的手，“没事的，神在天上看着呢，祂从来不会伤害第一次上战场的孩子。” ...... 克莱蒙带领着半鹿人从甲虫骑兵和暮光精灵步兵之间冲入，在暮光精灵的阵线之中用橡木投矛不断袭扰那些蠢蠢欲动的步兵。 与其说这是在战斗，不如说这更像是让半鹿人做投掷练习。那些暮光精灵步兵似乎没有收到任何命令，他们就在那里等着，在随时会落下的橡木投矛中等着。 虽然是敌人，但克莱蒙也很佩服暮光精灵军纪的严明，能够把士兵训练到这这种程度的将军，一定不是非同寻常之辈。 然而几乎就在突然之间，暮光精灵的步兵好像收到了来自他们将军的命令。 原本龟缩在盾牌后面的士兵们开始有序地聚拢，弓箭手也在队列的两旁迅速移动，一切的动作都在说明，这支庞大的军队再度活动起来。 虽然暮光精灵刚才的进攻两度受挫，但他们的兵力依旧是曙光精灵的数倍。 他们仍然是个可怕的对手。 看到暮光精灵有序而高效地调动，克莱蒙心里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这支军队似乎有了一个真正的大脑，一个真正能够发挥它全部力量的指挥者。 暮光精灵步兵开始缓缓向克莱蒙和半鹿人前进，试图用半月阵将他们包围起来。 他们没有直接去救援陷入困境的甲虫骑兵，那样只会把步兵的侧翼也暴露出来，虽然能够减少骑兵的损失，但却会因此付出更多步兵的生命。 战役的胜利取决于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这也更需要指挥官能够在战场上做出基于理性的取舍。 面对着试图包围他们的暮光精灵步兵，克莱蒙回头看了一眼艾利丹将军的方向。 现在还不是撤退的时候，艾利丹将军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彻底吃掉那些甲虫骑兵。 甲虫骑兵虽然在泥坑里打得狼狈，但他们厚重的铠甲和精湛的武艺极大地拖延了他们的死期，如果能与暮光精灵的步兵合兵一处，仍然能够威胁到艾利丹将军的防线。 要利用半鹿人的速度优势，尽可能久得拖住暮光精灵的步兵。 半鹿人们继续在暮光精灵的步兵面前来回游走，不断地用投矛骚扰这些发霉紫薯。 但在游走过程中，由于暮光精灵的数量远远多于半鹿人的数量，即使这些四个蹄子的战士跑得再快，也拼不过暮光精灵们左右出击的打法。 只要半鹿人来到这边，另一边的暮光精灵就会收起盾牌全速前进；等到半鹿人再赶过去，原来那里的暮光精灵又会同样跑步前进。 克莱蒙很快就意识到，即使半鹿人的体力再好，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身处敌军的中间，一旦士兵们因为体力不支而动作迟缓，随时都有被敌人包围的危险。 “绕到侧翼！” 克莱蒙放弃了在正面强行阻击的打法，这样虽然能够阻滞全线的敌人，但对士兵的体力消耗太大。 撤到敌军的侧翼，虽然只能牵制敌人的部分兵力，但却有可能坚持地更久，甚至还可能发现敌人在进攻过程中产生的空档，直接威胁到暮光精灵的中军。 绕到暮光精灵侧翼之后，这里的士兵竟然没有装备一面盾牌！ 但克莱蒙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后撤！” 没待他说完，无数的飞矢从暮光精灵的军阵中飞出，霎那间，许多反应不及的半鹿人已经被扎了个透心凉。 多亏克莱蒙及时勒住马头，用马的胸膛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箭矢。 克莱蒙翻滚着从死去的战马背上脱离，扭头看向杰拉尔德。那个小伙子运气比他好，他和他的马都奇迹般地毫发无伤。 许多半鹿人慌张地掉头，却惊讶地发现在他们背后，冒出来数百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萨梯山羊人。 他们和半鹿人一样，都是上半身像人，下半身像兽的奇妙生物。 然而不同的却是他们更加好斗，也不太喜欢和曙光精灵合作，反而与暮光精灵走得更近。 他们或双持弯刀，或架矛携盾，出现在密林的边缘，冷漠地看着曙光精灵旗下的半鹿人们。 杰拉尔德跳下自己的战马，他想把战马让给克莱蒙，在这种情况下没有马是很难活着突围的。 克莱蒙感到可气又欣慰。 欣慰的是这个孩子足够勇敢和忠诚，真得愿意用他的生命去履行誓言；但气的是他竟然笨到不知道一匹马可以背得动两个人。 不过暮光精灵可没打算给他们时间感慨，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转换，又是一轮箭雨再次从天而降。 半鹿人们没有穿铠甲的习惯，他们甚至连盾牌都不怎么装备。 密集的箭雨对这些森林守护者而言是致命的威胁，特别是在这种拥挤的空间，半鹿人无法四处奔跑灵巧地躲开箭矢。 杰拉尔德还是第一次见到同伴的鲜血喷溅到脸上的样子，他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了生与死的威胁。 又一轮箭雨即将落下，克莱蒙用力按倒已经木讷的杰拉尔德，把手中的红杉鸢盾架在他身前。 箭矢落在盾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那面盾牌还是阿沃克人送给克莱蒙的礼物，虽然不大，样子也有点丑，但确实是面能救人一命的上等盾牌。 还未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缓过来，克莱蒙便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阵阵蹄声。 萨梯山羊人没有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在箭雨结束的瞬间便从各个方向发起冲锋。 克莱蒙和半鹿人不得不暂时撤退 玛丽西亚在看到自己无法消灭曙光精灵之后，还是理智地把军队的指挥权交给了擅长指挥的人。 她是个自大的野心家没错，但她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不能消灭这里的曙光精灵和那些顽固分子，那之前的隐忍和努力就都打了水漂。 骨面将军和巴杰尼蒙都是暮光精灵里的卓越将领，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无好感，擅长的领域也截然不同；巴杰尼蒙擅长指挥多个兵种的协同作战，而骨面将军则精于指挥大步兵方阵，还有把士兵训练到畏惧军官的皮鞭甚于这世上的一切。 在玛丽西亚反叛之后，她知道自己与巴杰尼蒙的嫌隙，也并不信任为她的反叛提供军力支持的巴杰尼蒙。 所以在她完成篡权之后，也用巧计将军队从巴杰尼蒙手中夺走。 骨面将军在玛丽西亚掌权之前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虽然暮光精灵的军队在他手里脱胎换骨，但碍于他低微的出身，他始终只能当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教头。 身负韬略却怀才不遇的骨面，与空有军队却不善指挥的玛丽西亚一拍即合... 在骨面将军的指挥下，暮光精灵的步兵展现出了他们该有的实力。 不过他们在驱逐了克莱蒙带领的半鹿人之后却没有立即去救甲虫骑兵。 这不是骨面将军的什么新计谋，只不过是他的一点个人恩怨。 甲虫骑兵虽然威力强大，更是巴杰尼蒙麾下最为倚仗的军队，如果能让他们在这里多吃点苦头，巴杰尼蒙对暮光精灵的影响力将会进一步缩小。 骨面讨厌那个自大的家伙，更讨厌他凭着手中的甲虫骑兵目中无人的样子。 在确定半数的甲虫骑兵都已经被消灭之后，骨面将军才吹响冲锋的号角，让麾下的步兵军团齐齐地压向曙光精灵的防线。 艾利丹将军虽然率军顽强抵抗，但兵力上的差距终究是过于悬殊，骨面将军又用轮战的方式最大限度的消耗他们的体力，曙光精灵很快便呈现出溃退之势。 克莱蒙虽在包围圈之外，可他却帮不上任何忙。 骨面将军把他驱赶之后可没忘了他，有超过三千名暮光弓箭手和山羊人战士一直防御着后方，时刻防备着克莱蒙的偷袭。 ...... “让这些小伙子们歇歇吧”，埃克曼拉住喝了口水就又要杀回去的艾利丹将军。 “老师？”让士兵们休息，如果暮光精灵愿意让他们休息的话，艾利丹将军又何尝不想让士兵们休息一会儿。 艾利丹将军知道埃克曼大法师的法力高强，但法力再高强的魔法师也无法以一人之力打败千军万马。 但埃克曼只是笑了笑，“我不太愿意用这招的，但我是个老东西了，本来也活不太长了。” 无数的光球从老法师的手中窜出，汇聚在他的头顶，光线和空间以一种极度诡异的方式在光球的汇聚点扭曲。 所有的精灵都感受到了一次强烈的冲击穿过了他们的身体，但令人奇怪的却是他们完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而刚才还在和他们厮杀的暮光精灵，无论刚才战斗得多么激烈，现在都变成了一动不动的蜡像。 艾利丹将军疑惑地看向埃克曼大法师。 “动作快点吧，我的时间不多了。” 埃克曼大法师在水晶之地研习水晶的奥秘，却没想到意外地领悟了能让时间静止的法术。 他可以随意地控制别人身上的时间，可以让时间在他们身上加速、倒流甚至是完全静止[1]。 当然，这样的魔法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精灵们的寿命往往可以达到两三百年，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非常隐蔽。 但艾利丹将军感觉埃克曼大法师在那一瞬间里就苍老了许多。 埃克曼大法师迅速衰老的原因，就在于时空静止的法术。 这种法术并不消耗魔法师的法力，而是消耗他们的时间。运用这个法术影响的时间越多，魔法师们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 换句话说，别的法术是用法力来施展，休息一晚过后第二天还能继续[2]。 而这样的法术则是要用寿命来施展。 不过这也很公平，神明创世时，给每个生命的时间都是一样的，想要从神明手中偷走时间，就必须留下同样的东西去偿还。 在开始修习这个法术的时候，埃克曼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当他意识到自己衰老的速度不太正常的时候，他才幡然领悟这种秘术的代价。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埃克曼不愿意再用这种秘术，水晶之中许多未知的奥妙等待他去探索。 但看到越来越多的同胞倒下时，埃克曼也犹豫了，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宝贵，但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年轻的生命远比他这个老头子的生命有更多可能，如果能用他的命保全他们的命，就算他要因此放弃自己毕生的夙愿，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艾利丹将军尽管震惊，但他还是即刻抓住机会带领士兵们反击。 刚才暮光精灵们形成的优势，顷刻之间就被扭转。毕竟，对于那些已经被静止的暮光精灵来说，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突破时间的桎梏去反抗。 骨面将军虽然震惊于这一魔法的神威，但他也并不是被打得手足无措。骨面将军让他的士兵进行轮战，原本只是想消耗敌人的体力，没成想竟成了眼下救命的转机。 原本被替换下休息的暮光精灵，立即被派上去填补空当，或者说是挽救他们被定身且生死未卜的同伴。 骨面将军确信，这样威力的法术对魔法师的消耗必然很大，再强大的魔法师也无法长时间维持，只要撑过这段时间，胜利还将属于他们！ ...... 克莱蒙在战场之外看到了一切，虽然他不知道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兴许又是雅拉从尼乌斯那里偷的法卷；但他知道，这是他们反攻的机会！ 虽然很多暮光弓箭手都被调走，可留在这里的敌人，对他们来说还是太多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 ...... 一头绿色的丑熊游荡在附近的丛林里，克莱蒙这才明白什么叫天无绝人之路！ 只有半鹿人当然不够，但如果再加上大德鲁伊就不一定了。 “我们绝不会靠近水晶湖半步！” 但现实狠狠地打了克莱蒙一个耳光，无论克莱蒙再怎么劝说，大德鲁伊都不肯靠近水晶湖半步。 那个湖里，似乎有什么是令他们从心底里感到畏惧的东西。 可时至今日，湖水却始终平静得像一面镜子。 “战斗，你可能会死；继续逃避，至少能苟且偷生，直到寿终正寝。” 你们！ 难道忘了你们自己的誓言，难道就愿意背负着骂名，躲藏在阴暗的角落浑浑噩噩地度过一辈子？ 当初是谁跟我说让我见识见识你们是如何打败紫薯的，难道你们就打算躲在丛林里打败他们吗？ 从前，在你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曙光精灵哪一次因为一滩臭水沟里某个看不见的怪物就抛下你们？ 告诉我，有没有哪个懦夫敢告诉我！” 克莱蒙盯着那个秃头大胡子，就是在巨石阵骑着熊想要打他的那个。 连巴蒂塔斯的佣兵团都不会因为害怕而抛弃同伴，这群自诩高贵的精灵竟然能做出这么龌龊的事来，着实令克莱蒙感到气愤和失望。 “湖里的格鲁斯兰...” “闭嘴吧，格鲁斯兰已经几百年没露过面了，或许它早就死了！” 那个秃头大胡子德鲁伊还想辩解什么，却被身旁头戴荷叶的德鲁伊拉住。 “我们只是，需要点儿时间...” “那你该问问刚才死去的精灵，他们还有没有时间！” “走吧走吧，人类骑士，我们会履行我们的诺言的。” 好在，不是所有的大德鲁伊都那么胆小。 几个勇敢的大德鲁伊最先站出来，将剩下的德鲁伊们说服进克莱蒙的队伍里。 ...... 克莱蒙重新带领半鹿人回到暮光精灵们的后方，看到了那里依旧严阵以待的山羊人和暮光弓箭手。 半鹿人首先发动冲击，诱开那些挡在弓箭手前的山羊人。 就在暮光弓箭手以为他们可以向半鹿人倾泻箭雨的时候，隐藏在丛林里的大德鲁伊突然冲出，用漫天飞石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半鹿人和大德鲁伊的夹击下，克莱蒙成功突破了骨面将军留下的后卫军队。 多亏了骨面将军撤走了绝大部分的暮光弓箭手，让大德鲁伊的偷袭没有遇到激烈的抵抗；如果骨面将军没有从这里抽调部队，即使有大德鲁伊的帮助，克莱蒙也难以攻克他们的防线。 冲入暮光精灵的中军，克莱蒙第一件事就是挥起利尼维亚的大旗。 这是他们此前约定好的信号，利尼维亚的战旗一出，就是仙女龙起义的命令。 一时间暮光精灵以为利尼维亚人提前跨过水晶海来到了这里，顿时军心也发生了动摇。 再加上仙女龙的临阵倒戈，暮光精灵的军队几乎立刻失去了有效的指挥。 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在湖畔混战作一团，如果不是他们依旧占据着兵力优势，暮光精灵可能已经陷入了溃败。 但骨面将军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他在暮光精灵中间很快地稳定下一部分士兵的情绪，然后利用他们迅速地控制住核心阵地的局面。 虽然大范围上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依旧处于相持状态，但有了一个稳定的核心之后，暮光精灵很快就能收拢部队，重新恢复自己的优势。 双方的兵力悬殊依旧很大，一旦骨面将军稳定住军心，到时再想翻盘就完全不可能了。 毕竟克莱蒙和曙光精灵们，现在已经再也没什么招数可以使用了。 艾利丹将军和克莱蒙知道这一点，琳恩和雷格森也知道。 但艾利丹将军和克莱蒙都无法阻拦骨面将军的计划，他们各自都拖延着大量的暮光精灵，如果他们主动向骨面将军靠拢，那样反倒是帮暮光精灵集合他们的部队。 可琳恩和雷格森就不一样了，他们不是精通战术的指挥官，身旁也没有大军环绕拖累他们行动，而且他们本身就是暮光精灵。 如果能够在乱军中杀掉骨面将军，战斗或许就能尽早结束。 “带我一个！”辛看到了琳恩的离开，他是天生的战士，能和琳恩打得难分伯仲。 乱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需要的不就是他这样的人吗。 再说了，克莱蒙一直都在战斗，他要是因为受了点小伤就在后头睡大觉，以后喝酒的时候还怎么和克莱蒙吹牛？ “你就留在这吧，我们很快就回来。”辛摸了摸苹果的头，但苹果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不愿松开。 在狮鹫驿站时辛没带上她，险些被那头臭烘烘的巨狼打死；刚才辛主动出击时没带上她，丢了一只耳朵；如果这次还不带上她，苹果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只要有她在大熊身边，她的大熊永远不会受伤。 辛看了一眼混乱的战场，脚下松软的泥土已经到了踩下一脚，冒出来的不知道是血水还是泥水的程度，他又何尝不是害怕会失去苹果呢。 “带上她一起吧，骨面的双刀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琳恩的话，在辛听起来可真没感情。 就是因为危险，所以他才不愿带着苹果。 现在倒好，她这么一说，苹果一定是非去不可了。 第38章 水晶湖(下) 辛和苹果都披上暮光精灵的铠甲，又往脸上糊上一层厚厚的泥巴，反正这些东西在这里都多得是。 他们跟着琳恩和雷格森等人一起装作溃兵，趁乱混到骨面将军身边。 一见到骨面将军，不待琳恩观察好周围的情况，辛鲁莽的毛病就又犯了。 大熊二话不说就抄起铁棍向骨面头上砸去，骨面将军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块头吓了一跳，他从来不敢相信竟然会有士兵背叛自己。 不过没待辛砸到骨面身上，他就被骨面身边的卫士围住。 苹果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利索地割断了两个卫士的肌腱。 琳恩见状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已经开打，总不能跟骨面说让他们先商量商量对策再继续吧。 雷格森和他的亲兵一起拖住骨面身边的卫士。 琳恩、苹果外加大熊辛则直接扑向骨面。 作为一个精灵而言，骨面的力量大得有些离谱，而且他的体格也顶得上两个精灵。 那一双曲刃大刀砍下来，震得辛的双手都在发麻。 若是把这大刀换成钉头锤，或许骨面一锤也能在城墙砸出个大坑。 更可怕的是，如此沉重的一双曲刃大刀，竟在骨面的手里使得呼啸生风，面对三人夹击也能防地滴水不漏。 “你们为什么背叛我！”骨面真得把他们当成了反叛的士兵，每当大刀砸下时他都会这样怒声呵斥。 “爷爷打得就是你！” 趁着骨面劈向琳恩的空当，辛从他身后挥棍一击。 但骨面好像在背后也长了眼睛一样，猛跨一步就闪过了辛的铁棍，转身的时候还扬起坨泥巴甩到辛脸上。 “你不是暮光精灵，就先从你开始！” 不知道是辛的偷袭惹怒了骨面，还是察觉到辛不是他的同类后骨面决定不再手软；那两柄大刀砸到辛的铁棍上时，剧烈的震颤几乎让铁棍从他手中飞出去。 忽然，辛看见骨面扬起一脚，他本以为那家伙是想一脚蹬飞他。 却从身后突然冲出的苹果，却几乎迎面撞到那只脚上。 苹果瘫软在一旁，鼻子和嘴上全都是泥巴和血。 而骨面则停下来，准备反手一刀直接捣烂苹果的脑袋，辛赶忙丢开铁棍扑了上去。 苹果脸前的大刀最终没有落下，但骨面的另一把大刀却划开了辛的肚子。 “不许伤害她...”辛死死抱住骨面的大刀，他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消失，但他绝对不能松开，绝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苹果。 “她是下一个。”面具下的声音毫无感情。 一旁的琳恩终于抓住机会，掷出手中的重剑，趁着骨面和辛说话的空档打飞了他手里的大刀。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骨面松开了另一只手，连同辛和插在他身上的刀一并丢开，赤手空拳地走向琳恩。 “第七大队的军士，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骨面只要看一眼他们的军服，就能够认出这个士兵来自哪个大队；只要看一眼他们的模样，就能说出他的名字，平常有什么特点或在战场上立下了什么功劳。 “不，你不是我的手下，这是你偷来的衣服！” 骨面挥起他的拳头直冲琳恩面门，却被琳恩弯腰闪过。 不过接下来琳恩就没那么幸运了，骨面的速度比她预料地还要快，没待她直起腰来，骨面就抓住她的双肩，用膝盖猛顶她的胸膛，几乎要生生把她的肋骨全部压断。 骨面的大手掐住琳恩的脖子，像提着洋娃娃似地把她提起来，粗鲁地扯下她伪装用的头盔。 在琳恩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濒死时看到的错觉，但她真切地感觉到，那副丑陋面具的眼眶后面，闪过了一道奇怪的光。 他犹豫了！ 但琳恩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这可能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机会；琳恩拼尽全身的力气把匕首扎进骨面的肋下。 再强壮的生物，也不过是一滩血肉的组合。 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摇晃了两下，镣铐般的大手似乎也疲软了下来。 琳恩使劲摆动身子，挣脱开骨面的束缚，从地上随便捡起一截断矛捅进他铠甲的缝隙。 骨面牢牢地握住那截断矛，痛苦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舍。 但琳恩可不会在乎，她只想捅得再深一点，赶紧杀死玛丽西亚的这条忠犬。可骨面依旧握着那截断矛，巨大的阻力让她进不了半分。 “小琳，离湖边...” 不待骨面说完，苹果从他身后出现，用匕首插断了他的颈椎，鲜血咕噜咕噜得从他嘴里冒出来，含糊不清的话语全部被血泡爆裂的声音淹没。 小琳，这好像，不可能，琳恩是个孤儿，所有人都说她的父亲是战死沙场的伯爵，所以她才有资格在巴杰尼蒙麾下效力，才有资格成为保护暮光王子的卫队司令；而骨面呢，他只不过是个铁匠街里出来的私生子。 更何况，骨面与巴杰尼蒙素来不对付。又怎么可能... 没有太多可以让琳恩感慨疑惑的时间。 平静的水面突然出现了涟漪，水中慢慢地升起一座小岛。 不，那不是岛！ “格鲁斯兰巨蟒！”秃头大胡子德鲁伊最先看到，他立刻转身尖叫着逃窜。 克莱蒙终于看到了大德鲁伊们传说中的怪物，这条巨蟒的身躯比一辆马车还大，浅蓝色的鳞片外覆盖着无数水晶，背上还生着鱼一样的紫色背鳍。 “快跑！” 大德鲁伊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克莱蒙试图重整队伍，但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因为格鲁兰斯巨蟒喷吐出了紫色的烟雾，所有吸入这些绚丽烟雾的人，手脚都渐渐开始麻木，四肢和关节逐渐僵硬；眼睁睁地看着淡紫色的水晶从自己的身体里析出，皮肤一点点的脱落，最后痛苦的固结成一块狰狞的水晶。 任何看到这一切的人，都会本能地逃窜。 克莱蒙看到雅拉被慌乱的人群压倒，格鲁兰斯巨蟒还在肆无忌惮地喷吐烟雾。 “你跟半鹿人一起离开，我马上就去找你们！”克莱蒙不能让杰拉尔德跟着他冒险，说完便独自策马奔向雅拉的身边。 他一把拉起跪坐在地上的雅拉，掉头准备逃离这片危险的地狱，却在另一边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那是，辛吗？ 雅拉抱在克莱蒙身后，看到了哭得涕泗横流的苹果，如果那个女孩儿是苹果，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克莱蒙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格鲁兰斯巨蟒离这里还算远，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毒雾就会被风吹过来。 苹果浑身都是泥巴和血，她想帮辛把肠子塞回去，但每动一下都让辛痛苦万分。 “把苹果，带走吧。” “我有点儿困了”，辛显得很虚弱，他的熊掌已经冰凉，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苹果只是伏在大熊肚子上，紧咬着嘴唇使劲摇头，拉扯着辛的胳膊，绝对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睡过去。因为一旦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有些笨拙地抚摸大熊的伤口，像大熊每次在她受伤后安抚她那样。 大熊总说他的大手有魔法，轻轻摸几下就不疼了，可苹果把大熊的手放到他的肚子上，曾经那么有力的熊掌却很快就绵软地滑下去。 “还有酒吗，真想再喝几口啊...” 克莱蒙觉得喉咙里干得发痛，他从马背上摸索了一圈只找到可怜巴巴的半壶水。 辛勉强挤出点笑脸，但因为嘴边缺了块肉又显得十分狰狞。 “带苹果走吧，保护好她，我已经没办法了...” 苹果拼命地想堵住辛的嘴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克莱蒙抬头看了一眼渐渐靠过来的雾气，又看了看辛的伤口，即使有医师能把伤口缝上，辛也完全止不住从伤口流出来的血。 辛自己也知道，他已经没救了。 骨面的大刀刻意将刀锋反曲，一旦中招非死即残。 克莱蒙抱着苹果想要离开，而苹果在空中拳打脚踢，甚至用牙咬住克莱蒙的手也要让他松开。 在苹果被她父母抛弃之后，是辛收留了她；每次在苹果遇到麻烦的时候，总是辛第一个站出来把她护在身后。 现在要她丢下大熊让他等死，她实在做不到。 紫色的毒雾越来越近，苹果抱着大熊越来越紧。 “帮帮忙...”辛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克莱蒙。 克莱蒙心里也很艰难，亲手杀死自己最好的朋友，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苹果，那才是大熊眼里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事啊！ 如果他不做决定，毒雾会把苹果和辛一起变成一团水晶。 或许苹果希望那样，但辛绝不想看到这一幕。 苹果还是个孩子，她还不懂抉择的艰难。 克莱蒙抽出腰间的长剑，一剑扎透了辛的喉咙。 苹果从未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但克莱蒙知道，现在不是可以有着她任性的时候。 克莱蒙搂住苹果的腰，从她身后将她一把抱起。 正当克莱蒙要转身离开时，他突然感到苹果在他怀里扭动，眼前忽然一阵热辣的刺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 “克莱蒙！”雅拉几乎尖叫着从马背上跳下来。 但克莱蒙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或许还带着些不知名的红色。他想用手捂住左眼的痛处，却感觉手掌间留下些黏稠的液体。 “带上苹果快走！” 用右眼仅存的余光，克莱蒙看到紫色的雾气越来越近，一旦吸入，人就会慢慢地变成水晶。 如果苹果不走，那辛就真的白死了！ 但雅拉更想拉上克莱蒙走。 尖利的马鸣声在耳畔响起，杰拉尔德没有听从克莱蒙的命令跟着半鹿人一起离开，他始终在原地等着克莱蒙。 杰拉尔德也看到了克莱蒙艰难地杀了他最好的朋友，看到了苹果因为不愿离开而划伤克莱蒙的眼睛。 他是克莱蒙的侍从，保护骑士本就是侍从的誓言，更何况克莱蒙也曾救过他。 无论是人类的道德还是法律，都要求杰拉尔德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骑士陷入困境而袖手旁观。 杰拉尔德扯住了还想跑过去补刀的苹果，用全身的力气紧紧锁住这个疯狂的小女孩儿。 雅拉见状，也立刻拉住克莱蒙，帮他赶紧翻上马背。 ...... 乱军之中，暮光精灵仍在试图攻击曙光精灵的军队。 玛利西亚通过某些交易，让格鲁兰斯巨蟒成了暮光精灵朋友。 它替暮光精灵们监视着水晶湖边的一举一动，虽然它没能发觉仙女龙的叛变，但曙光精灵大军的到来却难逃它的眼睛。 紫色的毒雾也波及到暮光精灵，不过总体上仍然是曙光精灵中毒更甚。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格鲁兰斯巨蟒，曙光精灵再也没有抵抗下去的能力，即便是精通法术和各种诅咒的狂野魔法师也无法破解能让人水晶化的毒雾。 埃克曼大法师因为使用了禁锢时间的法术，已经快要耗尽了他所有的寿命，艾利丹将军从未见过他的老师这么衰老无力过。 “我已经骑不动马了，你们走吧。” 埃克曼大法师用尽他最后的力量，召唤出数以百计的光球，他已经没有时间能用来和神明做交易了，但他还有高深莫测的法术能够拖住敌人。 大法师的身躯越来越瘦小，最后的血肉和灵魂全部汇聚在那些喷涌的光球中，当最后一个光球放出时，埃克曼大法师的躯体甚至不如一只猴子大小。 那些光球却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寻找着前来追击的暮光精灵，然后幻化成人形，作为最忠实的战士替曙光精灵争取时间。 这是埃克曼大法师用最后的力量召唤出的守护神哨兵，如果所有的精灵都失去抵抗的勇气，至少也还要有人留下来继续守护他们。 ...... 好在，暮光精灵没有继续派出士兵追上来，毕竟暮光精灵也不敢穿越格鲁兰斯巨蟒的毒雾。 玛丽西亚也不是骨面，经历湖畔的血战，暮光精灵的士气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号召不起混乱的手下重新恢复秩序，自然也就无法继续发动攻势。 第39章 告白 精灵们虽然侥幸逃出了水晶湖畔的包围圈，但和暮光精灵差不多，他们的士气也跌入了谷底。 而且比暮光精灵情况更糟的是，各个部队的减员都十分严重。 虽然骨面的死让玛利西亚那边也好不到哪去，她失去了手下最擅战的将领，剩余的军队在她手中不过是一盘散沙。 但以艾利丹将军目前的情况，即使罪恶王庭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他们也无法攻下。 不要说袭扰或者攻下罪恶王庭了，他们现在甚至连走到罪恶王庭的体力都没有。 “我们的军队需要休息。” 这一次，所有人都空前地达成了一致。 “去奇迹仙境，那里有树妖还有侏儒，暮光精灵迄今为止都无法染指那里。” 奇迹仙境是个好去处，那是侏儒们的家园，而且还受到树精的保护。 树精都是些脾气暴躁的家伙，特别是它们的首领，传说中的神木，被称为无畏者的巴克。 正是因为树精的存在，暮光精灵千百年来不敢靠近奇迹仙境，树精们对守护它们的领地有着非常强烈的决心和实力。 如果艾利丹将军他们打算在暮光森林里找到一处能够避开暮光精灵的休憩之处，没有哪里是比奇迹仙境更合适的地方了。 但是，只有一个小问题。 奇迹仙境并不在前往罪恶王庭的路上，从这里去奇迹仙境，就意味着他们将会偏离罪恶王庭更远。 虽然路上肯定会安全许多，但耽误的时间却没有办法弥补回来。 克莱蒙已经收到了来自迪纳斯王子的信，利尼维亚的大军已经从南港起航，大概两个多星期之后就能到达中窟山脉，然后他们就将按照计划赶往罪恶王庭的东侧。 但那封信寄出的时间，已经是十天以前了。 换句话说，利尼维亚的军队即将抵达中窟山脉，并按照原计划向罪恶王庭进军。 如果曙光精灵们绕道奇迹仙境，那么就有可能让利尼维亚的军队独自在罪恶王庭等待数天的时间。 这样的时间差足以让暮光精灵发现自己上当。 水晶湖附近，其实只有那支势单力薄的曙光精灵军队。 虽然暮光精灵的主力也元气大伤，但琳恩说还有罪恶王庭还有近万名尚在训练的少年兵和刚刚退出现役的老兵。 而水晶湖边的暮光精灵，也依然有超过两万余众。 如果玛利西亚反应过来，并想办法安抚下了她的军队。 那么暮光精灵就有机会将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的联军各个击破。 “但士兵们需要休息！” “告诉迪纳斯王子，请他注意隐蔽，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到达集合位置。” ...... 克莱蒙把苹果暂时托付给杰拉尔德，他们都是孩子，或许更能够安慰彼此。 其实更主要的是因为克莱蒙杀了辛，苹果再也不肯跟他亲近，即使她也知道克莱蒙那么做是为了救她。 但她更恨克莱蒙为什么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如果她压根儿就没想活下来呢，如果她根本不愿意活在这个没有大熊的世界呢！ 克莱蒙只能相信，时间会让苹果明白大熊的心愿，也会让她明白在战争中做出任何选择都是不易的。 ...... 雅拉自从那次在马背上抱过他之后，再见到克莱蒙时，眼睛总是立刻扭向别处。 纠结了很久之后，克莱蒙最后还是鼓起勇气，他想告诉雅拉这些事情，就像他在利尼维亚以为将要和辛分别时对辛道歉那样。 现在告诉她，总好过等肠子流了一地之后，再颤颤巍巍地告诉她。 走在前往奇迹仙境的路上，星光般密林渐渐被更奇怪的东西代替；这里的森林，是一片巨大的蘑菇丛。 再没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浪漫了。 但克莱蒙立刻甩头驱散脑子里不切实际的想法；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想想辛的样子，或许明天自己也会... “雅拉” 雅拉听到了克莱蒙在叫她，一时有些无措，“那天真抱歉，不对不对，你救了我，我是不是该先说谢谢...” 克莱蒙终于有勇气上前握住雅拉的手，“没事，我有些话，想了很久，真得很抱歉今天才有勇气说出来。” 雅拉的脸顿时通红，眼睛落在地上，羞涩地不肯抬起，但余光却总是激动朝克莱蒙瞥去。 “我一直都是个雇佣骑士没错，因为我每天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所以我从来没考虑过今后会和什么人相伴一生，直到我遇见你。” “我曾是个向往荣誉和正义的少年，也曾在各种谎言和欺诈中迷失过方向，但见到你之后，我便明白了自己今后该做什么。” 自从克莱蒙在古桥边的小镇，第一次见到雅拉的时候，就被这个少女所吸引。 不是因为她的外貌多么迷人，而是她敢于担当的勇气。 当听闻艾瑞戴尔陷入危难，谁也没想到这个出身高贵的大小姐竟是整个小镇里唯一挺身而出的人。 一路走来，雅拉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但她却从来不曾抱怨过旅途艰苦，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她承诺过的事情。 拯救自己的国家，保护自己的同胞，站在那些无力守护自己的人身前守护他们；尽管精灵一族从来没有骑士这一说法，但这样的雅拉，又何尝不像是个骑士呢。 雅拉终于抬起头来，期望着克莱蒙继续说下去。 “无论你说我是个傻瓜也好，还是急着找死的蠢货也好，甚至是我想在艾瑞戴尔当个愚蠢的英雄，都是为了让这个雇佣骑士能配得上你。” “我不想让你以后只能跟着一个雇佣骑士生活，所以我总要让我自己值得...” “我愿意，你是我见过最像骑士的骑士，不管你是不是什么雇佣骑士，哪怕那些出身高贵的少爷骑士也不及你的一半。”不待克莱蒙说完，雅拉就抢着说道。 克莱蒙把雅拉搂进怀里，眼角流下了酸涩的泪水；咸涩的眼泪流到眼眶的伤口，灼烧得他火辣辣的疼。 如果我没能挺过后面的战斗，你就忘了我吧。克莱蒙想了很久，但这句话，他却迟迟说不出口。 克莱蒙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让他就这样一直抱着雅拉。 第40章 侏儒和菌团 但时间不会为任何人暂停，旅途终将是要继续的。 奇迹仙境，可爱侏儒们的家乡！ 如果你碰巧又是个蘑菇爱好者，那么再也不会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好去处了。 听闻精灵军队的到来，侏儒们当然表示欢迎。 暮光精灵是他们共同的敌人，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朋友。 虽然侏儒对精灵的到来表示欢迎，可走在奇迹仙境的蘑菇林里，克莱蒙依旧感觉附近怪怪的。 不仅是他，所有人都能够感受到，在这片蘑菇林里有数不清的眼睛在看着他们；不是来自侏儒的友善或者说好奇的眼睛，而是来自某种未知生物充满杀意的眼睛。 奇迹仙境的深处再次出现了大量的树，这些树里还隐藏着致命的树精。 当树精闭上双眼之后，没有人能把它们和普通的橡树分开。 暮光精灵曾经数十次地征讨奇迹仙境，但无一例外地无功而返。 巴杰尼蒙最大的败绩就在此地；而骨面，他根本不敢率军进入奇迹仙境半步。 “树精只是在考验我们。”艾利丹将军按住克莱蒙的手，示意他不要总是把手放在腰间，那样看上去太像拔剑的姿势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佣兵出身的克莱蒙，在面对这种未知的危险时，把手放在剑柄保证随时都能把剑拔出来，几乎成了他的一种本能——因为没有这种觉悟的佣兵早就死光了。 克莱蒙回头看了看琳恩和雷格森，但愿树精也能相信他们不是和玛丽西亚一伙的暮光精灵。 ...... 在侏儒们为精灵军队准备的蘑菇宴上，艾利丹将军向他们提出允许军队在这里休整的请求，条件是精灵军队要帮侏儒采集更多的蘑菇。 公平的交易，艾利丹将军愉快的答应了这个条件。 而令人担忧的树精，至少现在它们还没有出现。 次日，克莱蒙带领着奥术弓箭手们去采蘑菇。 经过艾利丹将军的整编，克莱蒙被任命为奥术弓箭手的指挥官，毕竟这是他提议组建的一支队伍，最后交由他来指挥也是理所应当。 奇迹仙境里有数不清的蘑菇，但并不是所有的蘑菇都可以吃，也不是所有的蘑菇都好吃。 当然，如果有人非要认为一辈子只能吃一次的蘑菇也算“可食用”蘑菇的话，那这里所有的蘑菇都“可以”吃。 让这群糙汉子们采蘑菇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为了让侏儒们允许精灵在此休整，他们必须得在丛林里找看起来可以吃的蘑菇。 在侏儒的聚落附近转了大半天，克莱蒙忽然看到在不远处有一大片平整的蘑菇田，而且全部是侏儒们给他们吃过的那种，看起来就像某人在这里专门开辟的蘑菇养育场！ 但艾利丹将军说过，奇迹仙境里只有侏儒和树精。 侏儒们从来没说过这里有一片蘑菇田，那可就别怪克莱蒙他们不客气了。 反正都是野生蘑菇，不采白不采啊！ 砰！！！！ 正当他们采得正欢时，蘑菇田里忽然传出一声闷响，听上去像是爆炸的声音。 克莱蒙揉着有些发酸的腰慢慢起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片蘑菇之间竟然染出殷红的一片。 但他清楚地记得，他们来的时候这里只有一片金黄。 克莱蒙正要过去看个究竟，蘑菇田的另一头又传出来同样的爆炸声，还有一个奥术弓箭手哀嚎的惨叫声。 “那些蘑菇会爆炸！” 最前头的士兵开始向后奔跑，同时呼喊着告诉同伴他们遭遇了危机。 克莱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一处高地，看到蘑菇田里有些蘑菇在跳跃！ 会跳的蘑菇？ 克莱蒙确信自己刚才没有吃下什么致幻的东西，但蘑菇怎么会跳？ 砰！！！！ 而且蘑菇还会爆炸！ “快离开，躲开会跳的蘑菇！”克莱蒙立刻招揽他的手下，他们没有任何携带武器，除了撤离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队跟我来，我们得引开它们！” “邓肯，你带剩下的人去找将军！” 克莱蒙必须让他们分头行动，如果把这些还会爆炸的蘑菇一股脑全引回侏儒聚落，他可不知道会把那些小侏儒吓成什么样。 当初那个替他表演戏法的邓肯，现在也已经成长为一个不错的小队指挥官了。 ...... 克莱蒙还在外面和蘑菇们转圈子，邓肯已经将蘑菇田里的消息带回侏儒的聚落，侏儒们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最后却欲言又止。 “到底有什么瞒着我们的？”艾利丹将军追问道。 在精灵们的逼问下，一个年迈的老侏儒才说出实情。 “最近这几年，总有些单独出去的侏儒会失踪，之前有传闻说见过会走路的蘑菇，但我们都以为那是吃错了蘑菇看到的幻觉，所以从来没有在意过。” ...... “恐怕你们应该在意的！”尖细的声音从聚落外传来，还有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作为它的伴奏。 那是些，蘑菇！？ 木桶大小的黄蘑菇蹦蹦跳跳地走在聚落的街道上，但它们却不是来逛街的，只要遇到躲闪不及的侏儒或是精灵，它们就会原地爆炸。 运气好的话，精灵可能只是失去双腿；如果运气不好，被炸成一堆碎块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些蘑菇比想象中聪明，或者说它们似乎早就知道侏儒聚落在哪。尽管克莱蒙很努力地吸引蘑菇们的注意，但只有很少的蘑菇真正跟着他们。 大部分的蘑菇也不是跟着邓肯带领的部队追来的，它们更像是，自己凭着记忆主动找来的。 “你们吃蘑菇，吃得可还舒坦？”骑在一只大蘑菇上的妖灵用它尖细的声音问道，它们是蘑菇精灵，从蘑菇中进化出来的精灵。 蘑菇，真的成精了。 “我们数不清的同胞，千万年来都沦为你们的果腹之物，今天该轮到你们啦！” 此话一出，这只蘑菇精灵的身后，立刻跃出无数巨大的人脸蘑菇。 它们的菌杆上生出了一张怪异的人脸，强壮的下巴不仅能让它们跳跃着行走，甚至还能轻松咬碎骨头和铠甲。 几头沾满鲜血的人脸蘑菇围住了一个侏儒厨师，当厨师的侏儒一定是杀害蘑菇最多的侏儒；很明显，这几头人脸蘑菇想让他为此付出代价。 “你们不是很喜欢吃蘑菇吗！” 暴躁的人脸蘑菇咀嚼着还没死透的侏儒厨师，满嘴鲜血，却一脸满足地瞧着瑟瑟发抖的其他侏儒。 生吃侏儒的味道应该不会太好，但蘑菇们享受的是复仇的快乐。 “蘑菇不会动，难道就没有生命吗；蘑菇不会说话，难道就感觉不到痛吗？” 蘑菇精灵拥有人形，所以没办法像人脸蘑菇那样大口大口的撕咬侏儒，但他可以用不知从哪学来的法术把侏儒切片、切丁，或者干脆直接把侏儒丢进他们自己的大锅里煮汤。 蘑菇菌团的复仇方式，就是将侏儒施加在它们同胞身上的“酷刑”，原封不动地再还给侏儒。 当然，这些刚刚来到此地的精灵也没能逃过蘑菇菌团的报复。艾利丹将军当然想不到，来到奇迹仙境虽然躲开了暮光精灵，但竟然又遇上了一群突然活过来的蘑菇！ 就在侏儒聚落被突然侵入的蘑菇菌团扰得一团乱时，生活在这附近的树精也听到了这里传出的声音。 侏儒聚落附近的森林开始动了起来，树精正在缓慢地朝这里赶来。即使是艾利丹将军也没见过树精，所以没人知道这些树形精灵是怎么让自己动起来的。 但是它们走的，太慢了。 “看来你们的大树朋友想来救你们，真不知道如果它们知道了你们用它们当柴火之后，它们还愿不愿意出手！” 蘑菇精灵的嘲笑尖锐刺耳，但他的惨叫声还要更难听一些。 有一根粗大的藤蔓突然从地面中升起，径直将他从中间穿过，然后顶到十几米高的半空中。 随后藤蔓“砰”得爆开，亦将蘑菇精灵撑得粉碎。而在树藤中间，露出一棵皱巴巴的大树。 “无畏巴克？” 艾利丹将军认出了那棵老树，传说中艾莉娜女神的法杖就取材自它的枝节。 没人知道这棵树究竟活了多少年，在千年前它便已是不朽的神木；而千年之后就连女神都已作古，它依旧活在这里。 神木只是打了一个响指，就凭空在它身旁凭空生出一大片荆棘丛，将那些不听话的蘑菇牢牢地钉死在地上。 “没人告诉你们，打扰巴克睡觉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 巴克出场，刚才还乱作一片的聚落顿时安静了下来。 除了，还在村口的马蹄声。 巴克挠了挠头，艾利丹将军看见那是它从树冠上取下来几个种子，就像弹弹珠一样精准地砸向村口的方向。 几颗种子落地就成了树桩似的树人，克莱蒙胯下的马顿时惊得人立起来，将他直接掀翻在地。 巴克又化作藤蔓，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瞬间移动到村口。 再度生出的藤蔓撕碎了克莱蒙的马，还没等克莱蒙反应过来，巨大的巴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刚刚不是说过，打扰巴克睡觉，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巴克从来没见过人类，但它看到他们是跟在蘑菇们身后来的，便以为克莱蒙也是蘑菇菌团的帮凶。 “巴克，他们是朋友。”多亏了艾利丹将军及时赶来，这才没让巴克直接把克莱蒙撕成碎块。 “曙光精灵，这里又有你们什么事？” ...... 艾利丹将军和克莱蒙向巴克说明来意，从暮光精灵的叛乱，到他们决定攻打罪恶王庭作为惩戒。 当然，艾利丹将军还提出，希望巴克再次帮助曙光精灵，毕竟暮光精灵也一直威胁着奇迹仙境的安全。 “树精、侏儒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喜欢战争，我们才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别人家里去屠杀。”巴克虽然信任曙光精灵，但它对这些战争完全嗤之以鼻。 在它眼里，无论将一场战争吹嘘地多么道貌岸然，战争终究是战争，只要是战争，便没有正义一说。 “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几年前还从来没发现过有蘑菇会活过来，那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多活生生的蘑菇精灵？” 雅拉打断了男人们的争论，他们总是纠结在那些宏大的话题上并为此喋喋不休，但却很容易忽略一些更显而易见，也更重要的东西。 “或许是此前它们藏起来了？”克莱蒙说道，别人可以不搭理雅拉，但他不行，可他实际上也想不到更好的答案。 “如果所有人都没说谎的话，这会不会也是玛丽西亚搞得鬼？” 雅拉想到了更多之前发生的事，豺狼人部落是十年前才和暮光精灵有接触的，仙女龙一族也是近十年才受到暮光精灵奴役的；而蘑菇精灵，则也是十年之内才出现在奇迹仙境的。 再有，就是她从居住在艾瑞戴尔的哥哥和母亲口中听到的，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之间的摩擦，也是从十年前就又开始出现的。 如果说十几年前暮光精灵发生过什么大事的话，那就是雷格森的父亲突然暴毙，但他却没有把王位直接传给雷格森，而是以雷格森经验和威望不足为由，在遗嘱中委任当时的首相玛丽西亚代掌暮光守护的权力。 这是暮光精灵的家事，当时的曙光精灵中许多人对此表示怀疑，但终究还是没有追问下去。 如此想来，这些会不会都是玛丽西亚掌权以来，为了重新挑起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的战争做出的准备。 玛丽西亚是暮光精灵中顽固派的代表，而且这支势力在底层暮光精灵中广泛受到支持，他们不肯向艾瑞戴尔低头，对雷格森父亲的妥协策略向来十分反对。 为了整个精灵一族的团结，老暮光守护选择与曙光精灵讲和；为了维护暮光精灵内部的团结，他委任玛丽西亚作为自己的首相。依靠着老暮光守护的威望和手腕，这一平衡在合约缔结后的百余年里从未被打破。 但或许，暮光精灵关于复仇的决心，从未因时间而消散。 第41章 言和 如果暮光精灵决定与宿敌开战，他们一定会拉拢更多的帮手。 不仅如此，他们也会不希望自己后院起火；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能阻断敌人寻找帮手的途径。 “你的意思是说，蘑菇精灵是玛丽西亚创造出来的生命？”艾利丹将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雅拉。 创造生命，这是神明才拥有的能力啊。 玛丽西亚虽然也是个法力高强的法师，但她还并非神明，即使是强大如埃克曼那样的法师也做不到比肩神明的能力。 “有没有可能，玛丽西亚真得有了神力？”琳恩斜倚在墙上，冷漠地看着他们。 艾利丹将军刚想否定她的想法，但已经涌上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罪恶王庭距离精灵们的起源之地并不遥远，甚至比自诩女神嫡系后裔的曙光精灵更近。 虽然神殿里有浮士德守护，可如果玛利西亚想要偷窃艾莉娜之类，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而那颗凝聚了女神之力的眼泪，即使不如女神的神力，也有着足以比肩神明的力量。 蘑菇精灵是玛丽西亚对艾莉娜之泪的一次试验，而那些人脸蘑菇和爆炸蘑菇，则可能是之前她用自己的法力制作的残次品。 “哪那么多废话和瞎猜，抓一个过来问问不就完了吗！”巴克也是个急脾气，最看不得别人磨磨蹭蹭的样子。 但任凭巴克如何严刑拷问，蘑菇精灵绝不肯向它吐露半个字。 玛丽西亚给予了蘑菇精灵生命，给了它们替蘑菇一族报仇的机会，现在是它们自己技不如人输掉了战争，如果再将敌人的复仇引向恩人，那岂不是就成了活生生的笑话。 就算蘑菇精灵只是刚刚来到这个世间的生命，它们也已经有了最朴素的善恶观。 侏儒要活下去，就必须吃东西，在奇迹仙境里除了蘑菇也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而蘑菇精灵有了生命以后，它们自然也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就不能被侏儒吃掉。 这看起来是个不可打破的死局，所以侏儒与蘑菇精灵才会如此互不相让。 但，所有的蘑菇，都会变成有生命的蘑菇精灵吗？ 从目前看到情况来说，应该不会。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大片的蘑菇田，却只有寥寥十几个蘑菇精灵呢。 克莱蒙最终还是希望能够和平解决这个问题，虽然蘑菇精灵不算多，但更暴躁的人脸蘑菇和爆爆蘑菇却很多。 曙光精灵已经很疲惫了，所以他们才要来奇迹仙境休整，如果在这里还要发生冲突，实在不是明智的决定。 “把你们的蘑菇种植技术教给侏儒，然后和侏儒一起栽种，繁育失败无法生出蘑菇精灵的蘑菇，与其丢掉在那里腐烂，不如就给侏儒们当作食物。” 被巴克捏在手里的蘑菇精灵啐了克莱蒙一脸口水。 “被吃下去的又不是你的族人，时刻担心下一个被端上餐桌的人又不是你，你凭什么要我们放弃仇恨！” “记住仇恨不是为了让你活在过去，而是为了迎接更好的将来。”克莱蒙想起某个老骑士在临终前告诫他的话。 “复仇是为了告诉欺负过你的人，伤害了你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最终的目的是让今后没人再敢伤害，但如果有其他手段达到这个目的，那么复仇就不是必须的。” “只要杀光了这里的侏儒，就不会有人再来欺负我们！”被捏住的蘑菇精灵依旧不肯松口。 克莱蒙看了看四周，觉得有些无可奈何，他本以为那个蘑菇精灵会注意到这些的。 “我们杀不完所有的蘑菇，但我们能杀死你们，所有的蘑菇精灵。想想你们那些连话都不会说的同伴吧，失去了你们的保护，它们在这个森林里算些什么？” 蘑菇精灵领导它们的同胞反抗，也只是单纯地希望保护它们，让蘑菇一族不再是暮光森林里什么动物都可以咬一口的鱼肉，让蘑菇一族有朝一日也能如其他智慧种族一般强大。 但是这些，都需要依靠蘑菇精灵们来实现。 那些连话都不会说的蘑菇，是做不到这些的。 人面蘑菇虽然长了张人脸，但它们的智慧仅限于捕猎和进食，连最基本的繁衍对它们而言都是超纲的问题。 人脸蘑菇繁衍出来的后代，往往都会退化到爆爆蘑菇的水平；也就是说如果只靠人脸蘑菇，最多两代之后，蘑菇菌团就会再次变成一团团长在树根旁又松又软小雨伞。 到了那个时候，还谈什么复仇；玛丽西亚可不会在蘑菇身上浪费那么多女神之泪的神力。 果然，真理最后还是只存在于拳头能够得着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蘑菇精灵也没有完全服软，至少他的回答还颇为硬气。 “是暮光女王玛丽西亚，将生命赐予我们，她承诺会将正义也一并赐予我们。”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一脸虔诚地这么说她。”琳恩倚在墙上，提醒那个蘑菇精灵不要乱拍马屁。 “因为你是可耻的变节者！” “够啦！” 这里没人有功夫听他们拌嘴，艾利丹将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只要暮光精灵在，奇迹仙境就不可能安静。暮光精灵走了也会派这些样的家伙过来，替他们搅得奇迹仙境不得安宁。” 艾利丹将军希望将树精也拉入战斗，毕竟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 “树精从不离开奇迹仙境，就连艾莉娜都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巴克并不关心暮光精灵怎么样，只要他们不来奇迹仙境，那就与他没有关系。 “这次暮光精灵让蘑菇替他们当炮灰，下次或许是成了精的苔藓，再下次或许就是野花和野草。”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只要你们生活在奇迹仙境一天，对暮光精灵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一样的存在，侧卧之地岂容他人鼾睡；暮光精灵绝不会允许在暮光森林里有不服从他们的种族存在。”克莱蒙也跟在艾利丹将军身后，试图劝说巴克加入他们。 然而就在巴克拒绝的空当，刚刚被巴克放开的蘑菇精灵竟准备转身而逃，多亏了周围的树精将他拦住，这才没有引出新的祸端。 果然，仇恨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被放弃的。 “看到了吧，暮光精灵会不断教唆其它生物来找你们复仇，不需要亲自出马，就能让你们疲于应付。你还觉得，只要留在奇迹仙境，就能和暮光精灵继续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安无事吗？” 无畏的巴克的确在动摇。 树精们讨厌战争，他们也不喜欢那些花言巧语和冠冕堂皇。 但暮光精灵的敌意真切地在那里，一味地固守在原地，真得能为奇迹仙境带来和平吗？ “偶尔做出些改变，只是为了找到一条更合适的道路，未尝也不是坏事。” 克莱蒙看出了巴克的动摇，他的话语成为改变巴克心中天平平衡的最后一粒沙子。 “好吧，我会跟着你们，但这样的信任仅此一次。”巴克伸出他粗壮的枝条，与艾利丹将军握了手。 ...... 离开奇迹仙境之后，精灵军队的行进始终很缓慢，除了接连不断的大雨阻塞道路以外，更重要的是队伍的目标出现了分歧。 越来越多的德鲁伊和半鹿人开始为他们的未来感到担忧。 “到底出什么事了？” 克莱蒙一大早就听到外头吵闹声不断，他推开人群就发现艾利丹将军和德鲁伊还有格林堡的首领都在那里。 “你来得正好，告诉这些德鲁伊，现在离开算是什么！” 艾利丹将军的脸被气得通红，一旁的德鲁伊首领则更是急得要命。 至于巴克和格林堡黄金长弓手的指挥官，他们也在各自和艾利丹将军争论着什么。 克莱蒙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陌生，以他在佣兵团里的经验来看，这怕是要散伙的架势。 但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凝聚在艾瑞戴尔的旗帜下的精灵军队，怎么可能会和临时拼凑起来的闲散佣兵一样说散就散呢，克莱蒙的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离开巨石阵那么久了，我们也生活在暮光森林，要是还有另一支蘑菇菌团什么的跑去巨石阵，我们的族人可没有树精来保护他们！” 大德鲁伊首领非常气愤，他认为艾利丹将军极其自私，心里只想着找暮光精灵复仇，完全不在乎他们这些友军的安危。 很多德鲁伊都认为巨石阵已经在战争中响应了艾瑞戴尔的号召，已经为艾瑞戴尔流过血了。 但现在，他们应该回去保护自己的家乡。 德鲁伊在暮光森林里可不止暮光精灵这一个敌人，如果他们发现守护巨石阵的大德鲁伊们不在，那么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德鲁伊的机会。 “我们马上就能结束这场战争了，在这个时候退出，你们和临阵脱逃有什么区别！” “我早就说过，不应该靠近水晶湖，你们不听，瞧见了没，水晶湖里的怪物把多少人都变成了水晶！” 自打过了水晶湖之后，那个头顶荷叶的德鲁伊就一直喋喋不休地强调，他警告过不能靠近水晶湖。 似乎就是因为没有听信他的警告，精灵军队才会在水晶湖折损那么多兵力的，而且精灵们最终也没能避开暮光精灵的大军。 但问题是，除了水晶湖，艾利丹将军当时也并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换句话说，难道要因为一个湖里传说中的妖怪，至少在那之前精灵们从未听闻过湖中生活着格鲁兰斯巨蟒；就放弃对暮光精灵的反击，眼看着他们烧毁了精灵王庭，抢走艾莉娜之泪后，还对他们的罪行无动于衷？ 德鲁伊真是群自私的家伙，自私而且怯懦。 起码半鹿人提出异议，还是因为他们担心暮光精灵控制的妖灵会摧毁格林堡。 渡过水晶湖之后，艾利丹将军就不断收到格林堡守军的来信，妖灵们早就发现了他们被几头熊耍得团团转，所以开始隔三差五得袭击格林堡。 如果被他们发现格林堡守备空虚，那到时候精灵军队或许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现在你们就应该听我的，赶紧回去，各自保护自己的村子吧，再追下去只会死更多人。” 说罢，那个大德鲁伊转身就要骑上他的熊离开，嘴里还念叨着他不要在管什么艾瑞戴尔的战争，精灵们都是些只知道索取的伪君子。 克莱蒙听够了那家伙的胡扯，从地上抓起一支上好弦的弩，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 看着艾利丹将军错愕的表情，克莱蒙随手把弩丢在一边。 “在佣兵团里，我们都是那么做的。” 佣兵团在制定决策的时候，可以各抒己见地自由辩论，也可以说出怯懦的言论而不会遭到排挤和惩罚，但唯有一点是坚决不能容忍的。 那就是丢下同伴独自逃亡，这就是佣兵团和零散佣兵的区别，佣兵团也有纪律。 “这里是艾瑞戴尔的军队，不是什么佣兵团！”艾利丹将军对此感到震怒。 “现在还有谁想当逃兵的？”克莱蒙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震怒的艾利丹将军，克莱蒙说道，“起码现在没有逃兵了。” ...... 另一边的玛丽西亚也从水晶湖边狼狈地逃回罪恶王庭，甚至都顾不上收拢自己的残兵败将。 她时刻都在担心路旁的树上会突然跳下几个拿着弓箭的曙光精灵，用一支精准的箭结束她的生命。 当初她带领着三万精锐的暮光精灵大军从罪恶王庭离开的时候，街道挤满了欢送的人群，空气中满是祝福的歌谣。 可现在，她只敢在一个午夜偷偷摸摸地回城。 那些水晶湖战役过后四散的暮光精灵，玛利西亚甚至不敢去集合他们。 她害怕他们痛恨她的无能，将怨气宣泄在她身上。 玛丽西亚也同样害怕这些老目光守护的旧部们经历过失败后，因此而背叛她，将她交给艾瑞戴尔换取暮光森林的赦免，或者是有人借此将她取而代之。 她还担心那些败兵回来之后，会让平民看到他们遭受的损失，而不再愿意为她效力... 复仇的果实虽然甜美，但自己的小命明显更加重要。 玛丽西亚放下身段，孤身来到软禁着巴杰尼蒙的蜈蚣塔... 虽然暮光守护这个头衔代表着暮光精灵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但在玛丽西亚发动政变之前，巴杰尼蒙才是暮光精灵之中实力最强大的军阀。 可她并不信任巴杰尼蒙，所以在政变后立刻设计了一系列巧妙的手段，让倒霉的巴杰尼蒙丢掉甲虫骑兵的指挥权，被软禁在他自己的宅院蜈蚣塔里。 即使如此，玛利西亚知道自己做得依然不够，她得位不正，那些士兵和封臣更不会仅仅只因为一个头衔便背叛旧主。 况且，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在暮光精灵中间开了个坏头。 如果罔顾礼法，只凭拳头便可称王。那么既然她玛利西亚坐得，其他人又为何坐不得？ 玛利西亚原本期待着自己能够凭借战胜曙光精灵的盖世功业服众，向暮光精灵们证明自己是比雷格森家族更合适的统治者。 她希望通过胜利向世人证明，自己是带领暮光精灵完成复仇的天选之女，任何反对她的人都是与整个暮光精灵的复兴大业为敌，以此来诉说自己政变的合法性。 但可惜，现在看来她的计划好像失败了。 并且，失败的下场绝不仅仅只是令她丢掉这顶本就不属于她的王冠。 曙光精灵以及那些反对她的暮光精灵，会十分乐意见到她的头颅，和王冠一起滚下... 再次见到巴杰尼蒙的玛丽西亚没有了往日的傲气，因为她实在没有资格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了。 忠于她的骨面已经在水晶湖战死，而由于她对巴杰尼蒙的忌惮，往日的暮光精灵军队里许多有些才干的将领都被她清理门户。 现在的玛丽西亚，只有一座空城和几千老幼残兵，她自己又不善指挥，面对身经百战的精灵军队，她心里慌到没谱。 玛丽西亚向巴杰尼蒙承诺，只要他能帮她守住罪恶王庭，她愿意与他分享整个王国，还要还给他暮光守护的头衔，并重建一支人数更多的甲虫骑兵来弥补她对他的伤害。 巴杰尼蒙听完玛丽西亚的条件后，立即爽快地答应了。 当晚，玛丽西亚邀请巴杰尼蒙前往暮光王宫赴宴，为此她还专门拿出了蜘蛛女皇送给她的蛛丝礼服。 可是直到第二天天亮，她派出去的卫兵才在蜈蚣塔里发现信使的尸体。 而巴杰尼蒙和他所有的仆人，早就在夜里穿着他们的衣服逃离了罪恶王庭。 第42章 罪恶王庭 巴杰尼蒙确信玛丽西亚守不住罪恶王庭，他虽然被软禁在蜈蚣塔里，但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利尼维亚的军队已经在中窟山脉登陆了，只有玛丽西亚那个蠢货才会看不见他们的行踪。 或者就是玛丽西亚都这个时候了还不打算如实相告，想要让他稀里糊涂地就接过这堆烂摊子，然后替她的愚蠢买单。 玛丽西亚确实算个美人，但巴杰尼蒙不是只靠下半身思考的家伙，他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不管怎么说，巴杰尼蒙都不愿意给玛丽西亚卖命。 趁着利尼维亚的军队还没包围罪恶王庭，现在赶回自己的老巢都尔德堡还来得及。 ...... 尽管晚了三个星期，精灵军队最终还是赶到了罪恶王庭之外。 利尼维亚的军队此时已经将罪恶王庭完全包围起来，迪纳斯王子收到了克莱蒙的信，在得知他们在奇迹仙境遇到点麻烦的时候，利尼维亚的军队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迪纳斯王子为艾瑞戴尔带来了一万名步兵和弓箭手，还有来自神圣秩序骑士团的八百名白骑士。 而且乌兹南大法师竟然也跟随着军队来到了这里，他还带来了许多位他的亲传学生。 虽然狂野魔法师也在乌兹南的课题组中学习，算起来也应当是他的学生。 不过他们与乌兹南的法术并非一脉相承，而这些身着紫袍的奥术巫师，才是真正得到乌兹南亲自指点的嫡系。[1] 从魔法学基础原理到黑魔法进阶，他们在利尼维亚魔法学会的奥术学院里一直跟随乌兹南的指导，学习这种最强大、也最受争议的魔法。 对比齐装满员的利尼维亚军队，艾利丹将军带领的精灵军队则明显要混乱的多。 三千来个盔甲已经凑不齐的精灵游骑兵和游侠，几百个黄金长弓手和奥术弓箭手，仅存的几十个咏剑士已经是艾瑞戴尔全部的直系军力；再加上一直跟随着他们的精灵魔法师、狂野魔法师，勉强还能凑够五千人。 此外，就是其它效忠曙光精灵，或是不愿加入暮光精灵的部族了。 一眼望去，曙光精灵的军队简直像一群游行的群众。 但这支残破不堪的军队却比利尼维亚的军队更善战，利尼维亚的士兵已经沉浸在虚假的和平中太久了，他们甚至可能都不比一群佣兵更出色。 以绝对的优势军力，围攻一座人口众多但防备空虚的城市，最好的办法就是围而不攻。 强行进攻可能引起城内平民的激烈抵抗，反倒会带来不好的局面；但如果仅仅是包围那座城市，城中的平民则加入军队参与抵抗，他们将仅仅作为消耗粮食的存在，以此来加速守军的崩溃。 在利尼维亚的历史上，曾经有领主试图在这种这种情况下杀死所有不能战斗的人，但他的军官在他杀光所有人之前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因为军官们的家人往往也在领主的家堡里，既是解决军官们的后顾之忧，也是防备他们叛变的人质。 如果玛丽西亚下令屠杀城内的平民以节约粮食消耗，罪恶王庭可不是领主的家堡；她是暮光精灵的首都，几乎所有的暮光精灵都有家人或朋友生活在这里。 玛丽西亚那么做无异于与她自己为敌。 这么大的城市，每天消耗的粮食将会是难以估量的天文数字；如果玛丽西亚什么都不做，用不了几天城内就会断粮，到时候平民依旧会发生暴动。 艾利丹将军打出的旗号很明确，只惩办祸首诸臣，不伤害参与叛乱的普通士兵和平民。 这对于瓦解暮光精灵的斗志很有帮助，只要让平民知道，继续追随玛丽西亚的反叛是没有好结果的，他们自然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在克莱蒙他们看来，玛丽西亚似乎只有两条路可以选。立刻出城和他们商讨投降的条件，或者在粮食耗尽后灰溜溜地无条件投降。 考虑到迪纳斯王子已经将罪恶王庭包围了许久，看来玛丽西亚更喜欢后一种。 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处死了艾利丹将军派去送信的信使，如此公然地挑衅让迪纳斯王子无法容忍，想要立刻攻城砍下她的头颅作为报复。 克莱蒙阻止了迪纳斯王子的冲动，罪恶王庭此时正面临饥荒和绝望，他们只要在城外围着，就能让城内不满的情绪不断发酵。 艾利丹将军也在一旁帮腔。 毕竟玛丽西亚这种斩杀来使的行为，只是为了激怒联军，想让联军主动攻城来分担城内已经激化到极点的矛盾。 将城内军民对她的怨恨转化为抵抗曙光精灵的动力，然后期盼着奇迹的发生。 但仗都已经达到这个份儿上了，克莱蒙他们有的是耐心；只要等下去，胜利已经是唾手可得，又何须再白白牺牲那么多士兵的生命呢。 让暮光精灵自相残杀总好过再来一次惨烈的攻城战。 ...... 可玛丽西亚最终的选择，却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第三条路。 营地外警戒的斥候慌慌张张跑进联军的指挥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营地外面有蜘蛛。 哪片森林里没有几只怪异的蜘蛛？ 起初听到消息的艾利丹将军不以为意。 但出现在联军背后的蜘蛛，绝不仅仅是怪异那么简单。 “这是，一支蜘蛛军队啊！” 克莱蒙站在高处，才震惊于他眼前看到的一切。 密密麻麻的蜘蛛在森林间穿行，浑身发着绿光、一路飞一路复制自己的巨大苍蝇，还有身上背满尖刺的黑色大毛怪。 怪不得玛丽西亚一直龟缩在罪恶王庭，原来是她还有援兵！ 第43章 末路 联军从包围的一方，一下子变成了被包围的一方。 向内，是城高墙坚的罪恶王庭；向外，是望不到边际的蜘蛛大军。 令克莱蒙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利尼维亚的军队虽然军容齐整，但不经战事的他们在压倒性优势的敌人面前就像是花架子：打顺风仗的时候还有可圈可点的表现，一旦遇到硬仗，就会因缺少经验而崩溃。 多亏了迪纳斯王子和神圣秩序的白骑士牢牢守住营地的四周，这才没有让利尼维亚的军队彻底混乱。 陷入包围，实在是最糟糕的事情，这会让他们顾此失彼，在来自各方敌人的轮番进攻中疲于应付，最终露出破绽。 恐惧和绝望开始涌上士兵们的心头。 克莱蒙提出攻城的建议，虽然此前是他始终反对攻城，但在这种情况下，击破罪恶王庭抓住玛丽西亚才是唯一的生门。 一切都是因玛丽西亚而起，自然也必须由她来结束这一切。 迪纳斯王子看了看他的部队，利尼维亚的士兵恐怕已经没有勇气进攻罪恶王庭的高墙了。 无论什么时候，攻城的一方都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这也就意味着士兵要有极强的决心和斗志，认为胜利的目标甚至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但利尼维亚的士兵，现在明显不具备这样的意识。 “我们去拖住蜘蛛大军。”而迪纳斯王子知道另一项任务是利尼维亚军队能够胜任的。 那就是阻止蜘蛛大军完成对联军的合围。 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因为畏惧而不敢攻城，可他们也知道一旦被包围则凶多吉少，所以迪纳斯能够调动起他们最后的勇气来愿意为此冒险一战。 那么精灵军队就必须要去攻城了，屠杀暮光精灵对曙光精灵而言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即使在和平年代，曙光精灵也像暮光精灵一样憎恨着彼此。 就像几乎所有的暮光精灵都有家人朋友住在罪恶王庭一样，差不多所有的曙光精灵也有家人朋友住在精灵王庭。 多亏了暮光精灵的诡计，现在的精灵王庭已经成了一片废墟，还活着的每一个精灵几乎都有因此遇难的亲朋。 “为了复仇！”艾利丹将军振臂高呼。 听到复仇二字，雷格森立刻亢奋起来，带领着所有背叛玛丽西亚的暮光精灵发动了第一波冲锋。 ...... 雷格森虽然莽撞，但他的冲锋却有奇效。城墙之内，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死心塌地地追随玛丽西亚，虽然他们之中也有许多人不满雷格森父亲的妥协政策，但还不至于愿意为此背叛自己的旧主。 城墙上拿着皮鞭的督军在怒吼，但手中拿着弓弩的士兵却只是沉默。 城墙下是他们曾发过誓要效忠的旧主，虽然玛丽西亚一再宣称那些誓言不合法，不会受到神的承认，但誓言终归是誓言。 如果誓言可以随随便便就被宣布不成立，那么誓言本身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只是，有人愿意遵守他们的誓言，就会有人愿意背弃他们的誓言。 那些因为忠于玛丽西亚而获得好处的人，更害怕暮光王子的复仇让他们失去所有的一切。 眼见着格雷森马上就要登上城墙，一支箭矢从他身旁掠过，在他的脊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这支箭是从一个督军手里射出来的，暴怒的督军夺过了士兵手中的弓箭。 这些督军都是玛丽西亚政变时最早跟随她的手下，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控制，玛丽西亚恢复了几千年前就被废除的督军制度。 那时的精灵王国还处在野蛮的奴隶时代，为了保证奴兵能够听从自己的命令，奴隶主会从委任自己的亲信做为督军。 他们手持象征奴隶主权威的金黄色三尾长鞭，对待奴兵毫不留情；只要奴兵稍有偷懒或怯懦，就会用长鞭把他们抽个皮开肉绽；如果有奴兵胆敢违逆，这些督军会打到让他们后悔自己被生出来。 这本是已经消失的制度，但玛丽西亚在政变中得罪了老暮光守护和巴杰尼蒙等诸多军队高官，在政变得手后又把军队交给人微言轻的骨面。 为了维护自己对于暮光精灵军队的控制，即便玛丽西亚明知这是不得人心的倒行逆施，她也只能坚持这么做。 有了第一支箭落下来，就会有第二支和第三支。 城墙上的守军开始不再顾忌，即使顾忌伤到王子的人，也会因为同伴和督军的压力而做出违心的选择。 黄金长弓手试图去压制城墙上纷飞的箭雨，但奈何他们人数太少，即使黄金长弓手各个都是一顶一的神射手，也做不到一人更比六人强。 好在艾利丹将军在奇迹仙境拉拢了巴克和他的树精族人。 这些树精能够长出一种可以爆炸的果实，威力堪比一门矮人制造的重型加农炮的炮弹，投掷到城墙上能够轻易地压制暮光精灵的火力。 早知道树精的爆炸果实威力这么大，当初就应该让巴克带着它们天天在外面丢这些果子！ “你们早也没问啊。”巴克抓抓脑袋，树精都是老实人，别人不问它们不说。 在树精的狂轰滥炸之下，再加上雷格森的无畏冲锋，城墙上的暮光精灵即便是有督军的皮鞭加持也渐渐难以抵挡。 玛丽西亚不得不派出她最重视的暮光信徒加入战斗。 这些暮光信徒都是玛丽西亚最坚定的支持者，他们与她一样信奉暮光精灵优于世间一切生灵。 在政变成功后，她安排这些暮光信徒把持了暮光精灵的军政大权。 罪恶王庭里几乎所有的重要官职都由信徒们担任，因为他们是玛丽西亚权力的来源和保障，比起迫于她的恐惧才听命于她的军队，暮光信徒更像是她的同志和伙伴。 他们同玛丽西亚一样，坚信暮光精灵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贵的种族，为了维护暮光精灵一族的利益，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然，这份代价主要是靠别人去支付。 ...... 在艾利丹将军和雷格森王子猛攻城墙的同时。 克莱蒙则和迪纳斯王子在一起，他们需要挡住如山似海的蜘蛛大军，为精灵军队提供时间。 那些蜘蛛有一条狗那么大，八条尖锐的细腿就像是八把致命的短剑。 即使利尼维亚的士兵普遍装备了全钢胸甲，也不能在剑蛛面前提供更多保护。 蜘蛛都是些聪明的家伙，它们才不会用自己的剑腿硬拼士兵们光滑坚固的胸甲，它们会瞄准铠甲的缝隙，用力一扎，就能让士兵像爆浆牛丸一样呲出血水来。 天上的绿苍蝇很喜欢那种味道，受伤士兵还来不及被同伴拖走，他就已经被绿苍蝇拉到天上去扯成碎块。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在成群的剑蛛里还夹杂着许多喷网蜘蛛。 它们的尾部的丝腺能喷出粘稠的液体，只要与空气接触便会立刻形成坚韧又极富粘性的蛛网。 士兵们一旦被蛛丝粘上就很难甩掉，而且芝士状的拉丝还会极大地影响到周围的同伴。 军团作战最重要的不是个人勇武而是彼此配合，某个士兵被粘住就意味着他和他周围的同伴都会因此陷入困境。 尽管局势艰难，但迪纳斯王子始终坚持战斗在战斗前线，他比他父亲更像王，利尼维亚真正的王。 王子的冲锋提振了士兵们的士气，恐惧中的利尼维亚军队在王子的鼓舞和带动下慢慢稳住了阵线。 如果蜘蛛大军里只有这些虫子杂兵，或许守住防线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蜘蛛毕竟只是数量很多而已，剑蛛和喷网蜘蛛的攻击范围都很有限。 至于绿苍蝇，它们更是一群胆小的家伙，克莱蒙很快就注意到它们虽然能够将士兵扯成碎块，但实际上它们却从来不会主动攻击，反而只是等待着地面上的蜘蛛将人类击伤，它们才会去对着伤兵补刀。 只要利尼维亚的士兵结好方阵，用盾墙和矛林将剑蛛和喷网蜘蛛挡在它们的攻击范围以外，让弓弩手和魔法师杀光它们无非只是时间问题。 但问题是，蜘蛛大军里除了虫子以外，还有些浑身黑刺的大毛怪。 一开始的战斗它们没有参与，可这不代表它们只是来这里带薪旅游的观光团。 见到利尼维亚军队即将组成盾墙，蜘蛛大军的首领立刻把这些大毛球赶上了战场。 蜘蛛大军的首领是一只火红色的大蜘蛛，暮光精灵们管它叫小麦克坦，据说它是蜘蛛女王麦克坦最中意的孩子，所以麦克坦才会让它带领蜘蛛大军前来帮助玛丽西亚。 在它身边还有几个衣着奇怪的暮光精灵，他们是麦克坦和玛丽西亚结盟的原因，这些家伙不知道从掌握了某种蜘蛛繁殖技术，能够帮助麦克坦在暮光森林的蛛群大战中获得优势。 大毛球们一路翻滚，就算碾碎没躲开的蜘蛛同伴也绝不停止，反正这些蜘蛛多得是，麦克坦最不缺的就是它的孩子。 迪纳斯王子的战马从未见过那些巨大的刺球，确切地说那匹可怜的小马也没见过狗一样大的蜘蛛。 在蜘蛛面前它已经极尽所能地克服自己的恐惧，但在大刺球面前，它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慌。猛地一立，就把迪纳斯王子直接甩了出去。 王子晕头转向地坐在地上，就看到一个沾满泥土和绿色蜘蛛血的大刺球朝自己滚来。 迪纳斯王子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事，比如那天晚上有好几个伯爵的女儿都想跑进自己的房间，自己怎么愣是一个都没答应。 还有当红的女歌手阿迪林特想和自己共进晚餐，自己怎么就能光顾着撸铁都没搭理她呢。 这么多年里王子一直致力于耍帅养鱼，但养了鱼不捞，那养不养地还有啥区别。 不是为那种那么那啥的事儿，主要是身为一个王子，身为一个优秀的王子，他怎么能还没留下继承人就先战死沙场了呢！ 这下完蛋，看来利尼维亚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太平喽。 克莱蒙也看到了迪纳斯王子被他的战马撂下后身处险境，老国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活到了成年，而王子还没有留下继承人。 万一迪纳斯王子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的两个姐夫还有叔叔们，肯定会为了王位在利尼维亚打个天翻地覆。 克莱蒙和杰拉尔德立刻策马上前，即使希望渺茫也必须救下王子，哪怕救不起王子能引开那个大毛球的注意也是成功。 不过他俩离大毛球确实太远了，直到那只大毛球在他俩面前突然爆炸，他们也还没看到迪纳斯王子的影子。 爆炸的大毛球被变成了一只布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得一堆兔子把迪纳斯王子抬进了他的士兵中间。 等克莱蒙赶到的时候才发现，竟然是一个侏儒和他的布娃娃，救了迪纳斯王子。 “我叫拉滋，拉小提琴的拉，滋滋啦啦的滋。” 克莱蒙在确定王子没什么大碍之后，很是疑惑地看着这个侏儒。据他所知，侏儒应该是很不擅长战斗的种族。 “你们说得对，只要暮光精灵还在，奇迹仙境就没有平静的一天。”拉滋回答道。 “巴克必不许我们来，但我和其他的侏儒不一样，我有瑞哥！” 拉滋拍拍他屁股下面的大布娃娃，确切地说那更像是个被塞满棉花的大号木乃伊，而且还是长了蘑菇的那种。 “本来只是想来着打几个暮光精灵试试瑞哥的厉害，看起来我好像还帮了你们大忙！”拉滋的言语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确切地说，他本来也没想掩饰。 “没错，你帮了我们大忙。”克莱蒙捏了捏这个调皮的小侏儒。 这个小侏儒并不会什么战斗用的魔法。 他只是会一些奇妙的戏法，比如变出些椅子、蘑菇什么的让布娃娃瑞哥投出去，或者把某个敌人也变成一只很小号的布娃娃。 这看起来就像是马戏团里小丑的把戏，但如果使用的恰到好处的话，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本领。 只要抓住时机，弱小的一方也能创造出巨大的影响。 在玛丽西亚让她的暮光信徒们出战的时候，也就是罪恶王庭内支持玛丽西亚的力量最脆弱的时候。 她将所有发自内心地支持她的人送上战场，而他们当中死去的每个人都意味着玛利西亚对暮光精灵的掌控力在减弱。 随着越来越多的暮光信徒在城墙上倒下，被督军和玛丽西亚压迫的士兵们内心变得更加动摇。 他们等待着一个契机，一个最终让他们下定决心回归正途，不再效命于玛利西亚的时机。 第44章 背叛者 这个时机只能由雷格森王子实现。 他高举暮光精灵的旗帜，再一次登上城墙。 这次，琳恩也跟在他身旁，用大剑抡死了靠过来的几个暮光信徒。 紧随其后的几名白骑士也跟着爬上城头，竖起盾牌将雷格森王子团团护住。 锋利的长剑、染血的长袍让剩下的暮光精灵不敢靠近丝毫。 当旗帜飞扬在城头，整营整营的士兵开始倒向雷格森王子的麾下，战局立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由于暮光信徒们都在外面和艾利丹将军的精灵军队作战，城内不再有玛丽西亚的忠犬阻拦雷格森王子的复仇。 罪恶王庭的城门很快被琳恩打开，树精和半鹿人紧紧跟在雷格森的队伍后面。 玛丽西亚站在暮光王宫的高台上，她怎么想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为暮光精灵复仇，明明是那么多同胞的心愿，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背叛自己。 雷格森只会延续他那个蠢爹的懦夫做派，只有自己才能给暮光精灵一族带来光明的未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铁腕有什么不对，为了暮光精灵的复仇，每一个个体难道不都应该牺牲些什么吗？ 暮光精灵的胜利明明已经就在眼前，可那些士兵竟然如此忘恩负义。 越这样想，玛丽西亚越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对士兵们的控制还不够严厉，是自己对异见者的惩罚还不够残酷。 否则，巴杰尼蒙绝对不敢背叛她，守城的士兵们绝对不敢背叛她，只要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尸体足够多，就不会有人背叛她！ 玛丽西亚一把推开窗台上摆放的红酒和果品，纵身跃下暮光王宫的高台。 她当然不打算自杀，她的理想还远远没有实现，她要让所有背叛她的人好好看看，背叛她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 罪恶王庭内不断传出凄厉的哀嚎，每一次紫光闪烁，都伴随着建筑物的倒塌和绝望的呼嚎。 玛丽西亚是个实力强大的魔法师，而她现在又几乎失去了理智，雷格森他们可能很难对付得了她。 克莱蒙看了一眼迪纳斯王子，他打算带着奥术弓箭手们回去支援精灵军队的进攻。 “愣着干嘛快去啊！” 如今的奥术弓箭手已经掌握了许多法术，其中甚至不乏有些就是真正的魔法师。 一路走来，奥术弓箭手们用自己的能力向古板的魔法师证明了他们的价值，他们既不是魔法师也不是弓箭手，他们就是奥术弓箭手，能够射出魔法箭矢的弓箭手！ 克莱蒙一进入罪恶王庭，就被其中惨状所震惊。 由于交战双方都是暮光精灵，而且仓促之间许多变节者既没有统一的标记，也没有同所有的友军取得联系。 这都归功于玛丽西亚对士兵们严格的分化统治，让士兵们彼此猜忌，相互陌生。 即便这个小队的士兵杀死了他们的督军，在小队内部达成反抗玛丽西亚的共识，可他们却不知道其他小队是否也有勇气做出同样的决定。 大街上到处都是效忠于玛丽西亚和雷格森王子的人，但却没人知道到底该怎么区分他们。 一时间每一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在战斗。 相遇的两军往往要在打死对面几个人之后，彼此才能确认对方究竟忠于谁。 更不用说还有失去理智的玛丽西亚，她已经把整个罪恶王庭里所有的人都当做敌人，那些紫色光焰全部来自她的手笔。 城市里繁华的街道、华美的宫宇，全部成了她袭击和泄愤的目标。 和最普通的暮光精灵一样，她也不知道她曾经的手下里有多少人已经背叛了她，更不知道这里还有多少依旧忠于她的人。 反正那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们不愿迎接她构想的那个新世界，那就干脆让他们和旧世界一起消亡吧！ 跟着不断闪烁的紫光，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穿过混战中的暮光精灵，终于找到了孤身一人的玛丽西亚。 玛丽西亚在街上游荡，而他们则躲藏在房顶高处，这正是绝佳的伏击条件。 趁着玛丽西亚还没有发现他们，克莱蒙下令用爆破术式的箭雨解决她。 面对突如其来的箭雨，玛丽西亚根本没打算把它当回事，她本以为只需要一个守护咒语就能够轻松挡住这些讨厌小木棍。 但奥术弓箭手的箭矢却在她眼前突然炸裂，威力绝不亚于数百颗法球的集火攻击。 即使如此，克莱蒙还是低估了玛丽西亚的力量。 这样的攻击过后，玛丽西亚只是看上去鲜血淋漓，但强大的守护法咒帮她挡住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实际上这都是些不致命的皮外伤而已。 但玛利西亚却因此发现了克莱蒙和暮光精灵们所处的位置。 “穿甲箭！”克莱蒙见状，立即让奥术弓箭手换上他们最新装备的新武器。 这是一批用树精木做箭杆，魔法石做箭镞，由利尼维亚军队的矮人工匠专门打造出来的，用于穿透守护咒的箭矢。 玛丽西亚的守护咒法力太强，一般的爆炸根本伤不到她，只有先撕裂她的守护咒，才能想办法杀死她。 箭雨与玛丽西亚的封印咒同时在空中交错。 只是眨眼之间，中招的奥术弓箭手们便如同雕塑般动弹不得；而玛丽西亚也没预料到这些魔法石做箭镞的箭矢竟能旁若无物地穿透她的守护咒。 一支箭矢扎在她的大腿，一支扎透了肩膀，还有一支则直接扎进她的胸膛。她只是靠着手中的法杖，才能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但克莱蒙回头看着他身旁的奥术弓箭手，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死了的样子，可还能动弹的也已经所剩无几。 相比之下，玛丽西亚的守护咒虽然已经被撕开，而且她本人也受了重伤。 可作为一个实力强大的魔法师，她依旧还有很强的反击能力。 奥术弓箭手们，却不一定还有再承受打击的力量了。 但结束战争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呢。 万一玛丽西亚被她的爪牙发现并获救，他们此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我去引开她的注意，你们再找机会杀了她！” 说罢，克莱蒙手持剑盾冲到街上，做出奥术弓箭手已经全军覆没，他准备垂死挣扎的假象。 杰拉尔德也跟在其后，与他交错冲锋互相掩护。 玛丽西亚很虚弱，蓝色的血液从她的伤口一股一股得流出，看起来她也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克莱蒙为了稳妥起见，选择和杰拉尔德分列两边，从她的左右两侧同时冲锋；玛丽西亚应该没有法力同时对抗两个方向的敌人了。 至少，克莱蒙是这么觉得的。 忽然之间，克莱蒙甚至都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世界急剧旋转，他拼命地想要在身边抓住什么东西，但整个大地却好像都已经从他脚下消失。 ...... 克莱蒙觉得自己的脑袋痛得仿佛要炸开一般，但这应该还算是件好事，起码他还活着。 他费力地睁开眼，杰拉尔德正在蹲在一边不知所措，看到他醒来时就只是在那里哭。 克莱蒙看到自己离刚才失去知觉的地方至少有十几米远，原本在手里紧握着的盾牌现在就剩下了一堆碎渣。 真是多亏了阿沃克人的盾牌，想不到他们做的盾牌虽然丑了点，但不仅能挡住刀枪剑戟，还能挡得住这么强大的魔法攻击。 唯一的遗憾就是，那面盾牌再也用不了了。 不过消失的，还不仅是克莱蒙的盾牌。 “玛丽西亚在哪？” 克莱蒙勉强撑起身子，却发现原来玛丽西亚站着的地方，除了她的那根法杖和地上的血污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玛丽西亚很重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哪个奥术弓箭手直接用爆破术式把她炸死了！ 不对，这附近没有任何爆炸的痕迹。 “请原谅爵士，我们本来已经瞄准了玛丽西亚，就在刚要放箭的时候，那边的房子里喷出一股蛛丝把玛丽西亚带走了。” 邓肯将克莱蒙扶起来，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都在玛利西亚身上，没人看到对面的房子里还有一只蜘蛛。 至此，克莱蒙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连玛利西亚会去哪里都不知道，又该怎么去哪追她呢。 而且玛丽西亚的力量太强大了，克莱蒙虽然侥幸捡了一条命，却必须要修养。 刚才的爆炸让他断了两根肋骨，连去卡莎仙子的医疗队这两步路，他都不得不依靠杰拉尔德的搀扶才能过去。 ...... “他们肯定是去了浮空遗迹，那里是麦克坦的老巢。” 精灵大陆上的蜘蛛女王有很多，但多数都不愿意卷入精灵们的冲突，除了蛰伏在浮空遗迹里的麦克坦，她总是最关心艾瑞戴尔的那个。 在艾莉娜女神陨落之后，浮空神殿渐渐就成了精灵们不再踏足的一片废墟。也是正因如此，麦克坦和她的蛛群才有机会在那里栖身。 假若麦克坦只是栖息在那里，对精灵一族的事务不管不问，那这倒也还无妨，反正精灵也不是狭隘吝啬的种族。 一片无人居住的遗迹，虽然对精灵而言是久远记忆的传承，但如果它能够为更多的生者提供庇护，自然也远胜过让它在那里继续荒芜。 更何况麦克坦在那里，也算是替精灵们守护着它们的起源之地。 高傲的精灵从来都很瞧不起这些多腿的蜘蛛，更不觉得它们还会有什么威胁。 不过麦克坦在浮空遗迹待久了，兴许也是沾染了一点遗迹中尚未消散的神气，她的野心便开始膨胀起来。 先是频繁派出使者来到艾瑞戴尔朝拜，期望精灵女王能够认可她的地位，又是不断用金银珠宝贿赂朝中大臣帮她游说，总之麦克坦都已经不再甘心仅仅在一片荒芜之地，做一个蛛群中的女王。 她也想像精灵一样，融入这个令她向往的文明世界，并在其中得到广泛的尊重和赞誉。 但蜘蛛总是给人留下邪恶的印象，高傲的曙光精灵从来不愿意降下身段与她为伍。 当麦克坦累积了太多次的失望，或许也就成了她加入玛丽西亚的原因。 虽然知道了蜘蛛会带着玛丽西亚回到浮空遗迹，但派哪些人去追她，却也是一个大问题。 对于大部分的精灵士兵而言，他们已经攻下了罪恶王庭，暮光精灵的军队也已经放下了他们的武器。 那么在他们看来，这场地狱般的战争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且，这场历时许久的战争，消耗了艾瑞戴尔在几十年间积攒的所有财富和力量。 自艾瑞莉娅公主的母亲与雷格森的父亲达成同盟协议以来，曙光精灵与暮光精灵都得到了弥足珍贵的和平，精灵大陆也迅速变得富饶强盛。 但一场席卷整个精灵大陆的战火，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就蒸发了几十年才能攒下的血汗。 田地荒芜，村落凋敝，城镇萧条，人民羸弱。 军队里的士兵想得全是赶快回家，赶快种下下一轮作物的种子，多亏了艾瑞戴尔地处南方大陆，这里没有万物不生的绝望寒冬。 否则战争带来的饥荒还会让更多精灵被活活饿死。 ...... 在艾利丹将军的作战会议上，各个部落和军队的首领都沉默不言，唯恐这份苦差砸到自己头上。 “让我们去吧。” 向来不积极的大德鲁伊竟然主动请求出战。 虽然艾利丹将军很清楚大德鲁伊们的实力有限，即便追上去也很难一举拿下玛丽西亚和麦克坦的残军。 但只是让他们去拖延一阵的话，应该还不至于出现什么大差错。 正好艾利丹将军需要在这段时间里，把从艾瑞戴尔各地征召来的民兵和地方辅兵遣散回去，只留下人数最少但战力最强的中央军和各个友邦的核心战力。 剩下的人需要尽快得回家恢复生产，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但生活还远远没有到终点。 “那就快去吧，艾瑞戴尔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的。”艾利丹将军答应了大德鲁伊的请求。 等艾利丹将军整理好部队，再追上去把玛丽西亚和她的余党清理掉；至于巴杰尼蒙谁的，只要他老老实实地不跟着玛丽西亚捣乱，就让他继续当他的都尔德堡侯爵吧。 ...... 大德鲁伊主动请战？ 杰拉尔德把他在帐篷里听到的消息告诉克莱蒙，但克莱蒙还清楚地记得，在进攻罪恶王庭之前，闹回家闹得最凶的可是德鲁伊他们啊！ “他们是朝东去了吗！”克莱蒙从床上撑起身子。 “艾利丹将军和迪纳斯王子亲自把他们送出去的。”杰拉尔德一口笃定地答道。 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看到那个逃兵被杀之后吓住他们了；还是因为战功太少，怕胜利后分不到好东西就想主动攒点人头充战功？ 克莱蒙觉得这都不太像德鲁伊的行为方式，他们是不喜征战的种族，但却有着锱铢必较的矛盾性格。 如果德鲁伊对暮光精灵有那么大的恨意的话，他们绝不会在进攻罪恶王庭前表现得那么不情愿。 第45章 蛛后老巢(上) 艾利丹将军遣散了麾下的大部分士兵，只留下黄金长弓团、奥术弓箭手、咏剑士和半鹿人等精锐部队。 大部分的利尼维亚军队也没有前往浮空遗迹，只有乌兹南大法师和他的巫师们，还有迪纳斯王子和他的御林铁卫继续陪同艾利丹将军前进。 浮空岛上地形狭窄，人数庞大的军队进入其中反倒成了累赘；少量且精干的部队，才是接下来的战争需要的。 毕竟玛丽西亚能够依靠的也仅仅只有她身边为数不多的党羽。 麦克坦只是由于利益才成为她的盟友，一旦发现无利可图，蜘蛛女王可不是那种重情重义的家伙。 如果能够把她们分化瓦解，最好是让她们自相残杀，那么任务就会轻松很多。 即使没能瓦解她们的联盟，只要安抚下麦克坦和她的蜘蛛群落，剿灭掉玛丽西亚和她的残党余孽，麦克坦自然会明白她该怎么做。 反正麦克坦还居住在浮空遗迹里，如果她想继续生活在那里的话，她就得搞明白谁才是艾瑞戴尔真正的主人。 ...... 进入浮空岛之后，本来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还在为寻找蜘蛛们的踪迹发愁。 蜘蛛们在行进时，身后总会留下一长串的蛛丝暴露自己的踪迹。但这次玛丽西亚和麦克坦一把火将所有的蛛丝全部烧毁。 可麦克坦与玛丽西亚配合不够密切。 她为了拖延人类与精灵联军的进度，留下的大量埋伏在路旁的蜘蛛子孙，就成了为联军引路的新标记。 麦克坦族群里的这些蜘蛛，都生长于浮空遗迹，被艾莉娜女神尚未消散的神气所滋养，所以它们天生就有着不错的魔法抗性。 或者说，是女神的神力对这些外来物种的侵蚀，在出生时如果个体的抗性不足，那么它根本活不到出生的那一刻。 用这些动作敏捷，能从天而降，又有着天生魔法抗性的蜘蛛来拦截敌人，倒也确实能对一般的军队造成不小的麻烦。 不过联军里的士兵各个都是经验丰富的战士，而且精灵军队更是历经了豺狼人与暮光精灵军队的考验。 这些蜘蛛比起豺狼人和暮光精灵的士兵而言，单打独斗或许是要强上一点，但战争不是街头乱斗，不是凭着个人勇武就能扭转局面的。 麦克坦的蜘蛛军队完全不懂协同作战，说它们是一支军队，实在是有些太抬举它们了。 所以事实上，麦克坦派来的蜘蛛不仅没给人类和精灵联军造成困扰，还帮他们省去了不少寻找蛛后老巢的麻烦。 只要顺着那些蜘蛛埋伏的方向，联军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麦克坦的藏身之处。 那是几座被蛛网连接起来的浮空小岛，数不清的蛛网和虫茧在其上一层一层得堆积，显得丑陋而怪异。 充满浮力的空气中，还飘荡着大量由于麦克坦的肆意改造，使浮空岛彼此碰撞后脱落的细碎石屑和岩石。 原本该是圣洁的浮空遗迹，早就被麦克坦折腾得乱七八糟。 艾利丹将军压住火气，依旧打算同麦克坦谈判，让它们搞明白当前的形势，及时为错误付出代价，交出罪首玛丽西亚和被她偷走的艾莉娜之泪。 只要麦克坦承诺，此后继续效忠艾瑞戴尔和曙光精灵，那么艾利丹将军也不再追究她参与玛丽西亚叛乱的过错，让这场战争以最快的速度结束。 艾瑞戴尔需要恢复元气，尽早结束战争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但没有想到麦克坦不仅毫无谈判的诚意，反倒说玛丽西亚承诺只要她掌权，将给予她曙光守护的头衔，并允许她的子孙世代生活在曙光精灵肥沃富饶的土地上。 这样的话，别说是一旁的曙光精灵了，就连克莱蒙听了都忍不住得想笑。 玛丽西亚对豺狼人一定说过这些，她对骨面或许也说过，但他们如今早就已经化作尘土。 现在居然还有人相信玛丽西亚开出的空头支票，麦克坦可真不怕自己也步了前面那些倒霉蛋的后尘。 麦克坦傲慢地告诉艾利丹将军派去的使者，除非曙光精灵能够开出比暮光精灵更高的价码，否则她不会放弃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打算。 艾利丹将军和精灵们不再对蜘蛛抱有任何幻想，曾经精灵的祖先仅仅是出于好心才在收留了麦克坦和她的子孙，把它们安置在废弃的浮空遗迹里。 麦克坦的所作所为，就像是租客租住在房东的房子里，不仅未经房东的允许就随意地改造房屋，现在居然还想回头反咬一口房东，说房东给予的恩惠还不够。 恩将仇报，简直无法容忍！ 但精灵们决定武力收回土地，麦克坦和她的子孙们，自然也会决心武力保护这片土地。 即使这片土地并不属于它们。 可对麦克坦的绝大多数子孙们而言，它们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里，在它们短暂的一生当中，它们也没有机会知道这片土地的渊源。 它们所唯一知道的，就是它们生于此，长于此，日后也将死于此、葬于此。 现在有一群虎视眈眈的异族，突然跑来宣称要收回它们的家园，那么恐怕没有哪只蜘蛛会愿意坐以待毙。 大量被称为麦克坦之子的蜘蛛从附近的浮空岛上冒出，一边靠近一边产下一枚枚尚在孵化中的蛛卵。 这是麦克坦向着联军发动的第一波进攻。 她自认为浮空遗迹是她的地盘，占尽主场优势的她同时还有着联军无法比拟的兵力优势。 这么好的局面不主动出击，难道还真要和曙光精灵谈判吗？ 曾经曙光精灵高高在上对她和蜘蛛们满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今天，麦克坦想看着曙光精灵跪倒在她的脚下，向她哀求着赐予一片落脚之地的场面。 如果只凭她的力量，这当然不太可能，但玛丽西亚偷到了艾莉娜之泪，就在刚才，她才亲眼看到宝物的神力。 当然，那还只是从神物中泄露出来的一点点力量，玛丽西亚需要前往神殿才能完全打开艾莉娜之泪的力量。 …… 麦克坦的幻想相当美好。 可她的第一波攻势却被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们轻松解决。 带有爆破符咒的箭矢落在蜘蛛群里，炸出大片粘连着破碎甲壳的粘液。 随后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们顺势还占领了这些蜘蛛出现的外围高地。 雅拉担心克莱蒙再度受伤，所以一直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一旦有哪只漏网的蜘蛛跑到他身边，雅拉至少能用火球驱散它。 随着战斗的进行，麦克坦也发现了它的蜘蛛子孙远远没有它预料中的那么能打。 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站在高处，利尼维亚重步兵和半鹿人在中央结成盾墙方阵。 成百上千的蜘蛛冲上去，就像是大海扑到礁石上，只能掀起几朵破碎的浪花，却无力摧毁坚固的礁石。 接连数日的战斗让麦克坦的蜘蛛族群伤亡惨重，麦克坦意识到情况不妙，她转头逼着玛丽西亚派出她的秘密武器。 但玛丽西亚怎么肯这么轻易地交出她翻盘的王牌，在彼此的争执中，麦克坦亮出她的獠牙提醒玛丽西亚：现在她已经没有多少谈判的资本了。 所以玛丽西亚只好出卖了她派去为麦克坦繁育后代的蜘蛛学家们，让他们加入战场为麦克坦而战。 可这些蜘蛛学家并不能控制成年的蜘蛛战斗，麦克坦也舍不得把自己已经成年的孩子们交给他们指挥。 毕竟麦克坦把他们喊来，就是为了减少那些已经长大成蛛的孩子们的伤亡。 产下一颗蛛卵容易，但一颗蛛卵从小长到大却很难。 大部分的蜘蛛在幼虫期就被它们的同伴或其他动物吃掉了，浮空遗迹里还生活着一头艾莉娜时代的巨龙，那些幼嫩的小东西几乎是他唯一的食物。 但是如果麦克坦成年的子孙们都攻不破人类和精灵联军的防线，那么几个蜘蛛学家和他们培育的蜘蛛幼虫又如何能攻破联军的防线呢。 在几番冲锋下，这些蜘蛛幼虫除了给魔法师们当靶子以外，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用途。 无论蜘蛛学家们怎么驱赶，又或是他们使用了怎样的谋略，被这些脆弱的小蜘蛛执行起来之后，再猛烈的进攻都像是软绵绵的打闹。 麦克坦见到玛丽西亚的蜘蛛学家不仅不能挽救她子孙的处境，反倒让她这些更幼小的子孙也横尸遍野。 蜘蛛女王对暮光精灵的反感便达到了极点，她不顾玛丽西亚的反对，直接囫囵吞下所有的蜘蛛学家。 用这些暮光精灵作为养料，她要繁育更多的子孙来弥补刚才的损失！ 麦克坦和玛丽西亚谈成的协议里，可不包括她需要丢掉在浮空遗迹的老巢这一项。 在对待领土这一方面，蜘蛛们和人类一样贪婪，到了手的土地就没有再让出去的道理。 为了守住自己的老巢，麦克坦不会放弃任何努力和尝试。 麦克坦吞下了那些暮光精灵，而一旁的玛丽西亚只能愣愣地看着。 她阻止不了麦克坦吞下他们，也不愿意为了帮麦克坦守住老巢就押上自己翻盘的筹码。 所以，几十个蜘蛛学家，就权当做是为了暮光精灵的复兴大业付出的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代价吧。 等她打开艾莉娜之泪的防护罩，等她重振暮光精灵的威名，等若干年后暮光精灵作为主人生活在精灵大陆上的时候，他们的付出会被后代所铭记。 吃下暮光精灵之后，麦克坦开始下雨一般地产卵。 蛛卵落地即孵化，破壳后的幼蛛便拥有成蛛般的体型。 这是麦克坦汲取了暮光精灵身上的魔力后诞下的幼虫，她对他们寄予厚望。 “浮空遗迹里还有很多遗留下来的传送法阵。” 玛丽西亚虽然不愿为麦克坦提供实质上的帮助，但不代表她不愿意帮这个盟友一把。 毕竟麦克坦已经是她最后的盟友了，不管她们是因为什么拴在一起，她们都已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在艾莉娜时代，精灵们都居住在浮空遗迹的时候，为了串联起这些散乱的浮空岛，女神在其上安设了许多传送法阵。 麦克坦久居于此，只是知道遗迹内遍布这样的法阵，却既不知该如何使用，又不知法阵之间是如何连接。 但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同根同源，他们就是上古之神的一体两面。 相传上古的神明创世后，其灵魂碎裂成无数碎片，迎光面的碎片变成了曙光精灵，而背光面的碎片则变成了暮光精灵。 只要曙光精灵能使用的以及法阵，暮光精灵自然也知道如何使用。 玛丽西亚带着麦克坦赶往那些法阵的传送口，阅读遗迹的古字，跟着那些即将被风沙抹去的痕迹，念出了古老的咒语。 ...... 一道淡蓝色光晕突然在某个奥术弓箭手的脚下亮起。 克莱蒙见过多次奥术弓箭手的训练，虽然他依旧理解不了魔法的奥秘，却也已经对奥术弓箭手的本事了如指掌。 这种淡蓝色的光芒绝不是他们召唤的，虽然这样的光圈很像是曙光精灵的手笔，暮光精灵们只会用紫色的魔法。 光晕之间冒出的蜘蛛腿，提醒了克莱蒙那可不是什么法术祝福，那是敌人偷袭时用的传送法阵！ “快闪开...” 不待那个奥术弓箭手反应过来，突然冒出的剑蛛就戳穿了他的大腿。 高台上的阵地立刻被凭空出现的敌人打乱了阵脚；而艾利丹将军带领的主力，也没能逃过蜘蛛利用传送法阵的偷袭。 整齐的军阵可以无惧来自远处的敌人，但这种突如其来的、从身边冒出来的敌人却实在无法可挡。 就在克莱蒙被这堆蜘蛛打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他听到了邓肯的声音。 “这里有法阵开关！” 如果玛丽西亚能打开传送法阵，让蜘蛛们从它们的老巢袭击精灵军队。 那精灵军队为什么不能扭转法阵的开关，把这些蜘蛛传送到别的地方去，或者干脆直接杀到它们的老巢里？ 反正这些传送法阵本就是艾莉娜建造的交通枢纽，双向通道应该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但另一个问题是，克莱蒙不会魔法，也不认识古代的精灵文字；大部分奥术弓箭手的魔法都比不上他们的箭术，只凭他们的力量也驱动不起传送法阵的消耗。 “我来试试。” 雅拉丢出一个火球，顺手烧死克莱蒙背后正要偷袭的小蜘蛛。 奥术弓箭手毕竟不是专业的魔法师，他们在法力上限、古文阅读等方面就是存在着先天不足；可这些对于雅拉这样的魔法师来说，就如同箭术对于他们而言一样熟练。 雅拉跟着石碑上的咒语念叨着，另一处古老的遗迹也开始发出淡淡的蓝光。 “集合部队，准备突击！”克莱蒙推了推杰拉尔德，让他赶紧去传达命令。 只要那道蓝光将大门打开，他们就能直扑玛丽西亚和麦克坦的藏身之处。 上次在罪恶王庭被玛丽西亚侥幸逃脱，克莱蒙一直对此耿耿于怀，这次他绝对不会放过玛丽西亚！ 然而现实，和预料总有那么亿丁点不同。 雅拉打开得根本不是什么传送法阵，而是一座水晶防御塔。 古老的遗迹冒出蓝光，浮起来一座硕大的水晶棱镜，就像杜拉斯幻化成的那样，而且也能发射出同样的致命光线。 在水晶塔的辅助下，各处的精灵军队很快稳住了阵脚，麦克坦最后的蜘蛛军队也损失惨重。 看到这一幕的麦克坦对玛丽西亚没了耐心，她为了帮玛丽西亚拖住精灵军队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这里头也有她为了守住自己老巢的部分。 但她无法容忍玛丽西亚一直握着那件“秘密武器”不肯撒手，就好像这场战争只是蜘蛛一族在和精灵打得一样。 玛丽西亚依旧不想现在就放出她的暮光傀儡，派去探路的斥候还没回来，天知道他们还会在艾莉娜神殿里碰到什么麻烦。 而麦克坦的口水都已经滴到了她的头发上，这头大蜘蛛显然已经不想再给玛丽西亚磨蹭的时间了。 要么放出她的暮光傀儡，要么就像她的蜘蛛学家们一样，被塞进麦克坦嘴里变成蜘蛛子孙的养料。 玛丽西亚最后还是放出了她的暮光傀儡，这是她原本打算在艾莉娜神殿，为她们在神殿里打开艾莉娜之泪的拖延时间使用的“秘密武器”。 ...... 迪纳斯王子正在重组利尼维亚的军队，在击溃麦克坦的蜘蛛大军之后，联军又休整了几天。 精灵们则在这段时间里四处寻找那些讨厌的传送法阵，并用石头和魔法把它们封起来，以防玛丽西亚她们再用这些东西偷袭或逃跑。 克莱蒙则带领着奥术弓箭手去寻找大德鲁伊们的下落，自从他们去追踪玛丽西亚之后，虽然没有太多的战绩和收获，但起码还总是能及时报告玛丽西亚的位置。 可在精灵联军追上玛丽西亚的几天前，大德鲁伊们就不再向艾利丹将军传达任何消息。 这半个月来大德鲁伊既不曾出现在战场上，也没有向艾利丹将军汇报只言片语，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这让克莱蒙怀疑，大德鲁伊的主动请战只是个借口，他们根本就只想留下少数人尾随玛丽西亚应付艾利丹将军的任务，然后给剩下的人争取足够让他们逃回家的时间。 因为眼见着马上就要追上玛丽西亚，剩下的大德鲁伊因为害怕战斗而怯懦地躲了起来。这些可耻的逃兵和懦夫！ 克莱蒙在心中暗自咒骂道，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德鲁伊还能做出更令人不齿的事来。 ...... 在奇迹仙境之外，当克莱蒙杀了那个大德鲁伊之后，德鲁伊的首领便主张严惩克莱蒙这个杀人凶手。 他们向艾利丹将军控诉，认为克莱蒙连精灵都不算，没有资格在精灵军队中指手画脚，更没有资格随便杀死一个德鲁伊。 不过艾利丹将军完全没有打算回应他们的诉求；毕竟大战将至，克莱蒙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为了维护纪律和秩序。 虽然做法有些过激，但大多数艾瑞戴尔士兵都默许这种惩罚的存在；逃兵，是令所有人都感到可耻的存在。 而且艾利丹将军授予过克莱蒙精灵游侠的头衔，这就意味着他也是艾瑞戴尔军队的一员。 然而德鲁伊们不认可这些，他们只相信一点，就是克莱蒙杀了他们的同伴，而他们的正义无法在曙光精灵这里实现。 那么曙光精灵就不是他们的朋友，德鲁伊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朋友，前提是他们把曙光精灵当成自己的朋友。 巨石阵受到妖灵的威胁，同伴在军队中蒙受冤屈被杀；德鲁伊们不愿继续为曙光精灵流血牺牲，他们要追求自己的正义。 德鲁伊去跟踪玛丽西亚，就是他们的首领想要背叛的阴谋！ 虽然不是所有的德鲁伊都这样想，但当德鲁伊们追上玛丽西亚时，所有还活着的德鲁伊就都是这样想的了。 因为那些依旧忠于曙光精灵的德鲁伊已经悄无声息地变成水晶了。 玛利西亚见到叛逃而来的德鲁伊，心里自然是说不出来的愤怒。 她就是因为部下的背叛丢掉了罪恶王庭，现在这群德鲁伊竟然背叛了曙光精灵来投靠她。 玛丽西亚可不相信这些德鲁伊是真心投靠，如果德鲁伊能够轻易背叛他们延续千年的盟友，那么她又怎么能保证他们不会在战事不利的时候再次背叛暮光精灵呢？ 反正玛丽西亚和她的余党此刻士气低落，她正愁如何鼓舞这些残兵败将如何战斗下去，这些送上门来的德鲁伊不就是最好的工具人吗？ 她先假意安抚下叛逃而来的德鲁伊，派人为他们送上一桶桶的果酒，这是暮光精灵唯一还能算食物的东西了，除此之外就只能和蜘蛛们一起吃那些粘糊糊的大肥虫。 在德鲁伊为暮光精灵的慷慨落泪时，麦克坦用蛛丝把这些熏醉的德鲁伊全部捆住。 玛丽西亚把她的残党余部召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释放艾莉娜之泪的神力。 蓝绿色的灵魂从德鲁伊的眼眶和嘴里四散奔涌，他们光洁的皮肤变得粗糙暗淡，直到凝结为岩石。 玛丽西亚口中念念有词，在浮空遗迹的上空引来遮天蔽日的乌云。 深紫色的闪电从黑云中窜出，如同刻刀一般切削着德鲁伊凝聚成的巨岩。 麦克坦惊异于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仅仅是从防护罩缝隙间泄露出来的一缕神力，就能够取人灵魂并为它们重塑肉身，假若神泪的力量完全放出... 谁拥有这件圣物，谁就将成为精灵大陆上的王者。 所以麦克坦才会拒绝曙光精灵一次又一次地劝降，邀请玛丽西亚带着宝物来自己的老巢暂住。 第46章 蛛后老巢(下) “那是什么！” 远处的浮空岛上，缓缓升起一个散发紫光的岩石巨人。 它没有下半身，恶魔般的紫气仿佛是连结它身体的筋络，也像是操控着这个傀儡巨人的灵魂。 不仅克莱蒙从来没见过这是什么东西，就连琳恩他们也从来没听说过玛利西亚还藏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紫色的光晕只能是暮光精灵的产物，但傀儡巨人身上的纹饰，却不是暮光精灵的落日旋涡。 傀儡巨人一巴掌就能拍死好几个全身重甲的利尼维亚步兵，不仅如此，它的速度还快到可怕。 因为这东西全身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块组成，原本的关节被流动的紫气取代；这让它的身体不仅极为强硬，而且灵活得惊人。 一时间，几乎凭着这个巨人的一己之力，就帮蜘蛛们稳定住了战斗的局面。 利尼维亚的重步兵在傀儡巨人面前进退两难，他们的铠甲挡不住巨人的力量，长矛也扎不痛巨人的身体；即使是利尼维亚最引以为傲的密集方阵，此刻也成了让巨人一巴掌多砸死几个士兵的累赘。 但迪纳斯王子却无法让重步兵们撤退，让士兵散开容易，但在战场上让阵型乱掉的士兵重组起来，这可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了。 对面的敌人又不是傻子，当然会趁着利尼维亚的方阵乱掉的时候发动反击，到时候可就都功亏一篑了。 一道白光撕开空间，乌兹南大法师及时出现在傀儡巨人面前。 其实他是出于一个魔法学家的好奇心才赶来得这么快的，乌兹南一眼就能看出那尊傀儡巨人是被魔法驱动，而且还是某种能够比肩神明的魔法。 傀儡巨人身体里的紫气，是某种魔法和它本体的灵魂的混合物。 不知道是哪个高明的法师，竟然能够保留下本体灵魂的怨念，再加上适当的控制魔法，活生生造出了这么一个完美的战争机器。 “太妙了，实在是太妙了！” 乌兹南不由自主地赞叹道。 傀儡巨人想要一巴掌拍死他，但却只拍到了一团空气。 原来乌兹南早就闪到它脑袋后头去了。 可愤怒的傀儡巨人不肯停手，它顺势又砸死了一片步兵泄愤。 粘糊糊的肉泥被甩得到处都是。 “别废话了，赶紧弄死它！”迪纳斯王子更担心士兵们的生命，催促乌兹南赶紧干正事。 以一个魔法学家的角度而言，乌兹南认为观察这个绝妙的魔法傀儡才是比杀掉它更重要的正事；但乌兹南还是利尼维亚的首席大法师，结束这场战争也是他不容推卸的责任。 “太可惜了。” 乌兹南缓缓抽出乌金水晶法杖，盯住傀儡巨人空虚的双目，默默念下能直取人灵魂的咒语。 将敌人的灵魂化作一团火焰，是每个真正的黑巫师都会的招数。 不过黑巫师并不是都像故事里一样，专门以吸走别人的灵魂为乐。 事实上，他们反倒并不愿意这样做。 虽然这样杀人最快，任何魔法抗性都抵挡不住这种直接偷窃灵魂的伤害。 但强大的魔法总是伴随着巨大的代价。 这种魔法不仅需要消耗极大的法力，绝大多数高等法师一天也不过只能使用一次。 而且黑巫师在取走别人灵魂的同时，自己的灵魂也会变得脆弱。 以乌兹南的实力而言，他已经极不愿意这么做了，除非是面对傀儡巨人这样强大的对手。 灵魂从傀儡巨人的眼窝中被抽离，但旋即又被吸回它的眼里。 乌兹南能抽走它的灵魂，却无法从它的身体里彻底夺走它们。 那股控制灵魂的魔法，似乎有着任何凡人都无法违逆的力量，即使是死亡也无法逃脱它的控制。 “太妙了，这一定是神迹啊！” 乌兹南在躲闪时，还不忘赞叹驱动这傀儡巨人的法术高妙。 魔法的投机取巧在傀儡巨人面前毫无用处，想要杀死他，只能靠单纯的物理摧毁。 只要能把这玩意儿打碎，哪怕是在强大的控制魔法，如果没有实体可以依附，最后也只能慢慢消散。 ...... 克莱蒙也注意到了魔法不能伤到那个傀儡巨人。 既然魔法不管用，就只能用刀刃去硬拼了。 大家伙坚如磐石又动作灵活，只能先用锁链把它捆住，再办法能够打碎这个巨大的傀儡巨人。 克莱蒙很想自己上，但他还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 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再加上自己那两下子，保不齐就是第一个被拍扁的倒霉蛋。 于是克莱蒙看向了琳恩，他知道暮光精灵比曙光精灵更加灵活，当然也比人类更灵活。 “我们人数太少，它能在我们过去之前把我们全拍死在路上。”琳恩摇了摇头，不是她不敢去，而是他们真得没剩下几个暮光精灵了。 就这么几个人冲上去，差不多就是它一巴掌的事。 没有人帮忙分散它的注意力，一个人的动作再灵活也无济于事。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着让这个傀儡巨人继续在这里大杀四方，它每一巴掌下去，都带着好几个利尼维亚士兵的鲜血。 “要是咏剑士还愿意帮我们的话，说不准我们可以去试试。”琳恩解下自己背上的重剑，挂上绑在腰上的铁索。 咏剑士是曙光精灵里动作最灵巧、技艺最高超的战士。 也是唯一能比暮光精灵更灵活的士兵，如果他们能来帮忙，自然又能分担相当大的压力。 只是琳恩很担心，他们会因为对暮光精灵的恨意，而不愿意和暮光精灵并肩作战。 不过好在，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克莱蒙把这个想法告诉艾利丹将军之后，不仅艾利丹将军答应帮助，咏剑士们更是二话不说就抄起了家伙。 ...... 更多的目标让傀儡巨人更难抉择，傀儡巨人把时间浪费在选择目标上，就没有机会用来杀伤目标。 没有不明智的战术，只有不会搭配战术的指挥官。 恰当的人海战术，在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的掩护下，很快地就以很小的损失逼近傀儡巨人的身旁。 趁着傀儡巨人抬手挡住飞来的箭矢，琳恩果断出手甩出重剑。 可没想到，连城墙都能击碎的重剑，却只能在傀儡巨人的身体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 在意识到靠近自己的这些小东西完全不是威胁之后，傀儡巨人也不再分心搭理他们，把精力全部用在摧毁利尼维亚的步兵方阵上。 只要利尼维亚的核心步兵出现溃败，那么战斗的大局就能确定；即使玛丽西亚不精通战术，她至少也还能看清楚形势。 利尼维亚的重步兵军团占据着联军阵地的中央位置，只要他们溃败，被中央阵地连接起来的外围阵地立刻就会变成一片片孤岛。 浮空遗迹里虽然有很多传送法阵，但刚刚追击到这里的曙光精灵还不知道它们该怎么用，也不知道它们的传送道路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一旦他们被分割成若干彼此孤立的小阵地，麦克坦和她的蜘蛛族人就能逐个解决他们。 ...... 虽然麦克坦第一眼见到傀儡巨人时就惊异于它的神力，但对于它在战场上究竟有多大的能耐，她其实也说不准。 毕竟就算傀儡巨人再厉害，它也只有一个。 单凭它自己，就能对战局产生根本的改变，这听起来着实有点太夸张。 所以麦克坦最开始想的只是让玛丽西亚放出傀儡巨人，好给自己的子孙们争取点撤退的时间。 麦克坦原本对于守住自己的老巢已经不抱太多希望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则截然不同。 当她看到傀儡巨人接连抗下那么多次攻击都毫发无伤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 人类和精灵联军都拿着那东西没办法，这不正是蜘蛛们反击的时候？ 哪怕傀儡巨人只有一个，可这样的不死战士简直就是一座可以移动的要塞。 一个，确实就够了。 麦克坦急切而兴奋地赶紧爬回她的王座，确切地说那只是一张细密的大网。 整个蜘蛛巢穴都通过蛛丝连接到这里，所以麦克坦的命令可以轻而易举地传递到巢穴的每一个角落。 蜘蛛们听到号令，满怀信心地再度集结；在傀儡巨人的掩护下，它们决心要把这伙入侵者赶出自己的老巢——至少这些不明真相的小蜘蛛们从小都是这样认为的。 ...... 光一个傀儡巨人就已经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上还有这么多舍生忘死的蜘蛛在四处骚扰。 即使有乌兹南大法师和奥术法师，还有精灵们操控的水晶法阵在周围全力相助，利尼维亚的重步兵方阵还是很快出现了松动，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如果利尼维亚军队崩溃，别说抓住玛丽西亚，精灵军队就连能不能离开浮空遗迹都还未可知。 克莱蒙急迫地盯着傀儡巨人，但傀儡巨人却都不打算看他一眼。 琳恩随手扯下一块布条，缠住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得赶紧狼（拦）住它，你还有没有倍（别）的办法？”琳恩的牙还咬着布条，所以说话有些吐字不清。 克莱蒙看着那个全身都是岩石的大块头，想要直接打碎它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如果非要说它可能哪里比较脆弱的话，那些冒出紫色光晕的空洞算不算... 傀儡巨人的身体里充盈着紫色光气，在它的肩部、胸部似乎都有岩石装甲为他提供额外的保护，只有几缕游丝般的光线从岩石缝隙中露出；但唯独在肘部和眼睛，大量紫色光气直接暴露在外。 克莱蒙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邓肯，射它的眼睛！” 奥术弓箭手按照克莱蒙的命令，集中火力攻击它的眼睛。 虽然傀儡巨人没有正冲着他们，可奥术长弓手们精湛的射技，还是让几支箭矢戳中了它的眼眶。 不知这是傀儡巨人自己的动作，还是玛丽西亚本能的反应，傀儡巨人在中箭后立刻偏了一下头。 它不能眨眼，所以它只能这样保护它的眼睛。 这个本能的举动证实了克莱蒙的猜想，或许也暴露了它的弱点。 “它需要眼睛！”克莱蒙冲琳恩吼道。 琳恩歪头看了看雷格森，琳恩自己是打不赢这种怪物的。 “雅拉，用你的火魔法烧它的眼；苹果，跟着琳恩他们！” 雅拉点了点头，但克莱蒙却没有注意到苹果并没有回应他的命令。 ...... 奥术弓箭手和雅拉不再漫无目的地攻击傀儡巨人的身体，有了克莱蒙的发现，他们全都在集中火力攻击傀儡巨人的眼睛。 这不仅是因为傀儡巨人的眼睛可能是它的弱点，还是为了剥夺它对外界的感知力。 从目前来看，傀儡巨人应该不存在任何形式的听觉或是触觉，视觉很可能它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一方式。 咏剑士和暮光精灵们趁此机会，再次从它身后发动偷袭。 然而傀儡巨人好像在身后还有眼睛一样，原本保护眼睛的大手又放下来阻挡咏剑士们的袭击。 如果它不需要眼睛也能感知外界的话，它刚才又为何畏惧呢？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它的眼睛果真是它的弱点！ 傀儡巨人的大手还没收回去，琳恩就及时甩出她的重剑，用重剑上的锁链缠住它的大手。 周围的咏剑士也纷纷扑上，把锁链缠绕在凸起的岩石上与傀儡巨人角力。 雷格森趁机登上它的胳膊，一记重击将双刀插入它的右眼。 傀儡巨人顿时传出空洞的哀嚎，远处的玛丽西亚当地瘫软在地，用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右眼，瑟缩在地上颤抖。 但傀儡巨人，还是并没有倒下。 痛苦只是令它更加疯狂。 眼睛是它与玛丽西亚连接的桥梁。 现在雷格森切断了这个桥梁！ 暴怒的傀儡巨人挣脱了琳恩和咏剑士们的锁链，巨大的右手直扑自己的右眼，它要把雷格森拍死在脸上。 雷格森也是无路可逃，他只好急中生智趁势翻进傀儡巨人的眼眶中。 但是没人知道傀儡巨人的身体里究竟有什么，琳恩只能看到暮光王子消失在那团紫色的光晕中。 没人能像雷格森一样，把诡谲的魔法和狂野的刀术融合的那么好，但傀儡巨人的力量，已经不是凡人的魔法所能触及的领域。 傀儡巨人一巴掌打烂了自己的半张脸，而雷格森却消失了踪影。 兴许是暮光王子已经被在乱石堆里被拍成了肉酱，也可能是他顺着傀儡巨人的眼睛躲到了它的脑袋里。 不管怎么着，雷格森都从众人的目光里消失了。 失去玛丽西亚控制的傀儡巨人变得更加愤怒，它的攻击变得毫无差别，即使是蜘蛛也难逃厄运。 当然，傀儡巨人毫不在意它误伤到的友军，更不理会麦克坦发疯一般的嚎叫。 玛丽西亚因为疼痛失去了对傀儡巨人的控制，现在的傀儡巨人，只是凭着它本能的愤怒和怨气行动。 迪纳斯王子仍然在试图重组部队，但士兵们看到他们最后的计划也失败，已经完全因为恐惧而失去信心和理智。 为了挡住狂乱的傀儡巨人，乌兹南甚至放出了他从瓦拉杜勒抓获的恶魔鬼。 这可是乌兹南最舍不得的宝贝，去过瓦拉杜勒的人都知道恶魔是多么危险而邪恶的种族；能够抓住一只恶魔进行魔法研究，是多少利尼维亚魔法师毕生的梦想，但只有乌兹南一人将它真正变成现实。 但恶魔也挡不住傀儡巨人的攻击，傀儡巨人轻易地撕下它的翅膀，让它像个虫子一样在地上扭动。 混乱和绝望，弥漫在人类和精灵的军队之中。 哪怕是麦克坦的蜘蛛不敢上前，失去控制的傀儡巨人也是他们无法战胜的对手。 一个利尼维亚重步兵摔倒在地，他哀求着希望身旁的同伴能够将他拉起。 可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逃命，他们都在忙着解开身上沉重的甲胄，要不就是推开挡在前面却慢吞吞的笨蛋，谁还有功夫扶起一个摔倒的家伙。 浸满鲜血，还黏连着碎肉和烂铁片的岩石手掌越来越近，那个倒霉的人恍惚间又看到军营外的镇子上，街东头卖面包的女孩儿正挎着篮子，高兴地朝他挥手。 每个周末他去她那买面包时，他会给她带去一个木雕的小兵人，和她说每次看到它就能想起他；而她，也会为他多塞进一小块细润的黄油。 但是，再见了，他马上也会成为那摊烂肉中的一部分了。 他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他多希望临走前，能有勇气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傀儡巨人的大手按在地上，几点血花从指缝间溅出，但混在泥土上，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注意不到。 可是傀儡巨人却停驻在那里，就好像这一掌，触碰到了它的某个开关一样。 它开始痛苦地嚎叫，紧接着就是疯狂地捶打自己。 那种痛苦来自傀儡巨人的身体之内，宛如千刃剜心，又似百毒侵骨。 突然，傀儡巨人扯断了自己的胳膊，用仅剩的一只拳头不断猛砸胸膛，每一拳下去，都留下一处散逸着紫光的凹坑。 而早已陷入癫狂的傀儡巨人全然不在乎这种伤害。 它依旧继续这样自我毁灭：捶烂了胸口又去捶脑袋，直到脸上的五官都被砸平还不肯停下，最后用手捏碎了头颅，它痛苦的声音依旧在空中回荡。 无头的巨人还没有倒下，也不再捶打自己，仅剩的一只手臂只是在空中挥舞，像是在挣扎求救，又像是在绝望地祈求... 石缝中的紫光开始若隐若现，在一次爆炸般的闪烁后突然平息了下去。 傀儡巨人最终散落成一堆碎石，如果细细观察，还能够勉强从这些石头里，辨认出大德鲁伊们本来的模样。 雷格森手持双刀，疲倦地站在碎石堆的最高处。 在傀儡巨人体内，雷格森发现了将大德鲁伊凝聚在一起的内核，并用双刀摧毁了它。 他也看到了大德鲁伊们对曙光精灵的背叛，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些。 雷格森的生命之中，只剩下了对复仇的渴望。 在那些大德鲁伊的心中，他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他们对曙光精灵也有同样的渴望。 雷格森同情他们，理解他们，但却依然杀了他们。 因为他们挡住了他寻找玛丽西亚复仇的道路。 任何挡在他去找玛丽西亚复仇的路上的人，不论是谁，不论有什么原因，他都不会放过。 真正的暮光王子，从被玛丽西亚推上绞刑架的一刻就已经死了；现在的雷格森，只是被仇恨驱使的复仇机器。 ...... 玛丽西亚和麦克坦都看到了这一幕，玛丽西亚尤其不敢相信，她押上重宝的傀儡巨人，竟然被雷格森杀了，那个本该在她掌权之后立刻死在绞刑架上的暮光王子。 怪不得在罪恶王庭时，她的手下纷纷倒戈，原来是他们看到了他！ 而且竟然还没有人告诉她这一切，不仅仅是雷格森没有死在刑场上，还有雷格森重新出现在罪恶王庭的时候！ 一定是琳恩那个贱货救了他，私生子的女儿即使被当成贵族培养也改变不了她骨子里背叛的本性。 琳恩是骨面的女儿，既然这个女儿背叛了自己，那水晶湖之战的失败，是不是也是这对父女串通好了的阴谋。 玛丽西亚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理智，也忘记了是她自己在水晶湖之战胡乱指挥一通，才让暮光精灵把飞龙骑脸的战局硬生生变成了场惨败。 麦克坦倒是比玛丽西亚理智一些，也可能是她在作战中好几次都做出了老巢不保的打算，眼见局面不妙，她一口咬住玛丽西亚就喷出蛛丝逃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她还活着，只要艾莉娜之泪还在她们手上，这点小失败还是可以忍受的，一切都还有重来的可能。 ...... 眼见傀儡巨人轰然倒下，克莱蒙带领奥术弓箭手立刻向麦克坦的王座冲去。 在傀儡巨人发疯的时候，克莱蒙和雅拉都没功夫去看它自我毁灭的热闹，他们正忙着破解遗迹里传送法阵的规则。 克莱蒙虽然看不懂精灵文字，可法阵运行规则所依赖的逻辑，却是人类和精灵都能够理解的。 整套法阵背后的传送规则，都被克莱蒙画了出来，个中奥妙虽然不懂，但这幅地图克莱蒙还是看得懂的。 雅拉打开传送阵的法门，奥术弓箭手们迫不及待地冲进去。 但摆在他们眼前的，却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蛛网王座；还有王座之后的乱石堆下，最后一个被藏匿起来、不存在于地图上的传送法阵。 它看起来刚刚被毁，克莱蒙走过去摸了摸，还能感受到它上次运行结束后散发的余温。 克莱蒙气得直跳脚，玛丽西亚逃跑时简直就像是脚底下抹了黄油一样，兔子都跑不了她这么快！ “算了，先看看她们能跑去哪吧。” 第47章 破碎的眼泪 “苹果呢？” 克莱蒙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从大熊走后，他好像再也没见过苹果。 杰拉尔德虽然说前两天还见过她，却也说不出她究竟在哪里。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玩失踪，苹果真是就知道给人添乱。 “我去找她，你们想办法修好法阵！” 辛把苹果托付给他，要是把苹果弄丢，等来年再去水晶湖边找辛的时候，他该怎么和辛交代。 但克莱蒙同样不能把玛丽西亚跟丢，不然的话，他也没法和艾利丹将军还有这么多信任他的精灵兄弟们交代。 克莱蒙跑遍了利尼维亚的随军营地，苹果不可能躲进精灵和利尼维亚的军队里。 精灵们都认识她，那个总是坐在大熊肩上的女孩儿。 而利尼维亚的士兵都有统一的军服，苹果要是穿上的话，就像滑稽戏里的小丑。 如果苹果一路上都跟了过来的话，她只能躲在利尼维亚的随军营地里，那里有商人、洗衣妇，还有僧人和修女；只有那里能够让一个女孩儿躲起来，而不会太引人注目。 克莱蒙骑着马在随军营地里横冲直撞，像个疯子一样呼喊着苹果。 有个商人甚至觉得他可怜，递给了他一个皱巴巴的小苹果。 这位善良的商人以为是哪个垂死的战士，想在临死前吃一口苹果，才让他的战友这么急匆匆地寻找。 但克莱蒙要的不是这种苹果，他找的是个活生生的女孩儿！ 一圈又一圈，太阳都已经渐渐被地面吞没，克莱蒙几乎掀开了每一个洗衣妇的头巾，也几乎看过每一个孩子的脸，却都没有找到苹果的踪迹。 如果克莱蒙再细心一点的话，或者如果他是个锱铢必较的吝啬鬼的话，他就会注意到他的钱袋子在罪恶王庭时就不见了。 辛已经死了，是被克莱蒙杀的。 对苹果而言，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没有她可以依赖的人了。 杰拉尔德或许是个不错的男孩，但他只听克莱蒙的话，克莱蒙是个坏人，是杀死辛的坏人，那杰拉尔德也是。 苹果偷走了克莱蒙的钱袋子，悄无声息地躲藏进了混乱的罪恶王庭里。 反正那里也有利尼维亚的军队，和跟随着利尼维亚军队的商贩。 ...... 杰拉尔德第三次来催促克莱蒙，就连艾利丹将军都知道了克莱蒙没有和奥术弓箭手在一起。 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他都必须要回去和他的士兵待在一起。 比起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的战争，他克莱蒙的这点个人恩怨，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克莱蒙坐在马背上睡着了，他梦见苹果披着大熊黑白相间的皮草，他想让苹果转身，却发现皮草里包裹得已是一具枯骨。 “醒醒，别睡了！” 迪纳斯王子的声音惊醒了克莱蒙，也让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乌兹南大法师和雅拉已经找到了玛丽西亚的藏身之处，艾利丹将军和迪纳斯王子正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她最后的避难所。 这么重要的时候，克莱蒙竟然还有功夫睡觉，这是不打算干了吗！ 克莱蒙只能道歉，对他而言，苹果意义非凡；但对他们而言，苹果只是无数无关紧要的人之一。 为了找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孩儿，耽误了决定最后一战的军事会议，不论克莱蒙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他的错。 ...... “不要生气，现在一切还在我们的计划之中。”玛丽西亚背靠在柱子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难道我的老巢被夺走也是你的计划，难道你的暮光傀儡自己把自己打了个稀巴烂也是你的计划？”麦克坦又往前迈了一步。 “那只是些意外，至少艾莉娜之泪还在我们手里，请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夺回失去的一切！”玛丽西亚连忙摆手。 “好哇，或许你应该先来这里打开艾莉娜之泪，再去发动那场该死的战争，或者老老实实听那个骨面的话！” “别再和我提骨面了！”玛丽西亚对麦克坦的话感到愤怒，她笃定水晶湖之战是骨面的背叛，才让她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 麦克坦锋利的前腿猛地戳进玛丽西亚肩膀后的柱子里。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顶嘴，看看你还有什么筹码吧，不然我就该用你的脑袋换曙光精灵的宽恕了！” 说完，麦克坦狠狠地拔出插进柱子里的前腿，在玛丽西亚的肩膀上划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动作快一点，曙光精灵很快就会追上来。”麦克坦转身出去，为玛丽西亚放风。 说是放风，但玛丽西亚心里清楚，如果她没能在曙光精灵出现之前打开艾莉娜之泪的防护罩。 麦克坦就会进来把她的脑袋割下来，换取曙光精灵的原谅。 然后虔诚地跪倒在艾莉瑞雅的面前祈求她的怜悯，允许她在暮光森林里再找一片废墟重建她的家园。 麦克坦当然会那么做，因为玛丽西亚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所有跟随她从罪恶王庭逃出来的暮光精灵，都被她留在了浮空遗迹里。 要不是他们在传送法阵上做了点手脚，提前搭建出了一条地图之外的通道，那些该死的奥术弓箭手说不准还真就能当场把她抓住。 现在的她，除了艾莉娜之泪已经一无所有；唯一的生路，就是赶紧打开这件上古圣物的防护罩，获得其中无与伦比的力量。 但是玛丽西亚知道代价，以凡人之躯承受神的力量，就好像让兔子一次吃下去一马车草料。 运气好，她能成为稍逊于艾莉娜女神的半神；运气不好，圣物中的神力能活活把她撑裂，让她在临死前感受身体膨胀千百倍的痛苦。 玛丽西亚吞咽一口口水，赶紧读起神殿上的铭文。 当然只能赌一把了，什么都不做的话，麦克坦很快就会进来把她的头砍了去，交给曙光精灵让他们把它插在长矛上到处炫耀。 玛丽西亚无法容忍那些卑微低贱、浑身泥垢，每天还只吃两顿饭的贱民朝她俊美的脸上吐口水，死了也不行！ 本该在外头放风的麦克坦没过多久就又走了进来，玛丽西亚还以为是曙光精灵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她谨慎地盯着麦克坦，紧紧握住手里的法杖，生怕麦克坦什么时候就会偷袭她。 “瞧把你给吓的，白地瓜们不在外头。” 玛丽西亚又往后退了一步，“那你进来干什么？” “我，我当然是进来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啊。”玛丽西亚往后退，麦克坦就往前进。 在麦克坦说话的空当，玛丽西亚隐约看见麦克坦的子孙们躲在阴影里悄悄地移动。 “不用，你不认识精灵文字。”玛丽西亚把法杖探出去，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她立刻明白了麦克坦的打算，这头老母蛛已经不甘于人下了。 如果玛丽西亚打开了艾莉娜之泪的防护罩，而她现在又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的话，那麦克坦又为什么还要对她卑躬屈膝？ 蜘蛛一族和精灵同样古老，为什么在向曙光精灵屈膝之后，又要向暮光精灵屈膝。 麦克坦当然是一只有理想有追求的蜘蛛，她可不甘心蜘蛛一族永远只能给别人当奴才！ “没有我，你们打不开防护罩！” 玛丽西亚这个时候发现，自己可以用来谈判的筹码实在是少得可怜。 她不能像麦克坦一样，随时随地生下一堆孩子当作喽啰，也没有麦克坦那么强大的力量。 “是的，所以我会让你多活一会儿。” 两只剑蛛突然从玛丽西亚身后窜出，用利剑似的前肢捅穿了她的膝盖，让她当场瘫软在地。 髌骨和肌腱都被戳烂，钻心的疼痛让玛丽西亚浑身都在颤抖。 “你的余生都只能跪在这里了，不过放心吧，那并不是太久。”麦克坦用很轻的声音在玛丽西亚的耳畔说道。 玛丽西亚红肿的双眼死死盯住麦克坦，无声地斥责她的背叛！ 如果不是她总是以暮光守护的权力帮麦克坦隐藏，就凭麦克坦在浮空遗迹里干的那些勾当，早就被精灵王庭宰七八回了。 这头老母蛛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恩人的吗！ “等曙光精灵过来，要是你没打开防护罩，我也把你的人头交出去，除非...”麦克坦见玛丽西亚不肯乖乖配合，就绕到她身后，“除非他们更想亲手杀了你。” “想想看啊，是我让暮光精灵反叛的罪魁祸首跪倒在他们的女神面前，是我让你在这里忏悔你的罪行，以艾莉娜女神的名义，他们又怎么会不原谅我呢？” 麦克坦刺耳的奸笑回荡在破败的神殿里，更听得玛丽西亚心如刀绞。 “放心，把力量给我，我会帮你报仇的；我们的新仇旧恨，让曙光精灵和愚蠢的两脚羊一起偿还，加倍偿还！” 麦克坦把她的前腿搭在玛丽西亚的肩上，让蓝色的血水又从结痂的伤口里流出，然后涂上了她的唾液——蛛后的唾液是绝佳的止痛良药。 玛丽西亚死死盯住麦克坦的八只眼睛，她最痛恨背叛，尤其痛恨来自这种她瞧不上的人的背叛。 啐！ “做梦，你杀了多少朝拜艾莉娜女神的精灵法师你自己清楚，还想用我的人头换一条活路，等咱俩的人头都被挂上城墙的时候，你就知道到底谁说的对了！” 玛丽西亚的这番话，引来了麦克坦的狂笑。 “你以为那些死去的精灵法师，精灵王庭真的不知道吗，他们知道，因为那就是老女王默许的。为的就是嫁祸给你，好让你这个叛乱分子赶紧下台！” 雷格森的父亲在死前已经对玛丽西亚的不臣之心有所察觉，只是可惜他还未来得及证实，玛丽西亚就已经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老女王早就知道麦克坦在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之间说不清楚的联系。 她原本只是希望牺牲几个去朝拜的老法师，拿到玛丽西亚破坏同盟契约的证据，在罪恶王庭之内用和平的手段让她下台。 宫廷之内的斗争，总好过在艾瑞戴尔的土地上再来一场流血千里的战争。 但玛丽西亚的迅速行动让老暮光守护没能及时把密信送去精灵王庭，也打乱了精灵王庭的全部计划。 趁着艾瑞戴尔军备废驰之时，帮暮光精灵在战争初期争取到许多优势，甚至一度攻陷精灵王庭，杀死了艾瑞莉娅的母亲。 正是这样巨大的优势，才让麦克坦坚定地站在暮光精灵这边。 毕竟无论曙光精灵还是暮光精灵，对麦克坦和她蜘蛛子孙而言差别都不大，反正他们都不会睁眼瞧她一眼，麦克坦追随的，一直都是能让她获得更多利益的一方。 玛丽西亚口口声声说道她最痛恨背叛之人，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背叛了旧主的人。 背叛誓言或许能得到一时的利益，但最终总会有偿还的那一天。 玛丽西亚把艾莉娜之泪拿出来，递到麦克坦眼前。 “好好看看它吧，因为你永远都没机会拥有它了！” 麦克坦摇了摇头，“想不到你这么恨我，情愿被曙光精灵折磨也不愿意帮我，我会好好欣赏你走上火刑架时痛苦的表情，用心聆听你在火焰里绝望的哀嚎的。” 玛丽西亚瞪着麦克坦，“你没机会了，因为你马上就死了！” 一道闪光从艾莉娜之泪中放出，瞬间削去了麦克坦的半个脑袋，脑浆混着蓝绿色的血喷了一地。 麦克坦哀嚎着后退，大脑受伤已经令她神志不清，但她还是可以靠着本能，驱使附近的剑蛛们疯狂攻击玛丽西亚。 十数只剑蛛戳进玛丽西亚的身体，把她的脏器和肠子捣了个稀烂，玛丽西亚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玛丽西亚憋足了力气，念出了解开艾莉娜之泪防护罩的最后一道咒语。 麦克坦本想抓住机会，把失去防护罩的艾莉娜之泪吞下去，挽救自己弥留的生命。 但她没想到玛丽西亚更狠，她用最后的力气炸断了自己腰部以下的躯体，甩出一地血肉飞扑到艾莉娜之泪旁边。 虽然只剩下一只残手，但她还是抢先握住了艾莉娜之泪。 麦克坦也不甘落后，用折断的前肢抱住玛丽西亚的手就往嘴里塞。 她的头颅只剩下了半截，锋利的口器早就被炸得零碎不堪，玛丽西亚的手甚至还能从她脑袋外面伸出来。 “这是我的！” ...... 第48章 浮士德 浮空遗迹的某个洞穴里，一头绿色的巨龙慢慢睁开双眼，他感受到了来自昔日老友的召唤。 “艾莉娜的哭声？” 巨龙甩甩脑袋，祛除充盈在头脑里的倦意。 虽然连他都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但他还记得那位老友的嘱托。 当精灵的哭声再次响起，巨龙的双翼将会保护他们——烈火会驱散他们的眼泪连同他们的敌人。 艾莉娜之泪的防护罩被打开的那一刻，精灵一族永远的守护者，巨龙浮士德亦将归来，履行他向艾莉娜许诺过的誓言。 浮士德冲开洞穴的墙壁，即便他已经年迈，但他依旧有着比拟半神的力量，振几下翅膀就飞到了艾莉娜神殿的废墟前。 艾莉娜之泪放出的神力虽然挽救了玛丽西亚和麦克坦的生命，而那股强大的力量却把她们融合成了一个怪物。 上半身是玛丽西亚的肉身，下半身则是麦克坦的躯干。 麦克坦的头颅还在修复，但被提前恢复的玛丽西亚直接拧下，丢到剑蛛堆里，给她的蛛子蛛孙们打了牙祭。 玛丽西亚，或许她该改名叫蛛丽西亚，见到浮士德之后欣喜若狂。 她也听说过关于艾莉娜女神和浮士德的故事，更沉迷于巨龙的力量；在玛丽西亚听到的故事里，浮士德会屈服于召唤出他的人，就像他忠于艾莉娜女神一样忠于他新的主人！ “我命令你，杀光所有的曙光精灵！”玛丽西亚还没有完全恢复，她的声音沙哑难听。 浮士德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没听明白她的命令。 玛丽西亚用古精灵语再次重复，但浮士德根本没打算听她啰嗦。 “闭嘴，偷走艾莉娜之泪的小偷！” 玛丽西亚瞪大了双眼，这与她想象中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相差有点大啊。 为什么浮士德不仅没有向他的新主人表示效忠，还胆敢辱骂自己是窃取艾莉娜之泪的小偷！ 艾莉娜之泪本就是精灵一族共同的财产，明明是曙光精灵数千年来独自霸占，怎么暮光精灵碰一下，就成了偷走艾莉娜之泪的小偷了呢？ 曙光精灵是精灵，难道暮光精灵就不是精灵了？ 没等玛丽西亚想明白，浮士德的龙焰就已经落下。 炽热的龙焰烧化了玛丽西亚脚下的石台和石柱，却没能杀死玛丽西亚。 吸收了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之后，玛丽西亚也不再是真正的肉体凡胎。 高温烧不烂她的躯体，龙焰中的符咒也伤不到她的灵魂。 浮士德与玛丽西亚在艾莉娜的神像面前缠斗数十个回合，巨龙喷吐火焰，玛丽西亚就用蛛丝回击，将整座神殿搅得天翻地覆。 最后是因为玛丽西亚体力不支，争斗才渐渐平息。 毕竟她才刚刚获得这样的力量，而且还消耗了很多神力用来恢复生命，在力量的储备上自然抵不上数千年都在修养的浮士德。 不过逃跑的功夫，玛丽西亚还是拿手的。 抓住时机把蛛丝甩到浮士德脸上，趁着浮士德清理的功夫，玛丽西亚就窜进了她早已盯好的传送法阵里。 她知道浮士德的体型太大，用不了这些传送法阵，只要逃离浮士德的视线，他就找不到自己了。 浮士德只能感知艾莉娜之泪的位置，又没办法在这么大的浮空遗迹里追踪一个半蛛半精灵的怪物。 ...... 连日行军本该疲惫不堪，但队伍里的精灵们却越走越精神，迪纳斯王子止不住地抱怨他们是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比如能把自己的疲倦转移到别人身上之类的。 “为啥连我的马都累成狗了，你们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迪纳斯王子还在抱怨。 最近这几天，所有的精灵，不论是曙光精灵还是暮光精灵，都亢奋地不得了，即使完全不眠不休也感受不到疲倦。 一开始艾利丹将军将这归因于兴奋，但连着两个晚上所有精灵都激动的无法入眠之后，艾利丹将军也察觉到了异样。 某本古籍里似乎记载过的，这像是女神神威重降于世的征兆。 艾莉娜女神可以洗涤精灵一族的灵魂，驱散他们的疲倦和愤怒。 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同根同源，所以他们都能感知到女神的祝福，在长途跋涉之后依旧毫无倦意。 虽说在大战开始前，全军上下受到女神的祝福能够保持如此亢奋的状态，应该算是好事，可精灵们不能不考虑现在的情景。 艾莉娜之泪是在玛丽西亚手里，而非他们身边；如果相隔这么远他们都能感受到神力的祝福，那么玛丽西亚对艾莉娜之泪一定是动了什么手脚。 艾莉娜女神在那颗水晶里贮藏的能量虽然巨大，但终归是有限的；防护罩的存在一直保护着其中的力量不会泄漏，也像个阀门一样限制着凡人对其中力量的使用。 这样看起来，玛丽西亚像是成功地打开了防护罩，不然艾莉娜之泪不会平白无故放出这么多能量。 天空中传来骇人的咆哮，亢奋的精灵一下子安定下来。 传说中，艾莉娜女神有一条大如山的巨龙，一口气就能喝空一座火山里的岩浆，一扇翅膀就会在海上引发一场飓风；只有艾莉娜之泪被打开时，那头巨龙才会重现世间。 “玛丽西亚成功了。”艾利丹将军狠狠地砸了一下大腿。 他们紧赶慢赶最后还是落后一步，暮光精灵也是艾莉娜女神的后人，如果玛丽西亚骗过了浮士德，那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但巨龙降下，却只是围绕着他们一直在转圈，看起来不是想伤害他们的意思。 所有人都在巨龙面前屏住呼吸，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浮士德可不是水晶湖边上的那些仙女龙，这可是一头脑袋比马车还大的龙！ 浮士德在利尼维亚的军队周围嗅了嗅，转头就走向了精灵军队；他当然也注意到了精灵军队里的克莱蒙和杰拉尔德，克莱蒙能清楚的感受到，巨龙的眼睛盯了他们半分钟才移开。 “艾莉娜的后人，半蜘蛛半精灵的怪物偷走了你们的圣物，告诉我它在哪里！” 艾利丹将军看看周围，似乎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回答浮士德。他之后，长吸一口气，拿着克莱蒙画好的地图走过去。 第49章 决战遗迹(上) 要找到玛丽西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好在艾利丹将军已经派人将浮空遗迹的地图绘制出来。 这是克莱蒙给他的建议。 在整个浮空遗迹寻找玛丽西亚如同大海捞针，可如果把浮空遗迹里所有传送法阵的连接方式找到，并逐个封死这些可能的通路，那么玛丽西亚能够躲藏的范围将会大大减小。 经过精灵军队这么多天的搜索，浮空遗迹只剩三分之一还没被涉足过。 再加上浮士德搜索过的范围，能够让玛丽西亚容身的地方，已经屈指可数。 艾利丹将军指着浮空都市西北角的几个小镇，那就是他们接下来将要赶往的地方。 “可能不用了。”克莱蒙指着远处的一座浮空岛说道。 重振旗鼓的玛丽西亚，已经带着她亲自繁衍出来的大军杀来！ 与麦克坦融合后，玛丽西亚也获得麦克坦那样的能力，即便没有了手下，她也可以自己孵出一堆子孙来充当喽啰。 但玛丽西亚孵出来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剑蛛。在吸收艾莉娜之泪的神力之后，玛丽西亚和麦克坦结合的极为成功，以至于她们的血脉都发生了融合。 玛丽西亚诞下了数百只蛛化精灵，这些紫色的东西和她一样，都是上半身是精灵，下半身却是蜘蛛的怪胎。 眼下，他们正荡着蛛丝，穿梭在浮空岛屿之间，直冲精灵军队而来。 浮士德一扇翅膀就飞上天空，精灵军队也赶忙拉开阵势准备防御；利尼维亚军队则由于疲惫，不得不转移到后方和侧翼，承担相对弱一些的战斗任务。 蛛化精灵与蜘蛛一样善于吐丝，并且能灵巧地运用这些极富韧性的丝线在空中穿行；而且他们还有保留了精灵的智慧，确切地说更像是玛丽西亚本人意识的一部分。 所有的蛛化精灵行动迅速，配合默契宛如一人。 寻常的军队若非经年累月的训练，绝对做不到这样的配合。 但玛丽西亚没有这么多时间，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些蛛化精灵有着玛丽西亚相连的意识。 第一波蛛化精灵刚要借着蛛丝登上浮空岛。 不过还没等他们撞上精灵们的盾墙，浮士德就降下了炽热的龙焰。 玛丽西亚虽然不惧龙焰的灼烧，但她的蛛化精灵却没有她那般神力。 转瞬之间，刚才还张牙舞爪的蛛化精灵立刻变成了一团团火球，直直得从浮空岛边缘跌落。 第二波蛛化精灵亦是如此，浮士德在天上挑衅地看着玛丽西亚。 这头巨龙也有着精灵一样的脾气，数千年前浮士德跟随艾莉娜女神统一了整片南方大陆，他还从未见过能从龙焰中活着走出来的生灵。 没能烧死玛丽西亚，这样他的脸上很是挂不住。 玛丽西亚也看到了浮士德的挑衅，只要浮士德守在那里，不管她派出多少蛛化精灵，都会被他在登陆前就用龙焰烧回老家。 虽然玛丽西亚可以自己繁育这些蛛化精灵，但繁育却是一件消耗巨大的活动。 多亏了麦克坦总是吃得膘肥体壮，这才让她有足够的力气造出这么多子孙。 要是这些蛛化精灵全都交代在这里，她可没力气再造一支蛛化精灵军队了。 整个浮空岛几乎都被精灵们封锁，这里也没有什么别的生物可以让她捕食，玛丽西亚的造兵能力是用一次就少一次。 玛丽西亚接受了浮士德的挑战，为了掩护蛛化精灵的登陆，她再次和浮士德在空中缠斗起来。 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想劝阻这条固执的老龙，不要为了一时的冲动坏了大局。虽然玛丽西亚固然重要，浮士德也没有把握这一次就一定能杀了她。 而且玛丽西亚本就是更加虚弱的一方，继续消耗她的力量和喽啰，只会让她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但浮士德压根儿没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扇一下翅膀就已经飞出百米开外。 没有了浮士德在空中的掩护，蛛化精灵就能够轻易地爬上浮空岛屿。 精灵军队虽然有奥术弓箭手和黄金长弓团，可每一波登陆的蛛化精灵并不多，而且动作又极为灵活，加上蛛丝本来就在风中来回摆动，所以很难被击中。 不过蛛化精灵稀少的数目，既成了他们顺利登陆的帮手，也成了他们在肉搏战中遭受挫折的元凶。 二三十个蛛化精灵登陆后，立刻就要面对曙光精灵军队里数百根明晃晃的长矛，还有半鹿人战士紧随其后的橡木投矛。 没两下子，就全部变成了串串香，根本等不到下一波蛛化精灵的援助。 用兵作战最忌讳这样的添油战术，将部队一点一点地往里填，真就是拿杯子盛水去灭火。 玛丽西亚还没从她的失败中学到教训，就这种水平的战术还敢来主动挑衅？ 曙光精灵的军官和士兵们早就想尽快结束战争。 虽然克莱蒙和艾利丹将军一直力主谨慎用兵，并希望通过包围和消耗的方式将战争的损失降到最小。 但曙光精灵的将士们看到玛丽西亚的军队已经如此不堪，再也按捺不住他们激动的心情，强烈的出击意愿使得艾利丹将军完全无法说服他们。 在看到失去玛丽西亚指挥的蛛化精灵也显得有些混乱之后，艾利丹将军也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精灵们脱离因为疲倦而落在后面的利尼维亚军队。 他们开始跨过浮空岛，对玛丽西亚残余的部队发动最后的打击。 正在天上与浮士德缠斗的玛丽西亚，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如果连着在战场上失败两次，玛丽西亚还学不到一丁点儿教训，那她怎么可能从老暮光守护手里偷走整个暮光精灵王国？ 看着慌忙撤退的蛛化精灵，玛丽西亚心里其实一点都不慌张。 因为撤退的路上，早就安排好了埋伏。 她小心地为精灵们设下了一个陷阱，将胜利的果实摆在眼前引诱他们上钩。 吃下麦克坦头颅的剑蛛变得更加强壮，而且玛丽西亚获得了麦克坦的血脉，这让她能够像麦克坦一样控制它们。 虽然与麦克坦的融合让玛丽西亚因此失去了浮士德的庇护，浮士德就是感受到玛丽西亚体内蜘蛛的血脉远多于精灵的血脉，才会将她当做偷窃艾莉娜之泪的小偷。 否则的话，就如玛丽西亚所预想的一样，虽然她是暮光精灵，但同为艾莉娜女神的后人，浮士德是不会把她当成敌人的。 这些被玛丽西亚控制的剑蛛，在精灵军队刚要追上蛛化精灵时杀出，封死了艾利丹将军和精灵们撤退的后路。 利尼维亚的军队远在数个浮空岛之外，浮士德也还在和玛丽西亚纠缠，附近一带所有的传送法阵都被精灵军队封死。 原本要限制玛丽西亚移动的障碍，现在成了困死曙光精灵自己的囚笼。 在狭小的浮空岛上，连队形展开都很困难，也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术可言。 这是玛丽西亚为他们精心挑选的战场，她知道精灵军队以组织纪律和队列方阵见长，而这些是她学不会，更没时间让她的喽啰训练的；她的优势仅仅在于蛛化精灵和吃了麦克坦脑袋后的剑蛛普遍比曙光精灵更能打。 玛丽西亚也知道扬长避短，为了让战斗尽可能地变成混战，发挥蛛化精灵更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所以她必须选择这种拥挤狭小的战场。 刚开始的时候，克莱蒙和他的奥术弓箭手还可以在队伍中间用箭矢向周围的同伴提供支援；但随着战斗的进行，越来越多的伤兵被从前面撤回来。 原本就拥挤狭小的空间变得更加局促，弓箭手们必须时刻小心自己脚下，才能不再移动的时候踩到伤员。 而且还有来自前线士兵，因为恐惧或是搏斗造成的无意识的挤压，让整支军队占据的面积变得越来越小。 多亏了玛丽西亚没有矮人的榴弹炮，否则他们收割生命的速度将会更加恐怖，克莱蒙这么想着。 他们被压缩在一个极其狭小的范围里痛苦地挣扎。 而且这个包围圈就像沼泽一样，越挣扎反倒会收得越紧。 玛丽西亚终于聪明了一次，这一次，她看上去真得离翻盘不远了。 就在艾利丹将军已经决心在这里为艾瑞戴尔战斗到死的时候，一个圆滚滚的大肉球忽然滚到他脚下，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矮人！ ...... 玛丽西亚的这场围歼战差一点就成功了，就差在她提前派来侦察的喽啰没有时间更仔细地确认一番，这座浮空岛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居住者。 岛上激烈的打斗，惹恼了洞穴里瞌睡的贝雷萨德。 贝雷萨德是生活在浮空遗迹里的一条小龙，虽然年纪不大，却对黄金格外贪婪。也是因为这个特点，总有些矮人会结伴偷偷前往浮空遗迹，想要从它的龙嘴里摸到点什么宝贝。 听到外面的声音，贝雷萨德还以为又是矮人在抢了它的金子之后因为分赃不均打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冲出洞穴。 可没想到，它看到的却是精灵军队正在和一群半蜘蛛半精灵的怪胎在战斗。 贝雷萨德不是个多管闲事的龙，精灵打他们的，它睡它的，只要不动它的金子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当然，那只是贝雷萨德自己的想法，地底下的两个小矮人可不怎么同意。 他们来到艾瑞戴尔一年多了，光是窝在这个阴冷的山洞里都快俩月了，可算是等到贝雷萨德出去的机会，还不赶紧捡上金子跑路等着干嘛？ 正要回去的贝雷萨德正巧遇上刚要出去的两个小矮人。 绿色的贝雷萨德气得差点成了变色龙。 防火防盗防矮人，可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这些同样迷恋金子的“小地蛋”！ 没等他俩跑回飞机里，贝雷萨德就一口吞掉了跑的慢的那个家伙。 另一个矮人赶紧点燃身后的火箭背包，带着怀里的一大包金子打算逃走。 但谁知道他的火箭背包技术太过糟糕，起飞之后就像烟花一样到处乱窜，绕了两圈就一头扎进曙光精灵的军队里。 当那团转着圈、喷着火的不明物体落下来的时候，克莱蒙立刻扑倒雅拉，他还以为是玛丽西亚真得搞到了矮人制造的榴弹炮。 雅拉揉揉渗血的额头，从地上捡起一枚金币放到克莱蒙眼前。 “你们会在榴弹炮里装这些东西吗？” 她倒不是责怨克莱蒙鲁莽，毕竟战斗中生死只在一瞬间。 可她真得好奇，为什么眼前会滚来一枚金币。 克莱蒙定睛一看，原来飞来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榴弹炮，只是一只圆滚滚的矮人，和一大兜不属于他的金币而已。 金币飞到了克莱蒙这里，矮人则滚到了艾利丹将军脚下。 艾利丹将军听说过贝雷萨德的事迹，又看到那一大袋子闪闪发亮的金子，如果把金子塞到蛛化精灵手里，贝雷萨德可能帮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威尔伯趁着艾利丹将军在那里思考，刚打算偷偷摸摸爬到边上去，一把长剑就突然插在他眼前，还有几缕乱糟糟的胡子被削了去。 “我们还有点事儿想麻烦一下你。” 克莱蒙站在威尔伯面前，替艾利丹将军挡住了他的去路。 威尔伯赶忙一屁股坐下来，接连摆手直呼不麻烦。 虽然克莱蒙不记得威尔伯，但威尔伯可记得这个人类骑士。 不是在每一个艾瑞戴尔的小镇里，都有能借着搜集魔法石就把美妞勾搭走的人类。 当时威尔伯还借着酒劲儿和他的朋友打赌，自己要是能从那学两招勾搭妹子的本事，不出十年，他就能生下一个排的小矮人！ “倒也不是什么大忙”，艾利丹将军指了指克莱蒙手里提着的金袋子，“帮我们把它丢到蛛化精灵头上就好了。” 威尔伯的心都在滴血，好不容易抢来的金子怎么能这样丢出去。 但脖子后头凉飕飕的感觉提醒了他，要是不答应的话，那块薄薄的铁片可能正好还有点渴，而铁片大人或许又碰巧相信矮人的血是最止渴的饮料。 威尔伯咽了口口水，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 想把金子送到蛛化精灵头上，就只能靠飞的方式。 而只要他上了飞机，精灵们又都不会飞，那到时候怎么处置这袋金子，还不是他说了算？ 什么精灵将军、人类骑士，狗屁！ 拜拜喽您内~ 但威尔伯打错了算盘，因为雅拉跟着他一起上了飞机。 反正雅拉也会浮空法术，哪怕威尔伯真得耍花招，直接炸了他的飞机就是。 威尔伯只能欲哭无泪地和他可爱的金子挥手告别。 蛛化精灵看到天上落下的金子，虽然倒不至于因为争抢引发骚乱，但他们也没啥别的反应。从来没见过金子的人，又怎么能知道金子的宝贵呢？ 当然，从来没听说过贝雷萨德贪婪的人，也不知道在他面前最好不要带着金子。 贝雷萨德冲出洞穴，一眼就看到了散落在蛛化精灵们身上的金子！ 敢偷贝雷萨德的金子，被它活吞已经是最舒服的死法了。 贝雷萨德最喜欢把金子和珠宝喂到这些小偷的胃里，欣赏他们腹胀得要死却还饿得发疯的样子。 但是这里的蛛化精灵太多了，贝雷萨德不可能挨个这么折磨他们，一口龙焰，让战场上散发着浓郁的焦香。 “快回去抓住玛丽西亚！” 虽然蛛化精灵都被贝雷萨德拖住，但艾利丹将军无暇继续留在这里耗时间。 第50章 决战遗迹(下) 乌兹南按着滴血的伤口，脸上暴起的青筋让他的神色看上去很差。 如果玛丽西亚没有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乌兹南确信她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他尝试过吸取玛丽西亚的灵魂，但由于玛丽西亚的灵魂被艾莉娜之泪保护，他反倒受了很大的反噬。 任凭乌兹南法力再高强，但他还是凡人，凡人是不可能从神灵手中夺走灵魂的。 不过乌兹南也能感受到，他让水晶出现了裂隙。 虽然只有一缕细若游丝的气息，但那终究是来自灵魂的部分。 另一边的浮士德，也虚弱的倒在地上，腹部的龙鳞被大片大片得掀开，露出淡粉色的细嫩龙肉；他的翅膀也被玛丽西亚的蛛网黏住，只能趴在地上来回抽搐。 玛丽西亚慢慢走过去，用蛛腿极为缓慢地插进浮士德的伤口。 巨龙的眼睛瞪得凸起，嘴角上既有龙焰的余烬，还有粘糊糊的血渍。 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怒吼，玛丽西亚撕开了浮士德的肚子，喷龙焰的火肺被玛丽西亚一把扯下。 致命的伤口让巨龙痛苦不堪，但他却不会死亡。因为艾莉娜女神把他的灵魂和艾莉娜之泪绑在一起。 水晶不灭，巨龙不死。 每当浮士德的伤口愈合一点，玛丽西亚都会用蛛腿帮他再重新撕开。 这是她对叛徒的惩罚！ 玛丽西亚认为浮士德也背叛了她，就因为她身体里，那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蜘蛛血！ 突然之间，玛利西亚从巨龙眼睛的倒影里，看到了她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天上飞。 玛丽西亚本想撑起蛛网当做盾牌挡住，却没料到那些东西能飞得这么迅速。 四架她从未见过的机械如同旋刀般破开她的蛛网盾，直冲她的脑袋丢下一堆炸弹。 雅拉拿着操作杆，努力挺起身子来想看看自己的成果。她没想到威尔伯竟然有这种东西，可以不用接触敌人就能把他们炸个落花流水。 威尔伯管它们叫无人机，并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些小东西的厉害。 而且他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这玩儿在未来一定会很流行！ “嘿嘿，如果您能说服艾瑞戴尔买几个的话...” “闭嘴，老实开你的飞机！”雅拉把操作杆砸到威尔伯脑袋上。 “嘿，你们精灵就是这么对朋友的吗？”威尔伯虽然快乐，但还是痛苦着。 可他很快，就不快乐了。 因为他的无人机没能炸死玛丽西亚，反而把玛丽西亚的注意从浮士德身上吸引了过来。 玛丽西亚常年生活在罪恶王庭，从来没见过矮人的机械，更没有听说矮人还能造出会飞的载具。 威尔伯的飞机，很是吸引她。 如果能给每个蛛化精灵装上这样的载具，那么何止是艾瑞戴尔，她甚至都不需要再造一批军舰，就能跨过波涛汹涌的水晶海，连那个多管闲事的利尼维亚一起收拾！ 威尔伯发现大事不妙，赶紧丢下烟雾弹准备逃走。 可玛丽西亚比他的飞机更快，一个大跳就扑上威尔伯的飞机，紧紧抓住机身后面的尾舵。 雅拉唤出火球，想要抵挡玛丽西亚爬到飞机上面。 但玛丽西亚怎么可能是她的火球能挡得住的，随腿一扫，就割断了她的喉咙把她丢了下去。 威尔伯看着直挺挺坠落的雅拉，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在那些湿乎乎的只是汗，但是裤子下面也已经变得一片湿热。 “陛下，我是被逼的，我我我...” 趁着玛利西亚举起剑状蛛腿的瞬间，威尔伯立刻拍下了逃生键，引爆了座舱下的炸药，把他连人带座舱一起炸上天。 用飞机换命，这个交易还算划得来。 ...... 还在朝玛丽西亚那里赶的克莱蒙也看到了飞机的坠落，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架失去动力的机械。 “雅拉！”克莱蒙控制不住自己得喊了出来。 但天上突然张开一朵巨大的蘑菇，蘑菇下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驾驶舱，那里头好像还有人在朝他们招手。 坠落的飞机上，还有一个蜘蛛状的影子，那么巨大的体型一定就是和麦克坦融合之后的玛丽西亚。 雅拉在座舱里肯定不会有事的，玛丽西亚坠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克莱蒙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即便如此，他依然后悔怎么就答应让雅拉上去了呢。 这里确实只有雅拉一个人会浮空法术没错，可他就应该在威尔伯扔完黄金后立即把雅拉拽下来。 就算威尔伯跑了又能怎么样，他们总归还是能想到别的办法打败玛利西亚的... 玛丽西亚在落地前用蛛丝结茧，保住了自己的命。 而从弹射出来的驾驶舱里走出来的，只有威尔伯一个人。 克莱蒙跑过去想看看雅拉在哪儿，却只看到后座的侧壁上一条喷溅的血迹。 摸上去，还有没干结。 “好汉，嫂子她，她，她，不是，您，您得听我解释啊，呀呀呀呀呀！” 威尔伯连滚带爬地躲到艾利丹将军身后，紧紧抱着艾利丹将军的大腿，生怕克莱蒙一把揪起他来给再他丢下去。 “克莱蒙！” 艾利丹将军和杰拉尔德拉住他，现在不是能灰心丧气的时候。 克莱蒙把牙花子咬得生疼，拼命地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他不怪威尔伯，战场上刀剑无眼，人人都自顾不暇是时候他也没法指望一个陌生人保护雅拉。 他只是在怪自己，为什么就答应了雅拉。 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总是被派去执行危险的任务，雅拉当然也想帮他们分担一些。克莱蒙知道说不过她，就答应了她这一次，只是没想到... 挂在悬崖边上的那颗蜘蛛茧正在裂开，玛丽西亚又将卷土重来，但雅拉却再也回不来了。 除了雅拉以外，还有多少死去的兄弟一样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坏人总是能活得长久，天上的神难道都是些瞎子吗？ 还是说，他们才是神灵们眼中的坏人，玛丽西亚、豺狼人都是神灵惩罚他们的看守和狱卒？ 克莱蒙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那是什么？” 杰拉尔德指着浮空岛下升起的一阵烟，虽然浮空岛下终年云雾缭绕，但从来没有哪片云雾下面还在闪闪发亮，这阵烟绝对不同于周围的浓雾！ 一声尖利的鸟鸣，浓雾下闪烁的光点变成周身被烈焰缭绕的巨鸟，从裂隙中直冲而上。 刚刚破茧而出的玛丽西亚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巨鸟衔起。 玛丽西亚想再用利刃一样的蛛腿割开巨鸟的血管，却发现那只巨鸟好像没有实体的存在。 可她却能真切地感受到，巨鸟那尖利的喙咬住她的腰身时带来的痛苦。 火焰巨鸟带着玛丽西亚直冲云霄，从地底的浓雾飞进天空的浓雾，然后再将她从云端抛下。 玛丽西亚还想结茧护住自己，但巨鸟却比她动作更快。 鸟爪牢牢锁住玛丽西亚的下半身，让她喷出来的丝只能在那里缠成一团乱麻。 最后落地时，玛丽西亚那臃肿巨大的蜘蛛腹部，在巨大的冲力下被压得稀碎，四处飞溅的碎块在地上铺开一朵百米有余的花。 玛丽西亚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不，你不能杀她！”乌兹南大法师从另一座浮空岛上赶紧飞来，想要打断巨鸟的杀戮。 但巨鸟依旧毫不犹豫地扯下玛丽西亚的脑袋，然后用力甩头把它丢出去。 蓝绿色的液体从玛丽西亚的残肢里流出，让人看了止不住得恶心。 乌兹南赶忙回头看向浮士德，好在那头巨龙还没死。 如果浮士德的灵魂真得和艾莉娜之泪捆绑在一起，那么水晶不灭巨龙不死。 但同样的，水晶碎裂则巨龙必死。 把这么高等的生命和一样物品绑定在一起，乌兹南还想好好研究一下究竟是怎样的法术才能做到这样的奇迹。 哪怕他能把一只虫子灵魂绑定到别的东西上，那也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到时候天下所有最优秀的青年魔法学徒都会争先恐后地来利尼维亚的魔法学会进修。 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每一个老师最终极的梦想，乌兹南也不例外。 巨鸟最终变成人形，克莱蒙丢下剑带和头盔就飞奔过去。 玛丽西亚死了，雅拉回来了，他错了，这个世界绝对是有神的啊！ 克莱蒙赶紧用自己的罩袍把雅拉裹住，但罩袍一接触她的身体，就立刻燃烧起来，还顺带烧卷了克莱蒙几缕头发。 雅拉烫得像火一样。 但不要紧，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恢复正常。 克莱蒙就这么看着雅拉，雅拉就这样看着他。 ...... 乌兹南也识趣的打了个响指避开，比起当个大功率电灯泡，他还是更喜欢和浮士德聊天；水晶碎了，巨龙可能也活不长了。 希望回去的时候，浮士德还留着口气吧，乌兹南这么想着。 但他完全没料到，巨龙不仅没死，而且伤口正在冒着蒸汽快速恢复，大有又要生龙活虎的架势。 “嘿小乌，我jiao着咱哥俩实在是投缘啊，我看你也bai走了，就在这陪我唠唠，我知道艾莉娜留下来老多好宝贝了！” 浮士德的大爪子拍到乌兹南头上，差点没一巴掌拍死他。 虽然乌兹南知道那是这头老龙喜欢他，但这种喜欢，一般人的小身板可消受不起。 看着巨龙再次生龙活虎地同他开玩笑，乌兹南先是露出罕见的笑容。 可很快笑容就从他的脸上消失。 因为如果巨龙没事的话，那是不是说，水晶还没碎掉？ 如果水晶没碎的话，那玛丽西亚... “不好！” ...... “从前你问我战争结束后我会干什么，那时候我说我不知道，但其实我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罩袍被烧掉了之后，克莱蒙只好把自己的衬衫披到雅拉身上。 “我想结束这些纷乱，我想帮这个世界里敌视已久的生灵放弃仇恨，帮他们走到一起握手言和，重建家园。” 让所有的铁剑都铸成耕犁，让所有的情人不再因战争分离。 “不过最想做的就是，你愿意...” 克莱蒙突然右腿一软单膝跪下。 这倒是他接下来想做的动作没错，可膝盖处传来的刺痛却让他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他想尝试着站起来，却发觉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 “玛丽西亚！” 克莱蒙单手撑地，扭过头去。 他看到刚才脑袋已经被捏碎、下半身也被砸了个稀烂的玛丽西亚，现在已经基本恢复了人形重新站起来。 他的膝盖，就是被玛丽西亚投来的一条蛛腿戳穿。 多亏了玛丽西亚不是个战士，如果戳中身体，那他现在就已经凉透了。 杰拉尔德也看到了玛丽西亚站起来的一幕，保护骑士是侍从最重要的职责。 他看到玛丽西亚洞开的腹腔里露出的艾莉娜之泪，一闪一闪的光芒就是死亡的威胁！ 杰拉尔德毫不犹豫地扑倒了玛丽西亚，给克莱蒙和雅拉争取逃离的时间。 可直视艾莉娜之泪的光芒却让他的眼被闪得生疼，湿热的液体止不住得往下流，杰拉尔德以为那一定只是眼泪罢了。 克莱蒙并没有逃走，他拾起杰拉尔德丢下的长剑，一剑捅穿了玛丽西亚的腹部。 雅拉再次变成凤凰，死死咬住玛丽西亚的脑袋。 由于麦克坦的部分被砸烂了，玛丽西亚恢复后的躯体又成了她原本的样子，不能喷吐蛛丝，没有利刃般的蛛腿令她的力量削弱了不少，三人就在这里僵持不下。 直到乌兹南飞来，才提醒他们艾莉娜之泪是关键。 但克莱蒙和雅拉都不是纯血的精灵，直接碰到艾莉娜之泪必然会受到它的诅咒。 仅仅是因为看到了艾莉娜之泪放出来的光，杰拉尔德的眼睛都一直在流血泪。 他们虽然知道要拿出玛丽西亚腹中的艾莉娜之泪，却都没有办法碰触那颗充满神力的水晶。 而其他的精灵，则只能待在远处远远地看着。 玛丽西亚虽然受伤，可神力仍在。 她用神力把脚下的土地从整座浮空岛上撕下，让不会飞的精灵只能眼看着着急。 还好乌兹南及时用传送法阵过来，召唤出来自瓦拉杜勒的恶魔。 虽然恶魔不是精灵一族的血脉，但他们与艾莉娜一样古老，而且完全不同的生命形式也能避免他们受到艾莉娜之泪的致命打击。 恶魔二话不说，撕开玛丽西亚腹部的伤口就要将那块水晶取出，但它扯断了双臂也扯不出那颗水晶。 艾莉娜之泪与玛丽西亚已经融为一体，除非玛丽西亚死亡，否则水晶不会从她身上脱落。 除非艾莉娜之泪破碎，玛丽西亚也不会死亡。 终结战争的代价是精灵一族的圣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艾利丹将军。 艾瑞莉娅公主不在，他就是曙光精灵的领袖。 艾利丹将军踌躇不决，他从小就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够成为决定精灵一族命运的那个人。 可他从来没想过，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要面对的选择竟然这么困难。 艾莉娜之泪是精灵一族传承千年的宝物，玛丽西亚是祸乱艾瑞戴尔的罪魁祸首。 她如不死，必定后患无穷；但她若真和艾莉娜之泪同归于尽了，自己也就成了精灵一族的千古罪人。 “犹豫什么，那不过就是块破石头！”巨龙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看到艾利丹将军没有作声，乌兹南和奥术法师们就唱响了黑魔法的噬魂曲。 乌兹南把艾利丹将军的沉默当做默许，而且既然浮士德已经做出了决悟，那怎么能辜负了他的牺牲。 更重要的，乌兹南也对那块石头非常感兴趣！ 不仅仅是其中的力量，更有研究它所能带来的对魔法奥秘的了解。作为一个学者，乌兹南无法放弃自己对于探索未知的好奇心，更无法抵挡探究魔力本源的奥妙。 乌兹南用魔法囚笼禁锢住玛丽西亚的身躯，让她的灵魂一点点得被抽净。 这一招虽然强大，可也需要冗杂的仪式，还要让被吸走灵魂的人不能乱动。 所以一般奥术法师们只会用它执行审判，除了被锁住的死囚，还有谁会老老实实地待在那里等着被吸干灵魂呢。 不过此时的玛丽西亚倒是恰好符合这个条件，之前的战斗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的法力，她现在全凭艾莉娜之泪的神力支撑。 在噬魂曲的抽吸下，她只能把艾莉娜之泪的神力全部用来恢复灵魂，再也没有别的去力量反抗，哪怕是最简单的黑魔法锁链都困住她。 然而光是这样，单凭艾莉娜之泪的神力也足以让玛丽西亚和奥术法师们拼耐力。 艾莉娜之泪的力量就像广袤的水晶湖一样，虽然有限，却不是可以用几只水桶就能取得完的。 乌兹南把龙枪给克莱蒙，那是浮士德用龙焰烧化自己身上的龙鳞铸成的标枪。 浮士德早就已经做出了和玛丽西亚同归于尽的决悟，当那块水晶与她融为一体的时候，浮士德就知道了这样的结局。 克莱蒙退后几步，朝玛丽西亚的腹部狠狠掷出，龙枪的枪尖在艾莉娜之泪表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更多的力量从缝隙中泄漏，远处的浮士德也变得更加虚弱。 “快带着那小子走！”乌兹南朝克莱蒙呵斥，让他和杰拉尔德赶紧离开这里。 在庞大的黑魔法阵面前，普通人类就像蚂蚁一样脆弱。 克莱蒙背起满脸是血的杰拉尔德被乌兹南送走，好让魔法师们能够展开身手，而不必顾忌误伤到他俩。 乌兹南和奥术法师的黑魔法噬魂曲、雅拉的燎原火焰中，还有浮士德融化在龙枪中的部分灵魂和龙焰，三种凡间最致命的力量交织起来，绽放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但艾利丹将军他们不能停留在这里，艾莉娜之泪中蕴藏的力量是他们无法想象的，谁也不知道当水晶碎裂，会造成什么样的破坏。 所有的军队都在向四周撤离，没人敢正眼看一眼那里的光芒。 “快闭眼！” 满天刺眼的白光闪过，那比太阳的光亮还要强百倍，一切终于归于宁静。 玛丽西亚附近方圆十里的浮空岛全部化为尘芥，落在最后的人也被烧成了一撮盐灰。 逃得很远却又不够远的人，在皮肤的上永远留下了灼烧的痕迹；只有离爆炸中心最远的人才侥幸逃过一劫。 玛丽西亚和艾莉娜之泪一起，永远成了艾瑞戴尔历史上的故事。 浮士德奄奄一息地坠入浮空岛下的深渊。 第51章 艾莉娜之泪 两个月后，远征浮空遗迹的大军回到了罪恶王庭。 艾瑞莉娅公主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们，并为他们准备了盛大的凯旋仪式。 白鸽在空中飞舞，鲜花和彩绸装点着道路两旁，众多的精灵和妖灵们在艾瑞戴尔的旗帜下高举象征和平的橄榄枝。 不过花团锦簇依然难掩罪恶王庭里的断壁残垣，夹道欢迎的暮光精灵脸上也依旧难藏恨意。 尽管玛利西亚投降了，很多暮光精灵都在战争中重新返回了雷格森的旗下。 但他们在战争中付出的伤痛，却还需要时间来抹平。 好在，修缮工作已经开始，往来的商路也已经畅通。 当和平的生活充盈了他们的钱袋子，填满了他们的菜篮子，这些伴随着饥饿和死亡的记忆，会在他们的脑海里慢慢消散的...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晚上的庆功宴会，只有克莱蒙还在罪恶王庭里奔走不停。 他逢人就问这里有没有见过要去利尼维亚的人类女孩儿。 胜利的喜悦萦绕在每个人的头上，但失明的杰拉尔德和失踪的苹果，却让克莱蒙完全高兴不起来。 精灵仙子卡莎愿意帮杰拉尔德治疗他的眼睛，作为精灵们对他英勇行为的感激。 可失踪的苹果，却只有克莱蒙一个人在乎。 面对克莱蒙的追问，城里的暮光精灵不敢不搭理他，却又实在不想搭理他。 克莱蒙看着他们这样草草应付自己，既恨又急，一次次想要拔剑威胁，但最后还是没有把手伸出去。 常年混迹在佣兵团里的经历，让克莱蒙更能理解这些人的疾苦和无奈。 他们不算自己的敌人，只是单纯的出于恐惧和不公的抱怨才会如此，对这样的人拔剑相向实在不是骑士该有的行为。 况且，即使拔剑，他又能问出什么来呢？ 要是这些人出于恐惧，随便给他胡诌一个答案，然后他再按照这个错误答案去搜寻，那岂不是会浪费更多的时间？ 克莱蒙不是残暴之人，他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杀孽，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刚刚经历过血战的精灵们徒增痛苦。 而且曙光精灵和利尼维亚在这里庆功，本身就有着强烈的宣示意味，告诉曾经反叛过的暮光精灵，谁才是艾瑞戴尔真正的统治者。 罪恶王庭的城墙上，玛丽西亚走狗们的头颅早就烂透了，却依旧没人敢摘下来。 暮光王宫里一只只肥美丰腴的牛羊猪鹅，没有一只不是出自这些暮光精灵身上。 但宴会，却没有他们任何事。 即使在罪恶王庭之战时，是他们的倒戈才让玛丽西亚如此迅速的落败，让曙光精灵和利尼维亚的联军不费吹灰之力地占领了这座城市。 即使玛丽西亚背叛精灵王庭时，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充当她的走狗。 但这不重要，因为没人会把他们当做胜利者。 利尼维亚的士兵本来都想在这儿先抢他个盆满钵满，再体验一回暮光精灵床上的快乐。 多亏了艾瑞莉娅公主的额外开恩，才让这座城市免遭又一次血洗的厄运。 艾瑞戴尔需要从伤痛中恢复过来，而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里无尽地重复苦难。 ...... 克莱蒙几乎找遍了罪恶王庭，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在罪恶王庭的每个街巷，港口里的每条船家，都没有找到苹果的踪迹。 宴会之上，克莱蒙只是疲倦地坐在高台上。 面前汁水丰盈的烤肉，蓬松如雪的精麦面包，醇馥幽郁的澄澈美酒，都无法让他提起任何兴趣。 那些歌手伶人使出毕生技艺唱出的婉转曲调，还有马戏团精心编排的战役重演，在克莱蒙耳旁都像风似得掠过。 他只是木讷地坐在那里，呆滞地拿银汤匙在白嫩的奶油蘑菇羹里搅拌。 好在虽然他位列贵宾，却依然因为出身寒微而没有受到多少关注，不至于坏了宴会的气氛。 主桌下的雅拉看到了他的失态，但却不能上前问询。 至于杰拉尔德，那孩子饿坏了，正趴在桌子上跟一块酒渍牛排殊死搏斗——看上去他可能还需要再要杯淡果酒才能保护自己别被牛肉噎死。 被金丝编织的毯子覆盖的主桌正中，艾瑞莉雅公主忙着和迪纳斯王子商讨两国未来的合作事宜。 旁边的艾利丹将军则在其他联军的高级军官们中间推杯换盏，替艾瑞莉雅公主尽到地主之谊。 而长桌的另一头则是乌兹南和几位精灵宫廷的文官和大法师，他们得到艾瑞莉雅公主的授权，正在与乌兹南商量该如何处理艾莉娜之泪的问题。 乌兹南被推崇为打败玛丽西亚的首功之臣，还从爆炸中带回了艾莉娜之泪的残片。 残片虽然破败失去了大部分的力量，但它依旧有着诱人的神力；唯一的问题，只是在于它受到了污染，玛丽西亚的怨念顺着水晶的裂隙侵入了它的内部，透明的水晶里游离着几缕黑丝。 乌兹南刚拿到艾莉娜之泪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不过那一丝丝的贪婪转瞬就消失了。 因为他当时看到已经成为凤凰的雅拉正在盯着他，在凤凰法师面前偷走宝物可不是明智之举。 最终，乌兹南将艾莉娜之泪双手呈上，归还给艾瑞戴尔。 ...... “我还是坚持原来的观点，它应该被原原本本地放在浮空遗迹里。”其中一位文官说道，他是这里最年迈的长者，也是最不喜欢变通的人。 “已经污损艾莉娜之泪不再适合做艾瑞戴尔的圣物了，我们总不能把玛丽西亚的怨气也一并供奉在水晶高台上。” 继承埃克曼之位的精灵大法师在仔细检查过艾莉娜之类的残片后，再次拒绝了老者的提议。 “而且这样的力量存放在这里，总会引起心怀不轨者的觊觎。”另一位同样德高望重的近臣也附和道。 毕竟保护艾莉娜之泪的防护罩已经碎裂，而现在的艾瑞戴尔根本无力再为它准备一个同样的东西。 拥有价值连城的宝物却不好好看守，这本身就是种罪过。 “放在宫廷里...” 没等老者说完，精灵大法师便接过话来。 “已经破碎的艾莉娜之泪无时无刻不在泄露力量，它正在变得越来越不稳定，把这东西放进王庭里你是打算把整个王庭炸飞吗？”精灵大法师的语气里已经带着愤怒。 “瓦拉杜勒是艾莉娜女神无法涉足的国度，如果你们想要为它找到一个合适的去处，不妨让我将它送去那里焚毁吧。”乌兹南见精灵们争执不下，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精灵们面面相觑，这或许会是个好办法。 不过将艾瑞戴尔的圣物交给一个异族人手中，这可大大超出了艾瑞莉雅公主授予他们的权限。 在愣了一会儿后，精灵大法师起身，决定去找艾瑞莉雅公主汇报这个方案。 出乎他们的意料，艾瑞莉雅公主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艾瑞戴尔已经找到了更珍贵的圣物，那就是我们和利尼维亚人的誓言，我以艾瑞戴尔之名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意！”艾瑞莉娅公主端起酒杯将宴会引入了高潮。 第52章 暮光守护 在艾瑞莉雅公主的话说完后，场下立刻沸腾起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论功行赏的时候即将到来。 许多精灵军官和幸存下来的小贵族，都在心底里盼望着自己能够获得什么样的恩典。 这场战争让艾瑞戴尔有了许多显官要职空缺出来。 其中最重要的，当属艾瑞戴尔的首相和暮光森林的暮光守护。 前者是艾瑞戴尔的首席大臣，等到公主正式就任女王之位后，将成为仅次于女王之下的第一大臣。 而后者，则将掌握艾瑞戴尔近半数的军队，是王国最重要的军事首脑之一，更是维系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和平的关键所在。 所有人都觉得，艾瑞莉娅公主一定会让艾利丹将军担任新的暮光守护。 虽然战争结束后，应该将暮光森林的统治权归还雷格森，毕竟他才是真正的暮光王子。 但复仇王子自从玛丽西亚死后，就一直情绪低落，复仇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 而现在这一动力已经消失了。 即便恢复了他暮光精灵统治者的身份，他也没有精力控制整个王国。 况且，艾瑞戴尔也需要有一个更可靠的人在罪恶王庭里担任要职，以保证玛丽西亚的故事不会重演，还有监督暮光森林继续安稳地留在艾瑞戴尔。 精灵们很难想象，还有谁会比艾利丹将军更适合这一职位。 艾利丹将军既是绝对忠诚的曙光精灵，又是领导他们取得胜利的主帅。 虽然也有些人提议应该由克莱蒙担任，无论从威望还是能力上来说，艾利丹将军都更应该出任首相一职。 但这个说法很快便没了声音，毕竟克莱蒙连精灵都不算，给予他精灵游侠的头衔已是前所未有之事，怎么还能再让他担任暮光守护呢？ 在众人的注视下，艾莉瑞雅公主走到艾利丹将军面前，将象征艾瑞戴尔首相的手杖递给他，向众人宣告艾利丹将军成为精灵王庭的首席大臣。 随后，艾瑞莉娅公主又册封了许许多多在战争中立下赫赫功劳的军官与士兵，让他们填补上因为战争而造成的王国统治体系中的空缺。 虽然并非每个人都得到期望中的封赏，但分到手中的金银与田地，还有未来宁静祥和的生活，都足以让他们感到满足。 在一片狂饮大笑中，克莱蒙还是独自坐在那里。 他并非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而失落，只是在困惑苹果究竟会去哪里，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 更没注意到，艾瑞莉娅公主对他时不时的关注，以及暮光守护迟迟没有被任命的怪异。 ......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克莱蒙被人从松软的羽毛大床上拉起来。 说实话，他从来没睡过那么软的床。 施耐德家族虽然也算个小贵族，但他们家并不富有，睡得也不过就是比城里一般人家强一点的木板床。 即使有点什么好东西，也都被他大哥抢了去，根本轮不着他这个的次子享用。 克莱蒙伸着懒腰，休息一夜之后令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虽然依旧担心苹果的处境，但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去找她——昨天他实在太着急了。 想做事光着急是没用的，需要严密的逻辑滤清思路，才能制定计划并付诸实践。 不过在克莱蒙听到他被叫起来，是因为艾莉瑞雅公主找他时。 他不得不暂停启程寻找苹果的计划，以及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去面见公主殿下。 至于公主为什么要找他，他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该封的，昨天已经封赏完了，他也听说了自己的赏赐，只是一点金银财物而已。 虽然和他的功劳比起来，的确有些寒蝉，但克莱蒙不是很在乎。 曾经在佣兵团里的时候，他受过的委屈可比这多多了，而且他在这里认识了雅拉，也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价值，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 这就已经挺好了。 大风大浪他已经经历过了，等找到苹果之后，他只想和雅拉一起回到利尼维亚买个小农庄，就这么平平静静地退隐乡间。 他把在这里的经历写成份回忆录，兴许会有人喜欢读这种传奇的故事；而她则可以在平静的乡间研习魔法... “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只拿到一袋可怜的金币，难道不觉得心里不平衡吗？”一见到克莱蒙，艾瑞莉娅公主就这么问道。 克莱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体面的回答。 他不是那种无欲无求的圣人，心里的不平衡肯定是有的。 但即使是精灵公主瞧不上的一袋金币，克莱蒙也依旧知道它的价值。 在利尼维亚的乡下，他能用它买到一整座农庄，足以让自己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多少雇佣骑士一辈子都混不上个衣食无忧，而且更重要的是，克莱蒙卷入这场战争本就不是为了发一笔战争财，他只是为履行诺言而来。 “宴会上，我一直都有注意你，再加上艾利丹告诉我的事情，我觉得你是一个恪守荣誉，值得信任的人。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暮光森林还缺一个守护者，我想让你去。”艾瑞莉娅公主说出了叫他来的目的。 克莱蒙一愣，公主一直在注意他，还有暮光守护？ 艾瑞莉娅公主似乎误将他在宴会上发呆的动作当成是他不慕名利的表现了。 但是克莱蒙觉得这样解释应该也没人会信。 而他更震惊的，还是公主竟然想让他当暮光守护。 这可是掌握艾瑞戴尔半壁江山的封疆大吏！ 克莱蒙后退一步，连忙称自己不敢当。 这不是他想故意推让什么，克莱蒙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雇佣骑士，突然之间就被委派到这样的官职上，无异于直接杀了他。 先不说总有曙光精灵眼馋着这个位置，就是想把他扒下来的暮光精灵都应该多得是。 多少年来，暮光守护的职位一直都掌握在暮光精灵自己手里。 即使今天艾瑞莉娅公主想把这一权力收回来，她也应该交给一个既有封地，又有忠于自己的军队的曙光精灵贵族担任。 让克莱蒙这种无家族、无封地、无军队的三无贵族上台，那不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艾利丹都告诉过我了，奥术弓箭手是你一手组建的军队，你可以继续留下他们。” 艾瑞莉娅公主明白克莱蒙的担忧，毕竟能活过整场战争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到诱惑之后的危险。 “其实我不是在奖励你，只是我舍不得把艾利丹派到这么偏远，又这么危险的地方。在剩下的人里，既能让我信任，又要有足够的能力，其实想来想去也没什么更好的人选。” 艾瑞莉娅耸耸肩，她比艾利丹将军考虑的更多，也更像个统治者。 言语之间，她就获得了一个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于她的暮光守护。 而且即便是这位暮光守护真得想拥兵自重，他也得先掂量掂量失去曙光精灵的支持，自己手底下有多少人想把他撕碎。 “我可以拒绝吗？”克莱蒙不想当个这样的傀儡，去乡下买个农庄肯定比不上罪恶王庭的生活豪华，但至少安稳清闲。 克莱蒙不想为了这些虚名再卷入与他本不相干的麻烦里，更不愿意当一个处处受人钳制的傀儡。 “除非你愿意继续留在施耐德家族里当个不受待见的次子，但你本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显然，艾瑞莉娅公主对克莱蒙有更多的了解。 在利尼维亚的日子里，艾莉瑞雅公主顺带调查了一下这个被艾利丹将军信任的人类骑士的背景。 “我没有多少选择，你也应该没有，如果你以为你那个倒霉的哥哥会愿意看着你在乡间别墅里过得这么舒坦，那你就太高看他了...” “不用说了，我答应你。” 克莱蒙想到了雅拉，还有哥哥阿克尼看她时那种猥琐的神情。 留在艾瑞戴尔或许对雅拉更好，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之间恨意再深，他们也都是看重荣誉的种族。 纵然成王败寇的规矩在哪里都不会改变，可至少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们都有底线，也更喜欢堂堂正正地竞争。 但阿克尼可不是。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阿克尼没有暮光精灵那么强大的军力，可他有更毒的心思。 “这就对了嘛，差点忘了，在成为我的暮光守护之前，你需要先放弃你对利尼维亚的忠诚，我不能把半个艾瑞戴尔的军队交给一个效忠利尼维亚的人类，对吧？” “不过乌兹南大法师应该会有办法帮你，他可是利尼维亚的首席大法师，偷偷篡改些文件什么的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说完，艾瑞莉娅公主就离开了房间，留下克莱蒙站在那里。 特别是在收了艾瑞戴尔的礼物之后！克莱蒙在心里嘀咕着。 他有些看不太明白艾瑞莉娅公主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总觉得自己好像隐隐落入了一个圈套。 这个圈套里没有锋利的刀剑，却又处处都有比刀剑更危险的东西。 艾瑞莉娅公主的话也戳到了克莱蒙的痛处，因为对誓言的忠诚，他选择加入这场战争。 但现在，为了保护他关心的人，他又不得不背叛自己过去立下的誓言。 想想迪纳斯王子第二次将自己册封为骑士的时候是多么信任自己，可是现在他竟然要... “克莱蒙爵士，迪纳斯王子在找您。”门口的卫兵敲门进来，轻声提醒克莱蒙还有人要找他。 第53章 白盾家族 杰拉尔德虽然因为直视神力的光芒而短暂失明，但当时那场剧烈的爆炸，还让一小块艾莉娜之泪的碎片崩进了他的眼睛里。 卡莎在为杰拉尔德治疗时发现了那块碎片，它深深地卡在眼球的里面。 如果强行拔出的话，原本被水晶碎片堵住的伤口就会暴露，使眼球里的内容物流出来。 这样必然保不住杰拉尔德的眼睛。 所以卡莎仙子决定将错就错，看看能否借用艾莉娜之泪碎片里的神力为杰拉尔德治疗。 她先清理了杰拉尔德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其敷上秘制的药粉，再施以法术释放碎片中的神力为杰拉尔德治疗。 卡莎的治疗方案，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当天晚上，杰拉尔德便参加了艾瑞利亚公主举行的庆功宴。 并且他的胃口相当好——他吃了两块巴掌大小的嫩牛排，一根涂满黄油和香料的羊肋排，还有许多甜馅饼... 迪纳斯王子看到后也极为高兴，他一直很看好杰拉尔德，所以才会让他跟着克莱蒙一起投身艾瑞戴尔的战役中。 欣喜的迪纳斯王子想要当场授予杰拉尔德爵士的头衔，但昨天晚上他失去意识前的所有时间都在艾瑞利亚公主商量两国未来的事宜，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看望杰拉尔德。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再举办一场宴会，只与利尼维亚人们一起庆祝他们的英勇表现。 顺便，迪纳斯王子还想为杰拉尔德举行册封典礼。 根据利尼维亚的法律，最正式的册封典礼需要侍从的骑士也一并在场，那才不能算是失礼。 所以迪纳斯王一大早就派人去找克莱蒙。 ...... “嘿！几十年后的人，再谈起今天的时候，他们会说利尼维亚最优秀的两个骑士都是出自我的剑下！”迪纳斯王子放声大笑，“我的人生已经不需要再做些什么，就已经能让史学家们大书特书了！” “今后我该叫你守誓者克莱蒙爵士了，这场战争里你的功劳可绝对值得这份光荣！” 迪纳斯王子的心情确实特别好，以至于他看到克莱蒙就是一个热情的熊抱，还为他冠上了一个只有歌谣里的骑士才会有的名号。 “伟大的骑士都该有个响亮的名号，所以我替你想了一个；杰拉尔德是你的侍从，你替他想一个吧！”迪纳斯王子热情地看着克莱蒙。 但这可有点难为克莱蒙了，他平常虽然喜欢看书，却并没机会真正地去学院里学习文法修辞一类的知识，那些东西不是他的家庭能够负担得起的，即使负担得起他的老爹也不会让他去。 克莱蒙看着杰拉尔德泛蓝光的双眼，想到的是他最后奔着那道光，扑向玛丽西亚的身影。 玛丽西亚推倒者？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在花柳巷里的小混混。 扑光者？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撒尿和泥巴的小孩子。 “那就叫他逐光者吧，希望他的一生，都能像他的册封之战时那样追逐光明。” “册封之战”是传统的利尼维亚骑士册封时的一种说法，通常侍从需要凭借一次最能拿得出手的战绩作为受封的依据，而那场战役将会被作为册封之战撰写到专属于他的歌谣里。然而大部分骑士都消费不起这样的册封典礼，往往只有最显赫的王公贵族和发迹自战场上的传奇骑士才能有资格。 “好，逐光者杰拉尔德爵士！” 迪纳斯王子在圣台上高举起杰拉尔德的右手，将“逐光者”的头衔正式授予这位年轻的骑士。 人群都在享受宴会上的美酒，也少不了攀附杰拉尔德的投机之徒。迪纳斯王子来到克莱蒙身边，低声说道。 “艾瑞戴尔可真抠门，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到头来什么都没给你！” 迪纳斯王子搂住克莱蒙的肩膀，全然没有任何王子的架子。 “不如这样，下周你跟着我一起回去，我有预感，你我还有杰拉尔德，我们一定是能成就一番大事的人，何必成天和这些拿鼻孔看人的精灵一起？” 这正是年轻的骑士和学士们最喜欢他的地方，只要那人身上有一处吸引他的闪光点，迪纳斯王子都会毫不吝惜自己的尊重和慷慨。 然而即使面对迪纳斯王子如此诚挚的邀请，克莱蒙还是婉拒了他。 克莱蒙正在犹豫他该如何向迪纳斯解释艾瑞戴尔的邀请。 艾瑞利亚公主的邀约虽然看上比迪纳斯王子的危险很多，甚至可以说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陷阱，可至少所有的危险都是摆在台面上可以预见的。 而迪纳斯王子的邀请，尽管看上去如同蜜糖蛋糕般松软甜美，但克莱蒙知道以迪纳斯王子的性格，这块蛋糕恐怕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迪纳斯王子为人热忱，可却缺乏恒心。 况且克莱蒙与迪纳斯王子之间并未有什么深厚的情谊，一旦他哪天他忘记了自己，自己的处境也未见得会比在暮光森林更加安全。 好在这个时候乌兹南大法师插了进来，向迪纳斯王子暗示了艾瑞戴尔的想法。 “恐怕我们的这位朋友在见证完自己的侍从被册封后，就要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乌兹南大法师的反应比迪纳斯王子快多了。 王子还在以为艾瑞戴尔卸磨杀驴忘了克莱蒙，打算邀请他一起回去的时候；乌兹南就已经“猜到”了精灵公主空缺出来的暮光守护，就是给克莱蒙安排的奖赏，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公主没办法当众宣布罢了。 只是，乌兹南的话也不禁让克莱蒙觉得，这些大人物们之间一定还达成了某些更加不为人知的阴谋... 庆典结束之后，乌兹南将克莱蒙带到了一个安静的无人之处。 “放心，我不会难为你的，你帮利尼维亚守住了她的誓言，我也会帮你。” “废除效忠誓言是不是需要国王的允诺？” “反正国王也要用他的手签字，国王不在，国王的手在就行。”乌兹南大法师耸耸肩。 利尼维亚的首相又被称为国王的手，人们总说：国王拉屎，首相擦腚；爽的是屁股，脏的却是手。 “不过除了誓言以外，你要放弃的还有你在利尼维亚的一切，你的家族、你的姓氏、你的继承权还有你的骑士头衔和利尼维亚人身份，你想好了吗？”乌兹南大法师最后又问了一遍。 克莱蒙点点头，他确定自己此生都不会再踏上利尼维亚一步，他去那里干什么呢，在那里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人了。 而且在人类和精灵间待了这么久，虽然两个种族的差异并没有那么大，但起码艾瑞戴尔有雅拉，有邓肯，有辛的埋骨之地，可能苹果也还在暮光森林里游荡吧。 想到这，克莱蒙立刻意识到，自己当上了暮光守护，想把死去的同伴埋葬在一起，找到失踪的同伴，这不都不是什么难事了嘛！ “很好，现在利尼维亚已经与你无关了，克莱蒙爵士。”乌兹南大法师用他的魔法球记录下这一过程，随后又塞到袖子里。 这是他最后一次被称作“爵士”这一头衔。 虽然他从血脉上依旧是个人类，但人类却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誓言的存在和打破，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不同，这都只是在于思想中的力量。 “你可以在艾瑞戴尔建立一个新的家族，又或是一个新的王朝，谁知道呢？” 克莱蒙确定他看到乌兹南朝他挤了下眼睛，但那似乎又不是。 什么建立一个王朝，这可是天大的叛逆言论！ 克莱蒙赶紧四下张望，确定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人听到。 ...... 看着镜子里被绛紫色天鹅绒和镀金甲胄包裹下的那个人，克莱蒙一时有些认不出那是自己的模样来。 他蓬乱的头发被精心编成光亮的背头，香木的味道完全遮住了早已习惯的泥土和铁锈味，巨大的披风让原本身型并不魁梧的他看上去也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暮光守护、克莱蒙顿堡侯爵。 对两年前的他而言，那都是听起来完全不可思议的事情，今天竟然变成了现实。 罪恶王庭里巴杰尼蒙的行宫蜈蚣塔被艾瑞莉娅公主送给他，再加上附近几座被破坏的军营和家楼，用于改造成他的家堡。 由于克莱蒙放弃了他在利尼维亚的姓氏，所以他在艾瑞戴尔可以自己开创一个新的家族。但克莱蒙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干脆就用雅拉开玩笑时的建议，就拿他自己的名字当做家族的姓氏。 克莱蒙家族的克莱蒙，的确有些滑稽，就像他原来的姓氏是个铁匠一样。 所以他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字，克莱蒙顿。 他希望他的后人也能记住自己的出身，他们没有流传千古的高贵血脉值得炫耀，只有自己的本领才是立身的凭借。 暮光王宫的高塔半数都被损毁，也不见丝毫维修的迹象，因为城内的土石都用来加固和扩建克莱蒙堡了，甚至还有两座城内的了望塔被改成角楼。 克莱蒙顿堡虽然比不上王宫豪华，但罪恶王庭实际上的主人住在哪里也已经很明显了。 由于刚刚经历了战争的洗礼，克莱蒙不想铺张浪费，索性就将暮光守护的就职典礼、侯爵的册封典礼以及他与雅拉的婚礼一并举行。 顺便，还能蹭一下胜利庆典时艾瑞莉娅公主留下来的场地和装饰物——这可是又省了一大笔开销。 拿这些金子去恢复生产，可比浪费在庆典上有用得多。 克莱蒙的想法确实不太像个贵族，但面对百废待兴的暮光森林，或许佣兵的务实才更适合他们？ 按照以往的规矩，暮光森林里的大小贵族都需要向新晋的暮光守护宣誓效忠，将长剑和弓放在他的脚下，示意对他的臣服。 但这一次，自从罪恶王庭之战就消失不见的巴杰尼蒙却依旧没有出现。 巴杰尼蒙出逃是因为他不满玛丽西亚的统治，可这不代表他就要屈服于曙光精灵为他们指派的这个人类！ 而且他的实际行动更表明了他的决心。 在克莱蒙的就职典礼上，一个暮光精灵挥舞着都尔德侯爵的旗帜冲破人群，将飞刀掷向克莱蒙。 不过他明显不是个优秀的投手，飞刀连克莱蒙的袍子都没碰到就落到了地上。 “巴杰尼蒙侯爵代表所有高贵的暮光精灵向您献上问候。” 即使那个刺客已经被克莱蒙身旁围上来的侍卫射中数箭，他依旧踉跄着不肯倒下，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地上啐了口口水。 即便艾瑞莉娅公主对外宣称克莱蒙是拥有曙光精灵血统的混血，但暮光精灵对于外来者的排斥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更不用说还有那些越传越真的流言，说克莱蒙压根儿就是毫无精灵血统的人类！ 又有人说，这是曙光精灵为了彻底消灭暮光精灵的阴谋，为了报答利尼维亚人的帮助，曙光精灵就打算把他们当做奴隶送给利尼维亚，新来的暮光守护无异于玛丽西亚时代的督军头子！ 在种种猜疑中，道路两旁的暮光精灵看克莱蒙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有恨意，有赞赏，有鄙夷，有同情，还有事不关己的冷漠和飘忽躲闪的畏惧。 今天是他成为暮光守护的第一天，而这也是他所要解决的第一个困难。 面对这些反对者，克莱蒙不能在此表现出丝毫怯懦。 巴杰尼蒙已经向他宣战，纵容这种分裂就意味着刚刚结束的战争将再度燃起！ ...... 又过了三个月，都尔德堡外。 “暮光精灵万岁！” “暮光精灵万岁！” “巴杰尼蒙万岁！都尔德堡万岁！” “听到我身后的吼声了吗，我相信在你的身后也有很多人想这样喊，因为这才是他们的心声！”巴杰尼蒙挑衅地看着克莱蒙。 “但我有八千人，而你只有两千人。”克莱蒙不甘示弱地回敬。 “是啊，可其中有六千暮光精灵。”巴杰尼蒙更得意了，他继续挑衅着克莱蒙。 “你该怎么确定打起来的时候，不是你有两千人而我有八千人呢？” 巴杰尼蒙知道在那场庆典上的事故之后，罪恶王庭里的暮光精灵也不会全心全意地支持克莱蒙。 暮光精灵们向艾瑞戴尔臣服是一回事，但连自己的王位都丢掉，还要被曙光精灵们派来的异族官员统治则是另一回事。 前者他们依然可以自称封臣，与封君是互有义务但相对平等的关系；而后者则完全是殖民地里的奴隶与他们的主人！ 所以现在巴杰尼蒙才会故意挑衅克莱蒙，刺激他仓促攻城。 八千人对两千人虽然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但那两千人都是巴杰尼蒙的私兵精锐，又有都尔德堡的高墙保护，这要打起来胜负还未可知呢！ 如果克莱蒙的八千人都是上下同心还好，可巴杰尼蒙已经凭借种族上的先天优势让克莱蒙的军队出现了裂隙。 只要这些暮光精灵士兵看到克莱蒙失败一次，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们都会放弃对克莱蒙的忠诚。 克莱蒙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的谈判再次破裂。 经久战阵的克莱蒙绝不打算主动攻城，因为他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和巴杰尼蒙谈判也只是为了欺骗巴杰尼蒙，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而已。 更何况，克莱蒙清楚地看到每一次谈判失败后，巴杰尼蒙眼神中都会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焦虑。 眼下巴杰尼蒙在内而自己在外，坐看城内粮草耗尽主动投降，既省事又可靠，他凭什么要冒更多的风险主动攻城呢？ 只要和巴杰尼蒙一直被耗在这里，先绷不住一定是他。 克莱蒙更担心的反而是巴杰尼蒙察觉自己上当后，会带领手下来个鱼死网破的突围。 虽说自己有兵力优势，但他从未和巴杰尼蒙真正交过手，只是从琳恩那里听说他是比骨面更狡猾的对手。 ...... 谈判又一次如预料中一样告吹后，巴杰尼蒙回到了都尔德堡。 事实上，什么都没谈成的谈判才是巴杰尼蒙想要的，克莱蒙真要是发动了进攻他心里反倒也会犯怵。 自己对外宣称都尔德堡有两千强兵，可他的精锐甲虫骑兵早就被玛丽西亚送在水晶湖边了。 城堡里就只有一百多近卫精锐和一千多附近的民兵自卫队，再加上几百个临时从农民里挑出来的强壮汉子。 摆摆架子倒能吓唬住人，可真要开战的话，只要克莱蒙用他的奥术弓箭手带队冲锋一次，巴杰尼蒙这边也同样会逃走一半的人。 并非是他们自甘去做曙光精灵的奴隶，而是这些缺乏训练的农民和民兵根本无法被有效的组织起来。 克莱蒙那边的六千暮光精灵士兵没错，但他们只要一看到巴杰尼蒙这边雪崩般的溃败，还是会坚定地跟随胜利者一边战斗——即使他们也心有不甘，可只要他们心存理智就应该这么做。 毕竟只有先活下来才有希望，为了一群已经注定失败的前辈而丢掉自己的性命，这是傻瓜和自以为是的蠢货才会做的事。 这将是一场艰苦而又漫长的战争，想要夺取胜利的确需要不畏牺牲，可任何牺牲都必须有其价值！ 巴杰尼蒙一走进城堡的大门，便立刻扫去刻意伪装出的忧愁，因为一切都沿着计划顺利进行。 他让克莱蒙误以为他是那个想要速战速决的人，但实际上他才是最希望战局在这里拖得越久越好的那个。 巴杰尼蒙知道从克莱蒙的角度来看，包围这座城堡是最划算也最稳妥的做法，所以克莱蒙一定会想尽办法和自己打消耗战。 但打消耗战，那个被曙光精灵扶持起来的小杂种，就能和他这样正统的暮光精灵贵族有得一拼了？ 巴杰尼蒙经营暮光精灵军队那么久，在罪恶王庭的守备队里没留下几个眼线，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信。 他们当然没胆量对克莱蒙堡怎么样，即便克莱蒙和他的军队走了，那座城堡里还有一个凤凰法师，光凭她一个人就能顶几百个士兵。 真就不知道那个猴子一样的杂种那点儿好了，那么好看的凤凰法师竟然跟了他。 哦，对了，凤凰法师听说也是个杂种，怪不得能便宜了他啊！ 虽然那些眼线不敢碰克莱蒙堡，但他们可以在罪恶王庭里散播恐慌的言论。 如果克莱蒙太久没回去的话，罪恶王庭的平民就会相信他在这里遭遇了巨大的失败。 战局在这里耗得越久，就越能够激发起暮光精灵平民最广泛的反抗斗志，那时候胜利的天平自然就倒向巴杰尼蒙这一方了。 巴杰尼蒙登上都尔德堡的塔楼，端起一杯白葡萄酒静静地看着窗外。 克莱蒙可真是太自信了，他竟然真在外头修起了土墙！ 难道是因为打败了被暮光精灵称赞为名将的骨面，就给了他这样的信心吗，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这个被艾瑞莉娅公主委以重任的克莱蒙可真是个傻子。 骨面勉强算是个及格的军官，至少是个不错的教头，但他根本不懂什么叫战争的艺术。 将他奉为名将，那不过是另一群还不如他的蠢货令人恶心的自我安慰而已。 现在克莱蒙在外头修起了土墙，还在附近砍伐了大量的木头，这是真就打算和自己在这里耗时间吗？ 你想耗就耗吧，反正都尔德堡仓库里有足够两年的粮食，要是少给农民吃一点，三年也撑得下来。 都尔德郊外所有的农田都被焚毁，村庄也被清空。 围城军队所有的粮食和补给都需要从罪恶王庭运来。 一边要向支付曙光精灵支付战争赔款，一边还要大兴土木恢复生产，同时还要穷兵黩武地与在这里维持战线。 罪恶王庭的家底早就被掏空了，巴杰尼蒙很想看看这样的消耗到底会把谁先耗垮！ 内有小道消息满天飞，外有支援前线的横征暴敛，克莱蒙对暮光精灵而言又是异族杂种，巴杰尼蒙实在想不到克莱蒙还能有什么招翻盘。 或许他能保住自己的命，毕竟凤凰法师和奥术弓箭手确实难缠，但曙光精灵不会给他军队在帮他夺回失去的罪恶王庭。 到时候他只能跟伙流寇一样，成天躲在暮光森林里游荡，靠着劫掠过往的商旅行人为生。好一个暮光守护啊，马上就要变成土匪啦！ 第54章 都尔德堡攻城战(上) 白天克莱蒙和巴杰尼蒙吵完架，晚上他就会在土墙后面亲自监督施工进度。 当然不是为了监督土墙的施工进度，而是为了确保土墙下那条隧道的安全。 在出兵之前，琳恩就告诉过他，都尔德堡墙高壕深，只要城堡里有三百个士兵，他们就能守到直到老死。 而现在守在都尔德堡里的，是巴杰尼蒙和他的两千强兵。 克莱蒙当然不可能知道巴杰尼蒙的军队里半数都是充数的农民，即使是琳恩也说不清楚巴杰尼蒙在都尔德堡全部的兵力。 正面强攻实不可取，因为克莱蒙的军队并没有足够的凝聚力和意志，但他们更在这里耗不起。 克莱蒙也看出了巴杰尼蒙明面上在激激他，想让他着急冲动地攻城，然而实际上巴杰尼蒙真正的用意是想让自己在这里陪他耗下去才对。 因为在赶往都尔德堡的路上，克莱蒙就注意到巴杰尼蒙带走了所有的农民，还焚毁了附近的每一处农田和村庄。 整个都尔德堡附近，克莱蒙的军队筹措不到任何粮食，支撑大军的后勤补给全部需要从罪恶王庭征集。 这种焦土政策只有在应对长时间围攻的时候才会准备，毕竟烧光农民的家产就意味着即使是领主在战后也将面临相当长时间的艰苦生活。 玛丽西亚发动战争就消耗了罪恶王庭的不少财富；艾瑞莉娅公主封赏众人的时候，大部分的财物也出自罪恶王庭；这次克莱蒙发兵征讨巴杰尼蒙，自然还得把手伸进罪恶王庭的口袋里。 克莱蒙很清楚罪恶王庭现在的财政状况，暮光精灵千年的古都，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富有。或者，即使她本来很富有，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罪恶王庭里已经出现了生活物资的匮乏，还有由此带来的暴乱苗头；如果克莱蒙选择无视这种现象继续强征军粮军费，很快城内就会产生大范围的饥荒，还有随之而来的动乱。 克莱蒙身边信得过的人只有几百奥术弓箭手还有一些自愿追随的精灵士兵，他们根本没有实力两线作战。 更不用说一旦罪恶王庭内出现动乱，跟随在身边的六千暮光精灵士兵也有可能立刻倒戈。 战术上的诓骗只是一种伪装，从那些无法改变事实出发才能推断出敌人真实的意图。 克莱蒙必须要速战速决，他知道自己耗不起，可也不能从了巴杰尼蒙的激将法去跟他正面硬拼。 而且克莱蒙从琳恩那里还得知，巴杰尼蒙是个狂妄自大的人。 巴杰尼蒙的经验和天赋足以让他在大多数时候保持缜密的思维，但骨子里的天性是他难以逾越的障碍。 所以克莱蒙才会巴杰尼蒙面前，故意表现出一副他上了当的样子。 在都尔德堡外垒起土墙，是克莱蒙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只有攻城方也打算长时间围攻下去，才会垒土墙、修营寨。从巴杰尼蒙那边看来，这正是克莱蒙上当的最好表现。 同时，高高的土墙能挡住巴杰尼蒙的视线，让他不知道墙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垒土墙需要的材料，又恰好消耗掉了挖隧道产生的土石，完全掩盖克莱蒙的真实意图。 为了确保这一计划顺利进行，克莱蒙甚至故意多给了巴杰尼蒙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因为他在等着从水晶海对岸过来的矮人矿工。 矮人王国虽然在另一片大陆上，可他们对于黄金和各种矿藏的热爱却是水晶海无法阻挡的。 克莱蒙需要他们的帮助，所以他才会一直耐着性子等矮人矿工的到来。 为了掩人耳目，克莱蒙还特意把矮人矿工安排在队尾，并将他们称呼为矮人雇佣兵，就好像他们是最不受重视的一群人一样。 当他们在地下挖掘坑道的时候，暮光精灵的士兵就在上面垒土墙。暮光精灵们还在为他们不用跑进危险的坑道里感到庆幸，把矮人矿工完全当成了一群打下手的杂人。 这些暮光精灵士兵里有很多都是老兵，他们经历过巴杰尼蒙的带领，也经历过骨面的带领，其中更有不少人经历过水晶湖畔的恶战。 他们虽然依然在此服从命令，最多只是磨洋工式地消极抵抗，但他们完全有可能出于对巴杰尼蒙的同情，或许是因为对自己的恨意，做出更加主动的抵抗行为。 如果让他们知道了矮人矿工才是克莱蒙计划的主角，他们一定会把隧道的消息送进都尔德堡，哪怕不是出于同情或是憎恨，高傲的精灵也最受不了自己受到歧视的痛苦。 克莱蒙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他才会亲自监督，确保不会有哪个多嘴的矮人到处乱说，或是有哪个不老实的暮光精灵到处乱逛。 ...... 地上的土墙垒好了，地下的隧道也挖好了。冒失的邓肯早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被克莱蒙提拔为副将之后，他就一直想好好表现一下自己，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但克莱蒙依旧不许他冒进，对付狡猾的巴杰尼蒙，现在时机还没到。 克莱蒙需要让巴杰尼蒙继续放松警惕，启用偷袭的隧道可是要一击必中的大招，在此之前还需要好好准备。 暮光精灵们还没从劳累的土工作业缓过劲来，就被克莱蒙赶着去都尔德堡下叫阵；奥术弓箭手也走上土墙，做出一副准备攻城的架势。 修建土墙（挖掘隧道）可不是小工程，一通折腾下来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 看着那些不情不愿的暮光精灵士兵，还有克莱蒙没什么底气的叫阵，巴杰尼蒙一定以为是克莱蒙已经到了要孤注一掷的时候了。 但狡猾的巴杰尼蒙还是不打算主动出击。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城墙，干嘛要应了克莱蒙的想法出去跟他决战呢？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巴杰尼蒙的士兵躲在城墙的阴凉里，克莱蒙的士兵晒在强烈的日头下，除了城外暮光精灵士兵脸上的怨气越来越重，对峙的双方没有任何变化。 克莱蒙和他的走狗们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这是城内大部分士兵的看法，也是克莱蒙想要他们有的想法。 虽然巴杰尼蒙还没有放松警惕，但他的士兵已经松懈了下来。 白天大家都在那里大眼瞪小眼，晚上城外克莱蒙的军队又不会发动夜袭。 他不敢派少得可怜的曙光精灵登墙，又不能派暮光精灵。 除非他想把夜袭变成大型投诚现场。 又过了一个星期，守夜的民兵们开始哈欠连天，甚至是三五扎堆的玩牌聊天；甚至连当班的近卫亲兵，都打起了克莱蒙还能坚持几天的赌局。 ...... 此刻已经是后半夜，松懈的守卫难以抵挡困倦的袭扰，现在就是他们防备最空虚的时候。 “明天一早都尔德堡升起白盾旗的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能从这里分到一百亩地！望诸君凯旋！”克莱蒙说道。 早就坐不住的邓肯带领着曙光精灵志愿兵，第一个冲进都尔德堡内。 城堡里的守卫果然如克莱蒙预料的一般，或依靠在墙上瞌睡，或干脆直接倒在柴草堆里打鼾。 根本没人想到今晚会有人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而且还是数百人。 邓肯和志愿兵们为了这一天演练了一个星期，白天暮光精灵士兵去地面上叫阵，他们就在土墙后面反复练习潜行和割喉的技巧。 今天晚上，他们杀光了整个城堡前院的守卫，竟然没有一个人被吵醒。 就连那个半夜起来解手的家伙，都在喊出来之前被邓肯捂住嘴割开喉咙，成了唯一一个没死在睡梦中的倒霉蛋。 都尔德堡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而邓肯却想向克莱蒙证明自己有更大的能力。 “石皮带三队去开门接应侯爵大人。” “杰克游侠和二队去守住前院和地道入口。” “剩下一队的人跟我来！” 克莱蒙只是让他从地道里潜伏进去攻下城堡的前院和外墙，然后打开大门接应主力部队，但邓肯看着自己的任务完成地如此轻松，不由得也有点膨胀起来。 反正城堡里现在也没人反应过来，何不直接一鼓作气拿下都尔德堡的主塔。 要是克莱蒙大人看到他进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巴杰尼蒙的人头献给了他，那他该是多么高兴！ “大人说过不能分兵，也不能贪功冒进...” 某个志愿兵里的游侠本想提醒他一下，但邓肯可不想因此错过这样的机遇。 “闭嘴吧，现在的指挥官是我，我才是下命令的人！” 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只有那么几次，上一次邓肯抓住了它，于是邓肯认为这一次他也一定可以。 邓肯已经听不进劝了，他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只要自己成功了，克莱蒙大人肯定不会怪罪自己这点小小的错误。 而且，反正自己也派人去接应和防守地道口了，应该不能算完全抗命吧。 邓肯带着一连的志愿兵摸黑爬上都尔德堡的主塔，下面的几层被熟睡的暮光精灵挤满，里头既有守备队士兵还有都尔德堡的佣人男仆，看上去至少有八百人。 要是他们全醒过来，自己就会被完全困在塔内，别说巴杰尼蒙的人头能不能带回来了，自己的人头能不能带回来都不好说。 “马克游侠，你带二十个人留下，挨个解决他们，其他人跟着我继续去找巴杰尼蒙！” 邓肯和剩下的志愿兵继续在主塔弯弯绕绕的走廊里来回摸索，可就是找不到巴杰尼蒙的卧房在哪里。 他们既不敢点灯，更没法问人。 邓肯的心跳得厉害，他开始有些担心楼下马克游侠留下的人里会不会有手脚不利索的，万一割喉的时候没割透，他们一百人可不是八百人的对手。 早知道就该等克莱蒙大人的，邓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但他马上就会更后悔。 因为主塔里巴杰尼蒙的近卫亲兵是什么时候都不可能全睡着的。 四个正在例行巡逻的近卫军提着灯迎面撞上了无处躲藏的邓肯和志愿兵，邓肯立即张弓搭箭射死其中一人，但另外三人还是同时吹响了刺耳的口哨。 而在这支突击小队的后面，还有一双阴森的绿眼睛看着他们。 每个晚上的下半夜，巴杰尼蒙那头才华横溢的蜈蚣都会起来亢奋地写诗，不管它的诗在精灵的世界受不受欢迎，至少蜘蛛们都爱看它写的《螺密欧与蛛丽叶》。 口哨的声音打扰了它的创作，它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不过它心情不好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毕竟它心情好的时候也不太多。 只是，蜈蚣不开心的时候，特别喜欢来点儿新鲜的肉食，越新鲜越好；要是吞下去的时候心脏还在跳动，那简直就是极好的！ ...... “邓肯那个蠢货！”克莱蒙得知邓肯贪功冒进，擅自闯进都尔德堡的主塔之后勃然大怒。 巴杰尼蒙身边尚有近千忠勇，他还敢分兵三路，是怕巴杰尼蒙跑不掉吗！ 临走之前克莱蒙还嘱托过他两次，又跟所有的连队军官提醒过，一场夜袭的胜利就让他们得意成这样？ “快，把奥术弓箭手撤回来，封死地道出口！其余的人，立刻攻城！” “大人城堡里还有我们的人...” “能杀死巴杰尼蒙，他们的牺牲不算什么；杀不死巴杰尼蒙，很快咱们就能去陪他们了！” 克莱蒙立刻策马掉头返回土墙之后，他希望现在亡羊补牢还不算太晚。 巴杰尼蒙逃跑的功夫可是一流，从他在玛丽西亚的眼皮子底下逃出罪恶王庭就能看出一二。 追捕玛丽西亚的经历就已经让克莱蒙痛不欲生，要是巴杰尼蒙也跟玛丽西亚一样是个抹了黄油的泥鳅，那他只怕是得被这俩人活活累死。 无论如何不能让巴杰尼蒙跑出去，他必须死在都尔德堡！ 巴杰尼蒙是暮光精灵之中血统最高贵的贵族，在暮光森林上下都有几分威望，他的公开不效忠就已经让很多暮光精灵贵族对克莱蒙持观望态度。 虽然他们不敢公开表态，但这次派来的人数就说明了一切。月色丘陵[1]的威尔森伯爵竟然只派来了一百零三个人，除了残废和傻子就是些路都走不利索的老头；水晶湖战役之后，他可还有一千多精兵！ 要是被他跑出去，那些不积极支持克莱蒙的暮光精灵贵族，转眼就可能成为巴杰尼蒙的手下。 虽然高傲的巴杰尼蒙不屑于求人，但很难说当他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不会放下面子去游说他们。 第55章 都尔德堡攻城战(下) “拿到巴杰尼蒙头颅的人，封都尔德堡子爵！”这是克莱蒙能拿出的最有价值的封赏。 光凭志愿兵和奥术弓箭手的力量肯定拿不下这座城堡，所以必须要调动起暮光精灵士兵们的积极性。 只有把丰厚的奖赏摆在一个看起来相对轻松的任务后面，才能最有效地诱惑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背叛他们的信仰和同胞。 人类如此，精灵也差不多。 城门已经攻破，城堡主楼的大门也被打开，巴杰尼蒙的人头就在那里等着被人拿去，换回一座城堡和自己家族千年的繁荣。 看起来并不难的，对吧？ 想想自己平常累死累活的劳作，为领主服苦役，喜欢的姑娘被老爷家的私生子霸占了去却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什么狗屁暮光精灵万岁，只要老子抢到那颗头，明天你们就得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万岁！ 第一个暮光精灵冲出去之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克莱蒙希望这些人能够把巴杰尼蒙牢牢地堵死在都尔德堡里，但他还是带着奥术弓箭手守在地道的门口。 和巴杰尼蒙交战，再谨慎都不为过。 ...... 都尔德堡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声，克莱蒙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都尔德堡的主塔突然坍塌了一面墙壁。 滑落的墙体顷刻间堵死了主塔的大门，连带着砸死了那些刚要从主塔里冲出来的都尔德堡守备队。 这当然不是巴杰尼蒙遇到了豆腐渣工程，而是都尔德堡最后的武器——蜂巢。 克莱蒙高估了巴杰尼蒙的理性。 高贵的巴杰尼蒙来自艾瑞戴尔最古老的氏族之一，他的荣耀又岂是佣兵之流可以理解的。 高傲如巴杰尼蒙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去求别人来帮他，别人跪舔他他还嫌人不够格呢，还去游说那些摇摆派，做梦吧！ 但克莱蒙也低估巴杰尼蒙的力量。 都尔德家族经营这座城堡千余年，此间甚至几度和罪恶王庭争夺暮光森林的主导权，虽然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他们的家堡却从未被攻陷过。 攻城的大军曾经多次攻破过都尔德堡的外墙，然而他们的胜利只能持续到“蜂巢”出现前的瞬间。 只要看到这东西，大部分入侵者就都识趣地离开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狼狈地跑开了，没跑开的人都在毒箭的射击下化成了血水。 密如细雨的毒箭从主塔上倾泻而下，城堡院内的志愿兵和暮光精灵无处躲闪，连同巴杰尼蒙的守备队一道，惨死在瓢泼的箭雨下。 院子转眼间，就被尸体堆满。 剩下的人不敢再踏足都尔德堡一步，子爵的头衔虽然诱人，但还是自己的小命更要紧一点的。 毕竟头衔只是画出来的大饼，小命可是实实在在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突如其来的剧毒箭雨也超出了克莱蒙的预料，他从未听琳恩说过都尔德塔里还有这样的武器。 事实上，除了历代都尔德堡家主也确实有没多少人活着见过。 原本只是被克莱蒙派去封堵隧道入口的奥术弓箭手，此刻竟成了他最后的底牌。 因为有奥术弓箭手在，后撤的暮光精灵士兵被截在土墙之前，没有彻底变成溃军；也是因为奥术弓箭手还保留着完整的战力，巴杰尼蒙才不敢肆无忌惮地追杀出来。 如果邓肯没有抗命莽进去，那大半的奥术弓箭手应该已经倒在了箭雨的攻势中。 阴差阳错间，邓肯的鲁莽竟然救了他们所有人一命。 “还不错嘛，是我小瞧了你了！”巴杰尼蒙骑着他的蜈蚣从都尔德堡里出来，他看克莱蒙的眼神里也少了几分傲慢。 都尔德堡虽然在历史上也多次被攻破外墙，但从来没有一次，是被这么少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打得这么狼狈。 巴杰尼蒙很认可克莱蒙的能力。 只可惜了，他不是个暮光精灵，甚至都不是个纯种精灵。 否则只要克莱蒙愿意再做出些让步，巴杰尼蒙一定会顺势放弃抵抗，向这位新任的暮光守护宣誓效忠。 但要是让巴杰尼蒙知道克莱蒙连个混血都不算，压根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利尼维亚人，他可能当场就会被气死。 而现在，他们两个都只想要了对方的命。 由于没有骑兵，并且城墙被毁，巴杰尼蒙只能派出他所有的守备队，扛着重盾甚至从城堡里卸下来的木门和床板，在城墙缺口处构筑起一道盾墙。 攻入都尔德堡主塔里的突击队即使还活着，也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 克莱蒙不可能把剩下的部队派上去硬冲对面的盾墙和矛林，这不仅会徒增伤亡，而且他耗在外头的时间也足够让巴杰尼蒙派人进去把塔里的志愿兵解决掉了。 不过好在，巴杰尼的剧毒箭雨也冲淡了克莱蒙麾下暮光精灵士兵对他的同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和邻居死在别人手里，激烈的感情冲动会让他们选择复仇。 还有克莱蒙许诺的子爵头衔。 清晨时分，天空中下起细雨，都尔德堡距海不远，每个早上海风都会带来湿润的空气，今天只是湿气格外重一些。 克莱蒙决定先发动进攻，奥术弓箭手被安排到最前面，用他们的附魔箭矢射击巴杰尼蒙的防线。 奥术弓箭手的爆破箭矢虽然炸不烂厚厚的城墙，可对付木头盾牌还是好使的，被击中的盾墙顿时就炸开一片混着血肉的碎木。 克莱蒙麾下的暮光精灵甚至一度忘记了，对面那些被炸死炸伤的家伙也是他们的同胞，止不住地欢呼雀跃起来，甚至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跑出己方盾墙去看个清楚。 不过巴杰尼蒙也很快见招拆招。 木盾虽然挡不住爆破符咒，但他还有那条巨大的蜈蚣。 蜈蚣的体表披覆着堪比钢铁的坚硬甲壳，盘踞在盾墙外面犹如铁壁。 只可惜今天湿气太重，他心爱的蜈蚣没办法做更剧烈的活动，否则的话它早就冲到克莱蒙的防线里大块朵颐了。 巴杰尼蒙的蜈蚣来自遥远的北方沙漠，海边这种潮湿的气候一直令它很不适应。 眼见着奥术弓箭手的附魔箭矢不管用，克莱蒙只能派出小股轻步兵骚扰巴杰尼蒙防线的边角。 既然强攻防线正面不管用，那就只能从边角上逐个寻找他的弱点。 但几波攻击下来，突击队连盾墙的边都没碰到，就被巴杰尼蒙的弓箭手们赶了回来。 对面得意的神情就像在说，不就是弓箭手吗，以为谁没有啊？ 巴杰尼蒙的防线里甚至还有弓箭手骄傲跑出盾墙，高高地竖起自己拉弓弦的中指。 克莱蒙感到有些奇怪，他还记得水晶湖一战时骨面领导的暮光精灵，那可是一支极度服从且纪律严明的军队，但现在这些家伙的表现，可和骨面那时候有不小的差别... 在克莱蒙又发动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之后，他确定水晶湖畔那支纪律严明的暮光精灵军队并非他们的本色。 确切地说，那时的暮光精灵军队之所以纪律严明，应该是完全依赖于骨面的个人能力。 不论巴杰尼蒙如何瞧不起骨面的出身，又或是他觉得自己的战术水平高出骨面多少。 单从骨面治下的士兵纪律而言，整个艾瑞戴尔都鲜有能够超过骨面的人了。 即使是巴杰尼蒙也不例外。 既然邓肯会鲁莽地贪功冒进，那么巴杰尼蒙的军队中，会不会也有这样莽撞的军官呢？ 克莱蒙这么想着，把奥术弓箭手从前线撤回，命令他们坚守在都尔德堡外的一处高地上，作为军队撤退的最后底线。 随后克莱蒙命令全队进攻，但再一次在即将逼近巴杰尼蒙的防线时收住了脚步，并且在侧翼表现出了溃逃的迹象。 巴杰尼蒙在城墙上看到克莱蒙军出现局部的后撤，而他的右翼则从盾墙后面跑出去追击那些后退中的敌人。 巴杰尼蒙当然没有给他们追击的命令，却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打算。 因为他看不明白克莱蒙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是他不敢相信克莱蒙有胆量那么做。 克莱蒙军的主体是暮光精灵，暮光精灵士兵怎么可能甘于听从一个异族的安排？ 如果他让部队在阵前退却，兵败如山倒的道理应该没有人不懂。 所以巴杰尼蒙才想看看，克莱蒙到底要耍些什么花招。 即便是那些追去的士兵中了克莱蒙的诡计，也不过就是些无足轻重的炮灰而已，是影响不了整个战局的。 ...... 眼见着巴杰尼蒙的士兵从阵线里冲出来，克莱蒙立即带领奥术弓箭手发起反击，冲出来的守备队失去了盾墙和蜈蚣的保护，迅速被克莱蒙和奥术弓箭手击溃。 克莱蒙把半数的奥术弓箭手继续留在后面维持队列；剩下的半数则全部被分成若干小队反复实施佯攻，然后撤退，诱使巴杰尼蒙的军队离开阵地展开追击，进而破坏盾墙的完整性。 冲出来的巴杰尼蒙军队则遭到了克莱蒙军的有力打击而挫败。 整个上午，克莱蒙的奥术弓箭手在巴杰尼蒙阵前多次进行了进攻与溃退的表演。 一开始巴杰尼蒙还不明白克莱蒙的用意，直到三次反复之后他才幡然醒悟，克莱蒙这是打算像绳锯木断一样，一点点地把他的盾墙瓦解掉。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晚了，巴杰尼蒙的盾墙已经出现了几处明显的薄弱处，频繁的出击消耗了巴杰尼蒙过多兵力。 由于薄弱处都在盾墙的边缘又过于分散，即使有蜈蚣的助阵也让它应顾不暇，特别是克莱蒙麾下的矮人矿工也带着炸弹加入了袭击行动之后，巴杰尼蒙更是只能继续派人驱逐。 虽然巴杰尼蒙知道派出去的士兵很难回来，但他也必须和克莱蒙耗在这里。 守备队出现空缺，就让后面的民兵补上。 如果双方能够在这里一直相持到晚上的话，都尔德堡附近湿冷刺骨的海风就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克莱蒙的士兵在白天的战斗中已经大汗淋漓，夜晚又无法回到营地里休息保暖，只需要一夜就会让风寒和瘟疫在他的军队里横行。 都尔德堡的外墙虽然也被打开一个大洞，但只需要一排盾墙就能守住这里，而且生活在都尔德堡的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巨大的温差，更何况仓库里还堆着大量的棉被、兽皮和柴火。 晚些时候，因为奥术弓箭手和矮人的体力都已经耗尽，克莱蒙不得不停止了这种袭扰作战。 看着巴杰尼蒙已经出现残缺的盾墙，克莱蒙集结起暮光精灵士兵对都尔德堡发动了总攻。 虽然每次进攻都能让巴杰尼蒙的盾墙破败一分，但他们抵抗的决心依旧极为顽强。 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克莱蒙意识到自己仍然低估了巴杰尼蒙的战术能力。 即便他的防线始终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却总是能够利用地形和鼓舞人心的演讲将盾墙维持在那里。 克莱蒙知道战斗不能过夜，失去太阳照射的都尔德平原很快就会降温，士兵们穿得铁甲根本无法帮他们抵御夜晚的寒冷。 他们更无法像巴杰尼蒙的军队那样随时从城堡里获得补给，整支军队都将在空旷的平原感受晚风的凛冽。 饥寒交迫的士兵是战败的前兆。 为此，向来谨慎的克莱蒙也不得不准备进行孤注一掷的最终冲锋。 克莱蒙把所有的奥术弓箭手放在最前面，只不过这一次他命令奥术弓箭手们以最大射程射出爆破箭矢。 因为他的目标不是那些盾墙下的士兵，而是盾墙后完全缺少装甲保护的农民和后备军。 这一调整造成了巴杰尼蒙的后备军几乎遭到灭顶之灾，他完全没有想到克莱蒙会对城堡里的老幼妇孺也不加区分地痛下杀手，更彻底扰乱了巴杰尼蒙的军心。 克莱蒙麾下的暮光精灵重步兵军团与奥术弓箭手交替前进，在刀劈剑砍和爆破箭雨中不断摧毁巴杰尼蒙的盾墙。 巴杰尼蒙想要用口哨声指挥他的蜈蚣，却突然感到肩膀上一阵剧痛。 潜入都尔德堡主塔里的志愿兵还有漏网之鱼，一个浑身是血的精灵颤巍巍地靠在墙边，带豁口的弓还绑在他残缺的左臂上。 城堡外，克莱蒙最后的冲锋先压垮了巴杰尼蒙的左翼。 然后崩溃开始向中心扩散。 失去了巴杰尼蒙指挥的蜈蚣应付不了奥术弓箭手的包围，最后在混战中被掀翻在地，随后奥术弓箭手的爆破箭矢就把它炸成了一堆烂肉。 混乱在巴杰尼蒙军中如瘟疫般肆虐传染。 巴杰尼蒙的士兵们既挡不住克莱蒙的进攻，又无从得知自家统帅的命令和下落。 不知从何处传出来的声音，告诉还在抵抗的都尔德堡守卫们巴杰尼蒙已死的消息，大部分被征召来的农民四散逃去。 少数的守备队和近卫军依旧在高塔下拼死一战，试图保护他们余息尚存的侯爵突围。 但巴杰尼蒙的头颅，在那些虎视眈眈的暮光精灵眼里可是生生世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都尔德平原上的时候，一群吵闹的暮光精灵扛着一堆胳膊大腿之类的碎块来到克莱蒙面前。 那就是巴杰尼蒙仅存的东西，他的头颅已经在争抢中丢失，只剩下他的手环和权杖证明他的身份。 第56章 暮光森林外传——血曜石矿场 精灵内战结束后的第三年，克莱蒙有了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儿女。 雅拉也已经为他怀上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 和克莱蒙的家庭一起走上正轨的，还有暮光森林的复兴计划。 战争带来的伤痛正在结痂，茂密森林不断焕发着新的生机。 精灵们都说这是女神之灵依旧庇佑在艾瑞戴尔上空，但克莱蒙知道，这一切其实更应该依赖于精灵们自己的辛勤和汗水。 不过事情也并非完全这样一帆风顺。 在残酷的内战之后，精灵们损失了大量的人口。 而精灵一族由于长寿的生理特点，又使得他们天然地生育缓慢。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精灵一族无法像人类那样在战争之后迅速恢复人口，即使有着和平时代的稳定环境，暮光精灵也不可能像人类那样在几年之内就生下一窝孩子。 而无论是道路的建设、水利的修建还有土地的耕种，无一不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作为支撑。 况且即使精灵们能够快速生育，也无法解决暮光公国现在就缺乏大量劳动力的窘境。 因此，克莱蒙将主意打到了加拉里安岛上[1]。 加拉里安岛原本只是一片独立于南方大陆之外的贫瘠荒凉之地，上面只有被流放至此的豺狼人和少量食人魔土着。 直到玛利西亚上台之后，暮光精灵与豺狼人开始建立起相对频繁的贸易往来，那里才逐渐变得繁荣起来。 玛利西亚的追随者在岛上发现了一种珍稀的矿石，如血般殷红，如水晶般剔透。 其中蕴含的能量，更是比最纯粹的魔法石还要充盈！ 不过它们不仅难以开采，而且能量过于不稳定。 除了最疯狂的食人魔巫师才会冒着被反噬的风险直接使用这些东西。 然而在魔法学理论更加先进的暮光精灵眼中，这些富集能量的矿石却有着更多的用途。 只需要经过几道工序，便能将其中能量转化成更稳定的形式进行储存和使用。 玛利西亚不仅从中获得了大量的魔法石作为战略储备，还从中攫取了巨额利润用于扩充军备。 当然，随着暮光精灵的失败，这些贸易自然都停滞了下来。 只是加拉里安岛上的矿场，依旧在昼夜不停地开采。 就像人类和矮人一样，习惯了赚钱的食人魔，也同样再也无法停下追求利润的脚步。 既然精灵们不再向他购买这些“狂暴”的矿石，而他也已发现了这些东西在战争中的妙用。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混乱，所以血曜石也永远不会缺少买家！ 食人魔们将自己的生意做到了水晶海对岸，那片处于世界尽头的混乱黄沙之中。 他从海的对岸购买奴隶，再把加拉里安岛上的矿石运去沙漠。一来一往之间，金子如水似得淌进了布拉姆暴君的口袋。 ...... 真正让克莱蒙着手思考加拉里安岛的契机，来自岛上奴隶的大规模起义。 一方面，食人魔从沙漠地掳掠奴隶的行为惹怒了利尼维亚。 虽然那片黄沙大部分时间处于混乱之中，但利尼维亚人在那里建立的战锤要塞，却仍然是名义上的统治者。 在已经登上王位的迪纳斯看来，布拉姆暴君的行为无异于公然挑衅。 只是因为跨越水晶海的远征耗资巨大，已经称王的迪纳斯再也不能像王子般只顾正义。 想成为合格的国王必须学会权衡。 于是利尼维亚便希望艾瑞戴尔能够出面，替他们解决这次事端。 但另一方面，曙光精灵在内战中的损失比暮光精灵更大，他们一时也同样无力组织这样的远征。 所以艾瑞莉娅女王本不想答应迪纳斯王的请求。 然而克莱蒙却察觉到了机会。 他亲自前往精灵王庭，当着利尼维亚使节的面，向艾瑞莉娅女王和伊利丹首相陈述自己的计划和主张。 “奴隶们在被解放之后就成为了自由人，作为一个自由人，他们理应有资格决定自己的去留。” 这是克莱蒙最重要的要求。 利尼维亚既然不愿负担这数万奴隶渡过水晶海回国的费用，因为他们毕竟只是沙漠地的二等公民，在利尼维亚人眼里差不多也就比牲口好一些。 迪纳斯王的愤怒，只是一个大国君主在遇到挑衅时应该做出的表现。 而被解放的奴隶们想自费回国，那更是天方夜谭。 一张横渡水晶海的船票，几乎是一个下等农户十年的净收入。 除非他们愿意在回国的时候也跟来时一样，数百人挤在坐都坐不下的船底，忍着饥饿和疾病，去赌自己能成为活下来的那一半。 在他们从沙漠地来到加拉里安岛的路上，差不多一半人都永远地葬身海底。 所以这时如果有精灵愿意为他们提供一个工作机会，让他们在此暂时栖身，赚够回家的路费，那他们又岂有不乐意的道理？ 况且南方大陆的气候要比沙漠地舒服得多... “陛下只关心侵犯利尼维亚威严之人是否得到了严惩，其它诸事皆由各位定夺。”使节如此说道。 利尼维亚与艾瑞戴尔虽是同盟，但也不可能只有一方平白无故地出力而不得好处。 艾瑞莉娅公女王见状，便也默许地点了头。 ...... 刚回到罪恶王庭，克莱蒙立刻马不停蹄地召开了自己的小议会。 玛利西亚当政时期，她效仿精灵王庭组建了同样的领主内阁。在她失败后，为了拉拢暮光精灵的贵族们，克莱蒙延续了这一传统。 只不过他把内阁降级为“小议会”，使它不至于因为僭越而让精灵王庭感到不适。 “我们不应该为这些人类付钱，连利尼维亚都不肯替他们出一个子儿，凭什么要我们出钱？”公国的财政大臣乔纳斯伯爵如是说道，他是个驼背爱笑的老人，但却时而睿智时而愚蠢。 “依我看，完全可以让他们在暮光森林义务劳动，用劳动换取赎身费！” 至于这次，克莱蒙以为是他的耳朵听错了。 因为这样的行径和食人魔蓄奴别无二致，他甚至怀疑乔纳斯伯爵是想讽刺他。 虽然克莱蒙自己也承认，因为暮光精灵劳动力短缺就把目光放倒其他族群身上，这么做确实不太厚道。 但克莱蒙还没堕落到想要在这里恢复奴隶制，或是让种族间的压迫再度循环起来的地步。 只是出于礼貌，克莱蒙无视了老伯爵“睿智”的谏言，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或许我们把这件事外包给支佣兵团会是个可行的法子，让他们突入加拉里安岛，反正这样的佣兵团在北方大陆很好找。”威尔森伯爵罕见地在会议中发言。 威尔森伯爵并无小议会中的重臣之职，但作为暮光森林中现存最古老也是最重要的贵族家族，克莱蒙破例准许他列席自己的小议会。 重臣们如此反对倒也不能全怪他们。 毕竟暮光森林的一切都还只是刚有起色，在这个时候再打仗，的确会让人心生不满。 尤其是战争的士兵需要领主们提供，战争的经费需要领主们支付。 而战争的好处，却全是罪恶王庭获得——暮光精灵的领主们可不会喜欢自家的封地上多出来一群异族隶农，那些暮光精灵农民也不会喜欢。 克莱蒙清楚领主们的担忧。 “我并非是在与你们商量，已经决定的事情无法做出改变！”克莱蒙拍着桌子呵退继续劝阻他的大臣。 在群臣安静下来后，克莱蒙才重新平复下来。 “但我向诸君保证，如果能靠谈判和沟通解决的问题，我也绝不会挑起战争。” ...... 克莱蒙当然不会独自前往加拉里安岛，为了让食人魔们能够重视这次交易，当然也是为了断绝他们漫天要价的野心。 在确定与岛上的食人魔谈判后，克莱蒙选择了布拉姆暴君作为此行的第一站。 布拉姆暴君的部落是整个岛上最强大的，他控制的矿场也几乎提供了全岛一半的血曜石产量。 并且岛上的奴隶起义暂时也还没波及到他的矿场，这就给了克莱蒙去和那些奴隶谈条件的机会。 毕竟如果奴隶们能自己争取到解放，那他们的报价和被暮光精灵们解放后的报价，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 为了保险起见，克莱蒙安排琳恩带上一百名奥术长弓手和三百名骑马步兵与自己同行。 人马乘上玛利西亚留下来的舰队，从海路靠近加拉里安岛。 抵岸后，邓肯奉命留守舰队以防不测。邓肯依然是克莱蒙身边忠心耿耿的副手，同时还兼任着暮光公国的法务大臣。 他要求舰队在侯爵上岸期间，所有船只火炮甲板的舷窗都要打开，露出其中黑洞洞的炮口以警告那些野兽不要犯蠢。 食人魔的首领布拉姆倒也识趣，派了几十头壮硕的食人魔手下去港口迎接来自暮光森林的贵客。 那些足有两人高的巨物生着类似于人的模样，但并不能抵消那畸形臃肿身体和两颗脑袋带来的诡异感。 它们罩在肚子上的金属和骨质肠板，则更加重它们粗犷外貌带给人的野蛮印象。 还有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臭味，确切地说是遗留在皮肤褶皱和毛发里的食物残渣腐败掉的味道，克莱蒙心里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辆马车来。 食人魔们在克莱蒙的队伍之前摇摇晃晃地走着，用手中的棍棒驱散任何挡在路上不长眼的绿皮死鬼。 反正只要被那木棍碰到的，基本就都是死鬼了。 它们不太把这些奴隶当回事，或者说愚笨的食人魔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纵情享乐，完全是建立在有这些奴隶为它们劳作的前提下的——它们空荡荡的脑袋大概以为血曜石会自己开采出来。 应该说，这是件好事，克莱蒙心里这样想着。因为这样的话，和布拉姆谈判时他就能压到更低的价格，兴许能比挑起一场战争还要便宜。 队伍继续往前，吵闹的声音开始压过矿场里的叮当作响。 以精灵或人类聚落的标准衡量，至少上万人的城市才该有这么大的噪音，但区区一千个食人魔便把它们的村子弄得像城市一样喧闹。 骑在巨型甲虫上的克莱蒙放慢了速度，他的本意是想观察一下营地里的布置，以防食人魔会动什么歪心思。 但他只看到那些食人魔在烹饪和歌唱。 至少克莱蒙猜测，它们看上去最有可能是在做这两件事。 十几口跟矮人铁厂里的坩埚差不多大的炖锅，一齐在炖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周围则是数不清的食人魔用战刀将肉食囫囵切段，还有些绿皮穿梭在其中为它们递送各种副食香料。 不过有个别倒霉的绿皮会被食人魔顺手抓住，捏死在砧板上，然后被剁成几段也丢进大锅里煮。 很多精灵步兵注意到这件事后都流露出难以忍受的表情，想想也是，一锅混着皮毛、布料和粪便的汤该怎么喝... 嘹亮的军号从队伍最前方传来，提醒所有人宾客已至。 布拉姆也让人擂起战鼓以示欢迎，食人魔没什么音乐修养，在它们的概念里大就是好，声音越大就是越好。 克莱蒙缓缓驱使甲虫上前，虽然这样他也只能达到布拉姆的腰间，但至少好过走着到他面前后才发现自己只像个刚过膝盖的小孩儿。 “哈哈哈哈哈，从来没有过外人到咱的宫殿里造访过，今天从黑森林里来的大人是要干蛤啊？”布拉姆的声音和它的体格一样震撼。 “谈笔生意而已。”克莱蒙确定自己吼不过它，所以干脆直接放弃。 “哇咔咔咔咔咔咔，这黑森林之主叫得怎么比婴儿动静儿还小呢，像你这样的，咱们都是嫌养不活直接丢进锅里炖了！” 布拉姆刚一说完，最靠近克莱蒙的几个游侠便从腰间抽出弯刀。 不过克莱蒙倒是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让他不必紧张。 “我相信布拉姆暴君只是开个玩笑，因为我们都知道，闪电和洪水固然穿云裂石，但太阳和大海却总是安静的。” 克莱蒙对布拉姆的挑衅报以微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咱就喜欢和这样儿的说话！”布拉姆拍着自己的肚子，露出满口烂牙继续狂笑，“来来来，请黑森林之主上座！” 第57章 暮光森林外传——抗争的号角 食人魔的厨师实在谈不上什么手艺。 桌上虽然摆满了堆积如山的炖菜和烤肉，但这些东西在克莱蒙眼里更像是某种呕吐物的混合。 实际上，这还是布拉姆特意吩咐手下，为了照顾精灵们的感受，而撤去了主桌上最重要、也是食人魔们认为的最高贵的菜式：用精灵肝油煎的嫩精灵肉。 食人魔尽管残暴，可它们也有着非常热衷炫耀的习俗。 因此作为第一个接待岛外贵客的食人魔部落，布拉姆对这些岛外来客很重视。 然而克莱蒙和被邀请上座的精灵军官们只是眼看着食人魔大快朵颐，为了不伤及主人的面子，才勉强从食物堆里拿出几块能辨认出来的东西浅尝一下。 胃口良好的食人魔们不太在意这些事情，或者说，它们在吃到尽兴时来不及注意到这些小事。 因为按照食人魔的习俗，它们会在宴会上解决一切，包括食人魔间的私人恩怨和整个部族接下来的去向。 无论这场宴会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召开的，对于食人魔来说都只是一次盛大的社交派对，以及满足于宴会本身所带来的快乐和饱腹感。 除了主桌还算安分外，下面已经有很多食人魔在那里决斗了，失败者被放倒在地狼狈的样子令布拉姆暴君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笑... 至于克莱蒙想要谈成的生意，也就是这场宴会召开的真正目的，即使是主桌上布拉姆和其他高级食人魔们，也沉浸在美食中无暇顾及他们的客人。 “我想从您这里买下些奴隶，不知您会要什么样的价格？” 克莱蒙说话的声音实在无法同周围食人魔们的欢笑对抗，所以他的话必须由桌边一个服侍他们的绿皮传达给布拉姆。 “年轻的公绿皮一百枚金币一个，年轻的男人价值一个精灵。”布拉姆听到绿皮的传话时正在狂饮杯中美酒，说话时则将嘴里尚未咽下的酒液一并喷出。 那个绿皮在传话的时候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主人的贵客生气后，也会像主人那样随意扭断自己的脖子。 克莱蒙听到后确实愤怒，虽然他在来之前已经知道，食人魔虽然除了抢掠以外也会做生意，但它们绝非什么公正和守信义的种族，指望和它们公平的交易怕是不太现实。 但布拉姆提出的价钱，实在令克莱蒙无法接受。 “凡事自有其道理，但一座小农庄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百枚金币，那么暴君的开价？” 克莱蒙强压着怒火，省略布拉姆在后面提到的用精灵换人类的价码，转而先从前一个价钱开始砍价。 或许这只是食人魔为了讨价还价故意说高了呢，反正商人都是这么做生意的。 布拉姆喝完了杯中所有的酒，随手将酒杯塞到那个绿皮手里并将它推到一边去，它要亲自和克莱蒙谈话。 “这是专门给你的优惠价，矿工在这里能给咱开采优质的血石矿，这可是能让咱力量大增的宝贝。少一个奴隶就少一份劳力，所以他们就值这个价儿。” 看来布拉姆暴君远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至少对于一个食人魔来说，他足以称得上智慧。 嗝呃~~~~~~~唔 响亮的饱嗝之后，布拉姆继续说道，“还有人类奴隶，他们可比绿皮能干多了，所以必须得拿精灵来换。呵，那精灵腿的美味呦，年轻女精灵的大腿是最鲜嫩的上品，男精灵虽然柴了点儿，而且做之前得提前半年阉掉去去腥味儿，但那也比桌上的这些狗shi强！” 布拉姆似乎是吃得太尽兴了，甚至忘记了今天为什么没有在主桌上安排食人魔最爱的精灵肉。 一旁的食人魔大祭司还想打打圆场，声称它们很少有机会吃到这样食物，但这样的发言无异于证明它们曾经确实将精灵当作猪羊一样宰杀食用。 桌上已经有精灵军官怒而起身，琳恩也死死盯住满脸醉意的布拉姆等待着克莱蒙的命令。 如果不是自豺狼人帝国时代便在这个世界里流传下来的宾客权利，只怕他们当场就会拔刀相向。 克莱蒙绝对无法同这样的东西做生意，如果他敢，他确信这会给他的反对者留下更多的口实，并将其作为又一大罪状刺激更多人来反抗。 而那所谓的宴会，自然就在这的不愉快中提前结束。 不顺的事还远远没有结束，等克莱蒙回到船上，又遇到一个匆忙赶来的传令兵，以及他从罪恶王庭带回的密信。 信中所言：威尔森伯爵等一干暮光精灵旧贵族趁着克莱蒙离开罪恶王庭之际，已在月色丘陵发动叛乱。 原本就有许多贵族对克莱蒙的政策感到不满。 这不仅是克莱蒙对于暮光森林来说是外来者的缘故。 为了尽快将暮光森林恢复到战前，克莱蒙逼迫那些贵族们交出自己的私产来减轻整个公国对精灵王庭的赔款压力。 最开始的摊派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随着摊派的时间逐渐延长，以及克莱蒙修建水利及道路工程的消耗，越来越多的开支被强加在这些贵族头上。 尤其是那些联系起大片封地的水利工程，还有最终汇聚到罪恶王庭的精灵大道，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暮光守护想在贵族们的封地上挑战他们说一不二的权威。 血缘的不同可以靠姻亲解决，摊派的负担也不过是勒勒腰带，但染指乡间贵族们的权力，就不是可以商量着来的事了。 而克莱蒙在最后，又强迫着这些暮光精灵旧贵族们为了一场他们压根儿不想掺和的战争出钱出力，则是打破这个脆弱平衡的最后一颗砝码。 他们重新打响驱逐曙光精灵的旗号，宣称要赶走那些欺压暮光精灵的异族来客，将暮光森林的权利重新交还到格雷森手中。 其实想也知道，所谓的将“权利交还”不过是他们的说辞。 自从玛利西亚以来，格雷森就成了暮光森林里的一个最好用的借口，无论谁想要权力，都将他作为旗帜。 毕竟那位真正的暮光精灵亲王，或者说是公爵，在他完成复仇之后，便每天占星算卦，还不停地念叨各种疯言疯语，完全不具备统治一个公国所具有的能力。 然而克莱蒙也深知自己在暮光森林中的统治并不受旧贵族们的欢迎，即便因军功留在此地的曙光精灵和新兴的市民阶层支持他，那些传统贵族手中的偏远农村也依然保留着强大的力量。 巴杰尼蒙的死只是砍去了这种敌意的脑袋，但它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不，威尔森伯爵便趁着克莱蒙离开罪恶王庭之时趁虚而入了。 “所以，您打算怎么办？”琳恩已经穿戴好甲胄，背着她的大剑过来询问克莱蒙。 “这四百人和海军全都留下，你能不能解决加拉里安岛上的问题？” “您知道我更关心的是暮光森林。”琳恩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复。 克莱蒙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琳恩是一位忠诚且荣誉的暮光精灵将领，自然也就意味着她会永远站在对暮光精灵有利的那边。 而克莱蒙是艾瑞戴尔任命的暮光守护，是代表曙光精灵统治暮光精灵的独裁官和监管者。 “这是他们逼我的。”克莱蒙的声音冷漠而缺乏情感。 “但你甚至都愿意给食人魔一个机会，却不愿阻止暮光森林的内战吗？”琳恩的情绪已经十分激动。 “注意的你的言辞，将军！”克莱蒙坐回自己的书桌之后，戴上了暮光守护威严的面具。 “我不会漠视暮光森林再次陷入战火之中。”房间里似乎已经有了杀意。 即便克莱蒙的门口有两名披甲卫士，他们也难以在下定决心的琳恩剑下保全自己统帅。 “我知道，就像你当初为了保护暮光森林背叛巴杰尼蒙和玛利西亚那样。”克莱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语气中并无半分畏惧。 “但我不是玛利西亚和巴杰尼蒙，威尔森伯爵也不是雷格森，你必须要分清谁才是把暮光森林推向深渊的人！” 挑起战争是为了停止战争。 滑稽的逻辑。 “我知道你的道德困境，所以接下来的事情你无需插手，只要留在加拉里安岛，替我解决那些食人魔就好。”克莱蒙再次起身，转到琳恩身旁。 “当你再次返回罪恶王庭的时候，我向你保证，暮光森林将会迎来几十年的和平与繁荣。” “我向你保证。” 琳恩并没有说话，但她选择了平静地离开房间。 ...... 布拉姆暴君的歼灭者矿场也并非一片太平。 在送走黑森林之主一行后的当晚，矿坑深处便发生了奴隶暴动。 加拉里安岛的奴隶大起义终归还是蔓延到了这里。 一小队义军先行者带着武器悄悄潜入矿坑深处，为这里的奴隶们带来自由和解放的气息。 只是他们抵达的时间不太凑巧，正好撞上了布拉姆暴君招待到访黑森林之主。 奴隶们对精灵世界的消息知之甚少，他们只听说过这片矿场的建立与黑森林之主脱不开干系，并且那位骑在甲虫背上、身着紫袍紫甲的精灵领主此行是为了与布拉姆暴君达成某种交易。 “这意味着除了食人魔和他们的豺狼人走狗之外，还有黑森林里的紫精灵。”一个黑色皮肤的年轻人站出来说道。 此人名叫马利克，诞生于战锤要塞的一个军户家庭，世代在要塞军团中担任低级职务，在一次护送商队过程中被肯塔人击晕俘虏，然后辗转卖到这里。 他是奴隶义军的领袖，也是整个岛上最先拿起武器反抗的奴隶。 然而他拒绝了矿场奴隶们今夜发动起义的建议。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们应该等到黑森林之主离开之后，那些食人魔们喝得烂醉如泥之时，再出来发起袭击。 跟随马利克的义军们纷纷表示认同，那些矿场奴隶们见状也只好妥协，将起义时间推迟到今晚。 奴隶们借着搬运矿石的机会来到埋藏武器的地方。 马利克与几个身手最好的义军拿到武器后杀死了了望塔上的豺狼人哨兵，随后又去监工的房间里找到了镣铐的钥匙。 被放开的奴隶们将铁链缠在手上，既是作为伪装骗过沿途的豺狼人，还能当作武器用来战斗。 他们辗转于各个矿道之间，集结那些富有勇气、向往自由的精壮奴隶加入队伍。 以马利克吹响的食人魔号角为信，歼灭者矿场各处的奴隶们纷纷举起锁链，束缚住手握皮鞭的豺狼人监工，然后挥起镐头，砸烂它们恶心的狼头。 义军在地下杀得尽兴，而食人魔们还在地上喝得烂醉。 直到马利克把开矿用的炸药丢到布拉姆暴君的王座前，那些食人魔们才惊觉自己的矿场遭遇了暴动。 它们赶忙用拳头锤醒自己另一颗还在昏睡的头颅，然后拎起棒子来与奴隶们混战一团。 食人魔们高大又强壮，而且还有许多被血曜石污染的豺狼人爪牙。 由于血曜石里澎湃的能量超出了它们灵魂的承受能力，这些豺狼人毛发殷弘、身体扭曲且双臂不成比例地粗壮。 只要能再让它们吸一口血曜石磨成的粉末，哪怕是把自己生吞活剥，这些血祭豺狼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它们嗜血好斗，浑身散发着腐败和死亡的恶臭，在对杀戮的渴望中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 相比之下，只有些简陋武器，绝大部分都只是拿着矿镐、铁锹和锁链的奴隶义军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更何况还有双头食人魔们挥舞着大棒，每棒都能击飞好几个身板脆弱、躲避不及的奴隶。 布拉姆暴君继续与他的祭司坐在高台上饮酒，将台下的厮杀当作是场精彩的演出。 “废物点心们，都再使点儿劲啊！”布拉姆暴君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在处理完这些暴动的奴隶之后，他还打算去附近的其他食人魔矿场逛逛。顺便看看能不能收编它们的矿场，以及掠夺它们的奴隶来补充自己的损失... 不过一支精准的利箭射穿了布拉姆暴君的幻想。 那里琳恩带领的暮光精灵军队返回了歼灭者矿坑。 不是作为客人，而是解放者。 奥术长弓手们的附魔箭矢落在狼群中炸开，瞬间便将那些豺狼人炸成一摊烂肉。 血祭豺狼人为了追求力量而不计后果地使用血曜石，已经使得它们的灵魂极度脆弱，它们也因此比正常生物更容易受到魔法的伤害。 暮光精灵袭扰者们则策马从山坡上冲下，先是用手中的短弓袭扰食人魔的动作，再用弯刀切断它们的肌腱，最后由身披重甲的复仇者们结束战斗。 琳恩也带着长剑来到了布拉姆暴君面前。 “既然我们无法在谈判桌上达成共识，那么就只好选择一些更简单的方法了。” 第58章 暮光森林外传——无人的王座 说话间，琳恩的大剑已经落到了布拉姆的头上。 重剑上镌刻的魔法符文闪闪发光，剑尖甩出削铁如泥的剑气斩断了布拉姆头上的一只犄角，差一点就让他失去最后一颗头颅。 另一颗脑袋已经因为吵闹，而被布拉姆亲手砍下——他喜欢斩首，即使砍掉的是自己的脑袋。 布拉姆的醉意瞬间消去大半，他额头青筋暴起，将吞噬进体内的血曜石凝结到双拳，蓦地从王座上跃起。 水晶拳套在空中划过血色的痕迹，对上琳恩劈来的重剑。 剧烈的碰撞崩开无数细碎的晶体，散在空中折射出恐怖的红光。 而这股巨力顺着大剑的剑柄传到琳恩手中，也震得她双手发麻，险些将大剑丢掉。 琳恩眼见硬拼自己难以占到上风，布拉姆的体型对她而言过于庞大，绝对的力量差距使得她的招数很难奏效。 所以琳恩转动大剑，并在心中默念咒语，将诅咒降临到布拉姆的头上，让他暂时失明。 趁此机会，琳恩再度来袭，拖起重剑旋转身体，借助惯性将全身力量汇聚于剑尖，使之能够高速切削突破一切阻拦。 剑尖划开布拉姆的肚皮，但却被他身上装饰的黄金、皮革和宝石缠住。 布拉姆反应过来，接着捏住剑刃，用力一甩将琳恩丢飞，咆哮着宣誓自己的强大。 同时布拉姆的咆哮也是在召唤更多的手下，他要用血曜石强化它们，将它们拔擢为更强大的战士。 周围的精灵士兵想要上前阻拦他，但却被他一拳一个拍死在地上。 只有奥术长弓手们，能用附魔箭矢拖住他的行动。 琳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幸亏甲胄里面还有一层软质内衬，这才没让她把骨头摔断。 而当精灵们与布拉姆激战正酣时，马利克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他起初还以为是黑森林的精灵与食人魔们分赃不均内讧起来，但很快就发现那些精灵的目标只有食人魔和被血曜石腐化的豺狼人。 并且那伙黑森林精灵的旗帜好像和原来有所不同。 马利克不知道黑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算是朋友。 马利克也再度聚拢起已经被食人魔驱散的奴隶义军，重整队伍转头杀回战场。 奴隶义军的战斗力虽远远比不上白盾旗帜下的精灵正规军，但当食人魔们的注意力完全被精灵们牵制住的时候，奴隶义军们同样能够在食人魔的背后造成巨大的伤害。 他们挥起铁镐，砸穿食人魔的脚踝。 让这些大块头疼得跳脚，然后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马利克则找到了柄大锤，这东西最能让他使出他那一膀子好力气，一锤就能砸烂豺狼人的脑袋。 奴隶义军帮精灵们挡住了布拉姆的手下，使他只能继续独自面对精灵们的强攻。 奥术长弓手和袭扰者用箭雨组成弹幕，掩护琳恩与复仇者们再次靠近布拉姆。 复仇者们举起盾牌将他围困在中央，琳恩则在布拉姆头上降下厄运的诅咒。 随着奥数长弓手又一次放出爆裂箭矢，厄运爆破也在布拉姆头上炸开。 爆炸的火焰让布拉姆睁不开眼，完全没有看到跃起的琳恩和那柄一起飞来的大剑。 直到一阵熟悉的冰冷和阻塞感传来，布拉姆才意识到自己的第二颗脑袋也掉了。 他的身子正在高兴地手舞足蹈，这颗脑袋的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就连那颗一直被他插在王座旁的枪尖上的头颅，也在放肆地狂笑... ...... 威尔森伯爵本以为克莱蒙会在加拉里安岛耽误些日子，即使回来再征召士兵也需要大把的时间。 毕竟按照伯爵的计划，能够响应他们起兵的暮光精灵旧贵族起码有三十家，虽然其中很多都只是二三线的小贵族。 但光是威尔森和乔纳斯两家，就能组建起四千人的军队；若算上剩下的，则能轻松超过七千人。 克莱蒙在暮光森林尚未建立起绝对的权威，威尔森伯爵集结的力量几乎是白盾家族实际控制兵力的两倍！ 而且威尔森伯爵为了起事准备已久，他从三年前克莱蒙刚一就职时，便在自己城堡里囤积粮食和铠甲。 只是那时巴杰尼蒙失败得太快，而且那个高傲的家伙到死也不肯学玛利西亚那样，举出雷格森的大旗号召其他贵族。 否则，威尔森伯爵当时就会起兵，甚至连象征性地派出百十来个残废去应付克莱蒙都不需要。 威尔森伯爵吸取了巴杰尼蒙的教训，积极拉拢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同对抗克莱蒙这个“殖民总督”。 他们列举出克莱蒙的多项罪状：侵犯暮光精灵贵族的世袭权利，横征暴敛大兴土木，与食人魔谈判经营奴隶贸易。 前两条是生活在森林各处、拥有封地的暮光精灵贵族们所最为厌恶的。不过相比之下，城市里的暮光精灵平民则对此无感，甚至还有许多新型的市民阶层和商人认为第二条绝非罪状而是功绩。 但第三条，却着实令每一个心存荣誉的暮光精灵感到厌恶。 不过当克莱蒙本人出现在盐场镇后，他立刻控制住了威尔森伯爵散播的谣言。 这个镇子是利尼维亚人登陆时才建立起来的，其中绝大多数本就是克莱蒙的支持者。 尤其是在他们没有看到传言中和侯爵一起回来的魔物和奴隶后，自然就不会相信他们的话。 克莱蒙也得以带领驻扎在盐场镇的两百五十名奥术长弓手和五百名袭扰者步兵一起南下，仅用了不到半天时间就解决了乔纳斯家族的部队。 虽然这位伯爵是此次叛乱的主谋之一，克莱蒙却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只是把老伯爵的人头和他儿子的剑一并送回乔纳斯堡，便让军队立刻赶往月色丘陵。 至于乔纳斯伯爵的军队，克莱蒙也只没收了他们的武器和装备，随后遣返了这些农民。 正如威尔森伯爵对克莱蒙所做的一样，克莱蒙也在试图瓦解他的支持者。 虽然有放虎归山的隐患，但克莱蒙判断此次叛乱的挑头者应该只有月色丘陵的威尔森伯爵一家。 他不想把对叛徒的惩罚扩大化，因此最好的办法便是速战速决；一旦陷入长期战争，那么无论怎样他都是输家。为了尽快将威尔森伯爵和他的野心扼死，这点风险值得去冒。 更重要的是，相对于暮光森林而言克莱蒙毕竟是个外人。 如果他只靠暴力和恐惧镇压一切反对者，那么他收获的也只能是更多的恐惧和暴力。 这样会让他做不成任何事，也不可能在艾瑞戴尔实现真正的和平。 暮光精灵迟早有一天还是会因为压迫反抗，到时候战争会变得更加血腥。 在克莱蒙抵达月色丘陵之前，罪恶王庭的甲虫骑兵和游侠也已经赶来，至此克莱蒙手中有了近两千人的兵力，并向威尔森伯爵送去了要求他主动归降的声明。 如果伯爵愿意投降并再次屈膝，他和他的家族将得到与乔纳斯家族同样的待遇，虽然族长难逃一死，但家族的名号和血脉尚可延续。 然而在评估双方实力之后，威尔森伯爵还是拒绝了克莱蒙慷慨的建议。 虽然时间仓促，威尔森伯爵的七千大军尚未完成集结，但他现在身边就有两千多人。 而且他们有着坚固的城墙和充裕的武备，还有其他同盟军在克莱蒙的身后不断袭扰，威尔森伯爵觉得自己不见得会输掉这场战争。 哪怕再不济，威尔森伯爵也有信心，用长久地拖延来换取克莱蒙更优待的赦免。 毕竟这位暮光守护不想只做曙光精灵的代理人，他还有自己的野心。 威尔森伯爵相信，威尔森家族和月色丘陵的支持对克莱蒙的事业仍然是重要的。 不过威尔森伯爵精明的算盘，最终落空了。 因为威尔森伯爵的家堡甚至没有都尔德堡坚固，克莱蒙如今对暮光公国的掌控虽有限，可至少也超过三年以前。 克莱蒙顿家族在罪恶王庭的步兵，已经接到侯爵的命令出发前往各个动摇的城堡，以协助驻防的名义走进他们的厅堂，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暮光公国受到敌对军事行动而进入特别时期时，暮光守护有义务为那些防备空虚的城堡提供保护。 这是暮光守护的义务，也是他的权力。 聚集在一起的七千人或许会让克莱蒙感到头痛，但分散在十几座城堡和几十个村落里的七千人，对于克莱蒙而言毫无威胁。 ...... 克莱蒙可以靠着奥术长弓手和袭扰者对城墙上守卫的绝对压制，肆无忌惮地在城堡外修筑攻城营地和巨大的投石车。 用这些重型机械轰塌城墙和塔楼，然后将那些冒死突围的步兵用甲虫骑兵冲散、屠杀。 当威尔森伯爵还想在瓦砾堆和地道里继续苟延残喘时，克莱蒙又在这里点了一把六天六夜也没熄灭的大火。 直到第七天，威尔森伯爵和他仅存的家人，才实在受不了烟熏火燎和饥渴困倦企图突围。 他们的行动很狡猾，不仅命令仅存的手下各自突围以扰乱克莱蒙的视听，还自己和护卫乔装打扮，妄图将家族血脉伪装成普通士兵而从克莱蒙手中蒙混过关。 但克莱蒙的甲虫骑兵仍然追上了每个跑出去的威尔森家族成员——那些跑得最快的，一定是在地下也能获得食物配给的重要人物。 克莱蒙走到已经屈膝的威尔森伯爵面前，他并不想羞辱这个反叛者，而是将精灵王庭的敕令丢在他面前。 “你的家族，到此为止了。” 在诸多希望与威尔森家族撇清关系的精灵贵族的证言中，以及克莱蒙和伊利丹的游说下，艾瑞莉娅女王最终将威尔森伯爵的行为定性为叛国，并裁定严惩这一在精灵内战后妄图继续分裂艾瑞戴尔的罪行。 直白地说就是，月色丘陵伯爵这一头衔，将从此不再由威尔森家族继承，毕竟一个没有活人的家族是没法承担这种责任的。 威尔森伯爵临死前并没过多的挣扎，或许他也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但克莱蒙总觉得威尔森伯爵临死前的眼神有些不对，可他确实想不明白。 毕竟他从没见过威尔森伯爵那个四岁的小女儿，对她的样貌完全没有，也没能察觉出那具缺损的尸体其实只是个乳母的女儿... 等到克莱蒙反应过来时，一种不可名状地恐惧从他心底涌起：数千年来，月色丘陵的暮光精灵一直生活在威尔森家族的统治之下，虽然女王是下令的人，但自己才是那个想要杀他们并最终杀了他们的人。 哪怕放过一个威尔森家族的血脉，也会让这片土地继续被仇恨浸染。 不，不对！ 她不能死，而且也不能失踪。 克莱蒙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姑娘活在他手里才是对这片土地最安全的结果。 “快，快去把那个姑娘给我找回来！” 为了抵消月色丘陵对他的恨意，他必须想办法将自己和威尔森家族的幼女捆绑起来，长子哈利的婚事或许是个好办法，不过等到哈利成年至少得二十年以后... 由于月色丘陵的暮光精灵大多都有亲友被征召进城堡中作战，所以他们对待搜索部队的态度自然别指望有多好，而暮光守护的命令又催得紧。 这一来一往间，自然有了摩擦。 向来谨慎的克莱蒙误判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将这种摩擦升级成了敌意，敌意在执行和反抗中，自然就演变成了屠杀。 直到克莱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最终，他也只能将错就错，把剩余的暮光精灵从这片土地上全部迁走。 他也没有信心能够让月色丘陵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保持平安无事，而一旦再生事端，让仇恨又经历二十年的轮回。 届时，只是依靠一桩联姻，恐怕就远不足以让月色丘陵重归宁静了。 第59章 父辈的故事 开往南港的船上，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穿着羊皮短衣，胸口绣着一面船上无人认识的白盾徽章，正靠在船舷眺望刚刚露出地平线的大陆。 新种月的微风掠过他的发丝，在冬末的寒意里带来丝丝春天的感觉。 他的怀里抱着一卷被裹得厚厚的行李。 里头有一柄长剑、一身盔甲，一小袋利尼维亚金币和几条木棍似的风干牛肉。 如果继续留在艾瑞戴尔，他可以在父兄的庇护下一辈子锦衣玉食，但父亲和兄长高不可攀的阴影既是他的靠山，又是压在他身上永远负担。 所以他悄悄踏上了利尼维亚的土地，希望在那里找到自己的故事。 他叫维克多，父辈的故事。 ...... 来到利尼维亚之后，事情却并不像维克多想象的那样顺利。 他在这里的确不必躲藏在父兄的阴影下，但也正因如此，无人会多留意他这样一个平凡的年轻人一眼。 维克多好不容易在港口附近的码头酒馆里找到些不错的活可以做；但酒馆老板一听到他不是骑士，就收回了灿烂笑容，还有那份奖赏不错的任务。 酒馆老板很不耐烦地指指外头，暗示维克多码头上最需要的是卖力气的纤夫，而不是他这样能使剑的剑客。 如今的利尼维亚在迪纳斯王的治理下繁荣昌盛，外无强敌内无佞臣，人民安居乐业，城市繁华喧闹。除了西边的密林里偶有些骚乱，人间几乎没有比这里更安乐的天国。 （乌兹南：欸嘿嘿嘿嘿嘿嘿嘿~~~~） 但维克多总要生活下来，要是才出来几天就因为路费用光灰溜溜地回家的话，父母肯定不会说什么，可他那对孪生兄姊一定会笑话他的。 维克多眼珠子转了几下，既然老板不好说话，这里又不是只有老板一人。 他用几枚碎铜子买了些女人都喜欢的小物件儿悄悄送给老板娘，这才勉强接到几桩还算像话的送货差事。 走在南港外的路上，维克多原本还担心着会不会有强盗突然从哪里跳出来，那样的话可要让那些胆大的强盗好好领教一下他的剑法！ 可一个多月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迪纳斯国王把利尼维亚统治地很好，人民生活安定，土地物产丰饶；甚至和父亲治下的暮光森林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而且仅仅在这座港口城市里就生活着二十万人，比暮光精灵的首府罪恶王庭还要多出四分之一。 维克多简直无法想象，那座比这里还要大三四倍的利尼维亚城会是什么景象，而想要治理一座如此规模的城市又该付出多少心力... 某天下午，维克多送完货，独自走在南港郊外的林间小路上。 维克多很喜欢利尼维亚晴朗的天气、明媚的阳光，还有这些翠绿的大树。 暮光森林总是阴沉沉的，连那里的树都是泛着灰色的蓝和紫。 常年看着青葱树木的人第一次见到蓝灰色的树会觉得神奇，但看久了总归会腻；就像看惯了蓝树的人会觉得绿树特别新鲜一样。 就这么走在树林间松软的小路上，维克多忽然听到细微的哭声。 他四下张望，附近却没发现任何声音的来源。 这么宁静祥和的利尼维亚，那样的哭声大概只是某种不知名的鸟兽在嚎叫吧。 啊！！！~~~~ 维克多这样想着，但一声尖细却微弱的嚎叫却提醒他，他猜错了。 那是个女孩的声音！ 好在维克多还没来得及脱下身上的铠甲，他决定顺着声音去看个究竟。 女孩儿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一次比一次更惊慌急促。 声音就在附近了。 维克多确定他已经马上就要找到那个尖叫的女孩儿了。 但当他冲上眼前那块横倒的巨木后，看到的却是几个从来没见过的绿色怪物。 虽然维克多从来没见过，但他一点儿都不想见它们第二次。 长这么大以来，他就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东西。 那些绿色的小怪物比狒狒大不了多少，看上去和十二三岁的孩子一般高；却有着老鼠大小的鼻子，还有一扎长的尖耳朵。 这还不算最恶心的，维克多简直不敢相信它们是哪来的勇气让它们不穿上衣，粗糙的皮肤、凸起的肋骨，骨瘦如柴的身体却有着一个极不相称的大肚子。 维克多在罪恶王庭生活了二十年，他只记得在种族学的课堂里才见过这样的生物。 不过可惜那时候他没有好好听，忘了老师讲的这东西叫什么了。 只记得它们算不上“好生物”，至少比起建立起辉煌文明的人类、矮人和精灵来说。 那个姑娘哭泣着在地上往后挪动。 完全不顾裙子已经扯破，双手只是紧紧攥住胸前的吊坠，满脸泥土和泪水地亲吻吊坠中的圣像，祈求其中的神明能够显灵拯救她。 而那几个丑陋的绿色小怪物，手里拿着柴刀和木矛还在步步逼近可怜的姑娘。 维克多环顾四周，确定这附近只有眼前的四个小怪物。 父亲曾为他请来艾瑞戴尔最好的咏剑士教他刃之舞，虽然他的剑术比起哥哥总是要差那么一点儿，但面对这些东西他还是有信心的。 于是他先丢出一块石头，把它们的注意从女孩儿身上吸引到自己这里来。 那四个绿色怪物听到响动，也立刻转回头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全身都被铁皮包裹的人类。 维克多一边盯着它们，一边慢慢绕行到女孩儿前面，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绿色怪物们也盯着维克多，不过它们的步法明显就要混乱许多。 确切地说维克多压根儿看不出它们有什么步法可言。 其中一个怪物以为可以趁他不备偷袭一手，却不知道维克多从面甲缝隙里紧紧盯着眼前的每一个怪物，连它们手上的肌肉动一下他都能注意到。 第一个扑上来的绿色怪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维克多割开了喉咙摔到身后的地上。 哭泣的姑娘吓得连忙抱起了自己的双腿，却发现原来那个绿色怪物的脖子下面已经流出了一片血湖。 这些绿色怪物的身手还不如克莱蒙顿堡里的陪练马童，维克多在确定了这一点后也不再犹豫，抡起长剑就朝它们头上劈去。 维克多的长剑是他父亲专门从矮人王国为他定制的，斩断战马的头颅就像划破手指一样轻松，切开这些毫无防护的绿色怪物更不费任何力气。 而绿色怪物们手中豁口的柴刀和木矛，却连在他的铠甲表面留下道划痕都做不到。 “小姐，您现在安全了。” 维克多学着骑士的样子向那个姑娘施礼，虽然他不是真正的骑士，但他自幼生长在克莱蒙顿堡的宫廷，待人谦逊有礼的规矩就像吃饭一样平常。 这里是利尼维亚，维克多要是像精灵那样行礼一定会惹人注目。 不过好在父亲也有教过他利尼维亚的骑士礼节，以保证他不会在关键时刻弄出什么笑话。 女孩儿看了看眼前威武的骑士，又低头抚摸着手中的吊坠，泪水阻塞了她感谢的声音，让她只能抽泣着跪地感恩。 维克多正要蹲下，告诉她现在已经安全了，一柄飞矛擦着他的头盔扎进了身后的泥土里。 刚才的战斗引来了绿色怪物躲藏在附近的帮凶，它们现在来为那几个同伙报仇了。 维克多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伙怪物。 至少有二十个绿皮狒狒，可装备依然和刚才那四个没差，既没有铠甲护体，也没有锋利的兵刃，欺负欺负落单的农民还凑活，面对他这样全副武装的骑士，肯定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不过维克多又看到了另外的麻烦。 这帮子怪物里不仅有刚才的那种绿皮狒狒，还有三个体壮如牛的家伙。 维克多的身高接近六尺，放在人群里不能算矮的。 可他觉得眼前这三个东西，比他还要高出两个脑袋。这哪里是什么怪物，简直就是三座绿皮肉山！ 面对这三座绿皮肉山的步步紧逼，维克多只慢慢后退。 刚才对阵绿皮狒狒时他没有犹豫，是因为绿皮狒狒看上去就单薄瘦弱没什么威胁，而且它们的武器也伤不了穿着铠甲的自己，但这些家伙可不一样。 它们的胳膊和人类的大腿一样粗，手里的斧子至少有三十斤，在这些东西面前，维克多的铠甲没有一点儿用处。 就算坚固的铁皮能帮他挡住战斧的锋刃，可巨大的冲力也足以要了他的命。 但最令维克多担忧的，还是它们手里提着的纯铁战斧。 那玩意儿虽然看上去做工粗烂，可样式上却像是某种制式兵刃。 制式兵刃就意味着它们要么是杀了利尼维亚的士兵夺走的，要么就是它们本身就来自某个不知名的叛乱军团。 维克多谨慎地盯着它们的动作，一边观察一边思索应对策略。 其中一座绿色肉山缓缓向维克多逼来，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五颗骷髅头，大概都是被那斧子砍下来的。 维克多继续往后，直到他的脚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停下脚步的维克多心里一惊，左手往后试探着摸了一把，是一堵温热的肉墙。 前面的绿色肉山先举起大斧朝维克多劈来，它力气很大，动作却不快。 维克多看准空档侧身弯腰，在滚过它身旁的同时，抓住机会一剑划开了它的肚子。 剩下的两柄大斧也跟着落下。 维克多灵巧地从斧刃下闪过。 它们的动作慢得就像蜗牛一样！ 还没等其中一个怪物把它砸进地里的斧子拔出来，它的脑袋就已经被维克多削了去。 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三座肉山中的两座已经倒下，剩下的绿皮狒狒在维克多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它们也早就被吓得丢了胆子。 维克多只是大吼一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那些怪物，立刻就掉头逃进树林里。 跪在地上的女孩儿感激地望着维克多，她把他当成了神明派来的骑士。 但维克多生长在艾瑞戴尔，他也不愿意对别人说谎，更不想借机占这个女孩儿什么便宜。 “我不是什么骑士，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游侠。” 游侠在艾瑞戴尔是一种与利尼维亚的骑士等同的荣誉称号，亦是贵族爵位的最低序列，可这个词在利尼维亚却没有如此沉重的含义。 任何游走于乡间街肆里，敢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都可以被称作游侠。甚至还有些绿林好汉也自诩“劫富济贫”，所以同样自称游侠，拉低了利尼维亚人对这个词的好感。 当然，对于初来乍到的维克多而言，他对利尼维亚人关于游侠一词的用法只知道前半截的褒义也是正常的。 少女在听到维克多这么说后，眼里闪烁的星星慢慢黯淡了下来。 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不是骑士，似乎打碎了她美好的幻想。 虽然少女依旧对维克多郑重地道谢，可维克多总觉得她的感谢里好像夹杂了很多失落。 告别了少女，维克多继续往南港北郊走，那里有几家乡下的旅店，比起城里的酒家要便宜些。 现在维克多的收入不多，所以必须仔细地花每一个铜子儿。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位正在招募人手的男爵。 确切地说，是那位男爵主动过来招呼他的。 “嘿爵士，能在这里碰到您真是太巧了！”那位男爵伸出手来，激动地朝维克多走来。 维克多先是一愣，环顾左右确定那个男爵就是在对他说话之后，才有些不知所地停在那里。 “这可真是把好剑！”男爵指着维克多腰间的长剑说道，“光看剑鞘，就知道这它一定是矮人大师的手笔！” 维克多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位利尼维亚的男爵会突然和他套起近乎，利尼维亚没人认识他父亲，本不该有人会多看他一眼才对。 但维克多立马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这身装束：胸甲上构造精妙的曲面和复杂的摺边，甲片边缘用料扎实的黄铜包边，再加上矮人大师手工定制的手半剑；桩桩件件都是价格不菲的上等货，这些东西何止是一般游侠用不起，哪怕是寻常的雇佣骑士也享用不到。 还有他身上的白盾徽章，和斗篷上没洗去的怪物血渍。 怪不得那个少女还有男爵都会把他误认作骑士，这不活脱脱就是一副最招人羡慕的骑士模样嘛！ 第60章 南港郊外 “能否请教您的大名？”男爵满脸都是讨好地堆笑。 维克多的铠甲让男爵误将他当做权贵家族的子弟。 维克多本来想坦白直言，告诉眼前的男爵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游侠。 但他又想到了那个少女还有酒馆老板的眼神，以及自己日渐空瘪的口袋。 “克莱蒙顿家族的维克多。” 男爵先是一愣，但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请原谅我孤陋寡闻，这附近似乎没有什么克莱蒙顿家族，是哪位爵士授予的您骑士头衔呢？” “独木林的布莱克爵士。”维克多随口编了一个名字。 虽然他表面上依旧镇定，但后背早就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在利尼维亚冒充一个骑士可是死罪，他现在已经后悔自己这样说了。 可话已出口，只能寄希望于他还能把谎继续圆下去吧。 北方的独木林？ 虽然那里离这有几百里远，但好像还真有一位来自那里的布莱克爵士为帕格拉斯伯爵服役，或许又好像是叫布莱恩。 也许二十年前他们还一同踏上过艾瑞戴尔的旅途，不过男爵倒也记不清了。 毕竟伯爵身边有很多骑士，王国里的骑士更是数以千计，他怎么可能全都认识。 男爵又看了看维克多的那身行头，对维克多的骑士身份便不再怀疑。 “啊，我有幸与他一同参加过响应精灵召唤的战役，他是位受人尊敬的战士，不过遗憾地我们之间只有一面之缘，但今后在您的引荐下我们或许会有更多的缘分。”男爵如此圆场。 “不过现在，爵士，有一伙兽人正在劫掠我的村子，如果您愿意在百忙之中来帮我们一把的话，我愿意按照大远征的市场价为您支付酬劳！” 在利尼维亚，除了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以外，骑士们的装备往往和实力是呈正比的。 靠刀剑谋生的骑士，只有足够好的战技，才能在战场上捞到足够的金子换取那身装备，而且还要保证自己不被俘虏。 利尼维亚没有任何一个以克莱蒙顿为姓的大家族，所以男爵也就想当然地把他当成了后一类。 “好啊，正好我最近也在找活做”维克多说道。 ...... 在交谈中，维克多得知了招呼的男爵叫隆尼，来自南港外的一座小村庄。 之前维克多在树林里遇到的那些绿皮怪物，瘦小一些的叫哥布林，高大如肉山的叫兽人。 兽人行动迟缓但力大如牛，哥布林瘦小羸弱却数量惊人，在正规军的眼里他们算不上什么威胁，但对于村庄里的农民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更何况利尼维亚地广千里，迪纳斯陛下的王家军队不可能顾及到每一座村庄；所以隆尼男爵只好自己招募人手来处理这些小事，这也是他作为一方领主应尽的义务。 维克多就这么一直跟着隆尼男爵走在去他村子的道上，当然除了他们，隆尼男爵还雇佣了另外两个自由骑手和三个步兵，以及某艘护卫舰上的六个弓手。 在回到村子的路上，他们必须要再次穿过森林小径，但进入森林之前，有个自由骑手的马就很不安分。 “林子里有危险，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绕开它；你们可不知道，当年在艾瑞戴尔的月光河的时候，我的老贝蒂就这样叫唤，呵，那一仗打得那叫个惨啊！” 老自由骑手捋着胡子警告他们，但语气里还是带着几分来自识途老者的炫耀意味。 毕竟是真正经历过恶仗的佣兵，当然瞧不起连仗都没打过的小白脸。 “绕道要多走一天，我整村的人可耽误不起！”隆尼男爵拒绝了绕道的建议，“维克多爵士，您能和他一起在前面为我们开路吗？” 维克多想着隆尼男爵开出的价格，又想了想在林子里他杀的那几个兽人，这笔钱挣得简直不要太容易！ 于是他当即点了点头，和那个老自由骑手一起慢悠悠地先走进了林子。 虽然维克多并不害怕兽人的力量，毕竟它们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慢了。 但走在队伍前面，可能要面对不知从何而来的偷袭，他还是和老骑手一样放下了头盔上的面甲。 老骑手的老马比狗还要警觉，与其说是人在御马，不如说是那匹名叫贝蒂的老马在带着他们往前。 老马能够听到人听不到的声音，察觉到人意识不到的危险，然后远远地避开潜在的它们。 直到老贝蒂突然停在那里。老骑手下意识地攥紧长矛，俯身趴在马背上观察四周。 维克多没好意思像老骑手那样狼狈，因为他觉得老骑手的姿势看上去实在滑稽，但他马上就后悔了。 从高高的树梢上，五只哥布林纵身跃下，离老骑手最近的那只就因为抓不住和马背紧贴在一起的老骑手，而被长矛一下子戳死在半空。 但维克多则因为直立在马背上，导致他的上半身太过突出，而险些被一只哥布林直接坠下马去。 多亏了他靴子上的甲片牢牢卡在马镫上，才让他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然后一剑结果了那只胆大的哥布林。 落在周围的哥布林此时也聚拢过来，维克多高举长剑，朝着眼前的哥布林虚晃一招，趁他下意识躲避的瞬间抓住破绽，一剑把他劈开两半。 就在仅剩的两个哥布林掉头逃窜的时候，小路前面又出现了至少二十只端着木质长矛的哥布林。 它们试图用这些木头削成的东西阻挡维克多和老骑手的去路，但老骑手拍拍维克多的肩膀。 “骑兵冲锋见过没，小子？” 维克多点了点头，他父亲在暮光森林重建了甲虫骑兵。 重装骑兵们排山倒海似的冲锋，深深地震撼了每个男孩儿幼小的心灵。 维克多和老骑手并排靠在一起，稳稳地端着长剑和骑枪，控制好身体在马背上的重心，向着那些哥布林缓缓加速。 当距离还有五十米的时候，所有的哥布林信心十足；当距离还有三十米的时候，有几根木矛已经开始抖动；当距离还剩下十米的时候，最胆小的哥布林已经丢下长矛掉头就跑。 哥布林只是一些贪婪又胆小的生物，它们本以为仗着人多就能够唬住眼前这两个骑在马上、穿着铠甲的人类。 而事实却是，当这两个骑着马的人类并排过来的时候，它们那松散而毫无章法的队列，就立刻变成了一个笑话，还是个流着血的笑话。 维克多和老骑手当场杀死两个没跑掉的哥布林，剩下的哥布林四散逃窜，但很快就被赶上来的隆尼男爵他们全部消灭。 ...... 一行人继续在林子里赶路，直到傍晚才抵达隆尼男爵被哥布林和兽人流寇包围的村子。 最近这些年里，哥布林和兽人一直在各处偏远僻静的森林里定居。 它们只是一群低贱的种族，多亏了三百年前的戴伦敕令才把它们从奴隶的命运中解救出来。 可它们却非但不知感恩，每每当粮食欠收的时候，这些野蛮的家伙就会流窜出来抢劫。 隆尼男爵朝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因为那道狗屁敕令，王国之内不许再有被枷锁压迫的奴隶，我一定让家家户户都有兽人奴隶！” 村子的农民在隆尼男爵身后齐声叫好，但他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抓住的兽人和哥布林都要交给国王，国王会和它们的首领谈判，商量赎金和赔偿。 而上一任老国王是个懦弱的家伙，他宁愿只从兽人那里换取极微薄的赎金，也要维持他的粉饰太平。 但现在的迪纳斯王却是个有骨气的国王，在他的主持下，人民更有希望讨回更公平的公道。 哥布林和兽人几乎没有什么冶金技术可言，他们的武器粗劣不堪，拿几把干农活的柴刀都已经算是精锐了，至于防具什么的就更是稀缺。 欺负欺负普通的农民还行，毕竟普通农民也搞不到更好的武器还有防具，哥布林们甚至还可以靠着灵活的身手让那些因为常年劳作而身体僵硬的农民吃不少亏。 只有一票农民和两个年迈的老卫兵，隆尼男爵肯定没法和几十个哥布林还有八头强壮的兽人硬拼。 但现在他有了一个骑士和两个骑兵，还有弓箭手和穿着胸甲的步兵，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走，出去教训教训那些成天嗷嗷叫的丑八怪！”隆尼男爵高举长剑，对着聚拢来的农夫们喊道。 维克多被两个自由骑手夹在中间，他们是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负责把那些丑八怪从气势压下去。 反正哥布林和兽人们也组织不起什么密集的队列，这样的任务对他们而言就像骑马巡逻一样简单。 在维克多和那两个自由骑手冲过后，还没等哥布林们缓过劲来，隆尼男爵雇来的弓箭手就会用箭矢帮它们减轻一下心理的压力。 毕竟，死了也就不会感到害怕了，多么贴心的安排啊！ 至于那些没被射中的倒霉蛋，就要悲催地再面临下一次的骑兵冲锋。 那种看着滴血的矛尖高速冲来，却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戳中的痛苦，就像是反复听到自己的死刑宣判一样。 虽然并非每次都会执行，但它们都知道最终的执行一定会到来，绝望地等待是最煎熬的折磨。 终于，在维克多他们第三次冲锋时，有几个胆小的哥布林最先崩溃了，随手丢掉它们的木矛就要往森林的方向逃窜。 紧接着，就是兽人和哥布林的大溃退。 隆尼男爵确定，痛打落水狗的最佳时刻就是现在！ 农民们缺乏战斗经验，打仗只会一拥而上，指望他们逆风翻盘是不可能的，但痛打落水狗这事儿，可没人比他们更在行。 往日里因为邻里矛盾挤压的怨气，还有被哥布林和兽人掠夺收成的恨意，让这些农民双眼发红杀气正盛。 已经被骑兵和弓箭手折磨到失去胆量的哥布林，哪里还敢停下来反抗，被农民一棍子敲翻在地后，它的第一反应都还是向继续往林子的方向爬。 兽人的脾气要更暴躁些。 还有三个兽人不肯服输，退到院墙角落里想要负隅顽抗，大有临死也要拉几个农民垫背的架势。 可隆尼男爵和维克多怎么可能看不见它们。 隆尼男爵虽然上了年纪，那一柄流星锤依旧舞地虎虎生风，三两下的功夫就和维克多一起把那三头兽人全都解决了。 好在他们赶回来的及时，今年农田里的收成虽然被兽人们糟蹋了一些，但剩下的粮食省着点吃，挨过这个冬天应该还不成问题。 隆尼男爵对维克多的表现很满意，这个小伙子既勇敢又身手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还很有礼貌，自己安排他和雇佣骑手们待在一起，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样子。 隆尼男爵又打量了一遍维克多，以他的经验来看，维克多虽然看上去像是个无地骑士，但很可能有个有权势的老爹。 只不过，那份家产和头衔，大概率地都和他无关，保不齐是某位有名望的大人的私生子，所以他为了保全自己的颜面，让他的私生子随了母姓。 这也就能解释他的姓氏默默无闻，而他却有着杰出的身手和精良的甲胄，精湛的战技和那身行头要么用血堆出来，要么就只能用金子堆出来。 隆尼男爵年纪大了，又只有一个女儿。 他这些年里一直都在为自己的女儿找个好丈夫，能确保在他百年之后，那人不会继承了他的家业就抛下他女儿不管，眼下他觉得维克多就很不错。 “维克多爵士，我看你身手不错，与其在南港里继续每天找活，不如就到我家里，正好我也需要雇佣一个骑士帮忙看家了。” 这对隆尼男爵而言毕竟是件大事，所以他还得再观察观察维克多，才好决定他是不是真得值得那样做。 维克多确实有几分犹豫，他来到利尼维亚是想像父亲一样做一番大事，现在竟然要来到某个小村里提前过上养老一般的生活，这他当然不愿意。 可是，隆尼男爵给出的酬金，又让他实在不想拒绝。 他有梦想，但他现在更缺钱。 离开罪恶王庭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些闪闪发亮的小圆片有多重要。 几番挣扎后，维克多还是想拒绝，他可不想这辈子都留在一座小村子里；如果那样的话，他出来闯荡就变得毫无意义。 正当维克多即将说出口的时候，远处一个头戴羽毛帽、穿着花花绿绿的人策马从村口奔来。 第61章 日落之后 “伯爵有令，请隆尼男爵立刻召集封臣前往帕格拉斯镇支援！”头戴羽毛帽，身上花花绿绿的使者吊着尖细的嗓门高声说道。 也许宫廷里的愚人都是这么说话的吧，维克多心想。 “什么意思？”隆尼男爵显然更关注使者要求的内容。 “是兽人军队，一整支兽人军队在包围帕格拉斯镇，之前我来这里找您，发现您的村子被哥布林包围，所以我只能一直在附近的山上等着。” 那个穿得花花绿绿的人说着，他只是帕格拉斯伯爵的吟游诗人，虽说两军之前叫阵他也是一把好手。 不过他的功夫全在嘴皮子上，指望他一个人冲下去替村子解围好像也不太现实。 一旁的维克多听到了这些对话，他明白劫掠村子是一回事，但大张旗鼓地用一支军队包围一座城镇又是另一回事。 不论原因是什么，利尼维亚和兽人之间的战争再次开始了！ 维克多隐隐感到，这将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机会。 “大人，如果您会去帕格拉斯镇的话，我愿意加入您的麾下为您效力。” 维克多当即决定跟随隆尼男爵，跟在一个男爵身后，这样起码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有了着落，而且也不会有人再过多地盘问自己的骑士身份。 虽然隆尼男爵相信他是个“如假包换”的骑士，但维克多知道那不过就是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谎话，假若有人细究下去一定会露出破绽。 而且这一套话术，跑到帕格拉斯伯爵面前也不见得还能好使。 维克多既想参与这场战争，可又不想因为身份而冒这个险。 所以跟在隆尼男爵后头，让一位货真价实的男爵替他背书再合适不过了。 毕竟有隆尼男爵在场，谁会怀疑一位已经得到领主认证的骑士呢？ 帕格拉斯镇外，伯爵诸多封臣早已赶来支援。 只是在这些封臣，还有他们带来的两千多名士兵，都只是挤在兽人军队外面，既不进攻也不撤退。 所以维克多就看了非常奇怪的一幕，伯爵的封臣虽然围住了兽人军队，但兽人依旧可以使用全部的力量攻城。 不是他们不想进攻，而是这三十多家封臣之中，实在没有一个能牵得起头的主心骨。 帕格拉斯伯爵又被困在城里，无法临时委任一个代理人替他指挥城外的部队。 “难道伯爵的领地上，没有哪家实力稍微强大一些家族吗？”维克多问隆尼男爵。 隆尼男爵的封地人少地薄，他只能带着十几个人前来参战，自然人微言轻也挑不起大梁。 可这里有三十多家封臣，却有两千多个士兵，就说明绝对不是所有的封臣都是隆尼男爵这样的小贵族。 “有是有，只不过...”隆尼男爵撇了撇嘴，指着远处一面黑塔旗说道，“只不过他们是最不愿意出力的一家！” 施耐德家族是帕格拉斯伯爵麾下最大的封臣，他们的家族能提供四百名步兵和十几个骑士,但施耐德家族的驻地却是离兽人军队最远的。 以至于他们和友邻部队之间，甚至留下了数百米的空档让兽人自由出入。 这样的包围圈，有还不如没有！ 施耐德家族的家主名叫阿克尼，是个体态臃肿、接近三百磅的大胖子。 他知道施耐德家的名声不好，哪怕是主动挑头都不会有人搭理他们，而就凭他这几百号人和兽人军队交手的话，或许他们有机会替伯爵解了围，不过却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如果他赢了，其他贵族也不会把他当成英雄，再说他也不稀罕被当成英雄；要是他输了，其他的贵族都等着瞧他家的笑话呢！ 作为子爵家族，施耐德家是国王御赐的贵族，不是帕格拉斯伯爵册封的贵族。 虽然他们在伯爵的辖区里，也要受伯爵的调遣，但帕戈拉斯镇的伯爵无权剥夺他们的爵位和封地，最多就是要他们支付点儿罚金和劳役之类的。 所以他干嘛要卖那个力气，费力又不讨好。 ...... 帕格拉斯镇内，只有二十来个骑士和一百个步兵，而且看这样子他们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但城外，大多数的封臣虽然着急伯爵的安危，却因为彼此间的各种矛盾而不肯合作；再加上还有几家贵族也像施耐德家族这样消极怠工，就让这样的包围圈形同虚设。 隆尼男爵心里很着急，可他却没有一点儿办法。 他虽然对伯爵很忠诚，奈何他却总共只有这么十几个人。 既不可能冲上去和兽人军队硬拼硬，也没办法逼着阿克尼子爵他们出兵。 眼睁睁地看着兽人军队不断蚕食帕格拉斯镇的城墙，甚至还能紧锣密鼓地搭建破门槌和攻城塔。 “不行！”隆尼男爵一拍大腿，即便他只有十几个人，他也不甘心就这么看着兽人军队在攻城，而他却只能在这什么都做不了得干等着。 “拿上油罐子，再拿些麻布和石头，咱过去烧了它们的攻城塔和破门槌！” 隆尼男爵看着兽人军队的守备空虚，决定发动一次偷袭。 它们在这里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所有的人类贵族要么是在外面消极怠战，要么就是在周围各自为战，反正都是在兽人军队外围给它们挠痒痒。 根本没有哪支军队敢直接冲进兽人军队的营区里，更别说还要烧毁它们的攻城装备了。 老话说得好：只要胆子大，贞子放产假。 趁着兽人反应过来之前跑出去，问题就不大。 反正隆尼男爵的人少，无论是机动性还是隐蔽性都更好一些。 赶着天黑摸进去，然后趁乱跑出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为此，隆尼男爵还从其他大人那里借来几头骡子，让那些买不起马的民兵和步兵骑上。 反正只是骑着它们撤退，只要是四条腿的，跑得比兽人的两条腿快就行，马和骡子也没啥差距。 维克多其实想劝阻一下隆尼男爵，他这一拍大腿想出来的主意，漏洞可实在是有点儿多。 先别说能不能冲进去，冲进去跑不出来怎么办；或者兽人追出来之后，骡子甩不掉它们又该怎么办。 隆尼男爵连个应急预案都没有，就想这么胡来，可实在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谨慎。 “放心，跟着我就行！”隆尼男爵似乎没有认真听维克多说话，也可能是利尼维亚的骑士守则要求他们要有这样愚蠢的勇气。 维克多不敢再说下去，他怕隆尼男爵质疑他作为骑士的勇气。 他又想想胯下的这匹战马，不管怎么着，自己应该还是能跑出来的，那就跟着隆尼男爵一起去试试吧，万一真成了呢。 不过隆尼朝他玩味地挤了挤眼睛，让维克多明白这场夜袭肯定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太阳一落山，隆尼男爵就忍不住带着他们朝兽人军队的驻地摸去。 正好太阳落山后兽人工匠也回营休息，建造攻城器械的工地上只留了几个哥布林看守。 再加上因为人类军队一直没攻进过兽人军队的营地，懒散的兽人更疏于晚上还要值班防守，只是安排哥布林替他们做这些事。 而那仅有的几个哥布林，他们要守卫的地盘还得包括整个营区。 维克多他们把马和骡子拴在一处土丘后头，轻手轻脚地摸进建造工地。 他们人数目标小，守备的哥布林数量也不多，所以至少到现在还是很顺利的。 只要没有被发现，放火就是件很容易的事。 不过一把火点燃兽人们建造的狼头破门槌后，容易的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他们被发现了。 兽人是懒得值夜，可它们还没蠢到被偷袭了没意识到自己挨了揍。 发现火光的哥布林立刻大叫起来，维克多听到那些刺耳的叫声，才想起来怪不得自己也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 摸到敌人的营地里偷袭，他们竟然连敌人的哨兵都忘了解决了！ 或许是潜入地太顺利，以至于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也可能，这是隆尼男爵的刻意为之。 但维克多现在只是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在隆尼男爵忽略他们的同时也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真是只把老爹讲的故事当故事听了，怪不得每次老哥的回答总能得到父亲的赞赏，而自己就光吃到笋子炒肉（打屁股）。 父亲在讲都尔德堡战役的时候，可是跟他说过，夜袭是所有战斗中最能取得战果，却也最容易失败的手段。 夜袭极度考验指挥官的协调和信息搜捕能力，还有部队的组织和纪律。 指挥官需要在行动前做好周密的侦查和部署，什么时间，从什么地方发动偷袭。 哪些人踩点，哪些人摸哨，哪些人开门，什么时间做什么，什么人做什么，甚至连什么性格品性的人适合作为负责指挥行动的前线军官，都要提前安排地明明白白的，真正打仗的时候也免不了出错。 自己当时光顾着听一乐呵，除了笑话邓肯叔叔因为贪功丢了只胳膊以外，别的啥也没记住啊。 现在倒好，维克多由衷地希望自己还有机会从这次错误中学到教训。 隆尼男爵选的这个时候，正是太阳才刚落山没多久，兽人们刚刚吃完饭还在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玩得起劲儿。 打扰了这伙暴脾气的绿皮丑八怪，而且还是数量多到离谱的绿皮丑八怪，可真不是件好玩儿的事。 “快跑！” 不用隆尼男爵下令，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跑路。 但兽人和哥布林也在一股脑儿地从它们的营地里冲出来。 建造攻城器械的工地离营地本来就不远，落在最后的两个民兵已经被哥布林的投矛给戳死了。 好在维克多他们还是及时赶到了藏马的地方，不过在解缰绳的时候，又有几个跑得快得兽人已经追了过来。 “朝那边跑！”维克多指着远处一处光亮的营寨喊道。 现在这个局面，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在兽人把他们全杀死之前跑到友军的营寨外，让友军帮他们消灭掉这些发狂的兽人。 虽然在黑夜中维克多看不清那究竟是哪位大人的军队，但起码那不是兽人的军队。 反正不管是哪位大人，即便是施耐德家族的军队，只要他们还想活着，他们就能帮自己摆脱这些兽人。 至于后面的事，维克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活下来再说吧。 今天晚上维克多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夜袭，第一次被一大群兽人追着跑，第一次后悔自己把战争当做儿戏。 他本以为他可以模仿他的父亲，或者是诗歌中传唱的英雄那样，泰然自若地指点江山，一出马就能平定一场战争，但他明显想错了。 虽然他从小就是那种热衷于冒险的孩子，可跑到暮光森林偷猎野猪，和跑到兽人营地里偷烧装备可完全不一样。 躲进这座营寨里之后，仔细瞧了一眼挂在帐篷上的旗帜，维克多才注意到，原来他们还真跑进了施耐德家族的营地。 “干得漂亮啊小子，一箭双雕啊！”隆尼男爵拍打着维克多的肩膀，满是赞赏地看着他。 这下子不仅烧光了兽人军队的攻城装备，还把消极怠工的施耐德家族也一并拉入战局。 “这火只要烧起来，想灭下去可就难咯！”隆尼男爵说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得意。 虽然他们跑路的时候狼狈了点儿，但隆尼男爵显然对自己的计谋倍感满意。 不过维克多可不敢再这么胡搞了。 这次能逃出来纯粹是运气好，要是施耐德家的营地再远一点儿，他们可就真被兽人追上然后剁成肉酱了。 “趁没人发现，咱赶紧溜！”隆尼男爵挥手招呼一声。 “这样，真没问题吗？”维克多问道。 “嗐，咱这不就开溜了嘛，只要没人看见，谁知道是咱们把兽人引过来的！” 说着，隆尼男爵就带着维克多还有步兵们赶紧离开这里。 毕竟要是被阿克尼子爵发现，是他们把兽人军队引到这里的，和那个小肚鸡肠的子爵对簿公堂也是件麻烦事。 第62章 土狼和萨满 “什么！” 听到兽人大军逼近，吓得阿克尼老爷的牙签都要变线头了。 肥胖臃肿的阿克尼老爷顾不得穿好衣服，忙得一把推开骑在身上的情妇，从床头上抓起他的双手剑。 虽然他现在已经挥不动这玩意儿了，可手里有点儿什么家伙总好过什么都没有。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你们哪个不要命地去惹乎兽人了？”阿克尼老爷愤怒地朝他的骑士们咆哮，想要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群兽人突然朝他这里跑来。 他从来没去招惹过兽人军队，每次兽人军队要外出抢劫粮食的时候，他都会赶紧让骑士们把步兵收回来，免得挡了兽人大爷们的路。 响应伯爵的号召不过是面子上的应酬而已，附近农民的受灾关他球事？ 反正那又不是他的领民，因为粮食被抢过不去冬天的人也不是他。 相比之下，阿克尼老爷更担心他自己的小命。 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看到忠勇的查尔斯子爵亲自率队和兽人军队交战。 子爵穿着锃亮的板链甲，骑着高头大马冲在最前面，飘扬的旗帜好像凯旋的绸带；那样子看着好不威风，甚至令阿克尼老爷都想起他年轻时的样子。 本来阿克尼老爷还想着也跟着查尔斯子爵捞点油水什么的，毕竟顺风仗谁不爱打，送上门来的功劳不领那是傻子。 然而阿克尼老爷刚集结起自己的部队，就看到查尔斯爵爷的马被兽人一斧子劈断了前腿。 威风凛凛的查尔斯爵爷也摔了下来，不过此时的他一点都不威风了。 然后，那个倒霉的爵爷就在阿克尼老爷面前被兽人用斧子戳了个透心凉。 于是阿克尼老爷赶紧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做他的缩头乌龟。 别说去找兽人挑衅了，就是兽人要从他这借路，都不需要它们主动提出来，阿克尼老爷就已经为它们准备好了路。 反正施耐德塔离这远得很，土地也贫瘠得多。 兽人军队抢完了帕格拉斯镇也更有可能去查尔斯子爵的地盘儿，而不会光顾他那片大荒地... 但现在，不管阿克尼老爷再想不明白，兽人的军队都已经出现在他的家门口，不管他愿不愿意，只要他想活下去，他都只能拿起武器加入战斗了。 阿克尼老爷虽然怂，可他的士兵为了活下去，战斗得还是很勇敢的。 一晚上的时间里，兽人军队向着他们发动了三次进攻，但直到天亮都没有攻破施耐德家的防线。 这让兽人们也很生气，于是它们决定放出它们的秘密武器。 ...... 维克多站在土丘上，看到兽人抬出了一大堆木头笼子，然后朝着施耐德家族的方向放出了数百头土狼。 土狼的速度比兽人快，力量比哥布林大。 再加上它们的尖利獠牙和钩爪，威胁性绝对不小于哥布林或是兽人！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土狼在被兽人放出之前，早已饿了好多天。 现在它们闻到血味就会抓狂，看见鲜肉就会撕咬；士兵在它们眼里不是敌人，而是果腹的粮食。 兽人们养着他们，本来是想等到城破之后，用它们清理残留在街道里负隅顽抗的人类士兵。 但昨夜人类军队的偷袭令它们愤怒，所以它们现在决定报复！ 提前把这些饿兽放出来，让城外这些人类士兵的鲜血先给它们当一盘开胃小菜。 “得去帮帮他们！”维克多对隆尼男爵说。 但隆尼男爵只是摇了摇头，“没人愿意帮施耐德家族的，所有人都想着看他们家的笑话。” “为什么？” “如果你知道了他们家对自己的隶农和同僚都做了什么，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恨他们了。” “但我以为，我们现在不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吗？”维克多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人把施耐德家族当做战友！要是他们也把我们当做战友的话，就不会看着我哥哥的战马被砍到后，立刻收兵跑路！”查尔斯子爵的弟弟也在一旁插入他们的对话。 “不是每个贵族都以尊重他人为荣！特别是某些以虐待隶农为乐的家族，他们永远理解不了什么是骑士精神！”以火树为家徽的贵族也在一旁附和，他来自琼斯家族。 “白盾爵士，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你要我们去帮助的那伙人，仗着自己是国王册封的狗就什么都敢干，他们甚至纵容土匪抢劫商队，以便会能从中分到一杯羹。” “施耐德家本来还有个不错的弟弟，不过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那小子了，保不齐也被阿克尼害死了，天杀的，他光弑父还不够，竟然还残害手足，真是天理难容！”另一个马丁家的骑士站出来继续为维克多解释施耐德家的罪状... 但这些，在维克多看来，似乎不应该比眼下他们应该为了解救帕戈拉斯镇而并肩作战重要。 维克多听说过很多次那场在他出生前的战斗，人类与精灵们并肩战胜了敌人，再一次延续了他们伟大的友谊。 他觉得既然两个不同的种族都能互相合作，为什么同一片土地上的人类不能放下成见呢？ 虽然刚才那些大人们都对维克多的话漠不关心，但维克多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说服他们。 可是接下来，那些大人的反应就不再是漠不关心，而是直接对他的嘲笑，他们根本不打算买一个无名骑士的面子。 “小子，并非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这种勇敢，尤其是光屁股的那位。”喜欢嘲笑别人的波尔男爵如此说道。 直到一队打着王家旗帜的弓箭手来到这里，他们是利尼维亚的王家神射手，整个王国最精锐的弓箭手部队。 他们的任务除了军事训练，就是代表王国在各个大封臣的领地上巡视，既帮领主们解决那些最难缠的入侵者，也帮国王盯着哪些领主心里有了别的小算盘。 “为什么拒绝那个骑士的建议，你们看不到同伴正在苦战吗？”领头的军官戴着巨大羽毛头盔，冲着刚才还在哄堂大笑的贵族们呵斥道，“帕格拉斯伯爵一定后悔养了你们这样的蠢货！” “他肯定更后悔有山下那种...”波尔男爵还想嘀咕几声，但被那个军官瞪了一眼后，立刻老老实实地闭了上嘴。 维克多想要上去搭几句话，但连有名有姓的贵族都敢呵斥的王家神射手队长，又怎么会搭理他这种普通骑士呢。 即便他的铠甲很精良，可队长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利尼维亚城里的大贵族可多了去了，真正的大人物绝不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闲逛。 特别是维克多连个侍从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名望的人。 “行了行了少在这里啰嗦了，赶紧给我该干嘛干嘛去！”那个队长只是随便地把维克多打发走，他还要忙着帮这堆不争气的爵爷把他们的封君救出来。 在王家神射手的逼迫和掩护下，这些贵族组成的松散联军才勉强向山下发动进攻。 土狼们动作敏捷、咬力惊人，普通步兵面对它们的确会吃大亏。 不过王家神射手没有给这些土狼近战的机会，百步以外他们就能把箭矢精准地射中土狼的头颅，一箭致命绝不啰嗦。 几番冲锋之后，王家弓箭手就帮贵族联军控制住了局面。 土狼吞噬了不少施耐德家的士兵，现在的肚子里已经多少有了些东西垫着；而山坡上的王家神射手又实在凶悍，不等它们爬到半山腰就已经伤亡惨重。 狡猾的土狼衡量一下利弊，当然就选择了乖乖地缩回去。 王家神射手的箭矢对缺少护甲的兽人和哥布林军队同样有着很好的效果。 凭借神射手们强大的火力投射能力，即便是组织度很差的贵族联军也很快取得了明显的优势。 外围阵地的迅速溃败让正在攻城的兽人军队不得不停下来应对新的威胁。 另一些兽人中的大个子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它们是一种被称为食人魔的巨大个体。 这些食人魔和加拉里安岛上的那种双头怪兽不一样，首先它们只有一个头，其次它们实际上仍然属于兽人，只是块头格外巨大、脾气也更加暴躁。 食人魔本来是兽人军队用于破门的先锋，高达五米的硕大体型还有战象般的强壮肌肉，使得它们很善于从事这项工作。 而且它们还装备了兽人军队中极度缺少的青铜装甲，虽然只是些头盔和护肩之类的小部件，用来帮它们挡住来自城墙上的攻击。 但这些甲胄保护着食人魔最易受伤的位置，能够有效抵挡弓箭手的远程打击。 这些家伙是兽人军队很宝贵的战力，一般只有真正的军队才会有那么几头。 在这里发现它们，也就更证明了这是兽人在向利尼维亚宣战的事实！ 不过食人魔虽然体壮如山，而且力大无穷，它们的智力却普遍比较低下。所以它们才会被兽人武装起来，安排从事攻城破门这样既危险又劳累的任务而不知反抗。 连兽人当中许多聪明的个体都能够轻易欺骗它们，更不用说是人类了。 王家弓箭手们对付这些食人魔很有经验，只需要让几个骑兵扯上一块红布，绕在它们周围兜圈子，就能耍得它们团团转。 趁着它们的注意力全在红布上，弓箭手就可以悄悄地靠到离它们足够近的地方，瞄准它们的脖子和胸膛。 再强壮的生物都不可能在脖子上生出大片的肌肉，而且它们的脖子也没有青铜甲胄保护，最多只有一大块防御流矢的兽皮。 这种程度的防护可挡不住王家弓箭手的垂直命中，只需要一箭，就足够令这些大块头归西。 “白盾骑士，你拿上我的披风！” 王家神射手的军官把这个任务交给维克多——铠甲越好的人，座下的战马也不会差到那里。 要说最好的马，肯定都在贵族老爷们的胯下，但主要是他也使唤不动他们。 当众训斥他们是一回事，能随便使唤他们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只好找个骑士过来当诱饵。 突然被喊到的维克多也有些不知所措，而他好像没法拒绝那个军官的命令。 在他看来，如果那个军官对老爷们说话都敢毫不客气，那对普通骑士肯定就更是说一不二了。 维克多没啥办法只能照做，他还在担心自己假冒骑士的事情被人发现呢，哪里还有胆量再去和王家神射手讨价还价？ 维克多一手抓着披风，另一只手挽着缰绳，策马冲向正在奔跑的食人魔。 离它们远一点，只是兜圈子就好。 维克多心里这样想着，那些大块头看上去动作不是很灵活，只要自己反应快一点，应该就没什么危险。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维克多生平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巨大的怪物；说心里没有一点犯怵那是不可能的。 即将与食人巨魔相遇的一刻，维克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右手甚至都放到了腰间的剑柄上。万一没能躲开，他好赶紧用剑砍断伸来的大手。 但是食人魔却出乎意料地压根儿没有理会他！ 这和说好的可不太一样！ 被那几头食人魔完全忽略之后，维克多也停了下来，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些直奔王家神射手阵地的大家伙。 他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还是刚才交错的时候，自己已经被食人魔杀掉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胡乱往身上去摸，在确定浑身上下哪怕连一个针尖大小的伤口都没有后。 维克多才确定，那些食人魔可能根本就没打算搭理他。 它们的目标，一定就是山坡上的王家神射手。 维克多很疑惑，王家神射手们刚才还告诉他，那些食人魔笨得很，它们很容易被身边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可这次它们怎么变得那么聪明了？ 答案就在维克多的眼前。 食人魔很笨，但控制它们的兽人萨满可不笨。 而且正是因为食人魔很笨，所以不需要多么高强的法术就能够钻入这些大块头空荡荡的脑袋，控制它们按主人的意图做事。 在兽人萨满的控制下，食人巨魔发挥了远超王家神射手们的杀伤力。 它们利用速度的优势迅速拉近和王家神射手的距离，让王家神射手没有多少机会发挥他们的优势。 当失去了王家神射手的掩护，松散的贵族联军很快就转入下风。 兽人军队虽然装备更加低劣，但它们是一支队伍，而不是像贵族联军一样的散沙。 维克多看到了双眼翻白的兽人萨满，想起小时候常见的精灵傀儡戏，也就意识到了是这些家伙控制着食人魔在行动。 维克多本想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在这个时候赶紧跑开。毕竟这是利尼维亚人的战争，他虽然想在这里混出点什么名堂，但他暂时还不想把命搭进去。 不过他刚要调转马头，就看到还在兽人堆里厮杀的隆尼男爵。 维克多已经对隆尼男爵发过誓了，如果他现在走掉的话，那他岂不是要违背自己的誓言。 如果誓言可以随便背弃的话，那誓言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是父亲一直教导他的。 第63章 危局 不过维克多真得不想和会魔法的家伙交手。 他还记得小时候闯祸之后，老妈是怎么一招手就把他倒吊起来的，那种悬在天上，脑袋朝下一吊就是半个钟头的感觉可不好受。 而现在可不是老妈教训一个闯祸的熊孩子。 如果兽人萨满也能一挥手就把自己倒吊起来，那它们肯定也能再一挥手就把自己摔下去。 脑袋着地的感觉肯定更不好受，当然也可能就只疼一小会儿；不过维克多觉得这种事儿，还是疼得时间长一点比较好，毕竟不疼可就是完犊子了。 但是誓言... 维克多一咬牙，豁出去了！ 他不能总是被哥哥压住一头，既然出来冒险，就总会遇到真正的危险。 要是在每个危险面前他都选择后退，那他不就真成了笑话嘛。 兽人萨满们此刻正两眼翻白，全神贯注地寄附在食人魔身上，它们只能看到食人魔眼中的世界，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个漏网的人想冲过来解决它们。 维克多拿定主意，决定策马上前偷袭它们。 只要动作够快，说不准趁他们不注意要了它们的命。 但兽人萨满周围还有替它们警戒的哥布林哨兵，它们可不会注意不到这么大的一人一马正在飞奔而来。 而且还有战马奔腾时，马蹄踏地踩出的重响，真的很难让人注意不到维克多的存在。 所以他，毫无意外地被兽人萨满注意到了。 维克多看到了兽人萨满召唤出的绿色光球，他心里大感不妙，他在罪恶王庭最常看到的就是精灵法师们威力强大的魔法。 那些蓝色和紫色的光球，比利刃更加可怕。 维克多来不及考虑许多，只是凭着本能侧身滚下马背，在地上摔几个滚总比被魔法光球直接打中强。 刚才的动作虽然成功帮他躲开了那颗光球，但召唤出光球的兽人萨满却不止一个。 另一个兽人萨满的光球正中他的胸口，维克多看到身前闪过一道蓝光，然后心脏就像要跳出胸膛一样慌张。 他觉得那束蓝光就是自己灵魂出窍的样子，而胸腔里传来的慌张则是快要死了的感觉。 维克多赶忙在自己的前胸和后背上拼命寻找伤口，可奇怪的是，他一点儿事都没有。 而且，心脏跳得也不慌了，刚才中招的地方似乎连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 又一颗绿色的光球打中他的头盔，但他只是感觉脑袋碰了一下，依旧一点儿事都没有。 维克多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这身铠甲不仅是矮人大师为他量身打造，而且还被精灵法师进行了附魔强化。 否则他怎么会只是打一个响指，这些没有生命的铁皮就能灵巧地自己跳到他身上，按顺序地跑到它们该在的位置？ 既然这身铠甲都被加上了自动穿戴的法术，再添加点魔法免疫法术，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只不过他在平时训练时，都不会穿这种铠甲。 练习总要比实战更加严苛，才能保证战士在战场上面对更加复杂的环境时也能发挥全力，所以维克多一紧张就忘记了这茬。 即使这种被附加上去的魔法，相比于魔法师们真正的精神抗性在减免法术防御的效果上比较有限，可挡住几下兽人萨满的低级魔法还是绰绰有余的。 毕竟兽人也不是魔法天赋高超的种族，它们之中即使诞生了能够掌握魔力的个体，也难以达到精灵或人类法师那般高妙的境界。 兽人萨满的魔法伤不了穿着附魔铠甲的维克多，但维克多的铁剑却能轻松划开兽人萨满的皮肉。 战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结束了，而兽人萨满们身边的哥布林哨兵，它们连过来帮忙的勇气都没有。 哥布林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它们没有勇气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 当萨满倒下之后，那些食人巨魔的动作也跟着变得笨拙起来。 食人魔们本就是兽人训练的攻城怪物，它们高大迟钝、对疼痛不敏感，只有不会反击的城墙才是它们最好的对手。 灵巧又致命的王家神射手显然不是。 经验丰富的王家神射手虽然在刚才的攻击中吃了点亏，而只要食人魔流露出破绽，这些纪律严明的老兵就能立刻重整队伍发动反击。 没有兽人萨满控制的食人魔根本不是王家神射手的对手，这些大块头很快就逐个倒在一支支精准的箭矢下。 王家神射手再度压制住反扑的兽人军队，然后收拢起那些混乱的贵族和民兵。 帕格拉斯镇内，伯爵也带领着他的身边仅有的十几个骑士冲出来支援战局。 战斗一直到傍晚，最后残余的百来头兽人眼见大势已去，便趁着夜幕悄悄逃到附近的森林中去了。 ...... “嘿呦，白盾爵士！”阿克尼子爵甩着满身的肥膘朝维克多走过来，他的脸上油腻地发亮。 “你的铠甲似乎能挡住魔法攻击，看起来肯定是高档货吧，小兄弟介不介意告诉我，这是从哪儿淘换来的？” 贪婪两个字，几乎被阿克尼子爵的痤疮写到了脸上。 维克多不想和他多纠缠，只是草草应付了一句这是祖传的铠甲，就赶紧借口隆尼男爵找他准备离开。 但阿克尼子爵平日里在自己的地盘上横行霸道惯了，所以见到别人有什么好东西，总想着自己抢过来也受用一番。 一套制作精良，还有黄铜包边的带楞板甲本就算上乘的好东西；可若是那玩意儿还能挡住几下魔法攻击，那可就是极好的宝贝了。 这样的宝贝杰拉尔德爵士身上也有一套，据说是某个精灵权贵送去的宝物。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位高权重，根本不是他这种小人物惹得起的。 而眼前这个名叫维克多的白盾骑士，似乎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从他身上扒件衣服，阿克尼子爵还是敢的。 哪怕是他背后的隆尼男爵，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乡绅。虽然施耐德家和隆尼男爵同是帕格拉斯伯爵旗帜下的贵族，但他们俩的地位也是有区别的。 阿克尼子爵虽然恶名远扬，可他知道哪些人能欺负，哪些人欺负不得。 今天，他就要欺负人微言轻的维克多和隆尼男爵，来舒解昨夜被兽人袭击后心中的不快。 施耐德家族是被王室册封，只在战时才有对伯爵的义务；那个隆尼就不一样了，他的家族是被帕格拉斯镇的伯爵册封的，他们不仅要为伯爵家服役，还要为帕格拉斯镇纳税。 而且两家的兵力也不一样，施耐德家能够提供几百个步兵甚至还有骑兵，但隆尼男爵连多养一匹马都困难。 阿克尼子爵的算盘打得可精明着呢，万一要铠甲不成，大可直接杀了那个白盾骑士，反正死人的宝贝也是宝贝。 即便是状告到帕格拉斯伯爵那里，伯爵也无权审判自己；眼下又要打仗，伯爵即便讨厌自己也需要自己的士兵。 至于迪纳斯国王，他老人家怎么有闲功夫管这些小事儿。 “隆尼那个老头子算什么东西啊！”阿克尼子爵轻蔑地挑衅道。 眼见软的不行，他就打算来硬的了。 在利尼维亚，骑士们要扞卫的除了领主的财产，还有领主的尊严。 阿克尼子爵故意辱骂维克多的男爵，如果他反抗那就正中了自己的下怀；如果他选择忍气吞声，那就是违背了骑士的誓言，到时候自己也可以借口在教他规矩的时候下手重了点儿，一不小心杀了人。 反正这种把戏他用多了，而且屡试不爽，这也是正经骑士都不愿意和施耐德家搭上半分钱关系的原因之一。 阿克尼子爵眯缝着眼，就等着维克多挥起拳头来掴到他脸上。 维克多紧攥双拳，盘算着怎么才能打了阿克尼子爵之后才能从他的四个手下眼前脱身。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这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虽然没人把腰间的长剑出鞘，但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但这个时候突然有只手按到维克多肩上。 “干得漂亮小伙子，我就知道我没看走眼！”隆尼男爵高兴地走过来，另一只手还掂着个钱袋子。 隆尼男爵搂着维克多肩膀，骄傲地扭头冲跟在后面的波尔男爵炫耀道，“虽然我的旗帜下只有一位骑士，但他不论忠诚还是武艺都抵得过十个！” 在开战前，波尔男爵笑话隆尼男爵的家产微薄，只能雇得起一个骑士，并且还嘲笑他雇来的骑士一定会因为薪水太低而临阵脱逃。 但维克多不仅没有，他还为这场战斗立下了大功。打赌输了的波尔男爵很不情愿地从兜里掏出来十枚金币，努了努嘴掩饰他在赌局中丢的面子。 “喏！”隆尼男爵将五枚亮晶晶的小金币放到维克多手里。 “我是个慷慨的人，本该给你更多，但现在我的手头也有点儿紧。不过你放心好了，等咱们回家的时候，你一定想不到我会给你多少奖励”... 隆尼男爵等人的到来打乱了阿克尼子爵的计划，但阿克尼子爵可不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隆尼男爵，我看你的骑士手脚可不太干净啊！” 什么？ 阿克尼子爵的话，吸引了隆尼男爵和所有的注意。 “看看他那一身好铠甲，可他既没有产业，也没参加过什么比武大会，而且还连个侍从都没有。谁知道他的铠甲和他的骑士头衔是不是偷来的呢？” 阿克尼子爵得意地看着隆尼男爵，这样的质询可不是能够回避的小问题。如果维克多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在利尼维亚假冒骑士可是重罪。 “闭上你的臭嘴吧，多亏了白盾骑士的身手不凡你才能穿着衣服站在这里放屁，昨天晚上难道不是你吓得光着屁股就跑出来了？” 波尔男爵立马怼回阿克尼子爵脸上，他虽然喜欢取笑别人，但那不过就像是朋友间茶余饭后的消遣，不影响他是个能辨是非的好人。 听到这话时，维克多心里多少也有点发虚：貌似如果不是隆尼男爵和他，阿克尼还真不一定会出那种洋相... “都在这里吵什么，战争可还没有结束呢！” 就在两拨人已经剑拔弩张的时候，帕格拉斯伯爵和他的侍从们走了过来。 伯爵来了之后，那些争论也就自然而然地停止了。 阿克尼子爵还没胆大到敢在伯爵面前耀武扬威的地步。 维克多听到伯爵说战争还没有结束，想到了逃往丛林里的那些兽人，伯爵的意思是不是它们逃跑后，会带来更多的兽人军队。 但在看到兽人军队的表现之后，维克多觉得兽人应该不算什么大威胁。 虽然之前贵族联军因为群龙无首在兽人军队面前表现得比较狼狈，可如果伯爵能够出面指挥战斗的话，那战局一定不会像之前那样那么艰难。 “嗐，不就是些兽人嘛，要不是琼斯家族和马丁家族怯懦胆小不听指挥，我早就带着人把您救出来了。”阿克尼子爵谄媚地讨好帕格拉斯伯爵。 而伯爵只是随意看了他一眼，随便嗯了一声当做应付，就没再理会他。 他知道阿克尼是个什么货色，也懒得和他一般计较。 “真正的威胁不是兽人，它们最多还是因为粮食不够吃出来抢掠。” 伯爵面色凝重地对在场的所有封臣说，“赶紧收拾好行李，黑骑士们要来利尼维亚了，我们需要跨过双子河，去支援杰拉尔德爵士。” 在离开首都前，王国现任的首席大法师马格努斯找到伯爵，跟他说了一件大事。 根据王国的斥候来报，黑暗骑士团正在翻越雪原群山，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迪纳斯国王希望召集南疆所有的贵族，以便应对最糟糕的情况。 维克多还不知道什么是黑骑士，更没有听说过利尼维亚鼎鼎大名的黑暗骑士团。 他想问隆尼男爵，但男爵却只是欲言又止。 “那不是一个好故事，相信我，那不是一个好故事。”这是维克多从隆尼男爵那里得到的唯一回答。 第64章 双子河畔 杰拉尔德爵士的军队现在驻扎在洛扎贡城附近，越过双子河是帕格拉斯伯爵他们与杰拉尔德爵士会师的最短路径。 虽然伯爵也很担心，兽人军队会埋伏在河流附近，趁着他们渡河的时候出来突然袭击。 可由于他们被困在帕格拉斯镇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杰拉尔德爵士的心情现在可能不会太好。 维克多主动向伯爵请缨到前头探路，以免兽人军队有残余的有生力量，可能在渡河的时候突然发动偷袭。 斥候看上去像是个苦差，但这却是最能够考验一个人的智慧才能的任务。 作为斥候，掌握如何勘探地形是最起码的素养，除此以外他们还必须要学会如何排兵布阵，就好像他们就是要指挥这场战斗的指挥官一样，这样才能不放过任何一个敌人可能隐藏的角落。 每一个出身低微的高阶军官，在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出色的斥候队长。 维克多觉得这正是他立功的又一好机会，因为当斥候是维克多极少数能和哥哥做得同样优秀的事情。 而且他还可以借机远离阿克尼子爵和他的走狗，以免再陷入不必要的纷争和麻烦。 伯爵欣喜地答应了维克多的请求，不过要求他的动作必须要快。 斥候通常需要与大部队拉开一天的路程，而眼下帕戈拉斯伯爵正带着他的军队全速行军。 这意味着留给维克多的时间相当紧张，更不用说等他到了双子河畔的时候，还需要为大部队搜索整片区域，以防兽人的埋伏、寻找干净的水源以及干燥开阔的扎营地。 毕竟伯爵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不过幸运的是这份任务虽然时间紧迫，但压力却不怎么繁重。 在帕戈拉斯镇外失败后的兽人，已经没有足够的士气重新组织起部队，那群残兵败将也跑不了这么快，不太可能绕到伯爵前面提前设下埋伏。 更何况双子河离洛扎贡城不算太远，如果战斗的动静太大，杰拉尔德爵士的军队也会很快注意到。 ...... 所以维克多一直来到双子河边，都还算相安无事，除了双子河上的那两座双子桥。 他两座桥的中间都被故意砸塌了。 似乎是杰拉尔德爵士也意识到南方的领土出现了危机，迫于北方的局势，他不得不临时采取一些措施。 但杰拉尔德爵士这么做，虽然挡住了兽人，也挡住了从南方赶来的人类贵族。 没办法，帕格拉斯伯爵只能下令全军停驻，就地取材抢修桥梁。 为了尽快赶到洛扎贡城与杰拉尔德爵士会师，帕格拉斯伯爵只是让士兵们在桥的骨架上搭几片木板了事，只要不掉下去就行。 至于好不好看、耐不耐用的问题都是战争结束后才该考虑的。 临近日落时分，双子河南侧支流上的桥就已经铺好。 时间紧迫，伯爵只留下少部分兵力继续在南岸看守，主力部队都前往两河之间的湖间岛上继续抢修北岸的桥。 就在这个时候，南岸的营地里忽然响起了喊杀声。 警报的火光也很快亮起，只不过当伯爵望向那里的时候，那束火光就快要熄灭了。 “敌袭！” “敌袭！” 帕格拉斯伯爵集合起所有的骑士，他必须要重新夺回南岸上的营地，否则南岸的木搬运不过来，他们就只能困死在这座孤悬于两河之间的小岛上。 伯爵坚信，来袭的应该又是一伙兽人军团的精锐部队。 兽人可能暂时集合不起数量更多的军队，但招募到一支足以发动偷袭的精锐小队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付这些所谓的兽人精锐小队，就该用整排的骑士冲过去，告诉它们什么才叫精锐！ 维克多也被调入其中，他的装备很精良，所以被安排在第一排。 听着沉闷的军号，维克多跟着身边那些完全不认识的骑士们一起缓慢踏上临时搭起的木桥。 为了加大冲击效果，伯爵没有打算在狭窄的桥面上留下一点缝隙，他安排的六名骑士把临时搭起的木桥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不能在桥上走得太快，木板可受不住这些铁罐头的重量。但即便如此，看着一排金属包裹的钢铁骑士，坐在齐肩的高头大马上，还端着三四米长的铁头长矛，也是很有威慑力的。 特别是对那些缺少钢铁保护的兽人军队而言：再强壮的兽人战士也咬不烂钢铁，再坚强的兽人勇士也会被长矛一下戳穿，血肉是挡不住钢铁的。 但为了对付兽人军队排出的阵型，在遇到他们真正的敌人的时候，却让这些骑士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因为来袭的敌人，并不是缺少铠甲保护的兽人军队，而是一群披着锁甲，手持大刀长矛的悍匪[1]。 他们就蹲守在桥头，似乎是想把桥桩砍断，彻底毁掉这座桥。 “冲锋！” 为首的方旗骑士高喝一声，猛夹马腹便冲了出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这条拥挤的桥上，撤退的一方肯定会因落水和踩踏先自损大半，硬着头皮冲过去说不准损失还能小一些。 钢铁和碎木混杂在一起，维克多在天旋地转之间尝到了一股浓烈的腥咸味。 他的战马被一个悍匪的长矛戳中，多亏了他反应够快才没从桥面上滚下去。这一身铁甲要是落到水里，神仙也浮不上来。 那个悍匪看见戳死了维克多的马，当即丢下长矛拔出砍刀就朝维克多劈来。 多亏了第二排的骑士及时赶到，悍匪的砍刀还没下，就被长矛顶了个透心凉。 但第二排骑士的加入，也让桥头完全变成一场混战。 为首的土匪是个手持钢叉的七尺壮汉[2]，还戴着一顶极其诡异的尖顶盔，那玩意儿上头还有个鸡冠子。 这样的头盔虽然拉风，可在战场显得极不合时宜。 只要有人从后面扯住他头盔上的那顶鸡冠子，就能生生用他自己的头盔把他勒死。 而且他的铠甲更有意思，最致命的胸腹完全暴露在外，只有左臂上带着一条蜈蚣壳一样的护甲。 敢穿成这样的家伙，如果他不是真得有两把刷子，那就一定是个傻子。 维克多从地上爬起来，他相信伯爵的骑士肯定能轻松解决其余的劫匪，但眼前的这个“鸡冠子”，就让自己去会会他吧。 “鸡冠子”也注意到了维克多的存在，毕竟从衣着上判断的话，他俩的确像是同一个级别的存在。 维克多提剑冲去，速度快到让人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挥出的剑。 长剑掠过“鸡冠子”的腹前，再差一点点就能直接划开他的肚子，可还是被“鸡冠子”躲过了。 维克多没有功夫遗憾。 因为那柄大钢叉从天而降，也差一点儿在他身上开出三个窟窿来。 一来一往之间，维克多顿时感到压力。 自从他离开罪恶王庭之后，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对手。 而且维克多从面甲的余光里，还看到似乎有个灵巧的身影绕到了他的身后。 骑兵冲锋的时候，面甲可以保护自己免受飞溅碎片的伤害；可到了近身混战的时候，面甲的存在反而就会干扰自己的视线。 维克多在掀开面甲的空档，那个灵巧的影子果不其然就扑了上来。 一道极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脖子上传来。 多亏了维克多的头盔下面还有一层护颈挡板，否则那个野猫似的女人还真就得手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卖了一个破绽让自己免于出现腹背受敌的窘境。 只要他们两个都在自己的视线里，维克多就有办法解决掉他们。 那些犯人的算术、历史课他总是犯困，但他可从来没在咏剑士师傅教刃之舞的时候走过神。 反正在混战里不会有人注意到，毕竟利尼维亚的骑士普遍也都不会魔法，维克多还是决定用师傅教过的刃之舞好好教育一下这两个不干正事儿的家伙。 明明一身本领，却偏偏不用在正道上，非要学人家打家劫舍。 那今天在这长长教训，可就不要怨别人了。 维克多闪现到他们近前，眨眼之间剑锋就在他的周围转成了一朵玫瑰，没等那“鸡冠子”反应过来，这朵刀锋组成的玫瑰就已经爆开。 “鸡冠子”左胳膊上的护甲被砍了个稀碎，可因为距离的原因身上却只是些皮外伤。 而那个野猫似的女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躲到了维克多的身后。在错身的时候，那个女人眼睛里闪过了几分奇怪的神情。 “除了幻影，从来没有人让马劳德流过血！”那个鸡冠子看着手臂上的伤痕说道。 “马劳德会让你知道，听到自己头骨碎裂是什么样的声音！” 看样子这家伙叫马劳德，而那个野猫似的女人名为幻影。 他的口气可真不小，维克多还想和马劳德继续打下去，试试他到底有几分实力敢如此狂妄。 即便自己只有一个人，而对面有两个，但维克多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能拿下他的。 不过，随着身旁的同伴接连倒下，维克多意识到附近聚拢过来的土匪数量也在越来越多。 他最多同时对付马劳德和他身边那个野猫似的女人，再多几个穿着锁甲的土匪的话，可就真是为难了。 “快撤！” 身后的老骑士冲他喊道，刚才领队的方旗骑士，一举击溃敌人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还要继续战斗下去那就是彻头彻尾的傻瓜。 骑士是宝贵的战力，他们不应该被浪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混战里。 维克多略有不甘地看了一眼那个自称马劳德的壮汉，也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大部队撤回。 第65章 矮人炮兵 帕格拉斯伯爵在后面看到了桥头上发生的一切，也发现了袭击他们的敌人不是兽人而是土匪。 然而，这样装备精良的匪徒自然不可能是利尼维亚本地的流寇。 迪纳斯国王治下的利尼维亚虽然也有许多吏治腐败的传闻，不过总体上这片土地依旧还算太平。 伯爵没听说过任何一座城堡或城市的军械库遭到抢劫，但眼前这些匪徒的装备，确实已经超出了寻常民兵该有的武装。 看看自己队伍里的连头盔都配不全的民兵，再看看对面一半人都披着锁甲的匪徒，帕格拉斯伯爵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利尼维亚境内任何一座城堡或城市都没有收到抢掠，而铁甲和兵刃又不可能凭空自己产生，那么这些东西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战锤要塞。 一年前马利克将军奉命远征万魔殿时，几乎带走了要塞里所有的精锐力量，知道这件事的人不算太多，帕格拉斯伯爵也是在为战锤要塞运送物资的时候才获悉此事。 但也无法保证，不是王国之内出现了叛徒，把这些消息送给了沙漠中的肯塔人；让那些亡国之徒趁机偷走储藏在战锤要塞的装备，跑到利尼维亚的腹地里来捣乱。 如果是为了复仇的肯塔人，那这一战面对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肯塔人是沙漠中善战的民族，对付他们就不能像对付兽人那样一股脑儿地莽过去。 不过这种猜测还是报告给国王由陛下圣裁吧，眼前最重要的事还是如何从这座小岛上突围出去。 在骑士们撤回之后，南岸的桥梁也随之被毁；帕格拉斯伯爵征集起岛上的渔船，组织步兵在南岸登陆。 依靠王家神射手的掩护，成群的步兵顺利登上南岸，可很快又被反应过来的披甲强盗们击退。 在肉搏战中，披着锁甲的强盗比起只有皮甲或胸甲的步兵，就像多了一条命一样。 面对如此巨大的劣势，任凭军官和贵族们怎样呵斥或是激励，帕戈拉斯伯爵的步兵都都无法讨到任何便宜。 领主们的步兵本就是些地方部队，平常的任务也多半只是维持治安，面对寻常的流寇起码还有装备和体力上的优势。 可这些强盗也同样身强体壮，而且还有着更好的铠甲和兵器，俨然一副正规军精锐的模样。 伯爵的军队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崩溃，完全是因为相对安全的地形——孤岛既困住了他们，此时也保护着他们在撤退时免遭敌军的追击。 整个夜里，双子河的南岸都在双方的争夺中反复易手。 但除了河边越来越多的尸体，他们的战斗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为了突围，伯爵尝试过各种进攻手段。 战斗一连进行了三天，却始终毫无进展。 伯爵军队的士气，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低迷。 昨天晚上，竟然出现了几个逃兵。 他们想从阿克尼子爵的辎重里偷些值钱的东西，然后趁着夜色偷偷溜到河里逃出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阿克尼子爵热衷奢侈享乐，即便行军也会带上许多珍宝以便他沿途消费享用） 好在被伯爵的骑士及时发现，今天白天早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伯爵亲自砍了他们三个的头以示惩戒。 但无论如何，有逃兵出现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果有人宁愿冒着被处死的危险也要逃亡，那就说明士兵们对胜利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看着那些被处死的士兵，维克多倒是有了些想法，如果士兵会为那些财物冒险，那强盗会不会也会如此呢？ 如果能够把队伍携带的辎重一并运到下游，或许也会让强盗们把注意都放在那些财物上。 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掠夺财物的时候，再派出精锐的战士趁虚而入，或许能够在南岸重新建立起稳固的登陆点。 帕格拉斯伯爵犹豫了一下，虽然维克多和隆尼男爵不是第一批来找他提议的封臣，可他们的建议总好过之前那些想要投降和缴纳些赎金的软蛋，或是另一群只想光着膀子蛮干的莽夫。 不过帕格拉斯伯爵还在犹豫，他们现在被困在岛上，不是如之前一样被困在城里。 整个岛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这些贵族老爷们随身携带的宝剑、铠甲和战马。 毕竟是出来打仗又不是出来旅游，除了阿克尼子爵那种家伙，谁会把城堡里祖传的金银器皿随身带着。 而那些东西，外头的土匪也有。 更何况交出了这些武器和战马，那他们岂不是就变成了待宰的羔羊？ 先不说交出这些东西之后他们拿什么突围，就算是能够突围，遇到杰拉尔德爵士的军队，那他们又拿什么去和黑骑士打仗呢。 维克多提到了阿克尼子爵，昨天晚上那些逃兵就是要去他的行李里偷东西；但隆尼男爵赶紧悄悄捅了捅他，仿佛是在提醒他不该那么做。 不过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怎么找都晚了。 幸运的是，伯爵听到这话后，既没有生气也没有不满，而是选择了妥协。 他向杰拉尔德爵士寄出的求援信迟迟不见回复，在军心即将面临崩溃的时刻，他必须有所行动。 伯爵需要要想办法让士兵们站在他这一边，之前早就有人因阿克尼子爵的行径而感到不满，这样的动作也应该算是能够帮自己拉拢到人心。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可能会引起阿克尼子爵的不满，而且伯爵还需要保证王家弓箭手们也能支持他的行动。 毕竟这种事属于抢夺阿克尼子爵的私人财物，就算阿克尼子爵再不讨人喜欢，可法律就是法律，不会因为被害者的品性而改变罪行的性质。 “大人，依小人拙见，这怎么能算抢夺呢，这分明是为了战事而征用阿克尼子爵的财产才是啊。”帕戈拉斯伯爵的吟游诗人听说自家主人遇到的难题后，捏着他尖细的嗓子又回来了。 “况且阿克尼子爵忠心为国，又怎会有不答应的道理。” 尽管阿克尼子爵极其不愿意，但那个吟游诗人已经把他捧到了忠君报国的高度，如果他不肯交，那可就该以叛国罪论处了。 阿克尼子爵只得乖乖交出了全部的丝绸织品和甜食美酒。 这都是他为了缓解无聊的战争时间带来的，也有万一不幸被俘之后，好当做赎金的抵押物；现在倒好，一股脑儿全成了送给强盗们的诱饵。 阿克尼子爵眼里的泪都要流出来了，这位胖子爵在他老妈死的时候都没这么悲伤过，却因为要交出十几车食物和衣服，竟然要流泪。 载满丝绸和美食的渔船顺流而下，整装待发的骑士和步兵队悄悄隐蔽在河岸的灌木丛里。只要那些强盗因为争夺财物而放松警惕，伯爵立刻就能带着这些战士们夺回河岸！ 但出乎贵族们的意料，强盗们似乎对财物没什么兴趣。 几条满载猪羊和丝绸的渔船被水流冲到岸边，可这些由肯塔人组成的悍匪却丝毫不为所动。 反倒是伯爵送货的渔船提醒了他们，于是马劳德也开始从附近的渔家里征召渔船渡河。 不过他征召的方式明显简单得多，直接把渔民们杀光，渔船自然就到手了。 有了渔船之后，再把盾牌架到船舷充当掩体，马劳德便带着几十个最强壮的土匪登船渡河。 攻守局势眼看就要发生逆转。 伯爵只能带领着骑士们从灌木丛中出来沿岸列队，将决战地点选在马劳德登陆的河岸。 维克多也在其中盘算着，如果他能在这里杀死匪首“鸡冠子”，说不准还能趁着这伙土匪群龙无首的时候找机会突围。 可马劳德的船队还没有渡过河中央，南岸上的强盗们就开始乱作一团。 一团团伴随着沉闷响声的灰色“棉花”在强盗营地里爆开，维克多从未见过这些东西是什么。 每一朵“灰棉花”盛开的地方，都传来强盗们呜呼的哀嚎，那东西就像魔法一样有效。 在魔法发达的艾瑞戴尔，矮人和他们的工业科技很难受到重视，毕竟科技的存在本就是为了弥补那些魔法不足的种族与魔法种族之间的差异。 但矮人的科技，却在魔法相对欠缺的利尼维亚备受重视。 那些灰色的“棉花”，就是矮人火炮命中目标后的烟尘。 “是杰拉尔德爵士来了！” 队伍中有眼力好的人已经看到了南岸山坡上飘扬的王旗，还有沿着山头布置得一排矮人火炮。 矮人火炮因为其巨大的威力，一直以来都是被利尼维亚王家直接掌握，哪怕最简陋的臼炮也只有王家特许的几座城市才有资格拥有。 能够出动炮兵部队来救他们的，只能是杰拉尔德爵士和驻扎在洛扎贡城的王家军队！ 第66章 相逢 除了矮人炮兵发射的“棉花团”以外，还有数十颗的蓝色光球组成的弹幕，坠落在强盗的营地里宛如流星与火。 那是利尼维亚的魔法师，不同于魔法师遍地的艾瑞戴尔，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在利尼维亚是很稀有的存在。 再加上魔法本身又拥有十分可观的力量，所以利尼维亚的魔法学会会把所有有天赋的孩子集中起来，以确保他们在未来都能够为王国效力，而不是将这样的力量浪费在其他事上。 在弹幕的掩护下，维克多看到了山坡上扬起的尘土。 一个披着蓝色披风的骑士，挥舞着利尼维亚的金狮旗帜，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骑士，被众人称为“逐光者”的杰拉尔德爵士。 在维克多小时候，他也听到过某些人说，是逐光者将利尼维亚的军队带来，重铸了人类与精灵的誓言。 尽管他曾问过父亲那是不是真的，但父亲从未正面回答过他。 与此同时，河中央的马劳德还幻想着能够通过攻下湖间岛，获得与利尼维亚军队谈判的资格，或者至少是片刻喘息的机会。 维克多的长剑接上马劳德的钢叉，隆尼男爵则在他身旁，帮他挡住那个野猫一样的女人。 钢叉与长剑交错相映，马劳德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大，兵刃相遇的一刻，巨大的力道震得维克多整条胳膊都在颤抖。 不过维克多的优势也不是力气，他灵巧地朝左迈出一步，然后猛地一个晃身想要绕到右边偷袭马劳德的肋下。 可那个猛汉竟然有着同他高大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灵活，戳下来的钢叉险些洞穿维克多的手臂。 眼看着马劳德又要出招，维克多借着躲闪的动作猛地一滚，改变重心朝马劳德撞去，并用剑柄狠狠地怼了他的上腹一下。 这一下很有效，再强壮的人也需要呼吸。 当上腹遭受重击的时候，抽搐的膈肌就无法再为肺提供力量。 马劳德捂着胸口退了两步，暂时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但维克多却不能立刻上去了解了他，因为隆尼男爵的处境更加不妙。 男爵毕竟年纪大了，虽然骁勇不减但岁月让他的身体变得迟钝虚弱。 他一个人根本挡不住野猫女，就在刚才的功夫，野猫女已经在他身上划出三道伤口。 如果维克多现在不出手救他，恐怕老男爵会死得比马劳德还快。 维克多用长剑接住野猫女刺来的匕首，一脚把站不稳的野猫女踹倒在地。 “白盾？” 什么？ 维克多听到那个女人好像嘟囔一句，但他没有听清，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因为摔倒在地的野猫女就像个旋转的风车一样，在地上打了个转就又站了起来，而且还来到了维克多的身后。 维克多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见过动作如此迅速的人，这样的身手恐怕艾瑞戴尔的咏剑士也会相形见绌！ 呲啦一下，伴随着血液喷薄而出的响声。 维克多连忙回过头来一看，隆尼男爵拼命地挥舞着手臂，而野猫女则抱着他的头使劲后仰，让从他喉咙里喷出的血化成一片扇形的血雾。 “我们扯平了！”野猫女恶狠狠地说着维克多完全听不明白的话。 说罢，她又在隆尼男爵胸口扎了一刀，随即转身揪住马劳德的后领逃窜。 维克多赶忙上前，扶住已经在血泊中的隆尼男爵。 男爵想要说什么，但一股一股冒出的鲜血阻塞了他的气管，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丝丝拉拉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男爵好像又还要比划什么，可失血令他非常虚弱，他的手只是胡乱划拉了两下，就无力地耷拉下去。 这是维克多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怀里，他的脑袋里混乱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帮死去的男爵把双眼阖上。 直到另一个受伤的骑士撞到他身上，才提醒他这里原来还在打仗。 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必须要战斗下去。 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还不是为同伴哀悼的时候。 这个时候维克多才想起愤怒，他才想起自己应该提起长剑追上马劳德和他的野猫女，应该杀了他俩为隆尼男爵报仇。 愤怒而到不顾一切的人都是可怕的，维克多全然没有顾忌周围有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行为，接二连三地闪现穿越到马上就要逃回船上的马劳德身旁。 刃之舞在刀刃花朵盛开了一次又一次，起先的马劳德还能勉强招架，但当维克多第五次跳起刃之舞的时候，马劳德再也没有力气去抵挡。 正当一片刀锋花瓣将要结果他的性命的时候，野猫女又用匕首救下了他。 维克多对野猫女的恨甚至更重于对马劳德的恨，可他刚要再划出一朵刀锋玫瑰，就被女人一把揪住。 一柄咸涩的匕首抵在他的嘴上，他能感受到刀锋的锐利，更能感觉到自己想用牙咬住匕首反抗时，那把匕首却因此更进一步的威胁。 “我不想要你的狗命，我只想让你也知道失去挚友的滋味！” 说完，野猫女狠狠地给了维克多一拳，然后把马劳德四仰八叉地推上渔船，并跟着他一起漂过。 ...... 虽然强盗的抵抗很顽强，但在王家军队压倒性的优势面前，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一艘小船越过河从南岸过来，上头还载着个女孩儿。 维克多见过她，那是他在南港外的森林里救下的那个女孩儿。 也正是她一路悄悄跟在自己的父亲身后，发现他们被强盗包围时，把杰拉尔德爵士的援兵带来的。 “阿敏，你父亲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如果你想看到战士下凡，我敢说那一定就是这个样子了...”阿克尼子爵第一个迎上去，说着这些虚情假意的恭维话。 阿克尼子爵当然不是精虫上脑临时起意，因为他口中那个阿敏的父亲，正是雇佣了维克多的隆尼男爵。 隆尼男爵只有这一个独女，他死后阿敏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而鉴于阿克尼子爵糟糕的名声，实在没有哪个贵族小姐愿意下嫁给她；即便是寡妇，只要还有母家或是儿子可以依靠，都不愿理会他的上门追求。 可失去父母保护，又无兄长依靠的阿敏，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而且她还是个黄花姑娘，但比那更棒的则是，她他妈还是个拥有封地的黄花姑娘！ 虽然隆尼男爵的领地不大，不过阿克尼子爵从来不嫌弃蚊子腿上的肉少。 按照规矩，维克多也需要过来向他的新封君宣誓效忠。 每个老领主去世后，他的封臣和骑士要继续为新领主服役，直到契约结束或以一方的死亡而告终，这是利尼维亚不可动摇的制度。 维克多本想偷偷告诉那个阿敏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及他隐瞒自己身份的事实主。 可是阿克尼子爵一直缠在阿敏身旁，令他没有任何机会。 “怎么，你难道因为老领主去世了，就不想继续为新领主服役了？这可不是骑士该有的做法，白盾骑士！”阿克尼子爵轻蔑地看着维克多。 骑士？ 阿敏疑惑地看着维克多，又疑惑地看了看阿克尼子爵。 “他说他...”阿敏的话刚一说出口，就立刻看到维克多的表情。 虽然阿敏只是个孩子，但她似乎也隐隐知道这是自己不该说的话。 “他说我父亲已经将我许给他了！”阿敏急中生智，想要圆回自己说错的话，她不能令自己的救命恩人陷入险境。 不过阿克尼子爵哪有那么好骗，贵族的婚嫁怎么可能没有蜡封的聘书和文件，更何况隆尼男爵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女儿随便托付给一个才来到这里没几天的陌生人？ 再加上阿克尼子爵又注意到维克多听到要见阿敏之前一直推脱，于是便更加深了他的怀疑。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私生子小子冒充骑士，然后勾引贵族小姐觊觎领主财产的故事，利尼维亚人听说过可不止一次。 故事里的绝大多数主角都没有好下场，他们的人头都成了城墙上的装饰品，他们事迹也成为了对后来者的警醒和对律法神圣不可侵犯的证明。 阿克尼子爵记得维克多说过，他曾侍奉过独木林的布莱克爵士，而帕戈拉斯伯爵身边恰好有一位来自独木林的布莱克爵士。 只要找到布莱克爵士一问，所有的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虽然布莱克爵士有些不太凑巧得前几天刚刚战死了，不过他的侍从还活着，现在继续为帕格拉斯伯爵服役。 阿克尼子爵和他的手下，强扭着维克多把他押到帕格拉斯伯爵面前，把那个小侍从叫来，询问他布莱克爵士是否有过来自克莱蒙家族的侍从。 小侍从哪里知道自己的骑士有过哪些侍从，他只能说布莱克爵士从未跟他提起过。 但这在阿克尼子爵看来，却相当于是承认了布莱克爵士从未有过来自克莱蒙家族的侍从。 “来人呐，给我把这个冒充骑士，想要勾引贵族女儿的杂种拉下去！”阿克尼子爵挥着他的大手喊道。 帕格拉斯伯爵毕竟对维克多有些印象，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并不坏，而且也不喜欢阿克尼子爵的做派和为人。 “干嘛那么着急呢，他未听说过也不代表就没有嘛，虽然布莱克爵士已经牺牲了，但可以让他们各自说一下布莱克爵士生前的习惯，如果能对得上，那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伯爵的确是在帮维克多说话，但怎奈维克多的确是冒牌货。 即使是这个布莱克爵士，都只不过是他随口胡诌出来的。 现在要让他说出一个人生前的习惯，并且还要当场和那个人的侍从进行比对，这要还不露馅的话，反倒才是出了鬼了。 “你的家徽从何而来，为什么冒充骑士？”帕戈拉斯伯爵依然想救维克多，“我看你为人也算本分，假若只是受人蒙骗，只要你如实招来，交代幕后元凶，亦可免你死罪。” 可维克多依然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旁许多原本看好维克多的贵族都忍不住地摇头，有好几个骑士甚至朝地上啐了一口之后就骂骂咧咧地走开，就连帕格拉斯伯爵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大人，我看现在事实已经很明显了。”阿克尼子爵得意地炫耀着。 在利尼维亚，假冒骑士或是贵族都是要被判处极刑的重罪。 而现在，维克多还涉嫌诓骗贵族，并勾引他的女儿，觊觎贵族的财产，桩桩件件都是要被判处绞刑的大罪。 “什么都不用说了，明天早上就斩首吧，把他的头留在这里放几天，警告一下这里的人。”伯爵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让人把维克多拉下去。 难道自己的旅行就到此为止了？ 别说旅行了，现在好像连自己的小命都要到此为止了。 维克多绝望地几乎要哭出来，但这里谁会相信他的眼泪呢。 等等！ 在被拉下去之前，维克多忽然想起来，虽然他的确是个冒牌的骑士，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是个无名之辈。 “我父亲是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你们不能杀我！” 维克多的吼声倒的确是引来了大人们的注意，不过随着注意而来的却是轻蔑地哄笑。 “精灵怎么会长着一副人类面孔，你的尖耳朵和紫皮肤呢？”有个贵族戏谑道。 精灵血脉的力量很强，只要体内有一半的精灵血，精灵的特点都压倒人类的特点。 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先不说暮光精灵都是些白毛紫薯，就是尖耳朵长睫毛这些精灵最起码的特点维克多也没有啊。 维克多还想继续解释下去，精灵内战结束后艾瑞莉雅女王为了维护艾瑞戴尔的统一委派了一位混血白精灵担任暮光守护... 可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听下去了。 毕竟一个将死的骗子为了活下去，还有什么谎是不能撒的呢？ ...... 次日清晨，杰拉尔德爵士来到帕格拉斯伯爵的营地，比起听贵族们的汇报，他更愿意亲眼看看他们的士兵究竟是些什么货色。 只有对麾下的士兵了如指掌，指挥官才能在战争中做出正确的决策。 “他们要干什么？”杰拉尔德爵士指向不远处一处刚刚搭好的木质高台，他不明白为什么临近出发伯爵还要在这里修建装备。 “我们要斩首一个假冒骑士的家伙，您无需担忧，这不会影响到您的行程。”帕格拉斯伯爵在一旁解释道。 杰拉尔德爵士点了点头，继续和伯爵一起在营地里巡视，他本无意管这些闲事。 “我有一位故人托我询问，不知您最近可否见过一个以白盾为家徽的年轻人？他几个月前从艾瑞戴尔来到南港，这段时间有可能都在这里活动。” 杰拉尔德爵士只把这当成一次闲聊，毕竟利尼维亚这么大，他也没想过能在这里碰上小维。 说者无心，但听者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第67章 杰拉尔德爵士 帕戈拉斯伯爵顾不得许多，连忙奔跑着疾呼“住手”，又急忙命令看押犯人的囚犯将昨天的那个年轻人带上来。 毕竟整个大陆上，帕戈拉斯伯爵都没听说过哪位贵族使用白盾徽章，而杰拉尔德爵士的问询与那个年轻人的自述却又意外的吻合。 幸亏自己昨天说了要示众，所以狱卒们才得花些功夫搭建刑场。 否则若是昨天直接斩首了事，而再不凑巧那个年轻人还正是杰拉尔德爵士口中所要找的人。 这一刀下去，他与杰拉尔德爵士的梁子恐怕就结下了。 为了施耐德家的阿克尼，帕戈拉斯伯爵觉得这种事可真是不值。 等等，阿克尼？ 帕戈拉斯伯爵仿佛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原本他还在纠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理由向杰拉尔德爵士解释，才能既不伤体面又符合实情。 现在答案不就是现成的么？ ...... 要不是被捆着，昨晚施耐德家的胖猪还有那些喽啰怎么可能把自己揍得这么狼狈。 不过维克多到没工夫抱怨这些，他现在只希望亲爱的老哥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一路上其实一直都悄悄地跟在他后头，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出去胡闹的时候一样。 老哥啊，如果你真的跟在我后头，现在赶紧出来吧，再不出来就完犊子了！ 越往前走，维克多越感觉不到自己腿脚的存在，他几乎是被身边的两个壮汉架过来的。 虽然眼睛浮肿，让他看不清自己到底是要被带到哪去。 不过从方向判断，大概率是刑场吧。 他本以为中午才会行刑，但貌似也不差这一会儿了。 即便在离开家之前，他也预想过自己可能会因各种原因丢了命。 维克多想象过自己策马驰骋时败在敌人的骑矛下、也想象过误入敌人埋伏后倒在万箭之下、还想象过守卫城堡时因寡不敌众力竭战死。 可他唯独没想到，自己竟然要被当做犯人当众斩首。 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还不是自己当初想偷点懒，以为冒充一个骑士不会被人发现。 维克多现在只希望自己老妈浴火重生的本事也能给他留一点儿... 然而想想还是不太可能。 凤凰法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成的，现在再学火魔法好像多少也晚了点儿。 “杰拉尔德爵士有话要问你。”架着维克多的狱卒并没有把他押上刑场，而是送进了一间宽敞干燥的帐篷，还贴心地给了他一把椅子并松开了他的镣铐。 不知所措的维克多刚从要被处死的恐惧中解脱出来，就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这是维克多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杰拉尔德爵士，这位传说中的骑士高大魁梧，眼中闪烁着蓝色的火焰。 维克多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爵士的脸上，原本应该是眼睛的位置，是两团跳动的蓝色火焰，就像他的头盔上那团蓝色的鹅羽一样。 “你是谁？”杰拉尔德爵士打发走了帐篷里所有的人，走到维克多面前问道。 “克莱蒙顿家族的维克多。”维克多如实作答。 “你说白盾是你的家徽？”杰拉尔德爵士为他倒了杯葡萄酒并递到他面前，“能为我解释一下这个徽章的来历么？” “这是我父亲的徽章。” 除了克莱蒙，整片大陆上再也没有人用一面白色的盾牌当做自己的徽章。贵族们的徽章总是喜欢一些有攻击性或是凶狠的图案，盾牌什么的，实在太过普通了。 “父亲认为，骑士的要义在于守护：守护弱者、守护秩序、守护誓言，守护一切值得守护的东西；所以他把盾牌当做自己的徽章。” 这也是当初杰拉尔德爵士从克莱蒙那里学会的最重要的东西。 “而白色，则是最单纯的颜色，父亲希望它能时刻提醒后人不要忘记最初的理想。” 可惜的是，却很少有骑士真的把这些当做自己一生的信条去践行。 很多时候杰拉尔德爵士也会怀疑，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最初的理想。 但这是个长久的修行，而现在杰拉尔德爵士已经能够确认，眼前的小伙子正是自己曾侍奉过的骑士的孩子。 “你为什么想到要冒充利尼维亚的骑士？” 面对杰拉尔德爵士的质询，维克多老老实实地把踏上利尼维亚后经历的一切交代了出来。 “如果你不是暮光守护的儿子，今天这个脑袋就肯定搬家了；今后若是再被我发现你因虚荣说谎，我一定不会轻饶！”杰拉尔德爵士厉声呵斥，吓得维克多也连忙起身再次道歉，并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虽然维克多一直在冒充骑士，但其实他心里早就后悔那么做了。 只不过当他撒出了这个谎之后才发现，为了圆起这个谎，他就必须要一直不停地撒谎；因为当谎言破裂后，是他所承受不起的真相。 “我明天就安排一队人马把你护送回南港，你父亲很担心你的安全。”杰拉尔德爵士的语气恢复了和蔼。 但维克多并不想回去。 如果他现在回去，那就注定要永远生活在父兄的庇护下，躲藏在他们的阴影里庸碌一生。 即使以后再遇到什么机会，今天的怯懦也会成为他再次选择躲避的借口——反正当初已经逃避过了，这次继续逃避又能如何？ 可这不是维克多想要的。 而且，维克多还想为帮助过他的隆尼男爵复仇，他对男爵的誓言还尚未结束！ “如果你想留在这儿，加入这场战争，就跟在我身边，我会教你如何做一个利尼维亚的骑士。”维克多的态度让杰拉尔德爵士很欣慰，不过他的语气和脸色依然保持着严肃。 维克多当然选择留在这里，他的内心其实是想做一个荣誉的人。 谎称自己是骑士，也只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被别人注意到。 利尼维亚不像罪恶王庭，人们的地位只取决于出身而非能力。如果不是迫于无奈，维克多绝对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那，阿敏呢？”维克多忽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现在那个女孩儿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了，而阿克尼子爵还在对她心怀不轨。 “她在我的庇护下，我的卫兵会保证她的安全。” ...... 当维克多再次出现在贵族老爷们眼前时，他已经被杰拉尔德爵士赦免了罪过，并成了爵士的侍从，可以跟在爵士后面旁听他们的军事会议。 维克多在罪恶王庭接受过良好的军事训练，这些东西理应得到恰当的使用。 帕戈拉斯伯爵为了帮维克多出气，又询问杰拉尔德爵士应该如何处置阿克尼子爵？ 虽然他指控维克多假冒骑士一事并非诬陷，但他在响应封君号召时出工不出力的消极应对，却也理应受到惩罚。 阿克尼子爵已经趴在地上，他那满身颤巍巍的肥肉陪他一起瑟瑟发抖。 “削去三分之二的封地，用以犒赏战斗中表现英勇的将士，并抚恤阵亡者的家眷。”杰拉尔德爵士给出了他的裁断，“麾下部曲全部归入王家部队，由我亲自指挥。” 即使维克多觉得这并不能真正让阿克尼子爵长教训，但现在的局势他也能分清主次。 “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即便阿克尼子爵无用，他手下的数百名步兵和骑士依然具有价值” 更何况，现在他们也没法在杰拉尔德爵士面前指控阿克尼子爵更多的罪过。 毕竟杰拉尔德爵士是国王的元帅，他的职权只限于保卫王国或代表国王进行远征。 状告贵族，那需要去找国王本人或专司法务的总管。 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么看都不应该再因为这些“小事”而让杰拉尔德爵士分心。 杰拉尔德爵士现在更需要尽快带领部队返回利尼维亚城。 瓦拉杜勒的黑骑士已经进入利尼维亚境内了，平坦的国王大道不同于崎岖的雪山高原，他们很快就会到达国都城下威胁王国的安全。 可眼下，杰拉尔德爵士和他的军队却还在银像森林以南的双子河边，如果沿着河岸大道回去，黑骑士就肯定会在他们之前赶到首都城外。 要是能走水路就太好了，沿着河逆流而上，最多十天也能回到利尼维亚城，但这里的船只太少，而且还都是些渔船。 停驻在南港的王家舰队也无法驶入狭窄的河道，所以大部队依旧只能走陆路。 “那就穿过银像森林吧，我知道那里头有条走私犯常走的近路。”帕格拉斯伯爵提议道。 虽然带着大军在森林中穿行的确比较危险，而且特别是在眼下的局势，南方的兽人躁动不安，这座森林里还隐藏着利尼维亚最猖獗的匪盗。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赶在黑骑士之前，他们只能选择这条路。 “你父亲有教过你怎么当斥候吧？”杰拉尔德爵士看向站在远处的维克多。 维克多张望了一下，确定爵士是在和他说话之后，紧张地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却是一阵窃喜。 他最拿手的就是当斥候找猎物了，在罪恶王庭郊外打猎时，他总是第一个找到猎物的人。 “我给你一小队骑兵，走在大部队之前，替我们标记好道路，顺便搜索附近有没有潜在的敌人。” 第68章 绿林游侠 维克多和五个骑手走在大部队前面，他们比起杰拉尔德爵士的主力大约要提前一天的路程，这样才能保证他们能够及时地为大部队标记好前进的方向。 沿着这条路走，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可以比沿着河岸大道节省一半的时间。 但前提是，一切顺利。 自从走进森林里，一连好多天，维克多都感觉有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 可他却根本察觉不到那双眼睛来自哪里。 直到他们在路上遇到一排绞刑架，维克多才知道那些目光的来源。 至少是他相信自己知道了那些目光的来源。 绞刑架上挂着几具不怎么新鲜的尸体，其中一个人的眼球已经被鸟啄了去，留下空洞的眼窝盯着他们，显得格外渗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维克多指着架子上的那些尸体问道。 “打劫的强盗、迷路的农民、抄近路的商人、被派来维持治安的士兵，谁知道呢，反正在银橡森林里，你以为你能遇到什么，真正的银像么？”旁边的老骑手依旧若无其事地开着谐音梗玩笑，似乎是对这些东西习以为常。 “我快赶上你爷爷大了，可这片森林啊，是打我爷爷小时候就是如此。要说这地儿唯一太平的时候啊，那还是有个南方大陆来的公主躲在这里的时候哩。”老骑手继续说道。 “上头挂着块牌子。”维克多指着钉在其中一人胸口上的破木板说道，“还写着‘强盗的下场’。” “有时候强盗们也喜欢在被杀死的商人和士兵身上留下这些东西，因为他们觉得商人和领主老爷抢走了他们的土地和金币。”那个老骑手解释道。 “不过，领主老爷的事儿，能叫抢嘛？”另一个骑手也跟着打趣。 自从见到了第一处绞刑架后，更多的绞刑架很快也接二连三的出现。 虽然这些东西阴森恐怖，不过好消息是这意味着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偏离大路。 因为这些警示过往行人，他们不应该走在这条路上的“警示牌”，只会安插在行人最多的地方。 但同时，越来越多的绞刑架也说明他们即将到达整片森林里最危险的地方——精灵要塞。 那里是二十多年前精灵公主曾经暂住的地方，只是一座木质的小要塞。 但因为它是整片森林里唯一的一处堡垒，所以在精灵公主离开后，银橡森林里的各方势力都想将那里据为己有。 如果那座堡垒现在被某支治安小队占据着，那还是最好的情况；如果那里被些流寇占据，也还不过就是花点儿钱的事儿。 但如果那里被森林里的兽人、走私货物的商队、还有森林里真正以劫掠为营生的土匪们占着... “相信我，见识了那些手段，你会更愿意被一斧子劈烂脑袋。”那个老骑手这么说道，他曾经就是混迹其中的一个强盗，但是后来接受了招安。 “不是听说当年精灵公主还留下来一群游侠嘛，他们呢？”跟在身后的另一个骑手问道。 老骑手噗嗤一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自打那位公主走了，那点儿什么游侠很快就被撵跑了，这座森林里的精灵早都喂了狗了。” 就在他们哄笑的时候，老骑手突然大喊，随即本能地阖上头盔的面甲。 “树上！” 但还是太迟了，一支精确的利箭射中了走在最前头的那个骑手的鼻梁。 箭尖儿从他脖子后头冒出来，还挂着几滴殷红的血。 紧接着又是几支精巧的箭矢，只在空中留下咻咻的声音，随后另外的两个骑手也跟着应声倒地，哀嚎着在地上抽搐着。 他们虽然没有立刻毙命，但谁都知道他们已经活不下去了。 维克多和老骑手虽然也都各中一箭，多亏了维克多身上穿的是板甲，而不是自由骑手们身上的那种老棉甲，铁头箭在他的胸甲上只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 而老骑手则是硬生生靠着惊人的反应躲开了要害，原本那支瞄准他心脏的箭偏到了他的左臂上。 原来他的本事不只有吹嘘... 然后维克多就看到几个披着破烂斗篷的家伙从树上跳下来。 那些人的衣服似乎有些发绿，不过满是泥土和各种污渍也让人分不清那到底绿色，还是青苔长在了他们的衣服上面。 但那几个家伙跳下来之后，很快就跑到他们身边，试图把他们围起来。 或许这些家伙觉得一箭杀死他们实在太过无趣，看着他们在酷刑的折磨下慢慢死亡才是这些强盗们的快乐源泉。 好在，维克多和老骑手还在马上，他们还有机会突破眼前的包围。 老骑手掷出手中的骑枪，虽然没扎中任何人，但也给他们争取到了拔剑和策马加速的时间。 两人两马，还有两柄出鞘的利剑冲向那几个披着破烂斗篷的绿林强盗。 而前面两个斗篷强盗，又拉开了手中的弓箭。 看着两张张开的长弓，维克多的注意力自然全在那闪着寒光的箭矢上头，强盗们换上了破甲用的锥头箭，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东西。 他只注意到了眼前的强盗，自然就没有注意到树上还有别的东西。 比破甲的箭矢先来到的，是一只斑纹山猫，那东西突然挡住他头盔上的观察缝，让维克多立刻失去了视野，同时胯下的战马也跟着乱了方向。 混乱中，维克多听到老骑手的惨叫。 那肯定是被箭矢射中的声音，不过他的叫声比另外的几个人更大，说明命中的地方还不是要害。 紧接着，维克多就感到自己受到一股来自天上的巨大冲力。 那股力量直接把他撞下战马，让在地上打了三个滚才勉强停下。 从面甲缝隙里，他看到原来那又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强盗。 这个家伙比别人多了柄精灵弯刀，看样子像是他们的小头目。 维克多有种感觉，一路上他感受到的那些目光，一定就是来自他们。 这些斗篷强盗可能已经跟踪他们很久了，这样干脆利落的伏击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出来的。 转眼之间就是三死一重伤，而对面其实也和他们一样，总共才只有六个人而已。 只有经过缜密的部署和安排，才能够安排出这么巧妙的伏击。 虽然维克多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袭击自己，不过这明显不太重要，强盗抢劫从来不会考虑被抢的人是否愿意。 但是维克多还没有慌乱到不知所措，虽然这次偷袭确实令他们吃了大亏，可如果到了现在这样摆在明处的对决，维克多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他架好长剑，等着看看是哪个胆子大的斗篷强盗想第一个冲上来逞能，还是他们以为单纯仗着人多就一定能讨到便宜。 果不其然，那个扑倒他的强盗头目亮出弯刀第一个冲了上来。维克多用长剑灵巧地拨开他的弯刀，猛地把他撞到一边去。 然后借着转身的力量，划开了另一个想要偷袭的强盗的喉咙。 咏剑士师傅教过他，该如何顺着弯刀的曲线化解对手的力量，这一招用来对付那些对精灵弯刀的结构不熟悉的新手格外有效。 看这些家伙的样子，他们绝不像是艾瑞戴尔的精灵，自然也掌握不了精灵弯刀的精髓。 随后维克多用剑尖敲了敲地面，他在挑衅对面的强盗，也是刺激他们向他发动更鲁莽的攻击。 鲁莽的战士总是死得很快，维克多现在非常相信这句话。 果然又有两个强盗想要夹击他，又被他用同样的方式解决掉一个。 如果不是偷袭，维克多敢说眼前的这几个家伙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老骑手不受伤的话，以那个老人的身手，恐怕他俩就能轻松地压着这六个人打。 可此时，斗篷强盗们的小头目又向他冲来。 维克多还想顺着他的弯刀卸掉他的力量，可这一次那个家伙也学精明了不少；弯刀与长剑却在空中画起了圈，然后在他的腿甲上留下了一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维克多趁机抡起长剑大力猛劈，也划开了他的斗篷，但自己却又被那只讨厌的臭猫挡住了观察缝。 就在这个空当，维克多的脑袋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闷响包裹，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其实是被老骑手的哀嚎吵醒的。 那两箭都射在老骑手的膝盖上，即便他活着回去这辈子也没法走路了，但这不是他痛苦哀嚎的原因。 顺着他满是鲜血的身体向上看去，维克多很容易就看到他那只血淋淋的左手。 确切地说，应该是已经被剥了皮，只剩下两根手指的左手；其中的拇指已经被砍了去，小指和中指都只剩下了白骨和残留其上的一点点筋膜和烂肉。 他的胸前也挂着牌子，“强盗的下场”。 见到维克多醒过来，那个带着精灵弯刀的小头目走过来，一把薅住维克多的头发问道：“快说，你的剑和铠甲上为什么都有精灵符文？” “你还问我身上为什么有精灵的铭文，我还没问你手里的游侠弯刀又是从哪儿抢的呢！”维克多虽然被捆着，但他并不打算向这群强盗服软。 “而且我告诉你，杰拉尔德爵士的大军就在后面，我劝你们最好...” 没等他说完，那个小头目就朝他脸上给了一脚。 “我再问你一遍，你的装备上为什么有精灵符文，如果你还敢说谎，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说着，强盗头子就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我来自艾瑞戴尔，有精灵铭文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强盗头子后撤了一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维克多看，看着看着就噗嗤地笑了出来。 “那你的尖耳朵呢，还能是在渡过水晶海的时候，被老鼠啃了不成？”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了。 只要有一半精灵血就该有尖耳朵，但维克多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有。 他们都说自己的父母都是半血统的混血精灵，照理说一对半血统混血精灵生下来的后代也是半血统混血。 可奇怪的是，自己和哥哥姐姐却就是没有半血统混血精灵该有的特征。 “你那卸力的招式到像是来自艾瑞戴尔的招数，如果你能说出来你是从哪儿学的，我就相信你真是从艾瑞戴尔来的。” “每个咏剑士都会这一招，不过他们更喜欢用来教训那些刚当上游侠的菜鸟。”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个刚当上游侠的菜鸟，而你还是个咏剑士？”那个强盗头子似笑非笑地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周围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维克多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不过他能够确定，这应该不是在嘲笑他们的老大是菜鸟。 “我觉得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现在是我的俘虏，只要我乐意，随时都能杀了你。”说着，强盗头子的匕首在维克多眼前晃悠了一下。 一道寒光闪过，维克多以为自己这下死定了，但没想到竟然是那个强盗头子替自己松了绑。 维克多立刻想到老骑手说的那些故事：他说这林子里的强盗会如何折磨那些受害者，他们会先给受害者松绑，让他在林子里逃跑，然后这些强盗就会骑着马牵着狗再把他抓回来，剁掉他身上的一个零件儿；然后重复，直到强盗们玩儿腻了，或者俘虏再也跑不动... 维克多咽了口口水，这下自己恐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原来老骑手说战死比被俘好是这个意思啊。 “我要捅穿你的屁眼，然后在把你吊死在树上。”那个强盗头子说着古精灵语，却友善地伸出手来，做出想要把维克多拉起来的样子。 维克多先是一愣，一个利尼维亚的强盗怎么可能会说古精灵语！ 精灵虽然平常更多使用通用语来交流，但想进入艾瑞戴尔的上层社会，古精灵语也是必不可少的课程。 维克多跟随艾瑞戴尔的咏剑士学过剑术，所以他当然学过古精灵语，可一个利尼维亚的强盗... 所以他眼前的“强盗”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强盗，他们是一群伪装起来的精灵游侠！ “你也是精灵？” “我叫奥利，是艾莉瑞雅女王亲自册封的游侠。”那个强盗头子，不对，应该是精灵游侠，露出了满意地笑容。 老骑手不是说所有的精灵都死光了吗，为什么这里还会有精灵游侠？ 维克多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留着金色短发的瘦小游侠，虽然他也没有尖耳朵而且满脸都是污泥和油彩，但清澈的眼睛还有比例精妙的五官，仔细看过去的话确实不太像利尼维亚人的样子。 “我叫维克多，为什么你也没有尖耳朵？” 奥利把头侧过去给维克多看了一下，“为了更好地隐蔽起来。” 艾莉瑞雅公主当年见到音像森林中的黑暗之后，希望能够拯救，或者至少是帮助这里的利尼维亚人摆脱兽人和强盗的威胁，同时也算是报答利尼维亚帮她出兵收复故土的情谊。 公主借住此地时，一直致力于镇压清缴森林中的兽人和强盗，虽然效果有限，但那段时间确实是整片森林近百年里最平静的日子，至少再也没有强盗敢在白天公然劫掠。 然而公主终究不可能一直留在利尼维亚，所以当她回国之时，附近的许多农民、猎户还有商队都祈求她能够继续保护他们。 于是艾莉瑞雅公主留下了三十名游侠和两百个游骑兵，还有她曾经居住的要塞，用于继续维护银像森林里脆弱的平静。 但可惜的是，精灵们的敌人不仅有那些明处的强盗和兽人，还有躲藏在暗处、甚至是被他们保护的人类。 往来的商人中，不仅有只是为了省些税金的商贩，还有专程为精灵而来的人贩子。 这些人贩子相信，容貌精致的精灵能够在花柳巷为他们带来巨大的财富，于是便假借祈求庇护之名进入要塞，然后与提前勾结好的强盗里应外合。 从此，艾莉瑞雅公主曾经的要塞里，就再也没有了精灵的踪迹。 三分之一的精灵被活捉，卖往了利尼维亚各处阴暗的角落；三分之一的精灵战死，尸体被大卸八块之后喂了狗；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精灵侥幸逃脱，但从此再也无力夺回那座要塞。 直到奥利成为他们的首领。 仅存的四十多个精灵，全部都自行割去标志性的耳朵，再用厚实的泥土和油彩遮挡住自己精致的面容，只是为了更好地隐蔽起来，让世人都以为这座森林里的精灵已经绝迹。 “为什么要这么做？”维克多问道，“为什么你们在被偷袭之后没有回到艾瑞戴尔。” 为什么？ 奥利在听到维克多的问题后，似乎是在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奇怪。 “因为这就是誓言啊，我们发誓要让这里恢复平静，那我们就要做到啊。”奥利像看野蛮人一样地看着维克多，“我也知道，我们如果回去，陛下不会责罚我们；但誓言就是誓言，如果随随便便就可以放弃的话，那誓言还算个屁啊。” “还有复仇！”远处传来另一个精灵的声音，他刚在老骑手身上钉完最后一颗钉子。 “我们在营地里听到动静就打算出来看一眼是不是古拉科的前哨，没想到正好遇上你们，还有那个当年出卖我们的东西。”奥利解释道。 活下来的精灵里，每个人都有在当年的战斗中死去或被捉走的朋友，这样的仇恨是时间所难以遮掩的，所以奥利和他的手下才会见到维克多他们就下死手。 即使精灵们大概猜到维克多等人是利尼维亚军队的斥候，可面对过往背叛的仇人，他们实在无法保持冷静，况且维克多的精灵符文更加深了他们的误会。 “既然只是误会，若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们愿意加入利尼维亚人的队伍，作为干掉他们的补偿。” “这需要杰拉尔德爵士定夺”，维克多不敢再自作主张，免得惹祸上身。 “不过古拉科是谁，这附近难道还有其他强大的势力？”维克多还注意到奥利再刚才的话语中，提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古拉科是这几年从南方来的一个兽人军阀，它喜欢把人类当做奴隶驱使，不过它还是更喜欢奴役精灵。”说这话的时候，奥利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不久前我们才偷袭过它的营地，所以我们才觉得古拉科会回来报复。” 维克多环顾营地里的人，那些女人和孩子肯定不是战士，想来应该就是从古拉科的营地里救出来的奴隶。 他从隆尼男爵那里听说过兽人的性格，兽人绝对不是吃了亏会善罢甘休的家伙。 ...... “我先回去告诉爵士，然后再带他们来这汇合。”维克多对奥利说道，他必须得赶紧回去，太久没有给爵士反馈消息的话，爵士就无法带领他的军队继续前进。 “让我的影子猫和你一起去，它能帮你留心你看不到的威胁。” 维克多点了点头，随即翻身上马，带着奥利的那只大猫朝要塞的大门走去。 守卫在要塞角楼上的游侠还和维克多打了招呼，人类和精灵这两个古老的种族马上就要再次团结起来对抗共同的敌人了。 上一次战争的歌谣还没有消散，属于他们的传奇就要开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每天躲在林子里头打游击。想想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让他高兴呢。 不过那个游侠高兴得可能太早了点儿，因为就在他回头朝维克多打招呼的时候，一根致命的投矛穿透了他的脖子。 那个倒霉的游侠翻滚着从塔楼上跌落，连带着脑袋的脖子以一种骇人的角度在地上被折断。 紧接着，雨点般的响动从墙外传来，数不清的投矛扎在银像要塞的外墙上，还有几根甚至越过了外墙落在院子里。 “兽人！”城墙上的哨兵高喊着，一边使劲撞击铜钟。 第69章 银橡要塞(上) 伴随着投矛一起落进来的，还有几颗血肉模糊的头颅，前者粗糙的做工表明它们出自兽人之手，而后者显然都来自奥利派往另一侧的斥候。 他们遭遇了古拉科的手下。 而现在，毫无疑问，古拉科的先头部队已经顺着那对斥候留下的踪迹，找到了银像要塞的位置。 战斗，提前打响了。 “放吊桥！”城门上的掌旗游侠下达命令，把数百名兽人战士挡在要塞之外，也同样把维克多堵在要塞里面。 “不想死就待在这！”维克多还想继续冲门，却被后面的奥利一把拉住。 “那我也得把这消息送给杰拉尔德爵士，现在他的军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你觉得那几百个兽人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信送出去？”奥利把维克多拽到城墙上，让他往下好好看个仔细。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是把这些精灵战士们吓得不轻。 包围在要塞之外的，除了绿油油的兽人，还有一些毛绒绒的巨大蜘蛛。 这些没参加过浮空岛之战的精灵战士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蜘蛛，他们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竟然会有蜘蛛长得体大如狼。 这些精灵战士各个都算是身经百战，可依旧有人被吓得双腿发抖。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哪怕是亲眼见过剑蛛的维克多，见到这些巨大的蜘蛛在朝他们进攻的时候，也不免感到惊讶。 小时候维克多在罪恶王庭郊外的魔法药剂工坊里见到过很多被饲养的剑蛛，据说它们都是一头比大象还大的蜘蛛的后代。 那些被饲养的蜘蛛和这些想要人命的蜘蛛可不是同一种东西！ 精灵战士们很想保持勇气坚守下去，但在城墙上缓慢攀爬、步步逼近的蜘蛛实在过于可怕，特别是它们一张一合的口器，好像随时都会咬断自己的脖子。 “用淬毒箭！” 在蜘蛛群的进攻下，木墙上的守军只能节节败退，为了守住防线，奥利也不得不拿出他们最后的家底。 由于远离艾瑞戴尔，精灵战士们使用的武器在损坏和丢失后都很难得到修复和补充，所以他们必须就地取材自己生产一些能够勉强当做替补的武器。 但精灵不是矮人那样天生擅长工业制造的种族，所以他们不得不采取其他手段来让这些低劣的武器变的更有效一些。 比如，在削尖了的木质箭头上淬毒，就是很好的办法。 精灵们的魔法天赋使得他们普遍更擅长熬制魔药，银像森林里的毒物数以百计，想从里头搞到些能够迅速致人于死地的东西，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奥利他们之所以一直不愿意使用这些淬毒箭，因为作为曙光精灵而言，他们觉得使用毒药这种手段，实在过于下三滥。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专业的魔法师，所以调配的毒药总是会发生一些意外。 制作一份毒剂很容易，可制作一份配比精妙、威力恰到好处的毒剂却很难。 有时候他们会把毒药弄得太浓稠，没等箭射出去，射手就因为吸入了挥发的毒气而昏厥；还有时候毒药又会太稀，目标中箭后半天也没什么反应，甚至会让他们变得更加亢奋，更有威胁。 但奥利这次拿出来的，全部都是他们经历过多次失败后，一点点积累下来的淬毒效果最好的一批淬毒箭。 只要被射中一箭，不论是体格强壮的兽人还是丛林里的巨型野猪，都会在三秒之内立刻毒发倒地；而且射手还不需要担心毒气挥发的问题。 这原本是奥利打算留着偷袭古拉科时用的宝贝，而眼下的情景也不允许让他有别的选择了。 奥利重新集合了营地里慌乱的精灵，占据要塞之内最高的一座塔楼，开始向着城墙上那些到处攀爬的蜘蛛射去致命的淬毒箭矢。 可淬毒箭的效果，却丝毫没有比普通木箭好到哪里去。 一只长毛蜘蛛肥大的腹部插了三支箭，还能够活蹦乱跳地继续吐丝咬人。 这可不太对劲，奥利不敢相信他们配制的毒药竟然会对这些大蜘蛛毫无用处。 “你们难道不知道，蜘蛛血是制作解毒剂的核心配料吗？”维克多问道。 奥利疑惑地看着维克多，仿佛是想问在他离开艾瑞戴尔的这些年里，艾瑞戴尔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维克多这才想起来，罪恶王庭外的那座药剂工坊是他小时候父亲主持建立的，似乎是为了收容那些在大战中失败后无处可去的蜘蛛。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奥利离开艾瑞戴尔之后，所以奥利当然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现在还不是聊闲天的时候，维克多想起了战史中曾经记载的片段：麦克坦死后残余的蜘蛛子孙还想夺回它们的家园，却被父亲的军队包围到峡谷中，母亲用燎原的大火把它们烧了个精光。 只剩下很少的蜘蛛散落在外，不过后来它们也都被收容进药剂工坊，从此暮光森林里再也没有了蜘蛛的威胁。 “它们怕火，用火攻！” “你想干什么，整座要塞都是木头做的，一把火下去要塞也跟着完了！”另一个游侠问道。 不过维克多指了指院子里烧得那一大锅开水，“开水也一样。” “对啊，我怎么忘了呢！”奥利随即命人把他们所有的大锅都拿出来，全部架在院子里烧水，“再在锅里放些沙土和石头！” 在攻城战中，防守方从城墙上倾倒些开水、沸油什么的去阻止进攻方的攻势，倒也是很常见的防御手段。 而且这些蜘蛛都是来自北方的毛蛛，它们比它们的南方亲戚更害怕高温。 “走，去拖住它们！”话音未落，奥利就已经跑出高塔，朝着要塞的城墙冲去。 在城墙上，最有经验的几个游侠勉强维持住精灵们的士气，而那些可怕的蜘蛛依旧吊在城墙上缓慢攀爬。 精灵们一开始是用木箭去射击，但木质箭头很难深入这些大蜘蛛的甲壳，只有铁箭头才能勉强获得有效的杀伤。 可精灵们的铁箭头却是用一枝少一枝，在铁箭头耗尽后，奥利不得不率领着剩下的精灵们与这些大蜘蛛进行肉搏战。 登上城墙的大蜘蛛向前有锋利的口器可以撕咬血肉，向后还可以喷射有毒的黏液；而与它们交战的精灵游骑兵，则只有一柄单薄的双刃弯刀。 在混战中，维克多接连放倒了三头蜘蛛，没几下子他手中的剑就已经沾满蜘蛛血；奥利也用弓箭射死一头，用弯刀砍死一头。 但其余的精灵既没有维克多的技巧，又没有奥利的灵活。 特别是从见过这些大蜘蛛的精灵，战斗一开始他们在士气上就已经矮了半头。 尽管维克多和奥利始终在最前面挡住扑上来的蜘蛛，可后面的精灵游骑兵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后退的征兆。 很快，在蜘蛛们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下，奥利和维克多已经往后退了城墙的一半。 再这样打下去，城墙失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闪开！” 终于，院子里那十大锅开水烧好了；为了加快沸腾速度，农民们还往里放了碎石和泥沙。 要塞里的农民们抬着大锅，把沸腾的泥浆从城墙上浇下去。 那些还用蛛丝吊挂在墙壁外侧的蜘蛛，顷刻间抱起了它们的八条腿，蜷缩着滚落到地上，空气中还隐隐有股烧烤的焦香。 刚才还好似无穷无尽的蜘蛛，转眼就剩下城墙上的这十几只了。 精灵们立刻翻过那些大锅来，还没等这些愚笨的蜘蛛反应过来，就已经有好几只蜘蛛被扣在了锅底下。 游骑兵敲打着大锅，把被闷在里头的蜘蛛的内脏震了个稀碎；至于外头仅存的几只蜘蛛，也很快就被奥利还有几个老练的游侠解决掉了。 战斗翻转的速度，快到外头那些悠闲懒散的兽人还没反应过来，这些大蜘蛛就已经全都凉透了，或者说应该是熟透了。 趁着兽人们尚在惊讶之际，维克多当即策马跃出只开了一半的吊桥，头也不回地朝杰拉尔德爵士军队的方向跑去。 有几个反应快的兽人意识到了要塞之内有人想要突围，而正当它们想要跑过去拦住维克多去路的时候，却立刻被精灵们的淬毒箭结果了性命。 蜘蛛血能够免疫这些毒药的伤害，可兽人明显不具备这样的天赋。 ...... 维克多在路上走着，但是他的心里却在犯难。 杰拉尔德爵士的任务是要尽早带领军队回到利尼维亚城，以确保迪纳斯国王在和来意不明的黑骑士们谈判时，有足够的筹码和资格。 这样的话，越早赶到利尼维亚城自然是越好。 所以如果杰拉尔德爵士知道了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会在银像要塞遇到一伙兽人军队的话，那爵士很有可能选择绕开这里。 爵士虽然是个正直的人，但他也为了会做出明智的选择而不得不放弃一些什么——包围银像要塞的毕竟只是一伙森林里的兽人劫匪；而包围利尼维亚城的，则是一整支来自瓦拉杜勒的黑骑士大军。 但如果这样，要塞里的精灵连同那些刚刚被他们救出来的平民，将会陷入既无力突围，又难以坚守的危险处境。 维克多在心里盘算着，他必须想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能够救下要塞里的精灵同胞，又能够让杰拉尔德爵士及时带领大军赶回首都。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能再说谎了。 他不能欺骗杰拉尔德爵士说，银像要塞附近什么都没有，然后让爵士带着他的大军一头扎进兽人的营地里。 那样虽然救了精灵们，但追随爵士的人类士兵却要因此受难；更重要的是，维克多也不能容忍自己欺骗一个救过自己的人。 维克多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直到他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休息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兽人之间的对话。 “为啥大帅让咱连刚抢的马车都丢下就朝要塞那过去，一座破要塞多少年都没人待了。” “耶，你看看你，格局小了吧，你眼里也就只有辆运货的马车；咱大帅眼里，那可是利尼维亚的半壁江山！” “哈？” “黑家伙们从北边儿过来，而人类王国要从全国召集军队，所以咱们要做的，就是挡住从南方来的人类军队！” “不是，那利尼维亚也是人黑骑士打下来的，和咱们能有啥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咱大帅是谁啊，没点儿好处大帅能出手？我都听见了，黑家伙们不要人类一丁点儿的土地，他们只要复仇，银像森林以北说都要给一个叫金并的，而这银像森林以南嘛。” “都归大帅？” “对头，老大吃肉咱喝汤，只要你乖乖听话跟我混，我保证给你也留一口！” ...... 维克多弯着腰躲在路旁的灌木丛里，一直悄悄地跟着它们听了一路。 它们口中的“黑家伙们”应该就隆尼男爵他们说的黑骑士。 虽然维克多搞不明白黑骑士为什么要回来复仇，不过他能听明白一个叫金并的土匪，还有这个名叫古拉科的兽人军阀也参与了其中。 并且它们还打算瓜分利尼维亚！ 但奥利说银像森林附近只有古拉科的兽人部队；这样的话那个叫金并的人就很可能驻扎在洛扎贡城的沿河上游地区。 毕竟从南方前往利尼维亚的道路总共就这么两条。 哪怕杰拉尔德爵士能够在森林里绕开银像要塞附近的兽人军队，这场仗也不是想避免就能够避免的；如果兽人是被派来阻挡南方的人类军队北上的话，那么即便爵士绕开了它们，它们也会想办法追上爵士。 银像要塞附近的兽人可不是一伙仅仅想要打家劫舍的土匪，它们的这种行为是企图颠覆利尼维亚统治的反叛！ 维克多分析完那两个兽人的话之后，激动地想要立刻汇报给杰拉尔德爵士。 这才是他一路上获得的最大的情报啊！ “什么人！” 不妙！ 刚才维克多太激动，起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甲片之间发出了碰撞的声音。 其中一个兽人立刻吹响口哨想要发出警报，还好维克多的动作更快，掷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把它击倒在地。 剩下的那个兽人眼见情况不妙，转身就要逃走。但维克多的动作更快，他抽出长剑两步就追上了那个家伙。 就在长剑将要划开它的喉咙的时候，维克多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如果自己只是把刚才的故事带回去，在有过说谎前科的情况下，恐怕很难说服那些领主们，或许还是留个活口当做俘虏比较好。 第70章 银橡要塞(中) 维克多把捆得跟个粽子似得兽人丢在杰拉尔德爵士眼前，并详细地报告了他这几天里看到的一切。 杰拉尔德爵士低头沉思，虽然昔日的阴谋者们早已在历史中成为尘埃，如今的人们已经相信金狮家族好像自诞生起便拥有统治利尼维亚的天然权利... 但兽人是贪婪暴虐的种族，金并是长期游荡在寂静森林里的悍匪；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都是王国的敌人，也将王国视作他们的敌人。 所以如果真如那个兽人所说，古拉科和金并想要趁火打劫瓜分利尼维亚，不仅是出于这两人的报复心理还是贪婪的欲望，也都不能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保险起见，我们不能在军队的后方留下这么多潜在的威胁；而且大军北上后，王国南方也将完全暴露在它们面前...”帕格拉斯伯爵的态度很明确，他希望杰拉尔德爵士先消灭古拉科的手下。 他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在银像森林以南，帕格拉斯伯爵就是那里最大的封臣。 把银像森林以南的领地划给古拉科，就相当于从伯爵手里抢地盘。 而且一旦大军越过银橡森林北上，留下这伙兽人在身后，帕戈拉斯伯爵的领地内注定将沦为血与火的炼狱。 杰拉尔德爵士知道伯爵的心思，但身为王国军队的总司令，他不能够计较这种一城一地的得失。 来到大地图前，杰拉尔德爵士静静地看着利尼维亚的局势。 很快，爵士就拿定了主意。 “派出所有的斥候，两天之内务必找到古拉科的藏身处！” 地图上，利尼维亚城通往外界的道路总共有三条。 东面和南面的大路都是国王大道，前者是黑骑士们来犯的道路，后者则是金并占据的地方；最后一条，就是银像森林里的走私者小径。 首都里头生活着接近一百万人，这些人每天光是吃饭就要消耗近千辆马车的食物。 如果利尼维亚城被包围，用不了多久，蔓延的饥饿和恐慌就足以摧毁她的秩序。 首都不能承受从外地运来的粮食会在半路上被劫光的危险，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必须保证这三条路里起码有一条是畅通的，起码是这条路上不能有敢抢劫王家运输队的势力存在。 “维克多，你立刻跟着帕格拉斯伯爵，带领现在营地里所有的骑兵轻装支援银像要塞，我和步兵主力随后就到！” ...... 如果不是那些巨大的蜘蛛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奥利和他带领的精灵游侠们，即使面对十倍于己的兽人也不会慌乱。 所以在那些大蜘蛛被击退后，要塞外的兽人只是象征性地做了些反击，就又回到了它们的营地。 很显然，这只是古拉科派来的前哨部队，它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或者应该说是没有足够的胆量与精灵游侠们决一死战，只能等待大部队的到来。 但这也给精灵们留下了准备的时间。 在这些时间里，奥利立刻着手准备要塞的修缮工作。 精灵们首先要挖掘土石，堆在木质寨墙的后面，并且还要用水润湿那些粗大的圆木桩，以应对兽人军队可能的火攻。 同时，奥利还把他们所有的油和酒都集中在一起，如果下一次兽人继续派蜘蛛来，这些东西会帮它们变成真正的烤蜘蛛。 不过兽人军团留给精灵们的时间很短暂。 第三天清晨的时候，站在哨塔最高处的斥候就看到，森林里已经隐约出现了几座丑陋的旗帜，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骇人的犄角骷髅。 但坐在那几面旗子下面的“大人物”还未露面，要塞之外的这些兽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着精灵们发起进攻，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哥布林替它们佯壮声势。 奥利立刻带领所有精灵登上城墙，他的影子猫也在一旁呲起牙来，渴望兽人的鲜血滋润它干渴的喉咙。 那些在下头吱哇乱叫的兽人在箭术高超的精灵眼中，不过就是些会叫的靶子；只要有足够的箭，哪怕是劣质的木头箭，也能让它们此行变得有来无回！ 可谁也没有料到，那些吼得最狂妄的兽人其实只是掩护哥布林的炮灰。 当冲在最前面的兽人接二连三地倒在精灵们的箭下时，一直躲藏在它们身后的哥布林也已悄然来到要塞的城门旁角楼的阴影里。 原本精灵们对哥布林根本不屑一顾，这些脆弱而瘦小的生物除了数量以外再无任何威胁，而眼前的这点儿哥布林连数量都没有任何过人之处。 奥利也不担心它们想要撞开城门，要塞的城门早就被加固过，门后也有一人粗的圆木顶上，就凭着十几个小哥布林可没那么大的力气撞开它。 再说了，几百个兽人已经倒在路上，这区区十几个哥布林又能算得了什么。 可就是这些哥布林，它们在冲到城下后便立刻朝着城墙上甩出十几颗黑不溜秋的“石头蛋”。 城墙能帮精灵挡住兽人的投石和标枪，但是却完全挡不住凌空的爆炸。 猛烈的爆炸推倒了外墙上所有的精灵战士，头部和左臂传来的阵阵剧痛提醒着奥利他的身体也在刚才受了伤。 奥利曾经听说过这种东西，似乎是来自更北方的矮人国的科技，某种点火后就会瞬间释放巨大能量的武器，矮人们管它叫“炸弹”！ 可奥利想不明白，古拉科是如何从矮人那里搞到这么多炸弹的。 矮人的确是喜欢发战争财的奸商，并且有大量矮人在世界各地靠着佣兵生意过活，但他们喜欢的是发财而非战争。 先不说长久以来只能在银像森林里活动的古拉科有没有机会遇到矮人，就算是它哪天赶巧碰到了矮人军火商或军械师，矮人那狮子大开口的报价也绝对不是这伙森林土匪能负担得起的。 除非，是古拉科的手下里也有掌握了这种科技的人才？ 算了吧，怎么可能呢。 几年前迪纳斯王为了掌握火药的力量险些都要和矮人王博尔古开战，古拉科又能有什么本事从矮人手里偷到他们的核心科技。 要说这东西兽人能自己研发出来，还不如相信艾瑞戴尔的王位应该由奥利来坐[1]。 毕竟矮人的火药，是在无数军械所和炼金工房里折腾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又是各种机缘巧合下才偶然被发明出来的。 如此绝密又精妙的配方，即便只是复刻，也绝非仅凭个人之力就能完成的。 更何况，绿皮们本来也不是以智慧见长的生物... 奥利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四周同样浑身鲜血的同伴，他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下头这些哥布林再投上来一轮炸弹。 但下面的哥布林们已经又将手中的炸弹再次点起，只等着引信再几秒，便能够发起第二轮进攻。 这个时间把剩下的游侠们叫起来，重新张弓搭箭肯定来不及了，想要阻止它们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 “今天早饭吃油炸哥布林！” 奥利猛地扑向旁边的操纵杆，用力将杆子拉到底，城门顶上悬挂着的那口大锅立即跌落下来。 几十斤重大锅的结结实实地扣到其中几个哥布林头上，剩下的哥布林也被溅起的沸油伤得不轻。 奥利疲倦地走到一旁的墙垛子后面坐下，想着总算是又逃过一劫；却没有想到他这次没能一下子弄死所有的哥布林，也没能把所有的炸弹全部破坏掉。 最后的哥布林拢起同伴们身上所有的炸弹，拖着失去知觉的残躯倚靠在角楼下的角落里，用打火石点燃了身上的引信。 夹杂着碎石和木屑的气浪，将整座角楼炸开一个大窟窿。 一节断裂的长条木刺深深地插进奥利的左肩里，再偏半掌的距离就戳到他的心脏了。 但他着实已经算是幸运。 因为另一个刚刚起身的精灵，被这突如其来的木片直接戳穿了脖子；而那几个守卫在角楼上的精灵，则直接在这爆炸中变成了碎肉。 而城墙上，已经能够看到古拉科的座狼骑兵离得他们越来越近。 “老大，你们快跑吧！”一个精灵老兵朝奥利喊道。 “你想干什么？” 那个老兵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腿，奥利这才发现，他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我是走不了了，不过你可得给我报仇啊！”老兵拾起手边的紫衫木弓，朝奥利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知道这座要塞已经守不住了。”老兵又指了指角楼那里的缺口，很快兽人的座狼骑兵就会冲进来，用它们手中的巨斧杀光这里剩余的人。 奥利不愿意抛弃同伴，但他知道这个老兵是对的。 他的伤势让他无法作战，却不会影响到他起码；而那个老兵的伤势让他无法骑马，却不会影响他作战。 前者带着复仇的希望和后者的意志逃出去，后者则留在此地为前者拖延时间，这是眼下最理智的办法。 奥利含泪点了点头，跟随仅剩的能骑马的精灵游侠和人类平民从寨门逃出。 “ail，老大，保重啊...” 即将出门时，他又听到了那个老兵的声音。 奥利看了一眼即将离开门的马队，又看了一眼将要永别的战友，他知道他的心意。 奥利最后还是朝这个救过他多次的老兵走了过去，弯下腰去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骑马不可能一下子就学会，特别是在这种危急的关头；而精灵们又带着这些不会骑马的人类平民。 所以兽人的座狼骑兵，不出意外地追上了他们。 奥利扭头看到了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兽人骑兵，它的右手挥舞着带血的铁斧，左手还抡着一颗被绳子捆住的血淋淋的球状物——那该是某个精灵同胞刚刚被割下来的头颅吧。 “带着人类快跑，我去引开它们！”说着，奥利和精灵游侠们立刻调转马头，朝向那队杀气腾腾的座狼骑兵。 座狼骑兵是古拉科麾下最精锐的战士，它们也是兽人一族里极少数能够披甲并且使用铁器的战士。 兽人们自己不会冶炼金属，更没有哪个利尼维亚铁匠敢教给它们，所以它们的铠甲和武器几乎只能靠抢掠。 能够披挂铁甲的兽人，足以见得它们的凶悍和实力。虽然哪怕是最精锐的座狼骑兵，其实身上也只不过是挂着几件铁质铠甲的零部件而已。 可它们手中的大斧，却都是结结实实的好货！ 纯铁打造，虽不锋利，却足够沉重，再配上座狼的爆发力和兽人骑手的力量，这才是座狼骑兵最大的优势。 但奥利也有对付这些重骑兵的办法，那就是放风筝。 即便座狼骑兵皮糙肉厚又多少有些铁甲傍身，可它们并非真正的重甲战士；四下乱飞的流矢虽不致命，却也能够给它们带来不小的痛苦。 这就让座狼骑兵们既觉得没必要躲，可挨了几箭之后还是发觉不得不躲。 达到这样的效果就足够了，奥利知道完全战胜这么多的座狼骑兵是不可能的；他所做的也只是吸引一下注意力，好给平民的马队争取一点逃离兽人视线的时间。 但是失去目标的座狼骑兵，却绝不可能空手而归。 被激怒的座狼骑兵反手就用大斧劈死了一个精灵游侠，如果不能杀光那些逃走的利尼维亚人，它们至少也要把眼前这些精灵游侠带回去当做奴隶。 维鲁克带领座狼骑兵重新整队，它打算抓住眼前这些碍事的精灵，把他们带回去给它父亲。 古拉科这次将它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交给它儿子指挥，尽管这个叫维鲁克的兽人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兽人，但连奥利都有好几次险些在它手里吃亏。 精灵们也重新聚集，做出一副要与兽人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双方的骑手都死死地盯着对方，坐骑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几乎就在同时，奥利与维鲁克同时下令冲向对方，一场血腥的骑兵肉搏眼看着就要出现。 第71章 银橡要塞(下) 但就在双方骑手即将交错的一瞬间，精灵们立刻偏向侧方。 暴露出侧翼不是为了引诱兽人攻击，而是为了便于张弓搭箭，然后一击毙命！ 区区几个马身的距离，精灵们哪怕闭着眼都能射中兽人裸露出来的要害。 这是奥利面对古拉科时屡试不爽的战术。 如果此时指挥座狼骑兵的是古拉科本人，那它现在一定又会暴跳如雷，然后让座狼骑兵们也跟着分头追击。 古拉科是个只有蛮勇和小聪明，又性情暴躁自以为是的兽人；可它的儿子维鲁克绝对不是。 奥利完全没有想到，在精灵们分成四队跑开后，座狼骑兵们没有如往常一样也跟着分成四队去追他们。 反倒是所有的座狼骑兵立刻咬向了其中的一队精灵，完全忽视来自其他精灵的攻击和引诱，专心致志地猎杀它们选定的目标，令奥利惯用的伎俩落了个空。 奥利本来的打算，是引诱它们分兵追击，然后再靠着精灵们战马的耐力优势和对地形的熟悉，让分开的四个小队伺机汇合后对其中的一支兽人骑兵发动反击。 这样尽管兽人在总体上兵力占优，但精灵却能在局地形成兵力优势。 可维鲁克显然看出了奥利的想法，它没有贪多嚼不烂，而是将计就计地选择把分兵的精灵逐个击破。 等到奥利重新领着他的手下回去的时候，刚才那队被维鲁克盯上的精灵小队就只剩下一堆尸体和三个俘虏了。 本就缺少兵力的精灵，立刻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 “分头跑！” 这是奥利为精灵们定下的规矩，如果发觉战事已经不能取胜，就要立刻分头散开。 即便敌人追上其中一队，剩下的人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追捕，牺牲一部分人总好过全军覆没。 奥利也不想这样，但在银像森林里，为了活下去，精灵们不得不做出许多妥协；其中很多甚至是他们曾经根本不敢想象的。 “跑！”奥利看着他们不为所动，当即大喝一声。 而在四散逃开的精灵游侠中，维克鲁却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的首领在哪。 近百名座狼骑兵立刻冲向孤身一人的奥利，活捉他一人比杀光剩下的精灵更能够威慑整座森林。 拿到奥利的人头（精灵头？）就能告诉银像森林里所有不愿意屈服于兽人的势力，和兽人作对到底是什么样的下场！ 马背上的颠簸震裂了奥利左肩上刚刚缝好的伤口，疼痛让他完全无法开弓射箭，也相当于失去了最后的抵抗能力。 虽然他的影子猫还跟在身旁，可一只影子猫也挡不住那么多兽人战士。 奥利拔出了匕首，那是当年艾莉瑞雅公主和自己分别时，赠送给自己的礼物。匕首的刀锋由秘银打造，刀脊则用铂来配重，刀柄取自浮士德掉落的龙牙，还镶嵌着来自血石矿场里血晶石。 他知道如果被兽人捉去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也知道这件礼物应该如何使用，秘银制成的刀刃足以在眨眼间就割开他的喉咙，那应该不会是个太难熬的过程。 身后狂吠的兽人骑兵越来越近，战马的耐力强于座狼，不过短距离的爆发力却还是那些凶狠的犬科动物更强。 而且就像利尼维亚骑士一样，每个座狼骑兵不是只有一头座狼，它们能够在战斗中更换疲劳的坐骑，以获得更长时间的最佳作战状态。 但奥利却只有胯下的这一匹战马，它的体力也终归是有限的。 双方还有大概一百米的距离，这对最精锐的兽人投手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一柄掷出的手斧精准地砸中了奥利的战马。 高速带来的冲量将奥利从倒地的马背上甩出去，还让他在地上接连翻了三个跟头。 奥利单手撑地才勉强站稳，回头一看，就发现他已经能够看清离他最近的兽人的长相了。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银像森林的祸乱不是几天才形成的，艾莉瑞雅公主留下的两百多个精灵战士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但他现在只是希望，被他们救出来的那些人类，能够顺利地逃出古拉科的魔爪。 或许他们无法改变这座森林，却至少能改变其中一部分人的命运。 奥利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已经尽力了；活下去的同伴会承载着他的意志为他复仇的，就像过去他们为更多战死的同伴做的那样。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变回“她”吧，毕竟奥利只是为了在这森林里少些麻烦... 那近百头座狼骑兵排成三列横队朝她冲来，看上去就像是三排不可翻越的铁墙肉山，那些座狼的气势是如此凶狠，以至于奥利感觉到脚下的大地都在因此颤抖。 深吸一口气，尽管空气中满是泥土和血液的腥味，但这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次呼吸了；奥利缓缓闭上眼睛，精灵游侠不能被一群野蛮的兽人当成奴隶！ 她把匕首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却忽然听到身旁战马掠过的呼啸声。 奥利错愕地睁开双眼，看到了身旁数以百计的利尼维亚骑士！ 维克多一把捞起站在地上发愣的奥利，把他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啊，竟然想一个人对付那么多兽人骑兵！” “那些是古拉科的座狼骑兵，它麾下最精锐的战士，你们小心点！”奥利捂着还在流血的肩膀，没有和维克多开玩笑的心情。 “那是你没有见过利尼维亚的骑士是怎么打仗的！”维克多朝前指了指。 奥利这才发现，座狼骑兵的线列此刻已经被利尼维亚的骑士们冲杀得支离破碎。 落单的兽人战士或掉头逃亡，或被骑士斩杀，还有的也不明不白地就成了俘虏。 这其中也包括那个维鲁克，因为它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帕格拉斯伯爵是个在乎骑士精神的人，杀害孩子这种事在他看来实在有失体面。 尽管奥利很想告诉他，那个半大的孩子是古拉科的儿子，而且还是比古拉科更危险的战士，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利尼维亚骑士从来没有和银像森林里的兽人打过交道，对它们的罪行也当然一无所知。 所以他们是不会相信这个孩子有那么大的威胁的，也不可能为了某个精灵的一句话就毁掉他们心中的那把尺子。 “你知道古拉科现在在哪吗？” 待到座狼骑兵基本被消灭之后，帕格拉斯伯爵驱马过来询问奥利。 “银像要塞。” ...... 维克多等人跟随着帕格拉斯伯爵来到了银像要塞外，不出他们所料，古拉科和它的军队早已进驻其中。 那些没能逃走的精灵和利尼维亚平民，或在兽人的战斧下身首异处，或已经被兽人套上了枷锁沦为奴隶。 但这还不是最令他们惊讶的，维克多看到古拉科身旁的几个高大的兽人身上，竟然穿着活人做成的“铠甲”。 它们把活人的四肢砍去，用铁链将残肢串起来，然后把仅剩躯干的活人挂在自己胸前。 这样利尼维亚人就会因为忌惮同胞受到误伤而束手束脚，但这些兽人却不必担心什么。 然而事实上，这种活人“铠甲”更大的用途或许应该是恐吓。让每一个站在它们身前的人类战士因看到同伴的惨状而联想到自己的命运，浑身瑟瑟发抖，握不稳手中的利剑... 不过这种恐惧有时也会变成愤怒，帕格拉斯伯爵紧紧攥住拳头。 哪怕被做成活人铠甲的人只是些平民，但那也是利尼维亚治下的人类，贵为人的尊严又岂是一群蛮夷可以这样随意糟蹋侮辱的！ “用它的儿子要挟它，古拉科很在意...” 没等奥利说完，帕格拉斯伯爵就打断了他的话。用一个孩子要挟对手，这还是骑士该有的行径吗？ “我们会在战场上打败它们！” “不不不，你要小心古拉科队伍里的那些哥布林，你们的铠甲挡不住它们。” “好的，我知道了。” 虽然伯爵这样回答，但奥利确定，这位伯爵并不知道他想警告的事情。 当伯爵再次带领骑士冲向兽人军队，在骑士们的骑枪即将刺入兽人阵列时，那些投掷炸弹的哥布林再度出场，这一次爆开在骑士队列中的炸弹足有百枚之多。 混着破碎甲片的血肉在地上留下大片大片的花朵，转眼间就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骑士哀嚎着坠马身亡。 阿克尼子爵见状后，更是立刻掉头就跑，虽然冲锋时他总以自己体重太大马跑不快为借口落在后面，但逃跑的时候他可要快得多。 不过当了逃兵的，倒也不止他一个。 看到阿克尼子爵和他的骑士逃跑后，剩下的自由骑手和轻骑兵也跟着乱了阵脚。 帕格拉斯伯爵虽然想极力阻止，可他也在刚才的爆炸中受了重伤，失血过多使他暂时无法继续指挥行动。 维克多和奥利虽然想重组队伍构建防线来迎接兽人军队新的反扑，然而压根儿没有人听他们的。 “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啦！”阿克尼子爵还在那里吆喝着，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带上更多人逃跑。 毕竟他也相信逃兵是谁也救不了的死罪，可法不责众，只要逃兵数量足够多，杰拉尔德爵士依然拿他们没有办法。 他不可能处死自己麾下的全部骑兵，最多也就绞死几个领头的以儆效尤。阿克尼子爵此时依然相信他不会是那个典型，毕竟无权无势的自由骑手和雇佣骑士那么多，怎么会轮到他头上呢？ 面对步步紧逼的兽人大军，后面又是不断逃亡的同伴，恐惧就是这样在骑兵们心中蔓延开来的。 哪怕还有尚有胆量作战的军官和士兵，也因为太多的同伴选择了逃离而无力支撑下去。 所谓兵败如山倒，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逃跑的士兵可能并非是真得想逃跑，他们只是看到同伴在跑却又无法阻止，独自坚持在已经支离破碎的防线里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只能无奈地也跟着跑，溃败的情绪就这样在劣势的一方蔓延。 这群利尼维亚骑兵的表现，甚至都不如一个奴隶英勇。 在古拉科骑上它高大的野猪准备给骑兵们最后一击时，那个为它牵野猪的奴隶，给它的野猪做了些手脚。 奴隶只是悄悄地吹了几声口哨，那头堪比大象的巨大野猪就发了疯似地到处乱窜，全然不顾背上古拉科的命令和鞭笞。 还有那些被古拉科圈养起来的猎鹰和犀牛，似乎也都能够听懂那个奴隶的意思，跟随着奴隶的口哨声变得狂暴起来。 这些疯狂的动物在兽人军队后方制造混乱，将兽人们的注意力从利尼维亚骑兵身上全部转移到它们自己的后方。 “我们的援军来了，反攻！” 维克多注意到了这个机会，虽然他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后面给兽人军队制造麻烦，但他选择相信那是来自敌人的敌人的帮助。 呼喊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许多人本就在战斗和逃跑之间徘徊，听到援军到来之后，自然会因为担心自己刚才的逃兵行径遭到清算，所以便立刻调转马头杀了回来。 交战中，杰拉尔德爵士率领的主力也及时赶到加入了战斗。 矮人石炮堵死了兽人撤退的去路，魔法师的光球飘向被困其中的兽人战士。 看到战局发生改变，原本都已逃得无影无踪的阿克尼子爵竟然又跑了回来！ 如果他真的在银像森林里当了逃兵，然后就这么一直躲在森林里，利尼维亚拿他还真就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银橡森林几乎是片法外之地，茂密的森林阻挡了文明和法律的脚步。 可养尊处优的阿克尼子爵哪里受得了从老爷沦为土匪的落差，更别提从此还要和一切繁华与舒适说再见的痛苦。 所以阿克尼子爵还是硬着头皮赶了回来，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不会有人在意到是他动摇军心，引发这样不可控的溃败。 然而他却忘了自己当初的言行都被旁人看在眼里。 当杰拉尔德爵士询问帕戈拉斯伯爵与维克多混乱是如何发生之时，他们都提到了阿克尼子爵的高声呼喊。 或许阿克尼子爵这次真不是第一个逃走的，可他确是那个不仅要自己逃跑，还要扰乱军心并试图以此来逃避惩罚的。 这样的罪过，即便是王家亲自册封的贵族也难逃一死。 在众人的见证下，阿克尼子爵被褫夺爵位。一左一右的两名士兵剥去了他身上华美的衣服，昂贵的丝绸只有贵族才受用得起，像他这样的罪人有何资格穿得如此得体？ 阿克尼匍匐在地，他高抬双臂，依然想用金钱开路，从大臂垂下的雪白肥肉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过杰拉尔德爵士素来看不上这样的行径。 甚至就连平常和阿克尼最臭味相投的贵族，此刻也无人敢站出来为他发声。毕竟愿意与堕落到这种程度为伍的，多半也非品行端正之辈。 比起拯救阿克尼，他们大概会对如何争抢施耐德家的遗产更关心。 况且，阿克尼好像没听清，杰拉尔德爵士在刚刚的判决大会上已经宣布了那些财产不再属于他——这些钱将被用来修缮银橡要塞，在森林中的阴影撕开一个口子，让利尼维亚的王权得以照耀这片混乱的土地。 “能不能松一松啊，这东西有点儿太紧了。”阿克尼戴上镣铐后，哀求着对旁边的军士说道。 军士和他手下的士兵们彼此相视，似乎对自己听到的声音难以置信，但随后便爆发了爽朗的哄笑。 “老爷，您当这玩意儿是镯子呐，还松一松？”一个士兵对着阿克尼的屁股就是一脚，他舅舅在施耐德家的土地里劳作时曾因动作慢而被阿克尼砸断了两根手指。 “要不我给您从腕子上片几块肉下来松缓松缓？”士兵掏出明晃晃的匕首在阿克尼眼前晃两下，还没等他动手阿克尼便瘫软在地泣不成声。 昔日他剜人眼球、断人手脚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软弱——他甚至还讥讽那些受刑者哭嚎的厉害，有时更会亲手割掉他们的舌头让他们安静下来。 只是可惜，他没机会亲自体会一下自己为治下隶农们施加的刑罚了。 不过利尼维亚的法律也绝不会亏待了他这样的逃兵。 已经走不动道的阿克尼被拴在驴后面，一路拖到银橡要塞门口。 杰拉尔德爵士命人在那里竖起了一根十字架——这是一种沉寂多年的刑罚，兴起于豺狼人帝国时代，通常用于惩罚逃兵、奴隶和叛徒，是一种极为痛苦且羞辱的酷刑。 为了保持士气，同时也是安抚其他贵族，杰拉尔德爵士将所有的罪责全部归于阿克尼一人身上（虽然此举倒也不算冤枉他）。 两根长钉穿过阿克尼的手掌，撑开他的双臂并缠上麻绳固定在十字架的横木上。 此外，还会有两根长钉洞穿他的脚踝，让他的两腿能够夹住十字架下方的立柱，延长他存活的时间，使他不会因自己的体重而滑落。 而重力压迫在胫骨断裂处时传来的巨大痛苦，又能有利于他保持清醒。 这样大军离开要塞时，每个士兵都会看到他垂死的痛苦。 提醒任何心存侥幸的懦夫，逃兵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以阿克尼的生平来说，也许他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这几天，是他那如腐肉般的一生中唯一有价值的日子吧。 被钉上十字架后，阿克尼仅剩的衣物被行刑的士兵撕下，他的舌头也被割去，以免乱吼乱叫过度消耗体力。 直到大军完全离去的数日后，他才因肌肉长时间保持高度紧张而痉挛，最终使得肺部无法正常呼吸而憋死。 他的尸骨无人掩埋，他的姓名无人知晓。他的身体已经在烈日下被晒得发臭，引来乌鸦和蛆虫分食。 第72章 奥利 曾经在银像森林里为虐一方的古拉科怎么也想不到，它和它的队伍在正规军面前连半个小时都撑不过。 此前利尼维亚人一直没办法消灭古拉科，是因为它总是带着队伍在银橡森林里神出鬼没地打游击，靠着地形的优势和灵巧的战术与利尼维亚人周旋。 而每次袭击的兽人规模都不大，利尼维亚人总是狠不下心来投入重兵围剿，毕竟军队的开销不见得比兽人的劫掠更低，所以也就捏着鼻子强忍了下来。 但如今古拉科竟然狂妄地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实力强大的结果，以至于觉得自己有了公开和利尼维亚叫板的资格，还把队伍集结起来想要大闹一番。 现在这个结果，完全是因为古拉科的狂妄自大导致的。 “我建议您应该把这些兽人都杀掉，它们绝非能够归顺和教化的善类。”奥利在银像森林中生活了很久，他对兽人有着充分的了解。 “我知道，但它们都是国王的俘虏，只有陛下有权决定该如何处置。” 杰拉尔德爵士的回复并非出于怜悯。甚至按照道德和法律，以兽人所作的行径来看，将它们全部绞死才算得上公正。 跟古拉科一起投降俘虏的兽人和哥布林里，虽说大部分都是些没什么用的家伙，最多也就是分发给附近的农民当作耕地用的“牲畜”。不过因为利尼维亚早已废除了奴隶制，所以此举并非可行之策。 然而有个名叫“特莱明”的哥布林，却在这群俘虏里价值非同一般[1]。 古拉科仓库里所有的炸弹都出自它的手笔；换言之，在矮人发明火药科技后，它通过火药的效果和自己对于矿物特性的理解，反向推出了火药的成分和配制方法。 虽然比起矮人的性能和稳定性上略差一些，可胜在生产成本更低，而且爆炸威力也足够致命，作为一般的军用品足以算得上合格。 杰拉尔德深知火药是迪纳斯王的一块心病，作为一种足以把任何人都变成“奥术法师”的神器科技，这也一直矮人国最核心的机密。 每年矮人王国都能够借用火药贸易对利尼维亚敲骨吸髓，那些黑沙子比等重的黄金还要昂贵，但实际上那东西的价格还不到这一标价的二十分之一。 为了改变这一局面，迪纳斯王试过很多办法，召集利尼维亚的匠人复制火药、派出间谍去矮人国偷火药，甚至是贿赂矮人国的官员... 但这些方法都无一奏效，两国甚至因此险些兵戎相见。 而眼下，除了矮人之外，竟然还有第二个能够制造火药的生物，杰拉尔德爵士当然知道这个小东西的重要性。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才不能随意处置这些俘虏，或许迪纳斯王能够用它们作为筹码，和“特莱明”谈判搞到火药的配方和生产方式。 杰拉尔德爵士虽然信仰荣誉，但还不至于迂腐到完全不知变通的程度。 ...... 在离开银橡要塞前，杰拉尔德爵士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如何安置从兽人手中解救的奴隶和俘虏。 不过幸运的是这群奴隶已经有了他们公认的领袖，就是那个在战斗中吹响口哨，引发动物骚乱的勇士。 他名叫克罗南，很多年前从沙漠地来的。 奴隶们对他的过去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曾经反抗过海盗，并热衷于帮助被欺压者夺回自由。 他来到银橡森林似乎也是在旅途中听闻这里不太平，而主动过来凑得“热闹”。 杰拉尔德爵士和克罗南商议了许多，他甚至愿意授予克罗南骑士头衔，让他帮助利尼维亚在这里修葺要塞并开拓荒地。 不过克罗南最终拒绝了杰拉尔德爵士一半的要求。 他愿意和被解救的俘虏们一起暂时留在银橡森林，帮助他们在这里建立定居点。 “但在要塞修好之后，我仍然会离开，我不习惯像个农民似得每天待在一处，等待着地里的庄稼成熟然后再种下一轮种子。”克罗南如此说道。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践行的，他是个热衷于追求自由的人。 而农民，无论有没有枷锁附身，他们都已经被土地所束缚。哪怕是领主也不例外。 尽管杰拉尔德爵士为他的洒脱感到遗憾，然而爵士并不想说服他更多，因为爵士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担忧，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事情，维克多提着半只油滋滋的烤鸡走到奥利身边。 “这是我从厨房那儿拿的，你要不要来一点儿？”维克多把烤鸡递过去。 但奥利刚要伸手，维克多却一下子缩了回来。 “你为什么不洗洗脸？” 奥利被维克多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懵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又犯了什么病。 “我本来就这么黑啊。” “不对，你还在隐瞒，别的精灵都擦去了脸上的油彩和泥土，但唯独你没有。” “我，我洗不洗脸关你什么事！” “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还需要伪装。” “你！？”奥利猛地一撑地，往边上挪了半个身子，皱着眉头看向维克多。 其实维克多早就看出来奥利是个女精灵了，一开始他还纳闷她为什么这么做，但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在危险又充满暴力和犯罪的银像森林里，娇弱的女子可很难带领精灵们存活下来，特别是还有很多贪婪的阔佬最喜欢花钱买她们当做奴隶。 如果他也是女精灵的话，那么他也会选择伪装成男性，这样才能够更好地隐藏在森林里来提高活下去的可能。 “你还在提防这些利尼维亚人？”维克多只能这样猜测，从之前奥利审问他的表现来看，奥利曾经在这里遭受过很多背叛，这些经历似乎令她不得不心存怀疑。 可这其实并不是奥利依旧伪装自己的真正原因。 “你肯定来自精灵权贵家族，只有权贵子弟才能找得到咏剑士教头教你那些招式，所以你可听说过‘双子王’的故事？”奥利重新恢复比较正常的坐姿，冷冰冰地看着维克多。 这种眼神虽然让维克多不太舒服，但他的好奇让他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维克多习惯把历史课当睡觉课，老妈每次都会训斥他，不过老爹却好像反常地没有太多批评过他。 “那是很久以前，久到精灵们还没有被分为曙光和暮光精灵之前。当时的女王生下了一对孪生女作为自己的继承人，那对姐妹原本亲密无间，她们甚至会互换自己的身份来捉弄宫廷里的侍臣。这样的关系直到老女王过世。” “然后因为权力的诱惑姐妹就反目了？”维克多说道，听起来倒像是历史书里该有的故事那样。 但奥利却瞪了他一眼。 看得出维克多确实经常在历史课上睡觉，前半段迷迷糊糊听个开头，临下课精神振奋听个结尾。 中间部分，早就被美梦糊弄过去了。 “不，继承王位的姐姐把她的王国分给了妹妹一半。” “而当妹妹拥有了权力之后，就发现这种能够将意志变为现实的力量的快乐，远远大于姐妹亲情能够带给她的快乐；姐姐仍然想挽回妹妹，但两位统治者的并存使得封臣们不知道应该听命于谁，于是姐妹之间才算是真正反目。那是精灵一族发生的第一次内战，也是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争端的开始。” “可是，不是说上古神明的向阳面是曙光精灵、背阴面是暮光精灵吗，我们怎么会...”这些故事显然和维克多知道的截然不同。 “但在那之前，精灵们并不在意这些区分；这些故事，都是那场战争后的史家刻意强调的。” “妹妹最后失败了，只好领着她的追随者离开浮空岛，跨越水晶海，迁移到比利尼维亚更遥远的北方，这就是双子王的故事[2]。”奥利继续说道，“如果说精灵从其中学到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王冠绝非可以分享的玩具。” “可这和你继续伪装下去有什么关系？”维克多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就是那个妹妹。” 这次轮到维克多瞪大眼睛了。 虽然他知道精灵一族的寿命很长，活过两百岁的精灵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几千年的精灵... “不不不，我不是故事中的妹妹，我是艾莉瑞雅陛下的妹妹。”奥利发觉到维克多误会了她的意思。 老女王诞下双生女后，为了避免昔日的悲剧重演，遂将两个女儿分开养育。 一个将作为王国的接班人，一个将永远只能默默无闻，这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是痛苦的，但对于一个王国而言却是必要的。 “可你姐姐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却只能是个籍籍无名的游侠，难道你就不会感到不甘心吗？”维克多知道这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哥哥终将继承父亲的一切，而他却只能依靠自己一样。 “如果你也是双生子，你就会明白的，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幸运的错误。”奥利的眼神里，其实多少还是有一丝不甘的，但更多的还是她已经接受自己命运的妥协。 但这种妥协不是为了让她自己的内心变得平静，而是为了整个艾瑞戴尔不再因王冠陷入纷争。 “其实这样当个游侠也不赖，没啥拘束，而且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行侠仗义可比治理国家有意思多啦。”说着，她翘起腿来，仰面躺在松软的草地上看着夜空。 “我的哥哥姐姐就是孪生兄妹，但父母从来没逼着他们这样啊。” 精灵们认为男女都应该享有平等的继承权，继承顺序只有嫡庶长幼有关，与性别无关；所以妹妹对哥哥同样也有竞争力。 “是嘛，我可不这么认为。”说着，奥利一把抢过维克多手里的烤鸡。 “再发呆鸡都要凉了！”说着就扯下那根肥美的鸡腿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部分丢给维克多。 “唉，不是，你倒是客气客气啊。”维克多看着手里剩下的那点烤鸡，顿时觉得它失去了灵魂。 缺了鸡腿、而且还丢了大部分烤得焦香流油的鸡皮。 “客气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不是你问我要不要吃的嘛~” 最肥嫩的鸡大腿已经露出了骨头，香气诱人的汁水顺着流到她的手面上。 说真得，维克多可真羡慕奥利撕鸡腿的手法，小时候他和哥哥姐姐抢鸡腿的时候，他总是只能笨拙地抢到一节鸡小腿，有时甚至更糟——只有一节鸡胫骨。 “想学啊，一根鸡腿可是不够的哦。”奥利露出了狡黠的表情，又盯上了维克多手里的鸡翅。 “你可不要太过分！”吓得维克多赶紧把鸡翅塞嘴里。 但还没等维克多把他的鸡翅咽下去，传令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找他。 “杰拉尔德爵士口令，请您立刻去找他！” 维克多连忙起身，他舔了舔嘴唇，想想半个月来吃的全是柴火棍似干牛肉，好不容易才有一次改善伙食的机会自己却没有珍惜。 半只烤鸡还没吃到鸡腿，真是太可惜了。 “这份学费够了吧，回来记得教我”，不过维克多还是把剩下的部分都丢给了奥利。 毕竟拿着食物走进杰拉尔德爵士的军事会议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由于阿克尼已经被褫夺爵位并钉在十字架上，眼下施耐德家的军队暂时缺一位有经验的指挥官。 而将因为利尼维亚领主们的家兵通常来自封地里的自耕农，如果把这些军队交给附近的贵族统御，那么未来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领地纠纷。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打算将施耐德家的部队暂时交由维克多指挥，他相信这个在骑兵部队即将崩溃时稳住阵脚的小伙子有能力做得更好。 虽然这一举动引起许多大人的反对，他们认为维克多连个骑士都不算，是不能指挥子爵麾下的骑士们的。 可现在是战争时期，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 第73章 黑暗骑士团 “黑暗骑士团究竟是什么来路，我不想一无所知地面对我的敌人。” 在会议结束后，维克多留下来询问杰拉尔德爵士。 杰拉尔德爵士本来并不想回答，但在维克多的哀求下，他最后还是说出了黑骑士的来历。 黑暗骑士团和神圣秩序曾经都被视为利尼维亚的两大支柱。 设立黑暗骑士团是为了对抗瓦拉杜勒的恶魔，那时的人类相信只有恶魔才能对抗恶魔，只有最勇敢、最虔诚的骑士才有资格穿上黑甲，被称为黑骑士。 一千年来，他们一个守卫王国的边疆，阻挡瓦拉杜勒的恶魔侵袭利尼维亚；一个守卫王国的信仰，阻止王国之内的奸佞小人祸乱朝纲。 长久以来，黑骑士和白骑士都被利尼维亚视为王国的守护者。 利尼维亚所有的男孩儿，哪怕是出身贫民窟的小男孩儿，都曾幻想过自己有一天穿上黑甲或是披上白袍的样子。 但这一切，到庸王时代就结束了。 那个懦弱昏笨的老王竟然听信了摩洛克的离间计，将恶魔和人类的冲突归咎于黑暗骑士团的存在。 他愚蠢地认为黑骑士发动这场战争是为了他们的荣誉和地位，还有借机将利尼维亚的国库耗费一空，好让他们有机会趁机取而代之。 老王被他的王冠蒙蔽了双眼，丝毫不理会事实的真相，和这场战争根本就是来源于人类与恶魔之间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 在奸人的撺掇下，老王不仅放弃了对黑暗骑士团支持，还在利尼维亚境内大肆散布黑骑士们的谣言，将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抹黑成沽名钓誉的小人和背弃信仰的叛徒。 而远在瓦拉杜勒的黑骑士们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被国王抛弃的真相，也从未忘记过对于王国的忠诚。 直到摩洛克率领恶魔大军出现在黑暗骑士团的总部黑城堡外，那座高耸的城堡在总司令——“公正者”布莱克本侯爵的带领下苦苦坚持了三年。 三年里，连城堡里的老鼠都已经被将士们吃光；可来自王国的援军，却迟迟不见踪影。 面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的困局，骄傲且忠诚的黑暗骑士团不甘投降受辱，在一个月圆之夜决心自裁殉国之时，布莱克本想起了那个曾经被他关押在城堡最深处的女巫。 他不希望自己忠诚的士兵们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并承诺如果她能够提供帮助，他将赦免她曾经的任何罪过。 在那场无人知晓的交易中，勋爵的高贵灵魂被腐蚀得千疮百孔，躯体也在迷雾中消散。 当布莱克本侯爵经历了人间最痛苦的死亡后，他和他所有战死的同袍再度站了起来。 但那些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群黑骑士了... 任何契约都是双向，骑士对领主有效忠的职责，领主对骑士亦有保护的义务。 而且，黑骑士们的誓言是“至死方休”，如今的他们已经死过一次，对于利尼维亚除了仇恨别无情感。 这次黑骑士们重回利尼维亚，许多人相信他们是来复仇的，迪纳斯国王也知道是父王犯下的错误才造成了他们当年的苦难，他希望自己能够弥补什么。 只是一切的谈判都失败了。 包括一年多以前，马利克将军带领战锤要塞远征万魔殿的赎罪战争。 利尼维亚并未达成她与黑暗骑士们的契约，所以布莱克本侯爵也不想原谅利尼维亚犯下的错误。 传言布莱克本侯爵在那场大战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昔日的“公正者”早已从这个世上消失。 可即便是如今的“黑暗降生”布莱克本，也依然说到做到！ ...... “所以兽人们才会说黑骑士是来复仇的。” 杰拉尔德爵士点了点头，“这很可能是场恶战，而且我们也并不是正义的一方。” “需要向艾瑞戴尔求援吗？”维克多又问道。 “我想不必了，这毕竟还只是利尼维亚的家事，哪怕利尼维亚真的因此遭受劫难，也是我们应受的惩罚。”其实王国之内，许多看重荣誉的骑士都不愿因此与黑骑士们开战，阻碍被领主抛弃的骑士讨回公道，这本身也不是一件荣誉的事。 只是王国的骑士迫于自己的誓言，也不得不选择走上战场。 但从心底里，他们也敬佩黑骑士们是伙真汉子，这样的复仇是不失骑士身份的行为。 当然，那些如此认为的骑士还不知道黑骑士勾结土匪和兽人的事。 杰拉尔德爵士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不过这只是骑士的看法，却不该是国王的看法，迪纳斯陛下肯定已经向艾瑞戴尔求援了，即使他没有，他的谏臣也必须提醒他该这么做。” 骑士可以追求公正和荣誉，但国王却必须关心他的王国。 无论在骑士们看来黑骑士的要求多么正当，但黑骑士要利尼维亚付出的代价总要有人承担。 而骑士们显然不是承担这些代价的人，因为屈辱的骂名是国王背负，沉重的赋税是农民承担。 维克多明白了隆尼男爵的意思，这还真不是个好故事。 利尼维亚城外的黑暗骑士团至少有三万人，不过好在并非所有人都是披甲执锐的精锐骑士，而且他们看上去也并非都是传言中那些亡灵组成的军队。 至少在迪纳斯王派出去的斥候眼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需要吃饭和睡觉的普通人。 这也让迪纳斯王能够放心地同黑暗骑士团派出的代表谈判。 虽然黑暗骑士团派出大军前来复仇，可迪纳斯王依然不放弃任何能够和平解决掉他父亲遗留下来的错误的机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利尼维亚有三分之一的军队在战锤要塞，他们跟随马利克将军在远征中损失惨重，一时难以回援；杰拉尔德爵士则带着另外三分之一在银像森林清理道路，避免首都在即将到来的保卫战中陷入被完全包围的处境。 所以迪纳斯王现在手里只有王国不到三分之一的军队，这点兵力显然无法与黑暗骑士团正面对抗。 虽然城内有二十门超大口径的矮人榴弹炮，还有魔法学院的数百名奥术法师，以及和黑骑士同样古老的神圣秩序，但仅凭这点兵力根本不足以守住整座城市。 真要打起来的话，主力还是那些临时招募的征召兵，他们虽然人数多达两万，但缺少经验和训练使得他们只有一个可怕的数量，却缺少可怕的实力。 这些征召兵的父辈大多参加过艾瑞戴尔的远征，他们便错误地以为这场战争也是如当年一样，能够令他们轻易收获荣誉。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当年艾瑞戴尔的内战，等利尼维亚的大军赶到时，精灵们早已自己克服了最艰难的部分。 今天这些利尼维亚小伙子们面对的，可是比当年更严峻的形势。 黑暗骑士团毕竟不同于暮光精灵，瓦拉杜勒是一个不知和平为何物的世界，多少年来除了黑暗骑士团，鲜有人类胆敢涉足那片土地，即便是数千年前的精灵女神也无法将其征服。 为了在瓦拉杜勒寻求摧毁艾莉娜之泪的方法，乌兹南更是带了一百多个法力高强的奥术法师才敢深入其中。 但黑暗骑士团，却在那片土地上建立起城堡和市镇，并修筑了足以抵挡恶魔的防线。 除了感叹利尼维亚先辈的智慧和勇气，便只有遗憾，这些优秀的开拓者如今已经站在了利尼维亚的对立面。 为了这场战争，黑暗骑士团出动了五千名骑兵和七千名弓箭手，再加上他们从黑城堡附近征召的辅兵和轻装步兵，总兵力几乎达到三万人。 虽然这还不是黑暗骑士团所能调动的全部兵力，但当年布莱克本远征万魔殿时，也只是带领了一万多人而已... 在马格努斯的陪同下，迪纳斯王走进了他与黑暗骑士团约定好的谈判地点。 确切地说那只是一座帐篷，双方的士兵高举旗帜站立在帐篷两侧，为自己的领主撑住他们的脸面。 虽然迪纳斯王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从黑骑士们眼中看到的杀气，是他在许多白骑士眼中都看不到的。 迪纳斯王原本准备了许多说辞想要与布莱克本侯爵谈判，可一进入帐篷他却连侯爵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你们面见的人是一位国王，国王是有尊严的，布莱克本侯爵以为他是谁，他为什么不亲自出来见他的国王？”马格努斯大声呵斥。 “总司令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黑暗骑士团的使者回答道。 按照利尼维亚的规矩，这样的怠慢完全就是对国王的羞辱，而且也不能算作有丝毫谈判的诚意。 “那既然如此，你们又为何要陛下的谈判，大可直说侯爵有事让陛下也派遣一使者前来即可。” 听到马格努斯的质问，那个使者直接大笑了起来，“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无法羞辱利尼维亚这位高高在上的国王？” “我们可不会忘记当我们在前面为王国浴血奋战的时候，某位国王竟然在背后偷偷地出卖了我们，这难道不是更大的羞辱吗？”黑骑士的使者继续说道。 迪纳斯王的牙齿都要咬碎了，他只能紧握双拳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他是来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的，不是来这里扩大事端的。 如果在谈判桌上让布莱克本讨到面子上的便宜就能缓和双方的矛盾的话，迪纳斯王不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代价和羞辱。 “那么我想我已经受到了羞辱，并发誓今后绝不追究因此任何责任，这样看来我们该是扯平了。现在让布莱克本出来，向我屈膝臣服，利尼维亚依旧愿意接纳她迷途的孩子。”迪纳斯王说道。 “陛下，您确实与您父亲不同，此等令人钦佩的大度足以补偿布莱克本大人所受的侮辱。”使者的回答虽然恭敬，却让迪纳斯王听完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但就如您一样，布莱克本大人从未将个人的荣辱至于他的臣民之上。” “可谈判桌前的道歉，弥补不了英灵们心中的怨恨，也无法让死去的弟兄们复活；更重要的是，我们实在没有权利替那些因为您父王的背叛含恨而死的兄弟们原谅他的罪过。” 迪纳斯王已经明白了，这场战争已经无法避免。 黑暗骑士团在得知被先王抛弃的那一刻，便被怨恨而蒙蔽了双眼，他们答应自己的谈判请求，大概也仅仅是出于曾经身为利尼维亚的骑士的荣誉所致。 ...... 隆隆的炮声在银像森林北侧都能听到，守卫王城的矮人榴弹炮和杰拉尔德爵士的那些石炮可大不一样。 石炮只能打出石头弹，易碎的石头可以落在地上碎裂成一团“灰棉花”状的碎石尘埃；但榴弹炮却能够发射能够爆炸的炮弹，命中目标后会在空中发生真正的爆炸，从天而降的高速铁片和木屑可比在地上裂开的碎石威力更大。 而且声音也要更响。 维克多甚至还不能看到利尼维亚城，河那边传来的隆隆炮声就已经告诉了他对岸发生的一切。 “我们算是来晚了吗，需不需要立刻渡河去支援他们？”维克多焦急地询问杰拉尔德爵士。 杰拉尔德爵士没有回答维克多，而是独自登到高处，却并未在附近发现任何黑暗骑士团斥候的踪迹。 大军攻城时最忌惮侧后方突然出现敌军，黑暗骑士如果真的是传说中那样强大的军队，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不仅是杰拉尔德爵士在疑惑，奥利的直觉告诉她河对面安静的不正常，所以她也登上高处想要仔细眺望对岸。 但那边的河滩上除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和几棵零星的树木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如果说黑骑士们为了围城做了点什么的话，那就只是他们把城南的木桥给烧了，可银像森林最不缺的就是木头。 烧掉一座桥，南方来的援军也能很快再搭起一座浮桥来。 莫非是黑骑士们还不知道他们部署在南方的同伙已经被消灭了，所以就大摇大摆地把自己的侧翼暴露出来？ 那他们是该有多么愚蠢，竟然敢把侧翼交给兽人和土匪来防守。 奥利想不明白，杰拉尔德爵士也想不明白，只有维克多不受这些问题的困扰，因为他连奇怪的地方都没有发现。 河对岸隆隆作响的炮声一直在提醒他们战斗的紧迫，杰拉尔德爵士最后还是下达了冒险渡河的命令。 维克多本想着主动请求跟随先头部队渡河，却被杰拉尔德爵士制止，“你留在我身边，在你独立带领一支队伍之前，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维克多撇了撇嘴，没有意识到情况不妙的他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他现在只能听从杰拉尔德爵士的安排。 率先渡河的，是那些主动跟随阿克尼溜走、但没有被追究责任的逃兵。 维克多心里真是感到不平衡，为什么让这些人最先扛着大旗见到国王，就好像他们是杰拉尔德爵士麾下最忠诚勇敢的战士一样。 逃兵们战战兢兢地走上木船和羊皮筏，小心翼翼地划到了对面的河岸上，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 把逃兵绞死固然省事儿，可在战争时期频繁如此也实在过于浪费。 所以在危险的地方用逃兵探路，也就成了一种更合理的惩罚措施。 但是，这片地方，真得就像它看上去一样安全；至少登陆的逃兵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渡河！” 维克多本来是带着激动的心情上船的，因为在听说了那么多黑暗骑士团的故事之后，他更想亲眼看看这些传说中的骑士，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本事是不是真的与他们的威名相称。 可很快，维克多就不想见到黑骑士了。 杰拉尔德的大部队刚刚踏上平静的河对岸，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地上散乱的石头就忽然跳动起来，拼装成数以千计的蝙蝠。 看到这些遮天蔽日的石像鬼，维克多也忽然明白了，“令恶魔感到敬畏”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74章 王城会战(上) 遮天蔽日的石像鬼，毫不留情地冲击着杰拉尔德爵士的部队。 它们轻而易举地撕开骑士的铠甲，扯碎士兵的肢体，即使是矮人佣兵的石炮也难逃被拆解的命运。 这样的战斗和维克多最初预想的压根儿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机会和黑骑士在马背上用长枪和宝剑决一胜负，亦或是化身为铁幕中的一员压向敌人的步兵方阵。 事实上，维克多到现在为止只在做一件事，就是和所有人一样惊恐着四处躲闪。 从天上俯冲下来的石像鬼，还有它们随手丢下的石炮零件和血淋淋的铠甲碎片，每一样都是能要他命的东西。 石像鬼刺耳的尖叫，完全掩盖住军官们的命令。 士兵们乱作一团，除了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根本不知道还能做任何事。 混乱之中，摔倒后被踩踏致死、落入河中活活溺死的人不计其数，一时间维克多也听不出来周围究竟是石像鬼的尖叫还是同伴的惨叫。 ...... 城墙的另一面，迪纳斯王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迪纳斯王本想以骑士的精神同黑暗骑士团在城外决战，其实也是因为迪纳斯王深知城内的粮食储备打不起围城战，而且利尼维亚城又地处王国腹地，黑暗骑士团作为围城的一方，能够便利地就近获得大量补给，同时对利尼维亚的经济基础造成重大打击。 久拖下去，在迪纳斯王眼里是最糟糕的做法。 迪纳斯王把奥术法师们分列于左右两翼，在马格努斯的法阵加持下他们就像最两座坚固的堡垒，作为利尼维亚军整条防线的框架。 利尼维亚军防线中央，是利尼维亚的王家弓箭手和从首都征募的所有征召兵；为了坚定这些征召兵的战斗意志，迪纳斯王更是关死了所有的城门。 城墙上，就是首都里所有的矮人榴弹炮和石炮；他们不仅可以用来打击黑骑士的步兵集团，也被用来坚守住利尼维亚军最后的底线。 而王国的神圣秩序骑士团，则被置于阵线之外，用以应对黑骑士们的骑墙冲击。 部署完毕后，迪纳斯王主动将中路向前移动，在御林铁卫的支援下，上万名征召兵突出于全阵之前。 在听到前进的命令之后，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征召兵满心欢喜地向前迈进，他们的心里都是对财富和荣誉的渴望，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更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官将带他们走向什么样的命运。 黑暗骑士团的指挥官达克爵士，那是个高大的老人，也是布莱克本身边最有资历的将领之一。 他是个中规中矩的指挥官，因为仅仅是对付利尼维亚人的话，这样的指挥官便足够了。 当达克爵士看到迪纳斯王将他的中路前置时，这位爵士立刻果断地派出了他的骑士部队冲击正在移动中步兵方阵。 按照达克爵士的判断，迪纳斯王的计划是通过安排步兵的主动出击，诱使他的骑士提前出战，然后趁机派出利尼维亚的神圣秩序骑士团从侧面伏击黑暗骑士。 巧妙的战术，但达克爵士对黑骑士的战力有着充足的信心：迪纳斯王的征召兵没有能力给他的骑士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也就是说黑骑士们完全有时间在挫伤步兵的士气之后，再调回头来与神圣秩序决战。 并且果断地冲锋，能够将黑骑士暴露在奥术法师射程内的时间缩到最短。 这次出征黑骑士们并没有携带他们的巫师，因为重回利尼维亚只是为了报仇，但瓦拉杜勒却是黑暗骑士团的立命之所。 而且达克爵士相信，如果黑骑士能够在利尼维亚大军的眼前击溃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神圣秩序，战争将以最快的速度结束。 虽然黑暗骑士团的战力强大，但他们的本部是在危机四伏的瓦拉杜勒，如果万魔殿的魔王意识到黑暗骑士团分出了一半的兵力去打千里外的利尼维亚，那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事实也确如达克爵士所料，刚刚还信心满满的利尼维亚征召兵，在看到铁墙一般的骑枪冲锋后，什么狗屁金子和荣誉，活下去的想法便立刻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黑骑士们的冲锋果断而迅速，部署在阵线两侧的奥术法师没有机会打击他们。 等到能够发射死亡射线的法阵准备好时，黑骑士也已经冲到步兵队列之前，让利尼维亚的奥术法师们由于担心误伤到友军而根本无法展开攻击。 多亏了王家弓箭手及时出手，才勉强稳住了立刻就要土崩瓦解的征召兵防线。 就在这些惊魂未定的步兵勉强重整队列的时候，黑骑士们立刻又调转了马头冲向从他们侧翼冲出来的利尼维亚骑士。 这是黑白骑士的第一次交锋，一千年前的利尼维亚人一定想象不到，他们所建立的两个用于保卫利尼维亚的骑士团，今天竟然会在首都的城墙外血战。 征召兵们欢呼着望向那些被唤作神圣秩序的白骑士，在他们心中，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战胜这些强大的战士。 可这一次，只有七百名白骑士却要面对两千名黑骑士。 迪纳斯王虽然坚信白骑士们能够再次创造奇迹，但神明或许自有安排。 骑士对决的关键在于勇气，作为战场上最重要的精锐力量，虽然骑士们在冲锋时总会紧紧握住骑枪瞄准敌人的身体；但如果对面也是手持长枪、身披重甲的骑士的话，鲜少有莽夫会真得直接冲上去来个同归于尽。 大部分骑士更喜欢的做法是在双方即将接触的一刻勒住马头，只是在对方眼前打个照面后再撤回去。 然后重复这样的进攻，直到某一方的体力和勇气先被耗尽，让他们等不到最后一刻就提前停下。 而一旦这种事情出现，那么这场骑兵对决的结果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第一次全力冲锋时，所有的骑士都能做好战死的觉悟，这也是重骑兵最有威慑力的一次冲锋。 第二次全力冲锋时，就会有些牵挂较多的骑士，因为担心自己能否再次受到幸运之神的垂青而犹豫，进而表现出胆怯。 如果还需要第三次冲锋，这也就意味对手的纪律和勇气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恐惧和疑虑的心情便会在骑士们心中无声地蔓延。 这之后的冲锋，骑士们会因为胆怯，不自觉地拉大同伴间本来的空隙。 不是只有懦夫会这样做，任何一个没有丧失理智的人都会如此；此时骑士已经不再坚信胜利属于自己，他们的心态已经从渴望交锋变成极力避免彼此的骑枪真正相遇。 撑过三次冲锋后队列仍然如同铁壁般齐整，已是白骑士们所能做到的极限。 可如此六次交锋之后，黑骑士们的战线却依旧巍然不动。 面对这样的敌人，白骑士已经没有力量和信心发动下一次冲锋了。 黑骑士在常年与恶魔的交战中，早已磨练出更强大的心理素质。 他们虽然同样畏惧敌人和死亡，但比起强大的敌人，他们却更害怕因违反军纪而遭受的惩罚。 在第七次冲锋中，利尼维亚的白骑士溃败了。 不过好在，白骑士们溃败的位置是在利尼维亚军阵的右翼，这个地方已经离开大部分征召兵的视线，而且距离奥术法师很近。 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被征召兵们看到白骑士溃不成军的样子，那么真如达克爵士所言，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但这里有马格努斯和他的奥术法师，还有迪纳斯王部署的御林铁卫。 他们才是利尼维亚军真正的意图。 当黑骑士忙于清理已经溃败的白骑士时，早已准备好的死光法阵将在这里给黑骑士送上第一份大礼。 遭受了突如其来的死光打击之后，人员的缺损使得黑骑士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短暂的混乱。 但作为一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军队，这种混乱持续的时间极短。 所以对时机的把握格外重要。 马格努斯和他的奥术法师必须抓住最正确的时机，才能保证提前藏匿起来的御林铁卫及时地赶到。 这个及时必须是在黑骑士刚刚遭受死亡射线攻击的时候，既不能提前出现打草惊蛇，也不能等到黑骑士已经重新恢复他们的指挥体系之后。 但御林铁卫的移动速度不快，所以掌握攻击节奏的人，就是马格努斯和他的奥术法师。 马格努斯必须掌握好发射死光的时间，让御林铁卫在黑骑士陷入混乱的几分钟内恰好出现。 趁着这些黑骑士尚未从震惊和混乱中恢复秩序空当，把他们彻底地扼死在这片远离主战场的地方。 选在远离主战场的侧翼，是为了让御林铁卫和白骑士有足够的时间吃下他们；一旦这一行动被达克爵士发现，达克爵士的指挥技艺虽然无甚特殊之处，可他绝不是反应不过来的白痴。 好在，计划进行地一切顺利。 看着狼狈逃窜的黑骑士，迪纳斯王提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了下来。 这一招太过冒险，除了他大概根本没人敢这样指挥吧。 不过却足够有效！ 忙着追击白骑士的黑骑士们没有注意到突然杀出的御林铁卫。 高速冲击的重骑兵能够冲垮重步兵组成的方阵，但如果陷入混战的话，这些重骑兵胯下的战马反倒成了累赘。 战马不仅比人要笨得多，同时还很脆弱。 瓦拉杜勒没有足够强壮的良马，所以为了不过多影响它们的速度，它们不能像背上的骑士一样身穿铁甲。 在这种情况下，只需要一柄双手斧，就足以惊到战马让它自己把背上的骑手摔下去；甚至力气大一些人还能直接折断马头，把马背上的骑手摔个不轻。 黑骑士的重甲在马背上是保护他们安全的护身符，但落到地上就成了一件大麻烦。 虽然强壮的骑士也能穿着这些几十斤重的玩意儿支撑一会儿，可全身甲胄要比那些步行骑士甲重得多，但在步战中提供的防护却相差无几。 人的体力很有限，不需要多久的功夫，由于这几斤重量造成的差异就会体现出来。 刚才还占据优势的黑骑士，渐渐因体力不支而在混战中被御林铁卫和下马后的白骑士们击溃。 ...... 利尼维亚城的南方，杰拉尔德爵士命令所有的弓箭手和魔法师上船，他们需要击落飞在天上的石像鬼。 而步兵和骑士们，则需要继续留在岸上拖住那些东西。确切地说，是为了能够拖住石像鬼而不得不留在岸上的活靶子。 维克多身处其中，感受到了无力的恐惧，以及被抛弃的无助感。 到处充满了绝望地哀嚎和凄厉的惨叫，河滩上散落着许多他根本认不出来的东西；除了天上那些尖叫的石像鬼，地上这些一脚下去湿滑血腥的肉块同样令人颤抖。 即便如此，维克多也必须让自己镇定下来，一个只能在这里双腿打颤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天上的石像鬼虽然数以百计，而他努力只注意那个想要朝自己扑过来的石像鬼。 附魔的宝剑能够砍断石像鬼的身体，魔法生物会在魔法面前露出破绽。 他竭尽所能地克制自己不被压垮，但并非所有人都有他这样的勇气和毅力。 更多的士兵已经因为恐惧而失去继续战斗下去的能力，他们的阵型逐渐松动，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空当，使得石像鬼的袭击更容易得手... 弓箭手和魔法师虽然能打得着飞在天上的石像鬼，可是它们毕竟是由石头组成的魔法生物，常规的攻击很难伤得了他们。 每当箭矢命中那些石头时，都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划痕；而在空中快速机动石像鬼对于大部分需要吟唱咒语才能施法的奥术法师来说又太快了。 直到奥利发现，石像鬼的眼睛是它们最脆弱的地方，这才令王国的弓箭手和精灵游侠们手中的长弓有了用武之地。 可即便他们发现了石像鬼的弱点，石像鬼的数量也依旧太多，坚守在河岸上的步兵根本没有能力为弓箭手和魔法师们拖延足够的时间。 因为石像鬼屠杀步兵的速度，比弓箭手和魔法师击杀它们的速度要快得多。 在万般无奈之下，杰拉尔德爵士只得带领他的部队重新撤回河流南岸再作打算。 这是他的失误，无论如何这次行动都是在他仍有疑虑时冒险行动的。 他明明想到了敌人可能部署的埋伏，却因为没有看到敌人，或者说没有识别出来敌人的埋伏就轻率地作出决定。 但事实上，这是杰拉尔德爵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石像鬼是超出利尼维亚人想象的生物，这里没人见过它们，没人能够预料到自己认识之外的东西。 毕竟这些石像鬼，也是黑暗骑士团最近才从某位黑巫师手中搞到的神奇生物。 第75章 王城会战(中) 但维克多所经历的一切，仅仅只是发生在战场的一隅。 回到利尼维亚城东面的主战场，散落的黑骑士已经开始狼狈地撤退。 大群身披白袍的骑兵紧随其后，从利尼维亚的右翼冲出。 迪纳斯王知道时机已经到来，他向征召兵们下达了反攻的命令。 尽管征召兵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右翼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左右两翼的奥术法师们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前进；但他们知道一点，神圣秩序再次击败了王国的敌人，而他们现在要追上去将这一伟大的胜利推向它的高潮！ 达克爵士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利尼维亚人一定是在他们的侧翼布下了埋伏。 人数相近的情况下神圣秩序或许能和黑骑士打个不相上下，但如果兵力差距接近一比三，那么神圣秩序绝无胜利的可能。 可黑骑士溃败的结果已经发生，那就只能说明，白骑士的撤退根本就是诱敌的诡计！ 只是他们每一次后撤的距离都不算太长，而且他们将诱敌的后撤，隐藏在每一次冲击失败后重整队伍造成的后撤之中，这就让这一战术意图更难被发觉。 在迪纳斯王的命令下，上万名征召兵分成十个大队开始前进，即便刚才经历了一些损失，而且甚至还一度到达崩溃的边缘，但他们现在又认为胜利已经不再遥远。 利尼维亚的征召兵和王领神射手一起逼近黑暗骑士团的步兵中军，领队的指挥官特意强调敌人已经被吓住了，只要他们保持好队形、把脚步踏得再响一些，敌人就会直接因害怕而撤退，最可怕的肉搏战将根本不会发生。 但事实却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美好。 达克爵士指挥的黑暗骑士团没有利尼维亚人想象的那么无能，他们还不至于因为一次进攻受挫就失去战斗下去的勇气；利尼维亚人不能够用他们的常识去衡量一群能够生活在瓦拉杜勒的同胞。 当利尼维亚的征召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到黑暗骑士团面前不到一百米时，同样披着黑袍的暗影弓箭手用箭雨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即便在王领神射手的掩护下，利尼维亚征召兵也再次陷入了恐惧之中。 领队的军官拼命呼喊着，试图用荣誉和奖赏重新激励这些年轻人，稳住部队的士气。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就算自己费尽口舌，也拦不住征召兵们溃退的脚步。 直到那些征召兵被督战队截住，而后仍要退缩的人被一刀砍掉脑袋，溃散才逐渐停止。 站在利尼维亚人身后，那些身穿蓝色怪异铠甲的督战队，在斩杀后撤者时毫无半分怜悯和犹豫。 留在阵地里是死，当个逃兵也是死，起码留在阵地里死了还有抚恤金和英雄的名号，而且在战斗的过程中，很多士兵也意识到原本落在后方的奥术巫师，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奥术巫师正操控着他们精妙的法阵，向着暗影弓手的队伍里射出一道又一道死亡光线。 这也给了征召兵们坚持下去的勇气，他们知道奥术法师的强大，也愿意相信奥术法师能够挽救他们。 其实这并非是奥术巫师们过来支援他们了，而是征兆兵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又退回了自己最初的位置。 只是酣战中的利尼维亚征召兵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攻势猛烈而凌厉的暗影弓手和黑骑士步兵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 不过与此同时，达克爵士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件事。 将战术后撤与受到攻击后的后撤相结合，多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白骑士将黑骑士引诱到战线的一侧那样。 达克爵士仿佛已经意识到利尼维亚人想要干什么了，但他却在下达命令的时候犹豫了起来。 单纯从战术上考虑，以相近的兵力实现一场包围战无异于纸上谈兵，更何况利尼维亚人不论在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占优势，他们真得是想要包围自己吗？ 还是说，之前白骑士的胜利不过是用巧计的侥幸；这一次利尼维亚军的边打边撤就是他们真得扛不住了。 毕竟征召兵和白骑士有着本质的区别，白骑士是有信仰的战士，他们能够承受更多的牺牲完成更宏大的任务；可征召兵只是一群临时招募的热血青年，说到底就是一群当做炮灰的民兵。 达克爵士不相信利尼维亚人有办法让征召兵也能在后撤过程中不出现溃散，这样大范围的战斗，一旦一方阵线出现溃散，再高妙的战术策略也挽救不了他们的败局了。 当满怀信心的征召兵再一次被暗影弓手们击退时，在达克爵士看来，利尼维亚的征召兵已经到了溃散边缘。 达克爵士当然不想放弃这样的机会，更重要的是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弃。 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撤兵，可不仅仅是把已经取得的战果拱手让人这么简单。 虽然再次击退利尼维亚征召兵后，战斗的天平已经明显向黑骑士一方倾斜。 可在最前线奋战的官兵不可能知道战场的全局。 他们收到撤退命令后，很容易误以为是敌人出现出现在了己方身后，从而动摇军心。 那样的话，黑暗骑士团可就不是有序撤退，而是彻头彻尾的溃败了。 眼前的利尼维亚人被逼得节节败退，但他们的实力却依然存在。 如果下达了错误的后撤命令，很有可能被利尼维亚人抓住机会立刻反扑，到时候谁输谁赢可就不好说了。 一束突如其来的死光，打断了达克爵士的犹豫。 达克爵士忽然意识到，那些远离中央战场的奥术巫师，他们的位置似乎从未变化过。当利尼维亚人处于进攻的优势地位时，他们不会跟上去扩大战果；当利尼维亚人节节败退时，他们也不会后撤提供保护。 他们的位置始终不变，哪怕友军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射程也绝不向前靠近半步，就好像有什么更加重要的任务一样。 利尼维亚从来不会把他们珍贵的魔法师当做战斗的主力，那么他们留在那里的原因一定是... “撤退！” 达克爵士立刻明白了利尼维亚人的意图，他最初的怀疑没有任何错误，利尼维亚人想在这里打一场疯狂的包围战。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征召兵根本就不是包围圈的一部分，紧闭着大门的城墙才是。 这些征召兵在撤退时都向两侧疏散，原本达克爵士只是以为这是由于城墙在他们身后的缘故，现在看来，征召兵向两侧疏散完全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魔法师，以便让包围圈更加坚固。 “撤退！” 达克爵士不顾传令官惊讶的表情，咆哮着下达他的命令。 他的身后还没有出现最后一支用来阻挡他们退路的部队，虽然他不清楚利尼维亚人还能从哪里搞到更多的士兵，但如果利尼维亚人一开始就想打一场包围战的话，那么那支部队一定是存在的。 只是现在还没有出现而已... 达克爵士的判断是对的，只可惜他做出决定的时候浪费了太多时间。 当他的命令传达出去的时候，黑暗骑士团的背后已经出现了数千名骑兵。 黑骑士们从来没见过那些林立的旗帜，他们虽然和利尼维亚人一样彩旗飘展，形制也与人类贵族的家徽相似，可那些旗帜里，却没有一面他来自认识的利尼维亚贵族。 这支军队并非来自利尼维亚，也不是与黑骑士勾结的土匪和兽人。 即使是在瓦拉杜勒，达克爵士都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骑兵：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看起来倒是很有人类骑兵，甚至是骑士的样子；可这些骑手的胯下却并不是战马，也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些水牛般大小的甲虫！ ...... “这一仗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虽然迪纳斯的身形已经胖到让克莱蒙难以辨认，但他的声音和胡子到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您见笑了，黑暗骑士团越过冰雪山脉后就没遇到任何阻挡，所以傲慢轻敌也是必然的，我只是利用了他们的弱点而已。” 迪纳斯王一巴掌按在克莱蒙肩膀上，那力道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我都有点儿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把你留下来了！” 迪纳斯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年把克莱蒙推上那个位置，无论是迪纳斯还是艾莉瑞雅公主，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 早在暴云寺院发现黑暗骑士团离开瓦拉杜勒西进的时候，迪纳斯王就已经向艾瑞戴尔求援。 原因无他，因为迪纳斯王太清楚利尼维亚军的战斗力了。 利尼维亚本土数百年没有发生过大战，上一次参与精灵内战时又侥幸地错过了战争中最残酷的部分，而最后的胜利又给了很多利尼维亚人错误的认识。 很多利尼维亚人真得以为他们在那场战争起到了多么关键的角色，甚至也让他们相信利尼维亚军有着冠绝整个文明世界的实力。 但实际上迪纳斯王还能保持清醒，战锤要塞中的利尼维亚军队已经算得上是精锐，马利克亦能称为王国的良将，可他们却尽数折损在万魔殿的岩浆里。 剩下的残兵败将，恐怕连水晶海上的海盗和沙漠中的游牧民族都搞不定了。 这样一支军队，还要指望他们对抗能够以人类之躯战胜恶魔的黑暗骑士团，简直是在白日做梦。 所以迪纳斯王只能求助于艾瑞戴尔的帮助，至少精灵们拥有一支真正刚刚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军队。 但迪纳斯王没有想到的是，虽然艾利丹收到消息后，就立刻要准备集结艾瑞戴尔全境的士兵支援利尼维亚，不过他却被艾莉瑞雅女王拦了下来。 小女王在银像森林里真得学会了很多人类的伎俩后，她比艾利丹将军更像统治者。 对精灵们来说，举国发兵是不理智的，无论从哪一方面而言。 派出大量的士兵会给尚在恢复中艾瑞戴尔造成巨大的压力，而且一旦战况有变，甚至会让艾瑞戴尔也跟着陷入危机；同时如果精灵派出大量士兵参战的话，那么利尼维亚就不需要在她的战争中损失太多兵力，这时有人想趁虚而入的话... 虽然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很令人不齿，但艾莉瑞雅公主联想到她在银像森林的经历，多留心一下总是没错的。 所以小女王只答应派出暮光精灵的军队，对现在的艾瑞戴尔而言，曙光精灵才是她统治的核心，进一步削弱暮光精灵的力量反倒有利于艾瑞戴尔的安定。 而对暮光守护克莱蒙而言，虽然他主观上不太想回到利尼维亚，可他亦有着自己的打算。暮光公国的发展需要更多的劳力和市场，如果能够和人口稠密的利尼维亚建立起更深的合作关系，那么对双方都大有好处。 毕竟对于克莱蒙而言，他在暮光森林能够安稳统治的关键，是他能够不断地喂饱各方势力，并且让所有人都相信下一顿大餐会更加丰盛。在他将自己的根系完全插入这片土壤之前，一旦这种期望被打破，他便会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甲虫骑兵冲进了黑暗骑士团的防线，将黑骑士的身后搅得天翻地覆。 “阁下，我们是不是应该用那个东西？”身旁的军官抱过来一个黑匣子，略有些慌张地看向达克爵士。 那个东西，是布莱克本侯爵从矮人工匠那里买来的一台战争机器，但那东西还只是个试验品。布莱克本侯爵想要一台能够对抗摩洛克大杀器，而矮人则需要实战检验他们的原型机；所以双方一拍即合，矮人把这台原型机低价卖给黑骑士，让他们带到利尼维亚检验一下这东西可能存在的故障。 比如它那极度糟糕的敌我识别系统，还有时常不听使唤的关机键[1]。 达克爵士在试验场里见过这东西的无差别攻击，不到万不得已，他一点儿都不想用这个大家伙。 当然，达克爵士不愿意用这个东西也是基于黑暗骑士团的实力。 这不是黑骑士面对过的实力差距最悬殊的战斗，也不是他们经历过处境最艰难的一场战斗。 达克爵士依旧相信他们能够战胜眼前的利尼维亚人，让他们为了过去的傲慢和背叛付出代价。 黑骑士们的前方已经是利尼维亚高耸的城墙，他们就算再硬也顶不开岩石垒砌的高墙；两侧是能够发射死亡光线的奥术法师法阵，而黑骑士又偏偏没有带能够对抗魔法的女巫来；所以只有身后的骑兵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地方。 达克爵士命令黑骑士们转向，冲垮身后的甲虫骑兵后再绕到两侧，击败那些围堵在黑暗骑士团两旁的利尼维亚步兵。 虽然克莱蒙重建的甲虫骑兵来自暮光森林中各家领主的私兵，但在琳恩的集中训练下，也被整合成了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达克爵士带领最后的黑暗骑士与甲虫骑兵混战在一起，开始双方的队伍还有基本的形状，但当几次交锋过后，都想要迅速解决掉对手的双方已经掺杂混战在一起，不顾一切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冲杀。 战斗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下午，脚下的土地早就被血水浸成了烂泥。 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已经有几座小山拔地而起。 战马，早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全死光了，接下来的战斗根本就是混乱的步战。 哪怕是达克爵士召回了所有本该向两侧佯攻的轻步兵，把他们也压到后方战线全力突围，却依旧冲不出甲虫骑兵的截击线。 虽然甲虫骑兵挡住了达克爵士的突围，但他们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达克爵士为了突围，几乎压上了自己手中的全部兵力。 除了暗影弓手，因为他们是达克爵士手下唯一能够对奥术法师造成点威胁的部队，他们必须去牵制那些法阵不让主力部队腹背受敌。 “放箭！”克莱蒙站在城墙上，很干脆地下达命令。 “大人，我们的人还在那里...” “我说放箭！”克莱蒙朝邓肯吼道。 达克爵士和他的部队必须要被消灭在这个包围圈里，如果被他们逃出去，克莱蒙知道经历过这般苦战的征召兵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再次投入战斗。 而达克爵士和他的黑暗骑士团不一样，他们会在几天内重整旗鼓，再次折回利尼维亚城下。 事实上，克莱蒙此行的目的，除了代表艾瑞戴尔履行她的义务，寻求暮光森林同利尼维亚在经济上的合作外，还有要个见不得人的秘密。 他打算在此消耗掉这些善战的暮光精灵领主和他们最精锐的士兵。 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如果不是只效忠于他一人，那么他们终将成为日后的威胁。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些盘踞在暮光森林各处的力量一天不被清除，他的势力就一天碰触不到森林的深处。 为了艾瑞戴尔的和平，这些暮光精灵战士必须除掉。 克莱蒙这次只带来了一个奥术弓箭手大队，但这就足够了。 稀疏的箭雨落在混乱的战场上，星星点点的蓝光在上空闪烁了一下，隐隐刻出一道复杂的法图的形状，紧接着便是猛烈的爆炸和突如其来的安静。 利尼维亚人和黑骑士们都没见过会魔法的弓箭手，亦或是使用弓箭的魔法师；更没见过有人能在箭矢上施加如此强大的魔法符咒，这哪是弓箭手啊，都快赶得上矮人造的火炮了。 无情的爆炸摧毁了黑骑士最后的主力，也杀死了几乎所有的甲虫骑兵。 但在血雾散开的尽头，还有一支甲虫骑兵队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从周围的血肉模糊中站起来，达克爵士看见了往利尼维亚的城墙上张望了一眼，不管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是谁，这场战斗都令他感到惊讶，甚至是害怕。 他擦去脸上的血污，勉强再次站起来，看了一眼死去身旁死去的军官，还有他怀里紧紧护住的黑匣子。 达克爵士摇了摇头，没必要了，如果复仇注定失败的话，再摧毁掉利尼维亚也没有任何意义。 人类已经在自相残杀的路上走得够远的了，在敌人还存在的情况下，同归于尽的是复仇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达克爵士这样想是因为他依旧是个活人，他的心里不是像那些亡灵一样只剩下仇恨和怨念。 从最开始，他就反对布莱克本侯爵的复仇计划，只是军令如山，他必须坚定地执行。 人类的敌人本该是恶魔而非同胞，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很多人就是喜欢忘了这一点。 不过现在好了，很快这些麻烦就与他无关了；因为他也要变成一名亡灵战士，加入到无穷无尽的复仇大军中了。 第76章 王城会战(下) 黑暗骑士团的残兵，很快便在利尼维亚和暮光精灵军队的三面夹击下被压缩到了城墙脚下，狭窄的空间里挤满了伤员、尸体和发了疯的人。 “杰拉尔德爵士还在南面，我得去教教他什么叫打仗！”迪纳斯王高高地挥着他的拳头，就好像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他才取胜的那样，不过谁说不是呢。 “你们就不用来帮忙了，今晚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利尼维亚人有多好客！”说完，迪纳斯王又趴在克莱蒙耳朵上嘀咕了一句，“跟你的小伙子们说，今晚记得多带一条腰带，我怕他们撑断了...” 然后，迪纳斯王就带着他爽朗的笑声离开了这片狼藉的战场。 反正大部分的黑骑士不是被杀，就是被包围在城墙脚下等着被杀，达克爵士也早已在混战中不知所踪；这样看来，胜利的确已经不远了。 只是克莱蒙想不明白的是，昔日忠义无双的黑暗骑士团，为什么如今蒙会背叛他们的君主。 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贵族们给出的弃誓说固然有道理，可也无法解释布莱克本侯爵的此次远征。 毕竟黑暗骑士团在瓦拉杜勒根基深厚，而在利尼维亚则不然。 在这样一个注重契约的地方，布莱克本侯爵没有任何称王的资格或道理。 而如果仅仅只是痛击一顿利尼维亚，然后再撤回瓦拉杜勒，却不在这里争取任何实际权利的话，这显然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该有的选择。 所以克莱蒙怀疑，再布莱克本侯爵做出这个决定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原因。 或者说，甚至还有其他势力隐藏在布莱克本身后，逼迫他做出这样的选择。 当然，这只是克莱蒙的个人猜测，他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支持，更不适合向迪纳斯王提供暗示或者建议。 ...... 当城墙东面的主战场已经尘埃落定，杰拉尔德爵士和他的部队却还在城南对付那些恼人的石像鬼。 杰拉尔德爵士骑在战马上挥舞旗帜，组织弓箭手和魔法师继续攻击天上的石像鬼，没注意到有一只石像鬼从身后扑来。 维克多一个箭步冲上去，长剑深深得卡进那东西的身体里，黑紫色的魔气立刻井喷似的散逸出来。 这已经是维克多砍死的第二十五个石像鬼了，可那些飞在天上的怪物，却根本不见少。 越来越少的，只是战斗在身边的同伴... 而迪纳斯王也来到城南的城墙。 尽管他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或许杰拉尔德爵士依旧在和黑骑士仆从军战斗，或许他们战斗得还相当激烈，但眼前的现实还是吓了他一大跳。 因为他在城墙上，根本连一个黑骑士和他们的仆从军都没有看到。 只有天上几个飞着的怪蝙蝠，还有地上无数自相残杀的利尼维亚士兵。 杰拉尔德爵士也在其中，似乎在指挥着看不见的部队，朝看不见的敌人进攻。 “疯了，全都他妈疯了！” 迪纳斯王大声咆哮，但城外的士兵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你你你，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迪纳斯王惊恐地看向马格努斯，试图向他寻求答案。 “这好像是种黑魔法，天上的那些石像鬼，大概就是施法的法阵。”马格努斯也不太确定，他只是曾经在跟随乌兹南学习黑魔法时听说过类似的法术。 而他感到奇怪的另一件事则是，天上那些飞行的怪蝙蝠，很像是一种传说中的黑魔法生物——石像鬼。 不过马格努斯记得石像鬼是一种很弱小的黑魔法生物，它们一般只能在有黑魔法加持的城堡附近活动，并充当黑巫师的耳目。 但在利尼维亚城外，怎么可能会有蕴含大量黑魔法的建筑物呢？ 马格努斯没有顾虑太多，他猜测这可能是这些石像鬼上被添加了某种更高级的黑魔法。 虽然马格努斯和马拉加尔都是乌兹南最得意的徒弟，但马格努斯在黑魔法上的天赋和造诣要比马拉加尔差不少；相比之下，他更擅长法阵和奥术。 所以乌兹南把他留在了艾瑞戴尔，而带着马拉加尔去了瓦拉杜勒。 当然，乌兹南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马格努斯的出身也比马拉加尔强太多了。 虽然马格努斯来自沙地民族，但他至少也是沙地民族中的贵族后代；而马拉加尔呢，他的家族世代都是奴隶。 这样的出身，让马拉加尔有机会进入魔法学院都已经是极为难得；要是让他接任自己的首席大法师职位，估计整个利尼维亚的贵族都会起来要求“清君侧”了... “那你他妈说该怎么办！”迪纳斯王揪着马格努斯的肩膀使劲摇晃，他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士兵在那里毫无意义地自相残杀而什么都不做。 “不要派人下去，他们也会落入陷阱之中，我去想办法驱散这片用黑魔法聚拢起来的迷雾。” 马格努斯立刻在城墙上画起法阵图，准备使用黑魔法中的驱离咒。 虽然他不知道那些石像鬼是怎么回事，但他了解这种扰乱人意识的黑魔法法阵。 只要能破了这道法阵，几只黑魔法生物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话虽如此，可马格努斯依旧很佩服那个布下这道法阵的人。 这种诱导毫无智慧的低等魔法生物按照自己的意志布下高等法阵的能力，是马格努斯此前闻所未闻的。至少他觉得，在利尼维亚肯定也没人能够做到，甚至都没人能想到。 ......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这是马格努斯的驱离法阵放出的光芒。 刚刚还在城墙下扭打成一团的利尼维亚士兵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一只已经因为折断翅膀而落地的石像鬼依旧在地上挣扎，它抱着一个弓箭手疯狂地抓挠撕扯。 维克多赶忙上去准备结果了它，但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耀眼的白光，让他立刻失去了方向。 当再次睁眼的时候，所有的石像鬼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地厮打在一起的利尼维亚士兵，还有死去的同伴的尸体。 维克多呆滞地站在那里，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刚才他们抱着必死决心进行的血战，竟然只是在幻想中毫无意义地自行残杀。 死去的人以为自己倒在了恶魔的手中，但其实恶魔的爪牙只不过是同伴的刀剑；幸存的以为自己斩杀的是恶魔，然而倒下却全都是曾经的战友。 如果说这样的场景带给维克多的仅仅是冲击和震撼的话，那么这对于那些本就生活于此的人而言，倒下的人都曾在他们的生活里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自己或许亲手杀死了每天晚上同住一个帐篷的兄弟，亦或是每天都来找自己的那个同族堂亲。 骑士与贵族们的情况更不容乐观，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被重点招呼的对象。他们是自己部队的指挥官，可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领导另一支石像鬼军团的头目。 被黑魔法的迷雾蒙上双眼后，所有的英勇抗争都变成了它的杀戮利刃。 维克多看到了同样浑浑噩噩的奥利，这个精灵游侠大概才是所有人中最悲惨的。 她所有的同伴都倒在了那场迷雾里，毫无疑问其中肯定有被她亲手杀掉的。 当那团黑紫色的烟气溅到她手上的时候，她明明觉得自己已经感受到了一种粘稠的温热，却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醒过来呢！ 但这不能怪她，这样的黑魔法迷雾对奥术法师而言都是相当高深的法术，只有马格努斯等少数天赋异禀的魔法大师才能解开。 杰拉尔德爵士队伍中的那些魔法师大多数都只是些资质平平的家伙，他们甚至连获得奥术法师等级的资格都没有，要想指望他们识破这种法阵，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而奥利，既然她选择了成为游侠，就说明她也是属于那种没有魔法天赋的精灵。 ...... “该说不说，达克还真他娘是个人才，他知道能识破迷雾的你一定得去东面，然后就把迷雾布置在南面挡住没办法识破它的你，他这也是想把咱给一网打尽啊。”迪纳斯王和马格努斯大法师一起找到了杰拉尔德爵士。 维克多当然只能跟在旁边，他是杰拉尔德爵士的侍从，当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小侍从的存在。 不过维克多觉得这样正好，如果有人注意到他现在的表情，他肯定就要出大糗了；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刚才一直在面临生死考验，嗅觉就不那么敏感了；可现在他闻着那股子排泄物和血腥味，还掺杂着火药和汗水的味道，简直不要太上头。 虽然迪纳斯王说今晚要给他们举办庆功大会，还说要欢迎一位远道而来的老朋友。 当然，迪纳斯王在说“老朋友”的时候声音很小，似乎是只对杰拉尔德爵士一个人说的，但他的嗓门使他即便在主观上希望自己声音很小，客观上好像也不太允许。 维克多对那位老朋友是谁不感兴趣，就像他对今晚的晚宴不感兴趣一样，一想到城外的那股子臭味，他现在就只对厕所的位置感兴趣——他想进去吐个痛快。 到现在为止，他所经历的一切和当初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没有一丁点儿相似的地方。 他本以为战争就是骑士们之间堂堂正正的，充满荣誉的决斗和格杀，还有将领们淡定自若的挥斥方遒。 可现在他知道了，战场上只有欺骗、混乱和恐惧，还有闻一次就终生难忘的臭味和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走在利尼维亚城内的大道上，虽然街旁也有群众来欢迎他们，毕竟城内的平民也有人听到了城南的战斗声，但明显更多的人还是愿意去城东头。 毕竟城内的百姓只知道黑骑士是从东边来的，国王的军队刚刚在那里打败了他们，而且听说还有来自水晶海另一端的精灵。 这些往日里连城门都没机会出去的平民，当然更希望在此一睹那些异乡人的风采，看看海那头的精灵，是否真如传说中一般美丽。 “嘿，你看，艾瑞戴尔的旗帜，你猜会不会是你姐姐来找你了？” 维克多在后头悄悄捅了捅奥利，而后者只是垂着头坐在马背上撸她的猫。 “是嘛，那太好了。”奥利的表情却并没有很开心。 “为什么你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如果你姐姐发现你已经替她让银橡森林重新恢复宁静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说不准还会把你接回艾瑞戴尔...” “银橡森林永远也不会恢复宁静，我也不想回去。”奥利的回答很冷漠，也让维克多很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 “因为我所熟悉的一切，我的生活方式、我的伙伴都已经消失了。这么多年之后，我只熟悉利尼维亚和银橡森林里的事了，艾瑞戴尔对我而言，只是记忆里的东西。” 奥利还想说下去，但她又看到了维克多眼中疑惑的神情，“算了，你不明白，或许在你失去了足够多的东西以后你能明白。” 维克多还想说点什么，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说，于是只好安安静静地跟在队伍里，预想着可能会在迪纳斯王的宫殿里看到那些熟悉的人。 可随着队伍离王宫越来越近，维克多看到了艾瑞戴尔的旗帜下，紧跟着的是一面白色盾牌。 而更令他惊讶的，则是聚集在城堡附近所有的精灵全都穿着他熟悉的铠甲，胸前也是克莱蒙家的白盾徽章。 显然这里没有任何一个曙光精灵，更没有奥利的姐姐——艾瑞戴尔的艾莉瑞雅女王。 维克多悄悄往奥利那边看了一眼，她似乎早就知道一样，只是在角落里安静地逗着她的猫。 完蛋了，杰拉尔德爵士一定会把自己假冒骑士的事情告诉父亲。 虽然维克多不知道杰拉尔德爵士和父亲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他能看出来杰拉尔德爵士一定认识父亲，而且就是因此才会救下他来。 但愿父亲能够原谅自己，毕竟他冒充骑士也不是想去做坏事；而且他也真的没做过什么坏事。 不过事实上，维克多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战斗结束后人员和装备的清点就是个大麻烦，杰拉尔德整个下午都带着他在军营里忙个不停，根本没时间去关心别的事。 至于克莱蒙侯爵，他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儿子也在这里。 ...... 今晚的王城下起了小雨，就像是神在为死去的灵魂哭泣。只是不知道，祂的泪是在为哪一方而落。 宴会上的伶人有的说这雨是在为迪纳斯王的敌人而下，也有的说是在为为国王战死的英灵而下；但维克多却觉得，这雨是所有在战争中蒙受灾难，却永远也不会被人记住的人而下的。 不过，谁会在乎他的想法呢，反正他只是这场宴会上一个倒酒的侍从。当然，还要替杰拉尔德爵士递菜拿肉。 然而这时候一个将要表演的戏子却说，这雨，是为迪纳斯王而下。 说着便从衣服里掏出了一柄扭曲的匕首掷向迪纳斯王的高座，多亏杰拉尔德爵士反应过人才替国王挡下那飞来凶器，只是爵士的右臂也被拿匕首戳穿。 宴会上突如其来的刺客惊住了所有人，可他们的身上都没有携带武器，哪怕是一把小小的匕首。 刺客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又从自己的木琴里掏出一把短剑，几个箭步就迈上了国王的高台。 迪纳斯王的腰里虽然挂着宝剑，但他醉得太厉害了，慌乱之间竟然怎么也握不住剑柄；而刺客此时已经一步跃上眼前的木桌。 他的左手已经揪住迪纳斯王的领子，右手握着匕首高悬在空中。 “黑魔王向您致以亲切地问候！” 但维克多看到这里的兵器，除了国王腰间拔不出来的剑，还有一把插在烤乳猪上的剔骨刀。 维克多一个激灵躲过想要阻挡他的父亲，抽出那柄插在乳猪上的剔骨刀，在桌子上打了个转躲开刺客的视线，然后反手将刀捅进他的肋下。 重伤的刺客依旧想要继续行刺迪纳斯王，可他已经没有力气阻止迪纳斯王挣脱他的控制。 转眼间，刺客就被台下聚拢过来的卫士们包围。 与此同时，王宫外还传来了阵阵闷雷。 就好像黑魔王在看到他的手下失败后，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 “听到了吗，连神明本人都在为维克多阻止了这场刺杀而欢呼！”迪纳斯王急中生智将人们的想象拉回，他不能让这些刚刚见识过黑魔法的人再度跌回黑魔法的迷雾中。 第77章 那一天，人类终于回想起了... 迪纳斯王当场决定册封维克多为骑士，并声称将由王室为他承担册封典礼的一切费用。 克莱蒙本想张嘴，可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阻拦不了迪纳斯王的权力。 在众人眼里，此时的他确实是迪纳斯王的宾客，也是代表艾瑞戴尔来履行他们同盟义务的统帅。 但阻止人王想要册封一个刚刚救了他一命的年轻人为骑士，这似乎无论如何也都是说不过去的。 克莱蒙只能暗自懊恼，并祈祷维克多可别再为了在他面前表现什么而故意逞能。 而维克多则只是沉浸在成为真正的骑士的喜悦里，他不知道迪纳斯王这番话已经让他成为了王家骑士，更不知道其中暗含的意思是将他留在身边当做牵制克莱蒙的人质。 不过这些事情对于维克多而言也有些超出他的理解了，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为什么父亲来到这里与自己见面后，甚至连与自己相认的打算都没有。 如果不是刚才遇到刺客时，那下意识地保护和阻拦，还有席间几次不易被人察觉的眼神交流，没人能相信这会是一对父子。 宴会依旧在进行，至于宫殿外的雷雨，早就被淹没在大厅的喧闹声中了。 关于黑魔王的事情，迪纳斯王现在确实还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是谁，是复活后便自称为“黑暗降生”的布莱克本，还是万魔殿里的那位魔王。 不论他是谁，迪纳斯王都不会放过他，他竟然在自己的宴会上派来杀手，让自己把刺客当成宾客请进大门，这种下作的手段让迪纳斯恶心到反胃。 正当迪纳斯王在安抚宾客们的情绪，想要将宴会重新拉回正轨的时候，当夜值守城门的骑士慌慌张张地跑来。 那个可怜的家伙只是惊恐地伏到迪纳斯王耳畔说了几句，迪纳斯王的脸上便全然没有了笑意。 ...... 当大厅里的刺客被维克多制服的同时，在利尼维亚城外，一队巡逻兵被树林里的响动吸引过去。 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只大到不像话的木箱子，上头还带着黑骑士的徽章，看上去是被人故意隐匿在这里的。 借着雷电的闪光，他们看到一只巨大的铁手从箱子里伸了出来。 留守的战士想要阻拦那些从天而降的铁傀儡，但他们的长矛和铁剑却根本伤不了这些铁疙瘩丝毫... 维克多和众人乱七八糟地跟在迪纳斯王身后，也一同急忙登上王宫的高塔。 一行人刚一登上高塔的露台，就发现东面城门边上早已是火光漫天。 仔细去听的话，还能察觉到那隐匿在惊雷中的阵阵炮声；而且还有，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声。 “城外他妈有多少人在攻城？”迪纳斯王揪住骑士的领子，咆哮着大声问道。 “我们只看到一个铁甲巨人，但它比城墙还高，还能发射火炮和铁傀儡！”跑回来的骑士竭力描述着他在城墙边看到的场景。 那个铁巨人从城墙边上露出个脑袋来，钢铁铸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盯着下方受惊的人群... “妈的，集合老子的御林铁卫和白骑士，都跑到家门口来撒野了还喝个屁的酒！”迪纳斯王的酒被冷风一吹，已经醒了大半。 维克多看了看杰拉尔德爵士，又看了看父亲，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作为骑士的侍从，虽然迪纳斯王答应要册封他为骑士，但仪式还没有举行，所以他依旧是杰拉尔德爵士的侍从。 在骑士受伤之后，侍从不应该撇下骑士独自离开，可维克多又实在不想错过这一次的在父亲面前的表现机会——他完全没有看明白父亲眼神里的意思，就像绝大多数固执又积极的孩子那样。 趁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迪纳斯王已经点名要他跟在自己身边。 作为刚刚救了国王一命的侍从，迪纳斯王有理由将这样反应灵敏，又身手不凡的小伙子留在身边保护自己。 ...... 当维克多跟着迪纳斯王来到东面的城墙后，轰隆隆的巨响震得整座高墙都在颤抖，让人不免担心城墙什么时候会垮掉。 数以百计的铁傀儡也游荡在城墙附近，放火刨地拆屋。 无数惊慌失措的平民更加剧了附近的混乱，四处叠起的尖叫和孩童的哭泣，让人莫名地感到惶恐，踩踏、拥挤和劫掠使得原本就因火灾变得狭窄的街道更加难以通行。 在混乱中，值守的将士们还想登上城墙夺回防线，但在难民的冲击和铁傀儡的铁拳下，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只留下越来越多的尸体。 外头真的只有一个巨人？ 维克多绝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艾瑞戴尔也听说过双头食人魔的事迹，在他的印象里，所谓巨人不过只是一个块头大点儿、力气大点儿的笨家伙而已。 可外头那个，那简直是一座融合了炮塔、运兵攻城塔的战斗机器，他几乎是把一支攻城大军背在了自己身上。 而且任何一支铁傀儡小队在落地和发动进攻行动的同时，都有来自铁巨人的火力掩护；能够做出这样精妙的步炮协同，也绝对没人相信这东西的智力低于人类。 唯一要说它看上去不太正常的地方，就是那家伙放着最薄弱的城门不去踢，非要去和最坚硬的花岗岩城墙硬碰硬，而且还不时沿着城墙毫无目的的游荡[1]... “你确定这是黑骑士的东西？”迪纳斯王也不敢相信，如果黑暗骑士团还带来了这种大杀器，那么为什么达克爵士宁可失败战死，都不愿意使用它呢？ “这是从铁傀儡上拿到的，黑骑士的徽章。” 那面黑铁铸成的徽章，比迪纳斯王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面黑骑士徽章都要狰狞。他想起来传闻中黑城堡里发生的事。 或许达克爵士不愿意使用这件兵器，但他那些在战斗中幸存下来并逃出去的手下，可能会有不同的想法... “榴弹炮呢，给老子轰死它！” “陛下，”那个骑士指了指城墙附近散落下来的一些扭曲的金属和木头，“都在那里了。” 城墙上的矮人榴弹炮，早都已经在铁巨人的轰击下被炸了个稀巴烂。固定炮台面对移动炮台时很容易吃这种亏，还没发现对面在哪里，自己就已经被提前消灭了。 而且更倒霉的是，今天晚上大部分的奥术法师都喝多了；魔法是一种很精妙的东西，在施法时魔法师必须保持精力高度集中的状态，喝醉了的魔法师是很难精准地施展高阶法术的。 这么大个铁家伙，难道要靠骑士们用长矛和刀剑一点点给他砍倒吗？ 又是一阵巨响，随后城墙上大块大块的石头噼里啪啦地滚落。这个大家伙的火炮应能够打得到城内更重要的地方，但它却只用来轰炸城墙，迪纳斯王反应过来了：如果这大家伙不是蠢到没有脑子的话，那就说明它根本不是在攻城，它在城外游荡的样子简直就是挑衅。 迪纳斯王最痛恨受到这样的挑衅了，那东西把利尼维亚当成什么了，它难道以为这里已经没有男人了吗！迪纳斯王一定要下去亲手宰了这个巨人。 可由于国王太胖，他的侍从根本没办法给他穿上完整的胸甲——铠甲的穹壳也塞不下他那无比巨大的啤酒肚。 但豪横的迪纳斯王完全不在乎这点小事儿，反正敌人是比城墙还高的巨人，哪怕就是穿了铠甲也不见得有什么用。 于是他随手从侍从那里抓起一面盾牌，就爬上了他的战马。 说实话，维克多真有点可怜迪纳斯王胯下的那匹小母马；确切地说那其实是一匹高大又强壮的青年战马，不过在迪纳斯王的肥屁股下却瘦得跟头骡子似的。 “开门，跟着你们的国王！” 高举着迪纳斯王的旗帜，维克多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那个巨人很高大，狰狞的铁甲也让他看上去很可怕，但实际上维克多的心里也没有了最初那种恐怖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受身边那些白骑士和御林铁卫的影响吧。 即便巨人总能够精巧地为远处的铁傀儡提供炮火掩护，可它看上去依旧是个不协调的大家伙。 在近战中，协调的肢体要比精准地计算重要得多。 迪纳斯王他们在出发前就已经做好了计划，迪纳斯王带领一队御林铁卫在正面吸引住巨人的注意力，维克多跟随另一队御林铁卫负责清理它周围的铁傀儡；两队白骑士将带着铁索和麻绳趁机来到它的脚下，用铁索把这东西绊倒。 只要这个大家伙倒地了，管它多大的块头都是一个样。 计划进行地一切顺利，巨人刚开始还想着用手捞起奔跑在它附近的骑士，企图把自己从锁链里解救出来。 但白骑士们携带的麻绳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以巨人的力量它肯定能够轻易地拽住铁索并丢起拉动铁索的骑士；而在铁索里混上容易被拉断的麻绳，就为了让这大家伙在黑暗中分不清到底哪些是真正要捆住它的铁索，哪些只是用来干扰它的麻绳。 巨人扯断了几组麻绳。 在这个功夫里，真正牵引着铁索的骑士已经缠住了它的双脚。 在近百名白骑士的通力协作下，铁索收紧，巨人瞬间跪倒在地上，砸在地上发出了异常沉闷的巨响，连附近的地面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大家的情绪都在战胜了巨人身上，丝毫没有意识到，即便是大如眼前这个巨人的体型，哪怕它还穿着全身的铁甲，也不应该有这么大的重量。 迪纳斯王骄傲地驱马走到这个一动不动大家伙旁，扯着嗓子冲它喊道，“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现在像我下跪称臣，我大人有大量，就饶了你一命！” 维克多和另外的几个侍从就在一旁打着灯笼，替迪纳斯王寻找这个大家伙脖子处铠甲间的缝隙。 巨人虽然被放倒了，可它那一身铁皮还真是刀劈不动、剑戳不进。 不顺着铠甲的缝隙戳进去，光凭他们现有的武器，还真拿这东西没啥办法。 “快点儿的，它的脖子在哪？”迪纳斯王见着这个大家伙既不回答，而维克多他们也没给他回复，心里自然有些不耐烦。 但迪纳斯王仅仅是不耐烦，维克多和这些侍从们，感到的却是奇怪。 因为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铠甲的缝隙，好像这个巨人不需要扭头就能看到周围的环境一样。 那几个侍从都不愿意去挨国王的骂，所以维克多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回复。 “陛下，它好像，不是个巨人”，维克多跑过来说道，“我们没有在它的铠甲下发现皮肤，里头可能是空的” 没等维克多说完，铁巨人便再一次活动起来；它的右手突然挣脱铁链的束缚，抽起的铁链当场就击飞了几个骑士。但那只沾满血点的铁手并没有就此停下，它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拍向了自己的脖子，把那几个依旧留在那里没反应过来的侍从一下子全拍成了肉泥。 “快撤！”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声，反正维克多立即就抓住迪纳斯王的袖子往后跑。 那根本就不是个巨人！ 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和齿轮运动声，这是一台货真价实的战争机器！ 这下别说是刀剑砍不死它了，就连奥术法师的魔法都拿它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魔法能够穿透甲胄伤害人的灵魂，但前提是被攻击的对象要有灵魂。 一个完全由符文卷轴和金属齿轮组合成钢铁机器，它的一举一动都是提前编写好的程序，又何来灵魂一说呢。 迪纳斯王和骑士们本能地朝着利尼维亚城逃去，利尼维亚的城墙有着魔法的加持，哪怕没办法击败这个东西，但至少能给他们提供保护... 城外巨大的响动惊扰了魔法学会的尼乌斯教授，他的学术交流任务即将结束，过几天就要跟着自己的妹夫回艾瑞戴尔。 本来他是不想掺和这种麻烦的，他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什么的事情，他只对教书和学术感兴趣。 但马格努斯大法师再三请求他过来，因为他是城内为数不多的，还清醒的高级魔法师了。 尼乌斯观察了铁巨人去过的每个位置，因为他曾经参与过这守护法阵的加强，所以能够看出那个铁巨人之前在城外游荡的每一步都有意义，它在城墙守护法阵的每个节点上都布置了铁傀儡和和炸药。 如果这些节点同时受到攻击的话，那么保护城墙的防御法阵自然也会崩溃。 然后，铁巨人就能像颗巨大的铁炮弹一样冲向城墙，它根本不是要攻破这道城墙，它的目的是摧毁这道城墙！ 那样，今后再有任何敌人来攻击利尼维亚，这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城市都将直接暴露在敌人眼前，没有任何屏障。 第78章 黑魔王之魂 “哎，真是倒了血霉了，这刚给我送来的东西还没捂热乎啊。”尼乌斯摇了摇头，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中阶法术卷轴往天上一撩。 “去吧，天火卷轴！” 上一次他珍藏的那张雷电卷轴被雅拉偷走后，他可是恼火了足足有一个月，然后闭关三年才又练出一张。 后来雅拉成为凤凰法师后想要弥补当年从哥哥这里偷的卷轴，这么多年里也在学习如何制作法术卷轴的技术。 只是雅拉在制作卷轴的天赋上要差一些，她能做出的最高级的卷轴也只不过是中阶，所以便委托克莱蒙过来时，把炼成的三份中阶卷轴还给哥哥。 希望三份中阶卷轴能够抵得过一份高阶卷轴，至少雅拉是这样想的。 但尼乌斯知道，高阶卷轴的价值可不是用几份中阶卷轴能比得了的，光是看看它们威力的差距就知道了。 卷轴被抛上天空，化作一道白光越升越高，随即在漆黑的天上撕开一道难以言说的裂隙，几点星光闪烁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喘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迪纳斯王扶着维克多的肩膀，瞪着眼睛看向准备下楼去睡觉的尼乌斯，“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尼乌斯反倒也很奇怪。 “您把那东西丢上去，然后呢？” “没了啊，就这样，下去等着就好了。”尼乌斯耸耸肩，很平静地说道。 “等着？那东西都他妈快要把城墙给我拆了，我怎么能等得住啊！”迪纳斯王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虽然他也知道他没有更好的对付铁巨人的办法，可尼乌斯这句等着，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你以为中阶卷轴能怎么着，也来个漫天惊雷，秒杀全场吗？” “不行吗？”迪纳斯王的语气已经弱了几分，魔法这玩意儿，他真是实打实的门外汉。 “你看看吧。”尼乌斯往天上一指。 顺着老法师的手指望去，维克多和迪纳斯王这才看到，那里似乎有几颗发红的火星正在慢慢地变大。 “赶紧让人都到城墙后头躲着吧，那几颗石头威力还是挺大的，站在外头肯定遭不住。”说罢，尼乌斯摆摆手抱着他的那本大书就走下了城墙。 等到城外的声音安静下来，维克多慢慢地把头探出去。 即使站在城墙上，也能感受到撞击后剩余的热浪依旧一股一股地袭来。 地上留着几滩飘着石块的岩浆，似乎也说明了刚才那几颗陨石落下来时的威力。 法卷召唤出来的天火比真正的天火威力要小很多，当然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法卷本身的力量不够。 但这样的威力已经不小了，铁巨人的双手都已经融化，头部似乎也被陨石击毁。 只剩下躯干依旧保持着基本的形状。 动力核心依旧在运行，可传动系统则基本被完全损毁。 不断输出的动力让已经错位的齿轮更加扭曲，装甲裂隙里不断蹦出变形的零件，就像是残破的肢体依旧在流血一样。 本来打着哈欠想要回去睡觉的尼乌斯，再一次停驻了下来，他好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黑魔法的力量？ 虽然只有一缕细若游丝的黑魔法，但尼乌斯对这种感觉也非常熟悉。 只有一个人能这样利用它，当年的乌兹南还只是个天赋异禀又格外勤奋的学生。 现在，从这台碎裂的钢铁巨人里，尼乌斯又感受到了一缕飘散的乌兹南的灵魂。 尼乌斯曾经对他寄予厚望，甚至希望有朝一日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 但当乌兹南将这种能够使人的灵魂分离的魔法带到尼乌斯眼前时，尼乌斯却不再对这个学生抱有任何幻想。 尼乌斯看不透他想做什么，而乌兹南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对力量的渴望，更令他感到担忧。 当一个不择手段追求力量的人得到力量之后，没人能预料到他会把这种力量应用于何处。 或许他们会用来造福社会，不过“不择手段”只是这种人信奉没有底线的实用主义的表现。 具体而言，他们大概会更愿意将这种力量用于为自己谋私利。 尼乌斯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继续为他传授知识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一个聪明又强大的恶人，能给世界带来几乎无法想象的伤害。 ...... “这里头真的没有驾驶员？” 在得到好几次肯定的答复后，迪纳斯王也不免感到失落，本来他还想着能从这玩意儿上发觉到点什么信息。 “或许您该问，是谁在控制这个东西？”尼乌斯的突然返回，令在场的众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区别吗？” “黑魔法中，有一种灵魂分离术，能够把巫师的一部分灵魂注入某个物体里，让它变成一个容纳巫师灵魂的傀儡，亦或是保护巫师灵魂的容器。”尼乌斯说道。 迪纳斯王看着尼乌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刚才在这东西倒下的时候，感受到了乌兹南的气息，虽然很微弱，但我很确定。” “尼乌斯大师，我知道您和乌兹南大法师有些矛盾，但是...”迪纳斯王明显不太愿意相信这个答案，乌兹南是他最尊重的人之一。 “陛下，这与个人恩怨无关，作为巫师我也同样尊重乌兹南的成就，但此时作为您的顾问，我应当说出事实。” “您不会还是因为黑魔法的事吧，我以为当初在那场辩论中乌兹南大法师已经说服您了呢。” 迪纳斯王还记得二十多年前这两人那场旷日持久的辩论，那时的迪纳斯王还只是王储。 特别是乌兹南提出的“魔法没有善恶，魔法只是工具”的观点，令年轻的王子感到深深的折服，两人的友谊也正是因此开始。 迪纳斯王也同意，精灵和那些古板的年长法师心中对于黑魔法的偏见，只是因为这种魔法既强大又高效的嫉妒和恐惧。 他们担心一旦学习魔法的门槛被打破，他们由于魔力而产生地位将受到冲击，所以才会竭尽全力地阻挠乌兹南这样的年轻法师。 （以人类巫师普遍能够达到一百岁的寿命标准而言，三十岁的巫师的确是年轻人） 相比于和乌兹南的友谊，迪纳斯王对尼乌斯的感情，则完全只是出于对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法师尊重。 尼乌斯没有再和迪纳斯王争辩，他只是走到一堆残骸里，略微施了点小法。 淡紫色的痕迹从扭曲的钢铁上显现出来，还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黑色的光。 “这就是乌兹南灵魂的痕迹，只要找个能够通灵的黑巫师摸一下就行。”尼乌斯看向马格努斯。 没办法，迪纳斯王本人和大多数利尼维亚人一样，生来完全没有任何魔法天赋，他们平常根本看不到这些东西。不过维克多由于他母亲的缘故，还是能够多少看到一点痕迹。 马格努斯凑上去，手指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便“嗖”地抽了回来，错愕地看着尼乌斯。 “谁还没有年轻过呢，我年轻的时候，也因为好奇学过一些黑魔法。”尼乌斯耸耸肩，回答了马格努斯的疑惑。 “哪怕你去艾瑞戴尔，随便找一个我这年纪的老巫师，也没人敢跟你说他真的一点儿黑魔法都没学过。” 不过后面的话尼乌斯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之所以坚定的认为黑魔法是应该被严加禁止的邪术，就是基于艾瑞戴尔对于黑魔法更深入的了解和研究。 精灵们对魔法的领悟能力远超人类，他们早就发现了这种强大魔力背后，隐藏着污染人灵魂的魔鬼。 但可惜的是，大部分不了解魔法的人，或是那些对于魔法只有浅薄认识的青年法师，他们都意识不到这一点。 虽然尼乌斯相信以乌兹南的资质和天分肯定是能够发现这个魔鬼的，可看上去乌兹南似乎是真的没有发现，这也是尼乌斯对乌兹南感到失望的原因之一。 “陛下，尼乌斯大师说的是真的，这片灵魂的主人，的确是乌兹南大法师。” 面对马格努斯的笃定，迪纳斯王陷入了困惑。 他相信自己所信任之人说的话，可这一原则现在却令他陷入了矛盾。 乌兹南是他少年时便认识的朋友，他们有着相同的志向和信念，都坚定地相信世界属于年轻人，都渴望改变这个迂腐的世界。 而现在，迪纳斯王信任的另一个人，却告诉他乌兹南想要毁掉他们熟悉的世界。 这对迪纳斯王而言是难以接受的，更是难以想象的。 “或许是乌兹南大法师在瓦拉杜勒遇到了些麻烦...”马格努斯想要从中和一下稀泥。 但尼乌斯却知道，现在不是搞这种虚伪之事的时候，“先不论乌兹南曾经怎么样，瓦拉杜勒就是一片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任何人在黑暗中待久了，都很难保证自己不受到它的侵蚀。” 而且还是在一片远离王权统治的灰暗之地。 乌兹南拥有这样的力量，如今他又找到了一片能够为他施展拳脚而提供基础的土地... 迪纳斯王虽然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但他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 不仅是玛格努斯，魔法学会里几乎所有掌握通灵术的魔法师都过来了，除了几个醉到不省人事的看不清乌兹南的灵魂，剩余的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痕迹。 乌兹南想要操作这台机器毁了利尼维亚的企图，几乎已经没有任何辩驳余地地被证实。 迪纳斯王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在他的记忆里，乌兹南虽然没有骑士的名头，却比绝大多数骑士更有骑士的风范。 乌兹南热爱利尼维亚和这里的人民，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首席大法师，从用魔法改良农作物种子，到扩大魔法学徒招生范围，再到鼓励魔法学会的研究学和应用学发展；利尼维亚能够以同样的土地，养活比艾瑞戴尔多出几倍的人口，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他的功劳。 现在他却出来要毁了利尼维亚，迪纳斯王实在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毁掉利尼维亚等同于毁掉他前半生的心血，除非他疯了，否则乌兹南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陛下，听说今天您在晚宴上不幸遭遇了刺杀？”尼乌斯问道。 “是的，一个无名之辈而已，只不过口中还喊着什么黑魔王，谁知道黑魔王是...” 黑魔王，黑魔法。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黑魔法，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 迪纳斯王的背上已经流出了冷汗，“够了，除非我听到他亲口承认！” “陛下，请让我带一支远征队去瓦拉杜勒看看吧，或许我能当面找乌兹南问清楚，实在不行就把他带回来让他向您当面解释！”杰拉尔德爵士也已经包扎好伤口。 但是迪纳斯王看了看他挂在脖子上的胳膊，“算了吧，你得留在利尼维亚养伤。” 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真他妈该死，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胖的呢？告诉王宫里的厨子，以后他们要是再敢把饭做得那么好吃，我就把他们全开喽！” 迪纳斯王想要自己去，可他的身体却已经不允许他再次穿上铠甲远征。 他得找个靠得住的人，为他带领一支远征队去瓦拉杜勒瞧瞧，看看乌兹南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马利克将军远在战锤要塞，帕戈拉斯伯爵同样伤得不轻；欧蒂尔伯爵则过于年迈，且那个体弱多病的老人更擅长经营而非战斗。 迪纳斯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一个可用之人。 就在这时，维克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主动站出来表示自己希望获得这份光荣。 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此时的维克多只是单纯地想争取一个机会，让父亲肯定自己的能力。 他也完全没注意到迪纳斯王的脸上流露出一抹难色。 不过即便注意到，以他现在的心境，也很难理解其中缘由。 维克多的安全是夹在利尼维亚与暮光森林之间的筹码，他更适合跟随自己待在王庭里，而非涉足那些险要之地。 迪纳斯王正要想个得体的理由拒绝，毕竟作为自己钦点的勇士，此刻又主动站出来为自己分忧。他想拒绝就必须得有个得体的理由——国王要求骑士们忠诚勇敢，可如今他却要公然拒绝这份忠勇，自然是得拿出个服众的借口才能避免人们遐想联翩。 “真是贺喜陛下，不仅夺得胜利更添一员新将，有此等富有闯劲儿的年轻人为陛下效劳，何惧黑魔王的那点诡计。”说话者是一位为克莱蒙和迪纳斯王牵线搭桥的捐客，来自洛扎贡城的商人行会。 他收了克莱蒙的金子，负责在朝堂之上游说迪纳斯王做出有利于暮光森林的决定。 此番言论，也全是为了能更好和暮光森林做生意而打赏的添头。 即便带领远征队去瓦拉杜勒是桩苦差，但能让维克多远离迪纳斯王的控制，反而能令暮光森林在接下来的外交中更加灵活。 被架在台上的迪纳斯王不得已，只得答应了维克多的请求。 第79章 角斗盛会 维克多打算用洛扎贡商会赞助的金子先招募一支佣兵小队，护送自己去寒步矿场和波林上尉会合。 毕竟虽然黑暗骑士团的主力已经被击溃，但从利尼维亚到寒步矿场的旅途依然算不上安全。 不过为了隐蔽起见，作为舅舅的尼乌斯特别嘱托维克多，不要找具有强大魔力的同伴，虽然这样的伙伴在瓦拉杜勒会是很可靠的帮手，但乌兹南对魔法的感知力远超常人，他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这样的异源魔力。 在临走前，尼乌斯又给了维克多三张法卷：两张是雅拉给他赔礼的，还有一张则是他亲自制作的高阶法卷。尼乌斯特意嘱托了维克多，高级法卷都是极为危险的，只有在紧要关头才能够使用它。 ...... 黑暗骑士团的反叛给利尼维亚带来了沉重的麻烦，彻底平定这场叛乱也需要更长的准备时间；不过清理跟着黑骑士们参与叛乱的兽人和土匪，倒不需要花费利尼维亚太多精力。 面对那些昔日已经向利尼维亚臣服，今天却再度背叛他们的异族，利尼维亚人对他们没有任何好感，也更不打算原谅他们。 利尼维亚早已习惯于将自己当做整个北陆沃地主人，任何形式的背叛自然都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特别是在听闻兽人军阀古拉科还会抓捕人类当做他的奴隶的时候，即使那些人在首都人眼里不过是些被抛弃的穷人和乡下佬，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们也是利尼维亚的一部分。 愤怒的利尼维亚人也不再满足于仅仅将这些兽人绞死在城堡门前，这样的惩罚对于兽人而言简直就是怜悯。 为了更好地震慑那些仍然怀有异心的潜在敌人，迪纳斯王最终决定，在这次胜利庆典上恢复利尼维亚早已被禁止数百年的角斗大会。 这是一种源于豺狼人时代的血腥盛宴，它也曾在利尼维亚的民众和贵族间广受欢迎和追捧，并且一度被视为是向异族复仇的最佳手段。 在战争中被俘虏的异族战士，还有战争中犯下重罪却没有被立即处死的士兵，都会在战争结束后，押送到利尼维亚城外的大竞技场中，参与一场持续数日乃至数十日的屠杀——直到场地中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将因此获得自由。 这种庆祝活动早在人瑞王时代就被废弃，因为贤明的人瑞王阿拉贡一世意识到，残暴和无休止的征伐，会让生活在利尼维亚周边的游牧民族、海岛土着，甚至连兽人和哥布林都纷纷联合起来反抗她。 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安全不同于王冠可以独属于某个人，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中的所有生灵，只有彼此都享有安全才能让和平变为现实。 既然利尼维亚人的武力无法触及位于世界边缘的天涯海角，将不同于自己的生灵彻底驱逐，那么他们就该换一种思路，学会与他们共存。 所以人瑞王提出了另一种道路，一种更加和平的道路；让无休止的杀戮终结，让各种各样的“你们和他们”，在共同的文化下全都变成“我们”。 但今天迪纳斯王这么做，却并不是因为他是个残暴的王，或是他认为人瑞王做错了。相比起用真金白银安抚那些受伤的心灵，这样的一场能够被载入史册的盛宴，应该会便宜得多。 至于王国的财富和力量，在解决掉反叛的黑暗骑士团之前，还是用在更需要的地方比较好。 …… 维克多坐在看台上，在琢磨着还有谁愿意跟着自己去瓦拉杜勒。 虽然父亲带来的甲虫骑兵里有不少少年时的伙伴，但听邓肯叔叔说他们在和黑骑士的作战中伤亡不小；而且他们也肯定不愿意抛下艾瑞戴尔舒适的生活去瓦拉杜勒遭罪。 但维克多在利尼维亚认识的人又不多，许多也是已经誓言效忠的骑士或侍从，他们即便想去瓦拉杜勒，也碍于誓言（劳务合同）不能去。 到现在为止，他的队伍里只有几个佣兵。 那几个佣兵不过是因为给得钱多才来到此处的赌徒，从他们瘦弱的身体和摇摇晃晃的步伐来看，维克多对这些人能不能到暴云寺院都很怀疑。 就在维克多还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奥利不知道从哪里凑了过来。 “我以为你会跟你父亲回去。” 奥利的声音把维克多从呆滞中揪回来，他才发觉过来那是奥利，只不过这次她脸上没有涂抹油彩。 维克多扭过头来一看，如果不是因为他熟悉奥利的声音，还真是有些要认不出她来的样子。她真得和艾莉瑞雅陛下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睛里要比女王多了几分战士的坚毅和沧桑。 而且因为长期锻炼的缘故，胳膊上的肌肉也紧实得多。 “我，其实如果不是迪纳斯王把我留下，我可能真的会回去。不过我知道，要是我就这样回去了，父亲肯定不会说什么，可哥哥他一定会笑话我一辈子的。” 奥利只是笑了笑，但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羡慕维克多可以不需要当自己哥哥的影子，不需要像这个世界里绝大多数大贵族家的次子那样，永远活在哥哥的身后。 但对她而言，其实连那样的影子，都是很奢侈的事情。 “不过再仔细想想，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我犹豫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害怕哥哥的嘲笑，还是害怕以后回想起今天的选择时会感到后悔。” “你呢？你打算去干什么，还要留在利尼维亚吗？”维克多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熟悉的一切都消失了，利尼维亚人宣布在银像森林建立总督区后，姐姐安排给我的任务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精灵军队很快也要回去了，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哎，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自由？”维克多替奥利接下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奥利疑惑地看着维克多。 “女王陛下给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履行同盟义务的战争也结束了，而你有没有其他誓言的约束，那不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其实我本来想说空虚的。”奥利显得有些尴尬，她所不想要的，其实也是有人所期望。 “你现在可以从那堆誓言和义务里逃脱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这怎么能叫空虚呢，自由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也对哦，或许我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奥利低着头，声音很小，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那，我就在利尼维亚转转，逛逛这里的小镇，也去看看东方的冰雪山脉；真不知道绵延百里，又能终年不化的雪是什么样子。” 维克多忽然想把奥利拉进队伍里来，或许他真得能说服她，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那么做。 奥利经历过那么多场战斗，那么多的同伴只活下来她一个人，她不需要再去经历更多的伤害了。 “我可以先和你们一起走啊，正好你的第一站就是雪山脚下的寒步矿场，然后我就要从北往南逛遍这个王国！”奥利用力拍了一下维克多的肩膀。 维克多先是愣了一下，也很快表现出欣喜，“那可太好了！” “就这么说定了...” 忽然爆发的人潮呼喊，掩盖了奥利后面的声音。 看起来像是古拉科和他儿子出场了，真不知道这两个魔头能活到什么时候。 第80章 火枪手 一行人来到寒步矿场外的银石镇，按照约定，这就是波林上尉和他的特遣中队与维克多汇合的地方。 维克多知道波林是个矮人，从利尼维亚人里区分矮人是件很容易的事。 矮人那臃肿敦实的身躯，既不像侏儒那般头重脚轻的不协调，也和精灵或是人类那种匀称的体型也截然不同；事实上，矮人看上去更像是有着人类皮肤和面孔的小号兽人。 波林甩着他的两条胖短腿朝维克多走来，“你他妈一定就是维克多爵士，来来来，我先带你去看看你的新部属们。” 波林说话时，身上的金属和蒜蓉腊肠味道差点熏了维克多一个跟头。 但维克多只能装作闻不到的样子，虽然维克多是队伍的指挥官，可波林将会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重要的助手。 比起这个以及他们即将翻越的雪山，那点令人不悦的味道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波林的部队是一支由迪纳斯王雇佣矮人帮忙训练的新式军队，也是迪纳斯王想要推动利尼维亚军事改革的试验品。 迪纳斯王告诉过维克多，那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战力强大的部队；在维克多的印象里，能够配得上这些评价的部队，一定都穿着闪闪发亮的铠甲，站着整齐的队伍，最起码也要有独属于自己的旗帜。 而眼前这些人，一样都不占。 如果不是维克多能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老兵特有的那种气势，他甚至都怀疑这是不是波林在和他开玩笑。 他不可能领着一百号民兵翻过冰雪山脉然后去瓦拉杜勒找到乌兹南。 维克多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毕竟这些士兵的打扮看上去确实不像精锐部队该有的样子。一百多号人里，只有几个士官象征性地戴了护喉，大部分士兵都只是穿着夹克。 好在那些夹克还是统一的，这大概也是唯一能使他们看上去像精锐部队的东西了。 “您放心好了，我们的仓库里有足够的皮草和羊毛披风，士兵不会只穿这么点衣服就去冰雪山脉。”波林注意到了维克多的表情，但他却误以为维克多是在担心士兵们缺少御寒的衣物。 其实服装的问题，维克多还没有那么在意。 更令他感到难以置信的则是士兵们的武器，他又打量了一圈所有的士兵好确定自己刚才没有数错。 一百多个人里只有十把军刀，外加与人数相等的烧火棍和匕首 “我是想问，你们的武器呢？” “您是说这个啊，这东西叫火枪。”波林终于明白了维克多的疑惑，他指着一个士兵背上的那根“长木棍”说道。 “火枪？” “就是一个人就能拿得动的火炮。” 维克多见过矮人们生产的火炮，虽然没有机会亲见到利尼维亚城里的榴弹炮，但仅仅是杰拉尔德爵士麾下的那些石炮和臼炮，就已经很令他感到震撼了。 可那些火炮全部都是体积巨大的家伙，需要好几个矮人才能操作，远距离移动时更是需要先拆成零件，然后才能装在马车里运走。 至于利尼维亚城上的榴弹炮，则干脆连动都没法动，只能固定在城墙上充当炮台。 小型化的火炮，维克多还真是第一次见！ “可别小看这些烧火棍似的玩意儿，甭管对面穿着多厚的铠甲，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就像魔法一样！”波林骄傲地说道。 “而且知道为什么火枪手们都不穿铠甲吗，因为穿着铠甲的笨蛋还没等近身，就已经全去哈迪斯那里报道啦！” 但这话一说出来，波林立刻意识到自己好像玩笑开错了；因为维克多正穿着整齐的铠甲站在他的对面。 “那弓箭手呢？”不远处啃着热水果挞的奥利也被他们的对话吸引过来。 精灵游侠一直以来都被视为是整个文明世界最优秀的远程战力，如果波林的意思是他们也以远程打击见长的话，那么奥利自然也会产生兴趣。 “精灵小姐，恕我直言，您或许能射得比我们快，但一定不会比我们远，更不会比我们准。”波林感受到了来自精灵的挑衅意味，而他可不是个愿意认怂的家伙。 “拿着！”奥利把吃了一半的水果挞塞到维克多手里，转头准备去找她的金芯木长弓了。 正好，维克多也希望在征途正式开始前，看看波林和他手下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但愿波林的底气来自他们的实力，而不只是矮人随口胡扯的大话。 七十步外，三箭或三枪，命中环数高者获胜。 奥利仔细检查自己的长弓，在确定它没有因天气而受到影响后，便立刻张弓搭箭，轻而易举地把三支箭全部射在靶心上。 随后维克多看向波林，奥利的箭术即便在精灵游侠里也算得上一流，他不指望波林的手下里全都是这种水平的士兵，哪怕三枪能打够二十七环也足以达到入选王家神射手的水平了。 可没想到，波林只是让维克多随便从队伍里拉出来一个人，随后便递给他三发子弹。 “你小子手今天可别抖，老子丢不起那个人！”波林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一下那家伙的屁股。 只见那名士兵背着枪走过七十步的位置后，又往后走了三十步，在距离标靶足足一百步的地方才停下来。 虽然精灵依旧可以用制作精良的长弓射到那么远的地方，但在这个距离上，单支箭矢已经没有什么精度可言了。 或许奥利手中那柄更出色的金芯木长弓可以做到，但昂贵的金芯木几百年才能成材，根本无法像火枪似得量产列装。 而那个士兵却依然能够射出二十九环，并且从其他士兵的表情看来，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多么令人震惊的分数。 并且他的靶子和奥利的靶子还有一处不同，就是奥利的靶子上留下了三支箭，而他的靶子上却只留下三个洞。 又狠又准。 除此之外，维克多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语用来形容这种新式武器。 火枪发出的弹丸，在飞过一百步后，依旧有着穿透橡木标靶的威力。如果这是和火枪手对阵的话，恐怕真如波林所言，没等奥利走进火枪手的射程，她就已经被射了个透心凉了。 而且轻量化的装备更有利于火枪手们在战斗中保留体力，在激烈的战斗中长期保持良好的机动性。 无论是在主动索敌，还是转进防御的过程中，机动迅速的一方都更容易占据主动。 第81章 矿场之外 在见识了波林和他的火枪手的实力后，维克多对接下来的任务也就有了底气。 按照计划，接下来他们将在向导的带领下前往寒步矿场。 寒步矿场曾经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铁矿，早在豺狼人时代就已经存在了。 只不过那时这里还没有今天这般寒冷。 据说好像是因为几百年前，有人在这里挖到了什么诅咒，放出了凛冬恶魔。 不仅是寒步矿场，整个北方大陆的雪线都跟着往南走了几百里格。 “那都只是传说而已，这里离北国这么近，不冷才是有鬼了。”当地向导如此回答道。 维克多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领口处有整条狼皮覆盖，彰显威严的同时又能很好地保温。 尽管温度越来越低，他们还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因为这是穿过冰雪山脉最快的道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只需要不到两个礼拜就能走过雪山上一个多月才能走过的路。 只是那里的矿道错综复杂，如果没有当地人做向导，外来者一定会被困死在里面。 所以当时黑骑士们来的时候，达克爵士不敢带领他的手下走这条路。如果他真得选择这样冒险并成功了的话，现在倒也确实是省事儿了。 在与向导的交流中，维克多得知了冰雪山脉里，还生活着一群名为哈克拉吉巨魔的蛮族魔物。 虽说他们平常到不会主动离开冰雪山脉袭扰边境上的平民，但如果发现有人闯入他们的领地，这些家伙也不会敞开家门欢迎入侵者的到来。 不过只要按照计划中的道路走，遇到这些危险土着的可能极低，哈克拉吉巨魔也不敢随便走进迷宫似的寒步矿场... 在寒步矿场幽暗阴冷的坑道里，谁都想当那个举着火把的人。 他们身上的皮草和斗篷，根本挡不住这里空气中的湿冷；可只要把又冷又湿的手往火边一凑，温暖的热气就能立刻驱赶寒意，把几乎要跑出身体的半条命再生生拽回来，简直舒服得不能再舒服。 越往矿坑的深处走，这种湿冷的感觉便更加令人难熬。 奥利起初还想拿着纸笔记录一下自己旅途中的见闻，可黑暗以及寒冷让她既看不清字迹，也不想把手伸出来挨冻。 所有人都紧紧地把自己裹在斗篷里，隧道里除了众人的脚步声，就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哆哆嗦嗦磕牙声。 本来这只该是场又湿又冷的旅途，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坑道里遇到了一队从利尼维亚城外逃脱的黑暗骑士团士兵。 确切地说，是他们在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隧道里的脚步声。 一个胆大的侍从过去张望一眼，就发现了同样瑟缩在一起休息的黑暗骑士团残兵。 “有敌情！”侍从惊恐的声音从隔壁的坑道传来。 那个孩子真是吓得够呛，他发出的声音都因为害怕而变得又尖又细。 维克多等人听到警报，一个打滚就从地上起来；剑出鞘，枪上膛，一齐冲过连接两条矿道的走廊，却只看到那几个黑骑士的背影。 “你你他娘为什么不追上去！”波林上尉对这个小侍从的怯懦感到不满，他把这次让黑骑士逃脱的责任归咎到这个孩子头上。 “他们至少有二十个人，这孩子只有自己，他就算冲上去也拖不住他们。”奥利替这个孩子解了围。 不过话虽如此，但在这种道路复杂的地方被敌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脱还真是件麻烦事，特别是已经发现自己存在的敌人。 如果那伙黑骑士的残兵想要跟他们鱼死网破的话，黑漆漆的坑道和突如其来的转角，都是维克多他们极大的麻烦。 但维克多的任务是寻找乌兹南，追捕黑暗骑士团的逃兵可不该也塞给他。 “那些人有可能见过发生在利尼维亚的战斗，就算他们没见过，万一他们活着离开，也会发现黑暗骑士团已经失败并把消息带回去。”奥利对维克多说道。 这话提醒了维克多，那些黑暗骑士团的散兵是达克爵士的手下，虽然他们无法确定这些散兵究竟是战斗结束后的溃军，还是战斗发生前达克爵士派出去探路但不幸迷路的斥候。 不过不论哪种情况，他们都有机会把消息带回黑城堡。 父亲在利尼维亚城外指挥的包围战虽然大获全胜，可再完美地包围战也不可能没有几条漏网之鱼。 这些侥幸从渔网中逃脱的鱼，会把他们在利尼维亚见到的一切都告诉布莱克本侯爵，包括艾瑞戴尔的援军和屠杀结束后铁巨人对城墙的破坏。 如果那位侯爵知道了利尼维亚的人员、城墙和物资现在都严重受损，而且帮助利尼维亚的援军也已经撤离，那么他一定会再度集结起力量来发兵攻打利尼维亚。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们能回去，也就意味着再次来犯的黑骑士将能沿着这条隐秘的隧道行进。 利尼维亚在寒步矿场里没有部署任何边防岗哨，更没有暴云寺院这样的边境要塞，只要有一万精锐士兵穿过矿道，利尼维亚都再度陷入危险。 “让他们跑就好了，他们人数不多，应该不敢再回来找我们，而且没有当地向导带路，几乎没人能走出去。”波林上尉并不太想节外生枝。 “这样的风险我们一点都不能冒！”维克多回答道。 黑暗骑士团的散兵靠自己逃出去的概率的确不大，但问题是，他们现在已经发现了还有一队利尼维亚人同样也在隧道里；只要他们不傻，他们就该知道跟在这队利尼维亚人身后，比他们自己去探路要更容易出去。 一旦他们跟在身后出去了，这茫茫雪山里再去找几个散兵，这可就是件大麻烦了。 “我们得去追上他们！”维克多最后做出了决定。 维克多他们的队伍里有当地人做向导，对坑道内的路线要更熟悉一些，利用错综复杂的矿道解决掉他们，肯定比等他们进了雪山再去找他们容易得多。 “不，我们应该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前进，引诱他们主动向我们靠近，然后等发现他们的踪迹后再派人回去解决掉，这样才更稳妥！”奥利在银像森林里的经验告诉她，他们正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 在一片地形复杂的区域里四处机动，很容易丢失方向。 然而不幸的是，她无法说服任何人。 “但现在敌暗我明，他们也有可能会来偷袭我们！” ...... 矿坑里的道路七弯八绕，即便是有向导的情况下，维克多依然好几次都与他们擦肩而过。 向导虽然带着他们成功地抄了近路，可近路有时候近得并不够明显；当利尼维亚人赶到时，那伙黑暗骑士团的士兵也刚好从那里走开。 “你他妈就不能找个能把他们堵住地方啊，非得让我们跟在屁股后头追，老子的腿短你又不是看不见！”波林上尉揉着他酸痛的小短腿，朝着向导骂骂咧咧地抱怨道。 不过抱怨归抱怨，波林还真骂出了个好点子。 向导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所处的位置，拿出那张已经破旧不堪，而且还有些发霉的地图指给维克多等人看。 “这里原来是一处秘银冶炼场，不过现在废弃了，但那里只有一个入口，能围堵住他们。” “可我们该怎么让他们只往这里跑？” “从我们这里去那儿，中间只有三条路不是死路，我们只要赶在他们前面堵住那三条路的入口，他们就只能跑进去！” 波林一拍手，然后放声大笑，“那他娘还等啥，兵分四路追上去！” 维克多点了点头，他带领佣兵们和一个火枪手排去堵住幸存者窄道；另外的两个火枪手排去堵住镐子巷和红石巷；波林则带着剩下的掷弹兵们继续沿着这条路去追他们。 好在敌人的人数也不多，即便维克多把自己的士兵分成了四路，每一队在面对敌人时依旧还有人数优势。 维克多嘱托完波林要保护好向导后，便立刻出发。 他要去的地方是离这里最远的，虽然波林他们能够在追击过程中拖延一下敌人的速度，但因为维克多必须要绕路，所以他们的任务依旧艰巨。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那些一直被他们追着跑的黑骑士，在意识到身后的追兵减少后，竟然还有胆量折回头来。 ...... 波林的队伍正在通过一个狭小的过道，他们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有块木板突然开始松动，一个躲藏其中的黑骑士纵身而下，长剑抡出一道血腥的半圆。 两个反应不及的掷弹兵当场被砍死，随后那个黑骑士在后面的掷弹兵反应过来之前，就推倒了立在一旁的木棍。 失去支撑的碎石和木板立刻封死了狭窄的过道，将波林的队伍从中间截断。 道路的另一头传来军士的口令和激烈的枪声，但这种抵抗的声音却很快被淹没在各种惨叫声中。 黑暗骑士团能够在瓦拉杜勒存活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作为一小股已经和上级部队失去联系的散兵，他们还能保持如此高昂的斗志，并积极主动地谋划反击，其求生的意志和面对困难时的理智就已经远超利尼维亚人一大截了。 “后撤二十步！” “密集横队！”军士的命令命令此起彼伏，让掷弹兵们以极短的时间恢复了秩序。 “掷弹！” 掷弹兵先清理出被封死的道路，他们是使用炸弹的行家。 炸开封堵通道的障碍物后，他们取下背上的火枪，以接替射击的方式压制住了黑骑士的进攻。 同时枪声和爆炸声也引来了更多的火枪手，在火枪队的其他援军抵达后，剩下黑骑士也很快被围堵在一个小门洞里。 波林命令火枪手们随便往里放了几轮枪后，那里头就只剩下几个还在奄奄一息的人了。 “你们是从哪来的，还有没有其他人？”波林用脚踩住其中一个人的胸口。 但那个黑骑士明显不想回答波林的问题，只是扭头朝地上啐了一口。 “来，马库斯，让他配合一下。” 一个军士走过来，用安装在火枪上的短刀挑了挑他的伤口，然后又朝伤口里捅了一下。 “我们是从利尼维亚逃出来的，没有别人了，没有了，求你了，不要啊！”黑骑士的表情痛苦到扭曲，几近哀求地看向波林。 但波林只是挥了挥手，他们要去瓦拉杜勒，是不可能带着俘虏的。再分出一部分人来把这些伤员送回利尼维亚更是开玩笑，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我们得告诉其他人，现在问题解决了，等等，向导呢！” 波林在一旁的人堆里发现了已经被割喉的向导。 负责带路的向导位于队伍最前方，当过道被封死时他很不幸地位于黑骑士们的那边 临走前维克多爵士还嘱托自己，要保护好向导。 现在倒好，向导已经一命呜呼地躺在那里了。 ...... 急匆匆赶回来的维克多本以为只有黑骑士被消灭干净的好消息，却没有想到还有向导也在战斗中不幸牺牲的噩耗。 寒步矿场已经被废弃很久了，几十年前还有不少拾荒者进来收集遗留在这里的宝贝，但随着在矿场里越来越难捡到值钱的东西，愿意进来冒险的拾荒者也越来越少。 能找到这个向导已经算走运了，其他在矿场里淘过金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老得走不动道了。 即便原路返回，维克多也很难在银石镇再找到一个新的向导。 “先别慌，他不是还有张地图吗。” 维克多试图安抚住火枪手们的情绪，波林手下的火枪手意识到向导在战斗死去后，恐惧的情绪一下子就蔓延开来。 虽然维克多记得那幅地图的污染和缺损很严重，但至少有总比没有强。 他曾经跟着父亲学过如何看这种东西，况且这里还有波林，矮人也很擅长制作这种纸片。 可事实上，由于寒步矿场长时间鲜有人问津，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是认得路的人越来越少，还有记载着矿场内道路的地图也变得不再准确。 这些地图都是一百多年前的老物件，其中的很多道路已经因为塌方和拾荒者的私自改造变了模样，再加上拾荒者们自己在上头的改动，就让它变得更加难以读懂。 仅仅依靠着地图上残缺不全和难以辨认的痕迹，他们在绕了几天的路之后，才勉强找到一条在地图上标记着，而且实际的路况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的小路。 只是，当维克多他们从地道里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的后半程也被堵死了。他们不得不在偏离计划很远的地方从地道里出来。 按照向导最初的计划，他们能够在矿洞里直接走到暴云寺院附近；但现在可好，维克多登上附近的山顶，除了白茫茫一片雪地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好像，出来得稍早了点...”奥利也跟着爬了上来。 她想去暴云寺院观赏雪山之巅的奇景，所以一直都跟在队伍里面。 “下面是冰雪大道，沿着那条路走也能到暴云寺院。”波林指着山下的雪路说道。 冰雪大道就是达克爵士带领黑暗骑士团西进时走的路，虽然远了一点，但沿着这条大道不可能存在任何迷路的风险。 对于现在已经失去向导，又看不懂他留下的地图的维克多等人来说，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按照原定计划的话，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快要抵达暴云寺院了；可他们现在却还停留在寒步矿场附近。 不过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只能沿着冰雪大道硬着头皮走下去。 走在雪山外面，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砂石一样的冰粒划过脸颊，虽然不是矿洞里头的那般湿冷，但急切的风吹过体表，也带走了更多的热量。 没走一会儿，众人便感到手脚冰凉麻木，即便是把辎重里多余的整张毛皮全都裹在身上，也只是将将感觉到一丝暖意。 而这，还远没到整座山脉中最寒冷的地方——冰风隘口。 第82章 冬狼 踏上冰雪大道之后，维克多才知道他们在矿道里感受的风，不过只是灌进洞口里的阵阵余流罢了。 在靠近冰风隘口的雪山上，狂风终年如狼啸般猛烈，夹杂着暴雪和冰粒，形成不见天日的幕墙。 “我的手指！” 一个佣兵艰难地摘下自己薄薄的棉手套，想活动一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指。却不料那几根发黑的手指竟已像黄油饼干一样酥脆，稍用力一掰就手掌上掉了下来。 他绝望拾起掉落的手指，并把那东西含在嘴里，希望暖和了之后他还能再接回去... 出发前，国王虽然为他们提供了皮草和斗篷这种大件的御寒装备，不过其余的雪鞋和手套都要自行准备。 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场远行做了充足的准备，尤其是那些手头本就不怎么宽裕而且还缺乏远见的佣兵。 这个家伙就是其中之一，他拿到预付定金后还和往常一样先去城里的高档酒楼里潇洒一番，随后才攥着所剩无几的铜子儿买了点装备凑数。 本想着能靠国王提供的物资和这一副好身板挺过去。 但迪纳斯王虽然为他们提供了些额外的皮料，但那些整张的毛皮只有到了暴云寺院后才能被加工成手套。 而他血肉组成的身体显然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悍。 并且像他这样的人还不止一个，到目前为止，维克多的队伍里已经有八个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 而到了下午，这个白天冻掉手指的人已经疯掉了。 即便天气冷得要死，可他竟然在那里哭着喊着说热，还把身上的斗篷和棉衣都脱了个精光... 队伍中没人救得了他，只能收敛起他的装备来将他草草埋葬。 因寒冷带来的伤亡令队伍士气低落，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太阳落山，维克多找到了一处背风地可以安营扎寨时，山谷里的呼啸声却越来越大。 “他娘的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大晚上的都不带消停！”波林骂骂咧咧地把头蒙进熊皮里。 “我怎么听着像狼？”奥利在银像森林待过，她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更熟悉狼嚎的声音。 虽然本身冰雪山脉里的风声就很像狼啸，但奥利还是能够分出两者的区别来的。 “盖尔斯爵士，你带几个人去看看。”维克多和波林都要在这里布置营地，奥利是他们的同行者而非下属。 维克多早就听说过冰雪山脉里有冬狼——一种体型比它们定居在森林里的近亲稍大一些的狼。 但它们毕竟还不算是智慧生物，零星的狼群对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来说威胁倒也不会太大。 所以他只是派了一个流浪骑士，带着几个侍从还有佣兵们一起去看看。 如果那只是风声，当然再好不过，即便是个狼群，一支武装小队也足够应付它们。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尽快修好能够容纳所有人的营地，晚上的温度只会越来越低，没有庇护所的话还会有更多人冻伤。 盖尔斯爵士带领三个侍从和四个佣兵爬上遮挡营地的半截高地，可漫天的风雪几乎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不过夹杂在风声里的狼啸，倒是听得越来越清楚了。 在十步之外就一片迷雾的世界里，听到凄厉的狼啸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一组，在附近数数有多少狼！” 八个人正好可以分成四组，向着四个方向同时出发搞清楚狼群究竟在营地的哪个方向。 但队伍中有个奇装异服的异乡人，因为他的通用语实在是太差了，以至于根本没人愿意跟他在一起。 只有一个落单的小侍从害怕地跟着他，这个孩子连剑都舞不动，又说不清楚自己的骑士是谁，所以自然不会有人想和他搭伙。 不过那个异邦人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一直都是如此。他不说话也不休息，唯有身旁怪异的酒红色窄刃长刀与他如影随形。 小侍从跟着他，正好是两个怪人的组合。 怪人带着小侍从朝东走去。 那孩子一直把手放在剑柄上，但瑟缩地手已经充分说明了即便遇到危险，他也不可能立刻拔出剑来，这么做只是他给自己的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雪狼能够嗅到空气中恐惧的气味。 突然从身旁的雪堆后面跃起的巨大身影，把这孩子直接吓倒在地。如果不是怪人毫不犹豫地出刀，恐怕他就已经交代在这里。 刀锋在空中划出血色的弧线，硕大的冬狼则被整齐利落地切成两半。 小侍从立刻吹响号角，想要通知其他人狼群在这里。 可就在他刚刚吹响号角的时候，南边和西边也同时传来了吹号的声音。 维克多在高地上听到了来自三个方向几乎同时传来的警报，心中暗自惊讶难道狼群这是要打包围战不成，而且怎么还能摆出围三缺一的阵法来。 “波林，你带些人先去支援南边，然后再解决东西两头。” 不过雪狼却给了维克多更意想不到的惊喜。 就在波林把火枪手带到南边之后，北方的高地上又响起了成片的狼嚎。 “好家伙，这是连调虎离山都会啊，它们怕不是成精了吧！”维克多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雪狼的轻视。 “剩下的人，跟我走！”维克多丢下手中的木锤，拔出长剑带领依然留在营地里的人冲向高地。 那只头狼的战术的确很不简单，它的实力也依旧令人胆寒。比战马还要大的巨狼直扑上来，即便是最灵巧的火枪手也难以躲开它的巨掌。 奥利朝它射了几箭，但因为风太大，狼皮又太硬，虽然插在它身上，却并没有伤到什么重要的脏器。 而这，反倒还激怒了狂暴的头狼。头狼撕下一个火枪手的脑袋，转过头来看向奥利。 奥利长呼一口气，拼命稳住自己手中的弓，她还有一次活下来的机会，只要能射中巨狼的眼睛。 但维克多突然从雪幕中跃出，长剑干净利落地削去巨狼的尾巴。 剧痛令巨狼顿时泄了气，夹着尾巴转头消失在混战中。剩下的群狼眼见头狼离开，便也呲着牙缓缓退去，只留下一地人尸和狼尸。 ...... 狼群至少在这里留下十几具尸体，可维克多他们也有近二十个人在刚才的袭击中被咬死或咬伤。 怪人搀扶着那个孩子来到维克多面前，连支吾带比划着，意思好像是这孩子受伤了，但他不想被波林的队医照顾。 “孩子，只有医生才能救你的命...”维克多不理解他为什么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顺着怪人手指的方向，才明白怪人好像是在对奥利比划。 “我？”奥利也奇怪，为什么是她。 维克多凑过去一看，发现那孩子竟然是阿敏。 “你怎么在这儿？” 前往瓦拉杜勒的道路万分凶险，阿敏还是个从来没练过刀剑的小姑娘，这不是添乱来的嘛。 “我，我，我没别的地方可去了...”阿敏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那你来这里不是添乱嘛！”维克多呵斥道。 这个叫阿敏的姑娘，本事虽然不大，胆量还真是不小。南港外独自一个人去找她父亲，他们被马劳德的土匪围困住时又悄悄跑去找杰拉尔德爵士，现在还敢跟着他们去瓦拉杜勒。 “奥利，你先带她进去，给她看看哪受伤了。” 不过骂归骂，维克多也注意到她锁骨附近的牙印，还有领口湿漉漉的血渍。 说起来，其实阿敏也是可怜，她的父亲已经战死，又没有兄弟可以依靠。虽说隆尼家族也算个贵族，可男爵雇到的骑士却只有维克多。 但偏偏又不凑巧的是，维克多在接受隆尼男爵的雇佣时，并不算真正的骑士，所以那个契约自然是无效的。 这样算来，隆尼家族就只剩下一个男爵头衔，一座村子的田产和一个年轻待嫁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这些令人眼馋的东西，却没有任何人有义务保护。 虽然杰拉尔德爵士承诺会照顾这个女孩儿，但现在杰拉尔德爵士现在也和迪纳斯王一样，为了应对黑暗骑士团和国内四处流窜的兽人劫匪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在乎一个小姑娘的家事。 可那些大人物们无暇顾忌的，却是阿敏的全部。 即便阿敏没被依旧流窜在外的劫匪抢去，侥幸回到隆尼家族在南港外的领地上，她的邻居也会从她身上撕下块肉来。 哪怕是贵族之间，也常有为了争夺禽畜或农田界碑而发生冲突的事；这些小事虽然可以状告到他们的封君那里请求仲裁，但仲裁的结果通常取决于当事双方所支付的费用。 对于家底并不殷实的小贵族们来说，几头山羊、几丈薄田的小事儿，他们更喜欢靠自己的宝剑和拳头解决。 可阿敏只是个被当成小姐养大的女孩儿，也不会像奥利那样使剑，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家隶农的田地被邻村农民抢占后自然也指望不上她。 如果领主无法给隶农提供保护和依靠，那么遵照契约隶农就不需要为领主交税，自然也不会再听从这个领主的命令。 维克多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 嗷呜呜呜呜呜呜~~~~~~ 刚击退的狼群，很快又集结起来；刚断尾的狼王没有因疼痛而退缩，看起来反倒因此更有斗志了。 而且这次从声音上听起来，狼群的数目还在变多。 “维克多爵士，拉克哈吉人！”慌慌张张的斥候跑过来。 “多少人？” “至少好几百。” 维克多仔细听了听四周山谷里的喧闹，碍于风雪的遮掩，他的确看不清附近究竟有多少敌人，但从声音上判断，他们确实惹上了大麻烦。 这里可能是某个哈克拉吉人部落的领地；一支武装部队在夜间突然闯入，又在这里安营扎寨，这样的行为实在无法让人相信他们不是来侵略的。 “先脱离战斗，看看他们有没有继续追击！”维克多只想要借路尽快通过这里，没有和哈克拉吉人争夺地盘的意思，自然也不希望因此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于是维克多决定先带领部队尽力脱战，并离开营地朝山谷的深处出发，希望借此先离开哈克拉吉人的攻击范围，也向它们表示自己不是来这里的侵略者，然后再寻找机会和它们沟通... “这些伤员的情况不太好。”奥利凑过来对维克多说。 维克多现在已经够手忙脚乱的了，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下达的脱战命令，在落实起来之后，竟然全乱了套。 有序脱战的命令被惊恐的士兵们当成了撤退，维克多原本安排的撤退顺序也没人遵守，糟糕的通讯条件使维克多下达的每一条命令都变了样，一时间各个分队都只顾着自己，根本没人还去在乎什么配合和掩护。 波林只负责军队的训练，他对指挥和组织几乎一窍不通。 维克多费了好大的劲才好把四散的部队收拢起来，但在这个过程中却又损失了至少二十个人。 再加上拖着的这些伤员，他们的行动也变得迟缓下来。虽然哈克拉吉人没有继续对他们发动攻击，但它们依旧跟在后头。而维克多觉得这种跟踪，就像是猎人在跟踪羚羊时的感觉。 猎杀羚羊时，猎人并不会急于追上去和羚羊搏斗，而是缓慢地跟在它后面，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慢慢耗尽羚羊的体力，让猎物自己倒下。 现在他们就是羚羊，而善于在雪原山地中行军的哈克拉吉人，则是等待他们耗尽体力的猎人。 “这些伤员的情况不太好。”奥利又重复了她的话。 “伤员的情况不好你应该和队医说，我又不会看病。”维克多不理解奥利是什么意思。 “这种建议我只能跟你说，队医是不可能答应的。”看着维克多疑惑的样子，奥利才更加感到疑惑。 “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发现我们行动的太慢了吗，只要哈克拉吉人想包围我们，我们拖着伤员根本逃不出去。” 维克多好像明白了奥利要说的话，“你想反击？但这里的地形恐怕不太好，道路狭窄，而且...” “你别装糊涂了，我是说丢下伤员，剩下的人立刻急行军两天，就能争取到让大雪覆盖我们痕迹的时间，这样才能从哈克拉吉人手里逃出去。” “你说什么！”听了奥利的话，维克多的后背一阵发凉。 “丢掉...” 不等奥利说完，维克多就一把揪住奥利的领子，“人类和精灵都没有抛弃伤兵的传统，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现在士兵们的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如果再抛弃伤兵，会让他们立刻土崩瓦解。 士兵们看到伤兵被抛弃，那么他们就会担心自己在受伤后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如果在集体里无法得到安全感的话，那么就会有人开始脱队逃跑。 在士气低落的部队里，一旦出现了逃兵，都不需要哈克拉吉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把整支队伍瓦解掉。 更重要的是，抛弃伤兵这件事本身也不够荣誉，这与维克多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和信念完全相悖。 “如果你嫌我们走得慢，你可以自己先走，你不是我的手下，离开我们也不算逃兵，但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就别再让我听见这种话！”维克多用力把奥利推开，他对奥利感到非常失望。 奥利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眼里的某团火焰依然尚未熄灭，就好像很多年前的她一样。 这是他吸引她的地方，可这也是他愚蠢的地方。奥利也说不好这样究竟是对是错，但她知道他早晚会明白的，只是希望，到时候他们还能有改正的机会吧... 第83章 伏击 为了保证行军速度，维克多选择丢弃部分不必要的辎重。 但即便如此，哈克拉吉巨魔依旧在三天后追上了他们。 此时的众人已是人困马乏，队伍中的伤兵虽然没被抛下，却也因为缺少照料和营养不良而接连不断地倒下。 维克多已经有些后悔，是否是他的优柔寡断害死了他们。 不过维克多尚未做出最后的决定。 ...... “我们必须要主动攻击，今天晚上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虽然维克多和奥利因为伤兵问题争吵过，但奥利却并没有丢下他们独自离开。 奥利知道维克多不忍心抛弃伤兵，那么解决困难的办法就只剩下打败哈克拉吉人。 即使这么做确实有违骑士精神，但在无法说服哈克拉吉人相信他们只是无害地过路者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选择。 维克多低头不语，几天里他多次派人表示希望能够和哈克拉吉人谈判，并说明他们此行并非侵略。 可现实令他无奈，哈克拉吉人听不懂通用语，也可能是它们不愿意相信利尼维亚人。 毕竟几十年前还有不少寒步矿场的拾荒者会抢占哈克拉吉人的地盘当做营地，或是干脆直接从它们手里抢夺兽皮和黑曜石。 “那就今晚动手吧，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维克多说道。 士兵们的体力已经因为连日的急行军消耗了不少，再加上维克多此前也从未和哈克拉吉人交过手，以疲劳之师和劣势兵力与未知的敌人开战，维克多担心他们可能会吃亏。 而且哈克拉吉人是很聪明的猎手，这几天他们一直静静地跟在后面。 它们既不主动攻击，也不打算离开，只是那样跟着，一点点地消耗猎物的体力和心态。 跟踪了这么多天后，哈克拉吉人对猎物也有了些了解；正如奥利所言，它们发动攻击的时候应该也快到了。 所以维克多必须要更加谨慎，他现在就在想，如果父亲在这里会如何指挥这场战斗... “奥利，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维克多接受了奥利的建议。 “你带上身手最好的人绕到它们的后头，等我们这边开打，然后就来个两面夹击！” 虽然奥利和维克多这几天意见有点不太统一，但奥利也是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她不会把情绪带到正事上来的。 只是在听到维克多的命令后，奥利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似乎是对这个安排感到不太满意。 “偷袭是对的，但不能是少数人。哈克拉吉巨魔跟踪了我们这么长时间，能摸清楚我们的实力。如果只是分出少数人去绕道偷袭，那它们很快就会明白这不过是我们的分兵之计。”奥利凑到维克多身前，对他低声说道。 这不是上千人的大规模兵团战斗，仅仅是几百人的战场上，一方是否被前后夹击并不是胜负的关键，战斗双方的意志和心态才是。 偷袭战术的关键在于绕后部队的行动是否有突然性和威胁性，如果哈克拉吉人意识到，绕后的部队不过是一支被分离出的偏师，那么它们就不会因为这样的偷袭而感到慌乱，自然也起不到偷袭应有的效果。 “一支小队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要绕到它们身后舞起大旗，尽可能地制造声势，营造出一种它们身后有数千利尼维亚大军的感觉才行。”奥利对维克多说道。 如果要达到这种目的的话，就意味着维克多必须要分出差不多一半的士兵去做这件事。 “但这样的话正面就可能扛不住。” “那就必须扛住！” 掷弹兵有着更强的战斗意志，维克多本来希望让奥利带着波林他们去绕道偷袭，但奥利很快就再次拒绝了这一想法。 “在偷袭之前，我们要给哈克拉吉人留下一种我们的士气正在崩溃，并且不断出现逃兵的样子，如果让火枪手分散脱队，我担心他们会彻底逃走。” “所以应该安排谁去？” “可靠的人，具体的，每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这就需要火枪队的军官们依据平常的表现判断。”奥利看向了波林的方向。 为了提高绕后部队的战斗力，奥利还问维克多要来了尼乌斯送给他的一张卷轴。 从天而降的火雨即使不能消灭哈克拉吉人，至少也能唬一唬他们，争取些突围的时间。 维克多再次采纳了奥利的建议，战争果然就是一场肮脏的欺骗，不仅要骗对手，还要骗自己人。 一次支走近半数的士兵，会让被留下的人感到恐惧和动摇。 为了稳定军心，维克多便谎称在前几天国王给了他们新的任务：他们将从独自前往瓦拉杜勒的探索队，变成瓦拉杜勒远征军的先头部队。今晚派出去的士兵，是为了通知跟随在他们后面，但暂时因为风雪失去联系的主力部队。 而留在军营里的人，将在今晚配合主力部队对横插在他们之间的敌人发动总攻！ ...... 太阳最后的光芒消失在群山之间的那一刻，即是行动开始的时候。士兵们脱队的动作既要做得足够隐蔽，却又能够被敌人恰到好处地发现。 他们要在哈克拉吉人眼前，表演一出士兵趁夜色逃窜的戏，然后在雪山和夜幕的掩护下，再悄无声息地绕到它们身后，等待决战时刻的到来。 维克多的心理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指挥这样的行动。一场构思精妙的骗局，和以往那些只依靠刀剑的战争截然不同，维克多必须像个等着老师检查功课的孩子那样，紧张而又揪心地等着。 从入夜时的熄灯寂静，到明月高悬后营地里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忽隐忽现的人影；再到夜半时分，维克多发现大量士兵“逃亡”后全体戒备的命令，以及突如其来的灯火通明。 哈克拉吉人已经被这样的表现完全欺骗，它们甚至因为害怕利尼维亚人在天亮前就完全逃掉而选择夜战。 在哈克拉吉人看来，失去至少半数兵力的利尼维亚已经人无力与它们作战，早打完也就能赶紧睡个安稳觉了——作为追击者的哈克拉吉人同样疲惫不堪。 伴随着雪狼的咆哮，哈克拉吉人发起了总攻。 维克多带领剩下的人死死守住营地，虽然一直在且战且退，但他还安排了不少士兵埋伏在帐篷里，等到进攻的哈克拉吉人来到帐篷旁边，就立刻从帐篷里冲出来，杀它们个措手不及。 在后撤了足有半个营地的距离后，维克多他们在提前准备好的胸墙后稳住了防线。 与此同时，哈克拉吉人身后也传来利尼维亚人的号角声。 听到援军已经来到的士兵顿时士气大振，即便有些士兵会对援军为何出现得如此及时而感到疑惑，但他们也没时间仔细思考。 哈克拉吉人听到号角声后，它们还在自己身后发现了大片旗帜和影子。 虽然那些都是奥利带着士兵们用帐篷、木棍和牲畜伪装出的效果；但在夜幕的掩护下，哈克拉吉人一时也难以辨别真假，特别是它们还在同眼前的敌人交战。 哈克拉吉人现在虽然还能凭着人数优势略占上风，但短时间内也无法取胜脱身。原本占据优势的追击战，很快将会变成危险的包围战。 所以恐惧也降临到了哈克拉吉人的头上。 但是仅有恐惧还是不够的，因为另一头的利尼维亚援军毕竟还没杀到眼前。哈克拉吉人的领袖依旧可以告诉它的部众们，只要能够突破眼前的敌人，它们就能在雪山里甩掉敌人的追击。 这个时候，就是奥利为什么一定要带走一张卷轴的原因了。 当哈克拉吉人跟随它们的首领全力朝着维克多冲杀过去时，奥利效仿尼乌斯的样子将卷轴抛向天空。 本就已经动摇的哈克拉吉人，在发现夜幕被撕破，流星与火从天空中降临时，彻底乱了阵脚。 许多人慌不择路地逃跑，当然也有很多依旧想要留下来和这些踏足冰雪山脉的利尼维亚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勇士。 不过此时维克多已经发现了哈克拉吉人里能够用口哨控制雪狼的萨满。 他与队伍中那个异邦人一起冲过去。 那个异邦人虽然模样怪，但身手却是出奇的好。细长的怪刀在他手里就像一束光一样，对手的武器都没有和他接触的机会，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失去哨声控制的雪狼在战场上四处逃窜，让本就混乱的哈克拉吉人陷入了更糟糕的处境。 遭遇夹击，人员逃亡，再加上成群的雪狼不再服从指挥以及首领的阵亡；这些让哈克拉吉人彻底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之中。 而各自为战的哈克拉吉人很快发现，它们身上的兽皮挡不住刀刃和子弹，手中的石斧和骨矛也够不着火枪手的身体。 但这些勇猛善战的野人依旧凭借勇气苦苦支撑着：斧头砍坏了，它们甚至可以用牙咬、用拳砸，甚至是抱着一个利尼维亚人滚下山崖同归于尽...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蒙蒙亮，雪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的泥地，地上还散落着数百个哈克拉吉人的尸体。 当然，还有二十七个火枪手，外加四个佣兵和三个侍从。另外还有不少人也都挂了彩，但都是些皮外伤，只要不感染问题也就不大。 “打扫一下战场，把哈克拉吉人的皮草拿下来，过冰风隘口的时候可能用得到。”维克多一边说着，一边擦去脸上已经冻结的血污。 “维克多爵士，西边有支队伍，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人？”站岗的士兵跑过来问道。 但维克多知道，所谓的援军只是他编的谎话，不论那些人是谁，反正肯定不会来自利尼维亚。其实这也不用他说，因为大部分士兵在注意到所谓的援军，其实全是往日的同伴后，也基本都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把所有的尸体埋起来，不要留下痕迹！”维克多立刻下令，赶紧处理好战场埋伏起来。经历过之前的教训，维克多明白比起在山里跑上好几天，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可能是更好的办法。 毕竟他也不知道那些满头红毛的壮汉，到底是些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 等到那些红毛壮汉走近，维克多特别示意周围的人不要出声；观察这些人看到哈克拉吉人尸体后的反应，也是判断他们立场的一项依据。 “嗐，不用躲了，他们是朋友！”波林看清了他们标志性的熊徽章后，第一个跳出路旁的壕沟。 短粗蓬乱的红发是北国人的特点，而熊徽章则是铁炉城贝尔克劳家族的家徽。 铁炉城是北国最南边的堡垒，依赖那里里的优质雪松和橡树，铁炉城原本是北国人唯一的钢铁冶炼厂，也是北国最大的城市。 但随着后来寒步矿场的废弃，铁炉城的锻造业开始衰落下去，她也就慢慢变成了一座普通的边境要塞。 统治这里的是贝尔克劳家族，虽然北境没有贵族这一说法，但按照利尼维亚人的传统来看，他们依旧可以算作为数不多的能被称为贵族的北境家族：因为他们拥有独特的徽章和被广泛承认的世袭头衔。 这也是因为铁炉城地处利尼维亚和北境的边缘，所以哈拉尔家族也是受利尼维亚影响最大的北境人。 “看上去好像是英格瓦伯爵，传言他能变成一头熊！”波林悄悄告诉维克多。 不过维克多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传言，如果人能够变成熊，那么又怎么确定这到底是人能变熊还是熊能辨认。 这种异能者的谣言，多半不过是对被歌颂者的神化罢了。 “我们昨晚听到这附近好大的动静，还以为是矮人又进山了呢！”英格瓦伯爵的声音还真像熊一般响亮。 再加上他又披着整张棕熊皮披风，还有他足有两米高的身材，非要说他是头棕熊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是这些哈克拉吉人。”维克多指了指从雪地里露出来的一只手。 “嗐，我们更喜欢管它们叫巨魔！”虽然北境人比起利尼维亚人就已经很原始了，但他们却更喜欢轻视那些比他们更加原始的部落。 第84章 冰封隘口(上) “最近往北去的巨魔越来越多了，所以我只能带着人出来看看，正好还顺路救了几个你们的人。”英格瓦伯爵招了招手，示意他的手下把那几个家伙带上来。 一开始维克多还在纳闷，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即使是战死的士兵也已全部就地安葬，活着的人也带走了他们的身份牌。 维克多的队伍里目前还没有走失的人。 那英格瓦伯爵口中的那些人，到底是从哪来儿的呢？ “别跑！”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了所有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开始慌不择路地朝山上跑去。 黑暗骑士团？ 维克多看向波林，波林明明向他汇报，他们在寒步矿场里消灭了所有的黑暗骑士团残兵，但为什么这里还会有逃出去的敌人。 不过想来也对，利尼维亚城外的那场战斗混乱不堪，即便是逃出去的黑暗骑士团残兵，彼此间也未必还能保持有效的联络。 很有可能他们并非同一支部队，互相之间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都以为自己是大战中唯一的幸存者，肩负着将情报送回黑城堡的重任。 眼前这一队黑暗骑士团可能是发现矿道内的道路过于复杂，所以也提前出来，选择更不容易迷路的冰雪大道。 但黑衣人没跑太远就被外出巡视的英格瓦伯爵遇上。他们一开始成功地欺骗了英格瓦伯爵，借伯爵的人手护送自己走过这段冰雪山脉里最艰难的旅途。 却不料又在此碰上了维克多。 黑骑士们担心露馅，便掉头就跑。 可是他们在雪地上哪里跑得过北国人，不多时便被英格瓦伯爵再次捉住扭送过来。 从他们口中维克多确信，恐怕事实的真相如他猜测的一样。 这些黑骑士并不知道还有同伙选择走寒步矿场回去，而且他们中也有很多是在半路遇上的；这也就意味着，根本没人知道究竟有多少黑骑士从利尼维亚跑了出去。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维克多必须立刻向迪纳斯王汇报，留给利尼维亚重整军队的时间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维克多想到了阿敏，让她作为自己的信使把这个消息带回利尼维亚，正好能够保护她的安全。 而且还能让她再次出现在杰拉尔德爵士眼前，哪怕只是暂居在杰拉尔德爵士身边，也比跟着自己在冰天雪地里冒险强... 不过上面的消息还不是维克多从英格瓦伯爵口中收获的全部。 英格瓦伯爵又提到他从巨魔口中得知的另一则重磅消息：在冰雪山脉的深处，更遥远的哈克拉吉高原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本该在今年举行的部落大会，据说被一个名叫拉古的首领所阻挠。 哈克拉吉高原位于暴云寺院以南，是整片冰雪山脉中唯一平坦的地方，也是哈克拉吉人心中的圣地；部落大会则是哈克拉吉人自己解决不同部落间冲突的一种方式。 看起来那里发生的事情对巨魔影响很大，很多原本分散在深山里的部落都开始聚集起来，向外探索寻找新的生存空间。 也正是因为今年流窜到铁炉堡的巨魔数量太多，英格瓦伯爵才不得不召集他的族人，走进冰雪山脉看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英格瓦家族不仅世袭着铁炉城伯爵的头衔，而且还兼任着北境的南疆总司令，他们要承担起保护北境南部边境的重任。 不过北境与利尼维亚一直交好，所以南疆总司令的任务一般就是应对巨魔的入侵，每当冰雪山脉里发生什么灾难，都会有很多巨魔因为缺乏生计而选择逃离。 一部分会逃到利尼维亚，那些需要利尼维亚的银石镇总督来应付；剩下的则会逃到北境，这就是铁炉堡伯爵份内的工作了。 “但银石镇今年没有过有哈克拉吉人入侵事件，我们还以为今年雪山里的收成应该还不错呢。”波林在听到英格瓦伯爵的话后感到有些奇怪。 “什么收成不错，我还以为是雪山沉海里去了呢，今年跑到铁炉堡外的巨魔比往年多了五倍不止！”显然，英格瓦伯爵对此感觉更加奇怪。 虽然现在哈克拉吉人还没对利尼维亚怎么着，可谁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反正去哈克拉吉高原和暴云寺院都是顺路的，跟着英格瓦伯爵的队伍一起走倒也不会耽误事。 而且北境人用冰河狼来运输辎重，这些毛绒绒的动物明显比骡子和山地马更适合雪山的严寒。 至于价码嘛，维克多承诺到了暴云寺院后，他们会给英格瓦伯爵五十把铁斧头作为回报。 反正原本他们就要在暴云寺院进行补给，那里正好还有不少矮人工匠，找他们随便多打些斧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斧子对矮人和利尼维亚人而言不算什么稀罕物，即便是一个普通的樵夫都能买得起一把好用的铁斧。但对于冶金技术不够发达的北境人而言，铁可是和黄金等价的宝贝。 一听到维克多愿意用五十把铁斧换，英格瓦伯爵的眼睛都要绿了，当即表示愿意带着他们一起走。 “你从来没和北境人打过交道吧，这价码开的忒高了，五把斧子就能让他们连裤子都一块给你。”波林悄悄凑到维克多跟前，低声对他说道。 “我知道，但我还得跟他再借点儿人呢。”维克多朝后头指了指，提醒波林他们进入冰雪山脉这才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损失了接近一半的人。 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天知道他们在瓦拉杜勒又会遇到什么东西；没有人，光有斧头怎么能完成迪纳斯王布置的任务。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等英格瓦真收了这些斧头，到时候他可就被彻底拉下水了。 “看不出来，你也怪黑的！”波林看着那些乐呵呵的北境壮汉，不禁抽了口凉气。 这些北境憨汉子还以为维克多是在馋他们的冰河狼，哪知道维克多馋的是他们的身子。 ...... 踩着北国人教他们制作的雪鞋，还有从雪狼身上扒下来的狼皮；行李也有北国人的冰河狼拉着，这里的道路虽然比之前的更难走，但走在上头却感觉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脚上轻快了，心里自然也就跟着轻松下来了。 “前头就是冰风隘口，越过去这座山你们就能看见神眼天池了。” 冰风隘口，整片冰雪山脉里最寒冷的地方，北国人说这里是霜雪之神的鼻孔，因为这儿终年不停永远也不会停息。 神眼天池则是北国人自己的叫法，在利尼维亚的传说里，那里叫马吉尼西亚。 “再算上水晶海上海神之眼，一个鼻子两个眼，嘿嘿，我看保不齐咱就活在哪位大神的脸上哩！”英格瓦伯爵这么说道。 维克多觉得这事儿多少有点扯。 如果世界是长在某位大神的脸上，那这位大神岂不是一直没法洗脸。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北国人独有的浪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波林一本正经地在后头说了起来。 “海神之眼在水晶海上，而天池则就在那边；这一个眼睛在千里之外，另一个眼睛就搁鼻孔旁边，我寻思着哪个神能长成这副模样？” 英格瓦听到波林认真地接他的话之后就立刻开始狂笑。 “你们这些小东西真是不会开玩笑！虽然北国人在你们看来比较迷信，但我们还没有迷信到什么神都信的程度，而且很多你们觉得不存在的东西，就是在北国实实在在的活着哩！” 这倒也不能全怪波林，毕竟矮人这个种族天生就这样，他们在计算和设计上的天赋有多突出，在编故事和开玩笑上的水平就有多差。 “等等！” 就在他们笑着的时候，走在最前头探路的佣兵斥候却高举着手臂示意大部队停下来。 维克多和英格瓦立刻跟上去，趴在山顶的石头后面朝下看去。 不知怎么的，在冰风隘口的背风处，这里竟然聚集起了一支哈克拉吉人军队，而且其中还有高大的雪人。 但距离太远也看不清它们在这里搞什么，只能判断出来那里像一处暂时的调度集结点。 “你们的黑骑士怎么和巨魔在一块儿？”英格瓦推了推维克多的肩膀，提醒维克多这里不是只有哈克拉吉巨魔。 维克多也感到很奇怪，他记得利尼维亚人都说黑骑士曾经是一群高尚的战士，但和这些野蛮人厮混在一起可不是什么高尚的行径。 而且这里的黑骑士不同于他们之前在矿道和雪山里遇到的那些，这些黑骑士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从利尼维亚城外逃出来的残兵败将。 维克多猜测，这些人应该就是专门被派到这里，亦或是达克爵士特意在此留下的。 “布莱克本侯爵怎么堕落到这种程度了？”随后跟上来的波林也在一旁低语，他也曾听说过那些历史和传说，原本对黑骑士多少抱有点同情和好感。 维克多对那位他不认识的侯爵有多堕落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知道：如果这些人是被达克爵士故意留下的后援部队，他们的数量太少了不说，这处据点距离利尼维亚也远的太不像话了。 还是说，达克爵士一早就预料到进攻利尼维亚会失败，所以特意留下了一支小队和当地人一起构成阻滞线，防止利尼维亚的军队直接跑去黑城堡？ 不对，如果达克爵士知道这场仗打不赢，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几万人过来送死。 会不会是，迪纳斯王派人去瓦拉杜勒这事走漏了消息，让布莱克本误以为是迪纳斯王要立刻率军远征黑城堡，所以提前在此布下防线早作的准备？ 也不太可能，维克多他们虽然在路上遇到了些麻烦，可走得并不慢，而且这一路上也没遇到过任何可疑迹象。 亦或是... “他们是把哈克拉吉人引往北国的说客，好牵住北国人的鼻子，让他们顾不上支援利尼维亚。”奥利把维克多想说，但却因为觉得不可能而没有说的事情说了出来。 英格瓦伯爵的确说过，今年袭扰北国的哈克拉吉巨魔比往年多很多，但维克多却不敢相信战争竟然能这么毫无下限。 对于利尼维亚和黑暗骑士团之间的恩怨而言，哈克拉吉人和北国人完全就是无辜者。 可黑暗骑士团为了胜利，竟然可以这样毫无负罪感地就把无辜者拉入战争，这实在是，太不荣誉了。 “这正是我带人进来看一眼的原因。”英格瓦伯爵赞许地看着奥利，“真想不到这位小姐竟然有如此慧眼。” 虽然奥利的实际年龄比英格瓦伯爵还要大几岁，不过精灵普遍更显年轻，所以伯爵便将奥利误认作普通的人类女青年。 ...... “不过那个，那东西是啥？”英格瓦伯爵指着旁边空地上摆着的一台巨大机器。 顺着英格瓦指的方向看过去，维克多认出了那是门大炮。 但他刚想说那是门大炮的时候，他也犹豫了起来。 因为那东西，作为一门大炮而言，它似乎大得过头了；就像火枪作为一门大炮而言小得过头了一样。 同样都是能喷火的铁管子，能塞进拳头去的叫火炮，能塞进手指去的叫火枪；可那玩意儿，维克多不知道这能把人塞进去的叫啥。 “那东西也叫炮，而且我敢肯定是威尔伯工业造出来的。” 没有人比矮人更熟悉这些复杂的机械玩意儿，所以波林说它是大炮那它就是了。 谁也不知道威尔伯究竟在艾瑞戴尔干了什么，但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在去了趟艾瑞戴尔之后就突然发了财。 并且在那之后，这个天才矮人发明家就建立了威尔伯工业，把自己脑袋里那些疯狂的想法变成货真价实的产品。 当然，大部分都是最赚钱的军火装备；而且他还喜欢同时向不同势力贩卖这些家伙，既不得罪人，又能挣个盆满钵满。 “不用管那门炮，那东西笨得要死，俩钟头都够呛蹦出个屁来。”波林拍着胸脯向他们保证。 可就算不用管那门炮，这里还有近千个哈克拉吉人和不少黑骑士。要想从这过去，总不能大摇大摆地过去跟他们说：兄弟，能不能赏光让咱借个道儿？ “只能走这儿吗？”维克多看向英格瓦伯爵，希望这些对雪山了解更多的北国人能够知道其他的小路，可以让他们避免冲突就通过这里。 “也不是，要是有拾荒者带路的话，走矿场里头的老路也成。”英格瓦伯爵还不知道，其实维克多他们本来就是要这么走的，可谁料半路上向导就已经不幸牺牲了。 “那就是只能走这里了。” 第85章 冰封隘口(中) “天上！” 维克多顺着声音抬头看去，竟然在天上发现了一个飞行的黑骑士。 而天上的黑骑士，也发现了他们。 那个家伙的背上背着一个形状怪异的背包，下头“突突”地喷着火，维克多从来没见过还有这样的东西。 波林想一枪把他打下来，却被维克多制止住。 维克多倒不担心波林打偏，他只是担心火枪的动静太大，后万一把更多的黑骑士引来，那样的话麻烦可就大了。 “奥利，帮忙把它弄下来。” 不等维克多说完，奥利就已经射出了搭在弦上的箭，把那个倒霉的家伙击落。 好在，没有让这个侦察兵把他们的位置暴露出去。 波林从地上捡起残骸看着，“果然又是威尔伯工业的东西，军火贩子真没一个是好东西，咱在前头卖着命，他在后头挣着钱，还他娘是两头挣钱！” 说着，波林还朝刻有威尔伯工业的碎片上啐了一口。 能把黑骑士载上天的那个东西，是威尔伯工业生产的单人喷射火箭2000型，这东西目前还有些诸如供能不太稳定、成本又太高之类的缺点，所以还没有完全投入量产，仅仅是生产出来一批试验机。 既是为了发现潜在缺点并积累使用经验，也是为后续进一步地完善提供资金。 不过一年前，一位不知姓名、却出手阔绰的神秘客户把这些东西全都买了下来；没过几个月，这些装备便又离奇地出现在了黑暗骑士团的序列里。 “等等，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英格瓦伯爵没有凑过来看这些碎片，他还在山坡上盯着下面的哈克拉吉巨魔和黑骑士。 一个飞在天上，而且还喷着火的侦察兵是很显眼的。 奥利虽然击落了这名飞在天上的侦察兵，阻止了他暴露他们的踪迹。 但另一边的黑骑士在察觉到他们天上少了一个侦察兵后，也会立刻派人过来探查。 “被发现了！” 更多背着火箭背包的黑骑士在朝维克多等人靠近，他们飞在天上的速度比最快的骏马还要快至少一倍。 “那就让他们看看北国人的厉害！”英格瓦伯爵亮起手中的巨斧，准备带领他的氏族加入战斗。 他们位于山坡上，居高临下占据着地利优势。 不过维克多却认为，即便如此，在缺乏重骑兵并且人数劣势的情况下，北国人也无法只凭蛮勇击败那些黑骑士。 所以维克多拉住了英格瓦伯爵。 他们应该将波林的火枪手和最擅长投掷斧头的北国人留在山坡后面埋伏起来，剩下的战士徒步冲锋。 如果战事顺利，那么山坡后的部队就下来支援；如果情况有变，也可以撤回山上，在敌人越过山坡后发动反击。 和以往火炮都能为他们带来信心不同，这是利尼维亚人第一次和拥有火炮的敌人作战。 虽然敌人只有一门火炮，可那东西真大到吓人。 即便波林说它半天也打不出一炮来，但每发炮弹落地，必然都是维克多等人无法承受的伤害。 所以英格瓦伯爵和冲出去的北国人，就要吸引开重炮的注意，不要让炮弹落入维克多部署在山头后面的隐蔽阵地上。 “熊崽子们，跟我走！” 在英格瓦伯爵的带领下，队伍里最强壮的战士率先冲出去，大有一副要杀个天翻地覆的架势。 山下的哈克拉吉人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感到措手不及。 维克多在山顶上眼看英格瓦伯爵进展顺利，便立刻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继续扩大战果。 虽然一次冲锋就击溃山下的敌人确实有难度，可过分谨慎同样会贻误战机。 凶悍的北国战士手持投网束缚住低空飞行的黑骑士，而后则会有双持利斧的同伴过来结束战斗... 要是没有那些讨厌的大雪怪的话，或许维克多的袭击还真就成功了。 在混乱中，有几个哈克拉吉巨魔把他们驯养的大雪怪放了出来。 这些身高五米的怪物力大无穷，哈克拉吉巨魔需要用手腕粗细的绳子才能拴住它们，而且平时也必须将它们牢牢看管在橡木笼子里。 哈克拉吉人如此谨慎地对待雪怪不是没有原因的，这种大怪物一巴掌就能拍死一个人类士兵，哪怕是矮人锻造的精钢板甲在它们的巴掌下和纸糊的一样。 雪怪成功帮黑骑士拖延了维克多等人的前进速度，给后面的敌人争取到充足的反应时间。 眼见着更多的黑骑士已经整好队列准备投入战场，维克多知道现在是该撤退的时候了。 英格瓦伯爵吹响了口哨，负责保护两翼的冰河狼立刻开始向中间靠拢，用这些狼群殿后，掩护士兵们有序地撤回山坡后面。 用冰河狼殿后也是故意向敌人示弱，暗示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兵力组织有序撤退，所以只能丢下狼群仓皇逃窜。 不知是计的哈克拉吉巨魔果然上当，看到北国人和利尼维亚人都撤退后，便在突破冰河狼组成的防线后，立刻跟着冲上山头。 这些嗷嗷乱叫的哈克拉吉巨魔刚一冲上山头，便立刻发现情况不对。 它们发现刚刚那些逃上去的人类已经不知所踪；但在山坡背面，却扑上来另一群全副武装的人类战士。 “开火！”随着波林的一声令下，所有的火枪手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全力射击。 而在火枪手两旁的北国投斧手，则呼得一下全都冲了上去，北国战士手里的飞斧不是火枪里的子弹，他们只能先拉近距离才能发动攻击。 就在这些哈克拉吉巨魔大呼上当，并准备从山上撤退时，隐藏起来的维克多和英格瓦伯爵则再次带领休息过后，体力基本恢复的佣兵和北国战士突然出现在它们的两侧。 要不是因为担心不能在被重炮瞄准之前消灭包围圈内的敌人，维克多其实更愿意直接把所有的哈克拉吉人都围住。 但因为维克多和英格瓦都不确定黑骑士对待哈克拉吉巨魔的态度，他们担心黑骑士可能会无视巨魔友军直接开火，所以只好选择更加稳妥一些的战术。 所以两人最终决定，将冲上来的巨魔拦腰斩断，这样虽然只能消灭大约三分之一的敌人，不过至少能够确保自身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损失。 歼敌固然重要，可无论是英格瓦伯爵还是维克多，他们在这里的任务都不是为了杀人或战斗，他们只是想来收集情报而已。 ...... “你们到这里是干嘛的？”战斗结束后，英格瓦伯爵还抓住了几个俘虏。 北国人和利尼维亚人虽然都不会说哈克拉吉语，不过好在英格瓦伯爵带了翻译。 听完翻译传达的问题后，那些俘虏倒也十分配合。 “我说我说，我全说，说出来能换我条命吧？”巨魔俘虏被按在地上，它的眼神中充满真诚。 “快说！”一旁的北国翻译亮出手里的狼牙棒。 “黑老爷让我们在这儿等着，然后他们就在那试炮。”俘虏赶忙双手抱头。 “今年你们为什么只去北国而不去利尼维亚？”英格瓦伯爵继续问道。 “说出来能换条命吗？” 狼牙棒又舞了舞，俘虏立刻接话，“阿古可汗的命令，说是要我们配合黑老爷做事。” 阿古可汗原本只是个部落首领，但因为某些原因，它似乎已经控制了整片山脉里所有的哈克拉吉部落。 “怎么个配合法？” “黑老爷要越过冰雪山脉，所以我们就给他们带路；黑老爷要去打利尼维亚，我们就帮他们拖住北国人。”那个巨魔紧紧抱着脑袋，生怕旁边的北国战士手一抖，斧子就落下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为什么要听黑骑士的？” “说实话能换条命吗？”那个哈克拉吉巨魔颤颤巍巍地说。 “快说！”在一旁抡着斧子的北国战士上去就是一脚。 “部落里都传是血夜之神下凡了，祂说只要帮黑骑士完成圣战，祂就能赐给可汗不死之身；而且那位神还说，等黑老爷事成之后，就会把欧蒂尔镇北边的雪山给我们，说出来能换条...” 没等他说完，身后的北国战士就用冰凉的铜斧子拍了拍它的脸，提醒它想活命就别废话。 “血月之神是谁，长什么样？” “是个图腾中的神灵，但只有阿古部落的疯子才崇拜祂；不过降下来的那东西和图腾里画的不太一样，是个穿着灰斗篷，披着红披风的人形。本来我们也不相信，可祂的神力却没有假...”然后那个家伙就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它见到的神力。 但它的描述在人类听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法力高强的魔法师降临到了它们面前。 哈克拉吉人缺少魔法天赋，更没有魔法知识的积累和传承，任何一个精通法术的魔法师在它们眼里都可能像神一样；在这一点维克多和英格瓦倒是很容易达成了共识。 看着英格瓦不再说什么，那个巨魔便转头看向它身后的北国人，眼泪在它的眼眶里打转，“求求你别杀我，都是阿古逼我们的，我孩子还在” 巨魔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它的脑袋就被身后的北国战士砍掉。 彪悍善战的北国战士瞧不起这种啰嗦又懦弱的家伙。 不过它交代的情报，的确极具价值。 英格瓦伯爵知道哈克拉吉人虽然不是什么友善的种族，并且原始又野蛮，但如果不是在雪山里活不下去，它们也不愿离开自己的家乡。 毕竟它们的身体条件也只适合在极寒气候里生活，雪山脚下的平原虽然气候温暖，但对它们而言却反倒成了折磨。 在共享情报之后，维克多联想到突然间就彻底背叛的黑暗骑士团，还有利尼维亚城外被黑魔法操控的钢铁巨人；再加上受到某个巫师挑唆起来的哈克拉吉巨魔... “那个魔法师会不会是乌兹南？” 作为报答，维克多也把乌兹南的事迹跟英格瓦伯爵说了一遍，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维克多甚至觉得，不仅让哈克拉吉人侵略北国是乌兹南捣的鬼；或许在黑暗骑士团的叛乱后面，也和这个黑巫师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这样的话，或许他们不用走到瓦拉杜勒就能完成任务。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得到这样的消息也不能完全算是件好事：如果乌兹南的力量已经蔓延出瓦拉杜勒到了冰雪山脉，那也没人保证他的力量不能从另一个方向侵入到战锤要塞。 “这么说，咱们这任务就算快完成了？”波林听他们这么一说，也跟着沮丧了起来；远征的日子里迪纳斯王每天都要付他三枚金币，他本还以为这一趟能捞座小别墅呢，结果现在才挣了个地基。 “还早着呢！” 维克多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迪纳斯王是不会相信他最信任的朋友竟然会背叛他的，所以这件事还要继续追踪下去。 ...... 剩下的哈克拉吉人狼狈地逃回去后，很快又被黑骑士撵了回来。 黑骑士为这些家伙的懦弱感到愤怒，他们认为哈克拉吉人应该和这些侵略者拼个你死我活才对。 不过他们可能忘了，对哈克拉吉人而言，黑暗骑士团也是外来的入侵者；而至于说血月神许诺下的好处，除了阿古部落的人，其他的哈克拉吉人连点汤都舔不着。 如果不是碍于黑骑士和血月神的淫威，大部分的哈克拉吉人都不愿卷入这场和他们无关的战争。 这些哈克拉吉人眼见黑骑士压根不给他们留活路，便干脆直接撂下挑子走人了；与其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里，还不如把战场还给人类，让他们自己在这场倒霉的战争里自相残杀。 哈克拉吉巨魔的数量要远远多于黑骑士，所以当仆从军们集体都想逃亡之后，剩下的黑骑士完全无法阻止它们。 现在，这些黑骑士只能独自面对利尼维亚人和北国人。 来自利尼维亚和北国的远征军，与黑骑士们同样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并且这一次，黑骑士反倒变成了人数劣势的一方。 所以黑骑士们眼见着情况就要不妙，便打起了和巨炮同归于尽的主意。 很显然，他们知道只要利尼维亚人缴获了这门巨炮，就能够顺着找到威尔伯工业，然后得知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虽然现在还没人知道这些黑骑士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保护那个幕后主使，但他们确实为此表现出了极大的决心。 第86章 冰封隘口(下) 如果不是那个衣着怪异的异邦人疾如风的刀法，黑骑士的炮手刚才就已经把点燃的火把塞进了火炮里了。 但就在胜利即将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意料不到的事情却又出现了。 一群流浪的雪山蜘蛛在地下洞穴里迷了路本该是正常情况。 可不寻常的是这些平常会躲着人的蜘蛛今天却径直冲向他们的方向。 “八成冲着这儿的血腥味来的。”英格瓦伯爵本以为这只不过是这些普通的流浪蜘蛛，或许只是来自某个在领地战中落败的蜘蛛族群。 可这些蜘蛛却像是专门盯住了他们一样，对黑骑士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插入维克多的队伍里。 看起来更像是黑骑士们施了什么手段，通过某种途径操控这些蜘蛛似得。 联军的防线顷刻崩溃，被蜘蛛从中分成两半。 多亏了战斗发生在隘口，他们能够后撤到附近的山腰上稳住防线，不过由于队伍在撤退中过于混乱，维克多和英格瓦分别走到了两座不同的山上。 维克多和大部分火枪手以及半数的北国投斧手在南侧，英格瓦和剩余的人则退到了北侧。 不幸的是，北侧的山上既缺少能够当做投掷物和掩体的碎石，而且火枪手和投斧手也都很少。 在数量远少于对方的情况下和蜘蛛近身肉搏是极度危险的事情，而且北侧士兵的士气明显要更加糟糕，恐惧将更多的蜘蛛吸引到那里；英格瓦伯爵只能摆开环形阵尽力拖延，并且向维克多这边发来信号。 他会带领北边的士兵尽可能地拖住蜘蛛，好让维克多和南边的士兵能够突围，将这些消息送回利尼维亚和北国。 虽然现在他们还没有拿到什么确定的信息，但回不来的侦察兵就更没有任何价值了。 经验丰富的英格瓦伯爵做出了他认为最理智的决定，不过他不知道维克多手里还剩下两张尼乌斯大法师送给他的法卷。 尼乌斯舅舅让他在最紧要的关头用，维克多觉得现在应该就可以用了。 “等等！”奥利一把抓住维克多去翻法卷的手，“你想把对面的人也全给埋起来吗？” 奥利这么一说，维克多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利尼维亚城外的平原；不仅是那些蜘蛛，就连雪山可能也遭不住天火的冲击。 雪崩、山体滑坡，随便哪一样都能要了对面山上人的命。 但维克多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同伴逃回去，迪纳斯王把这些战士交给他，是对他的信任，他不想辜负辜负迪纳斯王的信任，也不想辜负这些勇敢忠诚的士兵们的信任。 当然，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让英格瓦和战士们的觉悟白费。 “夺炮！” 维克多最终下达了命令，敌人的兵力都被英格瓦牵制在北边，那剩下的地方也就必然会空虚。 长剑在维克多手里就像舞女的袖带，光与血的刃之舞立刻吓住了残存的黑骑士，刚刚从恶战中侥幸逃生的人，很难立刻鼓起勇气参加下一场血战，即使是精锐如黑暗骑士团也不例外。 他们本以为搬出压箱底的“召唤蜘蛛”卷轴就能唬住利尼维亚和北国人的联军，却不料维克多竟然有勇气带队反扑。 那队黑骑士的指挥官手持一柄深红色的焰形双手剑，他接连斩掉了两个后退的弓手，这才把他的士兵全都聚拢起来。 诡异的怪剑迎头就朝维克多劈下，多亏了他反应够快才躲过焰形剑的斩击。 维克多随即反手一砍，却没想到自己的长剑砍在焰形剑上，竟然立刻就碎了一地。 “看起来你的剑上有精灵符文！”那个黑骑士轻蔑地说着，抬手就又是一剑，打得维克多只能满地打滚，才能勉强躲开他的攻势。 不过这个大剑黑骑士也有些在维克多身上过于投入了，虽然他判断维克多一定是个重要角色，而且击败了他对改变战局很有帮助。 但他似乎忘了黑骑士这边的兵力不足，他要面对的敌人可能不止是维克多一个；也可能是他对自己手下的战斗力过于自信，认为他们能够和几倍于己的北国武士打得难解难分。 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异邦人，更没有预料到那个异邦人的速度有多么惊人。 当他想要把砸向维克多的焰形剑抽回来挡住异邦人的刀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作为一个剑士，他使剑的右手刚刚被异邦人干脆利落地切下。 甚至连疼痛都没来得及感觉得到，手就已经落了地。 最后的几个黑骑士龟缩在“大贝莎”下，他们既无力突围，也等不到蜘蛛回来替他们解围，更没有勇气点燃“大贝莎”同归于尽，便也纷纷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 其实维克多当时冲出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他那会儿只是像个普通的小伙子一样一股倔劲儿上了头，根本没想到这一招其实就是“围魏救赵”。 而在北侧的山上，因为蜘蛛们失去控制，即便它们已经取得了巨大的优势，但在本能的驱使下也还是全都乖乖地退回了山洞里——黑暗和温暖才是它们喜欢的地方。 ...... “那些蜘蛛是怎么回事？”英格瓦伯爵的脸色很差，但他还是过来关心这次战斗收获的情报。 他的腰在刚才的战斗中被一只蜘蛛戳穿了，流的血湿了半条裤子，而且还在继续隔着绷带往外渗血。 “就是来救他们的。”维克多告诉了他刚才从俘虏口中问出来的答案。 虽然这些消息令人很不安，但维克多还是要把它们全部记录下来汇报给迪纳斯王。 早在达克爵士还没有到利尼维亚的时候，就有个神秘人带着一队使团去了雪山蜘蛛的老巢。 原本神秘人希望蜘蛛能够和达克爵士一起攻城，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蜘蛛们直到黑暗骑士团的士兵们全部战死也未曾露面。 “但它们现在为什么又来帮忙？” “卷轴能控制这种小蛛群，不过当它们在女王身边的时候就无能为力了。” “我是说，它们怎么知道黑骑士向它们求援？”英格瓦伯爵还是好奇。 北国人对魔法了解更少，而且他们的魔法通常被冰祭司们掌握。 “这个。”维克多拿出了一枚戒指，“用卷轴把蜘蛛召唤来后，通过戒指控制它们。” 这枚戒指是奥利拿来的，确切地说是她连着黑骑士队长的手一起拿下来的，并不是所有的黑骑士都愿意配合回答他们的问题。 凭着精灵天生对魔法的敏感，她隐隐觉得这好像是某种黑魔法容器。 黑骑士和哈克拉吉人的证词，疑似黑魔法的容器，如果再加上威尔伯工业生产“大贝莎”的交货单，还有这些火箭的交货单... “这么说，真有可能是乌兹南背叛了你们，然后谋划了这些？”英格瓦伯爵轻轻按着自己的伤口，想要减轻一下自己的痛苦。 “依旧是猜测，但应该会让迪纳斯王足够警觉。” 即便有了如此多的证据，维克多现在也不敢打包票，毕竟他并不了乌兹南和利尼维亚之间的故事。 ...... “盖尔斯爵士，麻烦你带几个人押着这些俘虏追上阿敏他们，顺便把戒指和零件也作为证物送回去。”维克多仔细地嘱托着，“切记，俘虏的话必须让陛下亲耳听到。” 至于矮人王国和威尔伯工业的事，维克多觉得或许由迪纳斯王通过外交途径去打听会比较可靠。 “剩下的人，继续朝暴云寺院出发。” “你们不应该全队回去吗？”奥利有些奇怪维克多的安排。 她以为他们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但维克多没有回答奥利，因为这里头的原因他不能和任何说：他们携带的粮食在战斗中损失了很多，即使算上北国人的口粮，剩余的存量已经不足以让所有人回到利尼维亚，甚至连到达暴云寺院都已经很勉强了。 如果现在跟大家说实话，维克多很难想象他的队伍会发生什么。 而最值得庆幸的是，英格瓦伯爵的想法也和他是一样的。 ...... 然而当天晚上，维克多还是发现了一些可怕的事：北国人的营地里传出来整晚的熊吼声，这让他们一度以为是山里的雪熊袭击了北国人。 但当维克多带着人过去时，守门的北国战士却说那是他们听错了。 第87章 饥饿 “维克多，我觉得他们需要休息。”奥利对有些担忧地对维克多说，一直待在士兵队伍里的奥利对士兵们的状态有着更清楚的认识。 今天一整天，维克多都以担心蜘蛛会跟踪他们为由拒绝停下来休息，甚至不允许他们停下来吃午饭，而且全程都在保持着高速行军。 先不说他们在雪山高地上，即便是在平地里这样行军都会让人感到十分疲惫，更何况还是在昨天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后。 但维克多也有他的无奈。 昨天的战斗里，不论是利尼维亚人还是北国人都损失了很多精锐的战士：如果不是火枪手和英格瓦的家族卫士与蜘蛛舍命相搏，他们在那座山头上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队伍人数目前缺损严重，剩下的人还要分出不少人手去被照顾的伤员；再加上低迷的士气，无疑都会极大地影响他们前进的速度。 缓慢的移动速度会让他们抵达暴云寺院的时间更久，进一步加剧粮草的短缺。 即便维克多和英格瓦悄悄地在运粮车里塞了些皮毛和小石子，让它们看上去鼓鼓囊囊的，就像是还有很多粮食的样子。 不过这样终归只能装装样子，至少是眼下能够给不明真相的士兵提供些心理安慰，但却也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冰雪山脉中根本没有人类村落，他们也无法有效地就地补给。 所以维克多能想到的策略，只有增加行军速度，以及在沿途采集些苔藓和地衣。 不过维克多感到奇怪，或者说应该是庆幸的是，英格瓦伯爵昨天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今天再见到他时竟然跟没事人一样。 如果英格瓦伯爵死在这里，他的手下肯定会带着他回去，然后一起带走半数的粮食和全部的冰河狼，真要如此这可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 “维克多，你不能带着我们走这么快，如果你不想丢下伤员，那就应该考虑他们的情况。” 晚上，奥利又过来找到维克多。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恐惧和压力已经让维克多有些昏了头，他失去理智地冲奥利发火。 他现在是真得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在这与世隔绝的雪山里，没有父亲和哥哥能做自己的依靠。 越来越多令人不安的念头开始涌进他的脑袋里，即便他拼命地想要克制住自己，但越来越重的饥饿感却迫使他想的越来越远... 利尼维亚人的食物不够吃，北国人的食物也不够吃，并且双方都没办法在冰天雪地里找到更多的粮食。 影响每名士兵接下来的旅途中所分到的口粮多少的，除了存粮总数，还有参与分配的士兵数量。 假设他们无法提高存粮总数，那么减少后者的数量是否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 双方都知道这些消息。 并且在与世隔绝的冰雪山脉里，除了他们自己，没人会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 夜里，维克多被一阵喊杀声惊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烧焦的臭味。 好在他睡觉时也会穿着铠甲，这让他可以直接摸起手边的焰形剑跑出帐篷。 不远处伤兵营里所有的伤兵都已经被人割了喉咙，北国人和利尼维亚人的战斗也已经开始。 刀剑在黑暗的夜空中碰撞，火光不时从夜幕中冒出，闪烁的火把就像战斗中那些脆弱的生命，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维克多知道，这该是某个士兵在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粮草不足的事实，而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远比想象中简单得多。 如果粮食有限而吃粮的人太多，那么在无法让粮食变得更多的情况下，减少吃粮食的人就很浅显地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而在这一点上，北国人和利尼维亚人似乎再一次同时达成了共识，战斗也就由此打响。 那些就在白天还一起说话，一起行动的朋友和同伴，晚上竟然就会对着彼此刀兵相向。 维克多挥舞起他的焰形剑，这东西上头镌刻着恶魔的符文，威力比他的精灵符文长剑还要大。一个高大强壮的北国战士举着斧头朝他冲来，竟然被维克多毫不费力地从中劈成两半。 他转身又杀向其他的北国人，但却不知怎么的，这些北国人倒下一个便会冲过来两个，仿佛永远杀不完一般无穷无尽。 身旁的利尼维亚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维克多想要把他们喊起来，却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一个灵巧的身形走到维克多眼前，维克多却再也使不出挥剑的力气。他只能在这个阴影的步步紧逼下慢慢后退，直到退到悬崖边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伸过来的手，马上就要把他推下身后的万丈深渊。 ...... “妈呀！” 突然惊醒的维克多把奥利吓了一大跳。 奥利显然不知道他刚才做了什么梦；不过好在，这只是个梦。 “我没想吓你，我只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一声。”奥利坐到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 “什么事？”维克多揉着脑袋，尽力想伪装成只是困倦的样子，而掩饰住额头上被吓出的冷汗。 “今晚我去检查辎重的时候，发现我们的粮食数量可能有点问题，所以想跟你说一声。”今晚在营地里闲逛的奥利发现了塞在粮袋下的石头和毛皮。 “哎...”维克多只能叹了口气，抱着头无奈地闭上眼睛，“都是我和英格瓦伯爵放进去的，我们的粮食可能撑不到暴云寺院，而我担心队伍可能会因此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你有具体计算过这些粮食究竟能不能撑到吗？” 维克多皱了皱眉头，这个他倒还真没有，少年时代他最痛恨的就是数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总是折磨得他头大，每次父亲都得拿出鞭子来才能把他按回书桌前。 数学课也是少有的，父亲对他和哥哥姐姐们同样严苛的课程。 “你什么意思？” 奥利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写满数字的纸条，“我刚才数了一下，如果精打细算而且一切顺利的话，在断粮前赶到暴云寺院并不困难。” 维克多瞪大了眼睛，“难道你，你早就知道这些了？” 奥利皱了皱眉，她想编个谎话让维克多心里好受点，不过最终还是说出了实情。 “你的反应最近太可疑了，而且你为什么以为我在银橡森林没遇到类似的情况？” 维克多不需要谎言来安慰，哪怕说出实情，但只要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都令他长舒口气。 “谢谢你。” 维克多仔细地核对着奥利计算的结果，发现如果能够严格按照计划中执行的话，似乎不仅能撑到暴云寺院，他们甚至还有好几天的余量。 “放心吧，这些事我不会往外说的。”奥利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坏笑。 “信任是相互的：信任别人，别人才会信任你。” 说罢，奥利从维克多身边起身，然后冲他背上踢了一脚。 “作为你不过脑子的惩罚。” 只不过，奥利没说具体是哪件事维克多没过脑子。 第88章 暴云寺院 群山之后是一座嵌入山体的巨大堡垒。 隔着很远就能够看见矗立在山顶的塔楼，比起寺院，维克多觉得它更应该被称作要塞。 苍白的墙体嵌在洁白的雪山之中，几近垂直的高大墙壁上方是极为宽阔的空间，简朴但庄严的主堡就屹立在上方；墙体下面，还有几条曲折的小径连接着山下的角楼和棱堡，但这些看上去明显不像是最初建造这座城堡的人造的。 这座建筑甚至比起利尼维亚城本身还要震撼，将它形容为一件艺术品也毫不过分。 所有人都沉浸在暴云寺院带来的震撼中，不过最奇怪的当属奥利，她说她在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她旁边的士兵打趣道，“跨过水晶海，打过守卫王国的保卫战，最后又住在世界之巅，你干脆写本传记吧！” ...... 在如此巨大的城堡脚下，来者的身影就显得格外渺小，直到已经抵达近前，维克多才注意到原来已经有僧人在山口处等待他们多时了。 相比起令人咋舌的暴云寺院，维克多反倒对那些本该同样令人震撼的石巨人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 比五个摞起来的成年人还高的、完全由岩石组成的巨人，竟然可以灵巧地向他们双手合十表示善意。 “国王的使者和北国的朋友们，暴云寺院欢迎你们的到来，天十大师派我们在此等候。”僧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苍老，但他看起来却像少年一般。 僧人口中的天十大师是寺院中僧人们的领袖，一位德高望重又法力高深莫测的老者。 大约十年前，出于和大部分顶尖的魔法学者相似的原因，为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一窥生命和魔法起源的奥秘，天十大师决定闭关冥想。 哪怕只是增进一点点对于这些终极知识的认识，对于埃克曼大法师、天十大师这样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魔法大师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但在几个月前，一个微弱但诡异的魔力扰动却将天十大师从冥想中惊醒。 他预感到世界即将发生变化，然而他却不知道这个变化的源头来自何处。 所以他再度醒来，回到寺院中，试图寻求这个问题的答案，并履行寺院对于利尼维亚的义务... 因为暴云寺院太过高大，所以走过去的距离比看起来要远得多。 为了在路上消磨时间，僧人向维克多他们介绍起了这座寺院的来历。 暴云寺院的确不是人类所造，而且她最初也的确不是什么寺院。 从遗留下来的古迹来看，这里最早是精灵女神远征瓦拉杜勒时的一座要塞。 确切地说这里是女神本人的居城和指挥部，不过战争失败后，艾莉娜不得不带着精灵们回到南方大陆，要塞也就因此废弃。 直到很多年后，但那依旧是很久远的事情：有些人类沿着精灵女神曾经的道路再次掀起征服瓦拉杜勒的远征，他们和维克多一样受困于风雪、饥饿和疲倦。 在一场暴风雪中，绝望的先人们终于发现了眼前有座废弃的要塞。萦绕在要塞上空千年不散的法力宛如一面巨大的盾牌，将周围的暴雪和要塞上空的晴天彻底割裂开来。 这股力量超出了所有人类的想象，甚至在天气转晴之后，他们还能够在天上看到这股力量散发的光芒，就像笼罩在要塞之上的一片云。 自此，这座要塞在人类世界便被称为暴云天宫。 不过可惜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魔力也在逐渐淡去。 现在只有到了没有月亮的夜晚，才能隐隐看到笼罩在山顶的光芒。 人类的大远征失败后，引得瓦拉杜勒的恶魔西进作为报复，这里自然又成了守卫利尼维亚的最前线。 凭借着女神峡的天险，还有精灵女神留下的防护法阵，那时还十分弱小的利尼维亚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恶魔军团的侵略。 其中最值得铭记的战役，当属三王之战，人类联合矮人王在这里斩杀了万魔殿的王。 那个家伙被俘后，狡猾地提出按照大陆上的传统，只有国王才能杀死国王；它本以为人王一定是个只知道躲在城墙后的懦夫，绝对不敢亲自面对它，更不敢亲手杀死它。 它希望借此让矮人轻视人类，然后再寻找机会分化联军，以期换取脱身的机会。 不过后来的故事，所有的利尼维亚人都知道，人王亲手斩下了恶魔王的头颅，然后把它丢进了女神峡。 再后来，就是利尼维亚人趁恶魔元气大伤之时，向瓦拉杜勒派出了黑暗骑士团建立新的前哨站，希望能够掌握更大的战争主动权，同时也建立起和矮人王国更稳定的交通线。 而这时候的暴云天宫，就成了维系利尼维亚和黑暗骑士团之间的中继站。 但随着黑暗骑士团在瓦拉杜勒建立起了堡垒和根据地，通过这个中继站的也就只剩下了黑骑士和国王的使者，所以也就慢慢变的荒凉了起来。 前来迎接他们的僧人这样介绍暴云寺院的由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这里便被外人称作暴云寺院而非要塞了；其实这么叫也不赖，毕竟我们觉得修习魔法就是静心悟道。” 不同于魔法学会将魔法视为一种理论性知识体系的认知；暴云寺院的僧人更愿意相信魔法是一种在精神世界充盈之后，自然而然获得的力量。 但在和僧人们交流完之后，奥利觉得可能是艾莉娜女神遗留下来的神力导致生活在这里的人类有着更多的魔法天赋，所以他们才能不经训练就可以控制自己体内的魔力。 ...... 按照计划，维克多他们将会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 在之前的路上，维克多已经收集到了相当多的证据，来印证关于乌兹南勾结黑暗骑士团企图颠覆利尼维亚的猜想。 虽然仍旧缺乏乌兹南亲口承认的最终铁证，但假若乌兹南真得想要颠覆王国，那么只有维克多这点儿人去瓦拉杜勒也过于危险。 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在这里，安静地等待国王下一步的命令以及享受这难得的假期。 而且若是迪纳斯王确定再度进行远征后，肯定还需要一些熟悉冰雪山脉道路的士兵留在这里负责维护后勤。 相比起踏入危险的瓦拉杜勒，这种安全又有油水的任务，说不准也会落到他们头上，作为他们一路走来的奖赏。 熬过了最艰难的部分，士兵们仿佛已经看到前方美好的生活正在朝他们招手。 更妙的是，暴云寺院的厨师也是掌握了增味魔法的僧人，所以这里的斋饭比起他们一路上吃得那些牛肉干、黑面包和烂洋葱自然强出百倍！ 不能不说，光是在这里免费吃一个月的饭，也是一种令人满意的奖赏了。 只是这清闲的日子刚过了两天，哈克拉吉人就阴魂不散地从寺院东边冒了出来。 如果仅仅是普通的哈克拉吉人，暴云寺院的僧侣们是不会在意的。 一般而言，哈克拉吉人并不敌视僧人，它们还会因暴云寺院曾经提供过的帮助而心存感激；而且即使是遇到了注入阿古部落这类最难以沟通的哈克拉吉巨魔，只要僧人们回到寺院中，再把女神峡的吊桥收起来就可以了。 但这一次，了望的僧人发现了很不一样的东西。 “大雪怪！” “这孩子有些毛躁，爵士大人见笑了。”陪着维克多下棋的长老微微鞠身，向维克多表示歉意。 “不，是带着冰的大雪怪！它走过来的时候，我看见沿途的山谷都结冰了！” 这回，长老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们连忙把手中的棋子放下，一起坐上传送法阵前往了望塔。 ...... 一年多前，阿古可汗梦见自己遇到了血月神；在梦里，神说要送给它们一头神兽，代价是要所有的哈克拉吉人为他而战。 阿古部落对它们的神明总是很虔诚，以至于它们至今都保留着人祭，而可汗又是它们宗教领袖。 但单凭一场梦，阿古可汗和他的族人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过当真的有一头冰封雪怪朝阿古部落走来，并跪在阿古可汗脚下屈膝臣服时；阿古部落的人都相信，它们曾经的献祭终于感动了神。 在那次大会上，阿古可汗带着雪怪走进部落大会的会场，很多部落的酋长立刻呵斥他不守规矩；但就和预想的一样，这些人转眼间就成了一堆冰块。 阿古可汗轻而易举地征服了三分之二的哈克拉吉部落，剩下不愿屈服于他，也只能四处逃窜。 按照血月神的安排，阿古可汗守住了通往利尼维亚的道路——黑骑士们需要走那条路通往利尼维亚，他们不希望提前跑出去的巨魔们惊扰到守备废弛的利尼维亚人；剩下的哈克拉吉人就只好逃向北国。 在黑骑士通过冰雪山脉之后，阿古可汗立刻命令他的手下四处搜寻那些不愿臣服于他的巨魔，他要把这些家伙拿去给神献祭。 现在的冰雪山脉里，已经几乎很少有不肯屈服于他的哈克拉吉人了，所以他又把矛头指向了一直以来想以谈判手段解决哈克拉吉人内部冲突的暴云寺院。 阿古可汗派来要摧毁暴云寺院的大军，现在就在寺院的脚下。 “这东西能打进来吗？”维克多看向寺院的长老问道。 “问题不大，只要收起吊桥，这东西最多就只能在山下冻出个冰疙瘩来把出口堵上，但它伤不了墙体。”长老的眉头舒展开来，并且向寺院发布了解除警报的命令。 “需要通知天十大师吗？”维克多问道。 “看起来不用，它们大概只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就离开了，瓦拉杜勒的恶魔都拿这座城墙没办法，它们也不可能有办法的。”长老挥了挥手，安慰维克多不需要太担心山下的敌人。 “但愿这些家伙别挡了国王的路。”维克多知道，如果它们在迪纳斯王到来之前没有离开，寺院外头肯定又要爆发一场战斗。 不过按照维克多之前和哈克拉吉人交手的经历来看，如果真是正面作战的话，维克多相信那应该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放心吧，即便到时候他们没走，天十大师也会出手的。” 在这样圣洁的地方发生这种事，维克多想想都觉得难受。 但其实他可能也没意识到，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战斗而建造的要塞，寺院才是它后来的样子... 看到大人物们并不担心城外的动静，士兵们也按下了紧张的心情。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士兵出于好奇，跑到了城墙半腰处的了望台探出脑袋去观望。 反正这些天的生活实在安逸到无聊，拿这些永远攻不上来的巨魔们消遣一番也很是不错。 那头雪怪简直大到不像话，站在几百米的半空中，肉眼都还能清楚地看清它的轮廓。 “这东西估计得和当时首都外头的那个铁巨人差不多大！”一个军士扒在墙上眯眼朝下看，忽然他好像觉得想起了什么，就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毛皮大衣。 “当初首都保卫战老子没赶上，今回老子不光赶上了，还得朝它头上来一泡！”说着，他就翻上城墙垛子，站在上头朝下撒起水来。 看见老军士的妙计，那几个士兵也纷纷解开自己的腰带，准备登上去给那个大家伙淋淋雨。 “呵，就你那小竹签子，哎，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没等那老军士嘲讽完，只见他胳膊在空中抡了两圈，身子不受控制地前后一摆，就一头栽了下去，声音划破空气，在他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 “别动！”另一个年轻一些的军士立刻抬手握拳，老军士跌下去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自己脚滑。 “这地在动！” 话音刚落，了望台外面就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这明显不可能是一个人摔下去的声音。 军士壮着胆子再次探出头去，看到原本那块大冰疙瘩后面的墙壁，已经不知为何被撑爆了，只留下个大坑。 “快，快去报告维克多大人！” 第89章 太阳射线 从雪怪手掌里溢出的寒意在墙脚下冻出霜后，继续缓缓向墙内渗透；侵入的寒气慢慢把砖石内部的裂隙充满，当烧制的石砖再也无法容纳这些多余的寒气时，它们自然也就被撑开了。 整个过程就像是把一麻袋大豆泡进水里，在麻袋被吸足水的大豆胀破之前，麻袋都将不断地被迫扩大自己的体积；直到大豆膨胀带来的压力超出麻袋本身结构所能容许的强度。 暴云寺院在雪山上屹立了数千年，其中更是经历过无数次恶魔大军的攻击并依旧傲然挺立，所以暴云寺院的长老实在是想不明白，一头雪怪为什么就能毁掉连恶魔都打不烂的城墙呢？ “因为雪怪不是来自瓦拉杜勒的恶魔”，天十大师也来到了议事大厅。 暴云寺院中的精灵符文，只是为了针对瓦拉杜勒的恶魔嵌入的；如果来者不是恶魔，或者说力量的来源不是瓦拉杜勒，这些符文的力量就没有多少作用。 这也是人类能够对暴云寺院进行改造的根本原因，只是很多人习惯性地把这座要塞当做祖先留下来的馈赠，而不自觉地忽视了这一点。 只有像天十大师这样精通魔法奥秘的人，才能敏锐地发现这些。 至于说冰雪山脉里的雪怪，它们是雪山的后裔，自然不是瓦拉杜勒的生物；所以它们的力量本就可能对暴云寺院造成伤害。 不过这仅仅是可能，毕竟普通的雪怪也只是血肉之躯，想用拳头徒手锤开城墙，只怕是锤到天荒地老也休想在上头留下一点儿痕迹。 但寺院外头最大的那只，来历却有些不太寻常。 在精灵大陆看到玛丽西亚用艾莉娜之泪创造出的那些魔法生物后，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具天赋的魔法师，乌兹南自然不愿错过这种学习和尝试的机会。 只不过乌兹南目前对艾莉娜之泪的控制力很差，所以他不得不掺混着大量的黑魔法来保证自己创造的生物不会失控。 在失败了十多次后，他终于弄出了一个还活着的雪怪：这个家伙有着雪怪的血脉和一缕微弱的艾莉娜灵魂，再加上大量的黑魔法作为黏合剂把这些力量糅合起来，完全是个完全不伦不类的怪物。 但却如此复杂的力量来源，却反而为它带来了惊人的力量和绝佳的魔法属性。 如果仅仅从魔法学理论的角度上讨论，单论法术的复杂性，它甚至远远超出了埃克曼大法师的时间魔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过量的黑魔法和混合在一起的不同源法力严重侵蚀了这东西的心智，令它只能作为听话好用的战争机器，而非可能威胁到主人的怪物。 ...... “这有没有投石车一类的东西？”维克多跟着他们登上了望台，他也看到了外面正在不断侵蚀城墙的雪怪。 虽然城墙很厚，即便像这样去破坏，少说也要好几天才能凿穿城墙。 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似乎也不是办法。 外头的哈克拉吉巨魔人数太多，维克多不可能带着他的小队直接冲下去。这么点人冲进哈克拉吉巨魔的大军里，完全是没有意义的送死。 所以他们只能选择依靠城墙，还有暴云寺院里囤积的防御武器进行作战。 只是巨魔和雪怪停留的位置想当刁钻，寻常的投石车根本攻击不到它们。 “能够到那里的，只有太阳射线。”暴云寺院的僧人们也立刻开始着手准备防御作战。 水晶射线是古精灵们最常用的防御工事，这种建筑在浮空遗迹里有很多，但因为能量转化比率很低，所以在精灵们学会利用魔法石制造法阵后就不再建造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也几乎没有这种大块的魔力水晶可以用来制造这种装置了。 但任何工具无论多么细心地保养，最终都会逐渐被时间磨损，可人类却也绝不可能轻易放弃如此有力的武器。 在此基础上，便有了暴云寺院里的这座太阳射线。 它可以说是人类迄今为止，对精灵魔法进行的一次最为精妙的学习和改进。 刚刚接手暴云寺院的人类也很快在战争中意识到水晶射线能量转化比率低的问题，不过因为那时人类尚无法完全掌握魔法的运行原理，所以也就无所谓创造能量转化更加高效的法阵。 他们能够想到的做法，便是给它找个更加庞大的能量源。 可再多的魔法水晶都有魔力被抽干的时候，唯一取之不尽的能源只有——挂在天上的太阳。 于是人类的魔法师和工程师便开始不断尝试，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和探索之后，利尼维亚终于建造出了世界上唯一一台不需要魔法石供能，完全依靠太阳光线为攻击蓄能的水晶射线。 三十六个僧人站在符石柱下的高台上，用自己的魔法激活最高处的大水晶，水晶吸收来自太阳、并将其偏转汇聚，最终发出一道橙黄色的光线。 这束光能够将钢铁瞬间汽化，照在冰封雪怪冻出的大冰坨上，只是转眼之间，冰块就化成了一片蒸汽。 “别着急，再瞄一次！” 太阳射线被安置在墙壁的最顶上，近千米外的大雪怪在视线里只有模糊不清的轮廓，再加上又没有准星和瞄具，打到哪儿全凭僧人们的手感；能够打到它附近，就已经算是这些僧人们训练有素了。 而且无论是水晶射线还是太阳射线，它们最初的设计目的都不是为了精确攻击单个敌人；它们的最佳用法应该是在将射线在敌人的大军中快速扫动，清理掉沿途所有的生命。 不过虽然没有直接打中下面的大雪怪，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 至少下面的哈克拉吉巨魔们意识到，无论它们躲藏到哪里，城墙上面的守军都有对付它们的办法。 这样就足够限制住它们的行动了。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一连好多天，都是成群的哈克拉吉巨魔扯着巨大毛皮作伪装，掩护真正的冰封雪怪靠近城墙。 僧人们见状，也等到真正的雪怪靠近城墙并开始凝结寒气后，才会控制太阳射线向下攻击。 有时候光线会直接射中伪装的假雪怪，然后在地上留下一地烤肉；也有时候光线会打到寒气凝结起来的冰疙瘩上，直接把冰疙瘩汽化。 运气最好的一次，僧人们差一点打中了真正的大雪怪，然后吓得那东西连着两天都没敢再出来。 整体上，双方依旧在城墙之下反复拉扯，谁也占不到太多便宜。 ...... 事情，是直到杰拉尔德爵士带领着王国的第一批大军到来才有了改变的。 迪纳斯王得知黑暗骑士团和乌兹南勾结背叛后，在王宫里发了三天的火，还捏瘪了十几个银酒杯；这是利尼维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叛乱，而且还是发生在他在位的时间里。 他简直无法想象后世的史书会怎么说他，他本来希望自己在史书里的形象能够像人瑞王那样高大伟岸，但现在看来，只怕他的名字会比自己的倒霉爹更糟糕。（庸王因为抛弃黑暗骑士团已经被史家们钉在利尼维亚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迪纳斯王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地处理好这场叛乱，任何一个登记在册的贵族和有产骑士家族都必须派出骑士和弓箭手服役，王国北方所有的平民也必须要派出劳力参军或进入后勤部队。 杰拉尔德爵士率领两千五百名骑士和魔法学会的所有成年法师，以及迪纳斯王从矮人王国订购的新式大炮，作为先头部队与维克多的侦查队汇合；而迪纳斯王本人还在利尼维亚加紧训练所有临时招募起来的新兵。 按照迪纳斯王的说法，就是乌兹南死了，他也得先把他救活了再杀一遍... 但杰拉尔德爵士的到来，却并未给暴云寺院带来好运气... 因为几乎同时，外头的哈克拉吉巨魔们似乎也意识到了之前的进攻方式太过低效，于是它们使用了新的战术，并几乎立刻让暴云寺院的处境变得危险起来。 每当雪怪冻起冰桥，想要将寒气侵入城墙时，都会遭到来自僧人们操控的太阳射线的打击；虽然僧人们在这么多天的战斗里已经变得疲惫，但每天都要释放大量寒气的大雪怪也没好到哪去。 所以大雪怪今天干脆不再修建冰桥，它在女神峡的另一头，冻起了一堆看起来和冰墙差不多的东西。 经过这么多天的交手，僧人和雪怪之间也大致知道了彼此的能耐。 在见到雪怪冻出来的冰都只是聚集在女神峡的另一头后，负责操作太阳射线的僧人便没有继续攻击。 僧人们知道，冰封雪怪的寒气只能通过它的身体，以及它冻出来的冰雪传递；只要不是直接接触，它控制的寒气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既然它现在做的事情威胁不到城墙，那么僧人们也就没有继续攻击它的理由。 暴云寺院的僧人和那些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士兵不一样，他们认为过度的暴力会破坏自己的修行，让自己平静的内心被戾气填充；所以这些僧人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用暴力。 如果是外头的哈克拉吉巨魔开始修建城墙想要长时间对峙的话，那么其实也就算是它们变相地承认了谈判的可能性；而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冰封山脉中的部落冲突，这向来都是暴云寺院的僧人们主导和擅长的事。 “如果有和谈的可能当然最好，不过所有的一切必须在陛下到来前搞定。”杰拉尔德爵士在听完天十大师的汇报后，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一方面是因为杰拉尔德爵士并不想在进入瓦拉杜勒前就损失太多的兵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出征时太过匆忙，即便有维克多的提醒，携带的装备也依旧不足以抵御冰雪山脉的寒冷。 特别是很多来自南方的魔法师，金沙滩上没有寒冬，因而他们对于寒冷的概念并不是很清楚。 这都是杰拉尔德爵士的担忧，利尼维亚先进的魔法和技术，在这种极寒环境下并不能完全发挥他们的实力；等北国人的援军到来之后，把这些问题交给专家们似乎是个更好的选择。 而在这之前，杰拉尔德爵士只需要确保这条路在迪纳斯王到来时是可以通行的就可以了。 况且杰拉尔德爵士觉得凭借城墙和地势的险要，以及自己麾下足以盯住要塞里每一处据点的军力，都能确保暴云寺院万无一失。 但想象和现实总有些差距，因为暴云寺院的僧人和阿古部落打过的交道不多，阿古部落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接兵临城下过。 所以寺院里的僧人们并不知道，大雪怪冻起的冰墙，并不是要和他们长时间对峙的掩体或防御工事；如果从另一面看去，就能发现这些冰墙的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斜坡，这是给阿古部落最勇敢的勇士们准备的滑雪台。 踩着桦木滑雪板的巨魔，将从冰墙后面的山坡上快速滑下，然后冲上由冰做成的斜坡。 所有的滑道都在冰上，这些开路者能够最大限度地将重力势能转化成动能，然后冲过女神峡，飞上城墙外探出来的了望台。 虽然过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足够幸运，确切地说应该是大部分巨魔勇士都没有那么幸运。 三分之一的巨魔因为速度不够没有冲上城墙，或径直摔进了女神峡，或干脆落在城墙脚下摔成了一堆混着木渣子的肉泥。 剩下飞过女神峡的巨魔里，还有三分之一直直地撞向城墙，在苍白的墙壁上留下一滩污秽。 只有不到一半总数的巨魔落到了了望台上，但这里头还有不少家伙因为落地姿势不正确，摔断了骨头或者直接变成了巨魔炸弹。 最后剩下的那些幸运儿，当然也是阿古部落开路者部队中最精锐的勇士，它们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光了留守在了望台上的人类哨兵，然后迅速向寺院深处杀去。 第90章 寺院混战 当成群的巨魔跃过女神峡，杰拉尔德爵士和天十大师还在晨光大厅里商议如何与阿古可汗沟通。 不过比起城墙上的守军，最先发现巨魔已经进入寺院内部的，其实是在寺院图书室里的奥利和维克多。 因为他俩都来自艾瑞戴尔，在听说这里来自艾莉娜女神之后，自然对此很感兴趣。同时也是这些僧人们主动邀请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帮助看看一些最近才发现的，一批被遗忘在储藏室最深处的精灵古籍。 俩人还沉浸在如何辨别这些古精灵文字中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三个精壮的巨魔恰好也走进了这间敞着门的密室。 开路者巨魔手里拿着从北国人或矮人商队里抢来的铁质兵器，腰间还别着两把骨质斧头，背上插着三根铁桦木短矛，就连靴子筒里，都塞了把青铜匕首。 维克多无意间抬头，错愕地发现这些突然出现巨魔战士，他立刻抓起奥利准备起身逃离。 他俩身上完全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有维克多领口的那块盾牌胸针算得上是金属制成的利器。 用一块胸针就想打败三个武装到牙齿的巨魔壮汉，维克多显然没有那么疯狂。 不过能够闯进来的开路者，全部都是阿古部落里最精锐强悍的战士，它们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大活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报信。 几乎就在维克多拉着奥利转身逃跑的刹那，走在最前头的两个巨魔已经掷出了它们腰里别着的青铜斧头。 多亏了奥利在银像森林里练就的过人反应，让她在起身逃跑时，习惯性地反手推倒了一座旁边的书架。 在逃跑时随手制造障碍物，是在银橡森林逃命时必须学会的技能之一。 推倒的书架没能制造起多少障碍，但却意外地恰好挡住了飞来的斧头。 维克多刚想松一口气，掷出两柄斧头后，无论那些巨魔战士的动作多么迅速，它们都得再隔一会儿才能再拔出另外的武器——在堆满书架和箱子的密室里，这么一小会儿就足够他俩跑出它们的视线了。 但维克多没注意到第三个巨魔绕开了刚刚的位置，从另一个方向掷来了短矛。 在短矛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障碍物可以阻拦。 磨得像箭一样尖锐的铁桦木短矛，干脆利索地插进了奥利的小腿里。 奔跑中的奥利立刻失去了平衡，多亏维克多反应也快，硬是靠着蛮力带着她闪进了旁边的柜子后面，躲开了那两个巨魔掷出的下一轮斧子。 “这些家伙比之前的强多了。”维克多紧紧贴在柜子后面，寻找着敌人的踪影。 奥利则抱着自己的腿，想要折断这根一米长的短矛以减轻痛苦。但铁桦木是冰雪山脉里最坚硬的木头，这东西比人的骨头都要硬。即便奥利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但她依然没法折断这根棍子。 “我留下来引开它们，你快上去找杰拉尔德爵士。”奥利觉得自己已经走不了了。 维克多看了一眼她的腿，抛弃同伴让她独自等死可不是骑士该做的事。“你在这等着，我把它们引开。” “你别，我有办法...” 不过没等奥利说完，维克多就一下子窜了出去，顺势提起卡在木头上的青铜斧子，躲进了另一个书架后头。 维克多的声音顺利地把巨魔吸引过去，但只凭他一个人迎战两个巨魔依然很是吃力。 青铜短斧是为了投掷而制作的，用它来和铁剑铁斧对抗本就不占优势，况且维克多还要以一敌二，形势很快就变得更加不利。 至于另一个巨魔，它还在四处寻找奥利的踪迹。 这些巨魔都很聪明，彼此间配合地也很默契，一看就经历过长久的训练和磨合，绝对不是之前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巨魔战士能相提并论的。 维克多面对两个巨魔，只能且战且退，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在这城墙深处，维克多知道不会有僧人和人类士兵闲的没事跑来这里瞎逛，而这里却可能还有其他数量不明的巨魔。 如果他一不小心引来了更多巨魔，那今天可就妥妥地交代在这地方了。 更何况，这些渗透进来的巨魔，肯定也会给寺院的防守带来很大的威胁，他必须想办法把消息送上去让杰拉尔德爵士和僧人们早做准备。 不过好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人总能想出些办法来；他注意到了之前巨魔丢出去的斧头，这些斧头本来就是用于投掷的，但他却一直用它来和铁剑铁斧硬碰硬。 真是蠢得不得了啊！ 一条妙计，立刻出现在维克多脑袋里，反正与他交手的两个巨魔已经丢光了身上的短斧，在这种拥挤的空间里投矛能够发挥作用的地方很有限，特别是它们还需要小心维克多的反扑。 维克多也不再犹豫，一个打滚绕到它们身后，就去寻找那些被掷出去的斧子，捡起来后立刻转身朝追来的巨魔冲去。 青铜飞斧对生铁剑肯定会吃亏，但维克多根本不打算再这样硬碰硬，他一脚踩在书柜的台子上，将身体整个腾空，然后狠狠把手中的飞斧砸下去。 借着这股巨大的惯性，在极近的距离上把青铜斧子摔下去，这样哪怕是斧柄砸到巨魔的脑壳，都能把它们伤得不轻。 噗通一声，一柄青铜斧子已经深深地嵌入其中一个巨魔的脑袋里，斧刃牢牢地卡在它的颅骨上，连血都没流多少就已经让它倒地不起了。 另一个巨魔想冲上来趁维克多尚在空中时偷个便宜，可它没有料到维克多的动作比它想象中灵活得多，这都是咏剑士刃之舞的功劳。 维克多翻身旋转，落地之后又连打几个滚躲开那个巨魔仓促的斩击，还顺手从另一个死去的巨魔手里摸到了它的铁剑。 虽然这柄铁剑比起维克多之前用过的剑来差很多，但好剑士不需要多好的剑就能杀人。 那个巨魔根本挡不住快到模糊的维克多，有那么一瞬间，它甚至觉得这个人像是突然穿越到了它眼前似得，然后便看到了此生的最后一幕... 战斗仍然没有结束，维克多记得还有一个巨魔在奥利那边。 奥利的腿受了伤，她现在只能一动不动地留在原地当靶子。 更不巧的是，那个家伙身上还带着很多投掷武器。 但当维克多接连撞倒两座书架，着急忙慌地冲过去时，才发现原来那个巨魔已经但在了地上，而奥利的影子猫则趴在它的尸体上大快朵颐。 “刚才我该告诉你，我今天一直跟你在这下面看书都忘了喂它，算着时间它应该快找下来了，所以我才说我有办法的。”奥利冲维克多笑了笑，“想不到你还挺仗义，要不你直接帮人帮到底，干脆把我背上去呗？” 维克多瞪大了眼，也从那个巨魔的衣服上扯下段腰带系在胳膊上，“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莽上去了；要不是穿的衣服厚，我这条胳膊差点都被砍废了！” 刚才战斗太激烈，维克多现在才注意到左臂上一道被铁剑划开的伤口。 其实维克多刚才是想扑过去抱住奥利，结果胳膊抬到一半就觉得沉重又湿漉漉的，然后他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我以为你觉得自己能应付过来呢。”奥利靠在墙上，替维克多扎紧胳膊上的绑带。 维克多搀扶着奥利，通过寺院里面错综复杂的传送法台回到了主堡的会议室里。 但他俩一出来就发现，外头的情况并不比城墙里面更加乐观。 ...... 在巨魔开路者扫清了望台上的守卫后，数以百计的火箭骑士，也已经降落在主堡外空旷的平台上。 他们同时还带来了几乎同样数量的冬狼。 只比维克多他们遭遇袭击的稍晚一会儿，暴云寺院的主堡也在被火箭骑士围攻。 而且这一次的攻击部署格外精妙，四处乱窜的冬狼负责吸引守军的火力，掩护从天而降的火箭骑士直扑高台上的太阳射线。 法阵台上的僧人们一开始还试图守住太阳射线，但他们中没人能够召唤傀儡石人，再加上僧人们平常为了静心，除非是专门为了看护寺院的僧人外，一般也不会修行太多致命法术。 所以他们面对来势汹汹的黑骑士，自然要吃不小的亏。 不过很快，负责指挥太阳射线的长老也反应过来黑骑士这么做的目的，黑骑士无法摧毁太阳射线，但他们可以杀死能够操作太阳射线的僧人。 光有武器没人使用，那武器也就成了摆设；然后城墙下的冰封雪怪就可以继续用它的寒气侵蚀城墙。 所以保全能够熟练操作太阳射线的僧人，也是战斗必须达成的任务。 然后，就正中了黑骑士们的下怀。 长老带领着能够熟练操作太阳射线的僧人们回退主堡，将摇摇欲坠的外围阵地彻底拱手相让，给了黑骑士们全力进攻主堡的机会。 但暴云寺院的主堡却并不是如同它的外墙一样的防御要塞，那里只是僧人们平常生活的地方。 原有的精灵城堡早已因风雪倒塌，而后来人类修建起来的建筑，却因为设计者觉得没必要在这么高的城墙上再修建一座要塞，而只能算作一个有着城堡外形的庄园或府邸。 这里不仅没有环绕的高墙，厚重的大门在战斗中也形同虚设，因为黑骑士完全可以直接破窗而入。 由于黑骑士们突进的速度太快，驻扎在后院的利尼维亚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所有的外围阵地就都已丢失。 杰拉尔德爵士只能率领部队进入主堡，在走廊、大厅，甚至是房间里和黑骑士们战斗。 他们几乎是在任何地方，用任何武器战斗；长剑在狭小的空间里挥不开，于是便有人直接抄起桌子上的铜烛台，甚至是挂在墙上的画框。 双方的队伍在各个房间里混战做一团，即便指挥官想下达命令，他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队伍究竟在哪里。 就在杰拉尔德爵士觉得自己待在晨光大厅里毫无作用，准备和战士们一同战斗时，维克多终于找到了他。 “城墙里面，也有敌人。” 得知这一消息的杰拉尔德爵士立刻看向同行的天十大师，他手下的骑士和魔法师对寺院的结构并不熟悉，这样直接追进寺院深处也发挥不出主场作战的优势。 天十大师随即明白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意思，“寺院的僧人会去下面，那上面就交给您了。” “请放心，暴云寺院和这里的僧人都是利尼维亚的朋友，我们会像守卫利尼维亚一样地守住这里。” ...... 从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来看，杰拉尔德爵士认为这一次城外的敌军是想两面夹击，一路从平台降落，一路从城墙内部突破，然后破坏他们的防御阵地。 即使一次突袭无法直接攻破，敌军的突击队也很可能会选择烧毁他们储存于此的粮食和辎重，让利尼维亚人彻底失去在冰雪山脉里的这个永久据点。 而黑骑士们进攻的方向也证实了杰拉尔德爵士的猜测，至少到目前为止，在黑骑士前进道路上最有价值的目标便是暴云寺院的粮仓。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按照天十大师留下的寺院地图，让维克多和魔法师守在女神厅里，那是通往寺院粮仓必经之路上唯一的一座大厅，也是最后一处适合魔法师战斗的空旷场地。 而杰拉尔德爵士本人，则带领着利尼维亚的骑士守住大厅附近的其他走廊，以防这些黑骑士发现战事不利，就顺着这些走廊四散逃开。 同时还能防备黑骑士们现在的前进方向也只是一种战术欺骗，毕竟暴云寺院里重要的房间可不只有粮仓。 事情果然如杰拉尔德爵士所料，在黑骑士们突破女神厅外的最后一条走廊后，没有拐去女神厅的方向，而是沿着走廊继续前进，直冲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燃料库？”维克多非常确定，他和魔法师们隐蔽得足够好；而且黑骑士路过这里时，连朝里看一眼都没看一眼，就好像他们对于大厅后面的仓库丝毫不感兴趣一样。 “快走！”杰拉尔德爵士派来的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招呼他们赶紧跟下去。 冰雪山脉本就是极寒之地，而伫立在雪山之巅的暴云寺院更是终年苦寒，虽然僧人们认为寒冷有利于内心的修行，但如果夜晚不生起火来的话，很多人会在睡梦中失去手脚。 更何况，寺院里还储存着大量的油料，如果在城墙内部燃烧起来的话，巨大的温差会使墙体变得更加脆弱。 ...... 跟着天十大师下去的僧人们，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任何战斗，突袭入此的巨魔似乎对于上面奋战的友军毫不关心，甚至连对沿途重要设施的破坏也不怎么在乎。 僧人们也想不太明白这些巨魔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巨魔在爬进城墙后立刻同黑骑士会合的话，还能将这样的部署解释为它们是想两面夹击进而攻下寺院。 但奇怪的是，这些巨魔在攻入城墙后，反倒继续向着暴云寺院的深处走去。 城墙的深处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置的，最多也不过就是有几间杂物间，从战略上考虑，这些目标根本毫无意义。 “坏了，那里有寺院的藏经阁，师祖们的心血全都在下头！”在追击城墙深处的巨魔时，一个寺院长老看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不对劲。 但就连寺院里最年轻的小和尚，都知道哈克拉吉巨魔不可能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为了抢几张纸片。 阿古可汗又不是一个喜欢收集古玩典籍的人，他对僧人的笔记更不感兴趣。 这些东西对于僧人们而言有纪念意义，也许有些还可能有研究价值，但对这场战斗本身来说，那只不过就是一堆废纸和杂物。 此时的僧人们已经完全不知道巨魔想要做什么，也不确定它们最终要去哪里，就更没有办法提前在它们的去路上布置下防线。 除了跟在这些巨魔的身后到处跑，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直到他们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突然遇到了从上头冲下来的黑骑士。 好在僧人们是让傀儡石人开路，这些完全由石头组成的家伙不怕黑骑士丢过来的飞行炸弹。 那是一种能够自己飞出去的炸弹，似乎只要碰到什么东西就会爆炸。 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到处乱飞，几个跟在后面的僧人险些被飞石杀死，但这种攻击却只能在傀儡石人身上留下个凹坑。 眼见没有炸开傀儡石人，黑骑士们立刻换上长剑和战斧，准备硬闯过石头人的防线用白刃战解决掉它们背后的僧人。 傀儡石人身后的僧人则立刻念起咒语，四散的金光化作一团团小太阳般的光球扑向冲下来的黑骑士。 一时间这条走廊就变成了血肉和碎石齐飞的绞肉机；而就在此时，一直跟在黑骑士后面的利尼维亚军也追上了他们的殿后部队。 就在他们以为这次至少能把侵入其中的黑骑士一举拿下时，这伙黑泥鳅竟然又从利尼维亚军和僧人们的缝隙里窜了出去。 原来是黑骑士的队伍很长，当前哨部队和僧人接触时，他们的队尾还在好几层以上，这样大部队就有充足的空间可以转移，只留下前哨和殿军在这里拖延时间。 作为曾经建立在黑暗骑士团和利尼维亚之间的中转站，僧人们还是对黑骑士们的本事有一些了解的，在击溃了黑骑士的前哨之后，他们便隐约觉得这场战斗似乎轻松地不太正常。 “脚步声！” 一个耳朵最尖的僧人向身后的同伴发出警告，浑身是血的傀儡石人也再次做好战斗的准备。 几个身穿白甲的骑士从门口冲出来，差点被傀儡石人当做黑骑士的援军一拳头锤死。 为首的方旗骑士紧紧贴着墙，庆幸自己的反应够快，但他还没忘了他们依旧在战斗，“黑骑士呢？” “不知道，我们听见脚步声，还以为你们是他们的援军呢。” “该死，又让这伙泥鳅给溜了！”那个方旗骑士心里觉得憋屈，但同时脑子里也觉得不太对劲。 消息被送回还在楼上的杰拉尔德爵士那里。 “如果他们即不恋战，也不想毁掉我们的辎重物资，那他们来这里一定是想找什么东西。” “这城墙里到底有什么？”杰拉尔德爵士抓住一个眼前的僧人大声问道。 “什么都没有啊，我们也不知道这里面倒地有什么。”被抓住的僧人同样一脸无奈，不知道敌人想要干什么，这又不是他的错。 他只是个普通的僧人，哪里会比大人物们知道得更多。况且天十大师也在下面，就连他都不知道那些巨魔究竟在找些什么。 “这里可是精灵女神留下来的堡垒，难道就没有什么秘密宝物或密室吗，哪怕是传说也好啊！”杰拉尔德爵士自言自语道。 忽然之间，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维克多在哪，把他喊过来，快点！” 维克多和奥利在僧人交给他们的古籍里看到过一些只言片语，但因为古籍破损太过严重，所以他们知道的也只有些只言片语。 “继续追吧，这样起码我们还能做点儿什么！”维克多只能如此回答道。 ...... 城墙深处，一处比之前它们所经历过的任何房间都要巨大的房间。 不对，这里应该不能算作一个房间，而是城墙内部故意被留出来的一个巨大空洞。 [死这么多人，就他妈为了这个？](巨魔语） [闭嘴，别让血月神大人听见！] 为首的巨魔走到一处类似于祭坛的地方，发出嘹亮的吼声，由于回音的效果，听上去就像神明在亲自说话。 [伟大的血月神啊，卑微的仆人谨奉您的旨意找到了天地之门，现在请允许我们替您将这扇门打开，让您能够和您的大军降临于此] 第91章 地狱门 维克多也被派去支援下方的天十大师。 “那东西是个啥？”，当他看到那个圆盘后便立刻瞪大眼睛，好奇地询问这东西的来历。 不过就连一旁的天十大师也无法给出回复。 幽黑的地下，淡蓝色的光环开始在岩壁间凝聚，就像是一座盘踞在岩石间的吸盘，其中还不断跳跃出猩红的光点，还伴随着来自地底一般的声音。 所有的巨魔都聚集在这里，几个戴着奇怪木头面具的站在祭坛中央不知在施着什么法术，看上去光盘就是因它们而亮起。 还有些巨魔在它们周围跳着诡异的舞蹈，但大部分的巨魔都只是虔诚地跪倒在祭坛外，安静地排成一个环，好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至于黑骑士们，他们只是在祭坛外残破的石柱旁警戒，似乎对这些仪式丝毫不感兴趣。 如果再给维克多和奥利一点时间的话，他们就有可能读到某个几千年前的精灵工匠写下的手记——至少那本手记确实也摞在他们的旧书堆里。 在手记中，他们就能得知这座法阵和要塞本身一样古老，以及这座要塞建立于此的根本原因——一处巨大的空间裂隙。 艾莉娜女神以其强大的法力，将空间裂隙的两端固定，并建立起复杂而精妙的法阵使之能够被控制,然后就可以向瓦拉杜勒迅速地传送士兵。 这样精灵军队便可以在对战恶魔大军时省去穿过半座冰雪山脉的力气，同时高耸的山脉亦成为恶魔军队反攻路上最大的障碍，让精灵军队得以在冰雪山脉以西建立相对安稳的后方。 不过这座法阵即使在当时，也是精灵王国的最高机密之一；就算有工程师在自己的手记里偷偷提到它，也不会对它描绘地太过详细，更不可能留下更多的详细记载。 再加上城墙深处又因为幽暗闭塞而少有人问津，所以自然是鲜为人知的。 虽然过去的千百年里，确实有过一些修行的僧人下去寻找过失落的宝物，但他们或是压根儿就没找到此地，亦或是来到这里后迷失了回去的路，总之都没有人能够把这里存在一座远古祭坛的事情带回寺院。 其实即便真有人把消息带回去过，也没有得到寺院长老们的也重视。因为他们没人知道法阵的启动咒语，自然也不会知晓它的作用。 没有咒语激活的话，法阵看上去和一座普通的祭坛并没有太大差别。 “它们在，干什么？”维克多看向旁边的僧人和魔法师。 维克多对魔法的了解并不算太多，但他起码能确定眼前的这些肯定和魔法有关系，所以还是请教行家比较靠谱。 “好像是阿古部落的一种祭祀舞蹈，但...”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中间那几个施法的祭司，还有那些光，我怎么觉得那东西像是精灵造出来的玩意呢？”维克多打断了僧人的话。 “我们也没见过。” “算了，拦住他们！”维克多见问不出什么来，那就只剩一个办法了。 现在是在战场上，当你不知道你该做什么的时候，那就看看敌人在做什么，不管他在做什么，想办法不让他得逞就对了。 既然巨魔和黑骑士似乎过来就是为了找到这个祭坛，然后打开眼前的大光盘，那现在维克多他们要做的，就是阻拦住它们打开它了。 巨魔和黑骑士现在还没有注意到利尼维亚人已经跟了上来，所以维克多打算好好利用一下这个优势。 僧人们将他们控制的傀儡石人解体，化作一堆细小的碎石缓缓向祭坛中间滚去。 来自利尼维亚的魔法师则悄无声息地贴着四周的岩壁移动，慢慢对祭坛附近的敌人形成包围的架势... “有敌人！” 就在维克多领着骑士们留在原地等待时机的时候，他们却被在附近巡逻的黑骑士岗哨提前发现了。 刺耳的哨声立刻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也让原本靠在祭坛附近懒散的黑骑士顿时来了精神。 突袭已经不可能。 原有的作战计划也被打乱，维克多他们反倒一下子成了被动的一方。 维克多倒也还算随机应变，他让僧人们把潜行的傀儡石人聚集起来，用以拖住祭坛外围的跪拜的巨魔。 其实僧人们本来是想赌一把，让已经渗透到一半的傀儡石人直接冲上祭坛，杀掉那几个施法和跳舞的巨魔。 但祭坛附近的巨魔反应很快，而且数目众多，这种尝试的结果大概率只会令他们陷入鏖战。 在魔法师的弹幕掩护下，利尼维亚的骑士和黑骑士们再度混战成一团，流星锤和破甲锥夹杂着彼此的血肉在空中乱飞；痛苦和绝望哀嚎在来自地底的背景音下，似乎成了地狱唱诗班的吟唱。 只不过，维克多带领的骑士不是迪纳斯王身边的白骑士，而与他们交手的也更不是黑暗骑士团里寻常的黑骑士。 这些从利尼维亚的各个村庄和城堡里征集来的骑士，虽然勇敢善战而且也足够忠诚，但他们和最顶尖的黑骑士却还有着相当的差距。 维克多在这里看到了很多手持焰形剑的黑骑士，而且他们个个都和之前那个弄碎他长剑的人一样能打。 手持焰形剑的黑骑士甚至能够同时迎战三个利尼维亚的骑士，并很快地杀死他们。 那种一米长的大剑能够直接砸开头盔，砍下利尼维亚骑士的头颅；而利尼维亚骑士手中的破甲锥却根本没机会碰到这些黑骑士的身体。 就连天十大师这样的绝顶高手，都很难从那些黑骑士身上讨到便宜。 密闭的空间令天十大师无法施展那些最为凶悍的火焰魔法，并且传送门开启时的空间扰动也让他的迷踪步不甚稳定。 天十大师只能靠一身钢铁般肌肉和精湛体术的御敌，但每当他的拳头快要捣烂一个黑骑士的脑袋时，总会有其他黑骑士上前救援，并以默契地配合将他逼退... 尽管维克多有魔法师替他们发射弹幕助阵，但很多黑骑士的铠甲上同样有着符文的加持，能够帮他们抵消很多来自魔法的伤害。 “撤退！” 看到自己的部队在短时间内就遭受了巨大的伤亡后，维克多只能放弃对祭坛的夺取计划。 以他的兵力，这根本就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想想也对，这伙杀穿了整座寺院的突击队，怎么可能还打不过维克多的这一小股追击部队。 但维克多此行也不能算是没有任何收获，起码他知道了巨魔和黑骑士们此行的目的地；而且他还知道，在那个奇怪的大光盘被完全充满之前，这些家伙都不可能离开这里。 知道了这些就好办多了，反正暴云寺院里的守军又不是只有他们，杰拉尔德爵士现在应该还在女神厅附近清点损失，超过一千名骑士和三百位魔法师依旧在附近。 ...... 地下的时间比维克多感觉得快，他本来还以为现在应该是下午，但没有想到从窗户外看去，月亮已经高挂在天上了。 还好这不是血月，在所有的文化里，都有着关于血月的传说，而且是很不好的那种。 维克多找到杰拉尔德爵士，告诉他自己在下面发现的一切，以及自己关于那座法阵可能能够让暴云寺院彻底垮塌的猜想。 “那不是寺院的自毁开关，那应该就是从这里直接通往瓦拉杜勒的传送法阵。”杰拉尔德爵士告诉维克多。 就在维克多在下面和黑骑士们交战的同时，奥利也在翻阅古籍查找资料，并在其中发现了那本匠人手记。 “所有人，跟我来！”杰拉尔德爵士当即决定，带领所有战士下去和那些黑骑士决战。 虽然他也不知道巨魔为什么要打开那扇传送门，那座传送门只能单向通行，即便打开了也不可能从另一头进来。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的想法和维克多倒是一致的，如果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那就去阻止敌人做他们要做的事。 “等等，不需要留下些士兵守住仓库吗？”奥利看见杰拉尔德爵士把所有的兵力都抽下去，便觉得有些不妥。 但维克多和杰拉尔德爵士最后只留下了些不能战斗的侍从，因为他们觉得关键的战斗将在城墙之下的洞穴里，而非寺院之内的仓库。 毕竟如果那些黑骑士和巨魔们觉得仓库重要的话，他们在下去的路上就应该顺手烧了它们。 然而现实是黑骑士和巨魔全都集中在洞穴里。 尽管洞穴内的战斗十分艰难，但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杰拉尔德爵士最终还是攻破了他们的防线，最终夺取了祭坛的控制权。 队伍中有经验的奥术法师告诉杰拉尔德爵士，这座祭坛上现在留下了很明显的黑魔法痕迹，如果马格努斯大法师能来的话，或他能够从中看得出什么端倪。 然而还未来得及庆祝，楼上便传来坏的消息。 奥利再一次证明了她过人的天赋：她认为黑骑士没有进攻暴云寺院的仓库的原因，只是他们还有更重要的目标。 如果那个目标没有达成的话，一支装备如此精良，并且付出了巨大代价才攻入寺院的突击队，就这样空着手回去，似乎也显得有些太过狼狈。 城墙深处的巨魔和黑骑士主力虽然被杰拉尔德爵士尽数消灭；可寺院里依旧有零星的黑骑士巡逻队。 他们在意识到寺院上层防守空虚后，自然会知道利尼维亚人已经追上了他们前往城墙深处的大部队。 这个时候不论是为了替大部队分担压力，还是采取备用计划以防空手而归，进攻寺院储备物资的仓库都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可杰拉尔德爵士和维克多却只在仓库里留守了些不能作战的侍从，所以当他们结束了下面的战斗，满心欢喜地上来准备豪饮胜利的美酒时，却只在大厅里发现了满地的尸首和灰烬。 好在英格瓦伯爵的北境人和一小部分年长的僧人还留在上面，他们在听到动静之后即使赶到仓库附近控制住了局面，但杰拉尔德爵士留下的侍从却早已全部阵亡。 粮食、燃料和魔法石的储备损失已经到了几天都清点不完的程度，毕竟把沥青淋到粮食和魔法石上，一把火就能让这些东西同归于尽。 破坏总是件很方便的事。 ...... 城外的巨魔大军里，一个瘦高的男人待在十几个粗壮的巨魔之中，显得有些奇怪。 他披着葡萄酒般的红色披风，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深深地隐藏在漆黑的长袍下面，一双血色的眼睛中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马拉加尔在瓦拉杜勒等了很久，久到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 可那扇连接暴云寺院地下和瓦拉杜勒的传送门却始终没有打开，他本以为是巨魔们记错了进攻的时间，或是老师派去的黑暗骑士们在路上耽搁了。 直到他来到此地，见到这些垂头丧气、不知所措的雪山巨魔之后，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地狱门没能打开。 这些愚蠢的废物，不仅浪费了布莱克本侯爵三百名精锐的黑暗骑士，还浪费了老师从矮人那里购买的那批火箭装备。 就连造出来却带不走的冰封雪怪，马拉加尔都觉得卖给矮人用来支付大贝莎的尾款都比用来收买这些东西强。 他早就知道这些东西不可靠，如果按照他的建议，那笔些资助巨魔的金子原本可以再武装起三个沙地步兵团向战锤要塞施压，这样至少能进一步迷惑利尼维亚人，让他们搞不清真正的威胁来自哪里。 不过老师却认为没有必要，他对南方军团的要求只是要他们拖住马利克将军和战锤要塞的守军，让他们没办法北上支援即可。 但现在看来，马拉加尔觉得或许自己的想法比老师要更高明一些，至少是对盟友实力的判断上。 只是可惜，可惜自己为什么最后没能坚持下去，还是选择了向老师妥协。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有布莱克本侯爵的黑暗骑士，光凭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越过暴云寺院的高墙再发动一次偷袭。 或者说，即便它们能再偷袭一次又能有什么用呢？老师和他的恶魔大军已经在瓦拉杜勒等了很长时间了，万魔殿的耐心是很有限的，利尼维亚现在也应该动员出了数量惊人的军队。 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结束战争，马拉加尔很清楚愤怒的人王会令他和他的老师付出什么代价。 第92章 血月神 可看着眼前这些废物，纵使马拉加尔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因为他已经对这些东西彻底失望了，失望到他觉得再对它们做任何事都是没有必要的。 而这些巨魔还依旧在他面前谦卑地等待着，哪怕是跋扈的阿古可汗，此时也诚惶诚恐地在他面前低着头，等待着来自“神”的训斥。 它们的“神”，却都不愿意再多看它们一眼，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即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它们的眼前。 [我们被神抛弃了！]一个巨魔惊恐地抱着头，仿佛世界即将毁灭一般。 [现在你的神走了，你的战争也结束了，萨喀尔部落不会再追随你了！]还有的巨魔则舞起了拳头，呲出了獠牙。 [暴云寺院承诺现在离开所有人都不会有事，阿巴嘎部落相信他们！]... 在那天的战役后，很多哈克拉吉部落都对阿古可汗的实力产生了怀疑；本就有很多哈克拉吉人抗拒对暴云寺院和利尼维亚开战，只是迫于他的实力和死亡威胁才被拖上这辆战车。 而在他们看到阿古可汗即便有冰封雪怪和“血月神”派来的援军，也依旧不是暴云寺院的对手后，反对的情绪愈发高涨。 动摇的念头在哈克拉吉大军营地里持续发酵，直到到今天，其他部落的酋长们看到“神”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他们知道，阿古可汗最后的靠山也已经倒塌。 于是便发生了刚才的一幕，很多部落的酋长都已经与暴云寺院联络，所有的敌对行动也早已停止，哈克拉吉联军的瓦解已经是时间问题了。 阿古可汗知道他的大军瓦解后他会有什么下场，先不说暴云寺院和利尼维亚人的要求，即便是哈克拉吉人自己，都有很多部落的酋长想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在那之前，阿古可汗必须先下手为强。 噗嗤—— 阿古可汗慢慢抬起他血淋淋的右手，[如果还有人想背叛我，这就是它的下场！] 阿巴嘎酋长的头，刚刚被阿古可汗捏碎了。 阿古可汗没有别的选择，既然他的“神”抛弃了他，那他就只能靠自己了。 进攻暴云寺院时它们下手太狠，哪怕是达成和平协议，阿古部落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太可能的，最起码暴云寺院的人一定会要求它们把冰封雪怪交出来。 为了统一所有的哈克拉吉部落，阿古部落得罪的部落可不在少数，现在他的开路者已经全军覆没，如果再把雪怪交出去，阿古可汗用膝盖也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 巨魔部落里的骚乱，都被城墙上的杰拉尔德爵士看在眼里。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引起的骚动，但他能确定巨魔的营地每晚都在减小——这说明每晚都有逃亡者的出现，巨魔们的军力正在日渐衰弱。 按理说，这正是通过谈判使巨魔退兵的好机会。 不过时机就像少女的花期，一旦错过便再也追不回来。 现在的杰拉尔德爵士已经不想和巨魔们谈判了。 就前些日子，巨魔们渗透进暴云寺院的城墙之前，杰拉尔德爵士的信件终于被呈递到了迪纳斯王的书桌前。 虽然杰拉尔德爵士在信中声称他和暴云寺院已经挡住了巨魔的进犯，并且正在同它们进行积极的谈判，目前已经取得了一些有益的进展。 但从这封信里，迪纳斯王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那些一直生活在雪山中，从未大规模进犯过利尼维亚的蛮族现在加入了敌人的阵营；哪怕只是短暂的加入过，而且看起来它们此时也正在重新考虑自己的位置问题。 可即便如此，也依旧令迪纳斯王感到恐慌。 此时的迪纳斯王正面对着利尼维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叛乱和危机，他担心如果利尼维亚不能在这次挑衅和冲突中表现得足够强大，会引起那些其他生活在利尼维亚附近的种族的躁动。 如果他们看到利尼维亚不再强大，如果他们畏惧利尼维亚的敌人超过利尼维亚；那么和平年代里利尼维亚四方来朝的繁荣场面，将会转瞬之间变成四面楚歌的末日景象。 “铲除冰雪山脉里的巨魔，一个不留！” 迪纳斯王无视了杰拉尔德爵士在信中的建议和言辞，直截了当地为巨魔们宣判了死刑。 在经历过黑骑士和巨魔们阴险地偷袭后，以及迪纳斯王的敦促，杰拉尔德爵士已经彻底放弃了和巨魔谈判的可能。 不过似乎那些巨魔也有类似的想法。 并且这大概不是出于对利尼维亚不再派出使者的回应，仿佛是巨魔们在那几天也改变了主意，亦或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主动放弃了与利尼维亚谈判的态度。 所以虽然巨魔大军的数量在减少，可它们的战斗意志却变得更加坚定。 然而暴云寺院的太阳射线，却因为失去了半数能够熟练操作的僧人而变得有些无力，想要精确命中冰封雪怪也就成了一件更加困难的事。 好在他们还有那门从冰封隘口拖过来大贝沙，虽然有些零件损坏了，但矮人造的东西嘛，修修补补一样还能用。 城墙下的冰封雪怪，就让它先嚣张几天吧，等寺院里的工匠们修好大贝沙，就用炮弹送它上路... 当经过精确计算的炮弹炸到那东西身上时，维克多发誓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 被黑魔法污染过的血肉是一种粘糊糊而且脏兮兮的黑色；爆裂的瞬间，恶臭直冲几十米，他站在城墙外的了望台上闻的一清二楚。 而在冰封巨魔倒下之后，阿古可汗再也没有了别的手段，只得无可奈何地挑了个晚上灰溜溜的逃走。 这本来是在杰拉尔德爵士预料之中的，除了阿古可汗逃命的速度之外。 趁着夜色冲出去的利尼维亚骑士们抓住了不少巨魔，可这里头却没有一个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阿古可汗带着他的残兵败将躲进了深山里，失去了一切支持的他虽然已经不再是个威胁，但迪纳斯王的命令却是要在暴云寺院的外墙挂上每个巨魔的头。 当然，天十大师和寺院僧人们极度反对这一点，为此杰拉尔德爵士只能折中选择把砍下的巨魔头颅堆在女神峡另一头，铸成京观。 ...... 然而得胜的利尼维亚人也来不及过多得庆祝。 因为迪纳斯王的大军前脚才到暴云寺院，后脚留守在利尼维亚的班贝格伯爵就用渡鸦送来消息：之前在大战中一直躲藏起来的金并，收拢了流窜在银像森林里土匪和流寇，前不久又在寂静森林里重新举起了反旗。 从被袭击的城堡里逃出来的人说，金并的手下至少有五千人！ 现在的利尼维亚城里也不过只有几百个民兵用来维护治安，如果金并也发现这一点的话，他甚至可以直接攻下利尼维亚城。 当然，金并即使攻下了这座城他也守不住她，但这对城内的平民而言则是更坏的消息。 土匪会对一座他们守不住的大城市做什么呢，当然是尽可能地掠走每一枚金币，抢走最值钱的东西，然后再把所有带不走的付之一炬。 而这，就是马拉加尔为了应对哈克拉吉巨魔可能完不成它们的任务而留下的后手。 在乌兹南的计划里，地处沙漠之地的战锤要塞距离北方大陆的中心世界太过遥远，分出一支规模庞大的军团去那里拖住马利克纯粹是浪费兵力；但如果马拉加尔真得完全看不出这一点的话，他对这个学生的眼界和决策力也同样感到失望。 一支隐匿在利尼维亚腹地森林中的土匪军团，既能给利尼维亚带来更大的威胁，同时还能为乌兹南随后的计划铺平道路；而且最重要的是，援助金并付出的代价远比多组建几个沙地步兵团小得多。 只不过允许金并纵兵在利尼维亚腹地烧杀抢掠，却完全是马拉加尔的私自授权... 迪纳斯王深知利尼维亚城是他力量的根基，无论如何不能出现任何闪失，但他却又不知道此时还能派谁回去。 杰拉尔德爵士此时正在雪山里寻找阿古可汗的踪迹，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到他；马格努斯大法师则在和僧人们一起研究地狱门的秘密；至于维克多，迪纳斯王认为维克多不能再次离开他身边。 就连迪纳斯王自己都没想到，他起初只不过是派维克多去收集些情报而已，一路上就遇到这么多麻烦；现在要是再派他回去镇压土匪，虽说在迪纳斯王看来金并和他的土匪军团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但这小子真要是出了点什么意外，他也不好交代。 “当初在银像森林和你待在一起的那些精灵，他们中有和你一起来的吗？” 迪纳斯王的记性还不错，他想起了杰拉尔德爵士曾经跟他提起过的银像森林里的精灵游侠。 但是迪纳斯王记得在大战之后，他就没在利尼维亚城里见过任何一个精灵。 他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在大战中全部阵亡了，还是大战结束后都跟着克莱蒙一起返回了艾瑞戴尔。 不过找维克多来问一下总归没什么损失，万一还真就凑巧有那么一两个擅长和土匪作战的行家被他忽悠着留下来了呢。 “只有个名叫奥利的，不过她前不久受了点伤，您要见她吗？” 迪纳斯王听闻，立刻拍手大笑，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着实吓了维克多一大跳。 “对对对，我要见他。” 维克多看迪纳斯王这么高兴，觉得他找奥利准没好事，因为那明显是一副“麻烦事终于有人能替他做了”的表情。 可国王的命令不能违背，维克多只能硬着头皮去找奥利。 奥利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身体却还未康复，所以现在走起路来还是有些隐隐作痛。 “原来你是个女精灵啊。”迪纳斯王第一眼看到奥利时也有些吃惊，精灵们取名字也和人类差不多，所以一般是可以通过名字辨别男女的。 而后，迪纳斯王注意到了她的伤痛，随关切地将她扶到座位上。 胖乎乎的国王先是对出一幅和蔼的模样一阵嘘寒问暖，并表达利尼维亚对她的感激。 不过一听这种客套的寒暄，奥利就感觉大事不妙，她现在特别想回去把维克多揪出来，照着他脸上再来两巴掌。 “但你也知道，现在利尼维亚遇到了些麻烦。这不是官方的请求，艾瑞戴尔已经帮利尼维亚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了，现在只是我以个人的身份想请你再帮我一个忙。”迪纳斯王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迪纳斯王从座位上起来，走上前去拉住奥利的手，真诚地看着她。 没有少女可以拒绝来自一张俊脸的深情凝望。 不过他可能误会了奥利的年龄，也忘记了岁月已经让自己的面庞不再英俊。 “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游侠一定是战场上的行家，所以我想请你留在我的王庭里作为战争顾问，待遇和报酬都好商量，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 ...... “您确定这些黑魔法符咒是巨魔画出来的？”马格努斯大法师已经从僧人们交给他的符文里看出了结果，但显然他对于自己推出的结论有些不太相信。 “我们没有必要向您撒谎。”天十大师回答道。 “老师啊，您究竟想要干什么啊！”马格努斯大法师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因为他本就不想让其他人听到。 “这几幅符咒是一种让地狱门转向的法术，地狱门的本质也是传送法阵，只不过它不同于一般的双向传送法阵，它的另一个方向被某种力量强行封死了。”马格努斯对寺院的长老们说道。 “如果他们成功的话，我猜这扇传送门的另一边一定站满了敌人的大军。”马格努斯大法师的语气里有些开玩笑的成分，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猜测肯定很有可能就是真的。 不过马格努斯大法师却没有告诉他们，即便有这些黑魔法咒，想要真正改变传送门的方向，也还需要用施法者的灵魂去提供能量。 反正僧人们或许也不会关心这些，毕竟真正关心这件事的巨魔们，此时早就成了峡谷对面那座头骨山的一部分——它们现在也无需操心了。 第93章 红雪原 虽然是迪纳斯王的“个人请求”，但奥利知道这种请求无法被拒绝，除非她想让自己比峡谷对面的京观恰好高出一个脑袋的高度。 所以奥利只得答应下来，并询问自己有何可以效劳之处。 迪纳斯王委任她作为御前战争顾问，肯定不是为了指望她在瓦拉杜勒的战争里帮着出什么主意。 先不说精灵在瓦拉杜勒会受到诅咒的传说，迪纳斯王也断然不会让外人参与这么重大的战争决策；况且奥利也没有这种指挥大兵团攻势的经验。 事实也的确不出奥利的预料，迪纳斯王给她的委任，是希望她能够解决掉金并在利尼维亚腹地的叛乱。 那伙臭名昭着的强盗，此前只不过是在森林里小打小闹的流窜作案；但自从黑骑士到来之后，他们就举起了自己的旗帜，公然挑战利尼维亚王家的正统。 此前迪纳斯王只是没空搭理他们，没成想金并趁着他远征瓦拉杜勒之际，竟然又跳了出来。 在分别之前，奥利挺想去和维克多好好道个别。 除了再揍他一顿，报他说话不过脑子的仇外，还有，就是想见见他。 她害怕此去一行，会再也见不到他。 ...... 斥候向杰拉尔德爵士报告了他们在前方看到的一切：只要再翻过一座山，就能看见哈克拉吉人的营地。 哈克拉吉人虽然比利尼维亚的士兵更擅长在雪山中跋涉，但它们行进的速度却因为无法被抛弃的老幼病残，还有那些割舍不下的牲畜和财产而变得非常缓慢。 成群结队的雪山羊和牦牛填充在狭窄的山谷里，鼓鼓囊囊的家什则压在那些可怜的牲畜的背上，以及那些因连日行军而疲惫不堪的老人和孩子... 哈克拉吉人的队伍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之为一支军队了。 “吹号吧，告诉阿古，如果他愿意在这里投降的话，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杰拉尔德爵士对他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大人，陛下不是说...” “陛下那边我去说服。” 杰拉尔德爵士毕竟是个心怀荣誉的骑士，将斧钺强加在手无寸铁的人身上，这绝不是一个看重荣誉的骑士会做的事。 为了惩治反叛、展示力量，杰拉尔德爵士同意迪纳斯王杀光巨魔战士的命令，但他也希望能够说服迪纳斯王赦免那些老弱妇孺，以此展示仁德。 在号角吹响后，阿古可汗知道利尼维亚的追兵已经跟了上来，看到杰拉尔德爵士派出的劝降使节，阿古可汗只是假意与他周旋拖延时间。 他要求杰拉尔德爵士的军队在道路另一端停一个小时，理由是他希望把一切安排妥当后再来谈论投降的事情。 杰拉尔德爵士看着附近地势，这里是一处无法设伏的盘山小道，而哈克拉吉人也已到达疲倦的极点，在确保自己的军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威胁的情况下，爵士便答应了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 但实际上，阿古可汗已经决定，抛弃那些队伍里走不动道的老人、孩子、伤员和虚弱的人；他不是杰拉尔德爵士那样高尚的人，为了保全素不相识之人的命而让自己束手就擒，这样的事阿古可汗可做不出来。 现在依旧追随着阿古可汗的巨魔，除了阿古部落本身的巨魔以外，便只有一些死忠走狗，和众多完全失去部落归属却又不相信利尼维亚的流浪者。 不过这些家伙在阿古可汗眼里差别都不大，都不过是用之即弃的奴隶工具罢了。 如果它们舍不得丢掉自己那些慢吞吞的牲畜，亦或是不敢把木棒砸向身边走不动路的同伴，阿古部落的战士都会用屠刀告诉它们这样做的后果。 当一个小时过去，杰拉尔德爵士依然没有看到阿古可汗主动出来投降。杰拉尔德爵士是个心存正义的骑士不假，但阿古可汗的食言却让他的怜悯变得像个傻子。 不过很快，杰拉尔德爵士就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了，他想对阿古可汗和他的走狗们表示怜悯和骑士的善意这件事，简直不能说是傻子，这完全就是疯子！ 阿古可汗在杰拉尔德爵士给他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杀掉拖累队伍进度的巨魔外，就是用这些巨魔的尸体挡住利尼维亚追兵的去路。 新鲜的血液还没有流尽，散乱的肢体尚没有僵硬；尸体堆成的小山就像一头受伤的巨兽横亘在盘山道上。 杰拉尔德爵士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和错愕，他完全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够无耻到这种程度。 不过这也说明了，阿古此时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当他剩下的追随者看到他已经如此疯狂的时候，对他的感情将只剩下恐惧，和由此产生的脆弱联结。 杰拉尔德爵士确信，只要自己能够追上他，战斗的结果就已经毫无悬念了。 不愿意为手下挺身而出的阿古，自然也得不到众人真心的追随。 “把那些尸体烧掉吧。” 虽然把尸体直接推下悬崖也同样方便，但杰拉尔德爵士还是选择尊重巨魔们火葬的传统，反正一把火烧过去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而且还能节省下士兵来回搬运的体力。 追逐敌人本来就是个很花时间的活，也不差让阿古多跑这么一会了，因为杰拉尔德爵士知道它们最终必须要去哈克拉吉高原。 那里是哈克拉吉人的圣地，巨魔们总是期望自己的祖先能够在天上庇护它们；到了最后的关头，也算是种落叶归根的浪漫吧。 ...... “哈克拉吉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利尼维亚的骑士也不是等闲之辈，战斗开始后，将会有数千人倒在这里。”杰拉尔德爵士骑在高大的利尼维亚战马上，走到两军对峙的正中央对阿古说道。 “但或许，我们能够做些什么改变他们的命运。”杰拉尔德爵士紧紧盯着阿古。 “现在滚出我们的圣地，你们今天的确不用死在这儿，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圣地战胜我们！”阿古可汗高举起他硕大的石锤，试图唤起其他巨魔的抵抗勇气，哪怕是扞卫圣地的勇气和决心。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没有搭理他的叫嚣。 “你和我，一对一公平的单挑，至死方休。”杰拉尔德爵士的声音很大，大到所有的哈克拉吉巨魔都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虽然杰拉尔德爵士此前也考虑过是否要这么做：利尼维亚的军队现在占据明显的优势，只要奥术法师们用弹幕压制住巨魔的投石手，僧人们援助的傀儡石人配合骑士们一次冲锋就能彻底摧毁这些巨魔的防线。 但当杰拉尔德爵士看到巨魔们的决心的那一刻，他便立刻坚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因为巨魔们眼睛里的那种决心不是来自对阿古的忠诚，甚至不是来自对于活下去的渴望；而是一种超出现在，从这个种族诞生至今并且还将一直持续到她灭亡之日的骨气，这里是哈克拉吉人的圣地，它们心中一切的起源与终止之地。 哈克拉吉人扞卫这里的决心，不会比利尼维亚人守卫利尼维亚城的决心少到哪去。 想要取得胜利，想要取得整场战争的胜利，杰拉尔德爵士就必须瓦解掉它们的这种决心，以最小的代价结束这里的战斗，将部队尽可能多地保存到下来，为了瓦拉杜勒里真正的战斗。 “哪来那么多废话！” [波克，带着你的人给我上！]（哈克拉吉语）阿古可汗下令，要那些被迫跟随他的巨魔们当做炮灰，为他和他最后的卫士们争取机会。 这些被抛弃的炮灰们，先是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身后那些视它们为草芥的阿古部落巨魔，在看到它们亮出的石锤和铜斧后，便开始立刻加速跑向利尼维亚人的阵线。 “奥术法师准备！”欧蒂尔伯爵的长子抬起右手，准备用魔法师的致命魔咒来阻挡巨魔前进的脚步。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火。”杰拉尔德爵士托住了伯爵长子即将放下去的手。 眼前的敌人越来越近，而它们眼睛里的战意却越来越少。 就在两军即将接触的一刻，这些被阿古抛弃的哈克拉吉巨魔们最终选择了放下它们的武器。 杰拉尔德爵士的克制向它们证明，利尼维亚的敌人只是阿古和他的走狗，也愿意再给所有被胁迫加入这场战争的巨魔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伙巨魔里那个叫“波克”的领头者，它相信阿古才是所有哈克拉吉部落共同的敌人。哈克拉吉人永远不会在它们的圣地败给敌人，今天也是如此。 “开火！” 在倒戈的巨魔全部转身后，杰拉尔德爵士下达了开火的命令，数百颗耀眼的紫色光球从这些头顶飞过，将天空撕成破碎的布条后，落在阿古的队伍接连不断地爆裂开来。 “前进！”【没有四】 傀儡石人混在巨魔们中间，缓慢地朝阿古和他在魔法轰炸后仅存的追随者走去。 [哈克拉吉人在圣地永不会战败，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是如何带着你们砍下无毛人的旗帜，用他们的骨和血祭奠先祖的！] 说罢，阿古也终于举起镶满长钉的巨盾，冲进了利尼维亚军中。 阿古右手抡着石锤，在人群里砸得血肉横飞，冲在前面的都是缺少训练和装备的巨魔，但就算是利尼维亚的重甲骑士，也绝对挡不住他这样的一锤。 阿古边杀着，边咒骂这些背叛他的巨魔。 不过他好像全然忘了如果不是他，巨魔本不会和利尼维亚开战... 与这些倒戈的巨魔一同作战的，还有来自暴云寺院的傀儡石人。 石锤遇上石人，崩裂的碎石甚至嵌进了阿古的巨盾里。 石人看准机会，硕大的石拳直冲阿古的脑袋砸下，可阿古的反应速度也足够快，立刻将他手中比人还重的巨大板盾高高举起。 石人又一拳将阿古脚下的土地砸陷了二指，这样巨大的力道，也让它的石拳和巨盾上的铁钉同归于尽。 阿古看准了机会，将手中致密的玄武岩石锤挥向傀儡石人毫无防御的右肋，在一声贯彻山谷的巨响之后，傀儡石人便化成了一堆乱石。 [你们看到了，敌人的石人只不过像泥巴一样脆弱！]阿古高举着手中的石锤，得意地在战场中央炫耀。 但他这么，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阿古环顾四周才发现，他最后的追随者们，也都已经或死或残；他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能够杀死一个石人，但利尼维亚的军队还有更多；而且奥术法师的紫色光球正悬浮在他们的法杖上，只等杰拉尔德爵士的命令就能随时了结他的生命。 “你想单挑是吗，我接受你的挑战，只要我赢了你，你就要放我一条活路！” 拒绝别人的挑战有损骑士的荣誉，而且杰拉尔德爵士也希望能够为日后省去些麻烦。 利尼维亚需要周边的蛮夷对她保持着适当的恐惧和敬畏之心；尽管迪纳斯王的思路没错，可他想达成这一思路的做法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杰拉尔德爵士找到了更好的办法，哈克拉吉人似乎对刚刚击败了傀儡石人的阿古感到畏惧，只要自己能够击败他，自然就能获得巨魔们更大的敬畏。 再说要杀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傀儡石人和他一样都是靠蛮力取胜的家伙，而且失去僧人操控，仅凭自身魔力驱动战斗的石人也很迟钝。 能够击败这种石人，最多只能证明他的力气足够大罢了。 但阿古就是阿古，他绝非杰拉尔德爵士这样心存荣誉的骑士。 他似乎是担心爵士不敢跟他单挑，没等爵士有什么回复，便直接提起大锤推着巨盾冲了上来。 杰拉尔德爵士示意魔法师不要出手，只是一个灵巧地翻身就躲开了阿古手中那推土机般的巨盾，随即绕到阿古左边，反手用自己的鸢盾戳进了他的小腿里。 阿古右手举着石锤想要过来扑杀杰拉尔德爵士，但爵士丢下鸢盾立刻闪到了一旁。 那头巨魔的力气足够大，但灵巧性太差。 毕竟哈克拉吉巨魔们没有完备的文字体系，无法积累出人类或精灵这样动辄上千年的传承。 换句话说，杰拉尔德爵士的剑技中，包含了人类两千年来最优秀剑士的毕生所学；而阿古却只能靠着部落里口耳相传的无名锤法，这样的差距已经不是他异乎寻常的蛮力所能弥补的了。 杰拉尔德爵士又和他战了几合，虽然每一次都只能在他身上留下些微不足道的伤口，但长剑比巨锤要省力得多。 左腿上的伤口越来越痛，手臂的酸胀开始影响他抡锤的速度，遍布身体的划痕也在汗水的浸润下令他浑身刺痛。 终于，杰拉尔德爵士的长剑插进了他的身体里。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阿古的血，将成为今夜洒在圣地中最后的祭品。 第94章 无回之地 在杰拉尔德爵士率领利尼维亚的大军离开后，其余的哈克拉吉人也没有放过那些已经投降的阿古部落成员。 他们已经将血月神视作最危险的邪神，对于被祂的欲望所蛊惑的巨魔，除了从肉体上消灭它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 迪纳斯王看到了杰拉尔德爵士带回的血色断旗，还有那颗被冻在冰块里的头颅，但当他继续往爵士身后的队伍中看去时，却发现杰拉尔德原来只带回了这些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得知杰拉尔德爵士所做的一切后，迪纳斯王大声咆哮着，双手还在桌子上猛锤。 “陛下，利尼维亚的统治，从来不能只靠恐惧和杀戮来维持...”马格努斯大法师在一旁劝说，试图阻拦迪纳斯王的愤怒。 但迪纳斯王却没有理会大法师的劝谏，而是径直走到杰拉尔德爵士身旁，不易察觉地捏了捏他的手，在爵士耳畔低声说道，“谢谢你，和你所做的一切。” 迪纳斯王并不是一个暴虐蛮横的国王，他会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失去理智，然后做出错误的命令，可他终归还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只是因为他是国王，国王永远不能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 “作为你抗命的惩罚，我将夺去你担任先锋官的资格，带领你的军团去保护粮道和补给线吧。” 离国千里的大军远征，后勤保障和前线作战同样重要；这不是对杰拉尔德爵士的惩罚，这是迪纳斯王对于这位老朋友的信任。 而且迪纳斯王也不知道他们在瓦拉杜勒究竟会遇到什么，亦不知道黑暗骑士团究竟在这里准备下了什么阴谋等着他们，而这次远征又几乎倾国出动，所以他必须给自己留下一张底牌。 “马格努斯，法阵准备的怎么样了？”迪纳斯王转过身来看向马格努斯大法师。 “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马格努斯大法师说道。 “很好，大军明天一早出发。” 维克多一直跟在迪纳斯王身后，他终于听到了何时出发的命令。 在这里等待的这些天里，每天晚上都有之前的熟人偷偷来找他打探消息，想知道陛下何时会下令出发。 每次维克多总是只能对他们摇头，搞得他们以为是维克多嫌弃他们带来的酒肉不够，这还让他得罪了不少人。 但其实，维克多也是今天才知道迪纳斯王的命令；虽然他觉得这样有点快，不过再仔细想想的话，他们已经在路上耽误很多时间了。 从利尼维亚城下一战到今天，算下来也快有半年的时间了。在终年冰封的冰雪山脉里不容易察觉到季节的变化，而利尼维亚却早已从深秋来到了初夏。 今晚的暴云寺院非常热闹，宴会从大厅一直摆到了院子，数千张长桌旁全都挤满了喧闹的人；因为对很多人而言，这可能是他们在利尼维亚的土地上吃过的最后一顿饭。 有不少年轻人都紧张不安地坐在长桌旁，他们怀揣着心上人的牵挂和建功立业的渴望响应了国王的号召，却又在那些老兵们半真半假的吹嘘中担忧着未知的前路。 不过更多人则完全被眼前丰盛的宴席所吸引，在多日只能靠黑面包和雪果腹的路途和等待之后，这些油光四溢的肉排和酱汁，简直就是为他们续命的神药。 整扇的猪羊被伙夫小弟用推车抬上来，麦酒和杜松子酒则干脆用大桶盛着滚来滚去——红酒是只有老爷们才能享用的高档货。 迪纳斯王的胃口一如既往的好，他已经吃了半份牛肉猪油派、一尾雪山白鱼、一整块鹅肝，而此时正抱着一条猪腿在那里大快朵颐。 不过维克多和杰拉尔德爵士却没有那么好的胃口，维克多在担心瓦拉杜勒的精灵诅咒，冰封隘口一战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而杰拉尔德爵士则担心维克多没有勇气拦住迪纳斯的冲动。 “你的身体里只有四分之一的精灵血，假如真的有诅咒，也不会要了你的命的。”杰拉尔德爵士对维克多说道。 “四分之一，为什么...”维克多一直不知道他父亲是人类的事实，所以听不明白杰拉尔德爵士的话。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不想为这种事岔开话题，“如果陛下再因为冲动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你记住，你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他！” “但是，我，陛下怎么可能会听我的呢...” “所以我才要你想尽一切办法，而且陛下让你做他的卫队长，这是个很重要的责任，除了保护陛下不受伤害以外，你还要保证他不做出愚蠢的决定！”杰拉尔德爵士说道。 迪纳斯王派杰拉尔德爵士去守护粮道和补给线，爵士的军团虽然被当做后备军以防万一，但如果真得出现了什么情况，一支四千人的军队也很难力挽狂澜。 “你必须记住，这支大军是利尼维亚全部的力量，现在国内还有金并在那里，一旦出现什么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维克多紧锁着眉头，这些道理他都懂，可是，杰拉尔德爵士交给他的这个任务也太重了点，他根本不擅长和国王打交道。 “那就想像如果你是你父亲，他面对这些事情会怎么做。” “对了，我父亲他...”维克多还想问杰拉尔德爵士更多关于他父亲的事。 但没等维克多说完，杰拉尔德爵士就被迪纳斯王叫走；为了保证后勤稳定，辎重大队必须今晚就行动起来。 只留下维克多坐在那里，在喧闹的声音中独自思索杰拉尔德爵士的话。 ....... 马格努斯大法师修改了乌兹南留下的魔法痕迹，并以寺院中还活着的巨魔俘虏和几十头牲畜，外加几车魔法石的代价打开了传送门。 看着眼前巨大的蓝色光晕，这让维克多联想到了海神眼的壮观。 不过比起海神眼，地狱门还多了几分诡异和阴森：猩红的光粒在空中闪烁，一种极为悠远而恐怖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根据古籍里的记载，这就是来自地狱中亡魂的声音。 帕格拉斯伯爵和两千名年轻的骑士是整支大军的先头部队，根据迪纳斯王之前派去的斥候回报，传送门的那边似乎只是一片凄凉萧瑟的土地。 看着一道道身影消失在地狱门的光芒中，维克多的心里也愈发感到紧张和不安，但他是迪纳斯王的卫队长，必须表现得足够勇敢和坚定。 即便维克多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跨过地狱门的那一刻，依旧令他永生难忘。极度痛苦的眩晕感过后，便是一片灰暗的土地。 这里的土，都是灰烬般的颜色，生机与活力，是这片土地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 过去这里曾是精灵军队驻扎的一处营地，但现在荒凉的土地上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还有哭泣般的风声，好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冤魂依旧没有散去。 维克多现在才想起来，他对于瓦拉杜勒的恐惧，不是因为怯懦或是软弱，这种恐惧就像他的符文长剑会被那个黑骑士击碎一样，这是来自精灵对于瓦拉杜勒本能的排斥和抗拒。 这里是，古籍上记载的“无回之地”。 第95章 废弃之地(上) 在所知甚少的瓦拉杜勒行军，迪纳斯王不得不派出五倍的斥候以应对可能出现的情况。 同时迪纳斯王也要避免大军的行踪提前被发现。 在荒凉的土地上四万人的大军就像一条移动的长龙，还会在身后留下难以遮掩的痕迹；即便他们驻扎下来，营地的规模也堪比一座城镇。 如果这里有布莱克本侯爵的斥候，他们很容易就能注意到这支大军的存在。 而且迪纳斯王还必须慎重考虑前进道路的选择，如果方向偏得太多，杰拉尔德爵士的补给线就会因此变得更长而脆弱。 很快，事实就证明了迪纳斯王的担心绝非多余... “陛下，前方斥候回报，有小股恶魔占据着我们前进的道路，帕格拉斯伯爵正带领前锋部队准备发动攻击。”一个高举着狮头旗帜的方旗骑士策马前来。 维克多看到他的盾牌上还有被灼烧后碳化的痕迹，而那个骑士刚刚经历的，是时隔百年之后利尼维亚人和恶魔间的第一次接触。 并且看起来他们的接触，应该不太愉快。 从斥候们带回的战报来看，那些恶魔之子和寻常人类看起来体型差别不大，但在铁锈色的皮肤下，它们的血管里流淌的却是滚烫的岩浆。 尖利的獠牙、扭曲的犄角，还有身上散发的死亡恶臭，狰狞的面庞上写满了对鲜血的杀戮，这就是瓦拉杜勒的生灵，确切地说是瓦拉杜勒唯一的智慧生灵。 生死对于它们而言界定很模糊，以人类或是精灵的标准来看，它们活着也与死去无异，但斥候们的侦查证明了即便是恶魔也能够被杀死。 不过，这些恶魔就连死亡都不会太老实：当它们死后，滚烫的岩浆会从被钢铁筋膜包被的心脏中喷涌而出，溅落在躯体的周围形成一小片熔岩。 只有击穿它们的钢铁心脏，才能够杀死它们，至于大脑，那似乎更像是某种可有可无的浆糊。 斩首对恶魔同样是致命的，但由于岩浆血液的粘度更大，加之恶魔的大脑比较低级而脊柱更加发达，所以被斩首后短时间内仍然能够保持行动能力，不过这样的创伤依旧是极难被修复的 “提醒帕格拉斯伯爵，让他小心一些，再加派三十个轻骑兵，尝试绕道侦查那些恶魔北方还有没有埋伏。” 在这条通往黑城堡的必经之路上，竟然有着恶魔军队的驻扎。 即便迪纳斯王尚无法确定布莱克本是否已经堕落到和曾经的敌人同流合污的地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布莱克本反叛王国的行为本就已罪无可恕，哪怕再多加一条又有何妨。 恶魔与利尼维亚本就互相敌视，即便它们不是前来帮助黑骑士协防的，利尼维亚人也没办法用更加和平的手段通过它们的防区。 同意帕格拉斯伯爵进攻请求的同时，迪纳斯王也不准备让中军停下脚步，他率领的中军和帕格拉斯伯爵的前军之间还有五公里的间隔；如果前锋顺利的话，中军抵达时他们应该已经结束战斗了。 帕格拉斯伯爵率领着大军中半数的骑兵，包括一千多名骑士和近两千名武装侍从。 从兵力上来说，他们比起恶魔占据了优势。 况且恶魔们不擅长修筑防御工事，它们的营地仅仅是胡乱搭起来的一些帐篷和木棍，面对骑兵的冲锋根本起不到任何防御作用。 此外在帕格拉斯伯爵的前锋里，还有一个矮人榴弹炮营和新训练的两个火门枪营。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几百头恶魔应该会在火器和骑士们的双重打击下迅速溃退。 这支部队之所以不像波林的火枪队那样使用燧发枪，主要是因为那些铁管子过于昂贵，迪纳斯王看着矮人军火商眼里的狡诈，再掂量掂量自己的钱袋子，反复考虑之后觉得还是便宜些的火门枪更适合批量列装。 ...... 按照帕格拉斯伯爵原定的计划，他的骑士将分成左右两队，骑士们将在矮人炮兵的掩护下向恶魔军队同时发动攻击。 但之前侦察的斥候忽略了附近地形的复杂情况，这使得他们没有意识到恶魔已经撤进了一片沼泽之中。 过度湿润的土地使得地表过于松软，矮人沉重的榴弹炮一旦进入立刻陷在其中动弹不得，而火门枪手则不得不帮助这些腿短的矮人去解救他们的大炮。 帕格拉斯伯爵担心贻误战机，便只带着骑兵们继续向前；不过实际上，他是因为更担心来自其他贵族的嘲笑才这样做的。 作为利尼维亚大军的先锋官，如果在几百个恶魔面前，他和他的数千骑兵就因为矮人炮兵掉队而踌躇不前，那伯爵日后可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也是由于沼泽的存在，这些饱含水分的灰土地只要踩上去就会出现一个小水坑，人马俱披重甲的骑士们在上面走路都感到格外困难。 帕格拉斯伯爵原本计划分成两队的重骑兵，也因为道路的泥泞不得不拥挤在一起。 越来越混乱的局面令帕格拉斯伯爵逐渐感到大事不妙，虽然对面的恶魔还没有打算发动进攻，可骑士们已经深陷沼泽之中无法动弹。 “撤退，回到炮兵那里！” 帕格拉斯伯爵注意到了后撤中的恶魔正在掉头，他意识到现在必须带着自己的骑兵回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至少是一处能够被友军支援的地方。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对面的恶魔停驻在那里，他们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亦或是在害怕什么而不敢靠前。 但帕格拉斯伯爵确信，它们肯定不是因为害怕这些被沼泽困住的重骑兵才停下的。 没人注意到身旁沼泽地里的水面上，有些咕嘟咕嘟的气泡开始冒出，直到一个穿着腐朽铠甲的东西爬上来。 年轻的侍从看到那种老旧的尖顶盔，这种头盔大概在几百年前还在骑士们中间颇为流行，今天还戴着这种东西的人想必该是某个破落的老骑士吧。 及时向落难者伸出援手也是骑士之道，年轻的侍从这样想着，就在他准备弯腰扶起那个浑身污泥的家伙时，才发现它的头盔里面罩着的只是颗头骨。 歇斯底里的叫声立刻从这孩子的喉咙里传出来，提醒了所有人必须要注意脚下的沼泽；但这凄厉的叫声，也同样唤醒了这里所有的枯骨。 数不清的骷髅从沼泽中爬出，它们身上的衣甲都已腐朽不堪，但尚能辨认出那都是人类的造物。这些骷髅多数是战死在瓦拉杜勒的黑骑士和他们的侍从，或许还有些更古老的是在那之前的精灵。 “真他妈倒霉，瓦拉杜勒的东西怎么死了都不老实！”帕格拉斯伯爵咒骂道。 第96章 废弃之地(中) 帕格拉斯伯爵麾下的骑士数量众多，但大部分都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 当初跟随迪纳斯王远征艾瑞戴尔的骑士们已经人至中年，或变得像国王一样大腹便便，或早已被生活抹去了锐气，改用盾牌税来折抵自己的兵役。 伯爵麾下年轻的骑士们的确在竞技大会和剿匪作战里功勋卓着，然而受到规则约束的决斗和实力悬殊的屠杀并不能算作真正的战场。 很多年轻的贵族子嗣依然把它当成了在野外举办的比武大会，亦或是遥远精灵大陆上的传说故事，他们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对手也会像竞技场中那样遵守游戏的规则，或者像故事中那般愚蠢。 伯爵的次子落马之后，他把自己的板甲手套丢到一个骷髅脚下，希望那东西也能同比武大会中的对手一样，以骑士的尊严保证他的生命不受威胁。 或许这个小伙子还在担心活人的金币对骷髅有没有诱惑。 不过他很快就不需要担心了，因为瓦拉杜勒的骷髅对利尼维亚人的骑士礼节并不感兴趣，它们也不明白丢掉手套是什么意思。 它们虽然曾经是人类的一员，但这些只剩枯骨的腐朽之物早已忘记曾经的一切。 无论它们生前是多么富有的贵族，亦或是多么忠勇的骑士，或者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兵，那些都不重要。 因为在瓦拉杜勒，它们现在全都是一样的，它们全都是被瓦拉杜勒禁锢的亡魂，只为驱逐任何冒犯这里的生灵而战。 那个骷髅无视了被丢出去的手套，高举起手中锈迹斑驳的铁剑，重重地砸在帕格拉斯伯爵次子的脑袋上。 年轻的骑士瘫倒在烂泥里，头骨里还卡着半截断剑。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这将是大部分刚刚被拔擢为骑士的年轻人的宿命。 他们是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侍从，就像养在室内的花；只要他们的父兄出得起钱，每个高等侍从都能在他第二十个命名日那天成为骑士。 反而是那些因家境贫寒无力负担册封仪式的费用，在接受完骑士训练和成年后不得不跟着雇佣骑士四处流浪的老侍从们，则凭借他们丰富的实战经验而活了下来。 这大概，是金钱害人害得最惨的一次。 不过往好处想，对于那些惨死的人来说，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有经验的武装侍从依旧团结在帕格拉斯伯爵的旗下。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拙劣的装备也在无休止的敌人面前渐渐显得相形见绌。 在更多的地方，那些年轻骑士心中的恐惧很快压倒了他们心里的战意，战斗也就因此变成了屠杀... 然而此时的迪纳斯王还不知道前锋究竟遭遇了什么，因为突然从沼泽地里腾起的瘴雾遮蔽了战场中的一切。 直到仓皇失措的逃兵被中军俘获，迪纳斯王才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死人，死人，到处都是死人，我们的敌人是早就死了的人，救命，救命啊！” 那个家伙显然已经吓破了胆，他浑身沾满了污泥，肩甲下面还夹着一节断骨，不过这明显不属于他，因为他看上去并没有缺少什么零件儿。 “冷静一点儿爵士，陛下在问你话呢！” “我的剑戳进它的身体，但却根本不费什么力气，我撩起那些破布才发现，那下头全是骨头架子，连一滴血都没有！”惊恐的骑士兴奋地说着，但是却没有人明白他在说什么。 “让他清醒一下！”迪纳斯王再也受不了这个懦夫的疯言疯语。 “你要信我啊，你要信我啊...” 没等他说完，跟在国王身边的维克多就一拳把他打倒在地，“爵士，希望你清醒一点，陛下在问你前线的情况，敌人有多少兵力、装备如何？” “我看见它们了，我看见它们了，妈妈，救命啊！！！！”那个吓破了胆的骑士抱着头逃窜，不过还没跑出几步，就被迪纳斯王的王家神射手结果了性命。 “把王家神射手们派上去，看看帕格拉斯伯爵他们到底遇到了些什么东西。” 迪纳斯王隐隐感到情况不妙，只是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并没有打算把所有的军力全部压上。 只要迪纳斯王不生气，他就是个好统帅。 当然，这句定论还需要在加点前置条件，比如他手上没有酒杯和猪腿、屁股下面没有太硬和太软的板凳、怀里没有漂亮女人以及眼前没有烦人公务的时候... 与此同时，战场中央的尸骸已经垒成了小山，仅存的战士还在上面绝望地支撑，他们向国王的方向派出了很多传令兵，可不知为什么，敌人的援兵却永远比国王的援兵来得更加及时。 或者应该说，沼泽里的骷髅从未停止过向外攀爬；而迪纳斯王的主力却始终未能到达。 他们记得自己距离国王的中军并不算太远，最多两三个小时就足够两军会师。 却不知为什么，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战斗了一整天，依旧迟迟见不到前来支援的友军。 无论如何，在战士们的苦苦支撑下，利尼维亚的前军至少还保存着最基本的建制，不过这也已经快要到达他们的极限了。 年轻的维斯帕颤抖地握着家传的宝剑，昨天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只能帮骑士穿铠甲的低等侍从，但就在刚刚，他却继承了父亲的宝剑以及父亲的爵位——帕戈拉斯伯爵。 他的父亲、他的两个哥哥，都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死去。 接替他们指挥战斗的方旗骑士和城堡教头也不知所踪。 战斗的指挥权已经不知道流转到了哪里，有经验的军士和侍从比伯爵更受士兵们的尊重。 活着的人几乎只能组成若干小型战团各自为战。 这过去的短短一个多小时里，已经数十个古老而荣耀的家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更有难以计数的骑士和侍从葬身于脚下的泥淖。 当他们终于看到沼泽里只有零星的骷髅还能爬出来，并且这些骨头架子的腐败程度也越来越夸张，以至于它们走两步就能把自己的腿骨折断时，疲倦的身体终于带着活下来的庆幸瘫软下来休息。 但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战场之外，在迷雾之后数以千计的地狱犬又已经悄然集结。 这些永远活在饥饿中的地狱恶犬，呲着肮脏的黄牙，顶着骇人的犄角，身上还披着残缺不全的锈红色毛发。 它们的血盆大口，成了很多刚刚在骷髅海中侥幸生还的幸存者一生中，看到的最后一幕。 潮水般涌来的地狱犬，也成了压垮利尼维亚前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骷髅海中奋战至精疲力竭的利尼维亚前军，无论是士气还是体力，都已经完全不可能挡得住这些比骷髅更加凶悍的地狱犬了... 当迪纳斯王派出去支援前军的王家神射手赶到时，他们只救下来很少的幸存者。 泥泞的沼泽里到处都是散乱的枯骨，和几门陷在烂泥里的榴弹炮。 前军被敌人完全消灭，而满地的枯骨却尽是人类的尸骸——他们没有在这里找到任何一具恶魔的尸体。 尽管幸存者们口述了他们的遭遇，令这场灾难没有看上去那般魔幻——他们事实上在遇袭的情况下，击败了远超自己数倍的骷髅士兵，只是随后到来的地狱犬把牺牲者的尸体啃干净了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幕被利尼维亚的普通士兵看到，也会带来极大的冲击。 在普通士兵的视角里，他们看到的是数千名数千名全副武装的骑士没有击杀一个敌人就全部战死，甚至连尸体都被腐化成枯骨。 这对于还未能见到敌人面貌的中军士兵而言，绝对是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如果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袭击，那么这大概就是袭击者最终的目的。 他想让利尼维亚的士兵畏惧。 畏惧会让军队变成玻璃，看似坚硬实则极度易碎。 毕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骑士部队，一直是利尼维亚人引以为傲的核心战力；尽管迪纳斯王的前军只不过是些未经战阵的新手骑士，但大多数普通的利尼维亚士兵并不知道这一点。 即便知道，也无法改变利尼维亚的骑士在他们心中支柱般的地位；因为大多数被征募来的步兵，也同样没有多少战争经历。 对于承平日久的利尼维亚而言，参加过首都保卫战的那些老兵，就已经算得上是精锐步兵了。 “白骑士，跟我来！”迪纳斯王亦察觉到了军中气氛的不对劲。 ...... 吃光了残附在白骨上的最后一缕血肉，地狱犬又闻到了更多的人类的味道，它们永远不知饱腹是什么感觉，即便肚子被撑破，那张狰狞的大嘴依旧在本能地一张一合做着吞咽的动作。 胆怯的利尼维亚军队正面遇上了渴望血肉的地狱犬，战斗的天平从一开始就是倾斜的。 “不要后退，不要后退！” “利尼维亚的人民们，我的兄弟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告诉它们与我们为敌的下场！” “不要被它们的吼叫吓倒，因为我知道我们不会输，因为我知道当吟游诗人今后为这场战役颂歌时，你们才是故事里笑到最后的主角！” “不要害怕敌人太多，不要担心我们的数量太少，多一个人来分享你们的胜利，你们应得的荣誉就会因此寡淡一分！” ...... 迪纳斯王的鼓舞在士兵们之中很有号召力，但维克多却依旧感到胸闷和心悸，莫名的恐惧之火在他的心底肆意燃烧。 他确定这不是对于眼前战斗的恐惧，因为时至今日，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战斗了，哪怕是杰拉尔德爵士都不会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 但他却依旧不明白，为什么自从自己来到瓦拉杜勒，心底那股无名的恐惧之火就一直熄不灭。 是因为之前的战役，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吗？ 不，在寺院图书室里和那几个巨魔交手的时候，他的处境远比现在更加危险；那时他也感到过害怕，但却不是同一种感觉。 是因为这片土地自己从未踏足过吗？ 不，小时候与哥哥姐姐一起溜到浮空遗迹里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当然，必须要忽略被父亲抓回来关小黑屋的记忆。 还有银像森林和冰雪山脉，那都是他从未涉足过的土地，但渴望远方的好奇总能令他战胜对未知的恐惧... 而更不幸的是，他还是此时最不能表现出恐惧的人之一；作为国王的卫队长，如果连他都对眼前的敌人心怀恐惧，那士兵们又该怎么办呢。 “只有恐惧才能产生真正的勇气！” 这是父亲曾经对他和哥哥说过的话：一个人只有拥有面对恐惧并能够克服它的能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勇气。 这话说起来容易，但要真正做到在恐惧中产生勇气，却根本没人告诉他应该怎样做。 维克多不知道几千年前，那些追随在艾莉娜女神旗帜下的精灵祖先们是如何有勇气在这片土地上征战的，或许是女神的神力能够遮蔽这种诅咒；亦或是，他们将那场战争的意义当做自己生命的全部... “索恩爵士，去告诉矮人，十五分钟后看我的旗帜，准备炮击掩护！”迪纳斯王的咆哮从耳旁传来打断了维克多的思绪，这是国王为步兵冲锋前做的最后安排。 国王的右手，已经握在了侍从递来的战锤上，战斗真得要开始了；维克多却觉得自己还没能准备好。 维克多当然知道人终有一死，精灵也不例外。 既然肉身终将泯灭，那么超越肉体的永恒也就自然成了许多人乐于追求的目标。 只是，他现在又失去了那个目标。 独自离开家，去利尼维亚追求荣誉和冒险，只不过是为了向父亲证明，他不是个永远只能躲在别人翅膀后面的孩子。 其实在踏上瓦拉杜勒的土地之前，他就已经做到了。 就像奥利说的一样，如果在首都保卫战之后跟着父亲回家，哥哥或许依旧会在茶余饭后调侃他几次，但经历过战争的男人和只在森林里猎过鹿的男孩，是有本质区别的。 而对誓言的践行，那只是父亲对自己的要求；就像父亲总是让自己多读书一样，他知道这是自己该做的，却并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 至于迪纳斯王口中那份“作为一个利尼维亚人的骄傲”，他并非利尼维亚人；在这一点上，哪怕出身最普通的步兵也比他更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第97章 废弃之地(下) 按照精灵的习俗，家族的子嗣不论性别享有完全平等的继承权，这与利尼维亚传统的继承观念略有不同。 人类贵族一般会将家中的长子当做继承人培养，而次子则作为封臣和幕僚培养，至于三子或其他继承顺序更靠后的孩子，多数贵族家庭都会训练他们成为骑士、魔法师、学士、宫廷乐师一类的，让他们以后自谋生计。 精灵贵族的培养思路也与之相似，不过精灵们还会把女孩儿也一起考虑进来。 这样即便维克多是次子，但因为还有个姐姐的缘故，他也就相当于人类家庭中的三子。 维克多时常会想，为什么他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的哥哥能够继承父亲的一切，是家族未来的掌舵人；他的姐姐是哥哥的影子和替补，日后亦将成为哥哥最亲密、最可靠的助手和封臣。 而他呢，他的未来只能靠自己去争取，未来即将面对的困境只能自己解决。 即使他的父母从来不曾忽略过他，他的哥哥姐姐亦不曾欺凌过他；但对比起处处比自己优秀，而且未来也已经被确定的兄长，他的心里始终有一种多余的感觉。 或许这也是他能够和奥利很快就熟络起来的关键吧，远在水晶海对岸的异乡，两个家族之中“被抛弃”的幼子，相似的经历总是能够让人感到天然的亲近。 尽管奥利曾经对他说过的，存在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我们无需为事实寻找理由；可维克多却依然坚信，即便是再平凡的生命，也都应该有他诞生的原因。 而且维克多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诞生的原因，只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哥哥有多么优秀。 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出一些事，做出一些只有自己才能够做到的事，成为冥冥中，命运为他安排的那个角色。 至少，也能够令他自信地站在父亲面前，对他说自己不再需要他们的庇护了。 ...... “剑在手，跟朕走！”猩红色的细线已经在远处若隐若现，迪纳斯王的铁锤也已经屹立在眼前。 维克多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他想起了父亲曾经的话：父亲也曾迷茫过，但他最终在暮光叛乱中明白了誓言和守护的意义，也是在那时他意识到，他既是为延续人类与精灵之间的誓言而存在的。 或许，这个誓言没有他也一样会有人把它延续下去。 但当那个机会摆在他面前时，他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很多懦夫都是如此，当机会摆在他们的面前时，他们要么愚笨到无法察觉，要么畏惧到裹足不前；非要等到几十年之后，衰老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回顾自己可怜的一生，才懊悔为什么当初没有勇气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现在的场面，难道不似当年之景吗？ 维克多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那么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艾莉娜女神的安排吧。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焰形剑，等待着国王下达最后的冲锋命令。 只是原本预料中的矮人炮击掩护，却依旧迟迟没有到来。 在利尼维亚军队的后方，还有石像鬼和飞天恶魔也加入了战斗。 虽然马格努斯大法师带领魔法师们已经差不多挡住了它们，不过还有一些漏网之鱼飞到了矮人炮兵的阵地上。 很多矮人佣兵都听说过首都保卫战时，城南战役的惨象。 尽管传言早已在口耳相传中变得越来越离奇，但这丝毫不影响矮人佣兵对这些故事的相信，以及由此产生的对石像鬼的恐惧。 至于那场战役的最后，马格努斯大法师驱散了石像鬼的诅咒一事，在矮人部队里流传最广的谣言里，都已经被完全舍去了。 矮人佣兵是为了财富参加战斗的，他们不会为了钱把命搭上。 原本被迪纳斯王派去指挥这些雇佣炮兵的军官，也因为无法控制住矮人而担心被追责，纷纷丢下自己显眼的白羽三角帽，混迹在狼狈的矮人里四下逃窜。 失去炮兵的火力支援，魔法师军团又在身后拦截石像鬼和飞天恶魔，缺少战术支援的利尼维亚步兵主力，在与地狱犬的战斗中陷入了巨大的劣势。 肢体断裂的哀嚎声伴随着地狱犬的狂吠，腐烂的泥土混合着鲜血的咸腥，这股味道令人作呕，这种声音令人绝望。 迪纳斯王和他的白骑士，就像是锈红海洋边的一座礁石，突出在利尼维亚的大军之前，迎接着地狱犬最猛烈的冲击。 维克多必须很小心地跟在他的国王身后，因为迪纳斯王总是喜欢冲到最危险的地方去鼓舞他的将士。 而维克多则必须要保证他在活着冲过之后，还能活着离开跑去下一个地方继续鼓舞。 肥胖的国王穿不上他年轻时的板甲，而铁匠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板甲却又沉得让马背不动，所以迪纳斯王干脆只穿着一件矮人制造的秘银锁甲。 这东西虽然很轻便，而且大人物们防备刺杀的时候也很喜欢穿它，但在这种刀剑横飞的战场上，穿着它和裸奔其实也没有太明显的区别。 服侍这么一位国王，维克多觉得当他的卫队长一定不是一个能让人活得长久的差事，想到这里，他不免替上一任卫队长感到难过。 等等，那个倒霉蛋是谁来着，哦对，是杰拉尔德爵士。 哦，原来他应该替自己感到难过。 但他现在正在忙于应付迪纳斯王身后的那两头地狱犬，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倒霉蛋。 “跟紧你们的王，他在这里，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迪纳斯王锤飞身前的一头地狱犬之后，转身鼓舞着身后奋战的士兵。 然而尽管迪纳斯王在此骁勇无双，一场战争的局面，却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改变的。 失去最重要的支援部队后，步兵主力又与侧后方负责支援和保护的魔法师们被分割开来，正面虽然有迪纳斯王和白骑士的顽强抵抗，但敌人也同样狡猾地把攻击重点放到了侧翼。 被包围的态势已经出现，利尼维亚人的军团已经处在失败的边缘。 “小心！” 迪纳斯王忙着鼓舞他的士兵，没有注意到两头地狱犬陡然跃起，径直向他扑来。 只要脖子被这种怪物咬上一口，再强大的战士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血如泉涌，然后倒地身死。 维克多看到这一幕，掷出手中的长剑插死其中一条恶犬。 紧接着又奋然跃起，纵身扑倒国王帮他躲过另一条地狱犬的袭击。 他虽然从地狱犬口中救下了迪纳斯王，自己倒也足够幸运没有受伤。 但当周围的骑士在战马上看不到他们的国王时，迪纳斯王是否真得已经战死沙场，这已经不重要了。 最要命的是，在军事上拥有仅次于迪纳斯王指挥权的马格努斯大法师和杰拉尔德爵士此时都不在主力兵团中。 失去了国王和领袖的利尼维亚军队，就变成了诸多由各地伯爵和王家武官带领的散乱联军。 “你们在干什么！” “你们他娘的在干什么！” “你们他娘的在他妈的干什么！” “你们的王还在这里！” 维克多被压在身下的迪纳斯王一把推开，一锤撂翻那条刚刚又扑杀回来的地狱犬。 虽然维克多成功地救了迪纳斯王一命，但他却发现，国王落马和身死导致的后果，却几乎是一样的。 周围的士兵们看到国王落马，似乎便误以为国王已死。 在混乱的战场里，谣言传得比命令快多了，当迪纳斯王重新找到战马并骑上去后，中军的王旗却已经降下。 按照利尼维亚的传统，这是在向全军昭告他们的最高统帅战死。 很多大贵族眼见战事已经难以获胜，便失去了继续奋战下去的动力，谁也不想为了一场无法获胜的战争投入自己全部的身家。 任凭迪纳斯王如何呼喊，就算是他亲自举起飘扬着王旗的长枪，在慌乱的士兵里高声疾呼，也已经阻拦不住利尼维亚军队的溃败。 对于利尼维亚的军队而言，国王的确就像是他们的灵魂。 这样做的好处是当国王亲自身处战场时，能够给士兵们带来莫大的勇气和鼓舞；但劣势也很明显，就是一旦国王出现了什么意外，整支军队也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崩溃。 ...... 灰烬一般的土地上，数以万计的利尼维亚人绝望地逃窜，斑驳的红点在其中肆意杀戮。 失去战意的军队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能在敌人的屠刀下惊恐地走向死亡。 而迪纳斯王为了远征瓦拉杜勒，却几乎征调利尼维亚国内所有的军力。 如果这支大军在这里覆灭，整个利尼维亚可能都要龟缩到战锤要塞附近的那片沙漠绿洲里了。 维克多一直跟在迪纳斯王身后，以及在刚刚的混乱中没被冲散的几十个白骑士。 他们现在必须立刻想到办法，让士兵们赶往魔法师们的防御阵地重新集合起来，只要再他们能停下来，迪纳斯王就能重新组织起他的军队。 虽然军队的指挥暂时被瓦解，但军队和贵族对于迪纳斯王的忠诚尚在，而且也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有胆量反对这位善战且强势的国王。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迪纳斯王即便想到了什么办法，他的命令也无法传达出去。 贵族们不知道迪纳斯王依然活着，他们只能各自带领自己的部众独自逃亡。 除非，有谁能有办法让所有的地狱犬和恶魔全都停下来，给他们争取到传递命令的时间。 “舅舅的法卷！” 维克多忽然想到临走前，尼乌斯舅舅送给自己的法卷。 奥利之前已经用了一张，现在正好可以拿出第二张来用。 法卷再次被抛上天空，熟悉的白光再度从人群中升起，随即又是将瓦拉杜勒灰蒙蒙的天空撕开一道裂隙。 流星与火降临在这片土地上，燃烧在地狱犬和恶魔们之间，砸空的火球和灼烧后的余烬又在大地上形成一片流动的熔岩河，拦截在恶魔与利尼维亚的士兵们之间。 恶魔们的伤亡以及留在两军中间的熔岩河，给了利尼维亚人足够长的时间。 但迪纳斯王却看出来他的军队已经没有勇气再次战斗，他们必须退回冰雪山脉里重新修整。 ...... 一切结束后，维克多才发觉自己的胳膊在战斗中被不知什么东西抓伤了。 虽然随军的医生替他做了清创和包扎，但伤口处的疼痛，依旧到达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程度。 入夜后，维克多更是陷入了高烧和昏迷。 “水土不服和连日休息不好，再加上白天的战斗，我建议您最好把他送回利尼维亚，让他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继续留在瓦拉杜勒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迪纳斯王的御医检查了昏迷的维克多，给出了他的建议。 “另外陛下，军医院的医生们也向我汇报，说按照今天的战争局面，我们携带的药材可能坚持不了多久，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还想建议您不如就派这个小伙子带着伤兵们先回去，疗养一段时间再说。” 迪纳斯王虽然没有回答御医的建议，但他在今天的战斗中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大兵团作战虽然有兵力上的优势，但利尼维亚军中很多士兵都是缺乏经验和组织度的新兵、民兵。 如果命令传达出现问题，或是再发生这种突发状况，他们的数量只会成为更大的麻烦而起不到任何积极作用。 今天的失败主要原因就在于大量的民兵和步兵缺乏战场经验，导致命令传达不通，还有矮人佣兵的临阵脱逃。 如果迪纳斯王率领的是一支精干且规模较小的部队，反倒可能不需要多大的代价就能消灭那些全凭本能，毫无战术可言的地狱犬的进攻。 战场对军队的淬炼比围猎和比武强千百倍，今天的战斗还帮迪纳斯王发现了许多利尼维亚军队存在的制度上的问题。 曾经担任利尼维亚首席大法师的乌兹南参与过魔法部队的建设工作，他对于利尼维亚军队的弱点了如指掌，并精心谋划了每个进攻的细节。 今天让利尼维亚人吃亏的地方，很多都是乌兹南曾经跟说过的。不过出于平衡朝中势力、国库收入等种种原因，迪纳斯王在得知后并没有改变。 现在，他们终于挨了顿足够疼的打。 或许这场战争，对利尼维亚而言能够成为一次很好的契机。 他们有必要改变以往的战术，放弃那些臃肿不堪的庞大兵团，思考一种更加有效的战争模式。 更何况，大兵团作战的持续时间也不够持久。 后面的路还很长，毕竟直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见到布莱克本和乌兹南本人的情况... “等他醒过来跟我说一声。”迪纳斯王摸了摸维克多的额头，对御医说道。 第98章 誓言(二) 维克多醒来的时候，借着帐篷里微弱的光线，看到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一些人形物体。 周围的空气里还散发着混合了汗尿和腐败的恶臭气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昏睡了多久，注意到眼前这般景象时确实吓得他一个激灵。 “我的妈呀，老子还没死呢，怎么给我丢死人堆里了！” 一边抱怨着，维克多一边赶紧坐起身子来，两条腿在地上胡乱蹬着想让自己赶紧站起来。 “你他妈再敢动一下，我保证让你这辈子再也动不了第二下！” 维克多的脚不小心踢到了旁边一个家伙的脸上，他沾满血污泥渍的臭皮靴差点塞进那人嘴里。 刚才的动作将那人也惊醒，他对维克多的冒犯明显感到很不开心。 “这是哪？”维克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我还活着吗？” “这是伤兵营，要不是老子胳膊断了，你小子的头早就让我拧下来了，但你要再不睡觉，我...” “闭上你们的臭嘴！”就在那个伤兵骂的起劲的时候，不远处又传出一声沙哑的谩骂。 宁静的夜晚里，这样的争吵很突兀。 门外值夜的卫兵很快就掀开帘子朝里张望，生怕这些脾气暴躁的老爷们一个不留神就在里头打起来。 但实际上，这群吊着胳膊捂着腿的老爷们，除了放放嘴炮以外什么做不了。 ...... “所以我才让你把他们带回去，你也看到了，几万号人，几万张嘴，不能打仗不说吃的粮食可不少！” 次日清晨，迪纳斯王召见了维克多，并安排他带领伤兵和征召兵们回国。 本想着十万大军一出场，瓦拉杜勒的恶魔估计就该望风而降。 但黑魔王明显摆了利尼维亚一道，他和恶魔们以逸待劳，反而让利尼维亚的兵力优势成了拖累。 并且恶魔们的算术也不太好，毕竟指望一群连一千都数不到的家伙区分十万和几千，这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这些恶魔脑子的里貌似只有一根筋，但反正浩浩荡荡的队伍和一望无际的旌旗对它们毫无作用，不管面对的人多人少，这些恶魔都是一股脑儿地扑上去。 在恶魔们简单的头脑里，它们相信只要能杀掉眼前的敌人，就一定能杀光所有的敌人。 人数上的优势不能吓到恶魔，那么规模庞大而又缺乏训练的征召兵在瓦拉杜勒里就成了累赘，不仅给有效的指挥造成了极大的干扰，还给杰拉尔德爵士的补给线压上了沉重的负担。 当然，这是基于前线现状的考虑，但却不是迪纳斯王做出如此命令的全部原因。 只不过这个原因，迪纳斯王暂时还不能公开宣布。 那个一直躲在小树林里偷鸡摸狗的金并，此时已经劫掠了利尼维亚城的郊外，从奥利用渡鸦送来的情报来看，在她回去之前，那里就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在这里找不到一片没有被烧毁的农田，一座完整的庄园；到处都是无头的男尸和被吊起来的骨架，还有衣衫褴褛的女人和被野狗啃食的孩子...” 这是奥利的信件中的原话。 当然，这封信迪纳斯王也没有给任何人看过。 利尼维亚城是王家力量的根基，附近的平原也是整片北方大陆最肥沃的粮仓，强盗们破坏性的劫掠，再加上大军远征消耗的巨量粮草。 迪纳斯王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动摇到利尼维亚的统治根基，甚至会引发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陛下，难道您不准备继续这场战争了吗？” 维克多还不知道金并的祸乱，所以他对于迪纳斯王的命令感到疑惑。 “一次性撤回接近四分之三的兵力，会让我们的营地肉眼可见得缩小，在两军对垒期间这可是兵家大忌。” “我当然知道，但战场上并非只有正面的对决，在战场之外，那些你能看到的刀光剑影以外的地方，较量无时无刻不在发生。”迪纳斯王朝维克多挤了挤眼。 维克多不解地跟着迪纳斯王来到了国王营帐的后面。 在几间由木板搭成的大仓库里，维克多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奇怪战车，还有他的老熟人。 “波林为我带回来了这些，还有矮人王国的承诺。”迪纳斯王说道。 “从现在开始，博尔古再也不会向乌兹南提供任何重型军火和战略矿物。没有矮人的援助，黑骑士就只能拿着木头棒子跟他造反了！” 这是在维克多昏迷期间，迪纳斯王在御前会议上宣布的重大消息，当然也是为了提振他们已经被恶魔们消磨殆尽的士气。 “陛下现在正巴不得恶魔再一头扎进来，好让那些老顽固们见识见识雷电的厉害！”马格努斯大法师也在一旁补充。 大法师口中的老顽固是指迪纳斯王手下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贵族。 他们对战争的认识简直就像是博物馆里的历史书，认为除了勇气以外的一切都不过是弱者和懦夫的“奇技淫巧”。 这群人的反对意见并不重要，但他们的反对态度却在此时很重要，特别是迪纳斯王刚刚遭遇了一场惨烈的失败之后。 国王需要证明自己依旧有足够的力量和魄力继续领导这场战争，如果放任这种滋生怀疑情绪的声音传播下去，那就很难保证军心不会继续涣散。 迪纳斯王悄悄凑到维克多身边，“外头那些场面话我就不和你说了，让你回去的真正原因是金并想要进攻利尼维亚城。虽然他们只是一伙土匪，但留在首都里的也不是什么精锐部队。” 听到这个消息，维克多的眉毛本能地上挑了一下，很快也恢复了平静。 维克多不傻，他清楚这个消息的厉害，更知道为什么迪纳斯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前头那些无论是节约粮食也好，想要诱使恶魔轻敌冒进的作战计划也罢，都不过是迪纳斯王为了掩人耳目放出的烟雾弹。 迪纳斯王真正的目的，一直都是需要有人带兵回国支援。 这个人必须可靠，派他回去又不能引人注意。 如果单论可靠而言，杰拉尔德爵士和马格努斯大法师自然是迪纳斯王的第一选择，可贵族们不是瞎子。 在战争期间把左膀右臂派回利尼维亚，除非是发生了更大的变故，否则任何理智的指挥官都不会这么做。 而利尼维亚，不仅是迪纳斯王的利尼维亚，更是这些贵族乃至士兵们的家园所在。 尽管很多贵族几乎把自己所有成年的儿子都带出来参加战斗，但他们的妻女幼子都还留在空荡荡的家里，他们家族祖传的宝贝也还摆在守备空虚的城堡里。 如果这些贵族们知道国内的事情，可能将会发生迪纳斯王无法想象的叛乱。 那么还能有谁呢，一个不怎么起眼，却还有正当理由回国而不引起注意的人。 矮人波林？ 不行，他虽然是皇家火枪手的总教头，不过他只是矮人佣兵。 在有矮人炮兵临阵脱逃的先例的情况下，迪纳斯王担心波林是否胜任这一重担。 况且万一金并再用个“公爵”之类的头衔允诺他，矮人的忠诚很容易被出价更高的一方吸引。 这也是他能够和博尔古达成协议的关键，利尼维亚凭借富饶的土地和勤劳的人民，总是能够出得起最高价。 一番比较下来还，还有谁比一个来这里水土不服的皇家骑士、前任侍卫队长维克多更合适呢？ 更重要的是，维克多在宴会上及战场上的英勇表现，也赢得了迪纳斯王的好感和信任。 虽然维克多并非土生土长的利尼维亚人，但迪纳斯王相信他的父亲把他培养成了一个看重荣誉和承诺的男人。 而维克多，正是由他亲手册封的骑士，并向他许下了这样的誓言。 第99章 坚强 奥利带着她的队伍又一次返回了利尼维亚城南边的一座庄园。 它属于萨图尔男爵的财产，而男爵夫人也是这附近唯一个敢在金并眼皮底下收容义军的人。 因此，萨图尔家族所有没撤回家堡的成员都被金并剥了皮，做成了人皮鼓。 萨图尔家族除了这座庄园外的全部财产也都被金并付之一炬。 在为帮助他们牺牲了这么多之后，奥利本已不想再跑来给萨图尔夫人找麻烦，可身后步步紧逼地金并却让她没有别的选择。 奥利的手下已经太累了，队伍的核心战力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猎户，他们的体力和耐力已经没有办法再支撑他们继续游击作战了。 那些少年兵们倒是还可以支撑，并且他们也成长得很快，但离成为真正的老兵还差得远。 没有老猎户们组成的核心，他们根本坚持不下去。 奥利也知道打阵地战会让他们损失惨重，但继续在森林里跑下去，几天后他们也还是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变得行动迟缓，到时候再想打阵地战，可连这样的堡垒都找不着了。 事实上，奥利不想回到这里还有她自己的原因。 隔着河的对岸，那里就是她失去所有精灵同伴的地方。 只是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战斗的痕迹就已经从河滩上消失，枯黄的杂草密实得铺在那里，和冬日里别处的枯草地没有任何不同。 ...... 金并的匪兵紧紧跟随在奥利身后。 因为金并在进攻利尼维亚城时，奥利带着队伍从后面烧了他们的攻城塔为城市解围，当然也就激怒了脾气本就不太好的金并。 金并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究竟是怎么凭着这么点人手，在整个北方除了利尼维亚城外再也没有任何王家势力的情况下，还敢站出来频频骚扰自己。 而且还每一次都能侥幸逃脱。 看着他们越来越少的人数，金并本以为这伙跟流浪汉似的王家义军对他已经没有了威胁，于是就想着不理会他们的小打小闹放手进攻利尼维亚城。 可谁料，当他的军队刚一包围利尼维亚城，这群流浪汉就在当天夜里从后面来了记猴子偷桃。 烧光了所有的工程塔不说，还顺带绑走了半数的工匠。 这样的挑衅当然让金并忍无可忍，反正迪纳斯王还远在瓦拉杜勒没空回来管他，金并最终还是放弃了理智停止攻城，调转矛头决定先把这群游击队全扒了皮再说。 ...... 奥利领着她衣衫褴褛的队伍回到萨图尔庄园。 没错，这个形容词放在他们身上很贴切。 虽然奥利领着他们一路走来胜多败少，可奈何附近敢于抵抗金并的村镇已经被摧毁殆尽。 况且大部分的平民都已经被接收到了利尼维亚城里，城外即便有完好的村落，奥利也不敢贸然进去。 谁知道那座村子是不是因为已经投靠了金并才得以保全的呢。 无法获得有效的休整和充足的补给，同时奥利还不得不一直同金并的匪军保持战斗接触，胜利又不能用来填饱肚子，渐渐地义军内部也开始出现逃亡者。 来到萨图尔庄园时，奥利的部队已经从三千人锐减至六百人，其中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猎户和半大的孩子。 而金并的匪军，此时已经聚集到近八千人之众。 除了死心塌地跟着他的亲信旧部外，还有从附近山林里整合收编来的其他土匪，亦不乏那些自愿加入其中的投机者。 甚至就连洛扎贡城里的城市守备队，都从抵抗变成了观望。 那些由商人组成的武装力量就是这么不靠谱，如果还有机会，奥利一定要建议迪纳斯王收回给予洛扎贡城的自治权。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因为现在奥利就连他们能不能逃过眼前这次危机都不确定。 萨图尔庄园不像利尼维亚城一样有高大的砖石城墙，即便男爵夫人在战争开始之后对庄园进行了加固，这里的防御工事也只有一道三米高的圆木墙和一条两米深的壕沟。 不是男爵夫人不想修建更多的防御设施，而是领地内实在是已经没有多少劳动力了，所有的青壮年几乎都被奥利带走，加入了同金并的战斗。 十个男人一天可以为木墙添加五根圆木，但十个女人却只能添加三根。 需要修葺还不仅是外墙，萨图尔家族并不是一个富有的家族，他们上一次维修家堡还是二十年前男爵夫妇结婚的时候。 如果外墙守不住，事实上外墙大概率会在战斗开始的前两天就被突破，那么城堡就将是下一个，也是最后的战场。 奥利一直和男爵夫人在阁楼上思考策略，她们向利尼维亚城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求援信，希望留守的老执政大臣能够把城里的消防队派出来袭击金并的后方，就像奥利一直对金并所做的那样。 但奥利知道，她的求援信是徒劳的。 因为那个老头总是过分谨慎。 可站在执政大臣的角度，他也不得不如此。金并的脑子虽然不怎么够使，每次都把屁股抬起来让人从后面打，但这不代表他队伍里的所有人都那么没记性。 万一还有一支队伍埋伏在利尼维亚城城外，等着消防队冲出来支援他们。 几百名个最精壮善战的土匪拿不下一座几十万人的城市，但翻过无人看守的城墙，拿下只有三十个骑士守备的王宫还是可能的。 这个险奥利敢冒，老执政大臣可一定不敢冒。 毕竟哪怕利尼维亚平原生灵涂炭，迪纳斯王也不一定会要了他的命。 可若是他敢让首都出了一点问题，迪纳斯王都一定会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让楼下那些唧唧哇哇的人闭嘴！” 压力使人烦躁，一封封的求助信石沉大海之后，男爵夫人也失去了保持优雅的耐心。 不待一旁的老侍女下去，喧闹的大厅就已经安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安静一般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这次也不例外。 露台上了望的老猎户，看到了金并的红色三角旗。 很多萨图尔家族的领民都是在城堡的小教堂里出生的，他们也算半个生于此的人；而现在，无论尊卑，他们也都将一起死在这里。 奥利和男爵夫人不约而同地对视，她们都知道时候已经到了。 “你们见过了金并会怎么对待反对过他的人，你们也知道即使投降也不会有任何好下场，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武器来，和任何想要伤害你的人战斗到底！” 男爵夫人看向了那些瑟缩起来的农妇，并让老管家把削尖的木棍丢给她们，这场战斗需要每一个人的参与。 然而金并的军队却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他高傲地坐在一辆轿子似的战车上，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手里捏着大金盘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城墙上的守军。 身旁还堆着几只满是尖刺的空铁笼，他拍着这些狗笼子，看着城墙上的奥利和男爵夫人，仿佛在说这些东西就是她们的最终归宿。 而金并身后的土匪们，也不停地在庄园外做着各种下流的手势。 金并不立刻攻城的原因，就是想让奥利他们在临死前好好感受一下绝望的美妙。 奥利站在木墙上，看到数百个土匪被金并派去伐木，她知道这是要制作攻城用的梯子，可他们却无法阻拦。 男爵夫人放火烧掉了附近的一部分森林。 不过庄园里的人手有限，他们也没法在金并到来前烧掉太多。 即便能多烧十亩地的森林又有什么用，无非就是土匪们需要多跑几步而已，他们也没有能力把南边的银像森林全都烧光。 与其说是等待战斗发生，不如说是等死而已。 绝望的情绪甚至让一些母亲掐死怀中的婴儿，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不如让孩子少受点罪。 沉默的战场，令人压抑。 不过这种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造梯子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随着金并那带满金戒指的大手一挥，数百个打头阵的土匪就像疯狗一样扑上来。 金并对他们说庄园里拿着武器抵抗的都是女人，光是听到那俩字就能让这些土匪青筋暴起双目睁圆，更不用说金并还许诺砍下义军首领头颅的人能获得公爵头衔。 反正金并分不清贵族头衔之间的区别，他只知道公爵应该是个很高的爵位罢了。 而且无论那个头衔有多高，其实和他都没什么关系，毕竟空头支票这东西，不就是张给人希望的废纸吗。 “去死吧！” 奥利掷出手里的斧头，砸烂了第一个登上木墙的土匪的脑袋。 混战随即在狭窄的木墙上展开，又很快从单薄的防线中突破。 老猎户们虽然经验丰富又拼死抵抗，甚至在临死前还要拖着一个敌人从高台上滚下去才肯咽气。 但这样有经验的战士在奥利手下毕竟是少数，他们孱弱的体力也没法让他们长时间地同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耗下去。 外围木墙的失陷，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防线失守的速度比他们预料的还要快。 原本奥利和男爵夫人认为外围木墙至少应该可以坚持一天，如果能够组织起争夺战的话，甚至可能还能坚持两天。 但金并的匪兵，仅用了一轮进攻就撕开了他们的防线。 狭窄而又低矮的木墙上，根本没有什么队形可以安排，只有一排士兵的防线，冲上来的土匪哪怕砍到一个人都能在防线上撕开缺口。 奥利早该想到的，放弃游击战进入堡垒，只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 想不到在失去那么多同伴后，她的心还会软。 如果在森林里，她放一部分少年兵出去，让那些孩子伪装成大部队。 那么她就能领着老猎手组成的核心战力溜走，但最后下命令的那个晚上，她依旧没能狠下心来让那些孩子去送死。 不过好在，萨图尔家族的家堡没有那么快沦陷，他们一直在这里战斗到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 转机也就发生在此时。 正要收兵的金并大军后方忽然传来骚乱，从城堡的高台上朝远处看去，还有星星点点的蓝光在森林里闪烁。 奥利知道利尼维亚城里已经没有了能够战斗的魔法师，即便有那个胆小的执政大臣也没有魄力领着他们出城战斗。 “一定是陛下回来了，一定是罗斯贝回来了！”男爵夫人在旁边喜极而泣，她相信那是她的丈夫带领着一支国王麾下的部队回来了，她终于可以再也不用穿着男人的铠甲故作坚强地做别人的依靠了。 奥利知道那不可能是迪纳斯王，但她也愿意让他们相信那是他们的王回来了。 “现在就是反击的时候，出去迎战！” 奥利拍了拍男爵夫人的肩膀，她要把妻子的情绪从她心里赶出去。 无论回来的是不是她丈夫，他现在都还没到。包围在他们之外的，依旧是数以千计的土匪流寇。 第100章 会师 维克多一直跟在金并的后面。 而金并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奥利和她的游击队上，竟然对身后的军队浑然不知。 当他的后军同维克多的前锋交上手的时候，金并都还误以为是马劳德背叛了他想自己当利尼维亚的新王。 直到金并看见夜幕中那些耀眼的蓝色光球之后，他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马劳德的部下也不过就是一群装备好一点的土匪而已，魔法师这种高端战力肯定不是他能找得着的。 放眼整个利尼维亚，除了王家和乌兹南掌舵时期的魔法师学会有实力和资格招募到一支魔法师军队以外，没有哪股力量还能够拥有形成建制的魔法师。 而这些人本该都在瓦拉杜勒才对的，留在魔法师学会里，除了尚没毕业的魔法学徒就只有几个留守的教师。 那么导致现在这一局面的原因，似乎也就摆在众土匪眼前了。 金并的队伍虽然在奥利的游击队面前是个庞然大物，可这支队伍其实连一盘散沙都算不上。 一盘散沙，好歹在沙子底下还有个盘子乘着。 而金并的队伍，就是他用手捧得一抔沙土而已。 被金并用刀剑逼迫着加入其中的农民，是第一批从营地里逃跑的人，紧接着是那些最近才自愿加入其中的投机者；当然，仅仅是逃兵还不足以让金并的匪窝乱成这样。 一些胆子更大的人，还想从金并的财宝里捡点便宜再去浪迹天涯。 正是他们，彻底把金并抵抗的决心就像那些装财宝的马车一样冲了个粉碎。 这群人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行，跟奥利兵力稀少、装备低劣的游击队过两招都也还勉强，但这可不代表他们有同样的勇气面对利尼维亚的战争机器。 眼见着局势不妙，金并的亲信护卫们也放弃了抵抗的打算，直接推着金并的轿子战车，趁乱逃离了战场。 ......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奥利对于在这里遇到老熟人倍感意外。 她知道迪纳斯王应该会派援军过来，但她没想到派来的援军来到这里的第一战就是替他们解围。 “我们本来以为金并会包围利尼维亚城，结果没想到那里只有几队零星的土匪在附近纵火。”维克多从马背上下来，和奥利一起步行巡视战场。 “我没找到金并的大部队，所以就能抓几个俘虏来问问，这不，顺着他们一路留下来的痕迹追过来了。” 奥利笑了笑，金并那伙人行军完全不知隐匿自己的踪迹，简直分不清他们是在打仗还是在郊游。 “只是可惜，差一点就能活捉他了。” 这一仗总体来说还算顺利，不过维克多对没能一举活捉金并感到遗憾。 “没事，他跑不了的。”奥利对此倒似乎不太在意。 “为什么？”维克多问道，“他身边至少还有上千人，现在利尼维亚境内的守备依旧空虚，如果化整为零四散出击，那样会搞得我们很狼狈。” 维克多的担心是有道理的，虽然迪纳斯王授意他把大部分的征召兵都带了回来。 然而依照利尼维亚现今的情况，维克多把他们带回来之后也只能把大部分人遣散回家。 让那些受伤或者年幼的贵族们赶紧领着自己的隶农回去，重建家园也好、恢复生产也好，无论如何利尼维亚的国库都负担不起这么多吃饭的嘴了。 可刚刚他们又放跑了金并，如果金并脑子够好用的话，他就知道此时应该立刻化整为零，让这些本就对森林十分熟悉的强盗，重操打家劫舍的老本行。 这样就能破坏利尼维亚后方的稳定，让更多的饥民加入他们的队伍。 “金并打仗从来没有脑子，否则你就该在利尼维亚城外看见他了。”奥利无情地吐槽着。 “或者即便他手下有有脑子的家伙，在金并的拳头面前也得闭上嘴。” 这是奥利从这些天的战斗中做出来的判断。 毕竟从任何角度来看，金并都犯了太多错误，他依然还没被消灭的原因，只是因为黑魔王为他提供的巨额资助让他招募到足够数量的手下，进而使他有了极高的容错空间。 不过再大的容错空间也有被错误耗尽的那天... 金并包围了利尼维亚城半个多月，城内的粮食都快耗光了，结果他竟然因为奥利烧了他的攻城机械就放弃围城追她，连奥利都没有想到她这招围魏救赵这么管用。 “而且金并的部队不是铁板一块，他只不过是那里头最大的一伙人的头目，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马劳德的家伙，不过他们之间似乎有些嫌隙。”奥利一边说着，一边把长弓收起来。 “毕竟，谁遇上这么一个拳头大脑仁小的合伙人都得头大。” 奥利的语气很平静，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但同时她也表现得很坚定，似乎是已经很熟悉他们眼前面对的对手了。 “现在我们该小心的是那个马劳德，他比金并狡猾得多，他的手下也比金并的手下难缠得多。”奥利继续说道。 在金并失利之后，土匪们内部的势力可能会面临一次洗牌重组，这一次奥利反倒更希望金并还能靠着他的那双大拳头赢下去。 毕竟金并确实比马劳德好对付。 维克多隐约觉得马劳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他也一下子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这时，一旁的骚乱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维克多和奥利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有个老兵从等待处决的俘虏里偷偷带出来一个人，却被男爵夫人的手下逮了个正着。 “老爷，您来得正好，我们抓住一个想要放跑俘虏的奸细！”一个脖子上带着伤疤的瘦高个和几个女人一起把老兵押过来，得意洋洋地炫耀着他们的“战功”。 维克多看见了他胸口的狮头徽章和铁拳刺绣，一个刚从瓦拉杜勒回来的老兵怎么可能是金并的奸细？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救那个土匪？”维克多摆摆手，示意那几个押着他的人把他松开。 “大人啊，救救我弟弟吧，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啊，求求您了，求您发发善心吧...”老兵湿润的眼里满是哀求，跪在地上小鸡啄米似得用头撞地。 “有话起来慢慢说，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亲弟弟，今年正好十八岁，去年征兵的时候他年龄还不够，所以就没和我一起去。我弟弟不可能是土匪的，我弟弟平时可老实了，整个柠檬村的人都知道他有多善良，他怎么可能跟着土匪去杀人呢，肯定有什么误会的...” 维克多顺着老兵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眼神有些呆滞的青年，肩膀结实，表情青涩，一看就与杀过人的老兵有着天壤之别。 “先停止处决，等抓住金并之后再审判吧。”维克多忽然意识到他们这么未经审判不加区分地处决俘虏，似乎也不是多么高尚的行径。 确切地说，这几乎就是萨图尔庄园的人为了泄愤而主持的私刑。 诚然，复仇是人理所当然的权利。 但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复仇，很难说不会带来更多的祸乱。 “去告诉你们的夫人，我会派一队步兵把他们押送到利尼维亚城外，陛下回来会对他们的罪行做出公正的裁决。”维克多继续说道，“顺便，他们还能作为劳力帮你们干点活，你们也能休息休息。” “考虑地还挺周到。”奥利笑了笑，但愿金并也愿意这么轻易地放过被他俘虏的人。 “不扯这些没用的了，我想直接一鼓作气追去寂静森林，在他们的老家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维克多拉回刚才的话题。 既然金并刚刚失败，加之土匪们内部还存在着不和因素，维克多觉得不如就在他们忙于重新确认领导权的时候趁势偷袭，说不准能彻底把这股土匪集团打散。 “这样太冒险了，他们毕竟知道自己犯的是杀头的罪名，即使内部有嫌隙面对我们肯定还是会一致对外的。”奥利可不觉得土匪们会这么不分轻重。 “所以我的目的不是把他们一次消灭，而是把他们彻底分化。”维克多说道。 “你具体想怎么做？”奥利狐疑地看着他，仿佛觉得维克多和之前那个小骑士已经有点不一样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维克多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特别是他劝退那几个押着老兵来的人时，那几个人脸上各自复杂的表情。 第101章 寂静森林(上) “这就是你说的好主意，那你留在利尼维亚城外的纵火队呢？” 金并一回到他们在寂静森林的老巢里，就拍着桌子朝马劳德和苹果发火。 他认为自己在萨图尔庄园外遭遇惨败，全都是因为马劳德他们不积极配合自己的攻势，导致没能一天之内就攻下庄园导致的。 “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计划，分出一部分兵力在后面设几个了望哨，你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伙游击队！”马劳德也同样是个暴脾气，眼看着他的手也要落下去准备拔刀。 “够啦，我以为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该怎么面对迪纳斯派回来的这支军队！”苹果不能让他们在这个时候陷入内斗。 这两个拳头大脑袋小的家伙，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看着对方不顺眼，恨不得连对方吃饭的时候只嚼了奇数下都能成为动手的原因。 要不是因为此前利尼维亚一直没有能形成气候的抵抗力量，他们能支撑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迫在眉睫的压力，还是令金并和马劳德陷入了沉默。 虽然他们都想搞死对方，但同归于尽的死法显然还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劳德赶紧凑过去，乖乖站到苹果身后，想要赶紧讨好一下。 但苹果立刻往边上靠了半步，“现在我们的处境和之前已经不一样了，所以我们不能继续盲目地进攻。” 苹果走到地图面前，想要再离他更远一点。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向东是无法翻越的雪山，向西是短时间内无法攻克的利尼维亚城，西南的河对岸则是迪纳斯派回来的步兵军团，南面是摇摆不定的洛扎贡城。也就是说，继续留在这里，我们要面临的将是四面合围的境地。” 苹果抬起头来看着他们，确定他们两个木头脑袋真的听明白了她说了什么之后，才肯接着说下去。 “所以继续留在寂静森林里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必须趁着敌人完全完成合围之前突围出去。” 顺着地图上的双子河，苹果把手放在了利尼维亚的南方。 “我们应该趁现在还有足够的兵力，进攻南方那些陆上防御薄弱的港口和集镇，然后联系海盗公会的黑豪恩并与他们建立同盟，利用利尼维亚南部和水晶海上的群岛长期对峙。” 他们都知道苹果从小就在佣兵团里长大，当苹果在战场上和传说中的豺狼人和暮光精灵们战斗时，他们甚至还只是耗子巷里默默无名的小混混。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苹果的战斗经验甚至要强于利尼维亚大多数的将领。 但苹果也知道，这伙土匪里有相当多的人仅仅因为她不带把就瞧不起她，即使他们既没有她聪明，也没有她能打。 “这是现在唯一的出路！”苹果的眼睛直直得盯着金并。 然而尽管经历了这次失败，金并的主力却依然相对完整，所以他觉得自己依旧是占有优势的一方，更何况他还有一支秘密部队没有登场。 黑魔王大人为了助他攻下利尼维亚城，特别在金并和他的一众亲信身上施加了某种神秘的护身咒语。 而现在从利尼维亚回来的这支王家军队，他们肯定还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存在。 金并也因此依然自信地认为，他还有几分底气和回援的王家军队掰掰手腕。 只不过苹果比他更清楚，想靠一支秘密部队翻盘，这种战术倒不是完全行不通，甚至她还曾经亲眼见识过这样的战术。 唯一的问题是，金并和他的“胖兄弟”们，显然没有足够的耐心和能力，像她的老师那样冷静地把握住投入战斗的最佳时机。 如果不能在正确的时间把他们投入到最关键的战场上，那么这十几个被黑魔法祝福过的剑士对改变战局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一时间，意见无法统一的双方就在这里僵持了下来。 然而等待，就意味着变数。 为了让各自的力量能够占据上风，也为了下一步行动补充人手和炮灰；无论马劳德还是金并都开始尽可能地吸纳那些掉队的散兵，并在附近大规模地搜抓壮丁。 甚至连不知来路的人，只要他们是个男的，能拿得动刀，都抓来凑数。 反正土匪们只是把他们当做炮灰，谁会管一个快死的人究竟姓氏名谁、来历如何。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抓到土匪营地，流言也不知何时，开始在这里传播起来。 “...一千五百名来自洛扎贡城的鹰弩兵已经进入了森林...” “...任何带着同伙脑袋主动投降的人都将得到无条件的赦免...” “...南港的水手们受够了强加在他们头上的沉重赋税，过不久要在南港发动起义响应他们的战斗...” ... 传言里有真有假；有的人真得相信了某些谣言中的承诺，也有的人只是把它们当做放屁。 金并就是相信了谣言的人之一。 或者说，是马劳德和苹果此前与他的争端，让他对这些谣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虽说“以匪酋之首换赦免与头衔”的流言太不可信，但一想到马劳德和苹果可能是为他们的南逃主张造势，甚至还想趁乱抢夺这盟主之位。 金并和马劳德从来不吝惜以最恶劣的态度猜测彼此的意图，于是眼下的局势也就让金并起了杀意。 ...... “你想用几句谣言就让他们自相残杀？”奥利好奇地看着维克多。 “当然不是，可如果有人真得看到了赦免呢？”维克多说道。 “这简直是胡闹，凭什么他们杀完了手无寸铁的农民之后，再把屠刀挥向自己的同伙就能得到赦免。这些为了赦免而不惜杀掉同伙的人，才是那些最不可原谅的畜生！”奥利几乎是咆哮着向维克多表示抗议。 “可你以为那些谣言是怎么被送进去的？”维克多按住奥利的肩膀，想让她不要那么冲动。 “你是说...”奥利几乎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谁说被赦免的就一定是土匪了，谣言是靠人用嘴带进去的，那么这些把谣言带进去的人，自然就是一群伪装成土匪的侦察兵啊。 他们将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勾起土匪中那些最自私、最狠毒者的心思，借他们之手，让本就脆弱的土匪联军内部更加缺乏信任。 如果下至普通土匪都能用同伙的脑袋换掉赦免，那么匪酋之间能用彼此的脑袋换到什么呢？ 王国现在里有很多空置的庄园和城堡，那些奖赏匪酋的流言是不是也是真的呢？ 维克多想要的不是他们为了争夺赦免而自相残杀，维克多是想用谣言在各个匪酋之间形成猜忌，让他们彻底失去被笼络在一起的可能性。 “好好休息，我们等着从土匪窝里传来的好消息就可以了。”维克多对奥利说道。 他们已经在寂静森林以外布下了全面天罗地网，只等里面的鸡蛋自己出现一道缝，就是他们发动总攻的信号。 几天后，第一批侦察兵带着几十个血淋淋的土匪脑袋出来“投降”，而维克多不仅慷慨地接纳了他们的投降，还赏赐给了他们银币，让他们又去土匪营地附近大肆宣传。 然而出乎维克多意料的是，不待这些侦察兵跑回去宣传投降的“好待遇”，土匪窝里就已经乱做了一团。 一直想针对马劳德的金并终于有了发难的借口，以勾结王军为由对马劳德和他的死忠发动了清洗。 传令兵们见状，虽然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立刻知道所等待的时机已经提前来临了... “弟兄们，长久以来，寂静森林都是城民们最不愿意去的地方，那里有嗜血的野兽、狡猾的盗贼和盘踞的土匪。但是今天，我们将让这些事情永远变成历史，变成你们向儿子炫耀的功绩！王国和她的子民将会世代感激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弟兄们，跟我去杀光森林里的畜生！” 第102章 寂静森林(下) 按照熟悉这片森林的护林员的建议，维克多将本部的人马分为三路：一路由维克多亲自带领正面强攻，力图一举击溃陷入内乱中土匪联军。 剩下的两路在土匪溃败之后两面包抄，配合维克多的主力完成对这些残兵败将的合围。 即使还有些漏网之鱼，维克多还安排了奥利作为第四支部队在寂静森林外围等着他们。 维克多对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很有自信。 可本已刀兵相向的土匪们，在发现王家军队突然从密林中出现时，却又以无法想象的理智放下了彼此的嫌隙，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虽然维克多的行动依旧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但这种态度的转变也让维克多的攻势没有预想中顺利。 特别是一队身披重甲土匪精锐，他们是马劳德麾下最为倚仗的侵袭者部队，也是马劳德敢于和金并叫板的资本。 布满尖刺的流星锤在他们手中上下翻飞，让维克多手下缺少护甲的步兵们寸步难行，甚至在几番交手之后，土匪们连连失利的防线竟然被渐渐稳固了下来。 原本他以为这一次冲击就会让土匪们崩溃，哪怕有些重甲精锐也会掩护他们的首领一起突围，这少也不会组织起队伍进行有效地抵抗。 见到眼前的情况，维克多感到自己还是有些轻敌了。 这群土匪之中，竟然也同样不乏这样临危不乱的将帅之才。 或许他确实应该听从奥利的建议以备万一，而不是把所有的魔法师都派给她。 魔法师们现在都在外围埋伏着，等待着剿灭那些从战斗中逃脱的漏网之鱼。 可此时摆在维克多眼前的问题，却不是有没有漏网之鱼的问题，而是如果攻势被耽误在这里，只怕鱼群就会撞破了网逃出去。 为了尽快突破防线，维克多只能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士并排向他们发动冲锋。 土匪们缺少受过训练的长矛步兵，面对骑士们的冲锋本该立刻四散溃退，而这伙侵袭者却似乎并不畏惧。 重甲再厚也顶不住骑枪的冲击，侵袭者们面对骑士的冲锋毫不畏惧，是因为他们有办法在骑枪碰到自己之前就杀死端着骑枪的骑士。 侵袭者除了流星锤以外，那个资助马劳德这些装备的神秘人还给了他们一些神奇的炸弹。 那些模样古怪的铁球被抛上空中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骑士们的目光，全都牢牢地锁在眼前敌人的胸膛上。 但就在一次呼吸之后，所有人都会后悔刚才的大意。 突如其来的痉挛和剧痛让正在冲锋的骑士纷纷跌落下马，耳边轰鸣的巨响仿佛是有人在他们的头盔里开炮，肌肉的抽搐甚至使他们都无法站立。 然而这，才是侵袭者们反击的开始。 好在维克多的铠甲上有着精灵的护身咒语，帮他挡住了不少来自这种诡异炸弹的灵魂攻击。 可身旁的骑士们悉数倒下后，他不得不独自面对十几个身披重甲的壮汉。 维克多掷出手中的长矛，这东西在混战中没有任何用处。 他在战马与侵袭者交错之前，将腰间的焰形剑拔出，借着战马的冲力劈开一个敌人的铠甲，把那人齐胸斩成两段。 “向这里放箭！”维克多立刻转头向那些蹲在树上的弓箭手们喊道。 虽然箭矢很难伤到这些穿着重甲的敌人，但至少能够压制住跟在他们身后那些无甲的土匪。 只要附近没有那些炮灰的阻拦，维克多相信如果自己运气足够好的话，他能这样骑在马上至少先杀掉五个侵袭者。 然而他的运气，实在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就在他砍下第二个侵袭者的脑袋的时候，另一个侵袭者干脆直接把流星锤上的铁球丢到了他的战马身上。 虽然被黑魔法加持过的铁球只对人类有杀伤力，但被铁钉加持的铁球，却对任何血肉组成的生物都有良好的效果。 多亏了维克多反应足够快，这才没被摔倒的战马把腿压住。因为紧接着，剩下的侵袭者就抡起流星锤砸向了他刚才落地的位置。 维克多扭身躲避，并扫中那人的小腿将他反倒，随即拔出腰间的匕首抹过他的喉咙。 当那群人重新散开杀向维克多时，倒地的战马还在哀鸣，但它的脊背已经变成了一堆碎骨茬，还混着扭曲的铁条和变形的马鞍。 维克多已经记不得这是他来利尼维亚之后损失的第几匹战马了，战马可都是相当昂贵的牲畜，看来又得过段勒紧裤腰带的苦日子了。 但现在还不是心疼战马的时候。 面前的侵袭者已经杀气腾腾地准备让维克多变成下一个了。 流星锤和焰形剑之间的每一次碰撞都迸出刺眼的火星，那沉重的力道让维克多始终担心下一次他会握不住手中的剑。 维克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在步行的战斗中即便有百余个勇敢的步兵过来帮助他们的指挥官，他们也杀不掉一个侵袭者。 成片的步兵过来之后，侵袭者会丢出那种被注入过黑魔法的炸弹，这东西丢在人群里就像矮人的榴弹炮一样可怕。 后面的步兵即使想上，也无法组成密集的集团过去；而零星的步兵又远远不是身经百战的侵袭者的对手。 虽然有弓箭手替他们压制住后方的土匪，但维克多担心照这样下去，这十几个侵袭者可能就要完全挡住他们的进攻。 不过好在，维克多安排的另外两支部队及时察觉到不对劲——到达预定时间之后溃败的土匪和主力部队都迟迟没有出现。 这让那两支部队决定提前行动，维克多的主力没有做成的事情，被他提前埋伏起来的预备队做到了。 这伙土匪们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三面包围，顷刻间就阵脚大乱。 维克多面前那个指挥着这队土匪抵抗他们的匪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的战术也不再稳中求进，数百名被弓箭手压制的轻装土匪立刻发疯似地冲过来，看起来是要一鼓作气突破维克多的阵线。 “都跟我上！” 维克多话音未落，几十个光球从他头顶上飞过，在他耳畔留下嗡嗡的回响。 “奥利阁下派我们过来，她说您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助。”为首的一个年轻巫师说道。 “那些侵袭者交给你们了，步兵，跟我上！”维克多高举他的赤色长剑，借着一个侵袭者忙于躲闪光球的功夫砍下他一条胳膊，然后趁势突破了侵袭者们组成的防线。 一个披着兽皮的女匪又挡在了他的眼前。 维克多正要抡起大剑劈死她，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形竟只是个影子，而真正的女匪早已绕到他的身后。 冰冷的利刃划过他的脖颈，要不是维克多反应快——在咏剑士的训练下维克多的反应速度向来比常人快一些，现在的他早就尸首分离了。 但即便如此，剧烈的疼痛也提醒着他后颈所受的伤害。 不管这家伙是谁，她下手都够快也够狠，是个难对付的角色。 然而维克多并不是独自战斗，树上的弓箭手一箭射穿了她的肩膀，让她没有机会再对维克多继续补刀。 紧跟其后的步兵随即围上来将她死死压住，这个女匪直到被架起来之前，还用袖剑割下了一个人的手。 很快，更多的士兵就过来钳住她的四肢，好让同伴扳住她的脑袋，用匕首慢慢锯开她的喉咙。 而维克多却在转身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个女匪脖子上戴的饰品价值不菲，“留人，问她金并和马劳德在哪里！” 一个女人能活在土匪窝里穿金戴银，单凭身手好可是不够的，她要么是哪个大匪酋的情妇，要么她自己就是个说话足够有分量的首领。 尽管没人比维克多更想杀了她，但如果能从她嘴里撬出金并的防御部署来，那可比一具尸体有用多了。 只是那个士兵依旧没忍住自己的愤怒，一刀捅进了她的肋下。 第103章 金并老巢(上) 那个女匪酋被俘后，土匪联军就好像失了魂一样，再没组织起过一次成功的反击。 战斗以王家军团血洗土匪联军的大本营而宣告结束。 若不是土匪们投降太快，维克多觉得每个步兵大队都能体验一次这种砍头如切菜的感觉。 大多数土匪都被消灭或俘虏，只有少数土匪侥幸从包围圈中逃脱。 即使跑出去，他们还要面对奥利带领的外围部队的截击。 当维克多清点战果的时候，甚至还发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名军曹手里提着个鸡冠子状的头盔，向维克多报告他们活捉了一个重要的匪首。 看到鸡冠头盔，维克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马劳德到底是何方神圣。 原来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在双子河畔，马劳德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至于那个女人，维克多也记起来了，她就是马劳德身边的那个野猫似的女匪，也是杀死隆尼男爵的凶手。 阿敏现在应该还在利尼维亚城里，如果她也在场的话，在问出足够的消息后，维克多很乐意将这个迟到的正义尽快还给她... “爵士，您先别动，小心伤口。”维克多刚要起来，在他身后替他敷药的军医立刻阻拦道。 “您这运气真是好，要是再歪一点儿...” 不用军医说，维克多自己也知道刚才那一刀有多危险。 但既然闪开了要害，维克多就没有必要再把自己的注意放在这点伤口上了。 比起那些已经战死的兄弟，他这点伤还算不了什么。 “把所有被俘的匪酋都带上来，特别是马劳德和那个女人，我要问他们金并在哪里。” 清点完俘虏和战利品后，没有人发现金并的踪迹。 活着的俘虏里没有他，死了的土匪里也找不着他，要说他那么大个块头在混战中被剁成了肉泥，维克多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况且在外围截击的奥利，也因没有发现金并的踪迹而专门派人来询问他的下落。 对此，维克多只能做出一种解释，就是金并还活着，而且躲进了这座森林的更深处。 但再往深处走，老猎户们都说那里居住着魔鬼和恶灵。 虽然维克多不相信这些传言，因为如果真有鬼神住在寂静森林里的话，它们早就冲出来抢夺富饶而广阔的北方平原了，怎么可能会愿意和一群臭烘烘的土匪躲在一块？ 不过老猎户们的话其实是另一个意思，就是再往深处走，连他们也不认识那里的路了。 既然自己的部队里已经找不到向导，维克多也不想直接莽撞地扎进去，反正这儿也有不少被抓住的土匪。维克多觉得普通的喽啰没必要为难他们，但那些小头目们，或许还能知道些什么。 用金并的下落换他们的一条命，维克多觉得他并不吃亏。 而且此举还可以拿这些小头目交代的情报和马劳德这样的匪首说出来的信息交叉验证，以防他们当中有人依然心存幻想，胆敢欺骗他。 “金并在哪？”维克多坐在一处空地上，用很冷漠的声音问道。 在空地的另一边，他让人从土匪的营地里捡来了一些土匪的“玩具”。金并时常以折磨那些捉来的农民为乐，有时甚至用俘虏垂死的惨叫当做宴会的伴奏。 土匪们当然清楚这些东西用在人身上会有什么后果，不少匪酋一看到维克多的士兵重新点燃了火刑架和大汤锅，吓得腿都在发抖，纷纷瘫软在地上祈求怜悯，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不知道金并的去向。 “金并在哪？”维克多并不理会他们的哀嚎，只是招了招手，几个士兵就走过去把第一个小头目架到了火刑架上。 很显然，他确实不知道金并的去处；不过至少他可以在临死前再闻一闻烤肉的香气，因为下一个倒霉蛋就只能在临死前喝几口没放盐的肉汤了... “你肯定知道金并在哪吧？”轮到第三个的时候，维克多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看见了前面两个人的下场后，第三个匪酋胡编了一处地名，只求自己运气足够好能侥幸蒙对。 不过遗憾的是，第四个匪酋也是这么想的。 面对两个截然不同的地点，维克多知道很明显有人在说谎。 并且他也很快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这样去问或许效率太低了。 这些小头目或许等级太低，没有机会在混乱中见到金并而不知道他的去处，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作为土匪联军的二号人物，马劳德不知道备用基地的位置，恐怕没人会相信。 所以维克多还需要把审讯重点放到马劳德身上。 可是马劳德的回答比外面的匪酋更直接。 他甚至都没有胡编一个地方来骗维克多，甚至连求饶都不打算求饶，就好像甘愿用自己的命换取金并的顺利逃亡一样。 可维克多记得，奥利说过这两位悍匪彼此并不是朋友，他们甚至时常还会希望把对方的脑袋砍下来装点门面。 “等等！”维克多攥起拳头，示意架着马劳德的士兵先不要着急，“你觉得金并会因为你为他保守秘密而感激你，还是会回来替你报仇，你愿意相信他的承诺？” 而马劳德依旧以沉默回应。 “算了，既然连马劳德都不知道，那应该就没人知道了，把剩下的头目全拉来一块弄走吧。”维克多摆了摆手。 剩下的头目里，当然还包括那个女匪。 只不过因为抓捕时的意外，她现在看着快要断气了。 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维克多这么做是为了鼓舞士气；他对俘虏的要求不高，能不能活蹦乱跳不重要，只要在被挂上绞刑架的时候还喘气儿就行。 然而马劳德一看到她，看到那个半个身子几乎都被血液染红的她，就立刻变成了一条疯狗，四个军汉险些都要押不住他。 “她对你很重要？”维克多扭过头去问道，但话音刚落，马劳德立刻收起了刚才的疯狂，转而变得如之前一样低沉。 只不过这次，维克多注意到马劳德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光。 维克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但他确信这就是马劳德保持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金并，而是这个女人。 或许马劳德和她都是杀人如麻的悍匪，但此刻维克多毫不怀疑，或者说应该不需要怀疑他们之间这种感情的真实性。 “只要你说出金并的下落，我可以让军医救她，她现在还活着。”维克多看向马劳德，“如果你能帮我拿下金并，我甚至可以替她向陛下请求赦免。” 马劳德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一样激动，但转瞬间这种希望就被怀疑取代，“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其实维克多也拿不准她能不能活下来，但他确实会让军医努力去救她——至少在陛下的裁决到来之前。 如果换到马劳德的帮助，他们将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这笔账维克多还是算的过来的。 马劳德低下了头，“在西边，沿着云杉树下的红蘑菇走，一天路程之后就是金并藏金子的要塞。小心那些提着巨剑的傀儡壮汉，他们是被黑魔法控制的傀儡，不知道疼痛和疲倦，也不畏惧死亡。” 维克多点了点头，便让士兵把这些俘虏都送了回去。 虽然他们横竖难逃一死，但被押送到利尼维亚城里，当着数万民众的面经审判之后处死，对那些不法之徒的威慑力要远远超过这样在野地里随手杀死... “洛扎贡城的矮人炮兵到了，安德松队长为您的胜利送上祝贺，现在炮兵队听候您的差遣。” 等在一旁的军官终于抓住了机会，向维克多报告那些迟到的矮人。 “他们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在外面等着战斗的结局。” 场面话说完了以后，军官还是止不住地抱怨了两句。 “没事，现在来也不算晚，打金并的要塞就让他们当主攻，顺便告诉洛扎贡城里的商人，响应陛下的号召不是他们可以投机取巧的时候！” 维克多不满洛扎贡城的敷衍也很久了。 当他还在暴云寺院的时候就已经派信鸦催促他们，然而不管那些商人公会的管事们说的多好听，事实就是他至今都没看到洛扎贡城的鹰弩兵。 “今天晚上用土匪们的粮食好好吃一顿，明天日出之前立即开拔，至于矮人嘛，反正他们腿短，就让他们提前走好了！” “我会带人监督他们的，如果他们故意在路上磨蹭...”那个军官拍了拍腰上的火枪，他也很乐意让这群拿钱不干活的家伙吃点苦头。 ...... 越往森林深处走，维克多他们在这里遇到的野兽就越多。 事实上，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们的营地附近就已经聚集起了至少三个狼群，还有一伙大蜘蛛。 这些动物都是被战场上留下的血腥味吸引来的。 那些死去的人，在它们眼里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食物。虽然维克多已经下令焚烧掩埋尸体，但弥漫在空气中的气味，对这些野兽而言依旧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饥肠辘辘的狼群没有发现预料中的美餐，就不甘心地跟在他们后面。 狼群倒还没有胆量直接进攻部队，但维克多很明显地感觉到，那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都直勾勾得牵在他们的辎重和马匹上。 再加上红蘑菇的数量越来越稀少——红蘑菇本就是金并防止自己迷路留下的记号，前面的路是因为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处理，而他意识到已经甩掉追兵之后，必然会销毁掉这些要命的记号。 现在维克多不得不派出十倍的前哨以及全部的猎犬，在森林寻找金并留下来的脚印或是其他什么痕迹。 再加上这片森林尚未开化，哨兵们既要时刻小心埋伏起来的狼群和蜘蛛，还要寻找红蘑菇和人马踏过的痕迹。 原本马劳德说的一天的路程，维克多他们走了两天还没看到任何人造物的影子，而且这条路上的红蘑菇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许多领主和士兵都在抱怨，怀疑他们是否走错了路。 但维克多却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走的行军路线上极少有红蘑菇出现，可散布出去的斥候们却报告，在行军路线的两旁都有呈团簇出现的红蘑菇。 维克多认为是金并的手下只摘掉了他们自己种下的红蘑菇，而忽略了红蘑菇也能自己向周围扩张的结果，这反倒说明他们走的路是正确的。 就在这天上午，军医还来找维克多，告诉他那个女匪可能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军医已经用草药替她处理伤口，甚至还给她做了肉糜恢复体力，但失血过多再加上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烧，哪怕是迪纳斯王的御医来了，恐怕也只能摇摇头留下一句，看命吧。 维克多本来没多少功夫搭理这件事，他得忙着分析斥候们送回来的情报，并把这些信息在纸上一一拼凑出来。 但军医却说那个女匪手里一直攥着一条破烂的红丝绸。 一条红丝绸倒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重要的是维克多记得在前往利尼维亚之前，父亲曾经委托自己打听过一个女孩儿。 虽然父亲说是个女孩儿，但算起来她的年龄其实比维克多还大。父亲称她灵巧如风，头上或手上可能带着一节红丝绸，丝绸上还绣着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熊头，那条丝绸她会如性命般珍视。 不知怎么地，维克多忽然预感大事不妙，灵巧如风，临死前攥着红丝绸... 事情不能这么不巧吧，父亲让自己寻找的女孩儿，竟然是在利尼维亚为非作歹的女悍匪。 事实上，维克多答应马劳德救她，这件事已经让奥利和一些手下感到不满了。 奥利觉得这种权宜之计没必要当真，但维克多却始终认为骑士就应该言出必行，对别人的承诺必须要做到。 况且他也没打算真得放过他们，只是押送到利尼维亚再处决会更有震慑效果... 就在维克多起身准备去看一眼那个女匪的时候，忽然有一队哨兵押着个壮汉跑到他面前。 “爵士，我们发现一个奸细！” 寂静森林的深处本就少有人踏足，眼前的壮汉身上又只有皮革和树叶蔽体，怎么想都不会让人相信，此人从事的是什么合法行当。 要不是维克多反复命令哨兵，尽可能活捉敌人以便获知金并下落，这个家伙应该在来的路上就被剁了。 但他们很快就会庆幸自己好没这么做。 “你怎么...”奥利也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只不过她一看到眼前的汉子，就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们认识？”维克多扭头看向奥利。 他最近遇到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但愿这不是另一出诉看病遇上前女友主治的惨剧。 “他之前在银像森林帮了我们不少忙，我的很多兄弟都是他救好的，但我还以为...”奥利回答道，并赶紧过去给那个壮汉松绑。 “我命大又不是命多，跟着你们那么在森林里闹，早晚都得交代在那儿，那是你们的誓言又不是我的，我不找个机会逃走还等着干啥？”壮汉一边抱怨，一边揉搓着被勒紧的手腕。 这话戳到了奥利的痛处，在银像森林里一起围着篝火的战友们，到现在为止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了。 “那你又来这里做什么？”奥利问道。 ““唉，我还以为这年头愿意挺身而出的蠢货已经不多见了呢。”克罗南随便抓起一只酒杯就往嘴里灌。 “这不是前两天在西边听见了你们闹得动静嘛，我寻思着也是得有人出来收拾收拾那伙土匪了，就想着过来瞅瞅有没有啥俺能帮得上的。” 奥利知道这就是克罗南的风格。 虽然他的嘴总是不停的抱怨，而且也更喜欢和他的动物朋友一起在森林里过着无欲无求的生活。 但当他能够为别人提供帮助的时候，那群挺身而出的“蠢货”里，也一定有他一个。 “结果没想到半路上让人给把道截了，不过还好，也省得俺去找你们了。” 说罢他吹了吹口哨，一旁的灌木里瞬间冲出来两头野猪和三头犀牛，树上还落下来一只白头猎鹰，简直像个小马戏团。 看到突然窜出来的这些东西，押送克罗南的哨兵们已经快吓傻了，一路上这几头动物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跟着，而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真要听了某个家伙的鬼话，为了省事一刀砍了他，只怕不等把刀砍下去，克罗南的宠物（动物朋友）们就该冲出来把他们撕碎了。 “嗐”，壮汉没有怪罪那几个哨兵的意思，“忘了跟你们打个招呼了，叫俺克罗南就行。” 先不管马劳德的事，维克多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父亲委托自己寻找的人。 如果是的话，即便是迪纳斯王在审判后依旧将她处死也算是给父亲一个交代。 “刚才我的士兵多有冒犯，请好汉见谅，我这有个人快不行了，想劳烦您帮忙看看。”维克多听到奥利说克罗南为她的同伴疗伤的事，虽然也感到有些羞愧，但还是希望能够求得他的帮助。 “嚯，老兄你可真不客气，刚把我捆过来就求我办事，行吧，谁让咱就是过来帮忙的呢。”说着，克罗南就在身上寻摸草药。 他自己做的秘制草药，可比宫廷里的御药还管用，被他救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难道不应该先找路？”奥利不可思议地看着维克多，很小声地问道。 打败金并和寻人，作为一个指挥官维克多当然知道哪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可他不仅是个指挥官，还是个大贵族的次子，一个渴望得到父亲认可的次子。 “她可能是对我父亲很重要的故人，我回去总要有个交代。” “嗐，寻路这事儿也不用慌，我这一路上早就把鹰撒出去探过路，你们要去金并的要塞是吧，已经不远嘞，来得及，来得及！”克罗南看到了奥利的口型，知道了她的担心。 “你们走的路没差，就是速度稍慢了点儿，照你们这速度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不过再多一嘴哈，前头那堆小短腿是不是你们的同伙...” “呸，是不是和你们是一伙的？他们好像走偏了，赶紧找人跟他们说一声，说不准明天还能在要塞外头遇上，要再不跟他们说，我看他们就该直接跑出去了。” 说着克罗南撒出了他的鹰，让它给维克多的大部队在前头带路，那鹰临走前咕咕得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嫌弃他的主人话怎么这么多。 “这臭鸟，没大没小！” 维克多觉得克罗南可真乐观，他已经很久都没碰到过这么乐观的人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发生在克罗南身上的那些事，是只有他这么乐观才能够让自己忘却。 克罗南看到维克多说的那个人之后，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比这伤得更重的人他都能救活，这点“小伤”不是问题。 ...... 为了赶路，维克多晚上也没有让斥候休息，在第二天破晓的时候，第一队骑兵已经将他们发现要塞的好消息带了回来。 而照顾女匪的军医也告诉维克多，她的高烧已经退了下去，现在已经能够说话了。 至于维克多最关心的她叫什么，那个女匪自称自己叫“苹果”。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怎么还会有人叫水果？”军医嘀咕了一句。 但维克多知道，他父亲说过，这是女孩儿的恩人给她取得名字，因为某些遗憾和误会，她一生都会用这个名字。 “我会再给你派两个卫兵，请务必看紧她。” “咋样，俺是不是帮了你们大忙！”克罗南抱着一筐水果走过来，这明显是他和他的野猪还有犀牛兄弟的早饭。 “等我们回去，我一定向迪纳斯王报告你的功劳，陛下从来不会吝惜对有功之人的赏赐。”维克多连忙起身。 “耶耶耶耶，得了吧，我才过不惯那种成天被各种看不见枷锁框起来的日子哩。你看看你俩趴在地图上睡，而我就能躺在吊床上睡，哪种日子舒服我能不知道？” “要不是这伙土匪欺人太甚，我也不想搭理这档子破事儿。” “你俩都是，别成天让那些誓言啊，责任啊把自己拴住，这么大的世界可以随心闯荡，干嘛总是把自己困在石头房子和铁衣服当囚犯啊！”说着，克罗南还朝维克多挤了挤眼。 维克多摇了摇头，舒服的日子他在家里就可以过，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通知矮人，让他们赶紧把炮架好，要是今天日落之前能把金并的大门轰开，我就不追究他们故意绕路的事了。” 第104章 金并老巢(下) 木石结构的要塞只在冷兵器面前管用，可若是面对火炮这样的火器，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维克多麾下打头阵的矮人炮兵，恰好装备了大量的射石炮——更是一种专门用于攻击防御工事的重型火器。 这东西既便宜威力还大，只是有一个不太要紧的缺点，就是准头不行，哪怕目标的块头有城墙那么大，也非得贴到脸上才能瞄个差不多。 躲在要塞里头的土匪当然也知道这些，所以当他们看到维克多在外面几乎把炮架到自己脸上时，自然就开始组织兵力向外发动袭击。 这倒不是金并觉得这种挑衅伤了他的自尊，而是他很清楚的知道放任这些火炮攻城，由塞满砂石的木箱子垒起来的要塞过不了多久肯定就会被轰开。 一旦寨墙塌陷，横竖都是个死。 金并也就不得不拿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企图做着最后的顽抗。 至于那些不愿意继续抵抗的土匪喽啰，金并的手段也很简单。 在利尼维亚纵横劫掠这么多年，杀人的手段和诱人的金子，他都有的是。 不愿意给他送死的，就地斩首；愿意继续给他卖命陪葬的，当场发钱。 并且金并很舍得花钱，他给那些敢死队的赏金，是一个中产农民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金子和财宝。 也正是因为如此，金并接连不断地组织起敢死队，一波又一波地朝矮人的炮兵阵地冲锋。 不过维克多的部队除了矮人炮兵以外，还有整建制的魔法师和弓箭手，他们就在矮人炮兵阵地的两侧，用光球和箭矢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然而在打退了金并的第三次反击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那是什么！”奥利的观察力很敏锐，她总是最先注意到那些细微之处的人。 要塞的外墙上有几处丑陋的凸起，原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但直到它们忽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动起来。 一尊尊石像鬼破开简陋的木墙，蒲扇两下它们僵硬的石翅膀，抖落掉上面的浮土。 这是奥利挥之不去的梦魇，南郊战役之后，奥利用了很久才摆脱同伴尽失的痛苦。 维克多也记得他们在利尼维亚城外是如何吃下这个大亏的，要不是马格努斯大法师及时赶到解围，他们早就被困死在石像鬼的幻境中了。 而马格努斯大法师现在并不在这里，虽说战斗结束后，大法师将破解这一黑魔法的法术交给了紫袍法师们，可所有的紫袍法师都还留在瓦拉杜勒。 跟着维克多回来的，绝大多数都只是魔法师学会里的低级法师。 他们的法力在石像鬼的诅咒面前一无是处，维克多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他把手紧紧握在长剑上，却完全想不到任何办法。 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像鬼，还有这些同样一头雾水的军官们，维克多只能强咬着牙，“撤退！” 这道命令引发众人的不解，他们一度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在矮人火炮的轰鸣声中出现了幻听。 “爵士，我们最晚到下午的时候就能炸开城墙了...” 这些军官们实在不明白，就凭天上飞着的这几只“苍蝇”，为什么要让他们放弃已经唾手可得的功劳。 这些人都不是从杰拉尔德爵士的部队调来的，所以没经历过利尼维亚城南的战斗，自然不知道维克多在担心什么。 不过维克多却很清楚，放任石像鬼在他们头上施加幻术，不用土匪们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替土匪们杀光自己。 “我说快撤！”维克多依旧斩钉截铁，不容这些军官们质疑，然而眼前的军官和贵族们依旧呆滞地站在眼前不为所动。 焦急的维克多大步走出指挥帐篷，准备自己举起军旗摇出撤退的命令。 但刚一走出帐篷，他的心就已经拔凉了。 六只石像鬼已经飞到了他们头上，虽说数量不多，但奈何他们根本没有对付石像鬼的手段。别说六只，就是一只维克多也不敢上去硬拼。 它们的攻击依旧如当时的幻境一样，从天上迅速地俯冲下来，抓住一个地上的士兵将他带上天去，或在空中将他扯碎，或者直接把他从半空中抛下。 可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维克多没有感受到那种恐惧感和虚无感。 就好像，士兵溅落的血迹滴在他脸上的那种湿滑感，就像是真实发生的一样。 “集火，把那几个东西打下来！”旁边的老巫师对着他的学生们喊道。 “爵士，请您先回帐篷里躲一躲，小心崩裂的石头！”一旁的骑士举着盾牌从后面护住维克多。 然而维克多的眼睛里，只看到一只石像鬼被蓝色光球炸成碎块。 这是，什么情况？ 维克多虽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还是很快明白了情况。 金并手中的石像鬼，大概率不是乌兹南放到利尼维亚城外的那些。 虽然金并是这位黑魔王资助的爪牙，可黑魔王不会把如此昂贵的战争兵器送给金并这种级别的代理人。 如果金并有能够布置幻境法阵的石像鬼的话，那他在进攻利尼维亚城的时候就会使用，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把它们藏在自己的老巢里当看门狗。 “立刻通知矮人炮兵，告诉他们不要管石像鬼，继续炮击！” 既然是低配版的垃圾货，那维克多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连乌兹南送给他的黑魔法生物都放出来了，说明金并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 “我们还要不要撤退了？”一旁的军官们已经对维克多的命令感到手足无措了。 “不需要后撤了，通知所有人，准备发动总攻。” “爵士，我觉得应该不需要了。”传令官指着要塞的大门说道。 几个身高九尺、胳膊跟小树一样粗壮的大汉，高举着铁板一样的重剑最先从寨门处冲出来。跟在他们后面的，大概是金并手下所有能动弹的土匪。 金并原本想用石像鬼做前锋扰乱维克多的阵型，结果没想到黑魔王给他的只是低配的垃圾货，被魔法师的光球打几下就变成了碎石块。 可是金并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最后的反击已经开始，这时候停下来他深知自己肯定是活不过今晚了。 “兄弟们，决战的时候到了，砍下金并脑袋的，就是寂静森林的男爵！”维克多高声喊道。 矮人们也不再发炮了，他们只是拖着大炮拼命地往后跑，省得在混战中有杀红了眼的士兵直接丢起他们砸向敌人，或是干脆抱上一桶火药去和敌人同归于尽。 抡着重剑的巨汉在最前面，剑锋掠过之处，尽是一片断肢烂肉，但这并不影响王国的士兵们继续前赴后继的进攻。 骑士头衔就足够让他们一家三代人脱离农民的日子，而砍下金并脑袋的人，则能从此步入老爷们的世界。 更何况，这些士兵里很多都是生活在这附近的农民，仔细数起来，每个人都有家人和朋友在金并的劫掠中蒙受损失或是丢掉性命。 财富使人疯狂，仇恨也使人疯狂；当仇恨加上财富，那就是狂上加狂。 维克多这次没脑袋一充血就跟着士兵们全都扑上去，因为他没有在疯狂的人群中看到金并的影子。 不对，这个土匪头子还有后手！ 维克多立刻集中起五十名骑士，不等到金并现身，他绝不允许他们参加战斗。 “克罗南，能不能让你的动物们帮帮忙？”维克多看向克罗南。 此时前线需要支援，而维克多自己却又不能上场，现在身边仅剩的战斗力，就是没有跟着奥利一起离开的克罗南了。 “好吧，我会让野猪和犀牛帮你们引开那些大块头，不过我得替他们要点儿你们喂马的那种草。” “等你回来，你可以随便拿。”维克多惊讶于克罗南竟然如此好满足，不过是些喂马的大麦而已，他想要多少都没问题。 很快，一名骑兵带着求援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了维克多的面前。 “在东面，金并要从东面逃走了！” “去东面，不能让奥利一个人把功劳全抢去！” 维克多在心里暗暗佩服那个女匪的安排：在包围要塞时，她特别指出不能全部围起来，要在其中一面留下一个守备相对薄弱的缺口，引诱金并朝那里突围；同时要在外围再留下一支埋伏好的精兵，等到金并突围之后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招叫“围师必缺”，是来自遥远之地的一本禁书中所记载的战术。 包围圈的漏洞会使金并的大部分手下心存幻想而不愿死战，毕竟人的求生欲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而最后的伏击则是应对金并的死忠，确保他们想鱼死网破的时候，撞上的是墙而非绳网。 将敌人不断分化，使之难以形成合力，是这一策略的核心。 女匪说这为了是还债，还她在双子河边杀了他朋友的债；她说她没法用她的命还了，但至少可以用那些无辜的士兵的命来还。 维克多原本不愿意相信她的话，但奥利认为这一方案从战术上可行，并且以她同为女人的直觉觉得，她不会为了金并骗他们。 所以奥利干脆自告奋勇，带着一直跟随着她的老猎户，悄悄地埋伏在要塞的东面。 ...... 正当金并和他最亲信的喽啰们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时候，从树林隐秘处突然抛出来的锁链和绳网却将他们再次困住。 老猎户们在森林里打了一辈子猎，伏击人和伏击野猪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对付人有时候甚至还更简单一些，毕竟人的感官没有野猪那么灵敏，而且还比趴在地上的野猪目标更大。 冷箭从树丛中飞来，几乎每箭都能准确的射穿一个土匪的胸膛。 为了让金并无处可逃，奥利故意等到他的队伍中段走进伏击阵地之后才下令攻击，让他们受到来自前后左右和来自头顶上的致命打击，保证一个土匪都不能活着离开。 铺天盖地绳索和流矢，让金并的匪军顿时大乱，但金并依旧不甘死心。 金并怀抱着自己最后的财宝和藏宝图，大把大把地抛出去想要让奥利的手下们哄抢，然后趁乱抢出一条活路。 可从树上下去的，只有冷冰冰的箭矢，不少猎户还在上面贴心地淬了毒。 奥利和她的猎户们，对金并的钱并不感兴趣，确切地说是他们对金并的脑袋比他的钱更感兴趣。 金并本想用自己企图东山再起的本钱换命，可此时他也明白了这一次王军是要将他赶尽杀绝。 土匪们也自知投降无望，便要绝地反击。 只不过他们反击的决心刚立下，维克多就已经率领着骑士从他们身后赶到。 前有绳索和箭矢织成的死亡大网，后有钢铁和战马组成的铜墙铁壁，土匪们就像是正在被碾入石磨的稻谷，等待着即将被粉身碎骨的命运。 当背水一战的决心中，那关于胜利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时，金并的匪军就已经失去了翻盘的可能。 四散逃跑的土匪在骑士和猎人眼里，不过就是人形猎物，虽然他们同样带着武器，穿着铠甲，但他们已经不再是有威胁的战士了。 随着倒下的土匪越来越多，金并也自知山穷水尽的时候到了。 但拿起匕首放到脖子上，划开一道小口都感觉生疼；摸摸自己年轻时用过的大刀，他已经足足有二十年没再用过这东西了。 他这个时候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踏上黑魔王的贼船，他明明没有和利尼维亚争权夺利的实力，却偏偏相信黑魔王会帮他在这里称王。 金并到底不过是黑魔王喂的一条狗，用来让利尼维亚后方不稳的一颗棋子而已。 说到底，黑魔王援助了他什么呢，几尊破石头雕像，几十个被黑魔法控制的傀儡壮汉；还有一批被黑魔法改造过的铠甲，但那些是给马劳德用来配合，或者说是牵制他的。 而他送给黑魔王多少财宝呢，金并敢毫不夸张地说，黑魔王在沙漠之地投资的三个佣兵团，一半全都是他的钱！ 当然也是从利尼维亚的百姓们身上搜刮下来的血汗钱。 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王军，金并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无论如何他都已经没有活路了，想起过去对王家士兵做过的事情，自己动手可能是他最好的下场了。 只是以往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扒皮的金并在了结他自己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加的心理戏份太多了。 一个杀得浑身是血的骑士已经来到了他眼前，而他还在那里盯着自己的镀金匕首发呆。 “别别别别，我我有金子，饶我一命，这金子你拿去。”等金并回过神来，他又忘记了刚才做好的所有心理建设。 只是举起脖子上最后的那块大金盘子，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祈求宽恕。 但那个骑士只是一剑砍下了他的双手，然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谢谢啊，但我可以自己拿！” 骑士捡起地上的金盘子，用金并的披风擦了擦上面的血点子，然后就揣到自己的铠甲里，转身砍向其他的土匪。 ...... 没人知道这个在利尼维亚横行一时的悍匪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了寻找他的尸体，在战斗结束后，维克多和奥利在战场上的肉堆翻了好久。 这让他们甚至一度以为是又让金并给溜了，但好在有个猎户在尸体堆里发现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胖子。 他的双手被砍断，肠子脏器流了一地，脑袋上还插着把断斧子，被发现的时候，肚子里还有几只老鼠。 虽然模样已经难以辨认，但从他血迹斑斑的衣服来看，应该是个颇为重要的土匪头目。 而他的体型，在利尼维亚能叫得上名头的土匪里，除了金并，再难找到第二个这么胖的家伙了。 “把他的头砍下来，处理好之后先带回利尼维亚城，然后再给陛下送去。” 维克多没有活捉到金并而遗憾，因为他的劫掠，令利尼维亚多年来积攒下的财富都付之一炬。 如果他活着，好歹还可以逼他掏出点什么东西来回回血。 现在就这么让他死了，真有点儿太便宜他了。 ...... 前些天的时候，执政大臣送来了一封密信。 信里说利尼维亚城内的角斗士们最近不太安稳，已经和管理的官员发生了多起冲突，而城内仅有的军事力量只不过是消防队，所以想请维克多分兵回去支援一下。 但当时维克多正在追捕金并，自己的兵力尚且捉襟见肘。 更何况，一群流窜在丛林里的叛军分子和被关押起来的角斗士，显然也是前者更需要被优先照顾。 而且恢复角斗大会是迪纳斯王的安排，他们的角斗表演对于转移民众的注意，以及在艰难时节稳定国内秩序都有积极意义。 虽说潜在的威胁不能不排除，但贸然处理也会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会扩大事态的影响。 所以维克多希望能够把金并带回去，当着利尼维亚全城百姓和权贵们的面，在王宫前的广场上把他审判并斩首... 不过现在这样的话，把腌好的风干胖头带回去当挂件，差不多应该也有同样的效果。 在金并变成风干肉的过程中，维克多面前依然摆放着很多问题。 随着国内战争结束，大量的士兵将被遣散回家，然而他们的家里此时只有焦土和废墟。 这些强壮又有战斗经验的劳动力回到家里无地可种，又无粮可吃的话，天知道下一个金并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 他们可能不想推翻王国的统治，但他们也得填饱肚子。 维克多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一个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的王国是不能长久的。 而现在，利尼维亚城已经是国内仅有的几处净土了；王国的财政完全依靠城市的手工业和商业勉强支撑，压在他们肩上的负担也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现在需要一个办法，能够同时解决遣散后士兵的安置问题、扑灭角斗士们密谋的起义问题，还有在此过程中必须少花钱的问题。 “向陛下请示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在首都外面再建一座卫城，并且重新规划和建设利尼维亚的道路系统。” “被俘的战犯应该用劳动赎罪，而非待在监狱里浪费粮食。另外，这样大范围的工程也可以救济失去土地和家园的农民，同时为手工业者提供订单。” “至于首都里不安分的角斗士，反正工地上的工人也需要娱乐活动，把他们分散开安排到各个工地上，在士兵的监管下为工人提供免费的娱乐表演。这样顺带还可以把商人吸引来，也不能把他们打压得太狠。” 维克多一拍脑门，原来方法自己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父亲用在威尔森伯爵家族上的手段，而那个故事，比维克多在寂静森林里看到的更难以想象。 第105章 表演 迪纳斯王收到维克多的信后，批准了维克多的大部分建议。 不过他不许维克多和奥利留在利尼维亚当监工。 理由也很简单，盖房子的工地上没有敌人，把这差事交给执政大臣去办就足够了。 将两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安排在工地上看人搬砖，简直是无法饶恕的浪费。 不过在出发之前，迪纳斯王至少还算仁慈地给了他们一点休息的时间。 没错，是他们。 迪纳斯王要求维克多从国内再带回至少一千名经验丰富的战士，当做预备队顺便辅助杰拉尔德爵士维持后勤补给线。 在重新整编完利尼维亚的军队之后，迪纳斯王在瓦拉杜勒的进展颇为顺利。 国王亲自指挥的伏击战成功突破了乌兹南在废弃之地布下的防线，现在大军的前哨已经抵达了凄凉山谷，那里是通往乌兹南城堡的最后防线。 不过随着大军愈发深入瓦拉杜勒，补给线也越来越长，为了稳妥起见，迪纳斯王还是认为再从国内抽调少量精锐比较合适。 ...... 在维克多走之前，也是为了庆祝金并被成功剿灭，执政大臣在利尼维亚的大竞技场里，为维克多和所有参与这场战争的士兵们准备了一场盛大的角斗表演。 执政大臣还希望通过这场表演，向没有亲眼见到战争的市民们展示利尼维亚军力的强大。 当然，最重要的是提振一下人民的士气，以及作为他们向王国缴纳巨额赋税之后的一点点补偿。 毕竟遥远的胜利总觉得很是虚无，眼前的庆典才令人感到真实。 但维克多觉得，他们亲眼没见到战争这简直是天大的幸事。 竞技场里的战争剧和战争可根本不是一回事，起码前者连剧本都写好了，演员只需要照着演就好。 自迪纳斯王恢复角斗大会以来，大部分的角斗都是以表演和娱乐为目的，只有以处决犯人为目的的角斗才会出现真正的血流成河。 原本，执政大臣希望这次也能有同样的效果，但维克多执意坚持不许屠杀过多的战俘。 这么做倒不是因为怜悯，而是把战俘全杀了的话，王国里就找不着那么多廉价又强壮的工人来完成重建计划。 迪纳斯王也十分认同。 毕竟战争是项耗资巨大的活动，从动员至今才仅仅只过去了半年光景，原本充盈的国库就已经显露疲态。 这些事，执政大臣同样知晓。 所以他默默地点头，做出了让步。 长远的建设工程比庆典要重要得多，老人便找来更多的角斗士去扮演场上的“敌人”。 这件事原本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只需要把剧本改一下，让结局从“敌人被全部斩杀”变成“敌人非死即降”就好了。 对于那些歌手和作家们而言，只不过是小事一桩。 在暖场的歌舞和斗兽之后，高潮部分自然是代表利尼维亚战胜土匪叛军的角斗表演，民众的情绪也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女人的尖叫，少年的呐喊，甚至压过了场上的传令官们的鼓号声。 虽然大家都知道表演的结果是什么样的，但这样的庆典在近些天来沉寂的氛围中依旧不失为亮眼的调剂。 民众被压抑的热情在看台上尽情绽放，即便是坐在高台上的达官显贵们，此时也不会再谈论其他的事情。 维克多终于可以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享受半刻的清闲。 然而表演，却在观众们欢欣又狂热的掌声中，渐渐变得有些不太一样起来。 原本应该在第二个回合就败下阵来的“叛军”，坚持到了第三个回合依旧不显颓势，反倒还有几分越战越勇的势头。 执政大臣当即找来负责编排剧本的歌手，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可那个歌手早就已经吓懵了。 确切地说当他看到演出没有按照剧本来的时候，当场就昏倒在地，是执政大臣派去找他的卫兵把他从地上拖起来的。 “把我的铠甲拿来，去找修夫爵士，让他带着值班的城防队来竞技场。” 执政大臣还想搞明白为什么演出不按照剧本来的时候，维克多已经隐隐感到大事不妙。 虽然维克多知道城内有角斗士不老实的传闻，可他不敢相信这帮人能够如此大胆，竟然要在给大军的庆功会上闹这一出。 维克多实在想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毕竟在八千多名刚从战场回来的老兵之间造反，这种行为除了让他们提前见阎王以外，似乎导致不了任何后果。 但很快，维克多就知道了。 在那批被找去当“叛军”的角斗士的带领下，“叛军”竟然杀得“王军”节节败退。 观众席上民众的欢呼顷刻间停止，竞技场里如同死一般的寂静，随即低语声不断响起，然后是吵闹，最后是有的观众想要离席。 当他们走到大门的时候，才发现竞技场的大门已经被锁死，而本该在门口侍奉的门童则被钉死在墙上。 “你们能够打败金并，但胜利最终只属于黑魔王！” 竞技场中央，一个饰演“叛军”的角斗士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向着看台上高呼。 恐慌，在观众席上肆意蔓延，甚至有人传言是黑魔王已经来到了利尼维亚。 士兵们所在的席位还好一些，毕竟经历过战争之后，军官和老兵们已经能够信任彼此，最基本的纪律也能够被遵守。 很多军官虽然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们的军事素质和战场本能已经让他们集合起了自己的部队，等待着上级为他们下达指令。 维克多看到了那个家伙的脸，似乎是个兽人[1]。 真是想不到，这座竞技场里竟然还有兽人战士能够存活下来。 “让修夫爵士看好所有外围出口，不许任何人进出！” “通知萨图尔男爵夫人，立刻占领竞技场的武器库，把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发下去，训练用的铅剑也不例外！” “费迪南爵士，请你仔细搜索竞技场地下的每一个房间、通道和角落，发现可疑者就地处决！” “你带剩下的人，去民众看台，恢复那里的秩序！”维克多又看向离他最近、并且集合起自己的队伍的军官。 他将一连串命令安排下去后，只希望现在这么做还来得及。 “大人，我需要借您的卫队用一下，情况需要立刻得到控制！”维克多对执政大臣说道。 虽然维克多已经派了男爵夫人下去占领武器库，但那更多是为了防止造反的兽人拿到它们。 如果维克多只是在看台上等着男爵夫人把武器拿上来，显然是哪道菜都赶不上了。 而此时，执政大臣的卫队就是维克多身边唯一能够立刻反应的武装力量。 然而执政大臣还在那里犹豫，“这恐怕...” “万一让陛下知道这一茬，我们就等着和金并的脑袋一起作伴去吧！”维克多的话唬住了执政大臣。 老人一听到这是掉脑袋的罪，立刻把自己的卫队交给维克多指挥。 维克多也顾不上铠甲还没穿戴整齐，随手抓起一面盾牌来就领着卫队冲下去。 不论是“叛军”还是“王军”，只要是竞技场里的活物，统统一个不留。 执政大臣卫队中的弩手居高临下，精准地狙杀竞技场中央的兽人。 维克多则带领卫队中的白骑士们来到竞技场里头，他们需要堵住各个通道口，防止叛乱的兽人逃出弩手们的射界。 拼死一战的兽人在进攻时格外疯狂，在不知何时便会被一发远处飞来的弩矢结果性命的情况下，兽人角斗士们的每一次出招都不留余力，每一次进攻都不计后果。 兽人的斧子和弯刀密集地砸向守在通道口的白骑士，它们完全不在意防守，每次攻击都用尽全力地大开大合。 通常来说，这种打法很不理智。 但当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这样一群以命相搏的兽人时，武艺精湛的骑士们也压得几乎抬不起头，只能瑟缩在盾牌后面被动挨打。 直到男爵夫人把长矛、战镰等长杆兵器拿来，骑士们才夺回主动... 叛乱最终被平定，观众席上的观众看着竞技场中央的一片狼藉不知所措。 什么“王军”和“叛军”的都已经倒在了地上，连同这场表演原本要宣扬的国威也是如此。 维克多茫然地看着周围，他能够感受到那种从人群的眼神里传达出来的慌乱和期盼，无论如何必须要说些什么，不然这场闹剧会彻底毁掉利尼维亚的意志。 “各位利尼维亚的公民们，请大家不要慌，这也是庆典的一部分！” “刚才的一切，都是执政大臣刻意安排的，为了检验陛下特意在首都设立的特勤部队的反应能力。 “以及向大家证明，利尼维亚的军队，无论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起来拯救王国和人民于水火之中！” “你们永远可以相信利尼维亚和迪纳斯王陛下！”维克多看向了执政大臣，心里祈求上天，但愿这个老人只是年纪大胆子小，不是脑子不好使。 好在，执政大臣确实只是年纪大了一点而已，他立刻反应过来了维克多的暗示。 “是的，各位公民们。我代表陛下向各位所表现出来的临危不乱和忠诚致以崇高的敬意，因为各位的存在，我们的庆典甚至起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不仅是我们的军队，我们的人民也是同样无所畏惧，不可战胜的！” 当人群重新站起来欢呼鼓掌的时候，维克多看到执政大臣虚弱地几乎要瘫倒，好在旁边的侍臣扶住了他，才没有再出现岔子。 ...... 总算是安稳下来之后，维克多也离开了恼人的竞技场。 他打算用这点自己的时间给哥哥写封信，问问他家里的情况。 顺便告诉父亲，他要找的人他终于找到了，只不过找到的方式，有些不太对。 原本维克多不想在家信里扯别的东西，但不知怎么着，利尼维亚的事情就这样自己跑到了纸上。 他希望精灵们能够为利尼维亚人提供更多帮助，比如贷款或者是粮食，来帮利尼维亚恢复生产。 看着自己刚刚写好的信，里头那些华丽冗长的辞藻怎么看怎么别扭，这简直不像是写给家人的信，反倒像极了他小时候最不愿意看到的那种公文体。 最终他决定撕了重写一封，可写着写着，这些发生在利尼维亚的事情，却又像找妈妈的幼兽一样地重新跑回纸上。 “算了，就这样吧。”维克多无奈地摇了摇头，最近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他实在不想在咬文嚼字上浪费更多的脑子。 折好信，滴上蜡油，用自己的戒指在上头按上图章，就这样吧。 第106章 新的游侠 从瓦拉杜勒回来的征召兵们，听到陛下要让他们再回到灰烬国度都感到恐惧。 他们纷纷寻找各种门路，或是往征兵官的口袋里塞银币，或是干脆找人砸断自己的手指。 任何让自己能够逃避兵役的机会，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瓦拉杜勒的生灵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魔，要不然就是比恶魔更可怕的生物；有多少人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并活下来之后，还敢再去浪一回的？ 更重要的，他们原本接到的命令，是回国平定叛乱之后就能够卸甲归田，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 但现在，国王却又要他们拿起武器，去刀尖上舔血。 一种受到欺骗的感觉，在将士们的心底里萌生。 士兵们的这种心情，再加上来自迪纳斯王和那些大臣的压力，令维克多感到身心俱疲。 于是他找来奥利和克罗南帮忙，想问问他俩有没有啥靠谱的主意。 克罗南在会场上除了捏手指啥也不说，倒不是他不想帮忙，主要是让他这么个大字都不识一箩筐的人和一帮老油条吵架，实在是有些强人锁男了。 他倒是想把犀牛和野猪什么的带进大厅，那样的话会议在“和平”而“友好”的氛围下，肯定能顺利达成共识。 不过维克多拒绝了这一建议，利尼维亚的朝堂不是土匪窝，光靠拳头大服人是不够的，还得嘴皮子上也占理才行。 奥利倒是和维克多站在一条线上，她希望争取更多的休整时间给士兵们进行缓冲，当然也是筹备新部队的整编和训练。 只不过这一主张也不出意外地被大臣们拒绝。 他们之间甚至一度要爆发争吵。 因为朝廷大臣们的建议同样让奥利无法接受，大臣们完全忽视士兵的诉求，用严刑峻法威胁不服从的士兵，警告他们抗命的下场。 奥利认为按照这一主张，法令颁布的当天晚上就会有士兵发生哗变。 这些一直留在朝中的大臣对外面的战斗一无所知，他们对瓦拉杜勒的危险也一无所知。 在剿匪中大获全胜的士兵，不代表他们在瓦拉杜勒也能获胜。 会议的气氛变得越来越“亲切”，发言双方对彼此的家人表达了“诚挚的问候”，对与会众人的品性进行了“充分的赞扬”。 然后，讨论的问题就从“怎样向瓦拉杜勒增兵”变成了“精灵女人能不能带领利尼维亚的大军”... 就在会议的进程愈发不可控的时候，一个老猎户闯进了大厅里。 “大人，请让我们去吧，我们总共有八百多人，都是在银像森林和寂静森林里打了一辈子猎，或是守了一辈子林的老猎手。现在林子里太平了，不再需要我们了，更何况年轻人也有年轻人该做的事，就让我们这些老骨头替他们去吧。” 奥利看向维克多，这简直是绝佳的替代方案！ 老猎户们无论巡林还是狩猎，都会有固定的小队长期合作，几十年配合出来的默契，甚至还要远超战前集训那几个月的磨合。 除了他们的体力比起年轻人略有劣势以外，老猎户的经验、技巧，都比那些年轻人强太多了。这样连战前集训都可以省掉，多余的时间和经费就能够用来为他们筹集更好的装备。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很多人是奥利从战争一开始就招募来的，指战员之间也产生了对彼此的信任，这是最难得。 “那就这么定了！”趁着大臣们还没从有人敢闯会议大厅的错愕中回过神来，维克多立刻拍桌子下决定。 “...” “请问你还能在利尼维亚境内找到另一支，既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还有高昂的战斗意志的队伍吗？”维克多看到还有大臣想表达反对，立刻堵死了他的话。 “爵士，我是说...”那个大臣用手指着闯进了来的老猎户，脸上露出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我觉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打击将士们的请战情绪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除非您愿意以身作则，为利尼维亚也做出相应的贡献。”奥利把上身往前探了探，盯着那个大臣说道。 “我是说这位勇敢的人说得好，说得很好。对没错，我们都是在为利尼维亚做各自力所能及的贡献，我愿意再提供一百套半身甲支援前线。”大臣立刻尴尬地改变话头，不再冒犯士兵之间的事情。 “我的情报官已经找到了向兽人泄密的间谍，但她只是个下水道里的小女孩儿，不是这件事的真凶，不过我们还是从她那里获悉了一些情报。”执政大臣就将会议引入下一个值得关注的话题中。 眼下王国的事务繁多，他们再也不可能像原来一样喝喝茶、吵吵架就悠哉游哉地浪费一个上午了。 当然，这种议题和维克多他们就没有关系了。 他们是国王的将领，他们要操心的是要如何让老猎户们变成一支符合国王要求的军队，然后再把他们带回去。 陛下的要求是承担侧翼守备和战场支援任务，同时还必须是一支精兵劲旅精兵劲旅。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必然要求士兵训练有素且斗志昂扬，同时装备也不能落下。 老猎户们丰富的经验甚至能与王家神射手们相媲美，甚至相当多的护林人年轻时就是优秀的王家神射手，退役后被领主返聘到林子里做护林人。 斗志昂扬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能在利尼维亚境内找到的最昂扬的人了。剩下的不能说是消极怠工吧，也只能说是赶鸭子上架。” 维克多耸耸肩，他只能保持这样的乐观了。奥利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她立刻扭过头去把自己的嘴挡住。 那现在就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精良的装备。 维克多记得父亲在暮光森林里种起了红豆杉，那种树的木材也是用来做弓的上品；而铠甲问题，会议上和他们争论的大臣承诺了一百套半身甲，这不就完美解决了嘛。 “你是想让老人家们都累死在路上嘛？”奥利反问道。 奥利比维克多更清楚老兵们的体力，他们在体力上输于青年人是无可改变的事实，现在再让他们顶着二十斤重的铁皮，怕是跑不了二里路就得要了他们的命。 这样就让部队失去了战场支援所必需的机动性。 既然陛下需要一支承担战场支援和侧翼守备任务的部队，那就是说他们大概率不会和最强大的敌人正面接触。 既然如此，奥利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 “长弓手们不需要装备任何铠甲，最多带一顶遮阳用的木盔，一件防风用的斗篷就够，尽可能地减少负担以保证实现任务所必需的机动性。” “你别开玩笑了，我父亲的奥术弓箭手都穿着铠甲，他们可是会魔法的弓箭手！”对于不穿铠甲上战场，维克多简直无法想象，“再说了，万一他们不得不和敌人肉搏怎么办？” 激烈的战场上，已经被铁皮裹在里头的骑士甚至还觉得自己的铠甲太少，一顶木盔加个斗篷，那不跟裸奔一样嘛！ 奥利点点头，“奥术弓箭手是暮光森林里唯一的正规军，这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是得再在弓箭上再下点儿功夫，让中了箭不可能活着走到射手身前。” 现在教他们魔法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把小创口变成致命伤，除了魔法还有一种办法。而这种办法奥利早在银像森林里就很常用了——淬毒箭。 “你是想按照银像森林里的精灵游侠来武装他们吗？”维克多问道。 斯图尔特、希尔达、史丹佛...明明他们每个人都是那么特别，为什么我还能从这些人类身上看到他们的影子呢，就好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对。” 第107章 凄凉山谷(上) 在瓦拉杜勒腹地，有一处被獠牙般的群山怀抱的谷地，四周的群山宛若地狱巨兽的利齿，谷底碎裂的大抵好像巨兽咆哮时开裂的皮肤。 而时不时迸出的熔岩，就是这头地狱巨兽从伤口中流淌的鲜血。 在利尼维亚先民的口中，他们将此地视为某头上古神兽被地狱吞噬之地，这群山与峡谷，便是神兽头颅最后尚未被淹没的遗骸。 先民们看到即便是连牙齿都伟岸如山的神物尚且逃不出这片土地，更何况高不足两米，重不过百斤的区区人类。 这种由心底诞生的凄凉之感，便是“凄凉山谷”地名的由来。 “都是些传说而已，这里现在只有冒泡的热泉，正好让将士们休整一下，顺便等杰拉尔德的下一批补给。”迪纳斯王站在山头上，向四周仔细眺望。 “或许我们能一鼓作气把乌兹南带回来！”迪纳斯王补充道。 这里地势险要，又扼守黑暗塔、万魔殿和黑城堡三方势力的交界地带。 以乌兹南的脑子，应该不会忽视这里才对。 但迪纳斯王的前哨却在这里没有发现任何布防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乌兹南完全放弃了对这处兵家要地的守卫，龟缩在他的黑暗塔里，好让自己多苟延残喘几日。 也可能是乌兹南没有足够的兵力了。 毕竟跟随乌兹南离开利尼维亚的，只有区区百来个死灵法师和侍从仆役。 而就算乌兹南去万魔殿和黑暗骑士团借来的士兵，这也并非没有代价... “南面的群山之后，就是万魔殿，需不需要也派一队人马去火焰坑那里监视着摩洛克的动静儿？”马格努斯大法师好不容易才跟上迪纳斯王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指着远处群山之中的一片暗红。 “也好，另外告诉杰拉尔德，哦对了，我该把这活儿给维克多那小子的。算了，你一起告诉杰拉尔德吧，让维克多注意着点儿北边儿的黑城堡。” 迪纳斯王现在也变得谨慎起来。 此前迪纳斯王一直以为他的那位老朋友只是个天赋异禀的魔法师，因而极大地低估了他在军事上的造诣。 这种过分的轻敌让他们刚进入瓦拉杜勒就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但现在，迪纳斯王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不过迪纳斯王的战略也不能太谨慎。 从利尼维亚送来的报告来看，金并叛乱的背后就证明了乌兹南在文明世界里依然具有相当的影响力。 所以利尼维亚平定乌兹南叛乱的行动必须果决，否则将会令世人看到她的软弱。 乌兹南勾结金并让迪纳斯王颇感意外，但令迪纳斯王意外的仅仅是乌兹南会和金并这种货色搭上线；毕竟乌兹南在王国深耕那么多年，没留下些眼线心腹什么的会让迪纳斯王感到更奇怪。 也是这因为这个原因，迪纳斯王不希望战争拖得太久而再生变故，所以他在战略上必须速战速决；但为了实现迅速战胜乌兹南的战略目标，在战术上又必须足够谨慎。 在这样的策略指导下，尽管迪纳斯王命令大部队进入山谷中休整，并在营地周边布满了岗哨，凄凉山谷的每个主要的山头上都有至少一个独立中队在执勤。 独立中队是迪纳斯王精简战斗编制后的产物，一支由骑士小队、奥术师小队和火枪手或掷弹兵小队组成的战术编队。 队长都是从军中优秀的基层士兵中选拔出来的，有权力独立指挥中队完成上级安排的各项任务，并且可以呼叫火炮的支援。 再往内，是迪纳斯王从贵族们手中收拢起来的其他精锐部队。 包括更多的独立中队和重装步兵团，他们是军团的主干，也是日后王家常备军的雏形。 另外，矮人炮兵、北境佣兵等不属于利尼维亚常设编制的部队也在此地。 迪纳斯王从贵族们手中收回了所有的指挥权，这些部队现在全部服从统一的指挥，极大地提高了他们的组织度和纪律性，避免再出现当初混乱的场面。 而整个营地的核心，则是利尼维亚的贵族和白骑士组成的重装骑兵集团，他们是整支军团的核心，也是国王手中最精锐的机动力量。 无论敌人从任何方向攻击，他们都能够迅速地赶到前线，对敌人给予有力地回击，为大部队争取反应的时间。 以乌兹南的智力，不可能想不到要在这里和他来一场决战。 但既然此地一没有伏兵，二也不见恶魔和黑骑士主力军团的影子；迪纳斯王判断乌兹南最有可能发动的攻势就是偷袭。 带领着四十名白骑士再绕着山谷走了一遭之后，迪纳斯王确信自己的部署是万无一失的。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哪个方向漏下，不论乌兹南的大军从山谷外的任何一个方向出现，他都能够在敌人到来之前集结起三分之二的队伍来应敌。 不过即便如此，哪怕迪纳斯王觉得自己的部署已经找不到任何纰漏，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担忧。 他们的对手可是乌兹南啊。 他能无视一支即将杀到他面前的而无动于衷吗？ 还是说，他的心里也害怕了，所以就想放弃抵抗换取宽恕？ 但还是不对，他可是乌兹南啊！ “算了他娘的，睡觉！”想到后半夜也没想明白的迪纳斯王干脆放弃了思考，扯过行军床上的毛毯就往身上一裹。 “等等！” 迪纳斯王几乎是咆哮着从行军床爬起来，惊得门口值夜的卫士还以为是帐篷里进了刺客。 “还有一个方向！”迪纳斯王疯了似的跑到地图前，“快把所有人叫醒，让所有部队主官归位，把大法师也给我叫来！” 迪纳斯王看着地图，用手慢慢指向下午将士们泡温泉的那个池子。 “里面啊，是里面啊！” 这里是瓦拉杜勒，能活在岩浆里的生物，可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迪纳斯王以利尼维亚人的思维，想到了所有可能的进攻方案，但那不过是利尼维亚人的进攻方案而已。 瓦拉杜勒和利尼维亚是两个世界！ 如果有恶魔生物从凄凉山谷中央的熔岩坑里爬出来，那么利尼维亚军团就必须向外撤离，借助周围的山势重新构筑向内的防线抵御这些家伙。 但这样的话，利尼维亚军团向外的一侧，反倒变得无险可守。 假若此时，不对。 如果是乌兹南出手的话，他一定会在外围再部署另一支部队，与内部的敌人里应外合。 到时候，利尼维亚军团就会被夹击在狭窄的环形山脉上，还可能会被断成若干节... “快，带人再去温泉那儿的熔岩坑！”正在迪纳斯王向他的部下下达命令的时候，熔岩坑的方向传来地裂般的响动。 那里的熔岩被莫名抽吸上来，在空中倒卷凝聚，吸附着地上散落的碎石，在温泉中冷却成一尊尊布满结核的巨人。 岩石是它们的骨肉，岩浆是它们的血液，黑魔法则是它们的灵魂。 这哪里是什么生物，这简直就是怪物！ 该来的，终究不会缺席。 “不能撤出山谷，向山谷外加派巡逻队，扩大搜索范围，我们没侦查到的地方一定有乌兹南的部队！”迪纳斯王极力保持冷静，部署着应对的策略。 “快去找马格努斯，让他把维克多留下的法卷拿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迪纳斯王把神圣秩序的白骑士们留在了最中央。 他们是王国最精锐的战士，不至于被突如其来的敌人吓到不知所措。 白骑士们在发现敌情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热泉池附近集合。 都说坚固的堡垒要从内部攻克，乌兹南这招来得确实够狠。 但迪纳斯王也不打算顺着乌兹南设好的套一头扎进去，他命令白骑士就地构筑防御阵地，把敌人压制在它们的出生点。 同时外围的士兵加强向外的戒备，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在迪纳斯王的带领下，白骑士们战斗得不可谓不英勇，但铁剑终究砍不动岩石——白骑士的铁剑只能在岩石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子。 即便是能砍透熔岩巨人的岩石皮肤，他们的长剑也会被巨人的岩浆血液熔成铁水。而白骑士们只要稍有个躲闪不及，就会在巨人的石拳下变成肉泥。 这样悬殊的战斗中，白骑士最多只能凭借灵活的技巧和默契的配合，以及远多于熔岩巨人的数量将它们拖延在热泉附近。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因为迪纳斯王原本的计划就是让神圣秩序拖住这些家伙，替马格努斯大法师打开尼乌斯的卷轴争取点时间。 尼乌斯的三张法术卷轴已经分别在冰雪山脉和废弃之地用掉了两张。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张高阶法卷。 这高阶法卷十分滴珍贵。 迪纳斯王和马格努斯原本觉得应该要在对付乌兹南的时候再用上这玩意儿。 然而眼下的情形，却让迪纳斯王不得不用。否则，他们可能连走到乌兹南面前的机会都没有了。 “陛下，请您往后退一下。” 马格努斯大法师看到迪纳斯王如此靠前，显然有些不太敢使用这个东西。 “给我放，老子又不是没长腿！”迪纳斯王当然也想脱身，但就在他回话的空档，熔岩巨人的大手一把薅过来，差点儿把他脑袋掀了去。 马格努斯默念咒语，将法卷抛上天空，静待流星火雨的降临。 但是，那雨，好像不下了。 落在地上的羊皮纸反而开始逐渐发光发热，并如落入火中似得燃烧起来。 一束刺眼的光芒从裂隙中跃出，附近几乎半数的人都被强光闪到暂时失明。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这其中也包括迪纳斯王。 “我也不知...”马格努斯大法师只好如实回答。 炼制法卷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要想把魔力封装进某个物品里很容易，但想要它长久地保存又不流失则很困难。 而若是将狂暴、又极具攻击性的魔法稳定地封装进卷轴里，使之能够成为战场上的杀人利器，则更是难上加难。 尼乌斯是这个世界上炼制法卷的顶级大师，只有他才能如流水线般生产出完美无缺的高阶法卷。 不过对于其他人嘛，雅拉之所以认为她可以用中阶法卷偿还高阶法卷，就是因为包括精灵在内，能够炼制中阶法卷的法师也是屈指可数的。 当年的艾瑞戴尔大法师艾克曼算一个，乌兹南也算一个，他们是除了乌兹南以外唯二能够完美炼制中阶法卷的法师。 作为乌兹南继任者的马格努斯，说来也惭愧，他年轻时尼乌斯曾向他抛来橄榄枝，但最后因为自觉难以学会这门奥术，才转而跟随乌兹南进修黑魔法的。 所以高阶卷轴的技术，对于马格努斯大法师而言，同样完全超出了他的知识领域。 没等马格努斯说完，法卷中跃起的光球也在从大地之中攫取力量。 无数液柱冲破了大地，难以估量的岩浆被吸到空中，将天空渲染成炽热的红色。 滚烫的岩浆柱如同伞骨一般，被半空中的光球所吸引，并在那里慢慢凝聚出人形。 第108章 凄凉山谷(中) 这一幕甚至能够被外围的士兵们看到，北境佣兵们纷纷下跪，他们以为那就是传说中的炎神降世。 至于最外围的哨兵，他们甚至都顾不上搜索外面的敌人，也跟着转头看向那团光球。 因为那颗从卷轴中升起的火球，甚至比太阳还要明亮！ 当热泉口附近最后一滴熔岩被抽干，光球四周的光芒也散去，落地只剩一个被烈火包裹的人形。 乌兹南埋伏在此地的熔岩傀儡见状，也不再继续享受锤肉饼游戏的乐趣，黑魔法是它们的灵魂——它们也是有思想有意识的生灵。 熔岩傀儡知道哪个敌人对它们威胁更大。 巨人挥舞着它们的重拳，狠狠地砸向刚刚诞生的火人。 它们石磨大小的拳头落在地上就能捶出一掌深的坑，一拳将火人打散了人形。 但火人的身体本就是由岩浆和烈火组成的，液体和火焰又没有固定的形状。 挨下这一拳后，火人不过是化作一团光球，顺着熔岩傀儡的石拳和臂膀掠过它的身体，然后在巨人的背后重新组成人形而已。 当火人的身体穿过那个熔岩傀儡时，巨人岩石组成的皮肤已经通红发亮，内部包裹的岩浆血液也在淅淅沥沥得往外流淌。 凄厉得哀嚎回荡在整个山谷里，火人的温度比熔岩还要炽热，即便是熔岩巨人都会被烫伤。 但战斗，还远远没完。 被灼伤的巨人挥起另一只拳头，趁着胳膊被熔成流态，干脆直接一拳头砸下半截身子。 反正岩浆是它们的血液，岩石是它们的骨肉。熔岩巨人能够就地收集更多的碎石重组它们的身体，只要它们体内还有足够多的岩浆可以为那些石头塑形就可以。 “留下那些最有经验的奥术法师，剩下的人跟我去东面！”迪纳斯王拍着马格努斯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出神。 顺着迪纳斯王眼神的方向，东边的哨兵已经在山上点燃了烽烟。 果然如迪纳斯王预料的一样，乌兹南就是想要里应外合，把他们困死在凄凉山谷的环山里。 “陛下，南面也有烽烟！”一个白骑士也跟着指向了南边。 “还有北面！” ...... 在凄凉山谷的外面，乌兹南用水晶监视着这里的一切。 为了彻底战胜他的老朋友，他也派出了他的学生们来参与这场战斗——曾经那些利尼维亚最优秀的黑魔法师，现在是黑暗塔里最令人胆寒的死灵法师。 他们和他们的亡者大军正在山谷的东面，不仅是人类的尸骸、精灵的尸骸，甚至连恶魔的尸骸都在其中。 南面，是摩洛克的恶魔军团，至少二十个领主领着他们的部众，因为乌兹南和摩洛克的契约，也因为他们与利尼维亚人之间的恩怨。 而北面，则是黑暗骑士团。 内有熔岩巨人、外有三路大军，乌兹南实在想不到迪纳斯还能怎么翻盘。 除了西面不可攀登的悬崖峭壁，乌兹南在每个方向都布下了重兵，并将战场交给马拉加尔指挥。。 比起这些凡人的争斗，黑魔王觉得他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比如找某位早已被封印起来的邪神叙叙旧。 ...... “这东西靠得住吗？”迪纳斯王接到外围的敌袭报告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那些熔岩巨人确实都是些厉害的家伙，虽说只有八个，但它们不知疲倦又几乎不可撼动，足以抵得上一支八千人的军队。 从法卷里召唤出来的那个火人虽然同样强大，可在它们的面前却显得十分渺小。 “这是尼乌斯的东西，不会比乌兹南的差！”在法术方面，马格努斯大法师比迪纳斯王更了解他的老同事们。 尼乌斯单打独斗确实不是乌兹南的对手。 确切地说单论格斗能力，乌兹南在黑魔法上的造诣已经快要达到比肩神明的程度了，几乎不可能有哪位现世的法师敢妄言自己面对他时有三成胜算。 但要说制造魔法宝物，两个乌兹南加起来也比不上二十年前的尼乌斯。 “那就交给这位火兄弟了，白骑士，我们去会会那些叛国者！” 迪纳斯王翻身跨上战马，带领着集结好的神圣秩序和贵族军团朝东面冲去。 无论乌兹南究竟派来了几路大军，这支联军的核心必然是他的嫡系。 黑暗骑士团在利尼维亚城保卫战已经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如果他们倾巢而出，就意味着杰拉尔德爵士也能对黑城堡直捣黄龙。 布莱克本虽然想要找利尼维亚复仇，但他还不至于蠢到把自己捆上乌兹南的战车，甘愿做他的马前卒和炮灰。 而摩洛克的那一支军队也同样不会全力以赴。 从废弃之地抓获的俘虏口中得知，恶魔军团的参与似乎只是乌兹南和万魔殿之间的一次交易。 很多恶魔领主并不愿意为乌兹南卖命。 它们加入战争的唯一动机，是乌兹南许诺满足它们对鲜血和杀戮的渴望。 恶魔们视乌兹南为商人，用血钱从他手中购买杀戮的欢愉。 与之相对的，乌兹南在指挥它们的时候，也从未将它们视作“人”。在乌兹南眼里，从万魔殿雇来的恶魔不过是些工具罢了。 而且还是不用在乎它们死活的那种，反正万魔殿的呆瓜又搞不明白矮人王国那套复杂的佣兵酬金系统，连马拉加尔都能在账本上把它们耍得团团转。 只要能够击溃乌兹南的嫡系军团，虽说黑暗骑士团和万魔殿的恶魔不会立刻瓦解掉——仇恨和对杀戮的渴望驱动着他们参与这场战争，乌兹南只不过是利用了这一点而已。 但失去了乌兹南的联系和粘合，黑暗骑士团和万魔殿是无法合作形成统一战线的，到时候迪纳斯王只需要各个击破就可以了。 当然，以上战术安排的前提，是尼乌斯变出来的那位火焰兄弟能够拖住熔岩巨人。 如果不能，利尼维亚的军队无法同时面对那么多方向的强敌... 然而纵使迪纳斯王规划地再好，这场战斗也终归是由每一个中队，每一名士兵来实现的。 在士兵们当中，因为信息差异和沟通不畅，他们需要更大的勇气来执行国王的命令。 “别他妈抖了，怂货！”带队的骑士一拳砸在颤抖的火枪手的脸上，顺便警告那些同样蹲在地上起不来的奥术师们... 凄凉山脉以东的开阔平地上，灰烬般的土地已经被骸骨填满。 更令人难受的是，这些骸骨都是活的，还都想要了他们的命。 人类的骸骨、恶魔的骸骨，甚至是数千年的精灵骸骨，和一些已经久远到不知是什么种族的骸骨。 它们或还粘连着些腐肉，或就像幽灵一样半浮在空中，哪怕是地狱也不该有这种场景出现。 这简直是对世界上一切神明的亵渎，亡者不死，存者不生。它们羞辱了地狱，更玷污了人间。 如果尼乌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骄傲地高喊他是对的，黑魔法就是一种不应该被允许存在的事物！ 但他不在这，迪纳斯王的耳朵根可以清净一会儿。 “开炮！” 待骷髅海进入射程三分之二处时，迪纳斯王的炮兵队便立刻全线开火，让硫磺和硝石将这些东西变回它们本来的样子。 这样密集的骷髅海倒也不需要瞄得多么精准，反正一炮下去就是一朵碎骨组成的浪花。 乌兹南的死灵法师们操控着规模空前的骷髅海，不过这片海却不怎么结实，也不怎么聪明。 很快，迪纳斯王就意识到了，这片骷髅海根本不需要太结实，也用不着有智慧。 骷髅海是由死去的尸骸组成的，它们本就是已死之物，再杀一遍又能有什么用呢？ 一炮下去不过是把骸骨掀翻上天，最多摔下来断掉几根骨头。 可这些东西是被黑魔法驱动的，它们甚至不需要腿骨也能移动，没有胳膊也一样能挥起锈迹斑驳的铁剑。 它们根本不需要完整的躯体，也不需要有什么思考。它们只是木偶，只要牵线的木偶师活着，木偶就永远不会死。 可木偶师，就是那些操纵它们的死灵法师又在哪呢？ 迪纳斯王根本找不到，负责观测目标校正弹道的炮兵军官也找不到，哪怕是视力最好的王家狙击手也不可能从数不清的骸骨中找到他们。 杀不死死灵法师，哪怕是五公寸口径“大贝沙”榴弹炮和矮人最新研发的木桶火箭，也只不过是将残缺的尸骸炸得再残缺一点儿而已，根本无法有效阻挡这些东西。 “奥术师，弹幕攻击！” “重步兵，盾墙！火枪手预备！”迪纳斯王立即下达下一步命令。 但他的侍卫长却策马跟到他身后，低声凑在他耳朵边上说道，“陛下，我们可能守不住，请您立刻撤退吧，我们能保证您安全回...” 没等他说完，迪纳斯王一拳将他揍下马去，“言退者斩！” 说罢抽出长剑，高举空中。 “动摇军心者斩，退过此线者斩！”此时溃退，就意味着利尼维亚主力军团将在此三面被围，腹背受敌。 别说尼乌斯召唤出来的火人了，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在控制住局面之后，迪纳斯王也知道，单凭强托着防线，士兵和魔法师们的体力总有耗光的时候，可骷髅海却永远不可能杀光。 所以破敌的关键，是找到躲藏在骷髅海里的死灵法师。 “把那些气球拿出来，派最好的狙击手或者神射手上去，到天上给我杀了他们！”迪纳斯王一把撸起一个传令兵，几乎让那人的双脚都离了地。 迪纳斯王说的气球，是洛扎贡城学会仿照一份矮人的机密图纸研发的一种新型侦查工具。 从地上找到死灵法师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不傻就一定会老老实实地躲在骷髅堆里；但从天上可就不一定，无论骷髅海再多，它们也叠不起来只能平铺在地面上。 只要在气球下面点上火，这东西就能慢慢膨胀，然后大到足以把人送上天的程度。 不过唯一的问题是，由于洛扎贡学会的能力有限，所以这东西现在还不太可靠，毕竟人类科技总是比矮人差了那么一截。 洛扎贡城学会造的这批气球，有三分之一会在起飞时就会爆炸。 更令人糟心的是，就算是起飞之后也不是万事大吉的，还有接近一半的气球在十分钟内也会因机械故障而失控。 所以迪纳斯王放弃了继续使用这玩意儿侦查的主意，每一个老练又勇敢的侦察兵都十分珍贵，牺牲在交通事故里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损失。 但现在，已经不是能够计较损失的时候了。 “任何人杀掉一个死灵法师，升爵一等再加两千枚金币！”迪纳斯王又追加了他的条件。 在宪兵的刺刀和国王的重赏下，几乎所有最优秀的火枪手和弓箭手都被赶上气球。 点火，爆炸，地上的士兵们立刻擦干净黏糊糊的血迹和气球的碎片，然后换上下一台... 在一片火海中依旧有数百只气球得以升空，它们之中很多在十分钟内也会坠毁，但十分钟后，还是有超过三百架气球飞到了迪纳斯王的头顶上。 然而飞在天上的人根本没时间欢庆，因为死灵法师操控的骷髅海，现在就在他们的面前。 重装步兵拼命地抵在盾牌后面，后面的人紧紧拥住前面同伴的背，只为了挡住潮水般涌来的骷髅海。 在步兵们身后，没有登上气球的火枪手不知疲倦地全力开火，有的奥术师手中的法杖甚至因过度使用而出现了裂隙。 只是骷髅海的数量，实在是超乎他们的想象。 为了这场战斗，乌兹南让他的学生几乎收集了自瓦拉杜勒诞生以来所有死在这里的骸骨。当然实际抛尸于此的人还有更多，但这已经是死灵法师们能够操作的上限了。 很快，利尼维亚的防线开始出现缺口，确切地说也不能是缺口。因为那里的士兵暂时还活着，只不过他们被更多的骷髅所淹没。 前面的骷髅冲不过盾墙，便被后面的骷髅压到盾墙脚下，硬生生地叠了个台子越过了重装步兵们组成的防线。 “白骑士，跟我上！” 第109章 腐芯镇反击 原本维克多想让克罗南也一起加入队伍，但那个壮汉态度极其坚决地表示他绝对不去。 克罗南在林子里啃果子啃得舒舒服服的，干嘛跑到瓦拉杜勒去冒险，很赚钱吗？ 不对，克罗南也从来不需要钱，是很舒服吗？ 答案当然是不舒服，而且还可能很不舒服。 所以克罗南当即往吊床一躺，小腿一翘，叼着根小树枝子唱起了小调。 “但愿你们是对的吧，大英雄们，希望你们真得能救得了这个世界！” ...... 尽管克罗南的话令维克多感到难受，他还是再一次越过冰雪山脉，在迪纳斯王驻扎凄凉山谷的同时，维克多又回到了这个一点都不欢迎他的瓦拉杜勒。 杰拉尔德爵士选择灯芯镇作为自己的指挥所，这里曾是连接南港和黑城堡的国王大道上的倒数第二座城市。 地处灰烬般的瓦拉杜勒中，她就如同漆黑长夜中的孤灯，为远行的探索者和守卫者提供最后的补给和希望。 不过那些事，在黑暗骑士团脱离利尼维亚的统治之后，就都变成了过去式。 现在的灯芯镇，与其说是灯芯镇，不如改名叫“腐芯镇”更合适。 看着街道上生满绿色锈迹的铜路灯，还有两旁破败不堪的紫瓦砖房，特别是城市广场上血腥的祭坛和处刑台。 维克多丝毫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利尼维亚的第四大城市... 在一辆运粮车上，维克多看到了正在盯着地图发愁的杰拉尔德爵士。 维克多叫停自己的部队，独自走上去找到爵士。 “爵士，我们总共有八百六十三名弓箭手和九十二位自愿跟随的僧侣，您有什么吩咐吗？” 杰拉尔德爵士此时正坐在一辆运粮车上盯着地图发愁，见到维克多的到来，激动地跳起来差点儿把运粮车撞翻。 最近布莱克本向腐芯镇发动进攻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为了巩固腐芯镇的防守，他必须减少运粮队的兵力，或者是减少向国王的主力部队运粮的次数。 但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前者会让运粮队更容易遭到袭击，后者会让主力部队的粮食安全更加脆弱。 杰拉尔德爵士兴奋地上前迎接维克多，“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也很抱歉你才刚回来就接到这么重的任务，不过我们现在人手很紧，所以...” “没关系，爵士，您可以直接说。” “我去护送军粮的时候，请务必守住这座镇子...” 可在看到维克多带来的士兵之后，杰拉尔德爵士的脸色逐渐变得糟糕起来。 “国内只剩下这样的士兵了吗？”爵士凑在维克多耳畔低语。 显然杰拉尔德爵士注意到了维克多带来的部队，他们既缺少铠甲，年龄又明显过于“老练”。 这令杰拉尔德爵士的心情，从看到援军时的喜悦，急速滑向了对国内和战争前景的担忧。 “请放心，爵士。他们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全都是最精锐的部队，利尼维亚国内目前情况也很好，青壮年们正在按照陛下的旨意全面恢复生产。”维克多答道。 “他们都是护林人和退役的神射手，奥利还为他们购买了艾瑞戴尔出产的紫衫木长弓，并教会了他们淬毒箭的技法。”见到杰拉尔德爵士依旧难以掩饰不相信的表情，维克多继续补充道。 “那好吧，祝你顺利。”杰拉尔德爵士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披风，转身跨上自己的战马。 “对了，这是地图，还有我的标记，我会把我最好的斥候分队给你留下，他们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杰拉尔德爵士在马背上朝维克多挥了挥手，说罢便驱马加入启程的队伍。 维克多从士兵们的口中听到传言，迪纳斯王似乎要在凄凉山谷发动一场大战。 尽管维克多不知道迪纳斯王具体的作战计划，但他记得那里几乎是瓦拉杜勒的心脏，占领那片山谷对取得战争胜利确实具有非同小可的意义。 而大战往往也意味着远超平常的物资消耗，所以杰拉尔德爵士这么着急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那些事情不是他该操心的，现在他的任务是守好这座中转站。 维克多拿起腐芯镇的地图，看见上头到处都是爵士勾勾画画的痕迹。 特别是腐芯镇外的公园和墓地，两个显眼的大红圆圈最先吸引了维克多的注意。 “我们派人去这两处找过很多次，始终没有发现存在什么防御的漏洞，但只要布莱克本一对腐芯镇发动进攻，这两处就一定会出现敌人。”斥候队长注意到了维克多的疑惑，向他解释道。 “所以你们是怎么应对的？”维克多看向斥候队长。 “我们选择了收缩防线”，斥候队长指着城市中心的广场说道，“爵士命令六门电磁炮全部隐蔽在广场附近的房子里，以此为中心构筑防御阵地，镇子的近郊只有斥候不定期巡逻。” “那布莱克本进攻时，你们岂不是连外围阵地都没有，首战即决战？”奥利在一旁也感到诧异。 “理论上来讲是的。”斥候队长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这不太像杰拉尔德爵士的风格。” “是的，维克多爵士。但我们兵力不足”，虽然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个坏消息，可斥候队长的语气里却没有太悲观。 因为从以往的战斗来看，利尼维亚的主力对敌人形成了有效的压制，这让黑城堡和万魔殿的大部分力量都被牵制在陛下率领的部队附近。 所以在利尼维亚的兵力捉襟见肘的同时，黑城堡和万魔殿也腾不出手来对付利尼维亚的辎重部队。 毕竟杰拉尔德爵士的辎重部队同样是块硬骨头。 维克多认为这一想法很有道理，但奥利却抓着头发大呼不妙。 “乌兹南能够想到在雇佣沙地游民牵制战锤要塞，雇佣金并扰乱利尼维亚，你们为什么觉得他会对利尼维亚铺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补给线视而不见？” “黑城堡在北边儿，可凄凉山谷在南边！”奥利看着他俩还没反应，就继续说道，“如果会战在凄凉山谷打得起来，那说明粮道早就被打穿了！” “现在粮道畅通，并不能说明你们的主力压制住了敌人，这只能说明乌兹南想让你们的前往凄凉山谷，故意没有阻拦你们前进的脚步，然后等着在那里把你们一锅端！” “可你怎么能知道？”斥候队长对于奥利这种悲观的想法感到不解。 因为自从迪纳斯王在废弃之地重整部队之后，利尼维亚的军队在瓦拉杜勒的前进一直都是凯歌高奏。 虽说也遇到了些许抵抗，但陛下的... 越想，斥候队长也开始后背发凉。 包括迪纳斯王在内，利尼维亚的军队在接连不断的胜利中，似乎对眼前的形势有些盲目乐观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维克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很简单啊，在银橡森林里土匪就是这么对付那些骄傲的贵族少爷的。先佯装示弱，再把他们诱骗到提前侦查好的战场，在局部集合优势兵力重点打击，一小伙土匪甚至就能抓住个伯爵家的嫡子。” 奥利对他们看不出乌兹南的这一伎俩感到更加疑惑。 “我是说，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我是乌兹南，而我又知道迪纳斯王陛下是位很自信的国王和统帅，那么我就会选择这种打法。”奥利尽可能用不太冒犯的语气解释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 维克多趴在地图上，他非常确定现在把这个消息送给迪纳斯王肯定是来不及了，“我们也得干一票大的，攻其必救才能替陛下解围！” “维克多爵士，你是认真的吗？”斥候队长看到了维克多手指的地方，那是布莱克本的老巢黑城堡。 “你没有足够的勇气么？”维克多抬头看向杰拉尔德爵士留下的斥候队长。 “勇气和找死是两回事。”斥候队长憋得满脸通红地为自己辩解。 “如果三家大军真的在凄凉山谷合围陛下的主力，除了这招以外，恐怕也没有其它办法让他们的包围圈自行解体了。”这么大胆的计划，其实奥利心里也没底，但至少这还算是个计划，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若是迪纳斯王的大军在凄凉山谷被全歼... 据说恶魔喜欢从俘虏身上扯下肉来生吃；死灵法师则喜欢用活人练习黑魔法；被黑骑士们捉去死得还能痛快点儿，最多就是在绳子上挂个十来分钟。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一次俘虏，三种享受，三倍的快乐，没人乐意拥有。 ...... 在斥候队长押送辎重转移的同时，维克多和奥利立刻带领部队向黑城堡方向前进。 尽管这是维克多第二次来到瓦拉杜勒，但离开腐芯镇看到的景象，还是着实令他感到震惊。 不同于其他城市周边郁郁葱葱的花园，腐芯镇的外面尽是成片的墓地。 有历次战争中牺牲将士的公墓，也有大瘟疫时期遇难平民的乱葬岗，还有恶魔的万骨坑。 在腐芯镇还没有衰落的时候，这些墓地还有专人来看管，状况尚且不至于太糟糕。 不过现在，昔日繁华的灯芯镇已经变成了衰败的废墟，还有谁会在乎她旁边埋葬的这些死人呢？ 阵亡将士的公墓和富有平民的坟冢自然就成了盗墓贼的天堂。 无数凌乱的尸骨散落在被翻开的墓穴旁，再加上不时窜出来的狗一般大小的耗子，这种场面令大多数利尼维亚士兵感到不安。 “为什么我觉得，这些土不像是从外面刨出来的？”奥利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疤痕般的墓坑说道。 “不是从外面刨出来的，难不成是尸体自己从里面刨出来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活着的时候就被埋了进去，谁会把自己的亲人活着埋进去呢？”维克多对奥利的说法很不以为意。 这里的耗子和狗一般大，说不准是它们钻进棺材里，然后觉得憋得慌就刨出来透气的呢。 这些恶心的生物都是打洞的高手，大概是觉得人类的墓穴很宽敞，就打通了当成自己的巢穴吧。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赶紧从这里离开肯定没错。”奥利又不是盗墓的行家，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认为这里有些过于奇怪。 不过奥利这么一说，让维克多也想起了他们在废弃之地时遇到的那些骷髅。 从烂泥潭里爬出来，身体明明已经腐败到没有一丝肌肉，却依旧可以战斗，甚至还能谈得上技巧。 瓦拉杜勒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小心一点儿确实没错。 这么想着，维克多还是向周围又打量了一圈，再次确定这里没有大片的烂泥潭，或是任何能够容纳足够数量完整枯骨的地方。 当然，地上那些碎骨头渣子除外。 它们已经碎的不能再碎了，维克多不相信还能有什么力量让它们重新爬起来战斗。 “前头怎么了？”就在维克多向四周张望的同时，他注意到最前面开路的暴云寺院僧人和他们石傀儡停了下来。 “石傀儡觉得附近有异常，有很沉重的怨气和剧烈波动的魔力。”骑在傀儡石人背上的僧人说道。 “怨气和魔力？” “据说有种黑魔法，能够使那些因为怨气和遗憾而死不瞑目的人复活。”暴云寺院的僧人说道，“利尼维亚曾有一位大法师也研究过这种法术，只是他没有成功，但却意外突破了一种更可怕的方向。” 僧人口中的那位法师不可能是别人，乌兹南是利尼维亚最有天赋的魔法师，也是最强大的黑巫师，除了他世上再无第二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你是说，把人和老鼠混在一起？”奥利拍了拍维克多的肩膀，示意他朝右边的坑道里看。 几只鼠面人身、尖嘴獠牙的怪物，正趴在坑道口的木桩子上死死地盯着他们，就像是在看一块肉。 那种眼神看得维克多浑身发毛，但这不过只是几只老鼠而已。 他朝最近的几个游侠施眼色，让他们悄悄地搭上箭，靠过去射死了事。 可瓦拉杜勒的老鼠，远不是它们在利尼维亚那些只能霍霍粮食的亲戚能比。 更何况，老鼠都长出人身子了，没经过黑魔法的改造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不等游侠的箭射出来，无数刺耳的鼠叫便从四周将他们包裹。 第110章 古代大墓地(上) 数以百计的大老鼠从那些敞开的墓洞里冲出来，它们向维克多的部队发动进攻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冲锋，而是饿狗看到骨头的扑食。 “全体放哨箭！”奥利立刻对游侠们下令。 哨箭是一种在箭杆上绑着哨子的箭，当它被射出时，空气擦过箭杆进入哨子中，会发出刺耳的尖啸。 猎户们通常会用这东西来标记猎物或传递信息，每个游侠身上都带了好几支这样的哨箭。 数百支哨箭一同划过空中造成的声音，足以在十几里外都能听到，而老鼠的听力又极佳，这么大的声音就它们就算不聋也得掉层皮。 但哨声落入咆哮的鼠群中，似乎只掀起了很小的波澜。 那些鼠面人身的巨鼠是鼠群的首领，只要有它们在，鼠群并不会因为噪音而散去。 可鼠人又偏偏在弓箭的射程以外，要想射杀它们除非先趟进老鼠堆里。 “放电！” 针对这一问题，维克多想到了更加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 擒贼擒不了王，那把王变成光杆儿司令不就成了嘛。 杰拉尔德爵士留下的电磁炮，对付这种密集的敌人可不是一般的好用。 超高的电压能够击穿空气，在密集的敌人堆里自动连成闪耀的电网，精彩的焰火表演之后，战场上就只剩下焦香的味道和满地的熟耗子了。 如果还能有条件在敌人脚下造滩水，虽然就看不到烧烤和烟火，不过由于水比空气更容易导电，对敌人的杀伤自然也会成倍提高。 矮人出品，也不是没有精品啊。 “但愿这东西永远别对着我。”奥利嘀咕了一句，转头就领着身旁的游侠冲过去，要在鼠人逃走之前射杀它们。 “别去！”骑在石傀儡上的僧人对奥利喊道。 坐在高处，他看到了站在地上的人看不到的东西。 鼠人们逃去的方向，是腐芯镇外最大的黑骑士公墓，而在那片墓地的深处，则散发出了紫色的幽光。 除了暮光精灵的魔法能够发出紫光外，只有黑魔法才会发出这样的颜色。 暮光精灵显然不可能跨越水晶海，又穿过大沙漠跑来这里扫墓，那这很明显就是更强大的黑魔法生物出现的标记。 然而奥利还是追出去太远了，她没有听到僧人的警告，带着几个游侠一头扎进了墓地的深处。 鼠人在前头疯狂逃窜，游侠们在后面接二连三地放箭。 终于，在最后一个鼠人即将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奥利的影子猫将它追上并扑倒。 猫果然是老鼠的天敌，一声惨叫之后鼠人的脖子就被影子猫干脆利索地咬断。 当奥利正要吹响口哨叫回她的猫时——奥利不确定这些又像人又像老鼠的东西能不能吃，她可不想在接下来的路上一直抱着一只上吐下泻的猫。 回来的却是影子猫的惨叫。 一坨肉山一样的怪物，从墓地中隐约露出轮廓，它在影子猫倒地的附近提起一条肉，整个儿得囫囵吞下，连嚼都不嚼！ 奥利错愕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她希望那东西吞下去的是被影子猫扑倒的鼠人。 但她也清楚，身后的那条长尾巴更可能是她的影子猫。 “散开，我要弄死它！”说着，奥利就从身后的箭袋里抽出了两支箭。 “大人，我们...”一个游侠对奥利的命令感到奇怪，这么莽撞的命令，可不太像她一贯以来的风格。 奥利一个眼神就把他瞪了回去，让他们全都乖乖地跟着重新拿出了箭矢，以战斗队形向那个怪物靠近。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当他们将眼前的肉山包围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东西真得就是座肉山。 没有任何已知的生物与这家伙相似，它甚至都不是鼠人那样半鼠半人的混合物。 它更像是，一锅乱炖。 象腿般粗壮的手臂上接着巨蟹的钳子，另一只手则被锈迹斑斑的铁钉锤代替，身上的每一个器官几乎都是被牛皮绳缝合在一起的，缝合处还不断渗出绿色的黏液。 更可怕的是它的眼，两坨松散的肉沓在肩膀上，三颗巨大、丑陋又外凸的黄色眼球毫无半分生气、又极不对称得嵌入其中。 那家伙的嘴边儿上，或者是应该是类似于某种具有嘴巴功能的器官边儿上，还挂着半截猫爪子。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地哀嚎，似乎在控诉它对于这个世界的憎恶。 而自然地，它的这副容貌也令世界同样憎恶它。 “真他妈恶心！”奥利起身放箭，一箭射穿它左边唯一的那只大眼。 “给我射瞎它！” 身后的其他游侠也跟着放箭，但眼球都已经被射烂的肉山怪物，却似乎不需要用眼睛来获得视觉。 它一锤砸烂了一个躲得慢的游侠，一钳子剪断了奥利手中的长弓，差一点连奥利的手也要跟着被剪掉。 奥利立刻向后翻了两个滚，同时从腰间抽出短剑，准备迎接眼前这个拼接怪物的下一次攻击。 这个大家伙看上去不过是一团随意缝合的器官集合体，它的每一次运动都会让肢体剧烈的颤抖，但每一次进攻却都有着出人意料的精确性和力量。 想必也是个黑魔法生物，即便奥利没有见过它出现时的紫色光晕，也能够很容易猜到。 这是精灵的天赋。 奥利正盯着这家伙的双手，试图从它的下一次攻击中找到破绽。 然而这东西的肚子却突然裂开，一只被黏液包裹的巨大肉条骤然窜出，直扑奥利所在的位置。 速度之快，以至于黏液都溅到了奥利的脸上，奥利才匆忙反应过来，踉跄着勉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好快，又准又快。”侥幸逃生的奥利自言自语道。 其余的游侠见状，便立刻从其他方向朝那怪物射去几箭，然后掩护奥利撤退。 继续进攻只是毫无意义的自杀，理智的做法是将它带回大部队，依靠人数的绝对优势战胜这个大家伙。 确切地说，他们这次追击行动都是一个错误。 向来谨慎小心的奥利不应该犯下这么鲁莽地错误，追击不熟悉的敌人到一片不熟悉的地方，而且还没有事先的侦查和其他安排。 仅仅是凭着勇敢和武力，这样的人在寂静森林和银橡森林里都活不久，更何况是瓦拉杜勒嗯。 这或许，就是精灵一族来到瓦拉杜勒之后的诅咒吧... “是奥利他们！” “不，稍等等，他们身后还有别的东西，”骑在石傀儡上的僧人看到了雾影中另外的身影，“大家伙，快去掩护他们！” 说罢，僧人就一跃从石傀儡上跳下来，让巨人去迎战巨人。 维克多也看到了那个巨大的身影，虽然他只看到了一个，但由于此时墓地里的雾气已经渐渐升起，谁也无法肯定这东西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 “电磁炮能射击吗？”维克多扭头看向正在为特斯拉电磁炮充能的矮人。 杰拉尔德爵士留下的这些电磁炮，好用是好用，唯一的缺点就是充能太慢。 如果构筑防御阵地的话，矮人们可以用驴子和牛来发电，可现在他们只能手摇。 哪怕维克多用更加强壮的人类代替他们摇动手柄，并且那几个人已经把发电轮转到呼呼生风，但由于电磁炮每次发射需要消耗的能量都是巨量的，所以电磁炮很难持续作战。 “如果只有一个的话，电量是够的...”矮人炮兵队的队长擦去脑袋上的汗，抬起头来回答道。 “继续发电！” 维克多看到的紫色光点不止一个，也就意味着敌人可能不止眼前这个。 在那之前，维克多只希望奥利和石傀儡能够多坚持一会儿。 出于谨慎考虑，维克多没有派其他游侠冲进来加入战斗。 毕竟敌人不止一个，眼前的这个也只是脱离大部队的脱队者，不能让零星的敌人扰乱自己的防守计划。 关于奥利的莽撞，当奥利冲出去的那一刻，维克多确实感到非常奇怪。 他知道精灵来到瓦拉杜勒会受到莫名的影响，并且也在奥利决定跟着他们一起来之前告诉过她。 可奥利却依旧坚持，并笃定地表示那仅仅是心理压力和身体不适，是完全能够克服的。 现在看来的话，维克多担心，这种影响可能不仅仅局限于他知道的这些。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自己这次来瓦拉杜勒反倒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这种诅咒只能起一次作用，还是自己恰好具备某种特殊的血脉？ ...... 拼接怪物的奔跑速度甚至还要超过人类，即便它的腿看起来随时都会从髋关节上掉下来，但奥利他们却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这个东西。 “它太快了，我可能...” “施耐德，你他妈想都别想，你别忘了你儿媳妇今年可都怀孕了啊！” “大部队就在前面了，再咬咬牙！”最前面的游侠鼓励身后跑不动的同伴。 他们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兵，不缺乏战斗所需的经验和智慧，也有着足够的勇气和技巧，但偏偏在逃跑的时候这些都用不上。 跑路时最需要的正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体力。 “傀儡石人，我们有救了！” 遗憾的是，那个叫施耐德的老兵，还是摇摇晃晃地歪倒在即将逃出生天的那一刻。 即将追上他们的拼接怪物再次停下来，用巨大的钳子夹起他囫囵得往嘴里塞。 就像它之前对奥利的影子猫和所有掉队的游侠做的一样。 尽管拼接怪物很大，但它的速度和耐力都很出色。 高强度的奔跑让这些老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从喷泉那里就开始出现掉队者。 而事实上，奥利他们之所以还能活着跑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说，完全是那些脱队者用生命为他们争取到的时间。 拼接怪物足够贪婪，它的肠胃似乎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洞，每当遇到一个落队者，它都会放弃对剩余游侠的追捕，先把掉队的士兵吞进肚子里。 每次吞噬之后，它都会发出哀伤的低吼，似乎是在叹息为何自己吃下了食物却依旧肚中空虚，怨恨自己为何永远也体会不到饱腹的感觉... 奥利很想张弓搭箭，趁着这个机会回头再试一次。 可她的手刚刚才被绷断的弓弦划伤，现在即使拉得开弓也瞄不准目标。 不过即使她还能射箭也没用，拼接怪物的皮肤粗糙得像牛皮一样结实，除非知道它的弱点，否则箭矢根本没法伤到它。 但奥利他们已经把这东西浑身上下，所有能戳透的地方都射了个遍，到了最后也没发现它有什么弱点。 至于淬毒箭，毒汁对人类和兽人有奇效，或许对恶魔这种同样由血肉组成的生物也有用，可对于这种怪物。 很明显，一个连血液和生命都没有的东西，它是不会畏惧毒液的。 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除了寻求大部队的支援外，奥利此时无法做任何事，甚至连将更多的同伴带出怪物的魔爪都不可能。 “它又追上来了！” 一具身体能够拖延的时间很有限，越奔跑老兵们消耗的体力就越多，跑得也就越慢；可那个怪物却似乎越吃胃口越好，越吃越渴望得到更多的食物。 一进一退之间，怪物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在越缩越小。 奥利忽然停下脚步，原地转身面向那个丑陋又令人恶心的怪物。 她从利尼维亚带来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也更多有牵挂着他们的人。 他们来到这里的墓地，不是为了她的错误就要变成怪物口粮的。 奥利不想跑了，她想留下来替剩下的人争取时间。 反正她的同伴早都死了，各种各样的同伴，从出生起，她的身边就一直在死人。 精灵王庭里，替她和姐姐接生的产婆在几天后就神秘地消失；银像森林里，成片成片的战友在战斗中倒下；利尼维亚城郊，最后的同伴也因幻境自相残杀... 哪怕她以为自己能够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可她在利尼维亚新认识的同伴，依旧在这里接连不断的死去。 或许他们真的是因为种种原因，碰巧死在了她的眼前，但她也受够了这种折磨了，不如就在这，结束这一切吧。 奥利已经闭上眼睛，等着怪物的大钳子把自己夹成两段，然后送进它那张又黏又臭的嘴里。 但一道黑影从头上闪过，身体却没有任何痛感。 不是拼接怪物... 傀儡石人跨过奥利的头顶，坚固的石拳卡住了怪物的钳子，另一只石拳径直朝怪物脑袋砸去，几乎把它的肩膀以上的部分全都打烂。 第111章 古代大墓地(下) “只有你们吗？” 维克多看到仅有的几个幸存者，心底泛起一种极度不安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是由于敌人的强大所致，而是因为他没有从这里看到一个他想看到的人。 维克多攥紧拳头，想要策马冲进去，或许现在过去还来得及，虽然逃回来的游侠说他们遇到的怪物无比强大，但奥利也... 他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雾气愈发浓重，而那些从紫色光点中诞生的黑魔法怪物，也一定会向这里越来越多得聚拢。 就在冲动即将最后战胜理智的时候，一节扭曲的肉块从浓雾中摔倒他的马下，把这匹缺少经验的年轻战马惊到人立起来。 而奥利也趴在傀儡石人的肩膀上，毫发无伤地跑了出来。 “它们的数量有很多，样子也很怪，力量很大，但好在全部都是血肉之躯。”操控傀儡石人的僧人睁开双眼，对维克多说道。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希望让我们来解决它们。”僧人对维克多请求道。 维克多一直以为在暴云寺院修行的僧人都是些与世无争的隐士，所以他对于僧人们的要求感到很奇怪。 “如您所见，我们常年在寺院中修行，对于战斗的技艺已经有些生疏了。” 僧人看出了维克多的疑惑，如此回答道。 暴云寺院一直是连接利尼维亚和瓦拉杜勒的桥梁，这里的僧人除了为往来的商旅和官差提供休息外，也是当黑城堡沦陷后利尼维亚防卫瓦拉杜勒侵袭的最后一道屏障。 虽然在之前同哈克拉吉人的战斗中，寺院的僧人们也参加了战斗。 但高山里的雪人部落和瓦拉杜勒的恶魔毕竟有着本质区别。 至少在和雪人部落战斗的时候，他们有高耸的城墙和陡峭的山崖。 现在，让这些只在演武场里操纵过石人的僧人用这些拼接怪物实地训练一下，对今后的战斗将大有裨益。 反正拼接怪物力量再大，也不过是由血肉之躯组成的低等魔法生物。 凭它们的力量是很难伤到由岩石组成的傀儡石人的，更不用说触及石人内核中的僧人灵魂了。 维克多答应了僧人们的请求，不过他同时也要求矮人炮兵继续为电磁炮充能。 部署完这些，维克多就可以去看看奥利了。 “你没事吧？”维克多抓住奥利的胳膊，将她拦了下来。 “我...”奥利将头扭到一边儿，显得很羞愧。 自从来到瓦拉杜勒之后，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总觉得内心无法平静。 明明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但思绪就是无法集中；起先奥利觉得这可能是旅途劳顿休息不好导致的，可随着他们进一步深入瓦拉杜勒，这一现象却变得愈发严重。 她此时正因自己的过失而感到自责，在战斗中失去同伴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她无法接受的是让同伴因为自己的过失而牺牲。 “精灵在瓦拉杜勒的诅咒...”维克多想要安慰她，但刚到嘴边的话，却又吞了回去，“或许你应该休息。” 还没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奥利，没有在意维克多的停顿，只是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朝着队伍后方走去。 只有维克多留在原地，因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一件一直以来他都知道，却没有注意到的事。 从外观上来看，他和精灵、混血精灵似乎都不太像，而他在瓦拉杜勒似乎也没受到任何称得上诅咒的影响，至少没有奥利那么强烈。 再加上小时候曾经在罪恶王庭听到的流言，尽管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此后也从未有人再提及过那些事。 维克多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灵，毕竟从小他就觉得自己和身边的精灵同伴有些不太一样。 不过转眼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己的母亲是凤凰法师，她的魔法天赋早就超过了人类肉体所能承载的极限，哪怕是乌兹南那样的天才也驾驭不了凤凰之力。 至于父亲，高傲的精灵们会甘愿服从一个人类的统治吗？ 虽说他们的家族史有些单薄，还有人类混血史，但精灵王庭的官方文书依旧明确记载了他们是艾莉娜女神直系后代的血脉。 就在维克多想着回去要不要认真问问父亲家族历史的时候，一个操纵石人的僧人突然醒来。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僧人开始清醒过来。 他们的灵魂也从傀儡石人中释放出来，并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 “什么情况！”现实立刻将维克多的思绪从那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拉回来，眼前的场面很明显是他们遇到了大麻烦。 “后面的敌人，不是刚才的那种怪物。”带队的僧人虚弱地回答道，他的嘴角还带着几丝血迹。 很明显，他的法力最高强，在石人受损后依旧尝试用法力修复那具傀儡的身体，但也因此伤得最重。 “电磁炮准备！” “没用的，它们的肉体已经被我们打散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僧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嘴唇也开始发紫。 “军医，快来检查伤口！”维克多注意到这种情况，看上去像大失血的样子。 僧人又咳出两口带着肉块的血液，勉强说道，“来不及了，我能感觉到，是灵魂在消散，那东西能够穿透任何掩体和墙壁...” 其实这些家伙按照布莱克本的部署，它们原本应该和那个拼接怪物一同出现。 可奥利的误打误撞，反倒碰巧打乱了它们的顺序，让它们不得不丢下肉盾独自反击。 “维克多爵士！”炮兵指挥官已经看到了从雾气闪烁的紫影，那就是僧人们口中的怪物。 “等等！”维克多并没有立即下令放电，他想看看僧人口中的怪物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它们身上的紫光就像是黑夜中的烛火，缓缓从浓雾走出，露出半人形的轮廓。 确切地说，它们出现的方式应该是飘出。 因为当它们完全走出浓雾，维克多才看到，原来这些家伙的人形，只不过是幽灵的影子。 虚化的人形上依然穿着它们生前的铠甲，双腿却已化作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原本是眼球的地方燃烧着紫色的火焰，仇恨和怨气是它们的血液。 “放电！”尽管僧人们说放电不管用，但维克多依旧打算试试。 试试就逝世。 矮人炮兵让一台特斯拉电磁炮烧到冒烟也电不死一个幽灵。 幽灵没有实体，电磁炮只不过是对着空气放电而已。 没烧死一个敌人不说，还险些在游侠的防线里连出电网来误伤一片。 游侠的箭雨就像穿过空气一样穿过它们的身体，这些幽灵连身上的铠甲都不过是幻化的虚影。 除了它们手中的利剑。 最前面的幽灵挥起手中的大剑，砸向那个已经呆住的游侠，势大力沉的重剑干脆利索地就把他劈成了两半。 血溅过幽灵的身体，就好像它根本不存在，是游侠的身体自己裂开得一样。 “所有人散开，僧人们跟我来！” 老兵的优势在这个时候充分地发挥出来。 经历过战争和诸多磨难的老兵知道秩序的重要性，只要他们的队伍保持完好，他们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尽管恐慌，老兵们依然聚拢在自己的长官周围，确保部队的指挥层级依然畅通有序。 维克多还可以下达命令继续作战，但他也必须尽快稳住整个防线。 然而此时幽灵们也注意到了他，不存在的幽灵挥舞着真实存在的大剑，这确实是很矛盾的东西。 幽灵挥起大剑朝他砍来，等维克多注意到的时候才发觉似乎已经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地挥剑去挡。 钢铁碰撞的声音完全超出了维克多的预料，他本来已经将希望寄托在被附魔过的铠甲兴许能挡一下，却完全没有想到他的剑也能够挡住幽灵的攻击。 也就是说他们的敌人并非完全来自虚空。 至少这些幽灵攻击他们的武器，与他们来自相同的物质位面。 那么是否可以大胆猜测，这些幽灵也只是某种形式的能量聚合体？ 这样的话，就意味着还有战胜它们的机会！ “游侠散开，换短剑，拖住它们给僧人们争取时间！” 这次伏击他们的幽灵不算太多，维克多因此想到了应对的策略：让游侠散开拖住幽灵的攻势，给没受伤的僧人集结起来逐个超度这些幽灵争取时间。 反正幽灵的本质就是没有超脱的灵魂，魔法对于灵魂的伤害是它们无法避免的。 现在这个时候，维克多反而感谢奥利的“鲁莽”。 多亏奥利提前引开了那些大块头，假若那些大块头也跟着一起冲过来的话。 维克多简直无法想象这样松散的阵型，该如何抵挡那些巨大的怪物的横冲直撞。 ...... 就在维克多他们的反击成功之时，浓雾也立刻散去。 毫无疑问，这片雾气也是伏击的一部分。 而消散的雾气之后，维克多则看到远处的断壁残垣中升起几个骑着扫帚的人影，朝着黑城堡的方向飞去。 “拦住他们！” 然而距离太远，游侠们的长弓射不了那么远的距离。 “看来偷袭已经不可能了。”维克多顺着声音看去，是奥利又走了过来。 “是啊，但已经来到这里了，不把黑城堡搅个天翻地覆，我们怎么才能让布莱克本从凄凉山谷回来救他的老家呢？”维克多说道。 第112章 凄凉山谷(下) 那一日，迪纳斯王派出的搭载着狙击手的气球，对死灵法师和骷髅海的反击发挥了显着的效果。 他们射杀了部分死灵法师，摧毁了四分之一的骷髅海，让那些骸骨得以真正安宁。 尼乌斯炼制的那个火人也消灭了温泉中诞生的熔岩傀儡，但在战斗结束后，火人便凭空消失了。 马格努斯大法师解释道，从尼乌斯卷轴上的远古咒语来看，那个火人似乎是远古时代某位神明被囚禁起来的灵魂残片。 而尼乌斯只不过是同祂做了一笔交易，只要祂愿意替尼乌斯做一件事，尼乌斯就同意将自由归还给祂。 看来这个意思是，这张法卷和之前的那些东西一样，都是一次性的玩意儿。 白高兴了一场，迪纳斯王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指望它多帮点儿忙呢。 不过虽然火人成功消灭了全部的熔岩傀儡，狙击手们也顺利射杀部分死灵法师，但剩余的骸骨和恶魔依然将利尼维亚的地面部队全部压缩在狭窄的山谷中。 迪纳斯王率领的大军依然被黑暗骑士团、死灵法师和恶魔军团围困在凄凉山谷里，并且处境十分危急。 大量饥饿的伤兵只能躺在地上，祭司和军医们却因为缺乏药品而无能为力地看着。 由于被围困在山谷里，利尼维亚的军队无法就地征集粮草，补充此前战斗中消耗的大量给养，让粮食储备变得日渐紧张起来。 甚至于有些部队的军需官想从伤兵们嘴里省下点粮食，哪怕他们的配额已经少得不能再少——每人每天只有半个拳头大的面包... 饥饿和疲倦让利尼维亚人无力发动下一次攻击，自然也无法完成战斗开始时逼迫黑暗骑士团和恶魔军团撤退的设想。 因为在迪纳斯王的假设中，黑暗骑士团和恶魔军团能够自行撤退的前提，是他们预判自己无法攻克利尼维亚的防线，在互相争夺战役领导权的过程中被利尼维亚人抓住空子。 而这一前提的保证，就是利尼维亚军队需要在山脉上保持着一道相对完整的防线，以及维持着足够的进攻能力。 但现在，无论是黑暗骑士还是恶魔军团，哪怕没有黑魔王和死灵法师们的从中协调，他们显然都觉得自己能够独自攻破利尼维亚人的防线。 幸亏这两拨人依然不合，以致他们在追击利尼维亚人的时候因为双方战团过于靠近彼此而再次发生内讧，才让迪纳斯王得以带领利尼维亚人在间隙里重新站稳脚跟。 然而迪纳斯王也在此过程中身负重伤，他的身上有三处刀伤，还有一处贯通伤。 万幸的是上天依然护佑着利尼维亚。 迪纳斯王的运气不错，伤口避开了最危险的动脉，暂时侥幸捡回一条命，也避免了让利尼维亚军队被当场全歼的危险。 之所以说暂时，是因为即使逃过了大出血造成的立即死亡，迪纳斯王还要面对因药品匮乏造成的伤口感染。 迪纳斯王已经高烧了一整天，强壮的国王此时虚弱得甚至无法上马，只能躺在担架上，还不时就会陷入昏迷。 再加上原本应该带着粮草和援军与他们会合的杰拉尔德爵士也不见踪影，山谷中利尼维亚人的士气早已跌入谷底。 随着利尼维亚人逃入山谷更深处的贫瘠之地，黑暗大军的攻势似乎也渐渐停息。 许多士兵传言，这是那些黑骑士和恶魔们想要困死他们，到最后便可闲庭信步般地走来，像收庄稼似得收走他们的尸体——将他们变成和那些尸骸一样的活死人士兵。 军队中的祭司甚至都无法控制这些失败的流言，不得不指望白骑士们出手，处决掉任何散布消极言论的士卒。 ...... 而事实上，山谷外的黑暗大军停止进攻的真正原因，是黑城堡、万魔殿和黑暗塔三方的矛盾也到达了新的高峰。 马拉加尔痛斥恶魔领主和黑骑士们的短视，并质问他们为什么非要现在争出个高低来而不能等到解决掉迪纳斯和利尼维亚人之后再说。 可他除了斥责他们并一通发火以外，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由于马拉加尔无力整合三方的联军，以乌兹南留给下的死灵法师单独攻克利尼维亚残部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所以他也只能这样纵任三方各自为战，试图通过总兵力和地形优势继续耗下去。 当然，杰拉尔德爵士不会允许他们就这样困住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最精锐的军团。 杰拉尔德爵士和他的运输部队本该在几天前就赶到这里。 但由于在路上遭遇万魔殿的阻碍，他们现在比预定时间足足晚了三天。 说来也奇怪，这条运粮路线一直以来都是畅通的，万魔殿此前一直放任利尼维亚的运输部队从这里通过，不知为何偏偏这一次万魔殿的恶魔们发了疯似地也要拦着杰拉尔德爵士从这里过去。 为了甩开万魔殿的追兵，杰拉尔德爵士不得不绕了点儿路，然后丢弃了些粮食和金属工具，又设计了一场伏击战才摆脱那些烦人的跟屁虫。 然而一来到凄凉山谷之外，杰拉尔德爵士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他心里甚至也泛起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会不会，陛下一路上的顺利，也像那条粮道一样，都只是敌人刻意的安排罢了。 目的，只在于将他们引到这里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杰拉尔德爵士的心里一阵发凉。 还好，看起来陛下的军队打得非常顽强，让敌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他们逼入绝境；而且敌人的指挥官似乎也缺少足够的魄力能够同时协调三方联军。 经过侦察，杰拉尔德爵士发现东面黑暗塔的部队多数都是骷髅，而他的部队最缺乏同死人作战的经验，所以不能将东面作为突破口。 至于北面，杰拉尔德爵士本人是有些同情黑城堡的，他是利尼维亚里主张对黑城堡进行拉拢的那一派，加上驻守腐芯镇期间布莱克本也没有进行太多敌对活动，所以主观上更愿意将黑城堡作为备选项。 而南面则是万魔殿的部队。 对于恶魔军团，杰拉尔德爵士在初到瓦拉杜勒时以及运粮路上接触最多的就是他们，他的部队也在实战中积累了最多的实战经验。 总的来说，对杰拉尔德爵士而言，优先解决那些浑身上下红扑扑的恶魔，是既符合理智，也符合感情的最优解。 于是杰拉尔德爵士决定先从万魔殿的恶魔军团入手，破开敌人在凄凉山谷的包围圈。 在确定进攻方向之后，杰拉尔德爵士立刻展开队伍，先向东面和北面各自派出少量轻装部队牵制敌人，然后带领剩下的部队在恶魔军团的后面修筑起简易的城寨。 由于物种的差异，在旷野上战斗利尼维亚人比起恶魔来肯定要吃一些亏，可若是能够借助利尼维亚人灵巧的建筑工艺和更加复杂多样的部队编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与此同时，杰拉尔德爵士也通过密信的方式将计划趁夜色送入山谷中，希望迪纳斯王能够派出足够数量的精锐骑士配合他的行动，冲击包围圈的同时也能够将粮草带回山谷里。 杰拉尔德爵士并没有在恶魔军团背面向他们发动全面的进攻，确切地说，杰拉尔德爵士压根儿没有和它们进行一场像样的战斗。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虽然恶魔大军被利尼维亚两面夹击，可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拯救被困在山谷中利尼维亚主力。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命令自己的部队，接应从山谷中冲出来的小股骑兵，将他们运送的伤兵接下，然后把救命的粮食和药品送进去。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不时去恶魔军团的营地外进行挑衅，但却不会与恶魔军团发生接触。 杰拉尔德爵士要等到恶魔军团先忍不住发动进攻，这样才能够发挥城寨在防守中的优势。 当然，杰拉尔德爵士这样做也是因为他手中兵力并不充足。 虽说敌人的在三个方向上各自为战，可无论如何也都有着共同目标——消灭山谷中的利尼维亚军队。 如果杰拉尔德爵士在南边闹出来的动静太大，或者说展示出来过于强大的武力，以至于让三面的敌人一致认为他有可能从南面撕开包围圈，而导致山谷中被困的利尼维亚军队逃脱的话，那么东面和北面的敌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必须小心谨慎，使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尽可能避免引起东面死灵法师和北面黑暗骑士团的注意。 只要不威胁到他们的战略目的，恶魔、黑骑士和死灵法师之间就不会向彼此伸出援手，他们都巴不得对方多吃点儿亏。 ...... 山谷里原本已经被饿得奄奄一息的利尼维亚军队突然开始振奋起来，频繁地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恶魔们的防线。 甚至还有多支骑兵小队从包围圈的缝隙里冲出去又折回来——当着恶魔军团的面。 恶魔们视此为羞辱，它们没有通知其他方向的敌人，就迫不及待地走出自己的营地向杰拉尔德爵士发动进攻。 不过因为乌兹南不在，即便恶魔们通知了也没用，反而只能引得黑骑士和死灵法师们过来看笑话。 为首的恶魔领主为了速战速决，派出了手下全部的飞行魔精和猎犬，誓要一举击溃前来支援的利尼维亚援军。 飞行魔精和猎犬的配合是恶魔们同黑暗骑士团交战多年摸索出来的战术，人类对恶魔军团威胁最大的就是他们的战马和骑兵。 那些高大又快速的巨兽被一种名为“铠甲”的坚固外壳包裹，还有一根长到离谱的锋利“獠牙”，这些东西一旦形成集群，可以让脆弱的人类瞬间化身为比最可怕的兽群还高效的杀戮机器。 不过恶魔们在战争中也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弱点——笨重的骑兵集群很不灵活。 一旦冲锋开始，他们就像被射出去的弩箭，离弦之后改变方向是很困难的。 这也就意味着，当冲锋开始之后，骑兵集群只有前进这一条路。 无论前面是敌人的血肉之躯，还是突然冒出来的陷阱。 而恶魔猎犬配合能够飞行的魔精，恰好就利用了这一点。 地面上成群的恶魔猎犬与人类骑兵正面对冲。 当然，这些猎犬不是高速冲击中的骑兵集群的对手，不过这才是这一战术的精华。 因为当双方距离近到人类骑兵开始冲锋时，隐匿在猎犬中的魔精将会突然升空，将原本发生在直线上的战斗瞬间变为立体空间中的战斗。 人类骑兵在单一方向上的速度优势将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应付来自空中的攻击。 不过问题在于，人类骑兵集群在全速冲击时的惯性极大，掉头转向对他们而言根本不可能，除非他们能够忍受将前面或者旁边的同伴全部杀掉。 可如果就地散开来防御魔精，零散的人类骑兵就不是恶魔猎犬的对手了。 人类骑兵虽然被铁皮包裹着，但铁皮并非毫无间隙，恶魔猎犬能够扑倒他们并找到缝隙。 消灭了人类的骑兵，人类就失去了发动大规模战斗的主动权。 毕竟只有步兵的军队，胜利无法追击敌人扩大战果；落败也无法及时脱身，保存有生力量。 这对于改变战场局面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 然而杰拉尔德爵士也在同恶魔的交战中发现了应对恶魔战术的方法。 在迎击恶魔猎犬和魔精的骑兵队中，杰拉尔德爵士为其配备了矮人生产的火枪，尽管绝大多数人类骑士都极其厌恶这种东西，但杰拉尔德爵士依然以自己的地位强迫他们携带了这种装备。 很快，那些拒绝杰拉尔德爵士的人就会感激他。 因为当魔精起飞的那一刻，重装骑兵就不需要散开躲闪了；左手一抬，指头一勾就能立刻改变他们面临的局势。 魔精刚刚脱离猎犬群的刹那，它们的队形同骑兵们一样拥挤。 尽管这批火枪的准头稍差了点儿，然而密集的队列却足以弥补精度上的不足。 为了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杰拉尔德爵士特别贴心地给每名骑兵准备了两支手枪和一枚手榴弹。 两轮排枪加一轮投弹，骑兵们甚至不需要拔刀就把冲来的狗群和鸟群撞了个稀巴烂。 这下轮到一直等着好消息到来的恶魔领主头疼了。 杰拉尔德爵士的骑兵群在冲过它的猎犬和魔精之后，它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带领恶魔之子们冲上去了。 恶魔的嘶吼和金属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山谷内的利尼维亚军队也没有作壁上观，在战斗最激烈时马格努斯大法师亲自领着数百名奥术法师从恶魔军团背后突袭。 两面夹击之下，利尼维亚人几乎要击穿了恶魔军团的防线... 如此大规模的战斗，早就吸引了东面和北面敌人的注意。 黑暗骑士团不想出手是因为他们实在不想和恶魔军团并肩作战，比起利尼维亚，他们其实对恶魔更加恨之入骨。 可马拉加尔不能坐视不管，黑魔王把这里交给他，就是想让他证明自己有坐上第二把交椅的实力。 现在恶魔军团都要被打穿了，再不上利尼维亚人可就全跑了。 黑魔王一生气，别说第二把交椅了，自己大概率是没有第二个脑袋的。[1] 潮水般的骷髅海再次涌上山脉，冲击着利尼维亚人的防线。 与此同时，南面战场上那些刚刚战死的恶魔和人类都开始起身，有几个死灵法师也来到了这里操控它们。 马格努斯大法师感受到了魔力的波动，只能抽身先去寻找他们。 虽然恶魔的阵线已经大幅后退，可杰拉尔德爵士麾下骑兵们的冲击力也只剩下了强弩之末。 失去两线作战的威胁之后，恶魔领主逐渐稳住了自己的防线，并有机会逐渐抽调包围防线上的恶魔之子和猎犬回来，补充反击的兵力。 而杰拉尔德爵士即便派出全部的骑士和王家神射手，兵力上的捉襟见肘也很快在这种阵地战中显示出来。 一次偷袭无法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就意味着杰拉尔德爵士失去了所有的机会。 更何况，乌兹南在这场战役中，为了歼灭利尼维亚人考虑地十分周全。就算杰拉尔德爵士和迪纳斯王挡住了恶魔军团的反击，马格努斯大法师拖住了马拉加尔那个废物点心。 至少他还有布莱克本侯爵和他的亲随骑士可以仰仗。 而迄今为止，这支生力军还没出手呢... 第113章 夜牙沼泽 维克多眼前的沼泽，恶心得就像一片巨大的粪坑。 恶毒的臭味从绿色的脓水中飘出，直击人的鼻腔和肺腑。 “说不准这真是精灵女神拉得一泡呢，反正神们都很大。”一个游侠这么打趣道。 在众人的哈哈大笑中，他们的队长忽然看到河滩边的人影。 “那里有人！” 虽然他们并不清楚为什么老妪没有离开这片寸草不生的沼泽地，但老妇人的出现就意味着附近一定有一个聚居地。 而这附近最可能的聚居地，便是黑暗骑士团的黑城堡，也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尽管身经百战的游侠们感到眼前的景象有点诡异，但对胜利的渴望还是驱使他们决定上前找那个老妇人打听打听，从这里到黑城堡有什么近路。 哪怕那个老妇人真得有什么问题。 游侠队长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他们有六个游侠，虽说都已年逾半百不复盛年，一个个又老又秃。 可对面只不过是个正在洗衣服的老妪，想来也不会发生什么大问题。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留下了三个同伴向附近散开，以备不测。 游侠队长带着剩下的两个同伴朝老妇人走去，“大姐，就您一个人吗？” 然而当那个老妪抬起头来的时候，即便已经有所准备的游侠们还是吃了一惊。 她干枯的脸上布满绿色的斑纹，蓬乱的头发里还夹杂着枯树枝和落叶，凹陷的脸颊下看不出一丝血肉，活像一个死去多时的骷髅头。 顺着她的脸往上看。 “快跑！” 老妪的眼窝里，只有空洞的凹坑，这已经不是不修边幅和衰老体弱能够解释的事情了。 没等游侠们反应过来，一束诡异的绿光就从老妪口中喷出，将为首的游侠变作一只癞蛤蟆。 ...... “维克多爵士，我们有一队斥候没有回来。”接替奥利指挥游侠部队的，是一个叫蒙克的老猎手，他向维克多报告今天斥候们送回来的情报时，特别补充了一句。 这个老人曾经在沙漠地中独自击退过一队游牧民，并因此赢得了一个准男爵的头衔和一小片森林。 他虽然并不上奥利那般经验丰富，但直觉告诉他，此事不容忽视。 有斥候在巡逻过程中牺牲或开小差是正常的事，但一支斥候小队全数不归，则又是另一回事。 维克多也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从其他斥候小队带回来的情报来看，他们此时可能位于一片名为“夜牙沼泽”的地方。 这里本是黑城堡的外围护城河和附近庄园的引水工程，但由于先前的勘探问题和后续资金的断裂，导致这里最终变成了烂尾楼。 而几百年后，瓦拉杜勒糟糕的环境和利尼维亚的无暇打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黑城堡认为一片破破烂烂的沼泽地也能起到阻挡敌人进攻脚步的任务，也就放任这里慢慢变成沼泽。 这片沼泽距离黑城堡只有一天的路程，如果动作快的话，清晨出发，下午就能见到黑城堡那五座高耸的内塔。 有一支小队在这里失踪，结果大概只有两个，要么他们迷了路，要么就是碰巧遇到了黑城堡的巡逻队。 奥利带来的游侠都是当了一辈子斥候的老兵，在艾瑞戴尔和暮光精灵斗过智勇，在寂静森林和金并叛军争过高下，前者的可能并不高。 至于后者，能够一次性吃掉一个六人游侠小队的巡逻队，兵力至少是他们的五倍。 维克多想到这不禁吸了口凉气。 三十个军士足以把守一座庄园，通常情况下的巡逻队不可能拥有这样阔绰的军力。 或许这次的偷袭已经暴露，布莱克本早已将附近的部队收拢回黑城堡，准备在那里坚壁清野等待凄凉山谷战役的结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哪怕是无论如何都无力回天了。 “要不再派一队，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战斗的痕迹。”蒙克准男爵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多加一倍的人手，动作要快。” 假若他们带回来了那支斥候小队遭遇了黑城堡巡逻队的消息，维克多可能就要带着这支部队回暴云寺院了。 几百个游侠再加上十几个傀儡石人和僧人，是不可能攻下一座戒备森严的城堡的，更何况黑城堡还被称为利尼维亚最难攻克的堡垒... 维克多一直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然而斥候们送回来的消息却给他泼了一大盆凉水。 “黑城堡应该还没有发现我们，但我们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维克多看着眼前的四个游侠，十二人的队伍出去，却只回来的三分之一。 “什么麻烦？” “就是这个。”说着，游侠将俘虏的那个老妇人丢到维克多眼前。 “在她的屋子旁边发现了失踪小队的衣服，我们本以为是他们在屋子里休息，但没想到，这个女巫能够把人变成蛤蟆，我们折了六个弟兄才捉住她，中间她还想跑路，又害死我们两个弟兄。”游侠在一旁说道。 维克多正准备拉下缠在她脑袋上的布袋子，站在黑女巫身后的游侠赶忙制止。 “不要看她的眼睛，她的嘴里能喷出把人变蛤蟆的光球。” 维克多拍了拍他的肩膀，表达自己的感谢，然后转身继续审问这个被俘的老女巫。 “我只问你一遍，黑城堡有没有缺少守卫的小道，你有没有把我们的消息送给黑城堡？” 那个老女巫意料之中的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对此，维克多只好拜托游侠们帮忙。 游侠们擅长的大记忆恢复术是如此得好用。 很多人只需要看一眼那些工具就立刻重新想起了他们想知道的所有事情；另一些则要稍微麻烦点儿，但在各种小工具的“提醒”和和好心人的“循循善诱”下，也能很快想起不少事。 带回来的这个老妪也不例外。 在损失了点个人部件之后，那个老妪终于吐出了的情报，甚至还有不少意料之外的收获。 在黑暗骑士团反叛的背后，除了黑魔王与布莱克本的暗中交易以外，一个名为沉默修女的女巫团伙，也在其中起了关键作用。 原本她们已经被布莱克本当作邪教关押在地牢里准备处决，但随着黑暗骑士团与万魔殿战争的失利，以及利尼维亚对待黑暗骑士团态度的变化，布莱克本不得不把她们当作最后一根稻草。 沉默修女的领袖达成协议，保全了黑城堡和黑暗骑士团。 但代价就是，布莱克本在交易中失去了灵魂和生命，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充满仇恨的、被黑魔法驱使的傀儡而已。 而沉默修女，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至于打破沉默修女施加在黑城堡中诅咒的方法，蒙克准男爵想尽了办法也没能从她嘴里再问出几句话来；或许她也不知道，或许说出那个方法会让她遭受比现在还遭的处境。 “继续向前吧，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让我们去会会那个沉默修女，看看她们到底给黑暗骑士团下了什么蛊。” 第114章 黑城堡之战 在通往黑城堡的路上，最不缺少的风景就是那些绞刑架上的骸骨。 他们看起来是黑城堡里最后的反对派，也可能只是女巫们用来献祭的牺牲品。 但无论如何，它们现在都只是一堆腐朽的枯骨，悬在空中一动不动。 “你不觉得，这些骨头有点儿奇怪吗？”奥利偏坐在马背上，看着那些绞刑架上的东西说道。 “你今天看着气色不错。” 维克多不太希望奥利再思考太多，她来到瓦拉杜勒之后产生的反应比自己要严重得多，这两天才有些好转，维克多担心过多得思考会让奥利的精力更差。 “不用担心我，我总觉得那些骨头架子怪怪的，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奥利脸一红，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愿接受这种关心。 确切地说，是她不愿意在这个特殊的时间被特别对待。 他们身处危机四伏的瓦拉杜勒，稍不留神就有丧命的危险。 瓦拉杜勒可不会因为她是精灵就放她一条生路，所以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那些人类忽视的事情，才能获得更多的生存机会。 当然，也是他们的生存机会。 “你是不是觉得，那些骷髅应该再腐败一点儿，它们看着好像太新鲜了？”维克多见奥利不肯放弃，便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这些骨头架子或许有点反常，可比起即将到达的黑城堡和在那里等待他们的战斗，维克多其实并不是太在意这些小事。 “不对，是太干净了，上头没有一丝血肉连接，它们为什么没散架呢？”奥利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而她的声音却惊醒了离他们最近的那具骷髅。 “从这里离开，趁着你们还活着。”那具被悬挂在绞架上的骷髅用空洞的声音说道。 这东西连声带都没有，它到底是怎么发声的呢？ 不过现在没人关心这个。 在听到骷髅的声音之后，众人纷纷拔剑以待，谨慎地向四周张望准备迎接埋伏起来的敌人。 然而这里就像他们看到的一样，只有路旁风铃般的骷髅，也接二连三地提醒他们，不要再往前走，趁现在还活着。 “羊！” 一个游侠指着了望塔上，飞起的一只绵羊高喊。 黑色的绵羊，洁白的羽翼，还有山羊的犄角，看起来又是某种与黑魔法有关的生物。 “奥利，你能把它射下来吗？”维克多看向奥利，没有博林和他的火枪，现在她就是这里最优秀的射手。 奥利点了点头，只要给她一个目标，她从来不会失手。 抬手、张弓、放箭一气呵成，奥利甚至省略了瞄准的部分。 只见一道银丝掠过，眨眼间飞行的绵羊便摇晃着落地。 “敌人的侦察兵，看来我们要提前行动了。”维克多对那些绵羊做出了判断。 毕竟它们出现在这里，说是恰好来觅食的实在有些荒唐。 虽然奥利成功击落了起飞的绵羊，但维克多不知道这周围还有没有其他埋伏起来的侦察兵。 他们在墓地那里见识过长得像人的老鼠，还有能够洞穿墙壁的幽灵，再出现什么怪物的话，也不能算作太过离奇。 暴云寺院的僧人们放开了对傀儡石人的控制，因为按照计划，他们要偷袭黑城堡而并非强攻。 这些大家伙移动起来隆隆作响，实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当然，这也和维克多与僧人们商定的攻城计划有关。 僧人们轻装前往黑城堡，利用岩土魔法拆解黑城堡的城墙，并用从城墙上瓦解出来的砖石重新凝聚成傀儡石人，并巩固在敌人城防上撕开的缺口，由此实现偷袭和攻城的一举两得。 同时，与僧人同行的一队精锐游侠，将会在另外的方向上攀登城墙，以直扑布莱克本主堡的态势对黑城堡的守军发动佯攻。 如果顺利的话，就把敌人的主力部队引诱至突破口，在电磁炮和僧人法阵的夹击下一举歼灭；如果不顺利，就由维克多带领剩下的部队强攻主堡，找到布莱克本。 然而维克多的计划看似完美，其实却还有一个漏洞——他没考虑到黑城堡里，可能还有其他人的情况。 僧人们顺利地破开了黑城堡南面城墙的守护咒，并用那里的石料召唤出傀儡石人。 但攻入黑城堡吸引布莱克本注意的蒙克准男爵等人，却遇到了侯爵麾下的另一位大封臣——豪利特伯爵。 他是瓦拉杜勒的唯一归顺于利尼维亚的土着民，狼人一族的首领。 只不过，在四百年前归顺时，他们宣誓效忠的封君是黑暗骑士团的总司令，而非利尼维亚的国王。 狼人在数千年前也曾是豺狼人帝国的一部分，它们凭借着夜晚能够变化成与豺狼人相似的样貌而在帝国中被委以重任。 然而随着豺狼人帝国远征艾瑞戴尔失利，北方大陆的本土被人类夺取之后，他们也被迫躲进了瓦拉杜勒苟延残喘。 但随着狼人们在瓦拉杜勒的定居，也引起了附近其他种族的不满，其中也包括同样生活在瓦拉杜勒边缘地的吸血鬼一族。 狼人在曾经的豺狼人帝国中专司征战，这使得它们不擅长经营和管理。 在历次与吸血鬼的冲突中，狼人失去了起初开拓的大部分土地，变成了不得不依附于人类存在的种族。 这也让历代利尼维亚的国王都放心地将他们交给黑骑士的总司令，毕竟狼人离开利尼维亚的庇护只有死路一条，而黑暗骑士团同神圣秩序一样忠诚可靠。 但没人能料到，当初的安排竟会在今日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就像当初没有人会相信黑暗骑士团有朝一日竟然与自己的母国开战一样。 这些狼人既有狼的敏捷和嗜血，又有人的狡猾和技巧，在瓦拉杜勒始终被黑暗骑士团当作最强悍的救火队员来使用。 蒙克和他的游侠小队还未能发出进攻不顺利的信号，就被狼人们消灭殆尽。 而维克多等人在另一面，还对此浑然不知。 他们在僧人打开的突破口附近不紧不慢地架着电磁炮，等着蒙克准男爵把敌人引到这里。 因为没有约定的信号，意味着蒙克他们一切顺利。 然而随着蒙克准男爵迟迟不现身，维克多开始怀疑城堡里的情况是否有变。 蒙克带领的游侠小队有八十人，即便他们在城堡里与敌人牵扯的过程再顺利，也免不了会些战斗，制造些声响，但现在黑城堡内却显得过于安静。 就在维克多思考游侠小队遇到什么问题的时候，从另一侧的断墙上抛下来的人头回答了他的疑惑。 一百多个披头散发的精壮汉子奔跑着冲向他们的阵地，手里拿着一种非常奇怪的铁爪，而他们的指挥官则站在高处发出凄厉得嚎叫。 “放电！” 面对这样的集群进攻，维克多他们并不慌张。 反正敌人不过是成群的血肉之躯，这样密集的队形正好适合特斯拉电磁炮的发挥。 而且敌人虽然密，但数量还不多，一轮电的事儿。 在炮兵们放电的时候，奥利也再次张弓搭箭，瞄准那个站在高处的家伙，一箭将他的喉咙射穿。 “蒙克他们失败了，准备强攻主堡，活捉布莱克本！” 敌群被消灭后，维克多拔出长剑带领游侠们向主堡冲锋。 然而还没跑两步，他们就发现，刚才的那些“人”好像还没死透。 确切地说，那些倒在地上已经被电死的人，竟然全都变成了巨狼又活了过来。 电磁炮的储能器已经放空，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苏醒之后的狼群几乎在一瞬间就恢复如初，丝毫看不出任何受伤的样子。 它们疯狂地朝游侠们扑来，用爪子和獠牙撕扯着人类的血肉。 僧人启动法阵，但这些灰色的巨狼却好像自带某种抵抗魔法的强大血脉，能够免疫僧人直击它们灵魂的伤害。 而断墙之上，那个被贯穿脖子的指挥官也化身为一头红鬃巨狼，锐利的獠牙从它的嘴边露出，一跃就能跳出十米以上。 维克多挥舞着焰型大剑将扑杀过来的巨狼拦腰斩断，可更多的游侠则是没反应过来就被突然跳起的巨狼扑倒在地。 巨狼下口极其狠辣，獠牙咬住脖子，利爪剖开肚子，颈血如泉，脏器如泥，顷刻之间被扑倒的游侠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前面的不许后退！”维克多冲到最前面，接连斩杀两头巨狼想要稳住阵脚。 “后头的别管前面的，放箭！” 很多在后面的游侠害怕误伤同伴而不敢放箭，但前面的游侠仅凭短剑和狼爪对抗，反倒会牺牲更多的人。 再强壮的人也不可能比狼更有力量。 不过维克多也有着他们的优势：相比于狼群，人类的兵力更多，而且战斗发生至此时，黑城堡内都没有其他士兵出来增援。 “杀光眼前的这些狼，我们去活捉布莱克本！”看着阵脚慢慢稳固，维克多开始鼓舞游侠们的士气，尝试向着狼群发动反击。 奥利也看准时机，再度张弓搭箭朝着那头红鬃巨狼又是一箭。 箭矢从它的眼窝穿入，从后颈穿出，巨狼应声倒地，也吹响了游侠们反攻的号角。 剩余的狼群依旧凶悍异常，但数量上的劣势使它们最终难逃被傀儡石人和游侠包围的命运。 到最后，傀儡石人几乎成了台石磨，无情地撵在狼群的血肉上。 那种滑腻的感觉，甚至令僧人们感到恶心。 “活捉布莱克本！” ...... “他妈的！人呢！” 游侠们提着长弓和短剑几乎跑遍了整座黑城堡，除了在地窖里找到一些临时躲藏起来的妇孺和仆从以外，根本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战俘。 “布莱克本在哪，快说！” 维克多用长剑逼着那些瑟缩起来的人呵斥道，高度紧张的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骑士的风度。 他只知道他的部队已经在这座不熟悉的城堡里极其分散，并且大部分都处于失联状态；而他们此行的目标，也是威胁最大的敌人还不知所踪。 “大人在凄凉山谷，真的不在这里啊。” 第115章 围魏救赵 杰拉尔德爵士的攻势失败后，利尼维亚军的处境陷入了更加被动的局面。 他们最后的底牌，也暴露在黑魔王的联军面前。 在彼此间仇恨的加持下，黑暗骑士团和恶魔都变得更加蠢蠢欲动。 杰拉尔德爵士的斥候又为他带来了更糟的消息，在山谷的西面，还有一支黑暗骑士团的军队也出现在了这里。 他们一直蛰伏在附近，虽然没有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向恶魔军团伸出援手，不过这也意味着，假若当时利尼维亚的军队能都打败恶魔军团突围的话，这群黑暗骑士一样会冲出来阻拦他们。 在旷野上战斗的话，利尼维亚已经没有足够数量的重骑兵能够与黑暗骑士团相较量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从旗帜判断，那似乎是布莱克本侯爵本人的部队。 虽然根据利尼维亚人获得的情报，他本来应该待在黑城堡才对。 可情报这个东西，往往大部分时候都是不怎么准的。 比如他们在进入瓦拉杜勒之后还收到情报，说黑骑士们因为不愿意同恶魔为伍而选择重新加入利尼维亚这一方... 但就在杰拉尔德爵士为新加入战局的这支部队发愁的时候，前线的斥候再度送来情报，那支打着布莱克本旗帜的部队，并没有理会凄凉山谷中的利尼维亚人，而是径直朝着西北方快速行军。 而且不仅如此，原本已经加入战斗的黑暗骑士团也纷纷撤出战斗，回到他们的总司令身边。 杰拉尔德爵士重新拿起那张他几乎要翻烂了的地图，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西北方有什么更加重要的目标。 除非是，黑城堡？ ...... 黑暗骑士团撤军的消息传到马拉加尔的耳朵里，他也同样无法理解这一举动。 先不说布莱克本侯爵与黑魔王的契约是如何约定的。 哪怕只是说眼下这个大仇即将得报、胜利已经唾手可得的时机，究竟有什么事能够更加吸引这群黑骑士，让他们放弃战斗如此果断地离开。 即便是他们的老巢黑城堡被袭击，布莱克本侯爵也大可以用迪纳斯王的命作为筹码，从那支偏师手中换回他的老窝。 虽然马拉加尔搞不明白为什么，但他还是决定亲自去找黑骑士们问个明白。 他能够为黑魔王同摩洛克的会谈搭上线，还能在沙漠地里筹措起佣兵团，马拉加尔觉得自己的舌头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或许，他还能够说服黑骑士们留下来同他们继续作战，至少是一部分人。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命令我们？” 马拉加尔没有见到布莱克本侯爵本人，他只见到了侯爵麾下的一位来自奥兰特恩家族的副团长。 这个家族的历史几乎和黑暗骑士团一样久远，其中既有追随利尼维亚的成员，也有站在她的对立面的分支。 他们家族的格言是“马革裹尸”。事实上，这也几乎是奥兰特恩家族所有男性的宿命... 马拉加尔见到这位奥兰特恩名为“杰克”，和家族历史上那位跟随瓦拉杜勒的着名骑士同名。 并且与他的同名者一样，回答马拉加尔的杰克爵士也是个极为高傲的家伙。 他轻蔑地否决了马拉加尔的要求。 “如果你们担心黑城堡的安全，不如就用迪纳斯王作为人质去换，现在离开的话之前付出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马拉加尔依然想和他讲道理。 但谁知道，杰克爵士根本不想和他讲道理。 他们当然会找利尼维亚报仇，即便没有黑魔王的帮助他们一样可以做到。 只不过布莱克本侯爵认为，多一份力量能够使这个过程快一点而已。 而服从黑魔王的安排，也不过是布莱克本侯爵的计谋而已。 可谁知道，那位黑魔王竟然眼看着战事大好，就把他们甩给了一个奴隶。 先不说黑暗骑士团曾经服务于利尼维亚的历史中，即便是国王也不会对他们颐指气使，更不会委派一个奴隶来对他们吆五喝六。 光是奥兰特恩家族也诞生过几十位鼎鼎大名的骑士，为黑暗骑士团立下了赫赫战功，今天竟然要听一个奴隶的话，这在杰克爵士眼里可是莫大的羞辱。 更令人气愤的是，现在这个奴隶竟然真得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黑魔王的名头可以唬住自己。 如果不是出于对布莱克本侯爵的信任和尊重，杰克爵士当场就要把马拉加尔的脑袋削下来。 “用得着你来教老子怎么打仗吗？”杰克爵士晃了晃手中的长剑。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黑暗骑士团只听从布莱克本侯爵一个人的命令，只有他命令他们服从黑魔王时，他们才会服从。 现在，侯爵已经命令他们不再服从黑魔王了，那么黑魔王有什么打算，就和他们无关了。 至于马拉加尔，谁会在乎一条狗该怎么狂吠。 对此，马拉加尔清楚地知道，布莱克本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黑魔王不在。 不仅是他，万魔殿能派人来，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黑魔王的存在；既然大家都在瓦拉杜勒混，又有着共同的敌人，这个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马拉加尔攥紧了拳头，眼睁睁地看着一万名黑暗骑士团战士从北方撤军，将包围圈生生破开三分之一。 而利尼维亚的军队，见到包围圈被突破后，便立刻从山谷中涌出。 他还想再度重组战线围堵利尼维亚人，但包围圈一旦打开，再想合起来就很困难了... 这次全完了，利尼维亚人从凄凉山谷里跑了。 马拉加尔木讷地站在原地，回去，黑魔王一定会用他来炼制血魔法；投靠黑城堡，黑骑士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呢；跑去万魔殿，自己又对摩洛克有什么价值呢？ 至于利尼维亚，在那里他的人头值一个子爵领再加两万枚金币，仅次于黑魔王的伯爵封地加二十万枚金币。 虽说只有后者的十分之一，也足够让他在半路上就被人剁成肉泥的了。 迪纳斯王想要活着的黑魔王，但可不一定想要活着的他。 思来想去，马拉加尔才发现，偌大个天下，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等等，不对，还有一处，还有一个人！ 那是黑魔王留下来对付摩洛克的后手，在他们和万魔殿达成的谈判中，摩洛克收走了黑魔王的一部分灵魂碎片作为抵押。 而黑魔王则找到了被封印的暗影之主，等待大战结束后，借助祂的力量打败摩洛克然后收回自己的灵魂碎片。 顺便，再除掉这位已经奄奄一息的上古神灵，届时世上便再无人能够阻挡黑魔王的脚步。 即便强大如黑魔王，也只敢在祂同摩洛克战个昏天黑地、一死一伤之后才敢挑战，只要能放出暗影之主，自己不就有救！ 说干就干，望着已经混乱不堪的联军，马拉加尔随手扯下自己的斗篷，化作一具枯骨藏身于骷髅海中... 第116章 三战腐朽森林(上) 当利尼维亚人从凄凉山谷里逃出来的时候，黑魔王正在与安布拉谈判。 暗影之主的条件很简单，只要谁能为祂解开封印，谁就能获得祂的友谊。 不过黑魔王还没有和安布拉掰扯明白，暗影之主口中的“友谊”，究竟涵盖哪些方面。 毕竟此事关系到黑魔王灵魂的安全。 为了争取到摩洛克和万魔殿的支持，黑魔王不得不把自己的一大块灵魂碎片作为抵押... 即便本体远在幽光尖刺深渊，留在黑暗塔里的魔力碎片也能够瞬间让黑魔王知晓这里发生的一切。 逃回黑暗塔的死灵法师们带来了黑暗骑士团提前撤军以至于凄凉山谷战败的消息，还有马拉加尔在混战中不幸战死的“噩耗”。 然而黑魔王不太愿意相信，他的这位“好学生”真得舍得战死。 考虑到自己谋划的战役是如此完美，黑魔王反而更倾向于，是马拉加尔那个废物自己玩脱了想要畏罪潜逃。 于是黑魔王不得不停下和安布拉的谈判，先抽身回来擦干净马拉加尔给他留下的烂摊子。 暴怒的黑魔王以十尊熔岩傀儡为价码悬赏他的人头，顺手还杀了几个女巫发泄一下自己窝在肚子里的火——不管是马拉加尔的无能还是安布拉的刁难，都够让他窝火的。 当然，他更痛恨这些巫婆神棍的鼠目寸光。 她们必须为黑暗骑士团的擅自撤离付出代价！ 整场战争的胜利不比她们的老窝重要多了，更何况这些女巫让黑暗骑士团现在撤军，岂不正好上了利尼维亚围魏救赵的当。 等他们扑回去，也只能在黑城堡附近发现一小股掀不起风浪的散兵游勇。 早知如此的话，黑魔王就应该派可靠的人去直接接管黑暗骑士团的。 要不是他需要黑城堡的军团，这些东西连给他提鞋，他都嫌她们长得太丑了。 而安插在万魔殿里的眼线此时也为黑魔王送来情报：当凄凉山谷失利的消息传到万魔殿里后，摩洛克就对战争的前景感到不妙，地狱之主想及早从这场交易中抽身减少损失。 这个消息令黑魔王急得吐血，他不得不说尽好话让摩洛克相信他还有补救的措施。 在哀求地口干舌燥、身心俱疲之后，黑魔王狼狈地瘫在自己的奥法宝座上。 即便巧舌如他，此刻也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黑魔王发誓，如果他还有机会，他一定要着手建立起一支更忠于自己、更加可靠的专业团队，而非拉拢一群东拼西凑的废物... “给你们一周时间，我就要看到布莱克本的军队重新加入战斗，否则你们将会明白什么叫比死亡更痛苦的折磨！” 烦躁的黑魔王又看到了旁边那堆瑟瑟发抖的女巫。 他随手一挥，便给这些匍匐在地上的女巫身上刻上了黑魔烙印。 即使她们逃到天涯海角，这些烙印也能让黑魔王一个响指就把她们带回身边。 侥幸没被祭天的女巫们立刻撒腿就跑，她们都知道让黑魔王生气的下场，也知道比起尊重女士，黑魔王大概对扩充他的人头收藏更感兴趣。 ...... 然而刚刚逃出生天的利尼维亚人也不敢做任何停留，万魔殿的恶魔军团依旧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而死灵法师们则在前面重新组织起了新的防线。 为了夺取战争的胜利，他们必须重新掌握战局的主动权，而不是在躲避敌人的围剿中疲于奔命。 但此时迪纳斯王依旧无法指挥战斗，大腿上的伤使他再也无法骑马作战。 昔日意气风发的国王此时只能靠酒精麻醉自己。 马格努斯大法师亦没有足够的经验让他应对眼前的局面，所以领导整支部队的重任，便落在了杰拉尔德爵士身上。 在杰拉尔德爵士的带领下，利尼维亚军主力没有按照黑魔王的预想，朝着黑暗塔的方向继续前进，而是先掉头迎击尾随的恶魔军团。 打了恶魔们一个措手不及之后，杰拉尔德爵士没有继续恋战，又立刻转身率领主力部队朝腐朽森林的方向进军。 即使是黑暗之塔里的乌兹南也对老朋友迪纳斯的这一部署感到欣赏，他没有朝着自己设下的陷阱走进来。 不过黑魔王也对迪纳斯的选择感到遗憾，因为他本以为，自己的老朋友能够想出什么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招数呢。 因为向北进入腐朽森林，其实并非是一个多么好的去处。 那里生活着一群领地意识很强的树精，它们对任何闯入其中的生物都抱有极大的敌意，无论是瓦拉杜勒的恶魔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即使是在瓦拉杜勒，也鲜有人愿意靠近那片土地。 事实上，腐朽森林里生活的树妖不是纯粹的瓦拉杜勒生物，至少乌兹南还能从它们体内感受到微弱的精灵之力，大概是跟随精灵女神远征瓦拉杜勒时那批树精的后代吧。 不过几千年前被艾莉娜女神带到瓦拉杜勒的这群树精，也早已在瓦拉杜勒演化成了与它们在暮光森林里的同胞完全不同的族群。 权衡一下之后，黑魔王最终还是命令他的死灵法师和恶魔军团一起跟进去。 毕竟树精是对所有侵入其中的生灵都抱有敌意，它们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远亲与精灵是朋友，而人类又是精灵盟友的缘故，就对闯入它们家园的人类网开一面。 况且黑魔王认为他的部队还能够承受比利尼维亚人更多的伤亡，毕竟骷髅没有恐惧，恶魔死了多少他也不在乎。 所以黑魔王确信，优势在我，继续追击！ ...... 黑暗联军缺少一个强有力的统一指挥。 尽管他们能够团结起来对抗利尼维亚，可彼此间缺乏配合却是显而易见的事实，这一点在乌兹南不再亲临前线坐镇指挥时显得尤为明显。 既然这样，杰拉尔德爵士就不能不利用一下。 见黑暗联军上当，跟随他们准备进入腐朽森林之时，杰拉尔德爵士便立刻将部队化整为零，伪装做散兵溃军从敌人的空隙间冲出，只留下少数死士冒充大部队继续深入腐朽森林。 杰拉尔德爵士从未想过要踏足这片土地。 腐朽森林里的树精有多排外他很清楚，暮光森林里它们的远亲有多能打他也很清楚。 与这些植物精灵发生正面冲突，实在不能算是明智之举。 而摸不着头脑的黑暗联军，就跟在利尼维亚“主力”屁股后面一头扎进了腐朽森林里。 直到被树精们海扁一通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真正的利尼维亚主力在进入腐朽森林之前，就已经绕到了他们身后。 绕到黑暗联军背后的杰拉尔德爵士并没有着急向南直扑黑暗塔，因为从腐朽森林直奔黑暗塔，要么还得再次穿越凄凉山脉，要么就是一片坦荡的灰烬平原。 无论哪条路，对于现在极其松散的利尼维亚战团都是危险的选择。 即使在腐朽森林遭遇了树精的打击，黑暗联军在兵力和战力上都依旧占据着优势。 杰拉尔德爵士现在要做的，是先在腐朽森林外围的一片林地里驻扎下来，等待大部队的集结。 第117章 三战腐朽森林(中) 然而乌兹南所说的“优势在我”，其实不仅只有他觉得自己的部队能够接受更高的伤亡。 毕竟他需要说服摩洛克以及万魔殿继续支持他的事业，而他总不能告诉地狱之主，死多少恶魔他都不在乎吧。 当然这是句实话，可实话并不一定讨人喜欢。 真正让乌兹南打动摩洛克、帮他再次赢得万魔殿的支持的，是乌兹南交代了一项秘密实验，并许诺与摩洛克共享实验的成果。 即便对于摩洛克这样的半神来说，创造生命的奥秘也极具诱惑的魔力。 幸运的是，乌兹南拿出的恰好是这样一份结果。 在获得了艾莉娜之泪后，乌兹南也学着玛利西亚的样子，想用这件宝物中的神力创造出新的生物。 然而奇迹仙境里的蘑菇实验，是乌兹南目前所知唯一的对艾莉娜之泪神力的成功运用。 不过因为精灵对此的严格保密，实验中的许多细节他并不清楚。至于克莱蒙，他在接手暮光公国之后，也不愿向外人透露更多关于那里的秘密。 总之，乌兹南无法通过他的私人关系或其他公开途径，获得这些消息的任何一点只言片语。 为了了解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以及魔法和生命起源的秘密，乌兹南不得不亲自再来一遍。 他将自己的试验场地选在了腐朽森林旁边的一处林地里。 反正边上就住着树精，万一实验失败造出来的蘑菇精不可控，就可以让树精消灭它们。 这个实验在黑暗塔中知道的人很少，也不会有人在地图上专门标记出这里是黑魔王的试验场。 ...... 杰拉尔德爵士误打误撞地，将黑魔王的实验林选做大军的集结地。 提前抵达的将士们先在这里短暂休息，他们忙着平整土地、挖掘壕沟、搭建帐篷... 与此同时，为了节约粮食以供日后战斗时使用，杰拉尔德爵士还派遣斥候出去就地采集食物。 那些外出采集食物的斥候意外发现，这里的蘑菇异乎寻常得肥美。 然而就在他们兴奋地采集蘑菇，等待着中午再喝一锅鲜香浓郁的菌菇浓汤时，一颗半人高的蘑菇忽然转过头来。 它巨大肥厚的菌盖下，生着一张扭曲变形的人脸。 “蘑菇成精了！” 除了杰拉尔德少年时曾经跟随一位老骑士参加过奇迹仙境的战斗外，利尼维亚的战士都没有见过这种成精的蘑菇。 士兵们对自己的食物变成猎手的样子感到很不习惯。 这种不习惯表现在此时，就是部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陷入了一片混乱。 杰拉尔德爵士不得不亲自提起长剑，带领奥术法师和火枪手们来到前线迎敌。 大概是乌兹南使用艾莉娜之泪时水晶受到污染的缘故，这些蘑菇比奇迹仙境的蘑菇要更加邪恶。 它们既疯狂又不可控，所以乌兹南没有将它们放入自己的联军中使用。 而这些副作用倒是丝毫没有影响蘑菇们的生存本能，让它们在腐朽森林的边缘自发结成了一片族群。 它们凭着本能生存，凭着本能繁衍，凭着本能践行着弱肉强食的法则。 其中的首领，或者说只是块头最大的蘑菇，发出“哞哞”的声音，似乎是在召唤同伴。 杰拉尔德爵士见状一夹马肚，径直冲向那坨大蘑菇。 大蘑菇也见到了从人群中冲出来的这一人一马，它张开大手想要将爵士一把握起。 可爵士的反应更胜一筹。 在大手即将合拢的一刻，杰拉尔德爵士侧身下马，藏在马肚一旁躲开它的攻击。 借着战马与它交错的空当，杰拉尔德爵士松开缰绳，一个虎扑跃至它身下的盲区里。 长剑切入大蘑菇湿滑蓬松的身体，杰拉尔德爵士反手一握，推着剑柄如推磨一般得在它身后绕了半周才拔出来。 艾莉娜之泪赋予了它生命的同时也赋予了它痛觉，这种腰斩的痛苦令大蘑菇几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随着最大的蘑菇倒下，战斗的局势开始扭转，蘑菇们渐渐从利尼维亚人的营地里撤退，而杰拉尔德爵士也没有下令继续追击。 他们的目标是乌兹南，不是一群长着人脸的蘑菇。 虽然利尼维亚人顺利地驱逐了蘑菇精，不过营地的工程也因此被白白耽搁了一天的进度。 ...... 当第二天清晨，值班的斥候从地平线上再次发现大片的骷髅海时，情况再度变得危急起来。 由于蘑菇精的耽搁，营地围墙和壕沟依然没有完成。 并且由于道路不畅，利尼维亚人甚至都还没能完成集结。 他们不得不仓促迎接恶魔军团和死灵法师的两路夹击。 杰拉尔德爵士见状，自知如此散乱的部队无法对阵严阵以待的敌军，遂命令部队再次向敌人的结合部处突围，试图再次复刻凄凉山谷时的招数。 然而同样的办法很难连续奏效两次。 黑魔王派来的熔岩巨人填补了战线之间的空缺，它们不需要服从任何人的指挥，只知道在黑魔王的命令下肆意杀戮。 眼见从敌人的缝隙中突围不成，杰拉尔德爵士只能率部收缩在营地中寻找对策。 不过营地围墙四处漏风，仓库里的粮草也并不充裕，他们无法在这里长期坚持战斗。 突围，依然是摆在杰拉尔德爵士面前的首要任务。 死灵法师和恶魔军团分别从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将他们包围，并以熔岩巨人作为突出部缓慢地向北挤压他们的防线。 在黑魔王的指挥下，黑暗联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每当熔岩巨人突破一处利尼维亚人的防御据点后，死灵法师或恶魔军团就会立刻跟上来占领空缺。 黑魔王企图将利尼维亚军队全部赶进腐朽森林，然后把他们困死其中。 前有敌人追兵，后有腐朽森林。 在熔岩巨人的强攻下，包围圈正变得越来越小。杰拉尔德爵士知道，已经到了下最后决心的时刻了。 南面的黑暗联军在黑魔王的控制下一改往日的松散，又有着黑魔法生物的加持，硬拼的话恐怕难以占到什么便宜；北面腐朽森林里的树精守卫家园的决心亦不可低估，贸然闯入必然也会遭受极大的损失。 杰拉尔德爵士知道，现在利尼维亚在瓦拉杜勒的力量除了他们外，大概只有前往黑城堡骚扰的一支偏师。 从兵力和动向上判断，杰拉尔德爵士猜测那大概率是维克多的部队——那小子的确有他父亲的影子，身处棋局之中还能一窥全局，并有胆识做出这样的决断... 当然，杰拉尔德爵士也知道，维克多身边的部队并不多。 他的机敏和智慧最多只能缓解自己的压力，即便如此也已是大功一件；但真要改变眼下的困局，依然要靠自己。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将视线移向了他们东北方，那伙蘑菇精灵撤退的方向。 利尼维亚军队刚刚战胜过它们，全体将士对它们的恐惧是最小的，而且在失去首领的支持后，蘑菇精的防线也是四个方向里最松散凌乱的。 如果集中力量突袭，或许能够打开局面。 熔岩巨人的攻势依旧犀利，这些火与石之巨人没有给利尼维亚人留下太多犹豫的时间。 杰拉尔德爵士只能当机立断，命令矮人博林带领一支火枪队和伤兵留下断后，主力立刻挥师东进，向真菌丛林发起全力进攻。 不过幸运的是，黑魔王此时还不知道他在这里培育的蘑菇精已经被利尼维亚人打败。 所以利尼维亚人便可以利用这样的信息差，从中寻求黑暗联军部署的突破口。 为了围堵向真菌森林突围的利尼维亚人，黑魔王重新规划了他的部署：安排熔岩巨人向北移动，从腐朽森林穿插袭击利尼维亚侧翼；恶魔军团在利尼维亚人身后继续追击；死灵法师则向南快速撤出战斗，向真菌丛林方向增援。 然而由于蘑菇精已经无力阻止杰拉尔德爵士的突围，黑魔王对于蘑菇精部落也没有完全的掌控能力。 这条只在地图上严丝合缝的防线，实际上已经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杰拉尔德爵士也因此再度从包围圈中跳出。 当前线的战报被死灵法师送回黑暗塔的时候，黑魔王再次感到错愕。 黑魔王现在已经意识到，这场战斗可能不是他坐在黑暗塔中遥控指挥能够打得赢的。 可来自万魔殿的压力，同样令他无法从黑暗塔中抽身。 在反复权衡后，黑魔王决定将自己部署在黑暗塔附近最后的精锐死灵骑士派出，并以自己的部分灵魂亲自操控，带领它们加入战斗。 突破黑暗联军包围圈的利尼维亚人此时军心大振，很多将士认为此时应该趁着黑暗塔兵力空虚直捣黄龙，但杰拉尔德爵士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知道黑魔王的力量依旧强大，无论他们在这里如何挫败黑魔王的手下，黑魔王本人的力量都不会被削减半分。 而一个同时拥有半神力量和上古神器的黑巫师，他本身就足以抵得上一支军队。 如果到时候黑暗塔没攻下，黑暗联军又及时返回救驾，他们是无法在两线作战中存活下来的。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决定继续绕道，取道黑暗塔东边的龙息谷，在那里同敌人周旋并逐个击破。 不过在此之前，杰拉尔德爵士还必须考虑一个人的态度。 那就是迪纳斯王。 虽然国王陛下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杰拉尔德爵士，但他依旧是利尼维亚人的国王。 现在杰拉尔德爵士要带着国王冒险，他就不得不考虑由此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了。 “你这是拿老子当累赘了是吗？”迪纳斯王听到杰拉尔德爵士的犹豫后勃然大怒。 “谁他妈说老子腿断了就骑不了马的，来人，把我绑到马上，我就让你看看你们的国王还能不能骑马，他还是不是整个利尼维亚最伟大的战士！” 骄傲的国王本就因无法上马而感到自卑，现在竟然被自己的将军质疑无法战斗而想派人将他护送回国。 迪纳斯王即使知道这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他的自尊心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在利尼维亚的历史上，一个国王可以饮酒作乐、不问朝政，甚至是不通军事，只要他学会听从那些真正懂行、睿智的人的建议，并依照他们谏言做出决定就够了。 但一个国王却绝对不能不够勇敢，不能表现得软弱或懦弱。因为国王就是王国的象征，即便只是个吉祥物，也要成为众人的信仰和依靠！ 身为国王的荣誉和年轻时的记忆令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借着酒精的麻醉，迪纳斯王硬生生把自己捆在了马背上。 “你们看到了，我还能骑马，我还能和我的王国一起战斗！” 但一时的刚勇已经耗尽了这个中年汉子最后的力气，战马呼吸时的抖动似乎都能将他摔下去。 就在迪纳斯王即将撑不下去，一头栽下去的时候，杰拉尔德爵士用他钢铁般的手臂悄悄从后面撑住国王的大腿。 “您永远是利尼维亚最伟大的战士，我们将永远跟随在您的旗帜下。” 杰拉尔德爵士的话语激起士兵们的欢呼，在刚刚取得了接连的胜利后，利尼维亚军队的士气空前高涨。 而这，为杰拉尔德爵士接下来的行动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因为龙息谷，是一片重峦叠嶂、山高谷深的崎岖峡谷,更有传闻其中还生活着一头饥食岩石、渴饮岩浆的恶龙。 没有足够的胆量和毅力，是不可能翻越这片崇山峻岭的。 死灵法师驱使着骷髅海虽然在他们身后奋力追赶，但崎岖的山地使得那些缺少智慧的骷髅动作迟缓；而恶魔军团干脆在峡谷口消极怠工，任凭黑魔王怎样发怒，他们也只是在谷口附近磨洋工。 前方的路上，除了崎岖的道路，再没有任何敌人的阻碍。 这也让利尼维亚人认为，他们终于彻底甩开了黑魔王的爪牙。 第118章 三战腐朽森林(下) 直到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在火山隘口附近，迎面撞上了黑魔王的死灵骑士。 它们周身散发着幽幽的绿光，手中握的长剑怪异可怖；胯下的战马身披纯黑色的马衣，头戴羊骨制成的面甲。 而当它们奔跑起来时，利尼维亚的士兵还注意到：不仅是马背上的骑士，就连战马都是由黑魔法驱动的亡灵生物。 在狭窄的谷道中，死灵骑士的冲锋犹如一堵厚实的铁墙，携卷着死亡掠过脚下的土地。 杰拉尔德爵士当即组织部队就地坚守。 他命令所有的重装步兵将盾牌钉入地里，为其后的同伴组织反击争取时间。 尽管利尼维亚的重步兵在国王和爵士的感召下及时稳住了防线，但黑魔王亲自率领的死灵骑士也同样越战越勇。 在狭窄的谷道里，黑魔王让他的死灵骑士轮番向利尼维亚反动冲锋，几乎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甚至也不给他们任何换防的时间。 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将会极大消耗这些人类士兵的体力。 特别是士兵们身上沉重的铁甲，钢铁坚毅地保护他们的同时，重量带来的负担也会令他们坚持不了多久就变得汗流浃背、精疲力竭。 可死灵骑士不同，只要它们躯体内的魔力源尚在，它们就能一直战斗下去。 遭遇战渐渐变成残酷的拉锯战。 危急时刻，马格努斯大法师带领奥术法师们从山谷外穿插至死灵骑士后方，用密集的光球和法术打了黑魔王一个措手不及。 黑魔王并未因此慌乱，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剩余力量继续向利尼维亚主力施压，一边又亲自操纵一个死灵骑士独自迎击绕道而来的偏师。 在灵魂附体状态下，黑魔王虽然使不出强大的法力，可这名骑士体内蕴含的波涛汹涌的黑暗魔力也让它的躯体变得坚不可摧。 任凭马格努斯大法师的魔力之刃如何锋利，也无法伤其丝毫。 黑魔王透过那具骷髅的眼睛，对这位曾经的学生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我原本以为，你们能够做得更好。”黑魔王借死灵骑士之口挑衅着马格努斯。 “是嘛，那希望接下来没有让您失望！”说罢，马格努斯大法师再丢下一道光刃翻身跃出法阵。 黑魔王看着地上早已绘好的法阵图，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马格努斯是想把自己引诱进他们提前画好的法阵里。 “想法很好，但你想用我创造的夺魂阵来杀我，实在是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黑魔王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他收起了手中的剑刃安静地立于阵中，只等奥术法师们集体施咒，因为这种程度的法阵根本伤不了他丝毫。 一个能够随意分裂灵魂的法师，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夺了魂去，更何况还是用这种粗劣不堪的法阵。 然而紫光闪烁，冲向黑魔王的不是夺魂法阵放出的致命死光，却是换位法阵闪出的刺眼光芒。 就在黑魔王错愕的刹那。 马格努斯大法师抓住时机，以三具幻影分身和本体同时将奥术光刃刺入黑魔王体内。 在那一瞬间，马格努斯大法师感受到了黑魔王灵魂的分裂。 成功了！ 能伤到他，就能杀死他！ 光刃入体，黑魔王操控死灵骑士的灵魂出现裂隙。 马格努斯大法师旋即启动自己布下的奥术风暴，将他已经裂解的灵魂一举击碎。 “快，拦住他，不能让他重新聚集起来！” 马格努斯立刻惊恐了起来，他本以为在光刃和奥术风暴的打击下，能够让黑魔王的灵魂直接湮灭。 可没有想到，黑魔王的灵魂竟只是破得更碎。 而且他能够感受到，那种破碎是来自黑魔王的意愿；换句话说，这不过是黑魔王为了减少自己灵魂受伤时采用的一种防御手段。 马格努斯对自己老师的功力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可怕，这种程度的灵魂分裂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对，哪怕是碎裂的灵魂数量只有眼前的百分之一，也已经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 而对黑魔王来说，哪怕灵魂已经碎成了成千上万份尘埃般的碎屑，竟然还能将它们控制自如。 他惊叹于黑魔王对灵魂和魔力的感知，也惊恐于利尼维亚所要面对的敌人之可怕。 好在，话音刚落，无数道死光就从奥术法师们的法杖中射出。 这一次，他们彻底将黑魔王的灵魂碎片打成了即使是他也无法修复的尘芥。 灵魂碎片化作一摊纸灰状的烟尘，在黑色的大地上随风飘逝。 ...... 乌兹南从冥想盆中抬起头来，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 刚刚的情况的确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并非输在魔法上，而是败在战术上。 不过乌兹南也确认了自己对这支利尼维亚军队的想法没有错——他们是一群斗志高昂，但陷入绝境的人。 战胜这样的对手，一味强攻不是办法，稳扎稳打消耗他们才是出路。 黑魔王又将自己的脸埋入冥想盆中，刚才操控死灵骑士的灵魂，只不过是他分入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而他的灵魂，早已笼罩在整支大军的上空。 正当奥术法师们庆祝他们的反击取得成功的时候，马格努斯大法师忽然心头一紧。 他比其他魔法师的感觉要更敏锐一些，所以他感受到了萦绕在他们身旁无法散去的幽灵。 “我，乌兹南，就是你们口中的黑魔王，现在通过...” 马格努斯大法师闻声顿感不妙，立刻用屏蔽法阵遮挡了黑魔王的声音。 奥术法师们也意识到，他们的攻击并没有给黑魔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死灵骑士在黑魔王灵魂的驱使下，依然是一支无法阻挡的大军，它们能在龙息谷里杀光每一个利尼维亚人。 现在，黑魔王已经重整了他的队伍，他不在乎身后这些法师能够威胁到他，只关心此战能否一举消灭迪纳斯王和他的部下。 关键时刻，马格努斯大法师又做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 既然他们无法战胜操控死灵骑士的黑魔王灵魂，那就让他的灵魂变成光杆司令；既然奥术法师们无法摧毁黑魔王，那就让龙息谷中的恶龙来摧毁他的死灵骑士。 马格努斯大法师决心带领奥术法师将山谷中的恶龙引出来，哪怕是在这里与死灵骑士同归于尽，也要替陛下和杰拉尔德爵士的大部队争取到突围的机会。 ...... 看着向火山湖仓惶逃离的奥术法师，黑魔王以为他们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于是对利尼维亚军主力的进攻也就彻底放开了手脚。 正当双方在狭窄的谷道内杀得昏天黑地之时，背后高山上突如其来的咆哮声令黑魔王为之一震。 黑魔王操控一个死灵骑士僵硬地回头，发现几个衣衫褴褛的奥术法师正高举着闪闪发光的法杖，在山坡上拼命地奔跑。 为了将这头龙引到这里，马格努斯大法师他们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的人，现在就差这最后的一道山坡了。 奥术法师甚至顾不上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体面和形象，扯下了法袍上那些累赘的饰品，赤着脚跑在崎岖的山路上。 在他们的脚下，还踩着传送光环，以便在力竭之时及时换上同伴。 亦或是被恶龙的烈焰烧死前，将吸引它的重任交付给同伴。 这群人真得疯了，他们不知道这头恶龙有多暴躁吗！ 乌兹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利尼维亚竟然会用他们最珍贵的魔法师来当作诱饵，为了拖住他把那头恶龙引出来。 利尼维亚培养的每个奥术法师都需要花费与他体重相当的黄金。 黄金花出去终究可以再赚，成批的奥术法师战死在这里意味着利尼维亚的魔法学界将出现无法挽回的断层。 但也只有这种方法，才能跑得比龙还快——步兵的脚丫跑不赢龙的双翼，骑兵的战马畏惧龙的怒吼，只有魔法师一边跑一边打开向前的传送法阵，才能让人始终跑在龙的前面。 ...... 黑魔王的注意被巨龙吸引。 杰拉尔德爵士一刻也没耽误，立刻马不停蹄地北上回到谷口，不能让马格努斯和奥术法师们的牺牲白白浪费。 他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消灭黑魔王本身，不只是他的一个灵魂碎片，和他手下那些永远也杀不尽的亡灵大军。 谷口那里虽然有黑魔王部署的死灵法师和恶魔军团，但他们早已被利尼维亚人打没了士气，此时只是迫于黑魔王的淫威还没有溃退而已。 所以在见到利尼维亚大军再度从山谷中冲出时，他们甚至以为是黑魔王亲自率领的死灵骑士也被利尼维亚人打败，只稍作抵抗便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在他们将利尼维亚人前进的道路彻底让开之后，杰拉尔德爵士才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黑魔王的力量尽管依旧强大，可战场的形势已经完全不同了。 他们不再是被黑魔王围追堵截的猎物，而是与他同样提着刀剑的猎手。 然而此时，利尼维亚军内部关于下一步的打算却出现了分歧。 很多贵族倾向于先回师黑城堡，与进攻黑城堡的偏师汇合后攻下黑暗骑士团的老巢，并以此为基础同黑魔王进行长久的消耗战。 利尼维亚有着广阔的土地和巨量的人口，这是黑魔王所不具备的；通过与矮人王国和北境人的结盟也能使黑暗之塔的处境更加孤立。 并且最重要的是，接连的作战令士兵们身心俱疲，刚刚死里逃生之后，很多贵族意识到这场战争带来的荣誉与财富远远超过它本身的危险，于是也有了些许怯战的情绪。 即便是杰拉尔德爵士也更倾向于这一观点。 虽然他的出发点并非出于怯懦，而是在同黑魔王交战的过程中，他深深地感受到眼下利尼维亚的军力并不充足，在瓦拉杜勒同时面对所有敌人并非明智之举。 不过这个想法最终没有变为现实。 因为有一个人对此表示反对，那就是重新接过指挥权的迪纳斯王。 迪纳斯王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事实：昔日富饶的利尼维亚因为金并的叛乱已经遍地废墟，充盈的国库也因征战变得空虚，战争如果不能在三个月内结束，利尼维亚就不得不接受矮人王国那严苛的高利贷。 迪纳斯王也不是豺狼人那样的蛮族，他能算得清这笔债务会令利尼维亚背上多么沉重的负担。 “你们觉得黑魔王会是那么慷慨的人吗，你们觉得他能够容忍挑衅他的人安然无恙地回去吗，你们觉得奥术法师的牺牲就是为了让你们重新躲进石头堆里瑟瑟发抖吗？” 迪纳斯王坐在石头上看着眼前所有的军官和贵族。 “再说了，袭击黑城堡的只是辎重部队里的一小股部队，他们怎么可能单独拿下黑城堡？我们现在过去，只能是再次回到敌人的包围圈里，把好不容易抢到的主动权拱手送人。”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留在这里继续同它们战斗，把黑魔王和他的走狗彻底打败。” 听到迪纳斯王的这些话，有些军官和贵族的心里已经感到不屑一顾了。 他们的国王怕不是生病糊涂了吧，如果他们能在这里打得赢黑魔王，岂会落到今天这么狼狈的处境。 迪纳斯王也同样看出了他们眼神中的不信任，他伸手示意旁边的侍从扶他上马，“再回腐朽森林，我们去那里和黑魔王的走狗们决战。” ...... 炽热的龙焰掠过大地，死灵骑士的大军瞬间化作粉尘，纵使黑魔王的灵魂能够在烈焰中不灭，他也无法驱使一堆骨灰。 残破的灵魂盘旋在灰烬之上，发出了可怖的怒吼，无数绿色的光线吓退了追来的火龙，却被隐匿在废墟中的奥术法师抓住缝隙，用夺魂的法咒将它们彻底驱散。 黑暗塔中的黑魔王极度痛苦地从冥想盆中抬起头来，一把推翻那只充满法力的宝物，抱着几乎要炸裂的脑袋满地打滚。 巨大的痛苦使他几乎失明，支离破碎的灵魂则让他的肉身都开始扭曲。 至于龙息谷北面的部队该怎么安排，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在昏厥之前向他们下达了最后的追击指令。 第119章 幸存 迪纳斯王带领利尼维亚人重新回到腐朽森林，沼泽中的巨怪和森林里的树人都已经对这些频繁闯入它们家园的异族痛恨至极。 不论是利尼维亚的人类，还是瓦拉杜勒的恶魔和骷髅，在它们眼里统统都是随意闯入家园的侵略者——而且还都喜欢给这种强盗般的行径，冠上各种光辉的理由，却唯独不愿考虑它们是不是愿意被卷入这场战斗之中。 但迪纳斯王的一把火，让这些抱怨和尾随而来的黑暗联军一同安静下来。 那种来自龙息谷的黑石头非常好烧，它们和木炭一样黑色有孔，但却比炭更易燃烧，而且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原本这是随军伙夫们捡来当代替柴火的，不过既然大军已经来到了森林里，而敌人又在后面紧追不舍的话，那么干脆来场大火吧。 ...... 背着烈火的光影，离开腐朽的森林。 终于，摆在利尼维亚人面前的，只剩下黑暗塔中已经成为孤家寡人的乌兹南了。 昔日傲立一方的黑暗塔，此时变得分外孤单。 黑魔王的部下在烈火中化为灰烬，万魔殿也不愿向他提供帮助。 只等黑魔王跪地伏诛，失去背后支持的布莱克本也只能引颈受戮。 不用担心那些留在山谷中的奥术法师，巨龙逃脱后黑魔王的灵魂也已元气大伤，他们在驱散仅剩的灵魂碎片后很快追上了大部队。 另外，他们还在离开森林的时候遇上了一队矮人伐木工。 确切地说，是一伙自称“钢锯”的矮人盗伐者。 他们冒着被处决的危险溜进腐朽森林砍伐违禁木材，为了寻找一种珍稀的树蜡。 据说南方的精灵王国有人在大量收购这种东西，它的疏水性极强，最适合用于涂抹在船只外壳上保护船壳木材。 正因如此，这些树蜡的价格极为昂贵。既然有矮人愿意为它们冒险深入腐朽森林，自然也一定有人愿意为此付出其他的代价。 所以当这些矮人被发现时，他们的情绪极其激动，将利尼维亚人误当作前来抢夺他们的劫匪。 那些矮人盗伐者纷纷跳上怪异的伐木机械，摆好架势准备同缉拿自己的护林队拼个鱼死网破。 巨大的钢轮在眼前飞速旋转，发出闻所未闻的轰鸣。 它的边缘极其锋利，甚至能轻易撕裂钢铁。 迪纳斯王果断地站了出来，以人王的名义向他们担保，利尼维亚的士兵并非匪徒或强盗。 并且，如果矮人愿意，或许他们还能够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达成合作。 毕竟矮人们冒险只为金钱，所以并不排斥这笔交易。 他们获得了保住自己货物的机会，而迪纳斯王也获得了一支额外的雇佣军的支持。 ...... 在大军继续前往黑暗塔的路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抵抗。 黑魔王似乎是接受了他的命运，安静地在黑暗塔里等待着他最后的审判。 “也该把账好好算一算了！” 利尼维亚的将士们摩拳擦掌，一改刚刚逃出龙息谷时的低迷。 现在，即使是最悲观的人，也不认为孤身一人的黑魔王还有翻盘的筹码和力量... “你们能够走到这里很了不起！这让我也为曾经拥有你们这样的同胞而感到自豪。” 乌兹南坐在黑暗塔的露台上，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弱，但声音透过魔力放大器传到每个人的耳畔时听起来却依然洪亮有力。 “走到今天这步，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迪纳斯王看着曾经的战友，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他就是今日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但黑魔王并没有回答老朋友的问题，反而也问了迪纳斯王一个问题。 “那么我的老朋友，你坐在这个王座上，又做成了什么呢？” 这是个极为冒犯的问题，因为按照利尼维亚的传统，国王并非做了什么才有资格成为国王。 他的存在，来源于亘古不变的契约。 国王不仅是一个头衔，它是构成利尼维亚的千万个契约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然而黑魔王的质问，却是在攻击利尼维亚王权的基础。 契约和传统固然重要，可当人们只是被这些东西所束缚，在前人已经走过的道路上重复徘徊，那么世界将永远无法向前。 尽管迪纳斯和乌兹南都想将利尼维亚从日渐堕落的深渊中拯救出来，将这头雄狮重新变回盛年时的那样生机勃勃、团结一心，而非今天这般乌烟瘴气、派系林立。 但在一次又一次无休止的争论和会议中，乌兹南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各方势力之间的斗争永远没有尽头，平衡众人意愿的后果便是偏离他们的初衷越来越远。 而如果不向那些反对者做出妥协，那么哪怕是国王也别想做成任何事——毕竟权力无影无形，它只生长于人的内心。 或许那条路依旧存在，迪纳斯王也终究会带领他们抵达终点。 但当乌兹南获得艾莉娜之泪的力量后，宝石给了他新的可能——一个更清晰、更便捷、更加可控的选项。 以绝对的力量，去打破那个旧世界，就无须沿袭任何前人的规矩... “迪纳斯，你太软弱了！你的退让换不回任何人的感激！” 黑魔王继续激怒迪纳斯，因为他知道这一招对迪纳斯永远好用。 “你的愚蠢，让你根本预见不到...” 没等黑魔王说完，利尼维亚的军队就已经不耐烦了。 “马格努斯！”迪纳斯王挥了挥手，他不打算继续跟乌兹南废话了。 看来自己的老朋友还是和原来一样天真又固执。 他俩根本不在同一个频道，若是以前，迪纳斯王或许还愿意再费些口舌去与他争辩，但现在，想要和乌兹南好好说话。 摆在迪纳斯王面前的，恐怕只有先打赢他这一个选择。 奥术法师们发出铺天盖地的光幕，几乎将黑暗塔吞噬。 然而光幕之后的乌兹南，却依旧能够将声音送到迪纳斯王的耳朵里。 “不要再执迷下去了，我并非没有在新的世界里给你们留下位置，只是要你们学会克制。” 迪纳斯王听不懂乌兹南在那里说什么，这是他听说过最奇怪的造反的理由，而且听上去也不太像是投降的宣言。 所以迪纳斯王高举长剑，终于做出了全力攻城的决心。 在利尼维亚人看来，他们有装备精良的骑士和火枪手，有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和炮兵，还有来自北方矮人王国的秘密武器——电磁炮。 而就在前不久，他们的奥术法师还刚刚战胜了黑魔王的灵魂碎片；尽管那只是黑魔王的一部分，但能够毁掉他的一部分，就一定能毁掉他的整体。 可黑魔王只是打了一个响指，就在黑暗塔的脚下召唤出数十个高大的熔岩巨人。 它们和凄凉山谷里遇到的那些一样，只不过这次利尼维亚人却没有尼乌斯的法卷了。 乌兹南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不凭借身后利尼维亚的力量，只依靠自己个人的能力就能与万魔殿谈判的人。 即便在战斗之前，杰拉尔德爵士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从平地拔起数十个熔岩巨人当作傀儡，这样的力量还是令他感到震惊。 “弟兄们，拖住它们！” 杰拉尔德爵士拿好剑盾，第一个冲向如同城墙般压来的熔岩巨人。 身后的骑士们尽管有些迟疑，但还是选择战斗下去；因为他们相信这是自己战胜过的敌人，能打赢一次就能打赢第二次。 原本瞄向黑暗塔的奥术法师，也将弹幕转向黑暗塔下的熔岩巨人，为骑士提供远程支援。 迪纳斯王依旧看着乌兹南，等待着他还有什么招数。 高塔上的乌兹南只是坐在椅子上，用手指了指他们身旁的墓园。 如果死灵法师是学生，而且能够操纵骷髅大军战斗的话，那么他们的老师没有理由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迪纳斯王把手放在战锤上，命令弓箭手和火枪手耐心耐心等待；而那支矮人盗伐者佣兵则隐藏在幕布下，静候国王的命令。 然而这也就意味着，在杰拉尔德爵士的方向，白骑士们不得不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黑魔王召唤出来的熔岩巨人。 熔岩巨人的重拳从杰拉尔德爵士头上掠过，爵士便俯身攻其下盘。 锋利的长剑在岩石上只能留下浅浅的划痕，挥舞的石拳却能轻易将杰拉尔德爵士抛上天空，然后飞出十米之外。 多亏了爵士在挨拳之前及时把盾牌垫了上去，不然巨大的冲力足以击碎他的铠甲在敲断他的骨头。 落地后，杰拉尔德爵士不得不强忍住疼痛立刻翻滚起身，因为熔岩巨人的重拳此刻又来到了他眼前。 刚刚躲开下落的石拳，不待杰拉尔德爵士反应过来，那东西紧跟着一脚踩上来，若不是身后的同伴反应迅速，杰拉尔德爵士恐怕就该交代在这里了。 幸亏奥术法师的下一轮弹幕及时赶到，阻拦了它们的继续追击。 魔法光弹命中到它们身上，只剥离下零星的碎石。 然而趁着它们需要动用体内的熔岩修补伤口的空档，杰拉尔德爵士又组织起白骑士们，发动下一轮攻击。 他不知道迪纳斯王为什么还没有派出火枪手来增援，但他明白火枪手不会无缘无故不投入战斗的，现在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第120章 魔王伏诛? 迪纳斯王带领主力部队依旧死死地盯着那片墓园，而黑魔王却在高塔上露出了狠狠地嘲笑。 “这么容易上当的话，你们可能更适合和它们作伴！”黑魔王指着黑暗塔下那些插在木棍上的头骨。 它们是黑魔王的人头收藏，确切地说也是黑魔王在获取艾莉娜之泪的神力时消耗掉的祭品。 “小心脚下。” 说完，迪纳斯王看到他们的脚下突然闪烁出奇怪的图案。 “这是，传送法阵！”马格努斯大法师立刻认出了图形上的符咒。 不同于他们之前使用的短距离瞬移法阵，黑魔王在艾莉娜之泪的帮助下，已经完全掌握了古代精灵们的大规模传送能力。 而且在精灵们对空间魔法的基础上还要更进一步，他甚至已经不需要构建传送门一类的辅助设施，单凭符咒和自身的魔力就足以在空间中创造裂隙。 “迎接你们的老朋友吧！” 数以百计的地狱犬从法阵中凭空出现，咆哮着冲向利尼维亚人的队列。 好在利尼维亚人已经装备了足够数量的超重型火炮和电磁炮，看到来犯的敌人仅仅是这些东西，迪纳斯王立刻下令用炮火告诉它们乖狗狗应该怎么做——当然是闭上嘴啦。 但黑魔王放出的地狱犬，其实只不过是为后面的黑暗骑士开路而已。 这些黑暗骑士和效忠于黑城堡的黑骑士有所不同，他们从来都不是一群受人尊敬的战士。 当黑暗联军在腐朽森林全军覆没的时候，黑魔王就知道自己的成败只在今日这最后一搏。 于是他把黑暗塔里所有的人渣，不论是来自沙漠之地的残暴佣兵，还是从寂静森林里逃出来的土匪流寇，统统都冠上“爵士”的名号。 给他们武器，再许之以厚禄，让他们同利尼维亚人自相残杀吧。 反正迪纳斯王不会宽恕这些罪人，而黑魔王更不打算兑现他的允诺。 因为在黑魔王的新世界里，他也同样不喜欢见到这样的东西。 无非就是清理垃圾而已，顺便，还能骗骗迪纳斯王那个满是女人和红酒的大脑袋。 事情，就如黑魔王预想的一样。 在法阵中出现了地狱犬又出现黑骑士之后，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人彻底相信了墓地只是黑魔王的无聊玩笑。 毕竟之前凄凉山谷中，死灵法师控制的骷髅大军，应该耗光了这里所有的尸骸储备。 没有尸骸，黑魔王的法力再高强也不可能驱使着空气战斗。 这正是黑魔王高明的地方，在战斗发生之前，那确实是个糟糕的玩笑。 可战斗一旦开始，那片墓地里便有了尸骸。 战场中的传送法阵始终没有关掉，倒下的将士不论是谁，最终都会被黑魔王送去那里复活，重新变成他麾下的骷髅战士。 战死的士兵越多，骷髅大军的数量就越多。 数不清的枯骨从墓园中起身，目光空洞的提着折断的刀剑缓缓向利尼维亚人走来。 不过迪纳斯王并没有被这群突如其来的骷髅打乱原来的部署。 因为就如黑魔王一样，迪纳斯王也在自己的部队后面留了一手。 军阵中的厚重帆布被掀开，怪异的伐木机器露出来，矮人伐木工们纷纷踏上驾驶室，操纵着那些巨大的机器发出轰鸣声。 飞速旋转的钢锯紧密地排列成一道铁线，撕扯着从其上掠过的任何东西。 黑魔王刚刚复活的枯骨，在伐木锯面前彻底变成了一堆碎骨。 与此同时，杰拉尔德爵士和白骑士也终于耗光了熔岩巨人体内的岩浆能量，它们的动作变得越发僵硬迟缓，收到的损伤也越来越难以修复；最终不是变为一尊残破的雕像，就是在重力的作用下垮塌作一堆乱石。 只不过，从利尼维亚追送迪纳斯王出发的近千名白骑士，至今，仅剩几十人。 迪纳斯王要授予他们“骑士楷模”的称号，以表彰他们的勇气和力量。 可幸存者们并不感到喜悦，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侥幸存活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黑魔王的走狗已经被全部消灭，黑暗塔外，陷入空前的沉寂。 但迪纳斯和黑魔王之间的战斗，依然没有结束。 乌兹南依旧坐在高台上，默默地注视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现在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吗？”迪纳斯王也抬起了头，看向已经起身的乌兹南。 “你我，只是在各行各自认为正确的事而已，唯有时间会最终证明，到底谁才是对的那个。” 黑魔王的声音依然洪亮，但马格努斯大法师却凑到迪纳斯王耳畔，“他比刚才虚弱了很多，最多只有刚才三成的力量了。” “你怎么听出来的？” “他在阔声时使用的魔力更多了，说明他的本体已经很虚弱了，现在差不多只是靠着魔力在强撑。” “还是魔法师更了解魔法师，我们拖住他，你和奥术法师们有把握控制住他吗？”迪纳斯王说道。 “陛下，杀掉他要更稳妥一些。”马格努斯大法师回答道。 事实上，即便黑魔王已经虚弱了很多，但对于剩下的利尼维亚魔法师而言，找到机会杀掉他已经是难事。 至于还要控制住他，除非黑魔王的力量再弱下一半去。 就在他们还在低语的时候，黑魔王已经顺着法阵的光芒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在看到这位阔别多年的老友的一瞬间，迪纳斯王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极为陌生的恐怖感。 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乌兹南了，而自己也再无可能把他拉回来。 就像马格努斯说的一样，能够战胜他已是难事，还怎么提要“拯救”他呢？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吧！” 失去魔力的修饰后，黑魔王的声音已经衰老得不像样子。 但冲在最前面的几名重步兵，转眼就在这句话的功夫里碎成了血雾——正如马格努斯所说，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大部分魔力，可黑魔王的力量依旧强大。 他挥舞起镶嵌着艾莉娜之泪的宝杖，绯红色的光束如同镣铐一般锁住半数战士的双手。 随着宝杖在黑魔王手中一横，他们也跟着炸成了碎块。 可到了这里，哪一个人不是看着自己的同伴一路牺牲走过来的，黑魔王本想用这最后的一击瓦解利尼维亚人的意志，但他不知道能够活着走到此地的利尼维亚人对于死亡已经麻木。 相比于畏惧死亡，他们更害怕自己打不赢这场战争，而令同伴的牺牲毫无意义。 在黑魔王拄着宝杖停下喘息的片刻，三个白骑士已经将长剑插进了他的身体。 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流出，褐色的肌肉在衣服下扭曲抽搐，绿色的恶灵发出凄厉的嚎叫，疯狂地想要逃离这具濒死的躯体。 第121章 布莱克本的城堡 “快跑！” 马格努斯大法师想要阻止那三个勇士的庆祝，但终究还是太迟了。 ...... 从那团绿色的烟雾中，走出来一具魁梧的身躯。 黑魔王已经不再是个完全的人类了。 他获得艾莉娜之泪中的造物神力后，将那股力量为己所用的同时，也把自己改造成了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样子。 狰狞的肋骨从胸腔中凸出来变成了一件诡异的铠甲，炽热的熔岩之心在它的胸口发出刺眼的光芒。 额头上冒出来两只山羊似的犄角，还有胡乱排列的牙齿，让那张本就狰狞可怖的脸更加潦草。 由于黑魔王在变身时已经很虚弱，所以脊背上本该是翅膀的地方，现在只有被枯槁皮肤包裹着的纤细残骨。 它看上去可怕又虚弱，暴怒又无助。 但这本该就是背叛利尼维亚之人该有的下场。 王军的火炮呼啸着喷吐出灼热的炮弹，电磁炮上的矮人也把发电机摇得嘎嘎作响；奥术法师聚起最后的力气，唤出幽蓝的光球冲入腾起的烟尘。 一片混乱中，黑魔王喷出了烈火将自己保护起来。 当尘埃散去，他依然站在那里，并用烈火烧尽了一切胆敢再次靠近他的士兵。 在众人因恐惧而错愕的时候，杰拉尔德爵士看到了机会，因为他看到黑魔王胸口上的熔岩之心，在强光下已经露出了裂隙。 他随手牵起一匹失去主人逃窜的战马，重新举起马背上捆绑着的长枪，从还没反应过来的人群中跃出，独自冲向黑魔王。 黑魔王也注意到了他，还有那根离自己只剩下几步之遥的锋利长枪。 炽热的火焰再次在黑魔王的胸腔中凝聚，刺眼的光球在他的喉咙里闪烁。 黑魔王的魔体已经出现了裂隙，他聚集能量的速度也会因此变慢；杰拉尔德爵士夹紧马肚，他相信自己能够比黑魔王更快。 然而战马的四蹄终究比不过汹涌的烈焰，火焰淹没他们的时候，甚至连战马的哀鸣都没来得及传出来就已经灰飞烟灭。 “再给我打！” 烈火吞噬杰拉尔德爵士的场面令迪纳斯王回过神来，他立刻下令炮兵与奥术法师发动下一轮的攻击。 短短一天之内，他失去了两位最重要的朋友。 不对，那一位其实早已失去，只是他今天才发现而已。 但就在迪纳斯王眼睛感到酸涩的瞬间，他又看到一个浑身烈火的人影从火焰中跳出来，高举着通红的长剑刺入黑魔王的胸膛。 剑入，人倒。 而黑魔王的魔体，再也聚拢不住那些四散的灵魂，它们哀嚎着奔逃，最终飘散在灰烬般的土地上。 “杰拉尔德！”迪纳斯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不顾腿上的旧伤，推开阻拦他的侍从跌跌撞撞朝那具人形焦炭奔跑。 ...... 黑城堡的城墙上，维克多穿着已经沾满血污、被砍得多处变形的铠甲，疲倦地将手肘压在粗糙的城墙石砖上，背着夕阳看向东方的远处。 他已经三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既不知道黑暗骑士团的动向，也没有迪纳斯王他们的消息。 上一次收到杰拉尔德爵士的命令还是一周以前，他命令他们坚守住这座城堡，直到主力部队的回援。 其实在接到这个命令之前，维克多就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军事上说，黑城堡并不是一个适合坚守的目标。 可战争并不仅仅是军事，迪纳斯王想要重整利尼维亚的国防力量，当然也包括调整这些不再忠诚于利尼维亚的要塞的守备力量。 黑城堡既然已经被攻下，就没有再失守的道理。 因为利尼维亚需要用坚定的胜利，告诉四周那些不安分的异族，最好不要妄图挑战他们的秩序。 任何挑战者，哪怕强如黑暗骑士团和黑魔王，也一定会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为了应对接下来的战斗，维克多一直在紧锣密鼓地修补城墙。 虽然这道城墙没有保护上一批守卫者的生命，但他也希望这一次起码能撑得稍微久一点儿。 “今天晚上我值班吧。”奥利登上城楼，发现了矗立在那里的维克多。 “不用了，你不是每天都会头痛吗？”听见声音，维克多这才意识到奥利也过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外围的斥候一直没有见到黑骑士们的踪影，但维克多相信他们一定就快回来了。 维克多深知他们即将面对的，将是一场极为残酷的恶战。 至于这三百个人里还能活下来多少，他也不知道。 “今天已经疼过两次了，今晚就不会有事了。”说着，奥利从身后抱住了维克多的腰，“谢谢你，但你也要好好休息。” 这些天里，奥利由于精灵血脉的诅咒，一直被头痛困扰，维克多不得不承担下她的那份值夜任务，即使他在白天本就已经十分疲倦。 而且在刚刚接到杰拉尔德爵士命令他们坚守这座城堡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王国要将他们抛弃，是维克多说服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 维克多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有些吃惊，只是把手缓缓地放在她的手上。 “我们会活下去的。”奥利把头静静的靠在他的背上。 “一定会的。” ...... 当天夜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火从夜牙沼泽中升起，黑暗骑士团的号角如同雪山上的狂风。 没有谈判，也没有预热，随着黑城堡内零星的锣鼓，和城墙上落下的稀疏的箭矢，战斗就这样开始了。 黑暗骑士团的兵力是维克多的二十倍，他们还有有凶悍的狼人、飞行的女巫和没有痛觉的“憎恶”——就是维克多他们在墓地里遇到过的那种缝合怪。 而维克多这边，只有两百来个游侠老兵、几十个疲惫不堪的矮人炮手，还有十来个僧侣巫师。 借助高耸的城墙，维克多组织游侠们誓死反击，把那些正在攀登的黑骑士射落在地。 然而飞在天上的女巫，却让站在城墙上的人不能随心所欲的放箭：除非他们想下一秒就被变成山羊，或是直接被拖上扫帚然后丢下城墙。 为了对付这些飞在天上的敌人，维克多又不得不让奥利和箭术最好的游侠离开城墙，进入塔楼里压制她们。 但布莱克本的招数还不止于此，那些毫无痛感的拼接怪物被当作活体攻城车，用它们的骨锤拼命地攻击城门。 即便维克多在城门后布下了诸多陷阱，可击退憎恶的进攻依旧令守备其中的僧人和傀儡石人伤亡惨重。 旧的血液还没有凝固，新的血液就已经重新流出... 这样血腥的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短短一个晚上的时间，维克多就损失了一百多个弟兄。 而布莱克本的黑骑士大军，在他们面前依然是那样的无穷无尽。 ...... 随着日出的到来，布莱克本侯爵的耐心也渐渐耗尽，他亲自抡起巨斧，砸烂城堡正门的最后一道防线。 维克多立刻用矮人的电磁炮调转方向向下攻击，试图拖延他们前进的脚步。 可黑骑士的数量太多了，而他们的数量却又太少了。即便是受伤的游侠，都不得不只是简单地包扎一下伤口重新投入战斗。 当十几个挥舞着双手大剑的黑骑士冲上城墙，维克多不得不放出他最后的手段。 “点火！” 滚烫的焦油混合着融化的蜡脂，被城墙上的守军一股脑地倒下，与它们同时落地的，还有丢下的火把。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正在攀登的黑骑士，燃烧的火墙阻隔了布莱克本的后续支援。 侯爵见状，只得暂时放弃攻城，率领部队向后撤退。 趁着短暂的休战间隙，维克多立刻清点人数。 布莱克本侯爵为昨晚的攻城付出了近千人的代价，但己方的损失则令维克多更加无法接受。 毕竟一千人对布莱克本而言仅仅是八分之一，但两百人对维克多而言却是三分之二。 更糟糕的是，大部分人不是战死，而是受伤。 当然，维克多也知道从良心的角度他不能这么想，但对一个冷血又理性的指挥官来说却是理所当然的。 伤者的哀嚎和伤口比死亡更能够打击士气，对他们来说，干脆果决的一刀或许是比任何医疗救助更有益的怜悯。 而且照这样下去，最多今天傍晚，城堡一定会被攻破。 到时候这些伤兵，只怕连求死都不能了。 但或许，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尝试一下... 奥利想到了一个办法，尽管她知道维克多一定不会同意，可她希望，至少自己能够骗过他。 “我去找布莱克本谈判吧。” “谈判？”维克多无法理解奥利的请求，他们占领了布莱克本侯爵的老巢，而侯爵对此的态度在昨晚的攻城中就已经表现的十分明确。 没有谈判，没有试探，不接受任何条件或是投降，只有血战到底。 “他们的损失也很大，或许昨晚我们的抵抗会让他改变想法。” “布莱克本侯爵可不是个仁慈的人，那家伙的心就像钢铁一样。”维克多继续拒绝奥利的要求。 “总要去试一试，我们很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布莱克本侯爵也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为什么还要...” 等等，除非... 维克多开始有些理解奥利的意思了，他们很可能撑不过今晚。 可这些士兵们，却不应该为了国王的野心白白死去，也不该死于自己长官的傲慢... 两军交战，借着谈判使者的名头行刺对方主帅，这在整个已知世界的文明史中都闻所未闻。 如果他们这么做了，那倒确实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只不过以这种方式出名大概也不能算作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并且还会因为践踏战争道德而遗臭万年。 然而杰拉尔德爵士交给他们的任务是守住黑城堡，而现在通讯也已经中断。如果利尼维亚的大军撤回来，遇到的是布莱克本侯爵戒备森严的黑城堡，届时一定又是一场恶战。 而且维克多也不知道，迪纳斯王他们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又能带回多少兵力。 “不要犹豫了，布莱克本随时都会再次发动进攻，让我去吧，哪怕只是去探探底呢。” “我和你一起去。”维克多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仅仅依靠骑士之道是打不赢这场战争的，为了夺取胜利，他们早就已经做出过许多突破下限的事情了。 也不差再多一次了。 ...... 两人两马来到黑暗骑士团的驻地之外，他们手中降到一半的军旗宣示着他们是前来谈判的使者。 维克多和奥利交出长剑和长弓，在一队黑骑士的护送下走进中军大帐。帐篷里端坐着一具华美的铠甲，看起来里面包裹的就是侯爵本人。 不过令维克多稍感奇怪的是，为什么侯爵在帐篷里都要带着头盔，而且还必须合死面甲。 “你们是来谈判的吗？”这话是侯爵身旁的一个女巫问的。 “我们是来同布莱克本侯爵谈判的。”奥利回答道。 出于礼节，这样的谈判应该由双方的指挥官直接进行。侯爵让一个女巫传话，本就是一种冒犯，虽然此时维克多他们如同案板上的鱼肉，但作为一方军队的指挥官，在谈判桌上是不能这样被羞辱的。 “你们没资格让侯爵亲自回答，你们的堡垒明天就会被攻克，或许是今天。”女巫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迪纳斯王的大军即将到来。”维克多按住奥利，希望她不要冲动。 “不，他们已经在龙息谷被黑魔王消灭。”女巫不屑地回答。 “那侯爵为什么还要接见我们呢？” “因为侯爵想在你们死前看看你们受到羞辱后的表情，攻城期间是很无聊的。”说完，侯爵身旁的其他女巫也跟着笑了起来。 眼见谈判已无进行下去的可能，维克多和奥利此时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他们趁女巫们嘲笑的刹那，猛地从椅子上起身，甩起椅子砸到身后持剑站立的黑骑士，顺势抽出他们腰间的长剑划开他们的喉咙。 “你们想要干什么？”为首的女巫见状，只是感到更为可笑。 “杀了你！” 但还没等奥利冲出去，墙壁上冒出来的幽灵骑士便将他们死死困住。 “看看，这自诩高傲的人类骑士，到头来不一样会为了活命不顾荣誉？” 维克多和奥利拼命挣扎，只能引起女巫们更加肆意地嘲讽。 “等什么时候挣扎不动了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好让它们帮帮你们。” 在挣扎中，维克多看到布莱克本侯爵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好像，那真的只是一套盔甲，而不是一个活人一样。 “布莱克本，你就只会躲在一群巫婆后面吗？” 这番话激起了女巫更大的嘲笑。 “什么布莱克本侯爵啊，他现在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了。” 说着，一个女巫摘下侯爵的头盔，露出其中没有半分血色的面容。 “你们这些利尼维亚人都是一样的虚伪又懦弱，怪不得黑魔王要...” 没等那个女巫说完，另一个女巫尖叫着指向布莱克本侯爵的头颅。 “姐姐，你看！” 侯爵的面部在消融，就像是风吹在沙丘上那样。 原本端坐的铠甲，也如失去了支撑一般叮叮当当得掉在地上。 维克多也感到按住自己的力量正在减小，他现在已经能够挣开那个幽灵骑士的双臂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虽然维克多和奥利也没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有一点倒是很确定，就是现在的局面对他们非常有利。 转眼之间，手起刀落，帐篷里的六个女巫全部身首异处。 至于大帐之外的黑暗骑士团，正在消失的幽灵骑士和失去控制的憎恶怪物，让黑骑士们大为慌乱。 女巫们还想要重新掌控黑暗骑士团，但首领的陨落加上黑骑士们的反抗，令她们反倒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快回去，我们应该是成功了！”奥利赶紧拉上还在看戏的维克多，趁乱抢到两匹最快的驿马。 ...... 实际上，侯爵之所以在黑魔王死后立刻倒下，是黑魔王在与女巫达成协议后，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些骑在扫帚上的巫婆子而降下的诅咒。 那些巫婆的野心远远超过自己的实力，尽管她们通过计谋控制了黑暗骑士团，可却缺乏足够的力量让骑士团中的反对者归顺。 这便让黑魔王有了机会，他与女巫之间达成合作，为她们送去铲除异己的憎恶和幽灵骑士，以换取她们在战争中的支持。 当然礼物之下，黑魔王还藏了点小保险，以备不时之需诅咒... 第122章 火焰之坑 焦炭的外壳在迪纳斯王的晃动下剥落，里面露出粉红的肉色。 即使隔着泪水模糊的视线，迪纳斯王也反应过来被烧死的人不可能是这样的。 他立刻喊来了随军的御医，同他们一起小心翼翼地剥开杰拉尔德爵士身上那层烧焦的碳壳。 “先弄鼻子，再弄胸膛！”为首的御医招呼过那几个奔着脚丫子去的新手。 没办法，一路走过来他们损失了太多兄弟，医疗队里大多数人都是从步兵队里临时调来的菜鸟。 “阿嚏！” 掉落的碳粉飘进爵士的鼻孔，爵士一个喷嚏就自己抖掉了大堆碳壳。 “他妈的你吓死了老子！” 迪纳斯王一把丢开蹲在地上的军医，提起杰拉尔德爵士来就往怀里抱，但转眼他又想起了不对劲的事。 “等等，你小子到底是谁，都被烧成块炭了怎么还能不死呢！”迪纳斯王又把杰拉尔德爵士推出去，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快说，杰拉尔德在哪！” “我还是我，你还记得当初在艾瑞戴尔的时候，精灵仙子卡莎用艾莉娜之泪的碎片治疗我的眼睛吗？” 迪纳斯王这才重新打量苏醒的杰拉尔德爵士，除了他的双眼不再发出蓝光，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是他双眼中的碎片救了他一命，不过碎片也因神力耗尽而消失。 “我就知道你还是你！”说着，迪纳斯王又猛地把他搂进来，几乎把杰拉尔德爵士勒到窒息。 ...... 消灭了乌兹南之后，迪纳斯王本打算班师回朝。 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清理那些在瓦拉杜勒企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便没有理由不回去重建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家园了。 可事情，却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 瓦拉杜勒又不是利尼维亚人的后院，岂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万魔殿起初也打算在黑魔王陨落后就此收手，不再掺和利尼维亚人的内斗，虽然恶魔与人类的战争远未结束。 但最近这几年，接连两场恶战消耗了摩洛克手下的大量恶魔，它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才能继续和利尼维亚人的战斗。 可有时候，一场小小的意外，就会让事情往大家都不愿看到的方向发展。 一个名为奥洛克的恶魔头领私自带队袭击了利尼维亚人的队伍，尽管造成的损失不大，却破坏了万魔殿和利尼维亚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 没人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许是他想借利尼维亚人的手除掉他那位敬爱的兄长？ 但战端已开，再停下来就变得困难了。 而那些被迪纳斯王所俘虏的死灵法师和黑魔王仆从们，更是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祈求国王赐予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利尼维亚人已经许久没有同万魔殿正面对决，他们需要一批熟悉敌人的人提供建议。 迪纳斯王考虑到主力部队行至今日已经折损过半，把俘虏补充进来也算是不错的建议。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迪纳斯王只释放了部分人，并且还将他们打散后填充进不同的小队里。 同时，迪纳斯王也命令恢复后的杰拉尔德爵士带领一支小队，去瓦拉杜勒各处收拢之前那些被打散的部队，特别是那支前往黑城堡的部队。 黑魔王死后，借助他的魔力操控黑暗骑士团的女巫应该会很快崩溃，但愿他们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吧。 如果他们能够一起收编下残余的黑骑士，或许能够在同摩洛克的决战时为利尼维亚增添一大笔筹码。 而迪纳斯王则决定亲自带领剩余的主力，直接穿过火焰之坑前往万魔殿。 既然万魔殿先惹事端，那就如他所愿，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利尼维亚大军，守卫在火焰坑附近的恶魔军团也感到疑惑。 它们没有收到摩洛克的任何命令，也没有从万魔殿获知任何消息。 可眼前气势汹汹的利尼维亚大军，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来做客的样子。 而且更令它们感到奇怪的是，曾经为黑魔王效力的那些死灵法师竟然也加入其中，这令它们感觉受到了无法接受的背叛。 革命的“同志”友谊，终究抵不过种族的血脉联系。 当初黑魔王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帮它们一血之前被利尼维亚人打败的耻辱。 现在看来，黑魔王似乎已经先一步和他的族人们达成了和解，一起回来对付它们了。 另一边迪纳斯王的态度也很坚决，既然来了，就要让恶魔知道惹怒利尼维亚的下场。 哪怕攻不下来万魔殿，也要在外头晃一圈让摩洛克过几个不安稳的晚上。 然而话虽如此，迪纳斯王在决定进攻火焰之坑的恶魔守军时还是十分谨慎的。 毕竟驻守在这里的恶魔军团可不是之前摩洛克借给黑魔王的那些杂碎。 迪纳斯王从黑魔王的旧部中口中得知，这里驻扎着摩洛克麾下最精锐的军团，还有一只被称为凶悍残暴的三头巨犬。 恶魔军团的战士穿着经过淬炼的特殊玄武岩铠甲，装备着能够燃烧的砍刀；它们同利尼维亚的重步兵一样，也喜欢排列成整齐的队列行进，如同一道钢铁的城墙压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敌人。 但由于它们是仓促迎战，所以士兵的意志摇摆，将领的统御混乱。 迪纳斯王决定抓住这个机会，下令焚毁多余的辎重补给，只留下七天的口粮表明决战的决心。 同时，这也切断了部队中那些贵族尽早回家的愿望。 孤军深入万魔殿，本就是置之死地才能后生的举动，迪纳斯王不能让利尼维亚的队伍在这个时候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趁着焚毁辎重的火光，和士兵们刚刚被鼓舞起来的决心，迪纳斯王希望一举攻破火焰坑外的恶魔军团。 然而激烈的战斗唤醒了那头沉睡的三头巨犬，它从丘陵中起身，冲向利尼维亚人的阵地。 战斗逐渐陷入胶着，局面对利尼维亚人开始变得不利。 更糟糕的是，待在万魔殿的摩洛克很快也反应过来。 挑起战争并非它的本意，但利尼维亚人打到家门口来它也不能装傻充愣。 从万魔殿通往火焰坑的地狱门被打开，摩洛克麾下另一支的军团也在加速赶来。 它们来自一个名为伊布的神奇种族，擅长喷吐成片的火球，并享受敌人被烈火炙烤时发出的惨叫。 迪纳斯王明白，对于孤军深入的利尼维亚人而言，陷入持久战是最无法接受的事。 为了尽早突破敌人的防线，迪纳斯王将目光转向了恶魔军团旁边的火焰坑。 说是火焰坑，其实是一片活跃的熔岩湖，远远望去，如同大地流血的伤口。 特别是在夜晚，炽热的熔岩因高温发出的光芒，就好像这里终年都在燃烧一样。 虽然万魔殿的魔王摩洛克以煤炭为食，以岩浆为酒。不过大部分的恶魔都没有它那么好的牙口，也没有那么强大的胃。 滚烫的岩浆对于它们同利尼维亚人而言同样致命。 既然强攻不克，迪纳斯王也就转变了思路，将矮人的重炮部队从前方调回，让他们去挖条通道，顺便再往火焰坑里加把火。 炙烧恶魔，一定是道不错的菜品！ 熔岩涌入恶魔的军营，顷刻间将那里化作了深渊炼狱。 恶魔们虽然宣称熔岩是它们的生命之源。但就像人类将水当作生命之源一样，平静的溪流和清冽的甘泉才是生命的源头，而滔天的洪水却是自然界最不可阻挡的杀神。 利尼维亚人在凝固的岩浆上重新建立了营地修整，并且从恶魔的领地上就地掠夺军资补给，等待杰拉尔德爵士带领后续部队的到来。 ...... 维克多和奥利从黑暗骑士团的营地中逃出来后，也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杰拉尔德爵士告诉他们，这是因为女巫们同黑魔王达成的交易。 如今黑魔王已死，其施加在黑城堡中的魔法便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失去黑魔王支持的女巫，只是一群法术低劣又心术不正的老巫婆而已。 听到杰拉尔德爵士的解释，维克多和奥利兴奋地拥抱在一起。 “咳咳”，杰拉尔德爵士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很抱歉打扰你们的庆祝，但现在还不是回国的时候。” 杰拉尔德爵士也不想当那个讨厌鬼，可现在，他们的战争依然没有结束。 “在返程的路上，万魔殿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竟然要偷袭我们。虽然我个人更倾向于这只是个误会，但陛下显然不这么认为。” 杰拉尔德爵士顿了顿，“当然，其中也不乏那些黑魔王旧党的挑拨，这或许本就是他们贼心不死的垂死挣扎，或者是想要换取赦免的孤注一掷。” 为什么这场该死的战争还要继续，维克多早就已经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了。 迪纳斯王宣称这是一场荣誉而正义的战争，这是为了保卫利尼维亚不受歹人侵犯的伟大圣战。 可一路走来，只有鲜血和死亡。 即使是他们想保护的利尼维亚，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如果他们的敌人想要的是利尼维亚，那维克多可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想要一片废墟。 要是他那么想当废土之王，那为什么不直接留在瓦拉杜勒，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瓦拉杜勒更适合他的地方了。 争夺来争夺去，到头来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生机勃勃的农田变成焦土，繁荣兴旺的村落变成废墟... 至于更多的大道理，维克多很庆幸自己想不明白，因为他已经不愿意再想下去了。 多亏了这里激烈的战斗，让他的脑子没空经常胡思乱想。 维克多觉得如果他继续这样想下去，怕不是早晚有一天真得会疯掉。 不管战争结束之后怎么样，维克多都下定了决心，再也不要踏入这宫门王府半步。 他庆幸自己不是哥哥，不需要继承那些乱七八糟的头衔和责任，他更喜欢那种无拘无束的日子，就像少年时代能够偷偷跑到林子打猎的时候一样... 不过幸运的是，维克多也没困惑多久。 因为摩洛克的速度非常快，它率领的大军也已经抵达了利尼维亚人附近。 虽然万魔殿也有高墙和堡垒，但恶魔的观点同人类不同。 它们觉得瑟缩在石头墙后面战斗是耻辱和懦弱的表现，只有人类这种弱小的生物才喜欢这样。 所以摩洛克带领它的军队，从万魔殿中出发主动迎击利尼维亚人。 另外，摩洛克还带来了黑魔王当作抵押留在这里的灵魂碎片。 它要让背信弃义的黑魔王亲眼看着自己的灵魂被摧毁，然后是肉体。 可出乎摩洛克的意料，它并没有在利尼维亚人的队伍里发现乌兹南的踪影。 不明就里的摩洛克依然想弄清楚这场战争的缘由，尤其是黑魔王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然而迪纳斯王可不关心这个，他要让摩洛克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 此外，迪纳斯王还想要替利尼维亚争取下一个百年内，瓦拉杜勒的任何势力都不敢染指利尼维亚的和平。 迪纳斯王和摩洛克的大军都来到了万魔殿外的开阔平原上，但双方的部队都对彼此保持着一定的间距，并积极寻找对方的弱点。 相比于摩洛克的恶魔军团，利尼维亚人的部队有更多的重型武器和骑兵，这使得他们在开阔平原上占据着优势。 摩洛克将战场也选择在此并不是因为它愚蠢，而是因为它的兵力要远远超过利尼维亚人。虽然利尼维亚人有着骑兵和重火器，但摩洛克认为它们在人数上的优势显然要更胜一筹。 为了搞清摩洛克的安排，迪纳斯王派出杰拉尔德爵士和维克多分别带领轻装小队，搜索万魔殿斥候的动向。 在获悉摩洛克的阵型安排后，看起来它们也并非全无长进。 摩洛克将自己手下速度最快的地狱猎犬部署在两翼，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喷吐火球的火伊布。在左右两翼的最前方，摩洛克还留下了它所有的三头巨犬。 迪纳斯王觉得，它们大概是想学着利尼维亚人也来个两翼包抄。 这是上一次同万魔殿交战的时候，马利克将军采用过的战术，没想到摩洛克学得倒还挺快。 为了不让摩洛克对利尼维亚的军事智慧感到失望，杰拉尔德爵士建议迪纳斯王采用砧锤战术：一种在侧翼形成优势兵力对敌人单侧突破的斜击战术，对摩洛克这样将战力平均放置在左右中三路的部署有奇效。 杰拉尔德爵士的计划是留下重步兵、游侠和矮人炮兵等主力部队作为铁砧，让精锐的白骑士连同僧人和死灵法师一起变成铁锤；铁砧要抵住来自敌人正面和右侧的攻击，为铁锤击溃敌人的左翼并击杀摩洛克争取时间。 迪纳斯王点头同意了这个想法，并主动提出由自己率领重步兵留在中路作为“铁砧”。 尽管马格努斯大法师和杰拉尔德爵士都很反对这一想法，但迪纳斯王拍拍自己的大腿看着他们。 “真是可惜啊，要不是这条该死的伤腿，风头怎么着也便宜不了你小子！” 这里没有人比杰拉尔德爵士更适合领导“铁锤”。 “哎，对了，无论如何也要把摩洛克的头给我带回来，听见了吗！”在杰拉尔德爵士准备离开国王的大帐前，迪纳斯王又喊住了他，并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送行的香料甜酒。 第123章 万魔殿 双方的大军摆开阵势后，摩洛克仰仗自己的兵力优势，抢先对利尼维亚人发动进攻。 迪纳斯王亦不甘示弱，亲自带领重装步兵缓步前进迎敌。 在重步兵队列行进的过程中，他们的侧翼也暴露出来，这是迪纳斯王在计划中特意为摩洛克释放的诱饵。 只有摩洛克上钩，派出它的侧翼前出夹击，杰拉尔德爵士才有机会带领“锤子”袭击恶魔的侧翼。 摩洛克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咬饵上钩，动作之快甚至让迪纳斯王都有点儿心疼——瞧把这傻孩子吓的，连陷阱都踩得如此迫不及待。 以三头巨犬为前导，摩洛克手下的火伊布们驱赶着狗群从两翼冲出，如同巨鹰张开双翅扑向它的猎物。 只不过双翼张开之后，躯干的侧肋也随之暴露出来。 与此同时，杰拉尔德爵士立即带领早已集结好的白骑士和傀儡石人，连同那些刚刚加入他们的死灵法师一同出击。 他们要在击溃敌人右翼进攻之后，立刻打穿摩洛克的中军右侧。 并抢在摩洛克的恶魔军团之前，对它们形成包围的优势。 可出乎杰拉尔德爵士意料的是，统领恶魔军右翼的恶魔领主，并没有理会冲出来的利尼维亚军左翼，而是按照原本的方向直扑大军的正面。 不知道是领头的恶魔领主脑子太一根筋，还是摩洛克的安排正是如此。 原本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爵士的计划是在左翼以局部优势兵力形成突破，进而威胁摩洛克的右翼，创造对其进行夹击的优势条件。 这一计划的关键就在于杰拉尔德爵士领导的左翼能够击穿敌人，同时迪纳斯王领导的中路也能坚持到“铁锤”将敌人挤压至“铁砧”的时候。 可现在，恶魔军团的应对方法就让这一计划直接面临破产的危险。 杰拉尔德爵士没有击穿敌人的条件，在恶魔军团两翼夹击的情况下，迪纳斯王能不能坚守住那么长时间完全是个未知数... 迪纳斯王在中军后方，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几头三头巨犬，就像是冲进玉米地的野猪一样左冲右突。 上次那头巨犬还没出来就被熔岩烧死了，所以利尼维亚的士兵们不知道这东西的实力有多么恐怖——身披铁甲手握长矛的重步兵，在它们面前就好像杂草一样阻挡镰刀。 三头巨犬的皮肤比岩石还要坚固，体表覆盖的尖刺让士兵们即使靠近也无从下手。 更不用说它那三张大嘴里狰狞的獠牙，和能够腐蚀钢铁的唾液。 与这些相比，三头巨犬身上恶臭的体味反倒是最容易让人接受的东西了。 随着那些被巨犬撩上天的士兵的惨叫，利尼维亚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马格努斯大法师和奥术法师们一同试图阻拦它们，但跟随其后的火伊布也立即与魔法师展开对射。 只剩下迪纳斯王不得不亲自带领步兵同那些巨犬和猎狗作战。 虽然迪纳斯王的腿伤未愈，可眼前形势更不容许他还有其他的选择。 迪纳斯王推开了阻拦他的医生，喊来了牵马的侍从。 重新拿起战锤的迪纳斯王策马来到步兵们的面前，高喊着为了活下去的口号，第一个冲向狂吠的红色狗群。 不管这一仗在开始之前，他们喊出了什么样的口号，许下了什么样的诺言。 但反正那些都不重要了。 战斗只关乎生死，别的东西都变得毫无意义。 在迪纳斯王的感召下，利尼维亚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结成数个巨大的方阵。 重盾手在前，长矛手在后，游侠和矮人的火炮被包裹在最中央。 士兵们用身躯在猎犬的潮水中形成了一座座血肉堡垒。 迪纳斯王带领着最后的骑士在各个堡垒间穿梭，替即将陷落的堡垒分担压力，也让更多猎犬能够在运动中被己方的弓箭和火炮消耗。 ...... “我们需不需要回去救一下迪纳斯王，看起来他们情况有些不妙。” 维克多跟在杰拉尔德爵士身边，在摩洛克的右翼越过他们之后，他也注意到了利尼维亚中军面临的困境。 中军一旦有失，他们的部署就全都是失效了，一团散军在瓦拉杜勒是没有存活下去的可能的。 “不行，敌人的主力还没动，我们现在回去加入战团，就相当于把战场的主动权交给了他们。” 杰拉尔德爵士拒绝了维克多的建议。 即使他们选择回防，也无法在短时间内驱散掉那些狗群。 而此时，摩洛克手中还有一支整编军团没有被使用。 谁先将自己的预备队投入进去，就意味着谁先失去根据对手动作调整策略的机会。 到时候摩洛克可以用它的军团，将利尼维亚随意按在地上蹂躏。 “可陛下那边快撑不住了！” 想要回援的并不是只有维克多一个人，跟随杰拉尔德爵士的白骑士也坐不住了。 毕竟白骑士的职责是保护国王，现在正是国王有难的时候，他们却坐在战场边缘看戏，这令白骑士们感到是对自己誓言的背叛。 “再等等！”杰拉尔德爵士的心里同样焦急。 假若迪纳斯王带领的中军被攻破，摩洛克就能完全腾出手来对付他们。 再将他们解决后，即使马利克从战锤要塞及时回防，恐怕也没办法把摩洛克挡在冰雪山脉以外了。 利尼维亚人曾经只认为摩洛克是个傲慢的魔王，对兵法策略一窍不通。 但现在，也许他们需要重新审视这位对手，以及思考它到底从利尼维亚人身上学到了多少。 比如，它已经识破了利尼维亚人的砧锤战术，转而决定采取逐个击破的策略... “摩洛克动了！” 顺着那个骑士的方向，维克多他们看到摩洛克派出了自己最后的精锐军团。 其实摩洛克还是那个摩洛克，它手下的领主只是太过一根筋而已。 魔王给它的命令是进攻利尼维亚的中路，所以那位统领右翼的领主面对利尼维亚主动出击的左路选择视而不见，直接越过他们向目标进攻。 至于自己可能会被包夹之类的事情，它大概压根儿就没考虑过。 而摩洛克不出击的原因也很简单，它担心这是黑魔王和利尼维亚人合伙来找它算账，所以看到前方战事焦胶着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老乌在那里又憋着什么坏水。 不过现在，它注意到利尼维亚的中路已经有崩溃的迹象了，于是就决定豪赌一把。 当摩洛克的恶魔军团出击之后，魔王和它的军队之间便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隙。 杰拉尔德爵士当即决定抓住机会，直插到恶魔军团的背后，消灭掉摩洛克最后的生力军。 然而维克多却觉得，反正都是冒险，与其冒险穿插到恶魔军团背后消灭一支军团，不如直接跑到摩洛克的眼前消灭魔王。 “擒贼先擒王嘛，而且摩洛克也一定想不到我们敢直接冲它去。” 夺下黑城堡之后，维克多觉得这种带有冒险性质的奇招才是破敌制胜的关键，就是要做敌人想不到的事，才能收获意料之外的效果。 不过从黑城堡回来的路上，他和奥利也在复盘那段时间的行动。 毕竟单独使用奇招太依赖运气，万一玩砸了容易出大事故。 所以要在看似正常的应对策略里添加点不一样的东西，才能更好的迷惑住敌人，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穿插之后，大部队佯装背刺恶魔军团，而精锐的小分队悄悄潜行偷袭摩洛克本人让它们自顾不暇，说不准都不用回援就能解了陛下的围。” ...... 再看迪纳斯王方向，中军的主力已经结成方阵，应该是迪纳斯王重新组织起了士兵们的士气，正在为“铁锤”的出击创造机会。 杰拉尔德爵士接受了维克多的建议，并命令领队的僧人长老带领部分僧人和死灵法师担任佯攻。 死灵法师能够复活死去的战士，所以战斗持续的时间长一会儿对他们反而是种优势。 这样的安排也不需要让他们面对摩洛克，以免这些法师再次因为战局有变而改变立场。 即便这种可能性很小，但因为缺乏对死灵法师的信任，所以杰拉尔德爵士绝不会冒任何风险。 至于杰拉尔德爵士本人，他要和白骑士还有剩余能够控制傀儡石人的僧人一起，找到摩洛克的大本营，并把那个红皮肤的怪物抓出来杀掉。 维克多和奥利也在突击小队中，他们要负责替爵士清理掉摩洛克身边最后的近卫。 毕竟摩洛克是个赶时髦的魔王。 虽说没什么必要，但它也喜欢学着利尼维亚人的样子，在自己身边留着几个衣着华美的亲信充充门面——反正利尼维亚人都这么干。 ...... “冲过缺口！” “不要减速，不要停留！” 杰拉尔德爵士果断地率领自己的部队出击，从恶魔军团和摩洛克大本营之间的缺口插入。 期间恶魔军团的指挥官也察觉到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意图，试图分兵阻拦这支快速移动的骑兵部队。 但杰拉尔德爵士同样对这些仓促迎战的散兵毫不理会，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继续冲锋！” 抵达恶魔军团后方之后，杰拉尔德爵士继续下达命令。 对部队中的死灵法师和大部分骑兵而言，他们的冲锋就到此为止了。 在僧人长老的带领下，他们已经同前来阻拦的恶魔军团厮杀在一起。 而对于杰拉尔德爵士身边的白骑士而言，他们的目标，依然在前方。 “不要管他们，继续冲锋！” 在确定恶魔军团暂时无力干扰他们之后，杰拉尔德爵士立刻转身冲向摩洛克的大本营。 此时的摩洛克，还坐在那张火焰形状的铁椅子上嘲笑着乌兹南的灵魂。 不过很快，它就注意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有一小股白盔白甲的人类骑兵径直冲向它的面前，留守在附近的守卫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他们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摩洛克虽然狂妄了一点，但它又不傻，当即反应过来这伙人类骑兵大概就是专门为它来的。 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人类好像管它叫斩首战！ 摩洛克认为这样的战术对它而言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它从乌兹南那里听说过什么叫斩首战，也费了不少功夫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发展出这种战术。 但它觉得人类妄想在它身上使用，简直就是对恶魔一族最大的无知。 瓦拉杜勒的恶魔不同于利尼维亚的人类，魔王与普通恶魔的差距，要远远大于人王与普通平民的差距——至少后两者都不过是挨一刀就会死的程度。 然而对摩洛克来说，能够烧死恶魔的岩浆，在它眼中不过是刚刚温热的佳酿。 作为一头活了千年的魔王，想要斩首它，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到人类妄想以一支百十人的骑兵部队消灭它，摩洛克实在是觉得自己身为魔王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侵犯。 难道我不发威，就当我只是一只长了山羊角的红皮狒狒吗？ ...... “摩洛克只不过是头长了山羊角的红皮狒狒！” 杰拉尔德爵士挥舞着长剑杀向摩洛克。 好在他们之间的距离比较远，要是这话被摩洛克听清楚的话，它就算是不管乌兹南在哪，也得让这个人类知道知道什么叫厉害。 维克多跟在杰拉尔德爵士身旁，看着那个从铁椅子上站起来的大块头，他实在想不到这东西和狒狒哪里像。 狒狒能一头撞翻一匹几百斤重的战马吗，狒狒能一脚踩扁一个全身板甲的骑士吗；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狒狒长得比它好看多了。 被骑士包裹的摩洛克，就像一头发疯的公牛一样凶猛。 它比最大的公牛还要大一倍，皮肤也要结实得多。 维克多和杰拉尔德爵士好几次靠近它的身旁，但宝剑划到它的皮肤上就像是砍到岩石上一样结实，还差点儿被它身后的那条牛尾巴抽飞。 如果不是僧人控制着几个傀儡石人在正面与它角力，杰拉尔德爵士带来的白骑士压根儿帮不上任何忙。 他们的身法不够敏捷，靠得太近就躲不开摩洛克的头槌震地。 奥利尝试用弓箭射瞎它的眼，但那东西连眼皮都足够厚，箭头插在眼皮上连点儿血都不出。 这东西力气又大，皮还厚；大概只有魔法师才能对这玩意儿有点威胁吧。 可杰拉尔德爵士由于担心死灵法师临阵倒戈，偏偏又让他们去拖住恶魔军团。 一想到要用刀剑砍死这个大家伙，维克多就感到头疼。 继续耗下去显然对他们更加不利，先不说死灵法师复活骷髅需要耗费法力；就是迪纳斯王那边还能坚持多久都是个大问题。 更何况，摩洛克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种过两招就得喘半天的家伙。 然而就在双方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又有一群恶魔加入到战场中。 只不过它们和以往遇到的恶魔都不一样，红褐色的法袍，被隐匿起来的犄角，还有腰间的镀金腰带，让它们看起来反倒更像是沙漠之地的某个人类部族。 它们是摩洛克的弟弟奥洛克的手下，万魔殿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一支巫师部队。 看到它们的到来，摩洛克得意地抱起双臂，眼神里的杀意甚至都跟着消失了。 原来奥洛克终究还是自己的兄弟，或许它一直以来都嫉妒着兄长的一切，但那终不过是因为它是“嫉妒”的化身，就像摩洛克是“傲慢”的化身一样。 这是它们天生就背负的诅咒，也是它们所拥有的强大魔力的代价。 可最终，兄弟终归是兄弟，它心中依旧存留着兄弟的意义。 “弟弟，我一直知道你会回来的，来吧，杀了他们，我们重新回到小时候那样，好吗？” 摩洛克将手伸向炼狱法师之中，似乎是在邀请着其中的某个人。 维克多扶起刚刚跌落在地的奥利，他现在只想再和她多待一会儿，因为眼前的局势实在是不太妙。 单单一个摩洛克已经足够难对付，再加上它弟弟，除非它弟弟脑子抽风了想帮利尼维亚人，那不然今天肯定是妥妥地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照眼前这个局势，维克多觉得脑袋再抽风的人也办不出这种事来。 奥洛克从炼狱法师中走出来，它是个比摩洛克小得多的恶魔，但生着同样的犄角，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们绝对是兄弟。 不过它却留着怪异的胡子，这让它的脸好歹看上去比它哥哥更柔和一点，或者说更像人类一点。 “我会证明我自己的，就在今天。”奥洛克说道。 “是的，我亲爱的弟弟，就在今天，就在眼前。”摩洛克怀着激动的心，揣着颤抖的手，几乎就要高兴地冲过去抱起它弟弟亲两下了。 但奥洛克却转头走向了摩洛克锁着乌兹南灵魂的那个笼子。 “不不不不不，别碰那个东西，你要干什么！” 奥洛克将囚禁中的黑魔王放出，确切地说，只是一大块黑魔王灵魂的碎片。 这是黑魔王同摩洛克交易时留下的抵押，但现在，它又是自由的黑魔王了。 黑魔王的灵魂如同压城的黑云逼向摩洛克，其中萦绕着浓密的黑魔法气息，即便是奥洛克也无法估量其中所蕴含的魔力。 它只知道这股力量很强，而且远比自己更强。 这片乌云般的灵魂卷携着黑魔王的愤怒来到摩洛克头上，这是属于两个魔王的战斗。 即便是杰拉尔德爵士，在失去艾莉娜之泪的庇佑之后，也只能乖乖退出战场。 在场的利尼维亚人将目光转向了那个名为奥洛克的炼狱法师，但它似乎对于眼前的利尼维亚人并不感兴趣，战胜哥哥的欲望超过了终结战争的理智。 奥洛克不仅没有向利尼维亚人出手，反倒跟随着黑魔王的灵魂一同加入了对抗摩洛克的战斗。 维克多在外面只能看到一团乌云笼罩在那些恶魔上空，不时闪出的绿色光芒和红色烈焰提醒着他们里面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当然，还有众多恶魔垂死的哀嚎，和摩洛克痛苦的咆哮。 杰拉尔德爵士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多亏了与自己交手时，黑魔王的肉身里只剩下了一缕灵魂。 如果黑魔王将抵押在摩洛克这里的灵魂全部收回，那恐怕艾莉娜之泪也救不了他了。 第124章 胜利之后(上) 黑云最终散去，原本的战场里只剩下一大团枯骨和血水。 从大小来看，那似乎是摩洛克仅剩的东西。 奥洛克虽然也伤得不轻，但它起码还站在地上，并且周身萦绕着黑气，似乎是来自刚才黑魔王的魂力。 杰拉尔德爵士注意到了正在吸收力量的奥洛克，也知道在它的哥哥被消灭后利尼维亚人就顺理成章地成了它的头号敌人。 这个结论十分显而易见，就在杰拉尔德爵士下令的同时，几乎所有的白骑士都跟在爵士身后一齐冲了上去。 奥洛克本想召唤火球，但刚刚吸收的黑魔王之魂显然与它自身的魔力相冲突，再加上战斗时消耗的魔力过大，它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连火球都召唤不出来。 不过它还有一双烈焰掌，能够直接砸碎坚硬的玄武岩。 可奥洛克还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想和杰拉尔德爵士比拼身法功夫，这显然很不明智。 只一个回合，杰拉尔德爵士就让它的左手少了半截。 不待它反应过来，跟在杰拉尔德爵士身后的一众白骑士也纷纷用铁剑和它来了个亲密接触。 眼见不敌的奥洛克只能放出一片黑气，狼狈地逃离战场。 杰拉尔德爵士本想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摩洛克的弟弟。 但此时马格努斯大法师带来了迪纳斯王的消息：陛下要求爵士立刻带领部队回援，中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至于摩洛克的弟弟，它逃就逃了吧。 ...... 剩下的恶魔被利尼维亚人两面夹击，就像是夹在铁锤和铁砧之间的一块肉。 即便恶魔军团的意志依然顽强，但在失去秩序和阵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摩洛克的手下顽强地支撑到日落，可随着利尼维亚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它们几乎被压成了一团红色的肉丸。 这些恶魔终于在绝望的夕阳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至于奥洛克，他更关心如何为自己的主人重塑肉身，而非自己的哥哥和它的王朝... 黑魔王灵魂消散，肉身已死，也算是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黑暗骑士团的残部向迪纳斯王屈膝投降，表示愿意再次回到利尼维亚的旗帜下。 至于恶魔，万魔殿内各个恶魔部族的领主已经乱成了一团，即便奥洛克成功即位也需要花大力气摆平它们。 更何况，迪纳斯王从杰拉尔德爵士口中得知，摩洛克之死和奥洛克脱不了干系。 即便是恶魔，对于篡夺者也有着极大的抵触情绪。 瓦拉杜勒终于重回“宁静”，这场战争也最后画上了句号。 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瓦拉杜勒里的异族都只能乖乖躲在灰烬里瑟瑟发抖，再也不可能对利尼维亚人构成任何威胁。 迪纳斯王确信，自己的功绩能够为利尼维亚人赢得至少三代人的和平。 他也将成为利尼维亚历史上同“三贤王”齐名的伟大国王！ 至于因为这场战争而蒙受损失的贵族，他们的反对声最终会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因为后人永远无法体会他们体会到的痛苦，但却能感受到自己留下的和平。 在战争中俘获的战俘有兽人、恶魔、亡灵生物、人类和巨魔，还有利尼维亚城外那些等待审判的叛军分子，总数接近两万人，为迪纳斯王的重建计划提供了充沛的劳动力。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在工地上度过许多岁月；直到刑期结束，或是迪纳斯王认为他们的罪恶已经得到偿还为止。 迪纳斯王本想让死灵法师也加入建筑工地，叛乱的死罪虽然可以免除，但不做任何处罚是迪纳斯王不能容忍的。 不过在马格努斯大法师的坚持下，迪纳斯王最终只要求他们在魔法学会里无偿教学，并以培养学生作为减刑的标准，来弥补王国在战争中损失的巨量魔法师人才空缺。 对于最近几年新入学的魔法学徒来说这可是极大的喜讯，因为在黑魔法防御课上，他们有机会看到许多带着镣铐的老师，而且这些老师的课堂将会干货满满又充满激情。 其他参与战争的人。 杰拉尔德爵士被迪纳斯王任命为利尼维亚守护者，负责领导利尼维亚的军队建设，并且在迪纳斯王养病期间替他上班。 幸存下来的骑士大多被授予了可世袭的爵位，也有相当多的侍从和步兵被给予了骑士头衔。他们被安排去那些边缘地带，将王化和文明带去王国的边境。 这既是对他们的封赏，也是借他们的力量尽快恢复生产和王国的秩序。 对于那些在战争中失去所有男嗣的家族，迪纳斯王允许他们收养遗孤作为继承者，以便保留下家族的封地和头衔，让这些古老的家族不至于因此消失。 作为平民，没有战争就是最大的福祉。 迪纳斯王宣称他已经终结了一切战争，从今往后利尼维亚再也不必经受瓦拉杜勒的威胁。 而他自己，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迪纳斯王觉得有时候躺在软乎乎的床上，被一群美女环绕着喂葡萄也是件挺舒服的事儿。 顺便还可以添油加醋地吹嘘一番自己在战场上的神勇，享受着她们崇拜的目光。 当然，主要是回宫后，御医们在设备更全的医院里检查了他的伤腿——出于为国王的健康考虑，他们严禁国王再骑马或参加任何高烈度的对抗性运动。 只是比起上面那些人来，维克多的境遇就要稍显不幸了。 由于在黑城堡战役中的出色表现，迪纳斯王希望任命维克多担任黑城堡的新任总司令，负责招募一支新的黑城堡驻防军团，承担利尼维亚的边防任务。 虽说迪纳斯王向平民们宣称他结束了一切战争，但维克多心里也相当清楚，任何宣称这是最后一战的战争都只不过是下一次冲突的伏笔，除非那场战争杀光了所有人。 所以利尼维亚不能因为恶魔一族的衰落就放弃边防。 仇恨的力量很可怕，它会驱使人们做出很多疯狂的事，对恶魔也是如此。 除此之外，黑城堡、命根子塔和万魔殿的衰落，也会使瓦拉杜勒陷入权力的真空。 但所有人都知道，权力不会允许任何真空的存在。 假若利尼维亚不立刻携大胜之威，迅速抢占瓦拉杜勒的主导权，那么吸血鬼、狼人，还有其他瓦拉杜勒的边缘族裔，甚至是远在瓦拉杜勒之外的矮人王国，可都不会错过这次良机！ 而迪纳斯王也觉得，将维克多任命为黑城堡的新任总司令是个合适的差事。 眨眼之间，寻常的王家骑士就变成了封疆大吏，这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维克多内心其实极度抵触这个差事，倒不是他嫌迪纳斯王给的不够。 其实恰恰相反，是他觉得迪纳斯王给得太多了。 维克多已经不想担任什么职务，也不想要什么荣誉和头衔，更不想挣着卖白菜的钱去操那卖白粉的心。 他现在已经彻底厌倦了战争，既然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并不存在，即使存在，但最终的结果也让维克多无法接受，那他还投身其中做什么？ 荣誉，财富，声望，还是青史留名？ 算了，他不再想通过这些东西向父亲证明自己了。 因为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包裹着鲜血和痛苦的魔鬼，一心追逐这些东西的人和恶魔本身就没有区别。 或者说，他们甚至还不如恶魔，即使是摩洛克，心中也有对弟弟的爱。 他现在只想和奥利一起找个农庄隐居起来，或者干脆直接过上那种没羞没臊的游侠生活——当然也要看奥利喜欢哪一种。 “你小子愁个屁，陛下好歹还让你带着老婆去。老子才愁呢，挣了一箱子金币还得陪着你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想花都没地方花去！”博林被迪纳斯王安排去了黑城堡当教头，也就是维克多的助手。 “我还没求婚呢！”维克多脸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黑城堡教头又不是非你不行，你也可以拒绝啊。” 博林仰着脖子斜了一眼维克多，“矮人有句古话，叫钱说话管用！你见过哪个矮人会拒绝金币的？” 这一茬博林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维克多更窝火。 明明博林才是他的助手，但迪纳斯王给博林开出的工资却是他的三倍。 原来骑士的名头还可以反向抵工资——身为王国的骑士要为王国分忧，眼下正值王国重建之际，各项工程耗资无数。 迪纳斯王亲自带头，将王室收入的一半上缴国库；而王国之内所有登记在册的正式官吏，自然也要“主动”把薪资减半，以支援王国的建设。 维克多剩下的这点微薄薪水连还贷款都很困难，想和奥利一起过几天逍遥日子，那还是算了吧。 因为战马是很贵滴，骑士是很穷滴，可上战场是不能没有马滴，所以找洛扎贡城的商人借贷款是必须滴，借了钱最后也还是要还滴——怪不得迪纳斯王一直想处理洛扎贡商会，骑士们在前面为了守护王国而拼命打仗，得胜归来后发现，呵，自己竟然倒欠一屁股债！ ...... 不过这件事倒也没让维克多窝火太久，因为就在他出发的前一周，艾瑞戴尔和暮光森林的使节团一起来到了利尼维亚。 暮光森林使团的领队还是维克多的老熟人，就是那个被称为父亲的“影子”的邓肯叔叔。 维克多从小就很喜欢这个独臂叔叔，喜欢听他的吹牛小故事，还有他变得小戏法。 听说这次邓肯叔叔的到来，还要处理几件私事。 维克多估摸着把那个叫苹果的女人带回去应该是其中之一；另外既然是几件，那么肯定不可能只往回带个人，大概还有替他捎过来的东西。 真希望是一大袋子金闪闪的小圆板，正好可以先去还款，洛扎贡商会的利息可真是要了人的亲命。 这些该死的商人，老子在前边儿替他们拼命，到头来他们催债还催得那么紧，维克多也无比支持迪纳斯王有一天能好好治治那帮子守财奴。 然而邓肯叔叔到了之后，并没有立刻单独见他，反倒是迪纳斯王先找到了他。 “维克多啊，我知道你刚从瓦拉杜勒回来，再把你送去瓦拉杜勒好像有点残忍，所以这样吧，你的任命可以推迟一段时间，先跟着你父亲派来的使者回家看看。” 迪纳斯王坐在床上，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着。 维克多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他没穿衣服，迪纳斯王的形象再放荡不羁也不会令他们感到惊讶。 可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向来大大咧咧，脸皮厚得没谱的迪纳斯王突然满脸不好意思地找他，那只能说回家这事儿可能比去瓦拉杜勒还糟糕。 但究竟怎么个糟糕法，迪纳斯王显然没有告诉他，维克多也猜不到。 至于邓肯叔叔说要捎给他的东西，估计也不是那种黄灿灿的小圆板。 直到邓肯叔叔拿着父亲签名的委任状和婚书递给他，维克多才知道什么是比商人催债更要命的东西。 之前被灭门的威尔森伯爵家族其实还留下了一个女孩儿，那是父亲专门为他准备的新娘，方便他能够名正言顺地继承那片土地以及其上新修建的月光城。 同时还有骑兵总管的职务任命，父亲认为他的才能在利尼维亚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和证明，现在是时候回到家族之中，替家族分忧了。 维克多看到这些东西，手都在发抖。 父亲的考虑很周到，给他的也足够多。 可却和迪纳斯王一样，他们都忘了一点，就是忘了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考虑他想要的是什么。 迪纳斯王要他奉献终身，父亲则要他献完终身献子孙。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邓肯叔叔搞错了，在维克多的记忆里，父亲不是一个这么冷血的人才对啊。 “没错，您的哥哥和姐姐已经承担起他们对于家族的责任，现在轮到您了。” “等等，我已经加入了利尼维亚籍，按照法律不是应该失去艾瑞戴尔的继承权了吗？”维克多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个好办，在暮光公国向利尼维亚提供的援助条款里，您父亲动用私权在其中添加了这么小小的一项。” 这是父亲会办出来的事吗？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举行完私人宴会花费超标，父亲宁可减少开销也不肯动用权力挪取公国金库里的一枚金币。父亲不是一直都是最反对公权私用的吗？ 但其实转念想想，维克多也意识到，来到利尼维亚的这短时间里，他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或许，父亲也变了... 第125章 胜利之后(中) 迪纳斯王得知后，再次把维克多喊去，劝了他很多，有男人的责任，有精灵女孩的曼妙身姿，还有开创一个家族的、被后人永远铭记的光荣。 在他来到利尼维亚经历这一切之前，也许他真得会渴望迪纳斯王为他描述那些。 可现在，他明确地知道这不是自己愿意为之付诸一生的东西。 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自己无力改变，但又不愿违背着本心在其中苟且，所以逃避便成了最好的选择。 另外，维克多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维克多突然想在某个晚上偷偷带着奥利逃走。 但很快现实打消了他的念头，因为他们根本无路可逃。 奥利不能回到艾瑞戴尔，维克多也没法去暮光森林，留在利尼维亚更不可能。 那这个世界还有哪呢，瓦拉杜勒的废墟、阿兹萨尔沙漠还是能冻掉脚趾头的北国，或是只热衷于挖矿的矮人王国？ 维克多还是想找到邓肯叔叔，希望他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或者，要不干脆直接先和奥利成婚，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说不准父亲也能妥协一下？ 现在的维克多确实变得和原来不一样了，这样的事情他敢想就敢干。 他将邓肯叔叔骗去花园里，带着奥利和德得尔祭司一起，他要给父亲来个先斩后奏。 可没想到，当邓肯叔叔看到奥利的第一眼，竟当即单膝下跪，误将她认作了艾瑞戴尔的艾莉瑞亚女王。 这倒不能怪邓肯的眼神不好，奥利和艾莉瑞亚本身就是孪生姐妹，在战争结束后奥利也卸下了游侠的装备和伪装。 重新穿上精灵一族淡绿色长裙礼服的奥利，确实与艾莉瑞亚女王颇为相像；如果妆容再精致一些，并且加上一顶水晶王冠的话，在不熟悉她们的人眼里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奥利在利尼维亚看到朝她下跪的精灵同胞也着实吃了一惊，连忙摆手告诉他这只是个误会，她只是个普通的精灵游侠而已。 并且还狠狠地掐了维克多一把，小声质问他为什么没告诉她这里还有其他精灵——她只是为了他才穿上传统的服装的。 维克多捂着后腰上被奥利掐得生疼的肉，想起来奥利曾经在银像森林跟他说过的话来。 自己这一手搞得确实鲁莽了，光想着怎么把父亲那糊弄过去，竟然忘了这一茬！ “像，确实有几分像，不过仔细看也还有点区别。” 发现是场误会后的邓肯叔叔也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名为奥利的精灵游侠——邓肯叔叔是跟在父亲身边发迹的，当初在艾瑞戴尔的时候他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弓箭手，所以并不知道奥利的真实身世，那样的秘史更不可能流落他的耳朵里。 在见到维克多执意要与奥利私定终身时，他只能遗憾地摇头，表示这件事即便拉他做证婚人恐怕也难以改变克莱蒙大人的意志。 “我会帮你再求求情，但说实话，别抱太多希望。” 和维克多说完，邓肯叔叔又转头看向了奥利。 “姑娘，我很希望成全你们，但这件事我也爱莫能助。听我一句啰嗦，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放手吧，这对你们都好。” ...... 可当邓肯叔叔同父亲在水晶球里会面后，父亲竟然答应了维克多的请求。 尽管他表现的有些失落，但依然表示自己会尊重孩子的选择。 维克多当然是感到开心，与幼子无法继承家族这件事相对的，大概也是他们不用承担那么多恼人的义务吧。 对了，维克多还记得邓肯叔叔提到的那些“义务”，简直令他感到可怕。 父亲在暮光公国内铲除了大量的旧贵族，并以军功和察举收获了一批依附于他的官僚队伍。 他利用这些人，就像当年艾莉瑞亚女王想要利用他一样，培养起了诸多缺乏根基的代言人。 同时将哥哥与姐姐的婚姻，当作笼络各方势力的工具。 作为家族继承人的大哥娶了暮临厅的姑娘[1]。 维克多对那个姐姐有印象，都说精灵一族天生丽质，但那个乔纳斯家的姑娘，恐怕可实在与美貌扯不上什么关系。 而且她不仅比哥哥大了十岁，传言还有两个私生子。 但为了罪恶王庭和周边地区的稳定，作为继承人的大哥没有别的选择——暮临厅是罪恶王庭附近最大的城堡，乔纳斯家族也是如今暮光森林里最强大的暮光精灵家族。 这场婚约是在大哥还没出生时就定下的，彼时的父亲在暮光森林的统治尚不稳固，急迫地需要当地有势力的领主的鼎力支持... 姐姐的丈夫则是一位曙光精灵的富商之子，虽容貌秀丽又年轻有为，可他们的婚姻同样没有半分感情——父亲需要他们为暮光公国的货物提供销路，他们也需要一位贵族的认可来帮自己提高地位。 包括为维克多准备的月色丘陵和月光城也是如此。 父亲需要他去安抚暮光森林中最激烈的抵抗者们，至于威尔森家的那个女孩喜不喜欢他，甚至那个女孩是不是真正的“威尔森”，都不重要。 利益和盟友才是父亲关心的。 不过维克多不愿如此。 他不想掺和那些破事，就这样留在北方大陆对他而言也挺好的。 至于奥利，她虽然有想过更不好的事情，但在听说克莱蒙大人不仅答应他们的婚事，还不要求他们前往艾瑞戴尔和暮光森林之后，便也打消了那样的念头。 她今后将永远跟着维克多生活在利尼维亚，只要留在利尼维亚，就不会有人拿自己的身份对姐姐做什么坏事。 ...... 不必前往黑城堡赴任，邓肯叔叔还帮他还上了借马时的贷款。 此时的维克多终于又成了他刚来到利尼维亚时的样子，成了一个无拘无束的流浪剑客。 不对，是一对了。 如今战争已经结束，维克多也卖掉了他的战马和盔甲，反正在和平的日子里，这些东西实在没有留着的必要。 不如找个刚继承爵位的毛头小子，在他面前添油加醋地吹嘘一番这匹战马和铠甲的来头。 然后从他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换些金币，也好当作旅行路上的盘缠。 很快，维克多就带着奥利逛遍了利尼维亚城的周围。 他们又去附近的竞技场里观看了一场盛大的角斗大会，没有任何烦恼和心事，只是坐在看台上和周围的观众一起欢呼。 离开利尼维亚城，顺着双子河南下，他们抵达洛扎贡城。 这里不同于利尼维亚那王城外的威严，更多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商业城市的繁华。 虽然催收利息的商人讨厌，可他们建立的城市却一点都不令人生厌。 这里没有都城的隆盛景象，只有一片繁荣人间。 即使到了夜晚，这里的街市也不会关闭。 街道两旁小贩的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能够轻而易举地把行人的口水勾下来。 青苹果派、浆果脯、无花果饼、奶油汤... 蒜香面包、烤鲑鱼、盐焗洋葱、烤鸽卵、羊杂布丁、猪肉冻... 许许多多在利尼维亚宫廷里才有的吃法，在这里都能够吃到。 尽管是食材和做法都是低配版，但新鲜出炉时那种绝妙的口感却远远不是城堡宴会上能比得了的。 奥利甚至还发现了一家北境人开的“冷餐会”，只要交十个铜板就能进去大快朵颐，随便享用里面堆成小山似的北境美食。 谁知道这种餐厅在以后会不会流行起来呢？ 而且得益于商会带来的繁华贸易，以及双子河上便利的河运，丰盈的物产使得市面上商品的价钱对维克多的腰包也很友好。 “你往哪看呢！”奥利揪着维克多的耳朵把他的视线从一旁花团锦簇的小巷子里拉回来。 扭过头来的不远处，还有一队来自沙漠地的牧民在广场上表演骑术和杂技。 “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年。”维克多新奇地朝那里张望。 ......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确想在这里待上一整年的，但有时候意外总是来得很突然。 比如，额，奥利开始对维克多刚从外面买回来的大鸡腿失去兴趣，每天只想躺在床上睡大觉，而且有时候还会头晕。 请来了医生之后，维克多才知道他竟然要当爸爸了！ 不过与其说是兴奋，更多的应该说是手足无措。 因为维克多从未想过自己会当爸爸，他小时候接受过的教育，都是告诉他如何成为一个出色的战士，如何成为一个忠心的封臣。 可唯独没人教过他这个，以至于他都忘了，不是只有家族里的嫡长子才会成为父亲。 事实上，奥利也和他同样迷茫。 然而很快，紧张和不安就被喜悦掩盖。 他们重新平静下来，思考着该如何陪伴这个小生命成长。 洛扎贡城虽然繁华，但南港的气候和艾瑞戴尔更接近，为了让奥利减少不适，维克多陪着她来到了南港。 他们在南港找了间宽敞的宅子住下，让奥利好好休息。 反正战争已经结束，他们的时间有很多。 维克多盘算着，或许他们可以在这里开一间酒馆，就这样平平淡淡却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或许也可以等孩子长大些然后带着他继续旅行。 不过不论怎样，他都不会再卷入战争了。 他也曾希望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但却发现那条路上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根本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维克多一直都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的心里依然留存着对正义和公理的渴望。 不过当他发现如果需要实现这些东西的时候，却往往需要先打破它们，这种矛盾的事情令他感到困惑和失落。 与其纠结于那些自己所不能的事情，不如干脆不再考虑它们，安心当一个闲散游侠逍遥度日，倒也不失为另一种选择。 在南港的日子里，维克多并不关心那些从东方传来的各种谣言。 他已经决心不问政事，又何须再关心这些呢。 只是郁闷今天遇上几个流浪骑士，竟然一口气把鱼摊里所有的活鱼全都买走了，说是领了定金之后要在临行前最后吃一顿好的。 但维克多也没太在意鱼老板后面的嘟囔，反正继续留在那里也买不到活鱼，还是赶紧去别家店看看买点别的比较靠谱。 然而晚上奥利却对着维克多拿回来的一整条鳗鱼干说，在东方的战锤要塞，有更多更好吃的东西。 “我不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只面对各种鱼，不是它们不好吃，是...” 奥利提起那条鳗鱼干，那条狰狞的鱼头张着大嘴，似乎是在为自己死后竟然被做成了一条咸鱼而感到不甘心。 “它真得好丑，而且还会让我想起在瓦拉杜勒遇到的那些怪物。” 维克多凑过去仔细瞅了瞅，如果说非要那么说的话，一条鱼干竟然和那个拼接怪物真得有几分相似。 “好，那我们过几天就出发，去战锤要塞，不过那里有什么啊？” “我也没去过，不过我听说那里有蜜糖一样甜的水果，各种香料多得就像干草一样平常。”奥利托着脸，趴在桌子上回忆着她从商人口中听说的故事。 “那里还有能歌善舞的沙地人，有精致的织品和陶器，还有耐力惊人的沙地马，据说那种马能连着跑上两天两夜也不会累！” 说着说着，奥利的眼睛里就闪起了光。 而且还有战锤要塞的传说，它本是一位传奇矮人的坟墓。 其中长眠着一位出于友谊而为朋友献出生命的伟大矮人，也是矮人一族有史以来诞生过的最接近神的锻造大师。 浪漫的故事加上浪漫的城堡，早在银橡森林的时候，奥利就对商人们描述的那片神秘土地感到好奇。 只是那时她还每天都要和兽人强盗打交道，过着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日子，压根没机会去亲眼看看。 但现在不一样了。 一切都结束了，那他们为什么不能去看一看呢？ 第126章 胜利之后(下) 战锤要塞被一道高耸的圆形城墙保护，城墙之外还有诸多瓮城。 洁白的砖石组成这些宏伟的城墙，嵌入其中的城门两侧雕琢着怒吼的人立雄狮。整道外墙完全由洁白的大理石砌成，除却城门外的两头雄狮没有多余的修饰和装潢，反倒显得极为简洁庄严。 再往里则是内放射状的道路，和沿路修建的平顶民居。虽然战锤要塞是利尼维亚的边防重镇，但它同样是利尼维亚的第五大城市，至少有五万人生活在其中。 在放射状道路的尽头，是战锤要塞的内宫，它的外形就像一座塔楼，孤傲地伫立在那里俯视整座城市。 内宫的城墙由两层岩石和一层混有魔法石的沙砾砌成，据说最强大的魔法都无法穿透这道墙壁。 维克多惊奇于什么样的矮人才值得利尼维亚花那么大的功夫为他修建陵墓，而奥利则期待着品尝沙漠之地里特有的柑橘和龙鳞浆果。 在炎热的沙漠中行走，要尽量避开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当然也要避免在夜间行动以免迷失方向；所以大部分行人和商旅会选择清晨和傍晚再行动。 不过从战锤要塞通往利尼维亚的国王大道上始终有商旅往来，所以其实倒也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 “据说沙漠地的卡尔帕克人能歌善舞，我也想跟着他们学学怎么跳舞。”几个穿着异族服饰的旅客从他们身旁路过，恰好提醒了奥利更多关于战锤要塞的传说。 “进了城我就去帮你找找。”维克多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往他们怪异的马车里张望。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战锤要塞的城门前。 见到排着队在这里等待检查的行人，维克多和奥利才想起来战锤要塞并不只有浪漫的异域风情和甜蜜的热带美食，这里是利尼维亚的边境，是沙漠中的一座堡垒。 马利克将军的士兵包裹着白色的头巾，身披闪着淡蓝色光芒的精铁鳞甲，腰间左挎弯刀右挎箭壶，身后还背着一杆短弓。 尽管他们并不像利尼维亚本土的骑士一样顶盔贯甲，用钢铁把自己包裹的密不透风。 但看着他们的样貌，没人会怀疑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维克多本想用自己的骑士腰牌免除检查，而守门的士兵只是摆手请他回到队伍里耐心等待。 “这里是战锤要塞，王国的边境。” 顶着太阳在这里排队虽然让维克多不太舒服，不过他也能理解马利克将军和这些士兵的做法。 正是由于他们日复一日地小心守卫，战锤要塞才能在这片充满冲突的土地上发展成一座繁荣的商业城市。 这正是因为他们的严加盘查，维克多才敢放心地带着奥利来到这里等待她的生产。 ...... 维克多和奥利在这里最喜欢做的，就是一起牵着手行走在日落时分的铁锤大道上，看着各色花车和彩灯之下的商贩赶在宵禁前如何赚到今天的最后几枚铜板，顺便还能从着急回家的小商贩手里拣点儿漏。 没错，战锤要塞不同于地处和平腹地的洛扎贡城；这毕竟是座驻扎有七千强兵的军事要塞，繁华的集市只是士兵们完美履行职责的副产品，而非这座堡垒存在的关键。 回到租住的宅院，维克多和奥利一般总会一边吃瓜一边聊天，谈论些今天在街道上看到的趣事。 今天他们买了几片从来没见过的、又甜又多汁的奇怪红瓜回来吃。 沙漠中的本地人说这曾是他们的祖先穿越沙漠时的备用水源，后来被某位魔法师精心改良过，才变成如今这般鲜红香甜... 不过奥利在啃那片大红瓜的时候，却罕见地流露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严肃地让维克多也跟着一起吃不下去了。 “话说你觉不觉得，最近进城的人有点多？”奥利终于把手里的瓜放下，抬起头来看着维克多。 “那怎么了，战争结束了，商人重新开始贸易不也很正常嘛？”维克多对奥利的问题感到奇怪。 “不对，这几天市场里的人并没有变多，这说明他们不是来买东西的。”奥利继续说道。 “商人进货肯定是大宗交易，怎么可能和我们一样跑到市场里直接买卖啊。”维克多抱起瓜片来继续啃，这种红瓜虽然样子奇怪，但清脆多汁的口感实在令人欲罢不能。 “人都说一孕傻三年，我看怎么是你先傻了！”奥利爬起来敲了敲维克多的脑壳，“你看街道上的卫兵！” 维克多也接着站起来，跟着奥利一起从窗户里往外张望。 “商人采购大宗货物，但跟随商队的护卫和学徒们不会，当商人采购时，总会有护卫和学徒开小差出来瞎逛。可集市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外地人出现，这本身就很可疑。” 奥利把维克多从窗户边上拉回来，然后顺手把窗户关死。 “凡事最好还是留个心眼儿，别总是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管。” 维克多尴尬地笑笑，这么长时间的太平日子让他几乎忘记了危险的存在。 奥利在银像森林里经历过无数战斗，她对危险的感知远比维克多更加敏锐，也更擅长注意到那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而她从窗外看到了今夜街道上远超平时的守卫数量，也使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便有了刚才的对话。 “马利克将军大概也发现了，所以你最好小心点儿，别到时候还得我去给你擦屁股！” 维克多吐了吐舌头，正准备凑过去凑过去抱抱奥利的时候，城门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警铃。 ...... “大人，城门附近有几座民居被烧了。”军官叫醒了正在打盹的马利克将军，等待着他的下一步指示。 “只派消防队去就够了，反正也是调虎离山；通知阿普杜勒，让他带着虎袍军继续守好仓库。” 今年的降水不太多，黑魔王又死在了瓦拉杜勒，很多不愿屈服于利尼维亚的沙地游牧民族没有活路自然要铤而走险。 所以马利克将军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他们的到来，借着黑魔王倒下后沙漠地反抗者的一盘散沙，他也希望用一场坚定而迅速的胜利告诉那些不愿屈服的部落。 利尼维亚在沙漠之地不是他们的敌人，是愿意为同他们交流和合作的朋友，并且这个朋友有着他们无法挑战的力量。 第127章 神锤失窃 见到城门附近的火势吸引了城内守军的注意，埋伏在仓库周围的游牧民也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短剑和短矛，等待着那个神秘人的命令。 不过同样埋伏在仓库旁边的阿普杜勒却按捺不住自己想要立功的心情，把马利克将军的命令抛掷脑后，直接带领自己的手下扑上去。 他觉得游牧民的偷袭只不过是为了抢夺仓库里的粮食和盐铁，而现在他又已经发现了藏匿起来的游牧民大部队，与其等着他们进来抢，不如直接在他们动手之前将他们提前消灭。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这么做还避免了仓库内物资的损失，怎么着马利克将军也没有理由因为自己的抗命而怪罪自己。 当然，更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在这个仓库里囤积了一批从黄金天朝走私来的丝绸。 阿普杜勒的全部身家可都压在那上头，万一有什么闪失，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落地——马利克将军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的手下这样以权谋私。 四百名士兵跟随他们的指挥官一同扑向游牧民躲藏的地方，动作之快甚至令这些准备偷袭的游牧民都感到措手不及。 然而阿普杜勒的鲁莽也一下子打乱了马利克将军的部署。 马利克将军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没有提前疏散仓库附近的平民。 他原本希望战斗发生在仓库之内，借用仓库的地形封锁住这些偷袭的敌人，然后就可以迅速疏散外围的平民了。 至于仓库里面储备的重要物资，马利克将军在一个月就把那些东西转移到内宫的地下了。 并且由于事先封锁了消息，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算多，而阿普杜勒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可阿普杜勒的提前行动，就让马利克将军做好的部署一下子乱了套。 仓库周围因战斗逃窜的平民，恰好成了游牧民制造混乱的绝佳帮手，马利克将军的士兵在追击的路上必须要疲于区分平民和游牧民，而双方同样衣着各异且惊慌失措，由此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与此同时，街道上的战斗也愈发激烈。 阿普杜勒的士兵被混乱的平民冲散。 同时埋伏在仓库附近的游牧民，也并不只有被阿普杜勒发现的那一队。 马利克将军虽然知道仓库的战斗已经提前打响，还造成了超出预期的混乱，但他依然决定按兵不动。 阿普杜勒那个蠢货的鲁莽他之后会追究，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从这些游牧民的表现来看，敌人的主力应该还没有动作，所以马利克将军也同样不会带着预备队盲目冲上去。 双方都在等待着时机，只是看谁先等不及而已。 但交战的将军们等得及，夹在两军之间的百姓却等不及了。 随着街道上令人可怕的喊杀声，以及时不时就会破门而入的牧民或士兵，平民的心理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战锤要塞已经很多年没有被攻破，只有最年长的老人才有少年时代城破之日的记忆。 越来越多的平民加入逃亡的行列，仓库区的秩序已经彻底失控。 混乱的声音甚至吵醒了城市另一端的维克多和奥利，他们也连忙起身提前穿好衣服，将佩剑放在手边以备不测。 即便如此，维克多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把房间里的长桌立起来堵在门后面，静静地和奥利坐在一旁。 马利克将军难道没有做好准备吗，还是说敌人的攻势已经超出了马利克将军的预期？ “不可能，那些人应该都是零散地闯进来的，不会有那么强大的兵力和战锤要塞的正规军对抗。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城内故意制造混乱，但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呢？” 奥利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回答维克多的疑惑。 ...... 就在仓库区的混乱即将到达顶点的同时，马利克将军得知了金库遇袭的消息。 驻扎在银行金库里的百人队送来信鸦，系着红绳的鸦腿说明了他们发现了敌人。 果不其然，在察觉偷袭仓库失败后，游牧民将视线转移向了银行的地下金库。 虽然黄金不能吃，可只要人们都相信黄金能够换到小麦，那么黄金就能换到一切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马利克将军也拿不准，这会不会一开始就是游牧民的计划。仓库袭击只是虚张声势，他们真正的目的就是抢夺黄金。 然而这究竟是早已谋划好的，还是见到仓库内部空空如也后的临时起意，马利克将军也拿不准。 毕竟马利克将军对自己的手下参与走私的事也有些耳闻，尽管没有证据；但既然敢有人走私货物，只要给得更多，应该也不难找到敢出售绝密军情的人... 所以他才不得不把战锤要塞的精锐部队一直捏在手里，时刻留意游牧民的后手。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深耕此地多年的战锤要塞虎袍军内部，已经滋生了不少想着发财的蛀虫。 等解决边境上的游牧民问题之后，是该对军团内部进行一次彻底地审查了。 必要的话，马利克将军认为还可能需要杰拉尔德爵士派些人过来帮忙... “弟兄们，都别傻等着了，去金库，敌人的大部队露头了！” 马利克将军一招手，拎起他巨大的铁锤便带领士兵们冲了出去。 偷袭金库的游牧民虽然是精锐小队，这所谓的精锐也仅仅是在游牧民范围内的。 相比于马利克将军麾下的虎袍军，他们依然缺少铁器和护具，尽管能够凭借出色的箭术同士兵们抵抗，但因为是偷袭，所以箭矢终究不可能带的太多。 眼看着袭击金库的游牧民小队也即将被悉数歼灭，内宫里打杂的一个小侍童忽然狼狈不堪地跑来找到马利克将军。 “有个，有个红袍僧...闯进内，内宫的，地下...地下室了！”小侍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都有些不太连贯。 “你说慢点，什么闯进内宫地下室了？”马利克将军掀起头盔上的面甲，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让冷静下来，俯身凑过去问道。 “有个红袍僧，杀光了所有的守卫，还破开了内宫墙壁里的法阵...” 说着说着，小侍童就抱起脑袋开始打哆嗦，刚才从门缝里偷偷看到的那一幕，恐怕他要用一生去治愈那个瞬间。 对于从未去过瓦拉杜勒的孩子而言，第一次见识到锁魂咒这样的黑魔法，实在有些太过残忍了。 即便是马利克将军领着几个最勇猛的亲兵赶回来，看到满院子里爆开的血迹，和深深嵌在院落墙壁上的锁甲铁环，也不免感到可怕。 窃宝者是个精通黑魔法的高手，而且还携带了能够越过内宫墙壁内守护法阵的宝物。 当他窃走世纪之锤，从游牧民的脑袋上低空掠过时，那些绝望中的人抬头欢庆他们终于得救。 然而红袍僧似乎忘记了他与游牧民们许下的诺言，对这些小角色的生死他也毫不关心，只挥一挥手中的法杖，把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施加了法咒。 让他们的灵魂在他们体内破碎，让四分五裂的灵魂从躯壳中钻出的同时，顺带把血肉组成的躯体也一并撕碎。 就如同黑魔王临死时经历的痛苦一样。 当马利克将军重新跟着红袍僧逃走的痕迹追回金库时，同样的景象再次震惊了他们所有人。 “快，封锁城门，所有弓箭手上哨塔警戒，任何靠近城门者格杀勿论！” 但马利克将军还是很快反应来，这些游牧民的偷袭都是在给他打掩护罢了，从内宫中偷走世纪之锤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或者说，才是那个“红袍僧”的最终目的。 如此心狠手辣，又能够掌控如此强大的法力，这样的角色放眼整个利尼维亚都不多见，马利克实在想象不到眼前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难不成，是黑魔王没被彻底杀死？ 第128章 沦陷日 在马利克将军带领战锤要塞的虎袍军积极搜索窃宝者和游牧民时，城市内的流言开始愈发混乱。 就连维克多和奥利都开始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们一会儿听到城内名为神锤厅的内宫里有幽灵的消息，一会儿又听到更多的沙地部落要趁乱来劫掠战锤要塞，更有流言说黑魔王要在沙漠之地卷土重来... 无论哪一种，都提醒着维克多和奥利，他们这次战锤要塞之旅怕是没赶上好时候。 “看来这里待不了了，天一亮我们就得赶快出城。”维克多这么说着，立刻转身回去准备收拾行李。 驱散幽灵是魔法师和祭司们的工作，抵挡沙漠民则是马利克将军和虎袍军的义务。 至于说黑魔王，那是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爵士应该关心的事——至少也不该是现在已经卸去公职的维克多能有办法解决的。 况且他们本就是为了不再被责任所约束，才决定抛弃一切四处旅行。 那些麻烦事，都交给喜欢它们的人去操心好了。 而奥利则爬上楼顶，在朝城门方向眺望的时候，她注意到了要塞内升起的滚滚狼烟。 “我们的动作得再快一点儿，快去把门板卸下来，我再去找点亚麻布。”奥利的语气和她下楼的脚步同样焦急。 “门板？”维克多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等，你该不会？” 维克多倒吸一口凉气，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奥利这像是要硬冲城门的架势。 “再不出去就出不去了！”奥利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可是...”维克多对于这件事依然有点抗拒，宵禁时刻硬闯城门，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虽然他喜欢奥利那颇具野性的敢想敢为，但他也从来没想到她能这么狂野。 “哪那么多可是，要是你真听话的乖宝宝，你现在早就搂着威尔森伯爵家的姑娘了！” 说话的功夫，奥利已经把门板拆了下来。 维克多没再好意思回答，而是拾掇好他们的行李箱后也跟着赶紧下楼... 想要冲出城门的，并非只有维克多和奥利两个人。 贩运大宗货物的商人同样有自己的卫队，他们也同样不愿意卷入这场冲突。 在城内混乱爆发伊始，就有反应迅速的商人在护卫的保护下想要从城门离开。 如果能够交钱贿赂出门最好，但守卫城门的士兵从马利克将军那里获得了最严格的命令：放出去一个人，就得有一个士兵的人头落地。 眼见守城的卫兵毫不松口，刚才还耀武扬威的商队护卫也立刻怂了下来。 这些护卫只是民兵和私人武装而已，甚至连职业佣兵都算不上。 指望他们撑撑场面、打打流寇还能凑活，可若是和常年驻守边境的正规军开打，即使是商人自己都知道这根本毫无胜算。 至于维克多和奥利，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混在人群里趁乱冲出去。 虽说他们的身手远在那些士兵之上，可两个人要对付一个中队的步兵还想全身而退，想想也知道这绝非易事。 守门的军官呵斥这些人赶紧回去，但他们身后就是游牧民烧杀抢掠的声音，让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怎么敢掉头回家。 ...... 事实上，将不知所措的民众赶上街道，让他们出于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向外逃窜，也是那位窃宝大盗的计划之一。 战锤要塞作为利尼维亚的边防要塞，岂能让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只要城门处严防死守，城内的游牧民袭击者们被镇压下来也是迟早的事，届时那位窃宝者自然也无路可去。 所以这里没有人比马拉加尔更希望赶快有人冲出城门。 只有让混乱继续扩大，使战锤要塞的守卫疲于应付，他才有机会从守卫森严的要塞中溜出去。 不过单单指望这些商贩和平民可不太靠谱，将自己全部身家性命都押上的马拉加尔并不介意局势再混乱一点... 除了城内愈发紧张的平民外，城外上千名游牧民、逃犯、劫匪组成的佣兵团也对城墙发动了进攻。 他们是乌兹南留下来的遗产，此前一直是马拉加尔负责替黑魔王联系他们，虽然现在黑魔王已死，他的大业也随着他的肉身一起烟消云散。 但这不重要，因为这货傻愣愣的佣兵消息没那么灵通。 马拉加尔依然可以打着黑魔王的旗号，让他们发动这种自杀式袭击，反正死了之后也有乌兹南在地狱里替他还账。 要是万一他们没死，没死的话，战锤要塞内的活人会奖励他们的。 等他们看到要塞里年轻漂亮的女人，满仓满谷的粮食和城内井眼里打上来那清凉甘冽的泉水的时候，肯定就忘了来要账了。 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马拉加尔早就跑到猩红山谷了。 但这一切，全都建立战锤要塞城内那些无辜平民的血泪之上，也就是维克多和他身旁的这些人。 ...... 明亮的火球从他们头顶上划过，一座砖木结构的民居就在维克多眼前被砸成了废墟。 粘稠的沥青还带着火花，飞溅到不远处一个佣兵的身上。 他本想就地打滚扑灭火焰，但不料这种沥青黏性极强，刚才的举动反倒将火烧到了他身上的其它地方。 一旁的同伴想给他脱下衣服，可热量已经烧穿了他的衣服，布片被撕下来的时候还粘连着他的皮肤和血肉。 维克多清楚地听到那人被烈火吞噬前的哀嚎，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更多的火球从头上掠过，这比城楼上守卫的嗓门好使。 原本聚集于此的人群立刻散去，他们现在意识到，自己想要逃离的城墙此刻恰是唯一能够保护他们的东西。 尽管他们依旧不想卷入这场冲突，但此时也已经没有机会离开了。 维克多想要拉着奥利往后走，他俩都骑在马上，动作应该会快一些，不管怎么说都应该先离开这里。 然而没等维克多走出几步，一根投来的标枪就插到了他的马屁股上。 原来是城内的游牧民袭击者已经冲到了这里，里外夹击的情形下，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攻破这道城门。 “快起来！” 奥利赶紧俯身下去一把抓住维克多的领子，使劲把他甩到自己身后。 她记得森林里强盗攻破村子后的场面，虽然这里是沙漠中的城市，但奥利相信也不会有太多的区别。 当城门被攻破之后，潮水般的士兵会像饿了三天的疯狗一样冲进来。 他们在进攻时遭遇的牺牲，在入城前经历的痛苦，此刻会全部变为在城中施暴的动力，让城市彻底变成地狱。 或许刚开始的士兵只是想要钱粮，但一遍又一遍的搜刮终会掏空任何富人的口袋；到时候，便只有鲜血才能够补偿攻城者心中的创伤了。 在慌乱的人群中，一辆侧翻的马车一不小心又压倒了奥利的乘马。 盛满油料的木桶从倾覆的马车上滚落，险些碾过摔倒在地的两人。 混乱，才不过刚刚开始。 随着急于逃生的人潮涌来，维克多和奥利在起身后便被推到了两处。 他们隔着推搡的人群，只能勉强看见彼此的位置。 维克多想要告诉奥利回旅社那里碰头，但他不知道奥利能不能领会，更不知道那里现在有没有被游牧民占领。 不过此时还有更紧急的事需要维克多担心，因为他随身佩戴的长剑，明显不是寻常商人能够拥有的东西。 而他刚刚又骑在一匹壮硕是良马上，这副打扮在不太熟悉利尼维亚的游牧民眼里，俨然是位在城墙下维持秩序的贵族老爷。 即使不是也没关系。 反正对那些游牧民来说，戳错了也只不过是浪费一根标枪而已，这种买卖当然划算。 于是维克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躺了枪，现在还要面对两个围过来的游牧民壮汉。 他们手里提着标枪，嘴里叼着匕首，即便没有一件像样的武器，可他们比维克多见过的任何士兵打起架来都不要命。 恰逢这干旱的年景，马拉加尔鼓动这些游牧民来战锤要塞里寻找活路。 对于这些游牧民而言，只有攻破这座城市才能让自己，让全家活下去。 头两个回合下来，维克多确实被他俩打了个措手不及，宽大的长袍被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来不及拔出佩剑的维克多只能狼狈地躲避。 但打斗也驱散了周围的人群，那些平民和商人见到身边有人见红倒下，自然没人愿意凑过来送死。 这正好为维克多的反击提供了空间。 他趁两个游牧民追击的时候拔出佩剑，反手拨开其中一人刺过来的标枪，绕到他的身侧。 一手按住他的标枪，持剑手则甩出长剑砍掉了另一人的胳膊。 那人在意识到自己挣不开维克多的控制之后，也放弃了手里的标枪。 然而在他拿到咬在牙间的匕首之前，维克多就已经转过身来。 长剑从他腰背捅入，殷红的剑尖则从他的前胸穿出。 在解决掉这两个人之后，维克多彻底看不到奥利的踪迹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奥利能够看懂自己的比划。 看到西边的巷子人少一些，维克多便朝那里跑过去。 拐过街角的房子，维克多才知道这里人少的原因，因为混在人群里的游牧民是从这里开始动手的。 几个带着弓箭的游牧民挟持着十几个手无寸铁的平民，正在用绳子把他们拴成一串，看样子大概是为等会的攻城准备人肉盾牌吧。 维克多想过去顺手救下他们，但又一颗从天而降的火石提醒他，他没有能力做这些事。 第129章 陌客 太阳再度从东方升起，维克多没有在租住的地方等到奥利。 门口的嘈杂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昨晚他等得太累了，靠在墙边上睡着了。 惊叫疾呼的人群在街巷间四处乱窜，他们带来了战锤要塞的城门被攻破的消息。 马利克将军和他的部队被暂时压缩在内宫之内。 在远征万魔殿的赎罪战争失利后，马利克失去了手下大量的精锐部队。重建后的虎袍军，成了个只有空壳的花架子。 失去庇护的城市只能任由游牧民大肆劫掠。 游牧民很有自知之明，即使马拉加尔将战锤要塞许诺给他们，他们在攻城的时候也察觉到些许端倪。 与其继续冒死强攻那座根本打不下来的内城，不如趁着马利克和他的守备部队重整期间赶紧捞一笔走人。 因为游牧民的劫掠，现在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落单的行人了。一部分妇孺已经被马利克将军安置在内宫里，不少男人也被编入临时组建的自卫队。 剩下的人也都纷纷抱团，或躲避入虎袍军征召的临时据点里，或躲入有深宅大院的富户家里暂时避难。 毕竟富户们一定比穷人更容易被游牧民盯上，而打开宅门收纳穷人不仅可以挣个好名声，还可以借他们的力量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家眷。 这个时候抱团比独自行动更容易幸存下来。 但维克多却没有跟着掺和进去，因为从昨晚到今天上午，他去过每一处自卫队的营地，都没有在那里发现奥利的身影。 尽管那些临时武装起来的平民都劝说他留下，不为自己也要为“女儿”考虑啊。 ...... 至于这个“女儿”，其实完全是场意外。 昨天晚上，维克多杀回去的时候，遇到了一对正在逃亡的父女。 那个父亲浑身是血，见到维克多二话没说便把女儿一把推进了他怀里，甚至没来得及说出一个词就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对父亲来说，他是在赌女儿的运气。 因为他看到维克多虽然穿着沙地长袍，但打扮却依旧是利尼维亚人的风格。 而且虽然维克多跟他同样浑身是血，可依旧矫健的身手表示那大概率不像他一样——身上沾得都是自己的血。 那个父亲已经无法再继续保护自己的女儿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女儿的命比他好[1]。 他赌维克多是位仁慈善良、又武功高强的爵爷。 或者即便不那么善良，只有武功高强，救下他的女儿之后再转手卖出去也好。 毕竟这也能让她多活几年... 在武装平民们的临时据点前，维克多回头看向那个女孩儿。 而这个被民兵们误认作他女儿的小东西，却只是默默地站在他后面不作回应，抱着那个她父亲临死前留下的巨大包裹——里头大概是他们家所有的值钱东西。 说实话，维克多其实自己也不想带着这个跟屁虫。 昨天晚上，维克多和奥利走散的位置离内宫太远，在游牧民的封锁下，奥利肯定赶不到内宫。 如果奥利还活着，那她现在最可能的就是被游牧民俘虏了，他们大概会把她连同其他俘虏一样，押回沙漠中的部落。 当作奴隶，或者祭祀用的祭品。 他必须去找奥利。 为此，维克多可能要深入游牧民的占领区，那些地方即使对他来说也相当危险，更何况还要跟这个拖油瓶。 之前他没有丢下这个女孩儿，只是因为他知道，在如此混乱的城市里丢下她还不如直接杀了她，至少可以让她少受点罪。 可现在，眼前就有一个被民兵和武装平民保护的据点。 即便他们武备废弛，但单凭数量也能保的一时安全，更何况还有马利克将军。 马利克将军只是暂时退回内宫整备队伍，最多今晚，他们就能重新出来驱散那些游牧民佣兵。 “我要出城找人，你别再跟着我了，外面会比城市更危险。” 维克多想让这个女孩自愿留下来。 但她依然跟在维克多身后，“爸爸说出城才有活路，而且你有剑，很厉害。” 维克多知道这么做不太明智，他要去救人，却带着个累赘。 可女孩儿的表情告诉他，即便是这个女孩儿都知道，那个据点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中坚固。 也许他们根本撑不到晚上。 而且她父亲也是对的，现在的战锤要塞，就如同一座巨大的狩猎场，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在两人尴尬的对视中，维克多的感性战胜了他的理智，他终于先忍不住开了口，“那你就跟着吧，到时候可别后悔。” ...... 维克多趁几个游牧民不注意，抢了他们拉车的骆驼，还顺手又牵走了一匹马，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趁乱出了城。 女孩的动作算不上敏捷，至少也还算干练，起码她在尽力地不拖维克多的后腿。 反正这也足够了，维克多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不添乱就很好了。 他们一直悄悄跟在东行的游牧民身后，来到了一处名为“沙雕村”的地方。 这里是战锤要塞东面一处重要的休息站，即使对于这些游牧民而言也不例外。 沙雕村的村民既不效忠利尼维亚，也不支持那些反对利尼维亚的游牧民；他们只是老老实实地生活在这里，充当沙漠地里调停者的角色。 或者说，安心从两头手里都挣点可爱的小钱钱。 反正这里距离利尼维亚足够远，村民们的碉楼对于游牧民而言也足够坚固，与其花大力气占领这里，不如留在双方中间当作一个缓冲地带。 游牧民选择在这里落脚，维克多当然也就得跟着在这里停留，因为他要看看他们押送的这批俘虏里有没有奥利的身影。 维克多安顿好女孩，告诉她不要乱跑后便独自悄悄潜入游牧民待的院子里，观察那些被绳子串起来的“两脚羊”。 那是游牧民对这些俘虏的叫法，他们就像绵羊一样乖顺，即使刀架到脖子上最多也只是喊两声，空有羊角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唯一的区别，大概也就是他们和真正绵羊比起来，少生了两条腿。 只需要把这些俘虏用绳子拴起来，四五个牧民再加几条猎狗就够了。 所以剩下的游牧民更愿意走进酒馆里喝几杯，只留下些菜鸟和少年留在广场上顶着太阳看守他们。 这些留守的人，本就缺乏机敏和经验，再加上看着同伴在阴凉里潇洒快活的眼馋，更不可能好好警戒四周了。 反正利尼维亚人都瑟瑟发抖地躲在战锤要塞里，怎么可能有人敢追到这里来？ 这便给了维克多机会，让他能够躲在房顶上的水塔后面，认真地观察着俘虏里的每一张面孔。 基本都是些年轻女人，看来这一趟确实来对了，奥利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不过他在水塔后面，视野实在有限，虽然人群里有个身形衣着与奥利颇为相似的女人。 可看不到正脸，维克多也不敢贸然下去救人。 维克多正思考着该如何再引开他们一会儿，然后下去仔细看看那几个人到底是不是奥利的时候，却被女孩救命的呼喊打断了思路。 也是阴差阳错之间。 维克多让那个女孩躲藏的地方，被几个喝醉了的游牧民意外发现。 他们喝到兴头上，打算出去找几个姑娘快活快活，结果正好在酒馆的后院旁边遇到蹲在地上的她。 他们把她当成了在门外等候的招待，还直呼老板考虑的周到。 除了年龄太小了点，也没啥大问题。 见到这个女孩，几个醉汉当场就要上下其手。 女孩哪见过这种阵仗，自然吓得哭喊起来。 声音也引来了酒馆的侍童，他一看便发觉这女孩不是沙雕村的人，立刻揪住她的耳朵逼问其来历。 好在维克多及时赶到，一剑削下游牧民的脑袋，趁他们拔刀之际又箭步冲上去杀了揪住女孩的侍童，将女孩护到身后并一把推开。 “你们有没有抓过一个佩剑的女人？” 反正已经暴露了，那不如看看能不能直接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 “佩剑的女人？”剩下的两个游牧民大概是在酒精的麻痹下忘记了恐惧，听到维克多的话之后只是相视一笑。 “大爷可从来没听说过有拿剑的女人，但是大爷倒是见过不少吞剑的女人。”说着，那个家伙还摇晃着下身，做出挑衅的姿势。 维克多气头一上来，几乎是闪现到了他的眼前，长剑捅穿他柔软的肚子，然后又生生将他划成两半。 另一个游牧民正要大喊，也被维克多一把拽住辫子绕在脖子上缠了一圈。 不多时，便被勒到满脸紫红、口吐白沫地咽了气。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家伙，维克多忽然想起来一个严肃的问题：死人好像，不怎么会说话唉。 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押送俘虏的游牧民总过只有十来个人，还有五个留在广场上看着俘虏，三个已经倒在这里了，剩下留在酒馆里的自己应该能够解决。 那就去问问他们吧，但愿他们喝得没那么醉，嘴皮子还能说几句人话好好沟通。 维克多割下这三个游牧民的脑袋，提着它们走进酒馆就往地上一甩。 “有没有见过一个佩剑的女人？” 剩下的游牧民看着地上滚落的人头，也纷纷抄起家伙以为利尼维亚追兵到了。 至于维克多的问题，他们完全忽略了，只看到一个提着剑的汉子撩进来三颗同伴的人头。 酒馆的老板本来还想劝说几句，但其中一个游牧民已经抢先张弓搭箭，维克多也立刻掀起一张长桌立起来当作盾牌。 几个游牧民纷纷散开，从腰间抽出短弓铁斧，摆好架势寻找机会。 “你以为咱是好欺负的，咱的弟兄你想杀就杀，咱的羊你想抢就抢啊！” 为首的一个胡子大汉才想起维克多进门时问的话，朝地上啐了一口吼道。 然后悄悄打了个手势，提醒手下去广场上把猎狗牵来。 维克多推着桌子往前进了一步，又是乓乓两声，桌板上也跟着多出来两个箭头。 借着他们重新搭箭的空当，维克多猛地往左翻滚。 维克多从另一张长桌下面来到一个游牧民脚下，用剑柄上的铁球往他膝盖侧后方一砸，让他当场腿软跪地。 旋即，维克多又立刻钳住他的脖子，拉他起身。 “我们一命换一命，用这个人的命换那个女人的命。” 为首的胡子大汉招招手，让其余的游牧民把手里的短弓放下，脸上露出豪爽的笑容，“原来是对鸳鸯啊，不如你也一起留下，那些羊里随便挑几个都行。” 维克多把剑又往上抬了抬，“我要带她走！” “别别别，兄弟，我看你身手也不错，跟着咱混女人那还不有的是，甭管是什么贵家小姐还是邻家小妮，只要有铁钱，那都不是问题！” 胡子大汉晃了晃手里的弯刀，也就是他口中的铁钱。 “快说你们有没有见过！” 那个胡子大汉还想说什么，但门外渐渐清晰的狗吠让他的笑容立刻消散。 “这可就是你给脸不要脸了！” 原来胡子壮汉刚才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维克多的身手比他们都强，即使有人数优势也很难办掉他。 可沙漠地的猎犬就不一样了，这种畜生凶狠又嗜血，它们在这场行动前已经饿了三天了，虽说在攻城时多少吃了点人肉，但猎狗可都是天生的好胃口，它们不介意再多吃一点的。 七条猎狗破门而入，维克多也几乎同时抹了身前那个游牧民的脖子，一脚把他的尸体踢出去喂狗，然后转身闪避射过来的箭矢。 一支箭矢几乎贴着维克多的衣服从他身旁飞过去，多亏了幻影突刺的身法足够扎实，才让他勉强躲过这次伏击。 不等维克多站稳脚跟，胡子壮汉又吹响口哨，让那几头傻狗从尸体上走开继续攻击。 维克多一边要躲避不时射来的箭矢，一边还要同七条猎狗搏斗，即使是经验丰富的战士在三两个回合之后也难免落入下风。 于是维克多只好从窗户中跃出，他想爬到房顶上再和这些游牧民交手。猎狗再厉害也不会爬墙，这样至少能够获得一些优势。 但维克多万万没想到，房顶上还有一群游牧民模样的人。 他们只是看了维克多一眼，便用铁锤砸烂酒馆的房顶，跳下去借着同那伙游牧民打了起来。 只留下一个首领模样的汉子留在房顶上，他穿着一身沙土色的硬皮甲，脖子上系着条红色的旧围巾。 “你是什么人？” 他举起一柄骇人的弯刀，冷冷地看向维克多。 “你又是谁？”维克多也握紧手里的长剑。 “算了。” 说着，维克多脚下突然冒出一大堆好像有生命的沙子，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卸去了他手中的剑，并将他重重地压在地上，任凭他如何使劲也挣脱不开这些东西。 第130章 俘虏 酒馆里的声音平息下去，维克多也被他们从房顶上拖下来，他们把他和女孩一起带到了俘虏堆里。 在这里维克多看到了那几个女人的正脸。 然而遗憾的是，她们都不是奥利。 维克多只觉得失落，对那个汉子说的话全不在意。 直到身旁的俘虏纷纷起身，排队松开捆在她们手脚上的镣铐。 维克多这才注意到，这群人应该是被派来解救战俘的士兵；或者说，至少也该是效忠于利尼维亚的人。 想到这里，维克多便打算起身过去问问，他们一路上是否遇到过一个拿着和他一样的宝剑的女人。 然而维克多刚一起身，不远处的士兵走过来照着他脸上就是一拳，并呵斥他老实一点。 这样的举动着实令维克多摸不着头脑，也把那个女孩吓得不轻。 动静吸引了为首的汉子，他走过来看了看维克多，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女孩。 “这是你女儿？” “不是。”维克多否认了汉子的问话。 “那她为什么跟着你？” 这个问题问的维克多欲哭无泪，他哪知道这姑娘为啥就跟要账的一样就认准他了，难不成他还能说因为她觉得自己厉害？ 不行，维克多可不想给自己惹更多麻烦。 他现在应该装傻充愣，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旅客。 反正他们是来解救俘虏的，说不准看见自己人畜无害就把自己也给放走了。 他还得赶紧时间去找奥利呢。 “我叫埃尔利奇，是德泰克人的首领，奉马利克将军的命令出来追踪窃锤者的下落。” 埃尔利奇抄起手来，看着坐在地上的维克多，“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维克多·克莱蒙顿爵士，我来找我的妻子。” “那么我能否看一下您的证明，马刺或腰牌？”埃尔利奇的态度稍稍客气了些。 不过因为维克多卸去了公职，他印有王家徽记的马刺也已经交回。 而腰牌，很不幸地是那天晚上被他在打斗中弄丢了。 埃尔利奇的表情，逐渐变得很难看... 战锤要塞失陷后，特别是世纪之锤的失窃，马利克将军等待被迪纳斯王审判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作为马利克将军手下最可靠的军官，也是他要好的朋友，埃尔利奇不得不紧急从德泰克部落的营地赶回来，替他采取一些积极的补救措施。 比如，赶紧找到那个偷锤子的家伙。 埃尔利奇相信，偷锤子的人一定不只有他们在天上看到的那一个。 没有哪个魔法师有力量独自破坏那道墙壁，但一群身手敏捷的剑客却可以翻过它。 当他在看到维克多的剑的时候，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那么，能给我解释一下，你的剑是打哪来的吗？”埃尔利奇抽出从维克多手里缴获的剑，看着维克多的眼睛问道。 “这是找石圣堂的矮人卡达兹打的，但我不能送给你。” 埃尔利奇低头看了看这柄剑，长夜般幽暗的剑刃中游曳着几缕血腥的红，剑身轻薄却坚固无比。 这柄剑从钢材到工艺，其精良程度在沙漠之地闻所未闻。 即便是在利尼维亚，恐怕也鲜少人能够打出平衡性如此完美的剑，更不可能炼出这样诡异的钢。 事实上，维克多的这把剑本就是他从瓦拉杜勒的黑骑士手里抢的，不过在离开迪纳斯王身边后，他嫌那柄双手重剑不方便携带就托博林找了个矮人工匠把那东西重铸成了一对雌雄剑。 他一把，奥利一把。 也算作他送给奥利的新婚礼物了。 那柄大剑本身的钢材内就蕴含着海量的黑魔法，能够瞬间驱散其他武器中的精灵符文。 只不过由于维克多本身对魔力的感知能力比较弱，所以他始终没有注意到这柄剑除了样貌外的与众不同。 被卡达兹重铸后，这位矮人大师虽然有独特的手艺能够保留下原本的魔法，但却没有办法保留钢材本身暗红的色泽。 许多钢材因为熔炼变黑，掺混依旧殷红的部分，反倒更添几分邪魅。 “我只是个普通人，好不容易才从他们手里逃出来，你们还想干什么？” “你在耍我？”埃尔利奇低头看看剑，再抬头看看维克多，眼神里已经写满了怀疑。 埃尔利奇不同于维克多，曾经在沙漠深处的经历让他有了对魔法非凡的感知能力；这柄剑中蕴含的黑魔法，几乎就如潮水般汹涌。 假若维克多以黑城堡总司令的身份带着这柄剑，那么埃尔利奇绝对不会产生怀疑，毕竟这样的宝剑配得上那样的身份。 可维克多自称是个骑士，又拿不出马刺和腰牌，或许去战锤要塞图书馆的档案室里的确能查到他的身份文件的复印版。 从他刚才的身手和说话时的表情，埃尔利奇也能看出他大概率没说谎，但埃尔利奇懒得费这些功夫了。 可作为一个旅客，维克多带着一柄世间罕见的宝剑，并且其中那无法遮掩的黑魔法更是令人瞠目结舌。 要知道，瓦拉杜勒的那位黑魔王，正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黑巫师，虽然他现在已经死了。 这不由让埃尔利奇觉得，维克多很可能也和神锤失窃有关系，“那么你说找老婆，你带着老婆来边境干嘛？” 维克多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士兵，回答度蜜月？ 不，虽然他很冤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情况显然已经让眼前这个家伙对自己产生了很严重的怀疑。 回答度蜜月恐怕更难脱身了。 “她快要生了，我想着这里离她的老家近一点。” 听到维克多的回答，埃尔利奇想起了他刚刚的表现。 “也就是说，你的妻子是个沙地人？” “算是吧。”维克多当然不敢把奥利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一个沙地女间谍，靠美色忽悠了一个利尼维亚骑士，先败光他的家产，然后逼着他背井离乡跑到战锤要塞为她的主人偷窃神锤。 事成之后，女间谍一走了之回去领赏，留下这个倒霉蛋当替死鬼。 逻辑上似乎通顺起来了。 埃尔利奇摇了摇头，“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什么被人卖了，什么数钱？ 谁要卖他，哪来的钱？ 这都是哪跟哪？ 埃尔利奇的话让维克多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究竟让这个游牧民首领联想到了什么。 “兄弟，听我说，这事儿没那么复杂...” “确实没那么复杂，我已经都知道了。”埃尔利奇没有让维克多把话说完，就让自己的手下把他呆下去了。 埃尔利奇不喜欢滥杀无辜，留着他说不准还能顺藤摸瓜抓住他那个心心念念的间谍妻子。 反正德泰克人已经收走了他的剑，他跟游牧民们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况且这一路上他已经抓了不少逃兵，不差多带这一个了，保不齐后面还需要他们当作炮灰。 毕竟德泰克人的探子回报，肯塔人已经带着大量的物资前往了佩萨绿洲。 佩萨绿洲是沙漠地中少有的水草丰美之地，但它也位于沙漠各方势力的交汇之地。 不论是肯塔人还是德泰克人，在这里都有一定势力却谁都无法彻底占据。 斥候们发现肯塔人大部队的地方，是绿洲中一片名为泽洛斯湖的地方。 在肯塔人的语言中，“泽洛斯”有“生命”之意。 老村就坐落在泽洛斯湖边，是进入阿兹萨尔沙漠前最后的补给站，也是肯塔人控制的重要据点。 要想拦住那些人，还有追踪窃锤者的消息，埃尔利奇都必须尽快过去。 ...... 在老村，埃尔利奇见到了斥候口中的肯塔人“大部队”。 不过其中只有二三十个游牧民，剩下的数百人全是俘虏。 埃尔利奇带领的德泰克部族战士，由于有战锤要塞的支持，在沙地的一众游牧民部落里装备还算是相当不错的。 起码他们能做到人手一柄精铁打造的弯刀，牛角制成的短弓也比木弓拉力更强。 虽然同样只能穿着布面甲，但在炎热的沙漠里顶着全身的铁皮罐头也无异于找死，并且埃尔利奇还为他们装备了盾牌，这极大地增强了他们同其他游牧民交战时的存活能力。 埃尔利奇带领着他的一百多名战士来到沙雕村外，看着兵力并不算充裕的老村，他觉得有把握一举将其攻下。 反正老村不过只是个被木头环绕的小寨子，即便没有重型攻城器械，想要进攻他也并非难事。 事实上，埃尔利奇也正是这么做的，他先派手下驱赶着十几个逃兵从正面靠近寨子，大部分的主力则悄悄绕到寨子后面，他们准备用斧子砸开寨子的木围栏。 但埃尔利奇想不到的是，木头寨墙后面等着他们的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肯塔人武士。 肯塔人是沙漠之地中最强大的游牧民，他们继承了苏丹王国的大部分遗产，自诩苏丹唯一的后裔，并且一直致力于恢复先祖们往日的荣光。 而他们最为依仗的，还是从苏丹王国中继承到的“长生军”。 这是一支完全由阉人组成的军队，他们从小训练，活着只为了服从和战斗。 相比于埃尔利奇的德泰克战士，他们不仅更加强壮，还有着更精良的紫檀木弓和锁甲。 弯刀在面对轻甲敌人时能够轻易造成巨大的伤口，但面对披甲敌人时，以劈砍为主的攻击方式便令他们很难造成有效杀伤。 即便有埃尔利奇在最前面一马当先，可并非每一个德泰克战士都有他那么好的身手，和他那么好的兵刃。 一个德泰克战士五刀都不一定能重伤敌人，而敌人只需要一刀就能在他身上拉开一道骇人的大口子。 并且埋伏其中的长生军士兵有三四十人，在不算宽阔的巷道里，埃尔利奇的兵力优势也发挥不出来。 面对劣势，埃尔利奇只得暂时收兵退出肯塔人控制的老村，带领自己的人马在绿洲的外围休整，然后重新思考攻下这座据点的办法。 另一边的维克多在见到白天的事情后，越发觉得不能继续这样“免费旅游”了。 那座寨子似乎对埃尔利奇很重要，而他要是攻不下寨子，一定会拿俘虏当炮灰。 更不幸的是，维克多很不凑巧地也在这堆炮灰预备队里。 今天已经有十几个人被拉去当炮灰侦察兵了，完整回来的就四个，另外有七个人是挂着彩回来的，可惜其中只有三个活到了今晚。 维克多可不想再留在这里耗下去了，他们去找他们的锤子，而他要找奥利。 只要今晚能悄悄溜出去，大家两不耽误，岂不美哉！ 至于维克多为什么不敢说实话，因为他担心自己一说出曾经在瓦拉杜勒的经历之后，马利克将军或者这位埃尔利奇大人就不让他走了。 毕竟一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可是此时战锤要塞最紧缺的人。 可他偏偏又不想卷入这场战争，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爵士头衔，也不想再守卫什么国王的领土了。 被当作来路不明的佣兵，还能够混到人群里趁乱就溜走了。 反正瓦拉杜勒的经历告诉他，佣兵总是一群越走越少的人，而且他们肯定不是战死的，多数都是半路上悄无声息地逃走的。 一个逃走的小兵很难让人在意，一个逃走的指挥官也很难让人不在意。 说做就做，维克多借着去给逃兵们煮饭的机会往里加了些仙人掌肉，这东西吃了容易腹泻，今晚肯定有不少人窜稀。 趁着看守忙于应付那些窜稀的人，维克多就能找到机会逃出去。 反正埃尔利奇今晚应该会苦恼于明天怎么打下眼前的村子，估计不太可能有空出来巡视俘虏们的营地。 看守只有这些德泰克战士的话，维克多觉得逃出去的把握还是不小的。 只是维克多实在没想到，今晚这么想的人不止他一个。 那些频繁东张西望的家伙，已经引起了德泰克战士们的注意。 更糟糕的是，埃尔利奇似乎也预判到了他们会因今天的行动失利而有所动作，毕竟白天的失败无法掩饰，炮灰们一定担心这样的命运第二天降临到自己头上。 所以晚上的守卫都分外精神，牢牢盯着他们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动作。 只是可怜了维克多他们，只能强忍着腹痛在附近喷泻。 不时有人咒骂今天的厨子，让他们最后的晚餐体验如此糟糕。 维克多只能低着头蹲在一旁，祈祷着不要被别人发现，晚餐里令人腹泻的料是他加进去的。 否则，能活到第二天被当成炮灰，都算他小子皮厚耐揍... 在整宿地喷射中，他们又迎来了一个清晨。 德泰克人粗鲁地把炮灰们用靴子和鞭子叫起来。 本来昨晚就没吃进肚子里多少东西，再被皮靴这么一踢，肚子就更难受了。 “他妈的，起来又不给饭吃的，这么着急赶着投胎倒是自己去啊！” 当然，那个这么说的家伙只敢很小声的发牢骚；要是被德泰克战士们听到，他肯定会被安排去第一个爬城墙，不对，是当炮灰。 可他只是这么发牢骚，维克多却直接说了出来。 因为他从埃尔利奇的部署中，就大概猜到了他的计划。 埃尔利奇无非还是想重复昨天的动作，只不过是派出更多的炮灰从正面进攻，诱使敌人仅因人数上的差距判断他们的主攻方向在正面。 然后埃尔利奇就可以带着精锐从后方偷袭。 可守卫在佩萨村的敌人应该也不是傻子，哪怕他们看到正面进攻的人数更多了，这么长的进军路径暴露在他们的眼皮下，他们也能判断出来这不过是一支人数更多的佯攻部队。 游牧民的主力依然会回到后方，与埃尔利奇的主力决战。 而与此同时，这些以逃兵和俘虏为主的佯攻部队根本不可能独自在正面形成突破，所以到最后，他们今天的行动也将想昨天一样。 除了留下更多的尸体外，不可能还有任何收获。 更重要的是，明天他大概也会被派上去。 伪装和保命的优先级，他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维克多的反对意见只招来德泰克战士的不屑，他准备用拳头教训教训这个自以为是的战俘——他以为自己是谁，难道他比埃尔利奇大人更懂如何打仗吗？ 但维克多虚晃一下就躲过了他的拳头，还拨着他的小腿让他踉跄地绊倒在地。 “如果你今天不想死在这，就带我去见你的大人。” 维克多的话和动作引来另一个更不满的德泰克人，然而他也被维克多用同样的方式放倒在地。 旁边押送的小头目见状后，呵斥他们停手。 “你有什么想法先说来听听，我总不可能随便带你去见埃尔利奇大人吧。” 维克多看到他还算比较冷静，至少是个能够沟通的家伙。 回想起自己曾经在瓦拉杜勒的经历，其实这家伙说的也不无道理。 他们的埃尔利奇大人有很多要操心的事，的确不可能有点小事就去打扰他。 “你们今天又想分兵进攻老村对吗，唯一的区别只是今天想要派出更多的人当作佯攻部队。”维克多说道。 小头目朝埃尔利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点头，“没错，但这样有什么不妥吗？” “你觉得我们，我是说我身后的这群人，他们拿着些木棍和长矛，能破坏掉寨墙然后攻进去吗？” 小头目听完维克多的话之后笑了笑，“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没指望你们能够攻进去，进攻有埃尔利奇大人和我们的弟兄负责。” 维克多叹了口气，“我是说，你们的计划，就是指望肯塔人的注意力被一群明知无法造成威胁的俘虏吸引，然后放过那些真正对他们有威胁的士兵？” 维克多怕那个小头目依然没听明白，继续解释道。 “打仗和人多人少可没关系，假如你是防守老村的那个人，你会只是因为我们人多就更关注我们吗？” 第131章 战术 埃尔利奇从余光中看见自己的手下带来了维克多，“跟着你的小女孩可以不去，我没那么丧心病狂。” 他以为维克多是进来替那个小姑娘求情的。 但把维克多领进来的小头目却替他回答道，“大人，他是找您来商量作战计划的。” 此话一出，埃尔利奇和他身边的几个小头目同时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他不过是个半路遇到的可疑分子而已。 难道德泰克人的勇士需要一个俘虏来教他们如何打仗？ “大人，您或许应该听一听他的想法。”看到同伴脸上的不屑，那个小头目脸上也有些紧张，但他还是选择再替维克多争取一下这个机会。 “好，我信任亚瑟，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 埃尔利奇没有想象中傲慢，至少他比利尼维亚大多数被称为“大人”的贵族都谦虚。 “大人，您昨天的进攻，应该不是在城墙上被击退的吧。” 见到埃尔利奇点头，维克多继续说道。 “那就证明了我的猜测。佩萨村的游牧民见到前来攻击的两支部队，或许他们并不能通过观察分清哪一队才是主力，事实上即使看清楚了也没用，因为狭窄的木围墙上根本无法容纳太多士兵。” “不过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不是个需要纠结的问题，因为由战俘组成的佯攻部队根本奈何不了那道木墙，所以攻入村寨的才是你们的主力。只要击溃攻入村寨的部队，那么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维克多先解释了埃尔利奇战术的漏洞，他需要先证明自己的判断能力，这样才有机会让他们相信自己。 然后用一场胜利换取自己的自由，外加他还要带走自己的剑。 埃尔利奇答应了他的条件，但也要求维克多承诺如果今晚没成功，他就得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来历，并且为隐瞒身份付出代价。 这点自信维克多还是有的，一群沙漠之地的土匪不可能比瓦拉杜勒的恶魔和骑士更狡猾。 “所以我的办法就是，您需要一支真正能对敌人产生潜在威胁的佯攻部队，这样才能真正起到声东击西，牵制敌军的目的。” “可你也看到了，我没有更多的兵力。”埃尔利奇回答道。 桌子旁边的几个小头目已经觉得维克多就是在胡说八道了，虽然他说的都对，可也只是正确的废话而已。 如果埃尔利奇能搞到更多的士兵，那他们昨天就应该直接攻破这座寨子了。 “大人，不是只有人才能当作士兵的，动物也一样可以，比如绿洲附近的那些牦牛。” 维克多的话引得埃尔利奇和其他德泰克人面面相觑，他们生活在沙漠中，更加了解这种动物无法被驯服，但也知道牦牛群发起疯来时的凶悍。 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牧民，也很难驾驭这种魁梧彪悍的动物。而说出这话的维克多，他一看就是个来自利尼维亚腹地的人，连头羊都没驯服过，还怎么提驯服牦牛呢。 “你打算怎么做？”埃尔利奇好奇地问道。 “没有动物不怕火，用火在两侧和身后逼着它们就好了，在尾巴上拖上些沾油的布条效果更好。”维克多看着他们，他以为牧民们应该对这种事情很熟悉才对。 埃尔利奇低头沉思着，许久抬起头来看向维克多。 “可你怎么才能让牦牛去撞墙？” “只要在晚上让它们看不见城墙就好了。”大部分食草动物的视力都不好，尤其是晚上缺乏光照的情况下，即使维克多不是牧民，他也知道这一点。 毕竟他小时候也没在森林里打猎，只有熟悉这些动物的习性，才能收获更多的猎物。 埃尔利奇再看他的眼神已经发生改变了，他表示愿意让维克多试一试，而且还答应让他带着十个帮手。 那个带他来的小头目一把按在他的肩膀上，“我叫亚瑟，我的小队会配合你行动。” 维克多只好礼貌地冲他笑笑，他现在对这些沙地民族实在没什么好感。 ...... 不过即使如此，维克多也必须要承认。 那个叫埃尔利奇的家伙，训练的手下还是颇为出色的，而且是一群非常可靠的同伴。 至少暂时他们是同伴。 从编织草绳浸泡油脂，到驱赶牦牛发动袭击。 只需要简单的命令就能让他们迅速执行，这种程度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训练出来的。 如果再提供给他们一些更精良的装备，维克多觉得他们绝对不输战锤要塞里现在的那帮虎袍军。 而那个名叫亚瑟的德泰克人对维克多也很欣赏，不过这份欣赏还带来了更多的好奇。 “兄弟，你究竟是什么来路，我觉得你可不只是个大头兵，以你的本事，没跟着陛下从瓦拉杜勒挣到份儿功劳？” 在把牦牛群驱赶到老村外的沙丘处隐匿起来之后，亚瑟驱马来到维克多身边问道。 “嗐，我就一无名小卒，论功行赏哪轮得上我啊。”维克多不想被他套话，依旧这么回答着。 “不可能，我能看出来你又没说实话，估计是将功折罪了吧？” 维克多只好用尴尬的微笑掩饰自己的心虚。 这回轮到亚瑟笑了，“看来被我说着了，这有啥不好意思的。能将功折罪就说明老爷器重你，像我们这样儿的连这种机会都没有。” “你别在意，也别丧气，就把这当成教训。只要让上面的老爷瞧见了你的能耐，下次遇上事儿肯定还会想起你来，到时候功劳不就来了？”亚瑟拍了拍维克多的肩膀。 维克多实在是痛恨自己这拙劣的演技，什么都不说都比自己在这胡说八道强啊。 但即使是埃尔利奇暂时归还了他的剑，他也不可能同时打败十个德泰克战士，这些人比一般的游牧民难缠多了。 算了，只需要等到天黑，等到天黑他就能用这些野牦牛攻破老村的寨墙了。 埃尔利奇看上去像是个会信守承诺的人，所以维克多才选择和他做这笔交易。 ...... 入夜，维克多并没有着急进攻。 因为上半夜的守卫大部分还很精神，这样他们偷袭时还是要面对不少斗志昂扬的敌人。 虽然这不是维克多的士兵，可他们也是为利尼维亚而战的战士，维克多不想去害他们。 而且他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能够一次攻克敌人的话，就不要再行动第二次。 到了下半夜，维克多便和那个叫亚瑟的小头目一起，点燃了牦牛身后吸满油脂的草绳，四周的德泰克人也一起点燃火把和拖在马匹后面的毯子。 三道火墙将牦牛群包围，亚瑟吹着召唤狗群的号子惊醒了这些野兽。 马匹在周围奔腾跳跃，火焰在它们身旁跃动，恶犬在远处狂吠。 周围的一切都在驱使牦牛群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而那正是维克多和德泰克人刻意留下来的缺口。 见到牦牛群动起来，维他们也立刻跟了上去，依旧紧贴在牦牛两侧还有身后，用越来越快的速度驱赶这些野兽朝前方更快地跑去。 微弱的光线下，飞扬的沙尘和火焰燃烧的浓烟让牦牛根本看不清前面有什么，它们只知道比起身后和两旁的恶犬和烈火，宁静的前方是更加安全的地方。 临近老村的木制寨墙，哨塔上值夜的肯塔人也终于察觉到情况的不对。 野生的牦牛群是不可能拖着着火的尾巴朝村子冲过来的，然而当他们想要放箭驱散德泰克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维克多和亚瑟分别带领两翼向后方撤去，剩下的牦牛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往前奔袭，轰隆一声撞在了老村的围墙上。 前面的牦牛撞墙停下，但后面的牦牛却依旧在猎犬的恐吓下继续前进。 这群牦牛足有上百头之多。 每头成年牦牛的体重超过三匹沙地马，比最重的利尼维亚军马还要重一多半。 更恐怖的是，即便有着如此硕大的体型，它们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也只比沙地马慢一点儿。 支撑寨墙的木头虽然有小臂那么粗，但在牦牛群的面前依然脆得跟干面条似得。 木头断裂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牛蹄的践踏声里。 而与此同时，埃尔利奇则带领着其余的德泰克人绕到了老村的另一头，他们用战斧再一次破开了肯塔人刚刚修好的门洞。 维克多本以为这样的两面夹击，足够让老村里的肯塔人措手不及。 可即便是他，也低估了长生军士兵的意志。 在这些长生军眼里，他们根本不知撤退为何意，只有命令和服从。 肯塔人的长生军不仅没有立刻在牦牛的冲击下自乱阵脚，反而还意识到了牦牛背后就是德泰克人此次进攻的空当。 并且他们还注意到，如果这些牦牛继续前进的话，反倒会冲向从另一头过来的德泰克人。 所以他们放过在村子里横冲直撞的牦牛群，转头分出一支小队扑向牛群闯入的方向，试图从德泰克人的进攻中撕开一个口子... 看到那些戴着狰狞面具的战士，维克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弟兄们，给我堵住他们！” 不同于维克多的犹豫，那个名为亚瑟的小头目立刻亮出弯刀，带领自己的部下冲上去。 他们要在这里拖住想要突围的长生军士兵，坚持到埃尔利奇大人回来。 一个肯塔人游牧民看着维克多好像神游天外的样子，挥舞着弯刀便冲过，口中还呼喊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临近身前，那人泼出一把砂石想要迷住维克多的眼睛，但却被维克多弯腰闪开。 旋即那人举刀就要劈下来，维克多往边上一侧让他扑了个空，一瞬间的重心失衡更是让那人踉跄了两步。 刚刚解决掉一个游牧民的亚瑟正好腾出手来，趁他立足未稳之际，砍向他的膝盖，切断了他大腿后面的筋。 “小心点，我们可没空管你！” 说罢，亚瑟扭头便跑向一个正与同伴缠斗的长生军那里。 最先跑出来的这些肯塔族游牧民好对付，他们缺少必要的训练和装备，只是一些临时武装起来的牧民而已。 几乎每一个德泰克战士都能以一敌多不落下风。 但很快就有长生军士兵赶过来，他们在被埃尔利奇攻击之后，意识到牦牛撞出来的缺口反倒正好成了现在唯一的生门。 没过多长时间，寨墙的洞口附近就已经堆满了尸体。 有长生军的，有肯塔人的，也有德泰克人的。 维克多身边倒了五个人，几乎在他脚下堆成了一座小山；而亚瑟也放倒了两个，但他的左臂也被砍伤，血顺着手指不停地滴下。 至于其他的德泰克人和补充进后备军的人，如果侥幸没倒在这里的话，大概率是想办法逃走了。 但维克多也没空管那些了，眼前依然有六个长生军战士站在他们周围。 他们的锁甲上浸满血液，有些人的宽刃砍刀已经出现了豁口。 激烈的战斗也让他们全都丢弃了面具，比起用狰狞的面貌恐吓对手，显然还是顺畅的呼吸在这种战斗里更加重要。 维克多和亚瑟被六个长生军战士围绕在中央。 可亚瑟的嘴唇已经发紫，激烈的战斗使得伤口失血过多，他可能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两个长生军先一步冲上来，他们一前一后要夹击维克多。 维克多侧身避开眼前那人的攻击，一把抓住锁甲的后颈，准备拉过来用剑解决掉他的时候，第三个长生军士兵也跟了上来。 为了躲开突如其来的攻击，维克多只好松手放任那家伙躲开。 不过他扑过来攻击维克多的时候，原本六人的包围圈也出现了巨大的空当，让维克多得以从中脱身，至少能够避免被六人围攻的局面。 然而亚瑟就没那么幸运了。 被维克多放跑的那个长生军士兵转头将刀刃砍向亚瑟，亚瑟踉跄着摔倒在地，才算勉强躲过第一次攻击。 可紧随其后的攻击，他便再也无法抵挡。 面对长生军士兵高举的宽刃砍刀，亚瑟本能地抬起右手抵挡，一声钝响之后便是他的惨叫。 虽然带着皮制护腕，没有让右手齐腕断裂，但剩下的半截只有血肉黏连着，即便活下来也再无法继续使剑了。 维克多想去救他。 可即使放倒一个长生军之后，依然有四个人堵在他面前——欺负一个受伤的德泰克人，一个长生军士兵就足够了。 就在那个长生军士兵还要继续向亚瑟补刀时，一支从佩萨村里袭来的箭矢，正中他的肋下。 是从另一侧攻入的德泰克人过来支援他们了！ 埃尔利奇带领着德泰克人主力解决了村里的肯塔人，这些试图从牦牛破口打开生门的长生军没有为同伴争取到逃脱的机会。 在德泰克战士暴雨般的箭矢下，那四个长生军战士眨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埃尔利奇注意到地上奄奄一息的亚瑟，连忙冲过去将他抱起来。 这个可怜的人已经气若游丝了，任凭埃尔利奇如何鼓励他，他都无力做出任何回应。 德泰克人的医术并不算发达，不过即使是利尼维亚最高明的医师看到亚瑟也只能无能为力地摇头，他们能够包扎伤口，却无法把流失的血液重新灌回人体。 利尼维亚的医官们相信这种粘稠的红色液体是活力的源泉，是让一切动物拥有生机的根源；当它干涸或凝固时，只有神才能让它重新流淌。 亚瑟身上至少有五处刀伤，虽然都不是致命伤，可巨大的失血还是能要了他的命。 等到亚瑟的眼神彻底涣散，埃尔利奇才将他缓缓放下。 他自觉对不起他们一家，十几年前，亚瑟的父亲告别妻儿同他深入沙漠与苏丹决战。 虽然最终苏丹已死，然而他却只能带回来一抔沙土，勇士们的尸骨早已掩盖在黄沙之下，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东西。 现在，埃尔利奇又不得不把差不多的东西再带回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 埃尔利奇突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刚才都看到了，指挥一场战斗，还在六个长生军的包围下反杀两个。” （其实维克多总共砍倒了七个，不过反正都一样） 清剿完佩萨村内的肯塔人，埃尔利奇也折损了不少手下。但他们却没有发现任何窃锤者的踪迹，似乎那些肯塔人只是一群在这里等待接应的喽啰。 但他们在等待什么呢。 埃尔利奇看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自称为旅客，实则却像个骑士，可除了那柄长剑外又拿不出足够可信的身份证据 身手不凡，战斗素养过硬。 据埃尔利奇所知，黑魔王的叛乱里，还有黑城堡的帮助。作为与神圣秩序齐名的黑暗骑士团，其中绝对不乏有本事的豪杰... 而眼前这场惨胜，就像是窃锤者为了引开追捕者的注意，刻意表演地苦肉计一般。 “我说我曾经是迪纳斯王的敕令骑士你信吗，我说我当过陛下的侍卫长你信吗，我说我不关心你们要找的那把破锤子你信吗，我只是和奥利想来战锤要塞等待孩子出生你信吗？” 维克多察觉到了埃尔利奇眼神中的异样。 “你以为你是多么大的英雄吗，你见过瓦拉杜勒里的恶魔和尸海吗，你见过那些内心被诅咒和怨念占满的邪恶生物吗，让你的弟兄们回家吧，这不是你们的战争，让喜欢战争的人自己去送死吧，你又是何必呢！” 面对亚瑟的死，其实维克多心里也不太舒服。 因为他同过去那些和维克多一起战斗的人一样，他们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关心自己和自己关心的人。 每一次死亡，都意味着一个故事的终结。 而维克多，却只能作为旁观者爱莫能助。 他也想如当年一般，依旧幻想着自己能够改变什么，自己能够拯救什么，或者自己能比他们有什么不同。 瓦拉杜勒一行之后，他猛然发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他有艾瑞戴尔最优秀的咏剑士教他剑术，有暮光公国最好的将军教他统帅，有精灵一族数千年的古籍教他历史。 但他和其他人一样无能为力。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维克多就选择了逃避。 如果能够忘记那些事情，或许它们就不存在了吧。 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找到奥利，别的什么都不想，也不敢想。 他没有父亲那样纵横捭阖的野心，也没有哥哥姐姐那与生俱来的责任；这本是他的缺陷，但现在他却觉得这是他的幸运，因为这给了他逃避的选择。 埃尔利奇听完维克多的控诉，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抱歉，我知道了。” 埃尔利奇从维克多的话语里，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我能离开了吗？”维克多低着头，神情依旧有些木讷，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还不行，这段时间回去的路上可能会遇到沙尘暴，我派几个人送你去月牙湾，之后你可以坐船回战锤要塞找她。” “但万一...”维克多依然有些担心。 “放心吧，带着大队俘虏的游牧民走不了那么快的，他们肯定在我们后面；作为报答，我也会帮你留意的。”埃尔利奇肯定地说道。 “哦，对了，你还得再帮我点忙吗？”埃尔利奇喊住维克多，将自己的一枚宝石戒指连同亚瑟的几件首饰也一并交给他，然后又指了指那个女孩。 “也把她带走吧，她现在还不属于这里；找到你妻子后，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东西交给德泰克营地里一位名为莱萨的老妈妈，她是亚瑟的母亲，烦请告诉她，我很遗憾，从个人的角度也是。” 维克多张了张嘴，想要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但他从埃尔利奇的眼睛里看到了答案，他可能，也没想着自己还能活着回去。 维克多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的嘴却依然抢在脑子犹豫之前替他答应了。 即便他选择了逃避，却还有很多人并未因此退缩。 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第132章 巧合 埃尔利奇和剩下的德泰克人继续留在老村。 他们需要休整补给，而且还需要召集更多的兵力。 无论是继续追踪窃锤者的踪迹，还是应付即将到来的肯塔人的复仇，埃尔利奇都需要更多的人手和时间来准备。 至于维克多和那个女孩儿，埃尔利奇派了五个人护送他穿越阿兹萨尔沙漠去月牙湾。 一行七人，还有二十匹骆驼和两匹沙地马，携带了满满的辎重和淡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顺利抵达月牙湾。 当然，埃尔利奇之所以派这么多人，当然不只是为了护送维克多和那个小姑娘。 德泰克战士们还要在月牙湾招募一批人手，然后再回去支援埃尔利奇接下来的行动。 月牙湾是沙漠之地最大的港口，甚至比战锤要塞的铁砧港还大。 但这里跟佩萨绿洲一样，既不属于任何一个国王，也不效忠于任何一方势力。 不过月牙湾和佩萨绿洲那种一盘散沙，是由于处于四战之地，无人能够彻底主宰、当地人也没有足够的强权保护自身而被迫独立不同。 月牙湾是一片真真正正的法外之地。 他们自诩为自由人，独立于利尼维亚和那些沙地民族之外，但又同已知世界的所有种族都有联系。 因为那里是海盗们的圣地，并且在海盗王的契约下，再强大的国王也无法在此拥有王权，最凶恶的海盗也不敢行凶越货。 再加上往来的商旅，那里便成了水晶海东北岸最重要的港口和商业中心。 维克多抱着阿斯拉骑在骆驼上，小姑娘手里则拿着一个沙鹰头骨。 阿斯拉是那个女孩儿的名字。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她终于和维克多熟悉起来，并主动说了许多话。 在他们民族的古语里，“阿斯拉”有“铭记、记念”的意思。 德泰克人认为那是护身符，希望持有者能够拥有鹰一般的眼睛，敏锐的察觉危险然后及时躲避。 阿斯拉很喜欢这个礼物，就像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女孩一样。 但假如这里有一位沙漠地的古语学家的话，他或许会指出，这个名字还有另一个罕见的用法，“不忘仇恨的复仇者”... 在交谈中，维克多得知护卫队中名叫韦斯利的士兵也有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只可惜他一直跟随着埃尔利奇大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还有雷蒙德，他是所有人里最年长的，可却是唯一一个没有结婚的，他管那种事叫“温柔的枷锁”。 当另一个德泰克战士问他老了打算怎么办的时候，雷蒙德哈哈大笑起来，“老了？我可没想过我能活到老死的那一天...” 虽然空气中充满快活的笑声，但雷蒙德的话还是有点突兀。 就像一片萧瑟荒凉的沙漠里，往日只有半遮半露的骸骨和枯黄的风滚草，今天却冒出一队有说有笑的旅人一样。 为了避免中暑，他们一般只在早晚行动，白天有太阳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躲在阴凉或帐篷里休息。 但走到一片峡谷口时，明明太阳的余晖才刚刚消失，雷蒙德便要停下来扎营休息。 他是这里年纪最大，也是经验最丰富的游牧民，在这条路上走过的次数也最多。 “前头的峡谷里有沙虫，那种虫子会突然从你脚下钻出来，眨眼的功夫就扯掉一条腿。”他故意吓唬第一次来此的韦斯利。 “不要觉得在沙漠里断了腿还能活，我们只能丢弃受伤的人。” 雷蒙德的话让快活的空气消失，就连阿斯拉也跟着害怕起来。 她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不哭不闹，但维克多看得到她攥紧小拳头时的紧张。 “不过没事的小东西，它们只在晚上出来活动，我们明天白天顺着岩壁下的阴影就能很快地走出去，你会很安全的。”雷蒙德过去逗了逗阿斯拉。 维克多看得出中年人对这件事很有把握，刚才那些话只是故意说给他们这种沙地新人听的警告，或者说是警告性质的玩笑。 “我从这条道上走过十几回了，跟着我，保没事！” 然而意外，还是出现了。 雷蒙德不知道，最近这段时间由于月牙湾的几家海盗势力躁动不安，那里的商人已经不敢过于深入沙漠腹地做生意了。 而这，也为沙漠地中游牧民族的困境多添了一份人为的焦虑。 几个月以前，就很少有商人和旅客从这里经过了。 没有往来的行人，就意味着没有他们丢下的残羹剩饭，自然也就没有跟随在后面捡拾的走兽。 同时这也意味着，生活在这里的沙虫，已经有几个月没见过新鲜的吃食了。 迫于饥饿和生存的本能，它们不再只有夜间活动，即使白天也会疯狂地捕食任何从这里经过的动物，有时候甚至一团重一些的风滚草都能引得它们从沙子里钻出来。 才走出去不过四五里的距离，走在队尾的骆驼就被沙虫撤掉一条前腿。 维克多只听见噗得一声，然后就是骆驼断腿后的哀鸣，以及货物散落的声音。 等他闻声回头，断腿处的血还没喷出来多少的功夫，沙虫就已经从脚下的沙土里消失不见了。 动作之快，维克多觉得自己从闻声到转身不过眨眼功夫，就足够让那怪物完成一次袭击，连它是什么样都看不清。 “快，那匹骆驼不能要了，赶紧上山！”雷蒙德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沙虫的袭击，虽然他确信沙虫一般不会在白天活动，但整个沙漠里只有这种东西才能如此凶狠。 除了白天沿着阴影小路活动，还有一条路也能避开沙虫。 可商人们普遍不喜欢走那条路，因为崎岖的山路会耽误更多的时间，而且还可能遇到杀人蜂的袭击。 沙虫虽然凶狠，但野生的沙虫都是单独行动，哪怕最密集的地方，也要走上几百米才能遇上一条。 而且沙虫耐饿又胆小，一次捕食能顶大半年，除非捕食和自卫轻易不会出来。 只要不遇上专门驯养这玩意儿捕猎的佛雷曼人，也别闲得没事去佛雷曼人的控制区附近瞎晃悠，有经验的老手都能轻易躲开它们。 但杀人蜂可不一样，它们动辄数以百计，几分钟就能啃光一匹骆驼。 它们不是在捕食就是在捕食的路上，虽说活动范围也因此更加广阔，但广袤的沙漠里只有这附近有阴凉的山洞和岩石供它们构筑巢穴。 若是不巧正好碰上一伙回巢的杀人蜂，它们可不会因为吃饱了就手软。 确切地说，这种东西永远也不会吃饱，就像蝗虫一样令人贪婪。 “先给火把抹上香膏！”雷蒙德从自己骑得骆驼的货物里翻出一个陶罐，并把火把的油布头往里一捣，然后再递给其他人要他们跟着做。 这样能够让火把燃烧时发出浓烟，也是在野外驱赶杀人蜂最好的方法。然而必须提前准备好，要是等看见杀人蜂再涂抹，那就根本来不及了。 维克多本想着他和阿斯拉用一根火把就够了，但雷蒙德依然递给他们两根。 “拿着，不然你会后悔的！” 维克多接过火把，涂好香膏，跟随着他们继续前进。 山路崎岖，继续骑在这些驮兽身上就太危险了，所以他们不得不下来牵着挽具步行。 雷蒙德走在最前面替他们开路，他必须仔细地观察每一处山洞和崖壁上凹进去的地方，谨防漏掉了一个杀人蜂的巢穴。 这种虫子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虫巢对它们而言就像国王的金帽子一样，虽然很丑，却值得用性命去守护。 一旦有人误入杀人蜂的巢穴附近，放哨工蜂会毫不犹豫地召唤同伴，并向入侵者扑过去。 要是遇到虫群... 但愿他们运气没那么背吧，雷蒙德只能这么祈祷。 然而总是一行人万般小心，还是有一匹马脚下踏空滚落悬崖。 倒是没惊着杀人蜂，却引来了沙漠中另一种凶残而有毒的掠食者——巨蝎。 维克多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片沙漠里会有那么多如此巨大的昆虫，而且这些昆虫好像还都很喜欢吃肉。 “慢点走，巨蝎是靠触觉来捕猎的。” 他们只能再次接受又丢失一头驮兽的现实，剩余的货物出售后还足够在月牙湾雇佣到一船规模可观的水手，只是希望不要在路上再损失更多货物了。 似乎是巨蝎们吃下马匹后依然没有吃饱，在维克多等人走了半天功夫之后，它们竟然又顺着气味追了上来。 巨蝎的嗅觉也很发达，但它们却很少主动追击猎物，顺着其他动物留下的气味跟踪捕猎，这种事在沙漠地更是闻所未闻。 但在饥饿面前，任何生物都会做出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来。 它们周身包裹着钢铁般的甲壳，巨大的尾巴比人的小臂还要粗，两只粗壮的螯钳能够夹断骆驼的腿骨。 虽然它们视力不佳，但体表被覆的绒毛能够感受到十几米外呼吸引起的气流，更不用说那根粗针状的蝎尾勾里还能够注射剧毒。 而且最糟糕的是，它们同杀人蜂一样，也喜欢群体行动。 “散开，快跑！” 面对这种敌人，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雷蒙德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让众人分开逃跑，希望蝎群只追逐其中一个目标，让全队的损失降到最小。 至于哪个是被蝎子们选中的倒霉蛋，就只能看运气了。 但好在，维克多和阿斯拉暂时不是。 他们骑的沙地马速度最快，巨蝎追上去体力消耗最大；作为捕食者来讲，这不是首选的目标。 不过在地形错综复杂的峡谷里，一旦分开再想聚集起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而且马蹄的奔腾还惊扰一个杀人蜂的蜂巢，多亏了有雷蒙德让他们提前准备的火把，及时点燃后让那几只放哨的工蜂不敢靠近。 也幸而没有遇上大片归巢的蜂群，两人骑在马上跑了半天总算躲掉那些紧追不放的工蜂，这才捡回两条命。 然而这才只是困境的刚刚开始。 沙地马虽然速度快，但它携带的给养也最少。 维克多的粮食袋里还有不少肉干，而水袋里却最多只有两天的淡水。 沙地马也没有骆驼那么耐旱，两天之后找不到水源的话，他们就不得不放弃这匹马徒步寻找了。 如果过了四天还没找到什么东西的话，那恐怕... 但眼下维克多还不敢想那些事情，他记得雷蒙德说过他们要穿过峡谷，在南边的山谷口汇合。 他只敢尽可能地往南走，无论如何希望能够及时赶到那里。 ...... 兴许是迷了路，又或是走进了什么连雷蒙德都不知道的地方。 维克多分明看到，在悬崖小路的东边，还有一条通往另一处山谷的道路。 而在路口的不远处，就伫立着一座两层高的破烂木屋，脏兮兮的兽皮覆盖在房顶上，门楣上悬挂着几颗残缺的盘羊头骨。 雷蒙德吹嘘了一路他对于这条峡谷有多么熟悉，但维克多却从未听他说起过这里还有一座这样的房屋。 维克多本来不想进去，但他既不知道这里距离峡谷出口还有多远，水袋里的水也已经快要见底。 无论如何，他打算去里头碰碰运气。 掀开打满补丁的门帘，维克多看到了屋里极为怪异的组合。 利尼维亚人、游牧民、精灵、矮人、恶魔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巨灵。 如果在别处，把这些人放一块绝对能杀到天翻地覆；如果再把他们的人数乘上一百，恐怕就能互相砍到天荒地老。 但此刻，就在这里，所有人都坐在其中和平地共处。 柜台后面的老板是个兽人，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个客人。 直到维克多突兀地进来，才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这里莫非是，天下大同的圣地？ “这里是人皮客栈，雇佣兵的天堂！” 一个看起来像是利尼维亚人的家伙看着维克多并不像佣兵，便提起手里的半月斧站在维克多面前说道。 那家伙身上的臭气，让维克多一度觉得他是不是从出生起就在粪坑里洗澡。 “我只想问路。”维克多也把手搭在剑柄上。 斧头壮汉脸上的表情愈发难看，“知道上一个来这里问路的人后来怎么了吗？”说着他显摆了显摆自己胯下的裙摆。 维克多倒是没看出这条破破烂烂的皮围裙有啥特殊的地方，除了特别臭以外。 “嗐，血斧大哥息怒，我替您给这小子讲讲这里的规矩。” 眼见两人就要在屋里打起来，一个瘦小的佣兵立刻站起来打圆场，赶紧拉了拉维克多的衣服，示意他出去。 但维克多同样不信任那个家伙，在他碰触自己衣服的时候立刻抽出长剑，吓得那人赶紧后撤两步以免被牵连。 而那个被瘦子称作“血斧”的壮汉，更是认为维克多的举动在挑衅自己。 他抡起斧子就要砸过去，力道之大直接劈烂了维克多身后的橱柜。 不过可惜就是太笨了，维克多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要攻击哪里。 维克多的躲闪彻底激怒了壮汉，但与他同桌的另一个兽人察觉出自己的同伴可能在战斗中不占上风，便也抄起狼牙棒准备加入其中。 “够了，这里是人皮客栈，和月牙湾一样是不能动手的地方，要打滚出去！” 刚才还满脸笑容的兽人老板转眼就变了脸色，铁青的表情再配上它那黑铁一样的肌肉，让它的话语绝对不只是耳旁风般的存在。 眼见血斧和他的同伙放下武器重新做回去，那个瘦小的佣兵先是笑呵呵地跑到老板面前替维克多赔不是，还递出了一枚银币替他说了好话。 待老板重新露出笑容，才回头再拉着维克多出去。 看见等候在门外牵着马的小女孩，那个佣兵先是愣了愣，然后又瞥了一眼维克多腰间的剑，在确认了自己没认错人之后，才笑着继续说下去。 “好汉有所不知啊，这里是我们这些佣兵接悬赏谈生意的地方，打进门起，处处都有黑话和暗语。毕竟是做我们这一行的，多加几个小心总没坏处。” 跟在佣兵身后的，还有一个罕见的巨灵。 维克多只在传说里听过这种生物，没想到它们竟然还真得活在世上，即使这可能也是为数不多的最后几个了。 但比起惊讶于巨灵上半身的强壮，和下半身幽灵般的烟雾，他现在还是更关心佣兵这么做的目的。 “嗐，您不是要问路嘛。”说着，佣兵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几根手指还在那里搓捻了几下。 只是，要钱吗？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维克多谨慎地问他。 “从这儿往南，只有一处吸引人的地方，除了月牙湾，还能是哪啊？” 佣兵继续说道，“要是您真去那儿，价钱好谈，反正也是顺路的事儿，您花一份路钱，还能再送俩自带干粮的保镖，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儿啊！” 但他越这样说，维克多反倒越信不过他。 佣兵也看出了维克多眼神中的不信任，当然也读出了他眼里的犹豫，“嗐，这样吧，喏，我们的武器您收着，这回您可是放心了？” “就是想顺路挣俩钱而已，咱干这行是谋财的，又不跟那伙人一样是害命取乐的。”说着，佣兵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弯刀，还掏出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展示在维克多面前。 “三个银币，不能再多了。”维克多对佣兵的行情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三个银币是一名武装骑手一个礼拜的薪水，对两个步兵而言绝对是很可观的收入。 “五个吧，好孬我们也是俩人哩。而且我敢给您打包票，两天之内，保准给您带到！” “三个。” “行行行，就当交个朋友，四个至少八成新的狮头银币，一口价，成交不？” 第133章 险恶 维克多抛出了四枚银币，趁佣兵挥手接钱的时候一把夺过他的武器。 “嗐，您看您急得，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嘛！” 佣兵高兴地数着钱，又乐呵呵地让他身后的巨灵一起交出自己的武器。 “勒诺伊尔和耶里尔，很高兴为您服务。” 确认到手的钱没问题之后，佣兵拉着他身后的巨灵，学着宫廷里的礼节动作僵硬地朝维克多和阿斯拉行了个礼。 尽管动作滑稽到令人看了直想发笑。 但维克多很快就知道，在他俩面前礼节性的憋笑，只是他接下来两天内要经历的折磨的开始。 倒不是这两个佣兵在路上又耍起了什么坏心眼，事实上对于从峡谷里找路这件事，这两个佣兵比雷蒙德靠谱多了。 最大的问题是那个叫勒诺伊尔的佣兵太能说了，从天南到地北，从他姥姥小时候摔了个跟头到月牙湾里的海盗王又娶了谁家的小媳妇... 勒诺伊尔完全不在乎维克多是否喜欢他说的内容，哪怕没有听众也在那里自顾自地说下去。 一路上维克多的耳朵快被他止不住地叨叨磨起茧子来了，也让他很难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可即便维克多呵斥他闭上嘴巴，勒诺伊尔最多只能坚持几个喘气的功夫——用他的话说，一望无际的沙漠里他必须要这么做才能让自己保持精神，以防困倦而迷路。 与之相对的，那个巨灵沉默不言得跟个哑巴似的，好像他俩的嘴都长在勒诺伊尔一个人身上似的。 就连一直安静懂事的阿斯拉，都被他吵得烦躁不安，不时靠在维克多怀里发小脾气。 被勒诺伊尔的废话折腾地浑浑噩噩之间，维克多好像听到他无意间又说到了“战锤要塞”的字眼儿。 出于对奥利的关心，他多少认真听了几句。 “真不知道您去月牙湾干什么，现在那儿可不算太平。而且我听说战锤要塞的陷落只是个开头，更大的冲突还要在月牙湾爆发呢。” 然后那个佣兵又神神秘秘地继续说，“黑魔王没死，精灵水晶也没被毁，现在他正打算用水晶在沙漠之地重建自己的黑暗王国呢！” “搞不好，月牙湾就是他的首都，战锤要塞就是进攻利尼维亚的桥头堡。” 此话一出，维克多从马背上立刻来了个激灵。 他清楚地记得陛下亲口为他们描述过，杰拉尔德爵士是如何英勇无畏地孤身击败黑魔王的。 军中数千名士兵、骑士和贵族也亲眼见证了那一幕，当维克多同他们谈起此事时，他们也纷纷笃定地表示自己一生都不会忘记！ 他们说黑魔王死的时候就像一颗爆掉的紫葡萄，黑色的外皮蔫在那里，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地。 再说了，如果黑魔王不死，他的手下怎么可能还敢倒戈。 即使是万魔殿，也会因为黑魔王的复仇感到恐惧。 而至于死而复生这种事，就更荒谬了。 哪怕是艾莉娜女神那样伟大的神明，也难逃死神的召见。死神是超越这个位面的更高存在，他黑魔王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打哪听说的这些疯话？”维克多终于忍不住回怼了他一句。 但显然维克多的回复令勒诺伊尔颇感意外，他一下子失去了刚才的伶牙俐齿，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的。 “当，当然...”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对，就在客栈里，所有人都那么说，好多人还打算去黑魔王那里找点活计做呢。” “黑魔王已经被陛下消灭了，即使还有残党余孽打着他的旗号，陛下也会再次召集军队消灭他们。” 勒诺伊尔很快又变得像竹筒倒豆子似得往外喷话。 “您看，这不就是您孤陋寡闻了，真相永远都要靠小道消息传出来，那些老爷们可从来都不会说实话。” 很显然，勒诺伊尔不知道维克多就是个“不说实话的老爷”。 维克多简直受够了这种成天心存幻想，觉得没人迫害自己就过不下去癔病患者，要不是还得指望他带路，他都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不对，一拳哪够解恨的，起码得把他的脸打到肿成猪头，然后再给他把舌头打结，嘴唇也缝上！ 这样才能让这个聒噪的家伙记住什么叫沉默是金。 ...... 就这样，在勒诺伊尔一路上的啰嗦中，他们在第三天临近傍晚的时候离开了峡谷，通往月牙湾的大路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 虽说比承诺的时间稍微晚了点，但维克多也知道佣兵嘴里的承诺有一半是真的就已经很好了。 勒诺伊尔嘴上说着两天，可实际上走个两天半，这都算是相当不错地履行好自己的义务了。 看到城镇之后，维克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起码这个佣兵除了废话多一些外，也没什么非分的举动。 至少他确如自己所言，他是想挣钱的，不是以杀人为乐的。 不过维克多很快就后悔自己的天真了。 因为勒诺伊尔一路上的聒噪，并非是他真得需要以此来驱散困意，而是刻意打扰维克多的思考。 从林子里走出来的，也并非是等候在此的德泰克人，而是一群打着黑旗的海盗。 那伙海盗里为首的，是一只模样丑陋的螃蟹人。 又是种传说中的生物，来自水晶海上已经消失多年的海洋种族。 维克多本以为它们，就像那些鱼人、海怪之类的都是传说。看来它们同巨灵一样，只不过是躲到世界边缘罢了。 那东西右侧的蟹螯是被改装过的铁钳子，左肩上还背着门小型火炮。 凹凸不平的甲壳上长满绿色的苔藓，身上还遍布那些瘆人的藤壶。特别是那两颗棒状的眼睛，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简直是诡异到可怕。 勒诺伊尔朝那东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人已经带到，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到这里，维克多才明白，原来这是场技巧更高超的绑架。 先一路上消磨他的体力，到了目的地后再来一招守株待兔。 但维克多可不会束手就擒，想绑架，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斤两。 维克多一把推开阿斯拉让她躲远点，旋即转身，顺势抽出长剑在周围划出一道半月，逼退了正靠近的勒诺伊尔和巨灵。 然后将剑尖对准螃蟹人。 可螃蟹人似乎对他的威胁并不在意，依然舞着钳子要靠近。 这就不用继续沟通了，维克多也同样举剑迎击。 长剑和蟹螯在半空中碰撞，一人一蟹不断在地上变换着身位。 他们都在试探彼此，但维克多同时还要防备两个佣兵的偷袭。 即使自己收走了他们的武器，可那个巨灵看上去依然很有力量，如果它动作够快，并且胆子够大的话，猛地冲过来抱住自己仍然会让局面变得很难看。 所以维克多决定抢先发动进攻。 他比螃蟹动作更快，双手擎剑朝螃蟹没有铁钳抵挡的左侧猛砍，螃蟹人虽然接下这次重击，但接得有些勉强。 维克多的剑顺势往上一拨，几乎贴着螃蟹人的眼睛划过去，可最终只削去了它甲壳上的几根突刺。 剧烈的碰撞震得维克多的持剑手微微发麻，也让螃蟹人不得不后退两步重新稳住身子。 螃蟹人侧过身子，把右侧被钢铁包裹的蟹钳挡在身前，作为一面盾牌向维克多逼近。 其余的海盗似乎也要跃跃欲试，但维克多的精力现在全在这个螃蟹人身上——螃蟹人的身手虽不如他，在甲壳的加持下却也足以成为一个平分秋色的对手。 直到奥利的声音响起。 维克多错愕地看着从那群海盗里挤出来的奥利，又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佣兵。 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奥利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又是怎么什么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那天晚上你跑哪去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你，还有这几个游牧民又是怎么回事？”奥利面对一脸茫然的维克多同样充满疑惑。 在战锤要塞被攻破的当晚，奥利就被几个乔装打扮的商人“掳走”。 他们奉命保护好维克多夫妇的安全，还有那个将要出生的孩子。 至于是奉谁的命，奥利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黑棘船长的手下。 但由于维克多和奥利被侧翻的马车分开，所以当他们救出奥利再准备回去找维克多时，就已经找不到目标了。 奥利告诉他们，她和维克多约定在旅社碰面；在维克多因为路上耽搁错过约定的时间后，奥利也同样让带着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去找了，并且还在门前留下了两个海盗以备万一。 不过等他们找了一圈什么都没遇到之后，再次返回租住的房屋时，就连那两个海盗也变成了尸体。 看着城外游牧民的攻势越来越猛烈，海盗们只得先撤出城内再做打算。 虽然奥利不愿放弃，可架不住那只大螃蟹力气太大了，而且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以保住奥利和她腹中的孩子为第一要务。 所以他们更加不敢冒险。 救不回维克多，最多是拿不到赏金；带不回奥利和那个孩子，黑棘说他会把他们所有人做成肉干晾在卡贝罗港。 当然，这些事奥利肯定不知道，不然她肯定会拿自己做要挟，威胁他们再回去寻找维克多。 “那其余的德泰克人呢？”维克多问道。 “全在这，”奥利拽出身后那一串俘虏来，“他们四个人说在等你，但我看他们也是游牧民...” 那一串德泰克人里，没有雷蒙德的影子，看来他是个被巨蝎盯上的家伙，亦或是他选择了主动牺牲自己，谁知道呢。 “他们是朋友。”维克多倒是不怪奥利，她同他一样，对沙漠地里的一切都不算太了解。 把朋友误认作敌人，实在是很正常的事。 多亏了奥利没有下死手，这才让错误有了被纠正的机会。 “实在是对不住老爷了，夫人只说找带着这把剑的人，咱也只能跟着这一个线索去找。可还怕万一是歹人逞凶之后夺了剑，所以一路上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勒诺伊尔赔着笑脸，恭恭敬敬地给维克多道歉。 “至于刚才的冒犯，实在是夫人不在无法辨认，咱也只好先拖住您，这才冒昧起了误会。” 第134章 月牙湾(上) 走到码头附近，螃蟹人伸出一只钳子，在半空中咔咔动了两下，看起来是在邀请他们上船。 但维克多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已经安全离开了游牧民的控制范围，又为何还要坐船呢，难道作为海盗圣地的月牙湾也依然不安全吗？ “命令，海龟港。”卡基诺斯的通用语说得很差，几乎无法表达出完整的句子。 “黑棘大人要我们送二位先去海龟港，到了那里才算是真正安全。”螃蟹人身后的海盗替它说道。 维克多看了看奥利，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去一座小岛上。 正如传闻中所言，月牙湾是海盗们约定的圣地，在这里没有人敢动刀枪，除非他想同整个水晶海上的海盗作对。 但卡基诺斯依然要求他们前往，并且态度坚决不容置疑，看上去像是这群海盗的大老板——黑棘的意思。 奥利虽然知道了大概是维克多的父亲担心他们遇难，而花钱雇了这群海盗佣兵保护他们的安全，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再去那座岛上才能算是“真正安全”。 她想提醒维克多，这有没有可能是另一个圈套。 留在月牙湾，有海盗王的公约限制这群海盗不敢公然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可一旦去了海龟港，那里是黑棘的地盘，一切就都是黑棘说了算了... 事实上，即使奥利以最恶意的心态揣测这件事，她也依然想得太简单了。 因为奥利并不清楚，黑棘的背后，究竟是谁。 或者说，她以为黑棘与维克多的父亲之间只是简单的佣兵与雇主的关系，但实际上这两人的联系，要比任何人所知道的都更加密切。 暮光公国最近二十多年来繁荣的商贸，与克莱蒙侯爵和这位叱咤风云的大海盗都密切相关。 侯爵为海盗提供幕后的资金和船只，给他在水晶海上的威名添砖加瓦；海盗为侯爵提供海上军事力量的支持，让暮光精灵的商船能够安全渡海。 仅仅只是让暮光精灵的商船在跨越水晶海时不被劫掠这一项上，他们帮暮光精灵商人节约的成本就几乎与其他商人的利润一样多。 同时，作为一支实际效力于暮光公国，但这种关系却从来不曾公开的海上军事力量，他们在打击暮光精灵的商业竞争者时，也往往能够获得出人意料的效果。 更何况，黑棘只需要在暮光公国的矿场海岸上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就够了，在水晶海的其他地方，他依然同其他海盗一样，劫掠商船毫不手软。 帮暮光精灵商船剩下的成本，可全都变相地加在了其他渡海的商船上... 而在维克多看来，他只知道父亲在矿场海岸惩处海盗的力度是毫不留情的，任何被抓住的海盗，都会毫无例外地被判处死刑。 至于许多海盗其实只是黑棘借以打击异己送来的竞争对手，这一点他浑然不知，他只听说过父亲手下有一位阴影中的海军上将，统领着一支无人见过的私掠者舰队... “我们不会去海龟港，我父亲只是委托你们保护我们安全离开战锤要塞，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可以走了。” 维克多看出了奥利的意思，他坚定地拒绝了螃蟹人的邀请。 “任务，海龟港。”螃蟹人听了后直摆手，确切地说应该是摆钳子。 “二位可能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保护二位离开战锤要塞，而是护送二位安全到达海龟港。”螃蟹人身后的海盗继续替他翻译。 “为什么要去海龟港，难道月牙湾不安全吗？”维克多这么问着，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在码头上海盗们应该不敢亮剑，但小心一些总归没错。 然而他们僵持的时候，几艘停泊在码头的船上，忽然跳下一群穷凶极恶的壮汉。 这些家伙看上去不太像是来逛街的，反倒更像是去打劫的。 难道他们不要命了嘛？ 在月牙湾里动手，等于同整个水晶海上所有的海盗为敌，即使是黑棘在有克莱蒙的支持下也不敢做这种事。 这倒不是因为海盗间也讲什么荣誉和信誉，而是这个港口是整片海上唯一能够为所有海盗提供销赃出路的地方。 在这里动手，劫掠那些替他们销赃的商人，无异于杀鸡取卵。 而且还不光是杀自己的鸡，连别人家的鸡也一并在内。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么做的人一旦被抓住，死亡已经是他求之不得的结局了。 更何况，若是把这里的商人全都吓走了，即使获胜的海盗占领了月牙湾，留给他的也只是一片沙子地而已。 土地本身并不是财富，只有土地上的能够产出人们所需要的资源时它才是财富。 勒诺伊尔是第一个看清那群人的旗帜的人：一面红旗，上头还有黑色骷髅骨架。 作为常年在月牙湾和沙漠地找营生的佣兵，他和海上的水手一样熟悉那些大海盗的旗帜。 比如持有匕首的右臂，那是黑棘船长的旗帜；如果再加个沙漏，那就是他弟弟灰棘[1]。 而这面红色旗帜，则属于水晶海上第二强大的海盗，却也是最危险、最残暴的那个——处决者韦恩。 “处决者！” 就连卡基诺斯见到那面旗帜，都顾不上再和维克多和奥利罗嗦了，直接用钳子一边搂住一个，推着他们就朝码头旁的船上跑去。 因为这面红旗，意味着“一个不留”。 “阿斯拉！”维克多拍着螃蟹人粗壮的蟹钳，他这时候才感受到这家伙有多么强壮。 螃蟹的眼睛往后扭了扭，但它似乎并不准备带上那个女孩。 海盗是一群很迷信的人，而女人是海神最厌恶的东西，所以他们对于让女人上船很反感。 让他们载着奥利，都已经是黑棘把刀夹在脖子上才答应的，再多带一个小的，开什么玩笑呢！ 不过维克多出溜往下一滑，猫腰从螃蟹的钳子下跑过，直冲那个女孩而去。 此时此刻，他表现得就像自己真得是她父亲一样。 并且大有一副不带女孩，他也绝不上船的架势。 而维克多不上船，奥利也绝对不会上船。 眼见处决者的手下在码头上造成的混乱越来越大，卡基诺斯也顾不了那么多吉不吉利的事了。 水晶海那么大，海神祂老人家总有个瞎了眼的时候。但回去的船上看不见黑棘大人需要的客人，黑棘大人可不会瞎眼... 卡基诺斯的船名为“狂风号”，由深色的厚重橡木打造，拥有两层火炮甲板。每侧船舷有十扇炮门，另外还得算上上层火炮甲板露天的火炮。 船首像是九条触手的人面章鱼，而撞角则像一根张开的蟹钳。 船壳外面，沿着船肋的地方包裹着铁皮和小臂般大小的铁钉，尽管那些铁东西已经在海水的侵蚀下部分生锈，但依然不减她的狰狞可怖。 作为黑棘的舰队中攻防性能最出色的战船，即使与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皇家军舰相比，“狂风号”的坚甲重炮也绝不算逊色。 卡基诺斯快步走上后甲板，用钳子卡住船舵轮盘的卡槽，同时水手们也在动作迅速地收起锚链、降下风帆，希望能够在处决者韦恩完全占领港口前离开这里。 然而处决者对于月牙湾的进攻，并非仅有这几条船上的突击队。 他不是要抢夺这座港口，而是要完全封锁占领这里。 那么行动的目标，自然也包括月牙湾的大灯塔和海岬处俯瞰整片海湾的三塔要塞。 并且处决者在海岸发动进攻的同时，也一定意味着他此刻已经完全控制住了扼守海湾的灯塔和要塞。 海湾码头中每条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他的视线，正在起航中的“狂风号”自然也难逃其中。 一对一的单挑，除了利尼维亚的“国王之锤号”和艾瑞戴尔的“女神宝钻号”，没有船有把握战胜卡基诺斯的“狂风号”。 韦恩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压根没想用自己的舰队阻拦卡基诺斯。 在海上同这座橡木和钢铁拼起来的移动堡垒对轰，就算他们能赢，韦恩也得损失几条船。 而现在三塔要塞与灯塔皆在自己手里，他干嘛要和黑棘的人拼海战。 用永不沉没的要塞和灯塔，夹击这条船难道不好嘛？ ...... 狂风号被炮弹掀起的水花夹在中间，就像小孩拿在双手间来回抛接的木球。 维克多窝在船舱里晕到几乎无法站立，醉汉似的摇晃让他差点连肠子都要一并吐出来。 更别提狂风号上那些轰鸣的火炮，狭窄的空间里塞进去这么多大口径的加农炮，特别是紧张的水手还习惯往里填更多火药好让它们的威力再大一点。 每当炮手长怒吼着命令开火回击时，维克多额头上都青筋暴起，即使在装填的空当，他的耳畔依然回响着刚才的余音。 “起开，别他妈挡道儿！” 下楼的水手一把推开想要爬上楼梯的奥利，让她撞到扶手上差点磕去半颗牙。 有一发六十四磅重的铅芯弹击中了船只的水线部分，汹涌的海水正源源不断地往狂风号里面倾注。 他们必须得尽快填上那个洞，不然覆盖铁皮的狂风号是会沉入水底的。 没错，狂风号是水晶海上唯一会沉入海底的木船。 为了加强防御，狂风号的龙骨和船肋用的是比橡木更坚韧的铁骨木。这使她能够承受外覆铁皮带来的额外重量，却也由此造成了巨大的自重。 维克多连忙爬起来，飞扑过去把自己垫在奥利身下，用自己的身体帮她在滚落下来之后得到些许的缓冲。 他们是陆地上的战士，可在海上就像是涂痱子粉的孩子。 甲板上的状况比船舱里更糟糕，水手们必须顶着飞溅的木屑，在摇摆的绳索和桅杆上控制帆索，确保这艘船能够继续航行下去。 而敌人给他们的威胁还不止如此，要塞里的四十八磅炮和六十四磅炮发射实心铁弹，它们用来击碎船壳；而更小口径的二十四磅炮和十二磅炮则用来发射链弹，它们能够撕碎风帆和索具。 任何飞舞在空中的东西，除了那些咸腥的水花，都能够威胁到水手的安全，而脆弱的水手除了身上轻薄的单衣就再也没有任何保护。 卡基诺斯牢牢地控制住船舵，它想凭借厚重的船壳硬闯出去。 但迎接他们的，却是来自灯塔和要塞更猛烈的炮击。 狂风号再坚固，也只是一艘木壳船；可灯塔与要塞，是由砖石垒砌出来的。 要塞发射的超大口径铁弹能够轻易凿开狂风号的装甲，但即便是狂风号上最重的两门位于下甲板中央的四十八磅炮，也无法伤及陆地上的要塞丝毫。 更何况，韦恩还有停留在湾口的舰队，他们绝不会允许黑棘的手下逃出去。 黑棘的老巢在所有海盗王里是离月牙湾最近的，一旦他知道了，整片水晶海上的海盗王很快就都会赶来。 在没有完全占领月牙湾并做好准备之前，韦恩还不想一次对付那么多对手。 卡基诺斯见到迎面升起红旗的十几艘双桅有桨快船，便知道硬闯出去已经没有可能了。 它只能咒骂着猛地打死舵轮，顶着要塞的炮火强行掉头回到码头上。 至少靠岸之后他们还能回黑棘在月牙湾的酒馆，而在这里只能等着被要塞里的岸防炮轰成一片碎木渣... 维克多和奥利在船舱里感受到了船只的转向，木头之间吱吱呀呀的摩擦声，就好像这艘船随时都会解体一样。 还有不时从头顶上滴下来的血液，因为混着海水，那些血液即使是刚刚流出也已经变得冰凉。 阿斯拉牵着奥利的手，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也想要安慰她。 勒诺伊尔扶着舱壁，摇摇晃晃地找到了维克多，他带着他们走到船舱后面，掀起一扇通往船底的活板门。 “快点，到下面来！” 在船只转向的过程中，大部分的火炮都无法回击，狂风号就像一个靶子一样，任凭敌人倾泻他们的炮火。 这使得整艘船都变得很不安全，所以勒诺伊尔不得不让维克多他们去到舱底。 那里虽然阴暗潮湿，又满是各种腐烂而肮脏的压舱物，除了犯错的船员和俘虏，一般不会有人上那种地方去。 但那是这艘船唯一位于水线以下的地方，也是唯一一处不会被炮火直接命中的安全之所。 海盗们需要保证他们不在掉头过程中被那块不长眼的木屑击中，别指望海盗的医生能有多好的技术——上船前当过屠夫的都已经是难得的熟手了。 然后勒诺伊尔又塞了条系着铃铛的绳子下去，万一他被击中了，他们也好自己顺着绳子爬出来。 免得等会船撑不住，船舱里逃命的水手再一紧张忘了他们。 维克多瞪大了眼睛，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坐船，想不到就遇上这么刺激的事儿。 但愿这辈子再也没有下一次了，额，不对，不是希望今天就了结在这的那个意思。 第135章 月牙湾(下) 回到码头上，尽管那里依旧混乱，但韦恩的手下已经离开这里去进攻刺客公会了，所以还算是相对安全。 其余的船只也有想要逃出去的，可落败回逃的狂风号给了他们很大的打击。 这里没有比狂风号更加坚固的船了，如果狂风号都顶不住要塞的岸防炮，那么其他船更不可能顶着炮火全身而退。 不过依旧有不少船只选择冒险，这些船的船长觉得自己比狂风号更快，他们寄希望于灵活和速度能够帮自己脱险。 但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因为整片水晶海上再也没有比海象号更快的船。 而她正是韦恩的座舰，此刻就飘在三塔要塞的海岸旁，渴望着狩猎的命令。 趁着没人注意到他们的机会，维克多跟随螃蟹人来到雅塔莎的酒馆，他们得在这里坚持到黑棘船长的援兵到来。 雅塔莎和伙计们帮着水手用长条木凳堵住院门，然后把长桌固定在院墙后头的挂勾上。 这是黑棘早在建立这间酒馆的时候就布置好的设计，只要把酒馆内的东西略加改装，短时间内便能将它变成一座小堡垒。 事实上月牙湾里其他海盗王也都会在各自的产业里进行一些这样的小改装，比如韦恩就在他的仓库地下修了错综复杂的地道。 但似乎是卡基诺斯的狂风号太过显眼——一艘独闯湾口封锁线的船也很难做到不显眼。 处决者的后续部队没有朝着刺客公会的方向支援，而是转头直接扑向黑棘船长在月牙湾的酒馆。 看起来消灭老对头的手下和攻下负责月牙湾防务的刺客公会在韦恩眼里同样重要。 酒馆的老板娘雅塔莎是个年轻女人，脸盘又大又圆，白皙的皮肤生了几处雀斑，说话声音高亢嘹亮，张开大嘴便会露出两排整齐却并不白净的牙齿。 而且她的肩膀和髋部都极其宽阔，给男人穿的皮围裙在她身上都十分紧身，露出胸前让人无法回避的沟壑。 其实这样丰腴又耐劳的样貌在穷苦出身居多的海盗和佣兵里还算受欢迎，但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敢爬到她的床上。 因为她鼻子下面的胡须，还有脱下外套后露出的那双饱满又结实的手臂，简直不要比男人更加男人。 据说她的父亲是个矮人，不过从来没有人敢当面问她。 但看她那熟练的枪法，还有丢手榴弹时威猛的身影，想必所言大概不虚。 而且黑棘雇佣她作为这里的老板娘，可不光是因为她那一身好力气和好枪法。这个女人也足够机灵，至少比只知道抡起钳子砍人的卡基诺斯聪明得多。 她一看到海面上情况不对，就从酒馆里放出了信鸦。 无论这里发生了什么，黑棘船长都必须第一时间知道。 这是酒馆老板娘存在的意义，也是雅塔莎最引以为豪的本领：她总能让黑棘最快的知道月牙湾里发生了什么。 而卡基诺斯，它只知道光在墙后头站着看不够过瘾，就和几个水手跳下去同处决者的手下展开肉搏。 它勇猛的行为感染了其他的海盗，至少不是所有海盗都希望一座“自由”的城市沦陷。 许多船长重新召集了自己的队伍，亮出手中的短剑和手枪同处决者的部下战斗。 不过还有些船长加入了处决者的一方，确切的说他们是打着韦恩的旗号在月牙湾里干起了老本行。 往日里从来不敢有人在月牙湾抢劫，除非他想当天晚上被三个刺客从床上拽起来，然后亲眼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再从窗户扔到街上。 但现在，或许月牙湾就要变天喽！ ...... 院子外杀声震天就像是唱诗班的合奏，那些火炮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就是乐团的鼓点，而女人的尖叫则是乐章里的伴奏。 摩洛克大概会喜欢这种声音，如果再加上几架肋骨钢琴可能会刚让他兴奋。 维克多只能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事，他由衷地希望自己今后与这些东西再也不要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疼，轻一点儿！” 直到脑袋被奥利敲了一下，他才发现刚才又走神了。维克多赶紧松开缠得太紧的绷带，重新给奥利包扎。 从院墙上走下来休息的雅塔莎看到这对小情侣，将手里因为连续击发而滚烫的火枪扛在肩上，“放心吧，有咱们在，黑裤头子他闯不进来的！” 老板娘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是黑棘的客人，热情地安慰两人不要害怕。 黑裤头子是黑棘和他的手下对韦恩的蔑称。 因为那哥们儿在见人的时候总喜欢往自己脑袋上罩个黑套子，还得抠出两个洞来留下视野，就跟把穿到包浆发黑的裤头顶在头上一样。 但这话最好不要被他当面听到，否则韦恩手里的斧子会让你感受什么叫真正的“自由飞翔”。 韦恩能一斧子砍下一个人的头颅，然后让它飞出十几米去。 脑袋里头那点儿血，会顺着脖子上的开头在空中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韦恩的手下管这叫“猴子撒尿”。 不过好在，韦恩现在不在这里。 只能说，暂时还不在这里。 ...... 月牙湾里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整天，港口内的战斗完全不见有任何平息的迹象。 交战的双方明显地分成了三股势力，有凝聚在刺客公会和卡基诺斯附近的抵抗派，有加入韦恩的占领派，还有作壁上观以求自保的中间派。 而包围在黑棘酒馆外的占领派，也冲着这座小酒馆攻击了一整天。 就连卡基诺斯这样的战争机器，都不免感到极度得疲乏。 然而，韦恩烧光了酒馆后头的那片种植园，带领着海象号上的精锐船员，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真是奇了怪了，老大又不在这里，黑裤头子干嘛非得冲这儿来？”老板娘摘下脑袋上的半盔，抓着散乱的头发自言自语。 眼睛却瞥到了维克多和奥利身上，他们是黑棘船长派卡基诺斯去请的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值得老大派出手下最忠诚的船长来护送呢？ “螃蟹！快带着他们走，我替你们顶着！”雅塔莎大概猜到了他们来的原因。 黑棘船长的酒馆虽然能够作为堡垒，但其实它只是一间情报站，或者说更像是一处大商行开在其他城市的办事处。 这里虽然很重要，却并没有太多值得如此大动干戈的目标。 卡基诺斯犟不过雅塔莎，比起灰溜溜地从地道里离开，它更愿意和韦恩的斧头过过招。 可是他们这边只有一个卡基诺斯，而韦恩还有几十个凶狠残暴的手下。 一行人顺着地道来到港口的废墟上，大部分的船都在抢夺过程中被焚毁，或者就在起航时被临近的船撞沉；即使侥幸驶出港口，也依然难以逃离要塞火炮的射程。 就连卡基诺斯的狂风号也不例外，那条船在昨晚的战斗中被数发燃烧弹命中，最终沉没在港口的水道里。 眼下卡基诺斯只能找到一艘独桅三角帆的小船，没有火炮，没有装甲，甚至面对敌人的炮击连可以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但至少她是艘船，而且够快。 “大口径火炮的准头很差，海盗手里没有那么多训练有素的炮手，这种小船反倒还更加安全。” 勒诺伊尔一直跟在维克多身旁，似乎是在安慰他。 可维克多的犹豫，是出自卡基诺斯抢夺这艘船的过程。 船主和他的兄弟本来已经答应载他们上船，但卡基诺斯上去就夹碎了船主的脑袋，又挥着滴血的钳子折断了弟弟的腰。 至于船主的儿子，卡基诺斯逼着他自己跳下水去，把小船推出水道然后才杀了他。 维克多无论如何也容忍不了这种海盗的行径，但奥利却说这是不得不考虑的危险。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这伙人是不是处决者韦恩忠实的手下。 他们愿意分享船只或许只是为了载着他们跑到海象号那里领赏——活捉黑棘手下最出色的船长卡基诺斯，这可是件大功劳。 不过实际上卡基诺斯只是嫌他们碍事而已。 处决者韦恩把大部分的手下都带到了岸上，此时要塞和海湾口的防备也空虚了很多。 轻快的小船正如勒诺伊尔所言，零星的岸防炮很难威胁到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停靠在湾口的两艘双桅帆船又升起了血色的海盗旗。 他们不打算放任何人出去，哪怕是这样一艘树叶般的小船也不行。 “丢！”卡基诺斯咆哮着，嘴角边的蟹须在风中凌乱的颤抖。 “快往下丢东西！”海盗们纷纷寻找船上任何可以丢弃的货物，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抛到海里。 事实上，除了淡水和人，船上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被丢掉。包括但不限于那些武器和食物。 小船继续往前行驶，两艘双桅帆船紧紧地跟在她身后，并且这个距离还在越来越近。 好在追击的双桅帆船没有安装前炮，这使得他们即使缩短了距离也依旧拿小船没什么办法；但维克多他们的小船也没有尾炮，同样无法在被追上的时候进行反击。 三条船就这样一直在海上往西飘着了几天，那边是黑棘的老巢“海龟港”的方向。 到头来，他们还是不得不去海龟港，这一圈下来真是够受的了。 维克多不由得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别在岸上磨蹭，死在海龟港干燥的陆地上总比湿漉漉得死在海里强。 奥利抱着阿斯拉，维克多半路遇上的这个小姑娘晕船晕的厉害，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海盗们的压缩饼干，简直比佣兵的牛肉干还可怕。牛肉干好歹只是咸得盐巴，柴得像木头，起码那东西上头还没什么活物。 看着面饼上一条条白嫩肥胖的蠕虫，上辈子吃下去的饭都该吐出来了。 “想点开心的事，起码今天是最后一次吃这东西了。”维克多试图安慰一下奥利，但只换来了她的一次白眼。 这种冷笑话她现在不想听。 “快看，是黑帆！” 海天线的尽头露出一个极其微小的斑点，只有视力最好的水手才能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维克多和奥利眯起眼睛，用力地朝海盗们说的方向看去，但依然看不清什么东西。 直到那东西慢慢变大，从海平面的尽头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两艘船，没过多久也立刻下锚准备转向。 从那些海盗的行为中判断，维克多大概判断出对面驶来的或许就是黑棘的船。 ...... 小船靠到大船边上，如果不是因为上头的海盗旗，维克多觉得她更像是艘皇家战舰。 黑棘的旗舰比卡基诺斯的狂风号更大，甚至更高——在水面以上有三层火炮甲板，每一扇炮门上都涂着金漆的雕花。 除了王家舰队的旗舰，世上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大的战船了。很难想象，她竟然是一个海盗的座舰。 只是，这艘船好像在哪里见过，维克多心说。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把自己也一起丢了呢？”黑棘见到螃蟹人嘴里就不停地咒骂着脏话。 对一个船长而言，船应该是比他的生命更贵重的东西。 卡基诺斯丢了它的船，这对于任何一个海盗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比这更耻辱的，是船被敌人俘虏了去。 “好啦，卡基诺斯先生，现在你和你都手下并入我的船了！”黑棘一把推开唯唯诺诺的螃蟹人，快步走到维克多面前。 如果他此时穿着当年那身紫色半身甲，外头再罩上一件深蓝色的镶金边长袍，或许维克多就能够认出他来。 但眼前的黑棘船长... 先不说他那满手的戒指和手镯，也不要去看他耳朵上那两颗金灿灿的大耳环，维克多还从来没见过哪个男人穿着粉红色的外套，而且还在袖口和领口裹上了蕾丝边。 脸上扑着白粉，嘴上还涂着口红... 你确定这不是个变态？ 维克多从奥利的眼神里读出了同样的错愕，而且她还贴心地用手挡住了阿斯拉的眼，以免这触目惊心的形象在孩子心中留下一辈子也无法磨灭的印记。 “小子，为了把你送回家，这笔买卖可害老子亏大了！”黑棘说话的时候，还露出了他的大金牙。 等等，回家，回什么家？ “回暮光公国啊，你老爹可是下了死命令要我把你们小两口带回去。”黑棘一把搂过维克多来，从他脸上掉下的粉呛得维克多直咳嗽。 “咦？这小东西是哪来的，不会，你小子这么快啊？” 黑棘也注意到了奥利怀里的阿斯拉，用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朝维克多坏笑。 维克多气得头都要炸了，怎么现在又要回暮光公国了呢！ 难道父亲还没打算放过自己吗？ 奥利扯了扯维克多的衣服，让维克多瞬间冷静了下来。 奥利的提醒是对的，父亲要的，不是他。 而是他和奥利即将出生的那个孩子。 父亲既然能够通过对法理的修改恢复他的继承权，自然也能再找出什么由头宣称奥利和她姐姐艾莉瑞亚一样，享有对艾瑞戴尔的继承权。 那么他们的孩子，就成了从法律意义上，唯一同时具有艾瑞戴尔和暮光森林继承权的精灵。 这是若干年来无数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追求的东西，将两大精灵种族重新合二为一。 但上一个将这种想法付诸实践的人，已经永远地消失在了圣地的废墟里。 这是不对的，如果这时候有人再次站出来，宣称他在法统上应该统治两大精灵王国，那么一定还会引发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因为这个法统并非来自正义和伦理，只是野心家为自己的行径强加其上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维克多质问道。 “什么后果，我猜是侯爵大人会更加赏识我，然后一高兴就给我加官进爵之类的吧。”黑棘船长得意地说着。 呸！ “你算个什么东西，水晶海上的海盗也能变成贵族了？” 听到这话，黑棘笑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想不到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你还记得那个豪恩勋爵不？” 黑棘这么一提醒，维克多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条船眼熟。 这不就是，这不就是，豪恩勋爵的“审判之剑”号吗？ 将白帆换成黑帆，降下克莱蒙家族的白盾旗和豪恩勋爵自己的剑鱼旗升起海盗旗，“审判之剑”就变成了掠夺者手中的钢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黑棘豪放的笑声响彻甲板，直到奥利突然掉头准备跳船。 她已经无法阻止黑棘将他们带回暮光森林的企图，但她也绝对不会再踏上艾瑞戴尔的土地一步。 即使精灵之间仍将爆发战争，她也决不能接受自己没有为阻止它而付出全部努力。 如果克莱蒙要的是她的孩子，那她就杀掉这个孩子，并且永远不再拥有孩子。 如果克莱蒙要的是她，那她就自己了结自己。 “奥利！” 维克多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立刻扭头回来想要拦住她。 但还差了一点，在跌倒前，他只碰到了奥利的衣角。 与此同时，从桅杆上跃下一道有些熟悉的幻影拦在奥利的身前，挡住了她冲向船舷护栏的路线。 “请相信克莱蒙大人，他不会让艾瑞戴尔重新陷入战火，他有更长远的打算。” 第136章 海龟港(上) 维克多不会忘掉这个女人，那个父亲托付他寻找的女匪！ 只是不知何时，她竟然又回归了自己的老本行，不过这次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海上。 “别误会，我们正是想结束这一切的不幸...”女匪说。 但奥利却根本懒得听她废话，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悍匪，现在竟然有脸站在这里跟她说教。 什么这一切的不幸，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多少人带来了不幸吗！ 奥利拔剑准备刺去，却被野猫女灵巧地闪开。 怀孕之后奥利的身子笨重了不少，如果没有肚子里的这个累赘，她一定逃不脱这一刺。 “带她去客房里休息。”黑棘担心她们的打斗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于是赶紧招手让卡基诺斯阻止她俩继续对峙下去。 卡基诺斯的力气比熊还大，一边从奥利手中把剑抽走，一边将她抱起来牢牢锁住。 奥利被束缚在螃蟹的关节处完全无法动弹，只剩下两条露在外面的腿在空中乱蹬。 “你！”维克多往前一步。 但黑棘挥了挥手，船舱里走出来两个暮光精灵侍女，“放心吧，她会被好好照顾的，你老子交代过咱啦。” 而维克多也被带去了船舱另一侧的客房，里面同样有两个暮光精灵侍女，负责轮流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黑棘船上为他们提供的食物，也不是那种带着幼蛆的压缩饼干，而是新鲜的畜肉以及洋葱、萝卜等蔬菜，甚至还有水果和酸奶当作餐后甜品。 这些东西在船上的价值，几乎相当于等重的白银。 回到海龟港的旅途，不能说是被照顾得无微不至吧，至少也可以说是体贴入微。 唯一令他们感到拘束的，就是那两间客房必须通过船长室才能来到甲板上。 而黑棘每次只允许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到甲板上透风，并且旁边必须要有卡基诺斯和三个强壮水手全副武装的陪同。 比起旅途，这倒更像是一次押运。 ...... 抵达海龟港之后，黑棘要检修他的船只，同时还需要收拢自己的舰队。 在此期间，维克多和奥利被分别看护在不同的院子里，日夜都有守卫轮班。 黑棘不知道韦恩要有什么动作，而从雅塔莎送回来的信息来看，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做的这笔“大买卖”。 并且还想截个货。 这个韦恩也是水晶海上赫赫有名的大海盗，但其实他和黑棘一样，不过也是幕后更大的老板摆在桌面的一颗大子。 区别在于，没人知道黑棘的幕后老板是克莱蒙侯爵，也正因如此黑棘在海盗和海商之间普遍有着更高的威望和分量。 而水晶海上的所有人都知道韦恩的幕后老板是瓦拉杜勒的黑魔王，所以但凡有点底线的海盗都不至于跟他为伍。 这倒不是说海盗们觉得黑魔王品性不佳，毕竟传说中的黑魔王再邪恶也比不上韦恩的坏水儿多。海盗们不喜欢韦恩，完全是因为他的屈膝臣服。 毕竟对于大部分海盗来说，他们入行的原因就是为了躲避强权的压迫、追求绝对的自由... 如今，黑魔王已经在迪纳斯王的剑下伏诛。 消息随着水晶海上往来贸易的商人抵达月牙湾也并非难事。 韦恩听到这些后，自然也会考虑起接下来自己的出路。 兴许是想从这里抢走维克多和奥利，然后挟持他们向克莱蒙侯爵证明他比黑棘更有用，并借此机会改换门庭。 黑棘看了看船长室里的水晶球，那是克莱蒙侯爵给他的导航水晶，由艾莉娜之泪碎裂后掉落的碎片制成。 这东西不仅是监视他的眼睛，还能预言甚至操纵大海上的天气。 不过可惜的是，其中的神力现在即将耗尽，只是监视和预言的话倒没什么问题，但操纵天气的次数却已经所剩不多了。 所以在出发之前，黑棘不得不集合起自己半数的舰队，以免韦恩真得打算来个拼死一搏。 因为韦恩的手里，也不是没有能够同导航水晶相媲美的宝物。 为黑魔王效力那么多年，韦恩手里也有一件失落的宝物——神奇海螺。 相传只要吹响它，就能召唤出消失的海潮文明并成为他们的主人。 不过黑魔王为了保证韦恩的忠心，虽然将海螺给了他，却又用龙脂蜡堵住了它的嘴。 在黑魔王死后，确切地说是从迪纳斯王出征瓦拉杜勒的消息传到水晶海后，韦恩就在寻找弄去那些龙脂蜡的方法了。 他是个很有野心的混蛋，一定不甘于久居人下的。 这次韦恩如此疯狂地进攻月牙湾，黑棘也拿不准他究竟是因为找到了融化龙脂蜡的方法，还是想要抓紧改换门庭。 但以黑棘对他的了解判断，或许两者都有可能。 攻打月牙湾是为了融化龙脂蜡，拼命地围捕维克多和奥利是为了投靠暮光森林收获黑棘手里的水晶。 如果他既掌握着神奇海螺，又拥有导航水晶，即使是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的王家舰队联合围剿，恐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称霸水晶海，甚至更进一步，是韦恩最大的梦想。 当然这也是黑棘的梦想，不过黑棘好歹比他更像个海盗一点——海盗劫掠为谋生，恶魔劫掠只是取乐。 ...... 维克多靠在木屋二楼的窗台上，看着外面那些慵懒地躺在沙滩上休息的水手。 这片沙滩在涨潮时就会被淹没，只有落潮时分才会显露出来。海水冲去了上头大块的石砾，只有最细软的沙子才会沉积下来，躺在上头一定特别舒服。 他们手里拎着半瓶葡萄酒，有些年纪轻的，还搂着怀里的姑娘享受难得的快活。 在岸上的时候，海盗们并不喜欢战斗，事实上他们在海上的时候也不喜欢。 海盗是门营生，但杀人不是，那些动辄屠戮全船的人即使在海盗里也属于十恶不赦之徒。 黑棘跟他说过，大部分海盗船上的水手都是些可怜人。或许他们是犯过错，但却远不能称得上是坏人。 维克多想反驳他，既然他们不是坏人，何不从此金盆洗手，安心做暮光公国的海军，而不是这样当着明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两面人呢。 黑棘听后哈哈大笑，指着港口里的船舶，还有沙滩上的水手们对他说，这些都是钱啊。如果你不想给，还不许我们自己去挣，那我们还凭什么在海上拿生命冒险呢？ 维克多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培养一支海军耗资巨大，这笔钱如果水晶海上的受害者不出，那么暮光精灵就得出。 这不过就是父亲在转嫁负担而已。 可那些航行在水晶海上的商人，又凭什么要为他们承担这些？ 那海军自己呢，他们又干什么去了，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海军不正是靠那些海商们纳的税养活的吗？ “放眼整片水晶海上，只有你父亲会真正要求他的海军为商船提供保护，王家舰队从来只在乎他们锚地的附近。” 维克多还想说什么，但黑棘打断了他的话。 “不要忘了王家舰队是谁的舰队，你会明白的。” 维克多还在琢磨黑棘说的话，而翻滚的海浪下，一面面鱼的背鳍却悄然显露出来。 然而无论是靠在窗边的维克多，还是那些躺在沙滩上休息的水手，都没人注意到这些怪异的鱼鳍有什么异常。 直到它们完全露出水面，才有人错愕地意识到情况的不对。 它们长得像鱼，但又不完全是鱼。 原本生着腹鳍和臀鳍的地方生出了两条腿，胸鳍化作了两只胳膊，鱼头下面的鳃盖一开一合[1]。 虽说鱼不能够在岸上呼吸，但没人知道是什么魔法帮了它们，反正它们看起来丝毫不像快要窒息的样子。 左手持着海草编织的渔网，右手擎着螺壳打造的鱼叉。 它们看起来像是渔民，捕猎的却是海滩上四处逃窜的水手。 维克多立刻被黑棘安排的护卫从窗边拖走，并被告知那就是传说中的海潮族人——水晶海上早已沉没的一支古老而又好斗的文明。 ...... 黑棘登上旁边的了望塔，寻找敌人进攻的方向。 海龟港不是月牙湾那样的城市，这里是一座真正的堡垒。 如果只是一群拿着冷兵器的鱼人来进犯的话，只要岛上的水手不被这伙鱼人在第一次攻击中就全部击溃，借助砖石结构的要塞黑棘可以守到老死。 这些突然从水底冒出来的海潮鱼人只是偷袭的前哨，缺少重型武器的它们拿坚固的城墙没有任何办法。 韦恩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鱼人突袭的同时，他的舰队也从水天线上露出头来。 事实上早在几天前，这些鱼人就已经潜伏到了海龟港的周围，替韦恩摸清了黑棘在海龟港的布防。 这座荒芜的小岛在黑棘十多年的经营下已经颇具规模，西北方向的浅滩在涨潮时就会被淹没，岸线将会一直退到第一座炮台的脚下。 第二座炮台位于小岛的东北方向，矗立在整座小岛的制高点上，也是海龟港最重要的防御阵地。 第三座炮台在东南面，保护着位于小岛南侧的码头、小镇和修船厂。第二座与第三座炮台之间有城墙连接，共同组成了一座简易的要塞。 而陡峭又崎岖的海岸，则保护了小岛的西面，使任何进攻的敌人都无法从那里登陆。 相比之下，只有小岛北面的防御最为薄弱，那里只有一些临时的防御工事，还有一座尚未完成炮台底座。 从那里进攻，兴许能够突破海龟港的防御。 所以韦恩才让鱼人在海滩和码头先一步行动，为他的舰队吸引注意。 而他麾下的海盗，则要从小岛的北面登陆，杀入黑棘的小镇然后突破他的堡垒。 韦恩的行动迫使黑棘南北同时受敌，无法集结全部的力量来应付这次袭击。 相比于黑棘的港口，韦恩的舰队还拥有更多的火炮，能够确保他的部队在登陆时得到有力的支援。 更重要的是，韦恩看了看站在身旁的怪物，他现在也拥有了海神的力量，操纵大海上的天气再也不是黑棘独有的能力了。 即便这个鱿鱼状的怪物无法像水晶一样召唤出一片七天都散不去的风暴，它也能让整个海龟港笼罩在狂风暴雨之中。 但在如此全面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韦恩依旧不打算动用自己的全部精锐强攻海龟港。 在黑棘的老巢消灭黑棘，这的确能让身后那些人对他的畏惧更甚一步，却也同样需要冒更多的风险。 常年在水晶海上的海盗经历告诉韦恩，做事要做有把握的事，更何况除了海象号的水手，其他听命于他的海盗的忠诚都着实令人堪忧。 ...... 在黑棘勉强抵从鱼人们的袭击中稳固住防线之后，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海龟港北面，韦恩的舰队用密集的炮火掩护长艇靠岸。 黑棘最多只能动用三十门火炮回击，而韦恩的舰队里却有一百五十门。 然而蓝色风暴却连让黑棘还手的机会都不打算给，它召唤出猛烈的风暴封锁住黑棘的海龟港，让雨水将火药淋湿，用乌云遮挡他们的视线。 这种不寻常的天气，黑棘一眼就能看出是被魔法召唤出来的。 他以前也常用水晶做这种事，一看局面不利，便在海上呼风唤雨。 用狂风吹断对手的桅杆，用海浪拍碎他们的船只。 这一招在大海上屡试不爽，只是没想到，今天竟然报应到自己头上了。 看到这样的风暴，黑棘用膝盖想也知道，一定是韦恩找到了能够融化龙脂蜡的方法，然后吹响了神奇海螺。 不过相比起导航水晶召唤出来的，这点风暴黑棘更愿意将其称为毛毛雨！ 但即便如此，它对海龟港里守备力量的干扰依然足够有效。 在海滩上，韦恩的手下刚刚顺利地完成了登陆。 卡基诺斯带领着黑棘的陆战队在滩涂上用火枪和弩箭迎击，想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将其全部赶下海。 不过韦恩的部队在登陆之后并没有立刻冲锋，而是先倒扣长艇，将它们当作自己的掩体抵挡守军的反击。 紧接着他们又在长艇后面组装起了臼炮，这是专门为了对付滩涂防御阵地和甲板白刃战的一种短管小炮。 它能够抛射弹药，让安装了延时引信的炸弹在空中爆炸，有效地杀伤那些躲藏在战壕里的敌人。 卡基诺斯和陆战队在那里只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被韦恩的部队驱逐出阵地。 没有炮火的掩护，还不断遭受敌人加农炮和臼炮的轮番轰炸，顶住数倍于己的敌人的进攻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就连卡基诺斯也被好几发铅弹打中，只能丢出烟雾弹带领众人向后撤离。 西北角的炮台已经守不住了，那里被韦恩的舰队重点关照，其上的守军大多都死于葡萄弹的轰炸之下。 而且它与主堡也不相连通，孤悬岸边难以固守。 退到海龟港的街巷里，黑棘与韦恩的部队在其中打成一团。 韦恩的部队仗着人多强攻街道，而黑棘的手下则借着房屋和巷道，从各个角落里骚扰他们。 但在镇子的地下，另一队鱼人战士从下水道里攻入其中，将杀得尽兴的卡基诺斯打了个措手不及。 就连一直在高台上眺望指挥的黑棘都对这支突如其来的鱼人大吃一惊。 海龟港毕竟只是一伙海盗的老巢，这里没有那么多精通城市建设的矮人专家替他们规划城防，也搞不到足够数量的熟练工人替他们施工。 即使有黑棘十多年的经营，海龟港的城防到现在也只能算是个半成品。 它很难挡住这么多数量的敌军同时进攻，更别提还有些敌人不需要长艇摆渡，就能直接从水里冒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黑棘已经确认自己完全无力守住小镇了。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应该及时将陆战队全部撤回，避免他们继续在街道里战斗遭受不必要的损失。 不过如果这个时候认为黑棘就要失败了，那所言还实属太早。 因为黑棘还有最后一件武器没有用上，那就是他的“颠倒巷”！ 第137章 海龟港(下) 颠倒巷位于小镇的尽头，是连接小镇与要塞的出入口。 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除了作为一个巷子来讲，它显得有些太过空旷。 四周却又恰好都是耸立的岩石和墙壁，将任何试图绕道的人都收束于此。 实际上在，这正是它的精妙之处。 整片海龟岛上，也只有这么一处绝佳的地形，能够让他从矮人手里搞到的这件秘密武器施展出最大的威力。 在颠倒巷旁边的一幢寻常木屋里，打开门却发现里头还有一层厚实的砖墙。 在这道半米厚的砖墙背后，隐藏着一台巨大的掘地机械。 确切地说，是由威尔伯工业生产的矿坑掘进者原型机。 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原本订购它的客户没有交付货款，所以矮人只好将它折价出售给别人。 黑棘也是被人忽悠着买下了这东西，到手后才发现这哪是什么矮人最新的战争机器，搞了半天就是一台不能动的挖掘机。 发动起来之后一施工就会引发不小的地震，既钻不了地，又挖不了矿；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地面上蹦高高，震得周围十几米砂石横飞，还当场砸死了两个给他们演示的矮人操作手。 黑棘见状，气得胡子都歪了，跳起来照着弟弟灰棘的脸就是一巴掌。 不过后来，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也算是为自己的上当受骗挽回点面子，灰棘还是想出这东西的用法。 把它放在颠倒巷，不需要什么坚固的城门和哨塔，只需要放个这东西，十米之内人过碎成渣，鸟过拔层毛。 如果再往里头灌满了焦油燃料，这东西能把下面的地面怼得突突冒烟，并通过剧烈的摩擦和发动机的高温在地下产生一小片岩浆湖，让飞溅的岩浆给人为制造的沙尘暴再加把火。 当韦恩的手下来到这片空旷的街道，他们只是以为黑棘和他的水手已经失去了抵抗的勇气。 然而等下一秒，房子里传来野兽般的轰鸣，紧接着便是大地的震颤。 机器旁边的砖墙，就像炸弹里装填的破片，飞速穿过海盗们的身体，在砂石的烟尘中打出一团团残忍的血雾。 后面的海盗见到前面的同伴被炸成碎块，前进的步伐立刻跟着停了下来。 他们惊恐地寻找爆炸的来源，想要凿开墙壁拆除其中的机器。 然而轰鸣声再次响起，又一次冲击波从屋内传出，震飞了一层砖石的同时也抖掉了围在那里刨墙的海盗。 隔得稍远的海盗，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滚，刚开始还没什么大碍，但他们今晚回去就会口吐鲜血，甚至把破碎的内脏一块块得吐出来。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冲击波的伤害，那股无形的力量堪比魔法，能够隔着最坚固的铠甲把一个人的内脏捣碎，并让他在死前痛不欲生。 韦恩的登陆部队见状，刚才还斗志昂扬的士气立刻消散了大半。 他们从来不曾见过这种武器，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知道这东西守在必经之路的旁边。 而且只要他们敢过去，那东西就会震动一次。 每一次震动，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看着那些踌躇不前的敌人，黑棘知道反击的时候到了。 他立刻跃上城墙，一脚踩在垛子上，一手拔出腰间的水手刀斜指半空。 “弟兄们，叫他们看看咱的厉害！” 黑棘高呼完，他弟弟灰棘也跟着拔出刀准备跟着哥哥冲下去。 他要向哥哥证明，自己绝不比他差。 但转头黑棘就朝着他胸膛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滚蛋，别他妈给老子碍事，你看好家就行了！” 说罢，黑棘带领自己的陆战队员呐喊着朝敌人冲锋。 那台藏在屋内的机器也再次发出轰鸣，配合着黑棘的冲锋造了波声势。 烟尘散去后，黑棘和他的手下已经杀到眼前。韦恩的登陆部队此时彻底崩溃，迅速失去了他们几个小时前取得的一切优势，狼狈不堪地丢下三分之一的同伴回到海滩。 他们想要把长艇正过来然后赶紧跑回母船，却忘了他们在登陆时拿着长艇作过掩体，此时这些木头壳子已经被火枪和榴弹打得千疮百孔。 拖着这样的长艇直接下水，没等划到半路就得沉到海里喂鱼。 “投降吧，投降换一条活路，这买卖划算！”黑棘将他们逼到尽头，却没有赶尽杀绝。 海盗们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也更知道老板的恩怨和水手们没关系。 韦恩的登陆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放下了武器。 反正换个老板对海盗而言并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事儿，有很多水手换老板比换衣服还勤。 不仅韦恩的手下会在情况不利时立即倒戈，黑棘的手下大部分也会如此。 除了他最信任的陆战队员：这些人忠于黑棘是因为离开黑棘，再也不会有人像黑棘一般信任他们，给他们那么多的金子、奶子和酒瓶子。 大多数海盗一生的追求就这三样，这三样管够，就能收获他们的忠诚。但对普通水手而言，他们永远也无法从老板那里获得足够的奖赏，自然也就不存在足够的忠诚。 “准备上船，咱们得跟黑裤头子在海上过过招！” 黑棘收拾利索这些投降的登陆部队之后，立刻带领陆战队员们回到自己的船上。 他在韦恩的舰队后面还看到了其他海盗的旗帜，那些船长似乎是被韦恩威胁着来到海龟港的。 刚才投降的水手大概率也是从其中拉来的，韦恩可不会派海象号的成员登陆当炮灰。 黑棘需要用胜利争取那些人的支持，至少也要震慑住他们，让他们害怕他胜于害怕韦恩。 既然他与韦恩的决战迟早会到来，那不如就在今天。黑棘知道导航水晶的神力已经快要耗尽，等再晚一些兴许他就失去了控制天气的神力，倒时候再对付韦恩的神奇海螺反倒还更麻烦了。 ...... 当黑棘带着大部分手下发动反击时，奥利抓住了看守的空当，翻墙跳窗地跑到维克多的房间里。 她想带着维克多一起逃出去，如今海龟港里一片混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失踪的。 “小婆娘跑得还真快！” 黑棘的弟弟灰棘气喘吁吁地也推门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面露惧色的少年水手，有经验的老兵都跟着黑棘下去了，只有这样的孩子还留在灰棘这里。 维克多将奥利和阿斯拉护到身后，看着灰棘想要干什么。 “老爷啊，这时候就别给咱添麻烦了，你知道咱不敢动你，但你这...”灰棘面露难色的招了招手，让身后的少年跟着走进房间。 他们身上虽然都带着兵器，但显然黑棘严禁他们使用，两个少年只是走过来一起把门堵上。 “咱不敢伤了您，可您要是想跑咱就只能这样了...”灰棘扶着门框，说话的声音依旧有点喘。 然后，维克多就听到了身后钉子被凿进木头的声音——灰棘让人把木屋的窗户都给封死了。 他的体格确实当不了个好水手，但他的脑子却和黑棘同样狡猾。 ...... 黑棘走上他的“劫掠者”号，锚链叮铃作响地往船舱里缩回，在水手们此起彼伏的号子中，巨大的黑帆在桅杆上展开。 伴随着岸上同伴的欢呼，“劫掠者”缓缓朝大海深处驶去。 跟在黑棘身后的，还有几条小型帆船和一艘捕鲸船。 尽管黑棘的“劫掠者”面对韦恩的船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两支舰队的总吨位和总炮数都是韦恩更占上风。 所以黑棘把他的舰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卡基诺斯带领，包括三艘小型单桅帆船和捕鲸船，他们用来承担敌人炮火并冲散韦恩的战舰线列。 “劫掠者”和另一艘火炮数量较多的双桅帆船则从敌人的裂隙中突入敌阵，发挥单舰的火炮优势击溃韦恩的旗舰。 但韦恩的船却并没有要与他硬碰硬的打算，因为在海面上的舰队决战，胜利几乎总是属于火炮更多、船只更大的那一方。 韦恩的想法虽然没错，可其他的海盗船长在心里也都有着各自的算盘。 当他们见到“劫掠者”启航的霎那，这些被迫投降韦恩的船长，就知道韦恩的登陆失败，立刻起锚开溜了。 打架而已，帮着吆喝两声就算给足面子了，拼什么命啊。 现在韦恩身边除了海象号外只有几艘武装商船。 要论船只数量，反而成了黑棘这边更多了。 而且劫掠者的火炮也比海象的“獠牙”威力更大。 不过韦恩依旧有继续同黑棘掰手腕的资格，因为海象号太快了。 海象号是艘快速巡防舰，原本是隶属于利尼维亚海军的“勇敢号”，后来被韦恩从南港俘获并更名如此。 那艘船的船体由矮人的造船大师亲自为其设计，在建造过程中大量使用轻木以减轻重量，同时在船壳的水线以下包裹了铜皮防止海洋生物附着进一步减小阻力。 如果海象号是执意撤出战斗的话，水晶海上的其他船也很难拿她有什么办法，因为她们根本追不上她。 但由此带来的问题是海象号上的火炮比同级别的船只更少，口径也更小。 黑棘伸出手来，将一条薄纱举到高处，确认了他们正处在优势的上风位。 “全满帆！” 即便占据优势风位，黑棘也依旧不敢保证自己能抓住海象号。 劫掠者是作为舰队旗舰设计的重型主力炮舰，她的优势是综合的火力和防护，以及超远的续航里程，甚至是与岸防堡垒的对攻能力。 她或许能够在线列对决中击败王家舰队的旗舰，可追击这种快速巡防舰，根本不在这条船建造之初的考虑范围之内。 黑棘手中大部分的快速炮舰都还在水晶海上保护航线，眼下把他们全部叫回来实属天方夜谭。 所以现在他能考虑的，只有该如何利用好导航水晶最后的神力：是应该释放一场风暴赌它能摧毁韦恩的海象号和神奇海螺；还是应该召唤一阵不大不小的顺风，让它推着劫掠者追上海象。 风暴虽然能够摧毁一般的船只，但韦恩手里的神奇海螺兴许能够帮他的船躲过一劫，如果黑棘的风暴打空，那就彻底没机会战胜韦恩了。 但召唤海风将劫掠者推过去的话，想要将这么笨重的战舰加速到和海象号同样的速度，黑棘也不敢保证她的桅杆能不能吃得消... 看着视线里的海象越来越小，这也意味着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在越来越远，更是在提醒黑棘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两船最近的时候，海象号甚至已经进了舰首炮的射程以内。 可那只不过是因为刚刚降帆完成转向的海象号还没有加起速度来，在那之后，黑棘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韦恩和他的船渐行渐远。 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的功夫，海象号就已经无法被肉眼看清，通过望远镜才能看见她的船尾。 但又过了一个小时，当黑棘终于下定决心召唤海风将处决者推过去的时候。 主桅杆了望塔上的水手却报告说，他依然能够从望远镜里看到海象号。 并且她和一个小时前几乎差不多大。 这表明在过去的一个小时里，海象号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速度慢了下来。 或许是转向时过于着急，让船壳出现了破损，侵入其中的海水拖慢了她的速度；也可能是韦恩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把主桅上的旧缆绳换下来。 不管怎样，这都给了黑棘一个追上她的机会。 只要能够追上海象号，劫掠者的一轮齐射便可以让她支离破碎。 黑棘朝操作船帆的水手大吼了几声，如果他们能够追上韦恩的话，黑棘承诺给他们半个月的假期和双份的财宝。 这对于水手们的激励是极大的，但诡异的却是又追了一天一夜之后，海象号在望远镜中的大小却依然没什么变化。 看起来就好像韦恩刻意压低船速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距离，好让黑棘觉得自己再努把力就能追上他一样。 黑棘见过这种套路，有的时候小而快船被大而慢的船追击时，小船的船长会故意压低船速诱使大船船长去追他，但在追击中始终保持一个与大船最高航速差不多的速度，让大船的水手不得不耗尽体力来保证到手的猎物不会溜走。 可在追击中浪费太多体力的话，就意味着接舷战时水手已经变得疲惫不堪。 然后小船的船长就有机会实现反击，甚至是夺下大船。 但在海上敢使用这一招的船长并不多，因为那只是最理想的情况。 实际上，如果两艘船的航速差距大到前者能够轻易地溜着后者跑的话，那么通常前者都要比后者小很多。 否则即便是能比追击者更快，船上的水手也同样会精疲力竭，根本无法达到预想的战斗状态。 而且大船上的船员数量往往远多于小船，即便大船操帆的水手各个累到虚脱，可依然有人数可观的陆战队员和炮手能够投入战斗。 小船的船员跳帮后，仍然难以打赢数量更多的大船船员，所以最后的结局也未必会有多少变数。 黑棘见过用这一招取胜的船长，也听说过用这一招失败的船长，但他不确定韦恩是不是有信心觉得他能够成为获胜的那一个。 “继续追击！” 黑棘依然不打算放弃，他从六岁就在海上漂泊，知道被追击的船上水手们是什么心态。 明天或者后天，韦恩手下就会有忍不住的家伙怂恿他掉头，没人能够长时间忍受这种压力——无垠的大海上，附近唯一的船里还装了整整一船想杀自己的人。 这是极大的精神折磨，很多商船就是受不了这个才向海盗们投降的。 “操帆的水手今晚可以领到双份的淡水！”然后黑棘就又回到了自己的船长室。 但愿能够在抵达无风线之前追上他们，不然自己就得用导航水晶里宝贵的神力把船吹回去。 黑棘此次出击也很匆忙，他们的船上并没有装满淡水和食物。 然而当天晚上，值班的水手长就闯进船长室吵醒了黑棘。 “有风暴！” 黑棘赶忙摸起枕头旁边的手枪和短剑，跟着水手长来到后甲板的高台上眺望。 在他们的正前方，一片巨大的乌云如同巨兽匍匐在海面上，喘息着闷湿咸腥的海风；闪电就像它狰狞的血管，雷鸣便是它的狂吠。 这片风暴就像那天笼罩在海龟港上的一样不正常。 黑棘用导航水晶召唤过很多次风暴，也在水晶海上遇到过很多次自然形成的风暴；他熟知这两者的区别。 海神发怒绝不会没有预兆，只有用魔法召唤出来的东西才会这么怪异。 “全员战备！我们要冲浪啦！” 第138章 风暴环礁 黑棘擦亮了船长室里的导航水晶，让它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很快，蓝光便布满船体，它在风暴中庇护着黑棘和他的船安然无恙。 乘着韦恩唤出的疾风，劫掠者号在风浪中飞速前进。 而狂躁跳跃的海浪里，韦恩和他的海象号就没这么幸运了。 黑魔法制造的风暴肆无忌惮地在海面上吹拂，将渺小的海象颠得上下翻飞。 她的主帆撕裂，桅杆被折断，船身四处渗出涌入的海水。 “再加把劲儿小子们！” 在劫掠者号平稳的后甲板上，黑棘大声疾呼。 然而此时海象号却开始掉头。 没有水晶的庇护，看起来韦恩反而先要在风暴中撑不住了，海象号上的水手似乎也决定在此时放手一搏——他们打算强行跳帮，抢下在风暴中稳如陆地的劫掠者号。 这可真是自作自受！黑棘心里如此嘲讽着他的老对手。 不过即便黑棘知道，海象号上的船员不是他们的对手，黑棘也不愿意和他们打肉搏战。 毕竟劫掠者号是黑棘的座舰，船上的水手也都是他的亲信。 他犯不着让他们把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去面对一群穷途末路的疯子。 “重炮上实心弹，轻炮和迫击炮全上葡萄弹！” 黑棘如此对他的炮手长下达命令，然后从舵手手里抢过轮舵。 “把舵给我！” 在黑棘的操控下，劫掠者灵巧地避开那头垂死挣扎的海象的冲撞。 并在两船交错的瞬间，劫掠者右舷炮口的火光拨开翻涌的浪花，恐怖的齐射火力将上千磅的炮弹嵌入那头海象体内。 一时间，海象号上铁弹乱窜、木屑横飞，整个船舱里到处都是散落的断肢和痛哭哀嚎的水手。 而海象号的侧舷更是被炮弹撕开一大片裂口，就像一头受伤海兽——皮肉被捕鲸船上的剃刀刮开，露出惨白的肋骨... 作为水晶海上最大的战船之一，除了“国王之锤”和“女神宝钻”，水晶海上的任何一艘船敢把自己侧舷露给“劫掠者”，都与自杀无异。 韦恩的水手们也终于想起来，他们刚才的决定是有多么愚蠢和疯狂！ 比起夺下斗志正盛的“劫掠者”，撑过这片足以搅碎一切的风暴或许还更容易些；起码后者他们还能祈祷海神开恩。 那头可怜的海象号再次挂起主帆，一头扎进风暴深处... 几天后，黑棘再一次追上了韦恩和他的船——死亡的海象已经搁浅在了一片礁石之中。 好机会，黑棘心想。 此时正是他驾驶劫掠者过去一举歼灭韦恩的好时机！ 如果韦恩没有船，那他手里拿着个破贝壳又有什么用！ “不要怕这点毛毛雨，咱们今天猎海象去啦！”黑棘牢牢地抓着栏杆，站在后甲板上喊道。 他的水手们用欢呼回应了船长。 被蓝光包裹的劫掠者距离海象越来越近。 韦恩的船附近没有水手守卫，船体侧卧在礁石上，任凭狂风引发的海潮拍打在她身上，成了头在岸上腐烂的海象。 黑棘能够看到风暴吹起来的海浪拍碎她的船舷，她那引以为傲的铜皮船壳也出现了凹陷。 韦恩的海螺召唤出了风暴，却没想到先让他自己遭了殃。 在如此凶险的风暴里，船只搁浅在一片孤零零的礁石上，韦恩已经完了！ 黑棘的水手长请求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愿意带领陆战队员和水手抢滩登陆，在舰炮的掩护下乘着长艇渡过这怒海狂涛，将韦恩的人头砍下并带回来。 谁杀掉韦恩，我就把女儿和一半的财宝都给他！ 这是黑棘三年前说过的话，今天当然依旧作数。 黑棘的姑娘实在算不上好看，毕竟黑棘的样子摆在那里；但黑棘的财宝，可是非常令人垂涎。 “上吧，小伙子们，艾茉莉正躺在我的金币上等着你们！” 黑棘仿佛已经看到韦恩那颗吐着舌头的大头摆到了自己面前，还有他的财富、他的舰队、他在水晶海上所拥有的权力。 在导航水晶的庇护下，掠夺者号可以无视风浪逼近韦恩所在的礁石。 黑棘选择在这里将五艘长艇全部放下，让水手们划过这段浅滩就可以直接与敌人交火。 胜利的滋味真是美妙，从今往后，半个水晶海都将是属于黑棘的鱼塘。 黑棘抚摸着护栏顶上的圆头，就像一位国王在把玩自己的权杖。 这场战斗令黑棘心潮澎湃，礁石上的韦恩还幻想着垂死挣扎一下。 不得不说，这种看着老对头在自己手中使光最后的本事，依然难逃落败的命运——感觉简直不要太令人陶醉！ 韦恩的身旁聚集着他最忠心的海象号水手，还有几十条鱼人战士。 但这点兵力不足挡住黑棘的陆战队员：两百名手持短戟、钉头锤和盾牌的战士。 更不用说黑棘还在用舰炮朝礁石上轰炸，四十二门重型火炮一齐喷吐着火舌，在狭窄的礁石上砸出阵阵染血的雾团。 混着飞沫、血块和铁砂，落在韦恩和他的走狗头上。 不等黑棘的长艇靠岸，韦恩就已经失去了半数的兵力，只剩下那几个大螃蟹还守在他身旁替他遮挡飞溅的碎石和铁砂。 卡基诺斯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后来它失去了一只蟹钳，然后就被韦恩当作废物丢在了一座荒岛上。 在那座岛上，奄奄一息的卡基诺斯恰好被黑棘发现。 再后来，那里就变成了海龟港，而黑棘帮卡基诺斯找矮人安上新的铁钳子后，它也就成了黑棘的手下。 “给我瞄准那几只螃蟹打！” 黑棘知道卡基诺斯的厉害，一般的火枪和刀剑很难伤得了这些巨型甲壳动物，它们的壳和石头一样坚硬。 只有用火炮才能让它们彻底消停下来[1]。 然而就在劫掠者号上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那片礁石上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有另一群鱼人正在高速朝这里靠近。 它们骑着锤头鲨和海豚，躲藏在翻滚跳跃的浪花之下；游动的声音也被风声、雨声和海盗们自己的炮声、叫声淹没。 直到六个鱼人骑士登上甲板，黑棘才第一个看到自己的船被这群突如其来的敌人袭击。 黑棘的心情，瞬间从高潮跌到谷底。 “杀了它们！”黑棘抽出短剑，奋力砍向冲在最前面的鱼人。 在短剑和鱼叉的交错中，黑棘被那个鱼人逼得步步后退。 鱼叉一挑一戳，黑棘只能用短剑勉强抵挡，虽然怀里揣着手枪，可里头的火药却早就被雨水和风浪打湿。 在后退的时候，黑棘还险些在潮湿的台阶上滑倒。 鱼人趁势用手中的鱼叉向下猛刺，锋利的螺壳尖端几乎贴着黑棘的肚子划过他的身体。 多亏了黑棘那身夸张的外套袍子，让鱼人没法精准的把鱼叉戳在他身上，然后重重地扎进了脚下的甲板。 黑棘立刻丢下那身被鱼人钉在楼梯上的袍子，转头就朝后甲板跑去。 趁着鱼人还在拔鱼叉的机会，反应过来的水手才从身后将它干掉。 白色的海浪下，更多的鱼人骑手还在朝海盗船靠近。 “掉头！” 黑棘为下达这个命令付出了极大的决心，当鱼人登上这艘船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韦恩的圈套。 韦恩的船搁浅了是不假，但如果能够俘虏劫掠者号，他还留着那头海象做什么？ 他知道黑棘会为了杀他而派出全部的陆战力量登陆作战，留下守备空虚的母船在后方火力支援。 此时只需要派遣鱼人从水下登船，他便有机会夺下这艘水晶海上每一个海盗都畏惧的巨舰。 还有几头鲸鱼用它们的脊背和口腔，携带着近百名鱼人战士从环礁的另一侧登陆，这些鱼人会与韦恩的残部汇合，共同对抗黑棘留在上头的陆战队员。 他们已经没救了。 抛弃同船的伙伴在海盗们眼里是最懦弱的表现；随意丢下水手的船长，往往很快就会因他的胆怯而引发众怒，随即被整船的水手放逐。 海盗船之所以比商船更吸引水手，除了更多的金子外，最重要的是他们在商人和官僚的压迫中，还渴望着自由和平等。 因为在海盗船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哪怕再卑微低贱的水手也能够均分金子，也有人愿意听他们说话，把他们当同伴而非消耗品看待。 海盗冒险绝非只为黄金，他们亦是不愿屈服的反抗者。 如果他们能活着逃出去，黑棘知道自己的声誉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但前提是，他们还能活着逃出去的话。 黑棘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加留意，也在疑惑为什么韦恩能想出如此长远的谋划。 在他的印象中，韦恩不过是一介莽夫，这种招数实属不像他的作风。 “再加把劲，他们快追上来了！”了望员趴在桅杆顶上用力高呼，因为他看到了水下更多的鲸鱼。 黑棘闻讯，立刻跑回船长室，能不能跑出去就看这一次导航水晶有没有用了！ 他打开项链里锁着的龙鳞，将那片小小的钥匙贴在水晶上，用神之力驱散笼罩的乌云和雷雨，只留下朝东的狂风将船帆吹到鼓胀。 ...... 韦恩在环礁上砍下最后一个陆战队员的脑袋后，也看到了远处从乌云缝隙里透射下来的阳光。 不过黑棘跑不了多远，因为这一切都在蓝色风暴的掌握之中。 那个鱿鱼状的怪物自称为“蓝色风暴”。 如今它是韦恩的军师，并将刚才的一切称作对它们新主人——也就是韦恩的献礼。 追击黑棘的鲸鱼速度很快。 而为了逃脱追捕，黑棘必须大量消耗导航水晶里的神力。 蓝色风暴说，那颗水晶里残余的力量已经不多了。 它们在抵达遗迹之前就能追上黑棘，然后将他和他的水手们一起作为召唤恶魔的祭品。 被召唤出来的恶魔将是韦恩陛下的新宠物，也将是韦恩征服世界的起点。 没错，蓝色风暴已经称呼韦恩为陛下，并承诺在修复遗迹后让他正式加冕为海潮一族的皇帝。 古老而又高贵的称呼，韦恩听着相当受用。 只不过他那不太发达的大脑却忘了考虑自己是不是真得有实力接受这份大礼。 ...... 眼见着黑棘已经带领着船队追出去好几天了，灰棘还没有收到来自哥哥的任何消息。 即便是灰棘不怎么喜欢这个什么都比自己强一点的老哥，他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留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多亏了黑棘走的时候没带上灰棘的黑鸦号，这让他还不至于要游着泳去找哥哥。 此外，维克多也打算和他一起登船去找黑棘。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在黑棘走后，维克多和奥利因为想逃走而被灰棘锁在房间里。 门窗都被海盗牢牢钉死，就连替他们送饭丢垃圾的时候都不会被打开，而是直接从房顶上开个天窗用绳子放下来。 除了他们三口外，灰棘还把苹果也一起关了进来，让她在房间里盯着他们，不要有什么想不开的动作。 维克多和奥利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坐在房间里哪也去不了。 不过苹果只能阻止他们行动，却无法阻止他们交流和思考。 既然父亲想要的是这个孩子的继承权，那么何不再往前考虑一下，父亲要他的继承权又是为了什么。 奥利觉得是这位新任的暮光守护依然想走他前任的老路，即使他知道自己是如何坐上这个位置的，但前人的教训依旧难改心中的欲望。 可苹果一口咬定，克莱蒙大人绝非那样的野心家，他这么做是为了彻底消弭两个种族之间的嫌隙，甚至要搭建一道更加稳固的桥梁将整个已知世界连接起来，让战争变得难以发生。 并且这一策略已经初见成效。 在罪恶王庭的几个月里，克莱蒙带她去了很多地方，跟她讲了过去的事情，也向她解释了当年选择。 其实后来苹果已经放弃了对克莱蒙的怨恨，特别是当她杀了维克多身边的那个老人以后，她就已经后悔自己这种所谓的“复仇”了。 她记得她和辛有多么在乎彼此，就像亲人一样，将对方视为自己内心世界的一部分。 当她看到克莱蒙在水晶湖边为辛和其他佣兵团成员建立的一座小墓碑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尽管那块石碑很普通，因为那只是克莱蒙自己修的，他只能以个人的身份纪念过去的同伴——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从来不曾与任何人类佣兵团有过交集。 但他依然记得过去的一切，依然记得当初说过的想把饥饿和寒冷从世间驱散的誓言。 虽然那时候他们只把这当成个在挨饿受冻之后的小小玩笑。 可今天暮光森林里的暮光精灵，真得已经做到了户户有余粮，家家有棉服。 随便一座小镇，都能够在其中看到堪比洛扎贡城的生机和活力。 他们的日子在越来越好，这是世上除了月牙湾以外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希望，但月牙湾的希望却只是一朵带血的花，她的繁荣只会吸走别人的养料。 而暮光森林的繁荣，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象。 所以苹果选择再次回到克莱蒙身边，为他实现当初的愿望，也是为了自己赎罪。 在丛林里当土匪的日子，对她而言是迫不得已的谋生，因为她从小到大只学过如何杀人；可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断了他们的活路，这件事无论如何这都是错的。 苹果很庆幸，她还有机会去弥补。（与此同时，马劳德的头都已经风干成腊肉了，迪纳斯王还是不愿意把它放下来） 另外，苹果这个名字已经不再被提及了，那个丛林里的女匪首在混战中被剁成肉酱。 现在的暮光守护称她为幻影，意为他在水晶海另一端的影子... 不过刚才那些，都是幻影的一面之词，维克多和奥利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 特别是在奥利的眼里。 那位克莱蒙大人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刀尖上跳舞，他想颠覆艾瑞戴尔数千年来的秩序，亦或是摧毁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任何一个野心家都能为自己的野心找到足够多的理由，而一个曾经在森林里打家劫舍的土匪的忠诚则更好收买——你看她还活着，这不就是最大的价码吗？ 维克多虽然很想替父亲开脱，但他记得史书里记载的玛利西亚的故事。 比起解释，或许阻止父亲才是对他更好的做法。 既然父亲要统一艾瑞戴尔的力量，那么这样的力量并非只有继承权才能够获得。 所谓的继承权只不过是一群人共同编织起来的一份规矩，看起来条条框框神圣高贵，但其实只要那群人说不是，所谓的权利不过就是一张废纸。 如果维克多能够给父亲真正的力量呢？ 他的意思是，佣兵们不是说艾莉娜之泪并没有被完全摧毁吗，如果他能够把那水晶带回去的话... 父亲还会在乎一个孩子的继承权吗？ 想想看，暮光守护找到并修复了艾莉娜之泪，这将让多少精灵愿意将他视为英雄并追随在他身后。 随着战争年代的远去，许多精灵又开始怀念他们拥有祖先圣物时那份古老的荣光。这个世界上曾经诞生过多位神明，却只有精灵一族留下了这独一份的神力宝物。 这种由特殊引发的自豪感和优越感，过去令相当多的精灵沉醉其中。 虽然他们不会发出太多声音，但别忘了，那滴眼泪，本身就蕴含着极其巨大的力量... “你在想什么！”奥利狠狠掐住维克多的手腕，尽可能地咬着牙让自己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提醒他这不是他们商量的目的。 维克多瞥了一眼门口，确定幻影的注意还没从阿斯拉身上移开。 “我说要找水晶，但没说要给他啊。” 维克多知道父亲在得知真相后一定会暴跳如雷，但他不在乎。就像父亲只是拿他们这三个孩子当作棋子一样，他也不再对这位父亲有多么敬重了。 “你是说，打着找水晶的名义，换回孩子的安全。在确定母子平安后，你再把水晶毁掉？”奥利立刻抱住维克多，贴在他耳旁悄声低语。 “别歪头，她在朝这看！” 维克多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个不轻，听到奥利的提醒后又惊了一身的汗，这样偷偷摸摸做事实在不是他擅长的。 幻影幻影，果然如影随形，就像幽灵一样地监视着他俩。 这个计划的后半部分绝不能被她听到。 “少没正形，憋不住了去找她！”奥利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得维克多天旋地转眼冒金星。 安顿好阿斯拉后觉得不对劲的幻影走过来，听到奥利的声音朝维克多留下了一个鄙夷的眼神，然后就从门口离开了房间。 不过她却没有立刻远离这里，而是又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两人只是想支开她亲热一下，才打消了疑虑悄无声息地走开。 这个计划的前半部分，虽然必须通过幻影传递出去，但他俩刚交头接耳完就去找她说这个，幻影就能这么轻易地信了这不是个陷阱的话，那她怕不是真成了个傻子。 所以维克多一直憋到听说灰棘要出海找他哥哥，才找到幻影告诉她，自己愿意用艾莉娜之泪换孩子的想法。 幻影没有为难他，因为幻影也无法直接联系克莱蒙大人，而且也没有渡鸦能够连续飞行那么远。 只有黑棘船上的导航水晶可以跨越水晶海直接联系克莱蒙大人，所以想要找父亲，维克多就得先和灰棘一块先找到黑棘。 第139章 沉没遗迹(上) 从海象号搁浅的礁石滩逃走的黑棘，幸亏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了回援的卡基诺斯等人——他们驱散了韦恩的其他走狗后及时赶来相助。 在他们的帮助下，黑棘这才有足够的人手甩掉追击的鲸鱼和鱼人，侥幸捡回一条命。 但就如黑棘之前所预料的，他抛弃同伴的行为已经令水手们感到厌烦，而韦恩唤出的海鲜大军则令他们感到恐惧。 并且最糟糕的是，大部分最忠诚于他的陆战队员都被留在了岸上。 现在，劫掠者号上的水手们已经准备召开决定黑棘命运的全体大会了。 而且从大副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似乎水手们更愿意相信交出黑棘就能获得韦恩的赦免。 毕竟韦恩不仅控制了大海的力量，甚至还能得到海神眷属的支持。 黑棘摸了摸脖子，要是韦恩只想绞死他，那绝对都算是天大的慈悲。 如果真得是这样的结果的话，黑棘宁可自己在船长室里先动手。 不过幸运女神再一次眷顾了黑棘，当然也可能是死神的动作更快一点。就在水手们决定开会的前几个小时，海天线上又出现了韦恩的船队。 严格来讲那些东西应该不能算船，因为韦恩的木头船都已经沉了，他和他的手下还有鱼人战士都乘在藤壶、海龟和贝壳组成的长艇上。 至少有七十艘长艇排成数条阵列，正杀气腾腾地扑向黑棘和他的船队，似乎是打算分分钟把黑棘撕成碎片。 按照海盗们的规矩，在战斗期间水手不得通过全体大会质疑或反对船长，所以他们的出现也算是帮黑棘拖延了点时间。 但在黑棘看来，这倒更像是韦恩更愿意亲自动手来收他的脑袋。 ...... 黑棘和他的船在前面跑，韦恩和他的长艇在后面追，一直追赶到了一片连黑棘都没见过的地方。 即便在水晶海上待了大半辈子，黑棘也不记得这里什么时候有过一座小岛。 莫非是海上幽灵岛的传说？ 可不同于老水手传闻中绿植遍布、怪兽横行的幽灵岛，眼前这座岛上充满了破败的庙宇，坍塌的神像和残缺不全的桥梁与房屋。 它看起来更像一座古城的遗迹，只是没人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而比起行踪飘忽不定，但至少出现在一个地方后就不会自己漂移的幽灵岛，这座岛则像是有生命的巨兽。 无论黑棘操控着轮舵怎么躲避，它都始终阻挡在他们的面前，非要逼着他们上岸。黑棘使出了他在大海上学到的一切操船技艺，但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 上岸后，黑棘立刻就放出船上所有的信鸦，让它们把求援信送到灰棘手里。 此时他最信任的人便只有灰棘了。 至于那些依旧飘荡在水晶海上的船长，当他们在得知黑棘已经被困在这里之后，黑棘就已经无法保证他们的忠诚了——就像海龟港外那些韦恩手下临阵脱逃的船长一样，不要指望海盗对身处险境的盟友还有什么忠诚。 放完信鸦，黑棘就让卡基诺斯带领手下在滩涂上修筑防御阵地。 从韦恩的速度判断，他们应该还有三个半小时的时间可供准备。 黑棘则带着各船上的海图员和观察哨去岛屿的最高点，去观察这座岛的地势为更长远的战斗考虑。 可当他登上一座残破的塔楼之后，才发现这并不只是一座岛屿，而是一片群岛。 不过各个岛屿之间的水道极为狭窄，而且水的深度也很浅，不太像是自然形成的水道，更像是由这片遗迹本身高低不平造成的海水侵入。 继续环顾周围，黑棘实在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能够支持他修筑防御阵地的地方。 这里的街道虽然是错综复杂，但他的手下却不熟悉这里的道路；几处高塔的视野足够开阔，可狭窄的空间使它们无法容纳全部水手。 脚下陡峭的地形更难以让黑棘在其上修建工事。 看来这次是真得没活路喽。 一想到自己绝望的未来，黑棘便下令干脆把战舰上的火炮全都搬下来。 就算是战败后全都沉到水里，也绝对不能给韦恩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战利品。 至于劫掠者号，黑棘是真舍不得这艘漂亮的大船。 以这样吨位的战舰而言，十五年的船龄几乎还跟新的一样，比起国王之锤和女神宝钻那超过五十年的船龄，她年轻得就像个刚出嫁的小姑娘。 这样凿沉她，实在有些太过可惜。 “不沉了她，难道你想看别人开着她去你家吗？”黑棘看着被安排去炸船的水手有些不忍心，便立刻破口大骂。 黑棘宁愿用自己的命根子去换这艘船能够安然度过此劫，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有一个好船长，再加一整船健壮又有经验的船员，就连国王之锤和女神宝钻在她面前都得掂量掂量。 黑棘作为劫掠者的主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条船的性能，也知道谁拥有这条船，谁就是水晶海上说话最顶用的海盗王。 对于这样的宝物，自己得不到的话，就必须得毁掉它。 因为时间仓促，四分之三的火炮都被留在船上，伴随着一声巨响全都翻滚着掉进海里。 海盗们只搬下来了顶层甲板上的轻型火炮，尽管只有不到二十门十二磅以下的小炮，但这依旧使得韦恩的登陆异常困难。 反正也是最后一仗了，黑棘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家底，储存在劫掠者船舱里的爆炸炮弹，统统被搬出来随便用。 这种炮弹前端有一个螺栓，发射后会因空气相对于弹体的运动而高速旋转，只要转到了固定的位置，就会立刻爆炸放出大量的破片杀伤敌人。 并且炮手在发射之前还能够调节螺栓的圈数，以对付不同距离上的敌人：离得远的往后转几圈，离得近的往前转几圈。 不过这东西只有矮人的军工厂能造，而且那帮黑心的矮人军火贩卖得也实在太贵，哪怕有暮光森林在暗中的资金支持，黑棘也只有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用... 韦恩的第一波攻击还没踏上陆地便被击溃，可蓝色风暴为韦恩带来的却并不只如此。 更多鱼人战士从岛屿的四面八方出现，在它们前面还有数十个螃蟹人和海螺人。 这些巨大的甲壳动物和软体动物抵挡了大部分火炮的破片，让黑棘的小型火炮一下子全成了摆设[1]。 韦恩见到这些东西，便叱问蓝色风暴为何不早些叫它们出来，如果在海龟港便有它们助阵，自己又何须丢掉海象号，到现在还连劫掠者号都没戏了。 蓝色风暴拖着它沙哑的声音回答，那时候它们还需要完成最后一次蜕壳。 韦恩觉得这像是在道歉，便要求它想办法为自己重新修好劫掠者。 可蓝色风暴只顾指挥鱼人战士们登陆攻击，似乎并不太在意主人的要求。 ...... 当了这么多年的船长，黑棘的肚子上早就堆出好几圈的肥肉，这副身体虚弱得现在连它自己都瞧不上。 才打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黑棘就已经累到快要虚脱了，可眼前的鱼人战士依旧没见少了多少。 黑棘举起短剑的高度越来越低，格挡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拖着逐渐沉重的脚步，在同鱼叉的一来一往中露出更多的破绽。 终于，当黑棘退无可退的时候，那柄锋利的鱼叉利索地捅进了他的肚子。 噗嗤一声，白绿相间的螺壳鱼叉穿透了他的衣服，撕开了布片下面肥嫩的肚皮，紧接着几滴红色的血珠从伤口渗出。 黑棘本能地想要抱住鱼叉的长杆，阻止鱼人在此时拔出那玩意儿立刻要了他的命。 但鱼人眼见自己拖不动黑棘的身子，就干脆丢下鱼叉换上匕首，再次向黑棘捅来。 受伤的黑棘已经没有力气起身反抗了，他只能半跪在地上苦苦支撑，看见那把飞来的匕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一挡，紧接着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中指和无名指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翻到了手背后头，那把歪七扭八的匕首卡在掌骨的缝隙里动弹不得。 而握着刀柄的鱼人，又举起了它的另一条鳍状手，准备借着全身的重量将刀刃压到黑棘的身上。 黑棘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拨开左手让匕首的尖刃避开脖子扎进左肩，然后借着它压下来的冲劲一个侧身，让它顺着扑下来的惯性跌倒在自己身旁。 然后强忍着剧痛将匕首拔出，果断地压进鱼人的眼眶里，一瞬间红色的血，白色的鳞和粉色的浆糊喷得黑棘满身都是。 黑棘的身子也立刻瘫软下来，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就连呼喊疼痛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只能仰面朝天大口大口地喘息。 多亏了这个时候卡基诺斯注意到他，才将他肚子上的鱼叉杆剪断，然后把黑棘扛到肩上撤出战场。 黑棘一倒下，滩涂上的防御阵地也很快崩溃，落荒而逃的海盗们退回遗迹的街区里各自为战。 大副、炮手长都已经阵亡，水手长死在了风暴环礁，如今黑棘又重伤几近昏迷，而卡基诺斯说话他们还听不懂。 即便各个水手组长想要扛起大梁统一指挥，但这样的小头目却远不止一个，他们平时连安排个值班表都会互相埋怨，更何况是现在关乎生死的时候。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对的，所以他们无法接受别的笨蛋对他们指手画脚。 退入街道后，鱼人也比海盗更熟悉这里的地形。虽然它们和海盗一样，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片废墟，但不知为，就好像有前世的记忆引导着它们这条路通往哪里，那座房子有几扇门一样。 它们总能找到每个据点的薄弱环节，然后从其中一拥而上，将龟缩其中的海盗杀得一个不剩。 没有投降，没有赦免，没有怜悯，它们似乎就是要杀光这里的每一个海盗。 直到夜幕降临，这些鱼人无法忍受陆地上黑夜的寒冷，不得不缩回温暖的海水里过夜，遗迹里只留下韦恩的手下还在搜索他们。 打不过鱼人，还打不过韦恩吗？ 白天被鱼人屠杀的海盗，晚上就出来拿韦恩的手下泄愤。 当第二天蓝色风暴再次领着鱼人上岸时，发现在它们的登陆地挂满了欢迎的“彩带”和“花灯”。 那都是韦恩的手下，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的一部分。 这令韦恩大为恼火，但没等他骂出来，立刻就察觉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海潮一族的皇帝，现在好像变成光杆司令了。除了他身边最后的那几个老水手外，韦恩已经没有任何手下了。 没有舰队，没有水手的海盗王，连个屁都是不是。 而鱿鱼怪向他许诺的军队、船只和皇位，却似乎到现在都还没看到一样。 鱼人战士只听命于蓝色风暴。 而海龟长艇和运输鲸鱼这样更加离奇的魔法生物，同样也只有蓝色风暴和它手下的海螺法师才能驱动它们。 只有皇位倒是确实给他了——蓝色风暴用一顶黄金打造的海草环为他加冕，说那就是海潮一族的皇冠。 可皇冠有个屁用？ 韦恩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便决定今晚找机会带上被围困的黑棘一起逃出去——现在应该放下人类之间的分歧，先从这些复活的鱼人怪物手里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韦恩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但对权力的欲望令他忽略了那些潜在的危险。 与此同时，蓝色风暴也注意到韦恩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并且还发现这位“皇帝”似乎准备加入自己帝国的对立面。 所以它贴心地没有让他等那么久，以免让这位曾经的“主人”过多地经历担忧和不耐烦。 蓝色风暴用嘴上的鱿鱼须朝螃蟹们打了个招呼，那些大钳子就提前送韦恩归了西。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白天是鱼人的猎杀时刻，晚上就是海盗们寻找新的藏身处的时间。 经过数天的躲藏与猎杀，整座岛上，只有三座高塔里还残余着二十来个海盗。 因为这几座废弃的高塔足够高，而且其中遍布陡峭的楼梯和损毁的断崖，鱼人战士无法在一天之内攻破它们，螃蟹人拆掉塔楼也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不是所有的螃蟹人都跟卡基诺斯一样肩膀上扛着大炮，全部拆掉这些塔对只有钳子的螃蟹而言也是很累人的工作。 虽然海盗们暂时获得了安全，但黑棘的伤势却越来越糟。 左手的伤口已经腐烂生蛆，卡基诺斯直接用钳子剪了它，又用火药烧熟了伤口以免进一步感染。 不过黑棘肚子上的伤口就让人无能为力了，那里散发的恶臭比发酵的海雀还要糟糕！ 其他的水手已经想要抛弃黑棘，反正他这样也没法战斗，活着只是拖累——就像黑棘在风暴环礁时那样。 可卡基诺斯依旧守在他身边，警告那些水手不要再这个时候想别的。 不过仅仅有卡基诺斯的忠诚并不足以改变他们目前的处境，忠实的螃蟹人能够保护他免于被自己的手下害死或当作礼物交出去。 然而外头数以百计的鱼人，则完全不是卡基诺斯一个人能应付得来的。 黑棘不知道灰棘有没有收到信，更不确定那个弟弟是不是真得有勇气会回来救他哥哥。 还是说，灰棘会因为过去几乎每周都要挨得的揍和斥责而恨他，觉得把他留在这里死掉能够多少弥补一些自己受到的伤痛。 当然，黑棘这样去想，完全只是一个因为伤痛而被折磨到濒临死亡的人的无端臆想。 灰棘驾着他的船已经来到了遗迹的附近，但因为遗迹本身一直在移动，所以灰棘抵达的是那天黑棘放出信鸦的位置，而非此时黑棘被困的地方。 虽说距离已经不远了，可要在茫茫大海上漫无目的地找到一座小岛，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 临近黄昏，今天鱼人们的进攻终于就要结束了，但蓝色风暴也因此更加疯狂。 因为有两座塔楼，在昨天就已经被蓝色风暴用狂风和螃蟹施工队摧毁了，只剩下黑棘和卡基诺斯在的这座孤塔，依旧不肯屈服地杵在那里碍眼。 然而利维坦大人的复活，却还缺最后几个灵魂献祭。 献祭灵魂必须得是活物，鱼人战士们都是被魔法复活的生物，它们的灵魂无法被利维坦大人汲取并转化为打破封印的力量。 虽然蓝色风暴也不确定打开这个“灵魂补给包”能不能填满利维坦大人的池子，但眼下就剩这最后一个包了。 蓝色风暴当然着急赶紧打开为大人送上去，不然那些灵魂之力就像池塘里的水，很快就会干涸枯竭。 而此时灰棘的到来，正好又给了蓝色风暴新的希望。 第140章 沉没遗迹(下) 灰棘从海上，看到了废墟里搁浅的劫掠者号：破烂的船壳、折断的桅杆和散落一地的大炮，再加上海滩上横七竖八得人类尸体。 “不！！！！！！”灰棘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一把挣开维克多的阻拦，抄起弯刀就要冲上去和那些鱼人拼个你死我活。 灰棘身后的海盗也跟着他一同冲了上去，与岸上的鱼人厮杀在一起。 蓝色风暴还正愁要为利维坦大人献祭的灵魂不够，灰棘这就立刻给他送来了这么多鲜活的水手。 如果不是利维坦大人从不挑食，蓝色风暴都觉得自己应该为了感谢这个家伙而留他一命。 但现在蓝色风暴已经能够感受到利维坦大人苏醒的信号，水晶海上最伟大、最古老的神此时就要重新降临啦！ 为了复活利维坦大人，大海真正的主人，蓝色风暴不会遗漏任何一个他可以搜集的灵魂。 乌云遮盖住小岛，阳光从视野里消失；海面上翻滚的波涛，那是水晶海在恐惧地颤抖。 蓝色风暴高举起手中的法杖，点亮散落在遗迹各处的红宝石，它要在这里用附魔的红宝石为利维坦大人绘制出一幅图腾，那也是帮助大人打破封印的关键。 一颗又一颗的红宝石亮起，就好像墓穴里突然燃起的鬼火。 “快离开这！”维克多想要阻止灰棘继续深入遗迹，但他拦不住灰棘对哥哥的担忧。 遗迹另一端的高塔里，正当被困其中的海盗为鱼人战士们退去而高兴时，一个水手的口袋里也闪烁着明灭不定的红光。 他在逃跑的路上看见一颗漂亮的红石头，于是就随手捡了起来。 万一自己能活着出去呢，这么大颗的红宝石应该能买得起一座城堡吧。 可他没想到，这竟是海潮图腾里的最后一块拼图。 当蓝色风暴的触手感受到图腾里缺失的一角后，它那堆恶心的鱿鱼须就像火焰一样在脸旁抽搐。 少杀几个活人它不在乎，但敢动海潮一族宝物的人类它很在乎！ 蓝色风暴浑身都在颤抖，它所有的触手都僵硬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就是刚才它们放过的那座孤塔，图腾的最后一颗宝石被那些该死的人类偷偷带了进去。 人类竟然妄想用这种手段阻止利维坦大人的复活，蓝色风暴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海潮一族的怒火。 这些人类、精灵、矮人，这些自诩高贵的东西用他们肮脏的船只和城市污染大海太久了。 他们还随意残杀海洋中的生灵，利维坦大人会告诉他们，人类、精灵和矮人都不是大海的主人，他们拥有陆地，大海只属于海潮！ 等利维坦大人彻底苏醒，等祂的力量完全恢复，海潮一族必将重新征服所有的江河湖海，让海洋中的生物不必再卑微躲藏。 它们还要让那群癞蛤蟆付出代价，不要以为躲进雪山的天池里就能逃脱制裁，利维坦大人不会原谅任何背叛者！ ...... 因为红宝石的缺失，蓝色风暴只好停下召唤的仪式。 尽管中断仪式是种对神明的亵渎，可用不完整的祭坛召唤利维坦大人会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蓝色风暴此时只能希望中断的时间越短越好。 听到蓝色风暴的召唤后，刚才还满脸杀气的鱼人战士纷纷掉头，放下同灰棘等人的厮杀立刻朝那座高塔跑去，仿佛那里头有什么远比他们重要得多的东西。 灰棘摸不着头脑，便只能跟在鱼人们后面。 他热切地希望那是哥哥黑棘，一定是黑棘在那边的抵抗吸引了它们，所以这些鱼人才会不管不顾地跑回去。 灰棘这么想着，心里的希望一下子又点燃了起来。 以后他再也不会小瞧我了，因为这次是我救了他！ 可这种骄傲却转瞬即逝。 因为灰棘发现，就算哥哥失去了他的船，失去了大部分的水手，也能够在这座海岛上被鱼人视为比他更大的威胁。 他是来救哥哥的，结果鱼人好像对他带来的这支生力军还不如哥哥的残部更感兴趣。 “那些红石头是什么？” 追击的路上，维克多也看到遗迹里散落的红宝石，它们发得光很不正常，一看便是有魔法灌注其中。 “谁他妈在乎那些破石头，杀光了这些鱼，整个岛都是咱的！”人类对魔法的感知程度更低，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到它们格外得亮，并不能察觉到其中涌动的魔力。 不过维克多还是用长剑劈断了一根嵌着红宝石的柱子，也把一块闪光的红石头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 黑棘所在的高塔，再一次被鱼人战士们包围。 不过这一次鱼人战士的进攻比过往任何时候都凶狠，它们在统帅的命令下不惜一切代价地向高塔发动进攻。 往常在鱼人战士攻入塔楼的时候，底下的螃蟹人和海螺法师是不会冲撞楼体结构的。 然而这次不一样，它们似乎完全不在乎进入塔楼的同伴的死活，攻克这座孤塔比任何任务都更加重要。 卡基诺斯看到了水手口袋里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红宝石。 即便它不清楚这玩意儿真正的作用，但来自海潮一族的本能，让它相信此番鱼人的疯狂进攻一定就是为了这个小东西。 只要把它交出去，鱼人便会离开，他们就有机会在晚上的时候逃走。 可它说的话水手却听不明白，看着它撑直了的双眼，还有咔咔作响的钳子，水手们以为这只螃蟹想要临阵倒戈。 一个水手最先朝螃蟹的眼睛开枪。 卡基诺斯浑身上下覆盖着坚硬地甲壳，曾经破损的地方还被黑棘用铁皮加固，就是偏偏只有那一双棒状的眼睛裸露在外是它唯一的弱点。 铅弹穿过它多汁的眼睛，瞬间就让那东西软蔫了下来，灰白色的胶状液体顺着蟹壳流下来，原本的眼睛只剩下了一点萎缩的薄皮。 这一枪彻底激怒了卡基诺斯，它再也没有耐心同水手解释什么，而是直接亮出钳子抢过那人口袋里的红宝石，连带着还有他的一条大腿也被一起剪下。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的功夫，卡基诺斯就从高塔的窗户里将那玩意儿丢了出去。 那东西在鱼人眼里比他们重要多了，鱼人去捡它的时候就是突围的机会。 被剪断大腿的水手抱着断腿嚎得撕心裂肺，其他水手或还在和鱼人战斗无暇他顾，或被卡基诺斯突如其来的举动震得不知所措。 卡基诺斯没时间关心他们，只是趁乱背起黑棘，从高塔另一侧的窗户跳了下去... 鱼人的注意都被红宝石吸引，而灰棘则看到了跳下来的卡基诺斯，还有它肩上扛得一个人形。 那个人形一定是哥哥黑棘！ 这伙海盗二话不说也立刻跟着灰棘，朝卡基诺斯跳下的地方跑去。 一行人在路上遇到许多横冲直撞的鱼人，原本以为一场恶战注定不可避免，但鱼人却只把他们当成空气。 找到红宝石就能唤醒伟大的利维坦才是鱼人复活的目的，它们又岂会本末倒置呢。 没有鱼人的阻碍，灰棘找到他的老哥和螃蟹兄弟还是很容易的。 但当他真得看到自己那满腹流脓，失去左手，高烧到已经不省人事的老哥的时候。 刚刚想好的该如何炫耀自己英勇的话，却全都咽了回去。 “他还能活下去吗？” 灰棘愣了半天，才对卡基诺斯憋出这么一句话。 虽然卡基诺斯点头，不过以维克多的经验判断，黑棘恐怕是到头了。 他当然不会这样对灰棘说，否则灰棘肯定能让他走在黑棘前头。 “赶快上船回到海龟港吧，岸上才有医生。”维克多拍了拍灰棘的肩膀。 既然黑棘重伤难愈，而且他的船队还几乎全毁，眼下的水晶海上又冒出这么一伙怪物。 恐怕父亲托付给黑棘的任务，也就只能落空了。 这样的话，那水晶海上的事还和他有什么关系，所以现在尽快安全回去才是维克多眼中的第一要务。 维克多现在有个深爱他的漂亮老婆，不久之后还会有一个甚至更多活泼可爱的孩子。 他在洛扎贡商会的银行里还存着一笔钱，等靠了岸之后，去他的世界旅行，在利尼维亚城外买座带着良田和树林的庄园，老老实实地活着才是正事！ 比起什么艾莉娜之泪，又或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维克多更愿意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生活。 不少水手跟在后面一同附和，在见到黑棘的船只被毁、本人已奄奄一息之后，这些水手也认定了黑棘已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与其这样，不如赶紧离开这片危险的土地，大不了跟着灰棘另立门户，或是干脆离开这一行。 水晶海上多了这群怪物，往后海商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没有海商那自然也就没有海盗。 灰棘点头同意了众人的建议，想给哥哥找好医生他们必须靠岸，一大片盐水池子里是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医生的。 灰棘把哥哥放到卡基诺斯的肩上，又晃了晃他的右手，祈祷着黑棘一定要挺过去，他还没能让哥哥知道这次是自己救了他。 ......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能够从鱼人的地盘上溜出去的时候，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又有些出乎意料了。 事实上，也出乎了鱼人们自己的预料。 蓝色风暴根本没空管那几个活人想怎么样，他们爱跑就跑，跑得了算他们走运，跑不了就是多给利维坦大人贡献的祭品而已。 可他不明白，自己才刚刚把孤塔里最后那块水晶放回去，利维坦大人就迫不及待地强行突破封印从海面浮了出来。 那是头极其巨大的章鱼，直径比一座农舍还大的触手从遗迹的各个方向跃出水面，缠绕在露出地表的任何东西上，就好像祂要将整座岛屿拖到海底一样。 但这不过是利维坦需要借助腕足的力量才能让自己浮起来而已。 正如蓝色风暴所知道的，利维坦强行突破封印的结果，就是祂的肉身尚未完全重塑，许多还没有凝结的血肉就像浓汤一样从体表流下。 浮出海表的头颅上生了三双眼睛，但最后的那双眼最小，还因为皮肤的融化而歪斜变形。下巴上的鳍状凸起残缺不全，许多地方更是只留下了白森森的骨头。 利维坦大人此刻就像是一根融化的蜡烛，肉眼可见的虚弱和痛苦。 但即使顶着如此残破不堪的躯体，依旧让利维坦不得不选择强行复活的原因，其实是由于祂在深海中的灵魂感受到了艾莉娜的力量。 即使那只是一缕细若游丝的气息，即使那份恐惧已经远隔了数千年之久，那场同精灵女神在水晶海上的恶战仍令祂记忆犹新，连同那被女神封印的痛楚。 利维坦再也等不了片刻，祂现在就要毁掉那份力量！ 在祂悠远凄凉的嚎叫声中，错愕的鱼人们纷纷下跪，迎接他们伟大的神明重生。 六根参天巨柱在小岛遗迹的周边摆动，单单是晃起来的水花就像狂风吹出来的巨浪。 每落下一根触手，就有一大片陆地被砸入水下... 这东西要毁了这座岛！ 在维克多等人的视角里他们只能看到这个，没人能知道几千年前精灵女神和这头大章鱼之间有过什么恩怨，也不知道这大块头为啥突然发疯。 他们丢下任何累赘的东西拼命地朝岸边奔跑，此生从未有过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恨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 扛着黑棘的卡基诺斯不出意料地被落在了最后面，螃蟹人走路本来就慢，再加上只有它愿意在跑路的时候继续扛着半死不活的黑棘。 眼见那条从天而降的巨臂已经无处躲避，卡基诺斯使出全身的力气将黑棘抛出去。 然后在巨臂落下的瞬间，和岛屿上的无数砖石一道混着海水化成了泥浆。那摊泥水里，甚至都没有因为它的存在而多半点红色。 在一众海盗里，只有灰棘一个人听到声音跑回去，在乎那个被卡基诺斯从触手下救出来的“死人”。 不带黑棘都不见得还能活着逃出去，再背上这么个累赘，那就不是多生两条腿的问题了——这事儿就得问问老祖宗们怎么没考虑过往身上插俩翅膀了。 卡基诺斯的离去已经是极大的代价了，灰棘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再坚持带上哥哥走。 但他不忍心让哥哥死在这里，于是趁着触手还在回缩的空当，将哥哥拖进旁边一座废弃的屋舍里，好歹也不算是暴尸荒野。 一进门，灰棘就看到里面还瑟缩着一个怀抱三叉戟的海盗，可他却不是黑棘或灰棘带来的手下。 韦恩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你要干什么！”灰棘立刻松开哥哥的领子，抽出短剑指着他喝道。 “水晶，你们的水晶，用它能杀了那东西！”那个海盗也端起三叉戟对准了灰棘。 不过他们现在并不是敌人了。 韦恩曾经在海上找到了精灵女神用过的三叉戟，所以黑魔王才会将神奇海螺给他。为它注入足够多的神力就能够再次封印利维坦，这便是掌控整个海潮一族力量的关键。 这个力量可以是艾莉娜女神的神力，也可以是黑魔王比肩神明的魂力。 黑魔王曾想用这股力量钓着韦恩让他乖乖听话，顺便也威胁着海潮一族在他大业未成前不要造次，新的世界里黑魔王会慷慨地给予海潮一族它们应有的地位和尊重。 但黑魔王之死令这一切都变了样。 韦恩想借这个机会玩儿一票大的。 如果黑魔王和艾莉娜之泪的神力都可以的话，那借鱼人的力量夺走黑棘的水晶，再将水晶中的力量注入三叉戟行不行呢？ 如果办成了，他起码能少奋斗二十年，直接在水晶海上建立起一个新的王国。 韦恩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他可没见过六十岁的海盗，更不知道自己的余生还有没有二十年，所以当然选择梭哈一把。 为了防止鱼人失控，他还特意派人藏起了这根三叉戟，防的就是蓝色风暴突然不听话。 但韦恩没想到自己这手拙劣的把戏蓝色风暴根本不在乎，确切地说是蓝色风暴知道韦恩的背后不再有黑魔王支持后，这个人类的威胁在它眼里只不过是个笑话。 因为韦恩根本无法威胁到它，至少在他拿到黑棘的水晶之前。 不过往好处想，韦恩起码还是实现了他少奋斗二十年的小目标：反正二十年后他也是注定要躺进棺材里的，也约等于算是不亏了吧。（良心算法！） 另一件好事是，韦恩派去保护三叉戟的手下显然比他自己更靠谱。 起码他的手下保住了三叉戟，但他好像没能成功保住自己的脑袋。 灰棘从黑棘的口袋里掏出那颗水晶球，与海盗手中的三叉戟放到一起。 神力就像倾泻的泉水一样，涌入三叉戟干涸的躯体中。 灰棘和那个海盗一同端着三叉戟走到外面，找到了利维坦露出来的头颅。 而那头来自深渊的恶魔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个，祂的触手在急速回缩，周围的空气甚至都被带动得噼啪作响。 一束耀眼的紫光从三叉戟中跃出，在空中划过雷霆般的巨响，正中利维坦露出水面的头颅。 光线将利维坦巨大的脑袋削去半截，涌溅的蓝色血液瞬间铺满了整个海面，祂那几条擎天柱般的触手也立即瘫软了下去，让怪物逐渐沉入海底。 利维坦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成重伤。 然而在岸上目睹了一切的蓝色风暴却疑惑，它的神明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虚弱。 即便祂刚刚重获自由，即便祂的肉身尚未完全重塑，但作为一方古神的利维坦也不应该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重伤。 当蓝色风暴环顾四周，发现它为神明修复的法阵里竟然不知何时又少了一颗宝石！ 蓝色风暴惊慌失措，它缺少宝石的后果——如果利维坦的身躯不能被完全重铸，那么它自身巨大的体重也会成为致命的威胁。 甚至不需要外力攻击，它自己的血肉就压垮自己，沉重的肢体将会从躯干上断裂，厚实的皮肤也会从体表脱落... 而在岸上逃跑的众人，也被利维坦沉没的声响所吸引。 在此之外，维克多还感受到口袋里的宝石的异动。 “这东西，会不会和那头大八爪鱼有关？”维克多自言自语道。 然而正当他猜测着石头的来历，愤怒的利维坦再度从水下浮起。 祂因痛苦而变得狂躁，血迹斑驳的肢体狂乱地抽打着周围的一切，在遗迹附近掀起接二连三地巨浪。 “这么大的浪肯定是跑不出去的！”旁边的一个老水手绝望地停下了逃跑的步伐。 在水晶海上多年，海水对他来说甚至比陆地更熟悉。 不想办法让利维坦安静下来，他们绝无生还的可能。 “我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们敢不敢试试？”维克多听见了他的犹豫，并认定这一定是个机会。 ...... 维克多领着海盗们在岛屿上搜索镶嵌着红宝石的石柱。 不过这到并非什么难事，因为自打发现又丢了一块红宝石后，蓝色风暴在每座石柱下面都安排了大量的鱼人战士守卫。 它自己则亲自带着螃蟹人和螺壳法师们在海上充当机动部队，准备截击想要趁乱出逃的人类或增援各处的守军。 维克多很轻松地便又发现了一颗闪烁着光芒的红宝石，以及聚拢在它周围的近百个鱼人战士。 虽然鱼人并非多么善战的种族，可在没有尼乌斯那样法力高强的魔法师的情况下，光凭身边的海盗们没办法立刻消灭这些敌人。 而那条蓝色的鱿鱼还在水上漂着，一旦发现他们便会立刻带着螃蟹人来增援。 维克多跟卡基诺斯交过手，光是一个螃蟹就够难缠的了，若是几十个一起来，那他可完全没办法应付得过来。 既然强攻不行，那或许，他可以想办法偷出来？ 维克多安排海盗们向鱼人进攻，掩护自己用刃之舞冲到石柱旁再取下一颗红宝石。 等蓝色风暴的增援部队赶来，他们就立刻撤出战斗... 与此同时，在遗迹的另一头。 摔得浑身骨头疼的灰棘终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往自己身上摸了摸，被甩出十几米的距离落地后竟然没断一根骨头！ 三叉戟喷吐神力时会产生巨大的后坐力，即使是两个成年汉子都按压不住。 灰棘看到利维坦仍然浮在水上，他找到那个韦恩的手下打算与他再来一次。 不过那个人的运气就没灰棘这么好了，他的腰被摔断了，趴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可从他们现在的位置，也无法瞄准利维坦的要害。 所以灰棘只能独自拿着三叉戟，寻找合适的位置再向利维坦发起攻击。 然而这一次，灰棘的运气用光了。 为了更好地瞄准利维坦，灰棘找到了一座高塔。他在二楼铺好大堆海草和细沙，然后爬上三楼用三叉戟瞄准利维坦。 当紫色的光线再次从三叉戟尖喷出，利维坦被瞬间削去了半个脑袋。 而连接在三叉戟上导航水晶，也因神力耗尽碎裂成粉。 至于灰棘，他垫在二楼的海草的确有用，不过他却高估了这座古旧高塔的坚固程度。 他的身体击穿了二楼地板，径直砸向地面。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脖子被二楼地板折断... 只是没人注意到这些，因为利维坦沉没的水面处依旧翻滚着巨浪。 祂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 在扑腾完这几下后，利维坦恐怕需要在海底再休养很多年才能重新出来。 祂本就是顶着不完整的肉体强行突破封印，现在又遭受这样的重创，即便章鱼拥有三颗心脏、九个大脑，那也不是不死不灭的东西。 更何况，现在的利维坦其实只有七个大脑：有一个化身为蓝色风暴，正指挥着鱼人战士潜入水下为祂修补身体；另一个据说在大战之前被派去追击阿奴瑞人后便杳无音讯，就连利维坦自己都不知道那部分躯体身在何方。 但即使这样，一群海盗也拿利维坦没有任何办法。 导航水晶已经碎成粉末了，三叉戟现在又不知所踪，他们难道要用绣花针似的水手剑去挑战利维坦吗？ 除了趁着利维坦受伤的机会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岸上，他们不能做任何事。 第141章 暮光公国(上) 维克多也跟在海盗船上返回海龟港。 黑棘被留在海滩上等死，灰棘和卡基诺斯也没能活着上船。 然而更糟的是还不止于此。 回到海龟港后，几乎一切都乱了套。 黑棘的手下听闻黑棘和灰棘这对兄弟已死，便立刻吵吵着分家。 海盗们分家可不是看谁的嘴皮子厉害、谁的辈分更高，他们只看谁的拳头更硬。 刚刚从韦恩手下劫后余生的海龟港，现在被自己人砸了个七零八落。 失去秩序的人群就像一团嗜血的野兽，尽情释放心底里对杀戮和征服的欲望。 如果不是灰棘的手下足够机灵，在大船靠岸前提前放下长艇从其他地方上岸，他们还在码头上的时候就会被港口里暴乱的海盗杀光——多来一船人就是多来一船的竞争对手。 维克多并不关心海盗们如何争抢黑棘积攒下的遗产，他只在乎奥利现在是否安全。 当初灰棘把她们锁在房间里，此刻反倒成了一种保护。 前提是... 维克多忽然想到了还有个人和奥利锁在一起，那个幻影！ 想到这里，维克多的身体如同过电般僵直了一下，他现在就要看到奥利，看到活生生的奥利，他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 维克多立刻放倒一个身边的海盗，夺过他腰上的匕首戳烂了他的脖子，然后拾起他掉在地上的短剑，发疯似地冲向软禁奥利的房子。 一路上维克多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海盗，反正等他跑到那个院子前的时候，已经浑身是血了。 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维克多扶着院门的门框大口喘着粗气，跨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褐色的液体。 他们已经已经死了很多天了，但却不知是被何人所杀。 正当维克多准备撞开房门的时候，院墙顶上的人喊住了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奥利和阿斯拉人呢？”维克多认出了她是幻影，还想起了她本应该和奥利待在一起。 “她在别处，让我在这儿等你。”幻影丢着她的匕首，好像刚刚结束了一份无聊又烦闷的工作。 “那她们人呢？”维克多继续追问。 “都在密道里，那里除了黑棘和他弟弟没别人知道，现在他们应该是都死了，也就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可你怎么知道？” “这你就不要管了，想找到她就跟我来。”幻影不耐烦地说道。其实幻影也很羡慕他们，但那个属于她的另一半，那个会替她担心也让她担心的人，永远留在了水晶湖畔。 维克多依旧不肯放下警惕，跟随幻影在废墟里左拐右绕时，手一直紧紧地按在剑柄上。 而幻影的路线更是乱到让他几乎觉得，她就是在这里兜圈子故意耍自己。 好几次维克多想要与她争吵，或是干脆杀了她自己去找奥利。但一想到这里还是海盗们的地盘，他一个人也未见得能顺利到哪去，最终还是忍住了不理智的冲动... 直到来到一口大水缸前，幻影让他往里跳下去。 “别废话，想找到她就赶紧跳！” “你先跳！” 见到维克多依旧不信任自己，幻影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维克多这一路上见到的事情令他彻底无法轻易相信别人了。 两个佣兵把他骗到海盗手里，父亲和海盗勾结起来想把他和奥利拐回暮光公国，再加上这个幻影，真是他妈的够了！ 更别提海盗们都是些什么货色了，之前还共同对抗外敌的战友，转眼就成了互相残杀的仇敌。 维克多觉得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是折磨。 更别说现在他还见不到自己的奥利了。 “跟上！”缸底下的地道里传来幻影的回音，维克多这才跟着跳了下去。 “她们在前面，那里是黑棘的紧急避难所，里头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幻影不慌不忙地点亮火把，然后递给维克多。 “谢谢”，从小经历的贵族教育让维克多从牙缝里挤出这俩字。 “所以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维克多跟在幻影身后，接过她递过来的火把。 “离开？”幻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惊讶地回头看向维克多。 “你知不知道院门里那些尸体是哪来的？”幻影又点上第二支火把，同时朝地道深处走去。 “什么意思？”维克多皱了皱眉头。 “地面上至少有几十个人想把你俩抢去送给克莱蒙大人，剩下的几百个只是暂时还没想起你俩。他们可没有黑棘那么客气，知道善待尊贵的客人。” 想想看，黑棘已死，克莱蒙大人该如何继续维持自己在水晶海上的影响力，他又该如何感谢那个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送回来的船长？ “在地面上消停点之前，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这里比较安全，外头的消息有我去替你们打听。” 说话的功夫，维克多就跟着幻影来到了密室门前。幻影掏出钥匙打开机关盒，又转动轮盘输入密码，一扇狭小的暗门才缓缓打开。 阿斯拉就像是一直贴在门后面一样，在暗门开启的瞬间立刻扑了出来。 跳到了幻影怀里。 “是猫阿姨救了我们！”她高兴地冲维克多笑着，是真心得在笑，为他和幻影平安回来而笑。 维克多跟着幻影走进那扇暗门，还看到幻影不仅救了她俩，还有十几个女人和孩子同样在其中被她收容进这里。 “这里既然能盛得下，食物也足够吃，为什么不能多救几个人呢，反正也是顺手的事。”奥利替幻影向维克多解答这里其他人的来历。 看来她俩在这段日子里相处的不错，至少不再如同刚刚见面时那般针锋相对。 ...... 几天后，海龟港里的活人已经不多了，但仍然有一伙海盗留到了最后。 他们是这场争夺最后的胜利者，占据了黑棘经营多年的老窝。 凭借这里的堡垒，他们能成为月牙湾外最危险的掠夺者，当然也是赚得最多的。 反正韦恩在月牙湾动手的先例已开，也就没人再拿那份契约当回事了。 月牙湾当然会就此衰落下去。 但这是以后的事了，只有志向远大的海盗王才会考虑那么长远的东西，这些海盗只想着今天如何抢到更多。 不过他们还没开张，就不得不提前收摊了。 因为黑棘没死。 黑棘送出去的求援信中，有几封被他手下的巡防舰收到。 这些巡防舰舰长都是在暮光公国享有爵位的精灵或混血精灵，他们被克莱蒙大人安排于此辅助并监督黑棘的一举一动。 出于克莱蒙侯爵暮光守护的权威，他们对黑棘有着堪比灰棘和卡基诺斯的忠诚，而且不涉及亲情和人情。 当然，前提是他们认为黑棘的所作所为依旧符合暮光公国的利益。 在沉没遗迹之后，海鸥号最先发现了漂浮在木板上的黑棘，并将他打捞起来。在暮光精灵船医的治疗下，黑棘顺利挺过了最致命的高烧和伤口感染，除了留下一只眼睛失明的后遗症外，并无其他大碍。 现在，五艘暮光公国的制式巡航舰重新来到了海龟港外，用鲜红的旗帜宣告这些反叛者的死刑... 黑棘把反叛者们的人头插在港口最显眼的地方，而领头的主犯则被赶进狭小的带刺铁笼里——他们不配得到绞刑的怜悯。 他们将被挂在塔楼的外墙，在海风中度过自己饥饿、寒冷又短暂的余生，直到被风干成腊肉。 重新占领海龟港之后，黑棘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 如果灰棘因救自己而死，那么谁留在岛上照看维克多他们呢？ 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蠢货，没认出他们犯了傻，就是黑棘把自己连同那些蠢货一起捆好了送过去怕是也交不了差。 如今韦恩已死，水晶海东部的海盗折损大半，对于暮光公国而言海上的威胁已经大幅削弱。那个作为海盗替克莱蒙大人处理脏活的黑棘，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再加上劫掠者号的沉没，如果黑棘不能向克莱蒙大人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下一版的新闻中就会出现以下报道： “沉痛哀悼！ 为剿灭侵犯我沿海及海商已久的海盗团伙，豪恩勋爵奉命率领舰队出征，并击毙韦恩、黑棘、卡基诺斯等穷凶极恶、罪大恶极的海盗头目！ 但在凯旋归来的途中，豪恩勋爵因重伤不治，壮烈牺牲...” 黑棘使劲捶了捶脑袋，赶紧找到他们才是关键。 这不是为了保住什么狗屁官位，是为了留下脖子上头连着的那个脑袋！ 在收拾完弟弟留下来的东西后，黑棘立刻带人在岛上搜索维克多等人的下落。 第142章 暮光公国(中) 幻影将黑棘重新收复海龟港的消息带回密室后，维克多决定主动出去联系黑棘。 现在黑棘的船沉了，再把他们送回暮光公国的任务就变得困难起来。 而眼下奥利的肚子愈发隆起，坐在小船上渡过水晶海也不安全，再加上他们还得考虑鱼人的威胁。 虽然维克多知道利维坦沉入海底，但他们没人说得清这东西的再生能力有多强，能不能用几个礼拜的时间就修复好自己受损的躯体。 维克多和奥利想到的办法就是拖，先以奥利需要大船渡海的借口稳住黑棘；等到临盆生产后，便可以说孩子刚出生不适合旅行继续拖延。 拖得越久越好，这样他和奥利就有足够的时间等到另一个孕妇把孩子生下来。 到时候他们就可以来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游戏，至于消失的尖耳朵，反正维克多自己不也没有嘛。 一个海盗留下来的野种，能够有机会在暮光公国的宫廷里成长；只要父亲大人没什么意见的话，那个孩子的母亲当然是感恩戴德。 洗衣妇的野种长大后能做什么呢，男孩当水手，女孩接过母亲的衣钵？这还得是他们足够幸运，活到长大的那一天。 但宫廷里哪怕是最寻常的小侍童，都起码能穿上在他们眼里体面的衣服，顿顿都有温热管饱的饭菜。 更何况她的孩子要换得可不是什么小侍童，而是领主老爷的孙子！ 不过维克多显然低估了黑棘的决心。 他刚一出现，就被黑棘命人牢牢看护起来。 顺便他的现身也提醒了黑棘，他在岛上留下了一个地道，只要幻影还活着，她就会带着他们去那里藏身。 看来这个地道发挥了它应有的作用，救了奥利肚子里的孩子一命就是救了黑棘自己一命。 但晚上的时候，维克多却只见到黑棘带着幻影和奥利还有阿斯拉出来，而且她们的脸色都极为糟糕。 奥利面色铁青走在最前面，就像是精心谋划的阴谋被他人无意戳穿；幻影捂着阿斯拉的眼睛将她护在怀里走在其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被幻影救进去的那十几个女人和孩子，包括那个以为自己的孩子能够过上少爷日子的孕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人知道他们在哪，就像本不该有人知道黑棘的密道在哪一样。 这和她之前亲手杀死的人不一样，那些人是她故意为之；但这些人，幻影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明明是想救人，却依然害死了他们。 难道她就是个只会给人带去痛苦的扫把星？ “我要送你们去暮光公国，现在快上船吧，耽搁地已经够久了！” 黑棘的话不容置疑，甚至没给他们留下一丝犹豫的时间。 一队穿着暮光公国铠甲的海军水手便将维克多和奥利团团围住，将他们四个夹在中间护送到五艘船里最大的主权号上。 船只一旦离港，维克多和奥利有再多想法也只剩下徒劳。 即使黑棘放过他们，难道他们还能自己游过水晶海不成？ ...... 重新回到这片熟悉的土地上，维克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亲切感。 港口里繁华热闹，还是和两年多以前他离开时一样，但维克多却并不再对其中的喧嚣的叫卖声感到新奇。 不过黑棘的路赶得很急，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在这里停留，仅仅是简单购买了些给养便立刻出发。 官道依旧笔直平整，来的时候维克多对此有多引以为傲，现在就对它有多么厌恶。 父亲修的道路，现在当然可以用来通行商人和旅客，但父亲费大力气铺好的这些石板，恐怕可不只是为了让平民走起来舒服吧。 沿着这条官道，盐场镇的两千五百名士兵用不了十天就能赶回罪恶王庭。这比艾瑞戴尔的集结速度要快整整一倍，战争中每一天的时间都很宝贵，更何况是十天。 而在奇迹仙境的旅舍歇脚的时候，黑棘独自坐在一张偏僻的长桌旁猛往肚子里灌红酒，手里还缠着一截黄铜吊坠。 正好维克多可以借这个机会趴到窗户旁看看外面，思考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不过往窗户上一张望不要紧，还真让他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 至少在他的印象和幻影的描述里，虽说父亲已经变得有些陌生，但至少他治下的百姓还算得上安居乐业。 可维克多分明在旅舍后面，看到了一群瘦骨嶙峋的暮光精灵。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论男女都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不分老幼都在旅舍酒童倾倒的垃圾里翻找着任何可以食用的东西。 失去固定田产逃出来的流民——维克多在利尼维亚见过这样的人类，却没想到欣欣向荣的暮光公国里同样少不了这样的精灵。 “他们是怎么回事？”维克多想找个酒馆里的侏儒问问。 但侏儒却只是白了他一眼，“在村子里活不下去了，就得去王庭和盐场讨活路呗。” 在罪恶王庭和克莱蒙家族直属的领地内，修建的水利工程、道路桥梁，无一不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可如果克莱蒙顿家族本身根基不深，无力负担如此庞大的开销，而城镇内的市民经历战争的消耗后也没有太多余钱的话，那这些钱又能从哪来呢？ 连同暮光精灵需要向精灵王庭支付的赔款，大概只能均摊到其他贵族头上吧。 除了威尔森伯爵一家被父亲屠灭没得选之外，其余贵族是不可能掏空家底来出这笔钱的。 他们传承千年的祖宅，数十代人积累下的财富，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拱手让人。 但哭泣的鬼魂依旧在威尔森堡废弃的厅堂游荡，扭曲的铁剑还没被锈蚀干净，人们怎么可能忘记上一个反抗者的下场。 为了凑齐这份沉重的负担，谁倒霉，自然就不用说了。 “出发！” 黑棘醉醺醺的声音打断了维克多的思绪，那一大桶红酒不知不觉就全被黑棘灌进了肚子。 ...... 卫兵将一行人带到正厅外面，告诉黑棘暮光守护大人正在里面处理政务，请他稍后在此稍候。 哦，不对，是豪恩勋爵。 黑棘在暮光公国得挂着这个小号活动，不过现在他也只剩这个小号了。 过了很久，卫兵才从里面静悄悄地出来，告诉他们可以进去了。 想不到父子重见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维克多不知道他应该叫那个坐在高台上的人什么。 暮光守护大人，还是父亲？ “小维和奥利。”但在父亲的披风和旗帜之下，开口的声音却是母亲。 其余的人都被克莱蒙顿家的卫兵请了出去，他们被带到正厅边上的待客室，里面有芳香的熏烛，精致的果盘和舒服的鹅毛软垫。 “请几位在此稍候。”卫兵有礼貌地安置好他们后，便紧紧地闭上了通往正厅的大门。 反正正厅里的事也与他们无关，黑棘立刻抱起一盆葡萄准备找个地方蹲下去吃，在卫兵异样的眼神里他想起来，豪恩勋爵不能表现得跟个海盗一样随心所欲。 ...... 众人离开后。 “母亲？”维克多的声音很激动，离家三年的时间里，他一直都没机会再见到她。 听到母亲的声音，维克多立刻跑上去抱住了她。 “父亲呢。” “他和你哥哥去月光城了，留下我在这里替他处理这些麻烦事儿。”雅拉夫人牵着维克多的手，语气里也充满重逢的喜悦。 “月光城？”维克多不解，那好像是父亲要给自己的封地。 “他总喜欢到处转转，看看自己在书桌上签下的命令，落到土地上就会变成什么样。” “不说这个了，你们一路走过来肯定累了，去你们的房间说吧。” 母亲的话让维克多欲言又止，他本想提起他在侏儒旅舍看到的一幕，但转念还是放弃了多管闲事的打算。 不过，他们的房间？ 维克多愣住了，他只记得城堡里有他的房间，可“们”在哪？ 难道说，是父亲真打算... “你们不是打算回来住下的吗？”母亲的话语依旧温和，但维克多却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父亲的阴谋。 她没有理由不知道的。 在父亲的培养下，母亲也已经能够熟练地代替他处理政务，所以父亲甚至放心自己带上卫队和巡回法庭去月光城，而把家中的一切交给母亲打理。 那么母亲的态度呢。 维克多拉住母亲的手，“您知道奥利是谁吗？” 母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搞得有些懵，“你的妻子，我的儿媳，我未来孙子的妈妈啊，难道她还能是别人不成？” 她在装傻。 “我是说，她和艾莉瑞亚女王之间的关系，父亲不可能没和您说过的对吧。她回来会引发的麻烦，您也不可能不知道的对吧？” 维克多的直率令母亲显得有些慌乱，她没预料到维克多会反抗得如此直接。 “你误会你父亲了，他绝不会想在精灵之间再挑起冲突的。”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回来呢？”母亲的否认在维克多眼里更加可疑。 “难道我们不可以指望你回来帮帮我们吗？” 听到这话，维克多觉得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 “艾莉娜之泪没有被毁掉，黑魔王死后又有一个小贼偷走了它，如果我能把那东西追回来，是不是就算帮了你们，你们能不能放我和奥利回利尼维亚？” 奥利也在后面起身，她的表情一直不太好，维克多的话术显然全乱了方寸。 他们提前在路上预想过很多面对他父亲的方案，他甚至想好了和父亲决裂的最坏打算。 但万万没想到，克莱蒙大人直接请出自己的夫人，也就是维克多的母亲出面，用母子间更厚的糖衣包裹住其中的炮弹。 无论是从情感还是陪伴上，母亲在他们这三个孩子心中的位置都要比父亲更重要，一个带着领主面具的父亲是很难时时刻刻都同孩子们在一起的。 维克多的慌乱也让他提前亮出了底牌。 “你在说什么呢...” 维克多没有让母亲把话说完，“如果您做不了主，就去告诉父亲吧，这片土地上没有奥利和那个孩子的位置，这对所有人都好。” 虽然维克多的语气强硬，但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里了，这让奥利郁闷地直想挠头。 第143章 暮光公国(下) 之后的事情，就是一周过后，传说中的克莱蒙大人终于回来了。 他的队伍就像一条紫色的长蛇，二十名甲虫骑兵高举着绣在紫底上的白盾旗帜走在最前面，然后是作为巡回法庭的五驾蓝色菌柄木马车。 再往后，才是穿着铠甲骑在高大战马上的侯爵和他的长子。 在他们身后，还有四十名甲虫骑兵和超过一百名背着长弓的轻装骑兵，以及让人懒得去数的辎重马车。 精良的甲胄、强壮的身体，从月光城回到罪恶王庭的路途并不比他们来时走的路更短，可他们的脸上毫无倦意。 这说明从罪恶王庭往西的道路也同样宽阔平坦，大军在战前便能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整备和集结。 只要他想，奥利相信，这位侯爵大人的军队足以在格林堡的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就出现在他们眼皮底下。 不过更让奥利有些奇怪的是，作为一个地方诸侯，即使控制着艾瑞戴尔超过三分之一的领土，侯爵大人出行的阵仗也着实有些过分得大。 如果侯爵大人真想有什么动作的话，那他就不应该在平时也如此招摇。 三百人的队伍几乎是女王才有的规模，而且这支队伍里几乎三分之二的随行者都是全副武装的战士。 这很反常，就连女王都不会在平时带这么多的护卫。他这样做，看上去就像是这条官路并没有想象中安全一样。 可若是侯爵大人连暮光森林内部都不能安定下来，那他对精灵王庭就不可能有什么威胁... 当然这些都只是奥利的揣测，因为她甚至连维克多和他父亲谈了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当维克多傍晚回来后，紧紧抱着她，长久地吻着她。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道别吧，就像此前的数次分别一样... 第二天天还没亮，尽管他起床的时候声音很轻，但奥利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离开。[1] 维克多悄悄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肚子，然后起身，在一队人马的护送下离开了罪恶王庭。 侯爵的长子将他送出城门，队伍里还有个她看着有点面熟的老人，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来到长厅用早餐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看到维克多全部的家人。 额头和眼角已经爬上皱纹的克莱蒙大人坐在主位，依旧算得上年轻却也能看出衰老的克莱蒙夫人坐在他对面。 她知道维克多的父母是同龄人，并且都是混血精灵，却不知道为何岁月在两人身上留下的痕迹截然不同。 大概是雅拉夫人体内凤凰之力的缘故，维克多曾经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坐在侯爵左手边的，是侯爵的长子夫妇，哈利和他来自乔纳斯家的“千金”。 奥利被邀请坐在侯爵右手边的主宾位。 而在她的右边，则是哈利的孪生妹妹赛莉恩，也就是维克多的姐姐。 至于那位姐夫，据说他现在还在精灵王庭里忙生意，一时赶不回来。 他托人送了对儿水晶胸针当作赠予新人的礼物，紫水晶的底面上，精巧地用乳白水晶雕刻着白盾徽记。 礼物很精美，由白面包、煎培根、奶酪扮浆果、熏鱼和鸡蛋羹组成的早餐也相当丰盛。 然而疑惑在奥利心中升起，她想要寻求其中的真相。 这位暮光守护的来历：一个出身平凡的混血白精灵是如何取代格雷森统治紫薯的，他又打算在这里做些什么？ 还有维克多的哥嫂，他们的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克莱蒙大人那么在意一个幼子的继承权？ 她留在罪恶王庭的时间还有很多，在此期间她可以慢慢寻找。 ...... 陪着维克多离开暮光公国的，除了送他来时的黑棘等人，还有舅舅尼乌斯大法师和他的十几个学生。 尼乌斯知道了他们父子间的争吵，在路上一直喋喋不休地劝导维克多。 但父子间的矛盾连他们自己都没谈拢，尼乌斯又哪能发现这个问题的根源。 更何况，尼乌斯还以为维克多依旧是那个孩子呢，言语间满是大人自以为是的傲慢。 可维克多不想和舅舅争吵，以免伤了主动来帮他的舅舅。 尼乌斯舅舅别的都好，就是自尊心极强，尤其是在自己的后辈和学生面前。 虽然尼乌斯舅舅嘴上说是带着学生完成博士毕业前最后的实践历练，陪着维克多一起只不过是顺路而已。 但维克多也知道舅舅是担心他，去寻找艾莉娜之泪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上一次争夺那块水晶就让南方大陆上生灵涂炭。 至于要带着即将毕业的学生历练，这原本就是黑魔法防御专业的魔法学徒们毕业前的必修课[2]。 之前尼乌斯大法师的学生基本都要去浮空遗迹，不过这些年那里的邪恶生物正在变得越来越少，很难为这些攻读博士学位的学徒们找到适合他们水平的强大魔物了。 其实舅舅正好反过来了，陪他去寻找艾莉娜之类是真，带着学生才是顺路。 当然，跟随尼乌斯的每一个魔法师学徒，都是自愿的。毕竟，他们也可以在浮空遗迹里找到自己的狩猎对象，只是花得功夫久一些而已... 但父亲说，愿意帮他主动联络雇佣兵的时候，就和尼乌斯舅舅的这种关心完全不一样了。 当维克多听到这话的时候，更加觉得他们这三个孩子在父亲眼里就是实现他的意志的工具人。 哪怕他只是赌气说让他自己去也好啊，而不是考虑地如此“周全”得替他思考如何获得那颗水晶，以至于让维克多觉得亲情在父亲眼里甚至比不上一件东西。 这让他如何相信舅舅口中，父亲对自己的那份亲情？ 还是想点儿更现实的东西吧。 父亲为他提供的军队，自然不可能是暮光公国的正规常备军。 利尼维亚的迪纳斯王刚刚趁着自己赢得战争的鼎盛威望，强行通过法案收回了洛扎贡城商会的武装权利，将已经缩编三次的城市守备队直接勒令解散。 那些鹰弩兵有些被国王的军队所吸纳，有些投靠了新生的地方领主麾下成为他们的私兵。 不过依旧有几百人无法被有效安置。 直到父亲出钱雇下了他们，让他们去月牙湾等待新雇主，也就是维克多的命令。 当然，直接出面的人肯定不是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佣兵出身的克莱蒙总有些正派人找不到的路子，并且这些手段已经被多次证明它们出乎意料地好用。 此外，还有在父亲的授意下，黑棘也会安排一部分刺客公会的杀手陪着维克多一起去。 不过现在他们都还等在月牙湾，在船只靠岸之前，维克多还不需要真得面对这些麻烦。 近千人的军队就是近千个麻烦，行军不是野营，每个人的吃喝拉撒以及前路上所碰到的任何困难都需要维克多去拿主意。 这也是维克多想撂挑子走人的原因之一，没人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 要不是为了奥利和孩子，维克多才懒得管这些鸟事。 第144章 纳泽鲁之门(上) 又一次踏上北方大陆的土地，不过维克多的心境已然完全不同。 他想要追踪那个窃锤大盗的踪迹，这倒不是件难事。 因为埃尔利奇和战锤要塞的远征军已经在这里待了有些日子了，他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不少消息。 而马利克将军和埃尔利奇自然也欢迎任何可靠的帮手。 ...... 遇见熟悉的身影总是免不了让人多看几眼，埃尔利奇本以为维克多已经找到妻子回家了，却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他，而且他还带来了一支军队。 维克多见到埃尔利奇还在这里心里也颇为惊讶，想不到这位部落首领竟然对这个任务如此执着，不过除了惊讶外也少不了高兴。 看来他与马利克将军的情谊真得十分深厚，能够为朋友尽心尽力的人，多半都是靠得住的。 这就让维克多对计划的后半部分多了些把握，既然埃尔利奇为人可靠，那么水晶大可在换回奥利后让埃尔利奇安排一场伏击再夺回来毁掉。 只要把交易地点放在北方大陆，父亲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利尼维亚开战，到时候等奥利回来水晶也被毁掉，一切就都万事大吉了。 “你夫人...”埃尔利奇主动打了招呼。 “她很好，不过我要回来找个人。” “不会正好是偷锤子的那个吧？”埃尔利奇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是他，锤子归你，他人归我，我们有点私人恩怨需要处理一下。”维克多冲埃尔利奇笑了笑。 尽管埃尔利奇是维克多计划中不可缺少的部分，但他依然没有对这位沙漠王子说实话。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埃尔利奇无法完全相信维克多，维克多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多观察一下埃尔利奇。 因为那可是艾莉娜之泪，已知世界里唯一一件拥有神力的宝物，维克多必须保证他不是下一个企图将它据为己有的黑魔王。 两人没有寒暄太多，便互相交换了与那位窃锤者有关的情报。 埃尔利奇知道眼下窃锤者的去向，维克多则知道他的最终目标——复活一位被矮人和人类的先祖神明打败的旧神。 埃尔利奇要夺回那柄锤子，维克多要找到窃锤者偷走的水晶；他们的目标在相当程度上都是一致的。 不过现在，却还真是遇到了点儿小麻烦。 即使在历经千年岁月之后，他们眼前的纳泽鲁之门仍旧巍峨峥嵘。 从悬崖到谷底的落差足足有三百米，悬崖脚下是仅仅五十米的天然隘口，而那道门就坐落其中。连接门与悬崖的墙壁全部由平滑砂砖垒起而成，砖石之间的缝隙甚至连刀片都插不进去。 在门的两旁，还有两尊严重风化的石灰岩立柱，依稀辨认得那是一对高傲的卫兵仿佛在质问是何人要靠近这扇伟大的大门。 据说五千年前这扇门就矗立于此，然而却没人能说清到底是什么人建造了它。 作为旅人，纳泽鲁之门是罕见的沙地奇景。 可不幸的是，维克多他们应该不只是来旅游的。 即使无人把守，想要翻过这道隘口也绝非易事，如果上头再驻扎一队士兵，说这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也决不过分。 现在，有三百名肯塔族长生军士兵把守其上。 埃尔利奇和他的德泰克战士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将落网的窃锤大盗飞过去，消失在大门之后。 他们被这堵墙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从旁边的悬崖边上凿个山洞绕到后面去宰了他们。 可埃尔利奇没有矮人的钻地机，也没有够用的攻城器械能伤得了城墙后头的长生军。而且他还不敢轻易强攻，因为守在城墙上的除了长生军还有一群怪巫师。 从埃尔利奇的描述来看，他们能够将死人复活，听上去就像是黑魔王手下的那群死灵法师一样。 但一位大法师却说，这是远古时代的沙漠幽魂。据传他们曾是名为法老的君主身旁最信任的祭司和幕僚，也是黑魔法的创立者。 他们在君主死后被一同制成木乃伊，让他在阴间也能继续统治。不过并非所有的幽魂都愿意为主人陪葬，也有些在临死前将怨念和法力埋藏于深处，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这些沙漠幽魂非生非死，有知觉却无思想，心里只剩下被埋藏时耳畔的咒语，和守卫这道大门的命令。 至于他们的脑袋（远古时代的人们相信人类用心脏思考，真够蠢的），已经在制作木乃伊的过程中被当作垃圾丢掉了。 尼乌斯很欣赏这位学生对于魔法史的了解，研究魔法原理的发展历史，对于探究魔力起源和应用的深层逻辑大有裨益，也是当前尼乌斯正在做的工作。 黑魔王死后，他留下的大量黑魔法手稿和注解流传到尼乌斯手里。 通过阅读这些手稿，尼乌斯受到了相当多的启发，尽管那些是黑魔法，但许多魔力运行的基本原理仍然是相同的。 他惊讶于这位学生的领悟能力和创造性，也叹息于他将这样千年不遇的天赋用在了最不该用的地方。 尼乌斯在乌兹南的启发下，也终于突破瓶颈，创造出能够脱离法阵传送咒语，并且没有任何黑魔法对灵魂造成负担。 这一研究被不久前魔法学会称为年度最伟大的学术贡献，下个月他还得抽出时间来去领奖哩！ “来来来，我给你们露一手！”尼乌斯听到了埃尔利奇攻不下这道大门的困境后，立刻来了兴致。 试想在一个月后的魔法学原理与应用大会上，尼乌斯不仅创造性地提出了不依赖法阵的常规传送法术，还抢先在所有人之前完成了对这一法术的战斗实践。 光是想想同行嫉妒到发红的眼睛，就让尼乌斯的心里美出了花。 这下看看那帮家伙谁还敢说他是个只会炼法卷的老学究！ 尼乌斯抖抖袖子，“瞪大你们的眼睛瞧仔细了，老夫我要变了！” 然后他将法杖立在地上，一挥手召唤出飞悬的魔法书，精妙的咒语引出蓝色的符咒，在尼乌斯身边拼成一颗跃动的光球。 只留下虚空般的嗡嗡声，一个活生生的尼乌斯就从他们眼前消失。 生活在沙漠地的游牧民哪见过这个，他们看到战锤要塞里变戏法的戏子都能谈论三天三夜，更何况是当世最杰出的魔法学大师亲身演示最先进的魔法！ 还没等他们抬起手来准备喝彩，城墙上就已经落下了一颗闪烁的光球！ 如果连见过戏法表演的德泰克人都对尼乌斯的法术感到惊讶，那么一个从天而降的老男巫在肯塔人眼里就就是天神下凡了。 黑魔王和马拉加尔不过就是凭借着几招精妙的黑魔法，才让这些沙漠地里的游牧民将自己奉若神明。 这下眼前又来一个。 “哪他妈那么多神，这奶奶个腿儿的肯定又是个骗子！”守门的军官狠狠地丢出头盔，咆哮着宣泄心中的愤怒。 前些日子刚送走一个装神弄鬼的大爷，怎么又有人学了几手三脚猫的戏法就想来这里骗吃骗喝！ 怎么滴，玩完老子的老婆跟姑娘还不够，是不是连老娘也得一块献上去才能满意！ 对于这些肯塔人来说，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黑魔王到来时他们顶礼膜拜。 马拉加尔几度造访，他们也夹道欢迎。 而且特别是马拉加尔从瓦拉杜勒逃出来就没过什么舒服日子，风餐露宿衣衫褴褛地在余烬山脉里爬了一年多，出来的时候就剩下半口气儿还在喉咙里了。 战锤要塞又不敢去，但总还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能找到安布拉，就只能去找之前效忠于黑魔王的游牧民骗吃骗喝。 可沙漠之地那么大，他又实在没力气继续翻山越岭地找了，干脆故技重施，又跑到肯塔人的大本营装神弄鬼忽悠他们替自己卖命。 当然，他过去的一年多里都在爬山吃土，哪天抓到两条蚯蚓都算得上改善伙食，渴了连自己的尿都不是没喝过。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跑到这儿，怎么就不能享受享受了？ 什么山珍海味、琼浆玉露、绫罗绸缎、国色天香，那不一股脑儿的都得安排安排。 再说了，这胃口大开是光为了自己享受嘛，那可是打着神的名头在这招摇撞骗，胃口小了还怕让人看出来穿了帮呢。 但谎言哪有不露馅的时候，说好的战锤要塞尽归游牧民所有，结果财宝没抢着多少，人还死了不少。 再加上此时马利克领着三千人满沙漠转悠着找游牧民的头来给自己换减刑，埃尔利奇则干脆直接带着手下来家门口来算账了。 瞎子都能看出来这是被忽悠了。 至于那些什么神迹，肯塔人只是地处偏远见识少又不是笨。 在和利尼维亚人几次交手之后，他们也知道了利尼维亚里有一种体质特殊的人，能够调动周围那些稀薄又无法被感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肯塔人又从他们祖先刻在石板上碑文里找到了关于这种东西的记录，那不就是几千年前的那些祭司嘛。 肯塔族的酋长只恨自己怎么没多读两年书，竟然让一帮神棍给耍了，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如果还有人觉得魔法师很神秘的话，喏，那几个包在灰袍子里还能动弹的木乃伊就是。 “我他妈...” 那个军官抄起砍刀就要扑上去，然后没等他把嘴里的脏话骂完，自己就变成了尼乌斯的魔法书页上的一张图鉴。 “现在的年轻人哟，一点都不懂得尊敬老人了。”（尼乌斯的碎碎念） 数不清的魔法飞弹从他的法卷中跃出，就好像生了眼睛似的追着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长生军士兵。 一个幽魂想要趁尼乌斯不备从他背后偷袭，但尼乌斯却可以连用几次频繁的短距传送将它晃得七荤八素。 面对恼羞成怒复活起来的干尸，尼乌斯也毫不慌张。 这种黑魔法比起乌兹南他们使用的亡灵召唤术来太原始了，这些幽魂甚至只能唤出干尸饥饿的本能，而无法将自己的魔力注入其中控制它们的行动。 没有魔法师精神力的控制和保护，它们在魔力面前如同纸一样脆弱，尼乌斯只要挥挥袖子上沾染的魔力，都能让这些干尸变回它们本来的样子。 “活着本来就够累了，死了还不老老实实躺好当咸鱼，非得再跳起来蹦跶。” “再说，蹦跶几下又能有啥用，还能把自己蹦跶活了不成？” 尼乌斯用法杖敲打木乃伊的头，嘴里依旧止不住得碎碎念。 年纪大了之后，他的废话愈发变得多起来。 “就没人想上来帮帮这个老头子吗？” 尼乌斯将食指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喉咙上，将声音传播的范围扩大了数十倍，甚至连待在地上看戏的大魔法师学徒们也能听到。 在尼乌斯的呼唤下，这些大魔法师学徒也纷纷加入战斗。 他们站在城墙脚下，用呼啸的飞弹轰炸那扇宏伟的门。 十几位魔法学博士召唤出来的光球集火攻击，堪比十几台投石车的全力抛射。这让年迈的大门颇有些吃不消，剥落的沙土就像是老人咳出的血气，在一次次的抖动中让它逐渐虚弱。 大门上的人面浮雕逐渐睁眼，就好像有谁惊扰了它的长眠。 这一幕看得埃尔利奇胆战心惊，连忙冲上去阻拦那些打得正开心的魔法师们。 “别砸门！” 所有生活在沙地中的人都听过这样的传说，纳泽鲁之门倒塌的那一天，整个沙漠之地都将淹没在漫天的红沙之下。 但没有大法师会相信这些东西，因为他们自信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过的古神都已经被记载下来。 连同祂们的下落和弱点。 至于这扇门是某位古神的封印？ 从来不曾有任何魔法师写过这样的文章，甚至都没有人对此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疑惑。 因为这扇门太普通了，就连尼乌斯这样的大法师都无法感受到其中蕴含着一丁点儿神力。 那场红沙只不过是骗小孩的故事，亦或是当地人为了招揽游客故意编造的噱头。 反正这样没有依据的传说，自幼经历严苛而专业的魔法学术训练的大法师学徒们是不会相信的。 在那扇门上的人脸睁眼之前，埃尔利奇也觉得那不过就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毫无根据的故事。 但就在刚才，他分明亲眼看到了一直紧闭双眼的浮雕在攻击中睁开了眼，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你在说什么呢，那座浮雕不一直就睁着眼吗？”那些魔法师奇怪地看向拼命阻拦他们的埃尔利奇。 就连维克多和剩余的德泰克人也能证明，那座门上的浮雕自始至终都是睁着眼的。 因为这里没有人曾经在生死的边缘游走过，即使是维克多也幸运地从来没经历过真正的濒死体验。 他们看不见那游走于生死边缘的巨灵之力，也自然注意不到门上浮雕的变化。 大门就快塌了，这是他们唯一注意到的事情。 第145章 纳泽鲁之门(下) 但在大门即将坍塌之前，人面浮雕的双眼突然发出了幽暗的红光。 这次不只是埃尔利奇才能看到。 所有人，就连那些将光球丢得起劲的魔法师们也注意到眼前的异常。 尼乌斯和魔法师们不仅察觉到了人面猩红的双眼，还感受到了来自大门深处涌动凝聚的力量。 这股力量确实不属于任何神明，但它也同样不是凡人的魔力。 尼乌斯渊博的学识告诉他，这种力量来自某个未能突破自身血脉而无法成神的古老生物。 并非所有种族都有机会诞生神明，现代魔法理论认为魔力总是向着无序的方向发展，也就是控制魔力的操纵者必须在施法时始终保持专注，为其提供大量精神力引导那些无序魔力，才能让魔法成为意识的延伸。 可有些种族由于血脉所限，它们的精神力天生就很低，几乎无法控制周围环境中稀薄的魔力。 偶有几个天赋异禀者，最多也只是能达到人类或精灵的一流法师水准。 不要说艾莉娜女神那样的真神，就连乌兹南那样的半神都是他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不过尼乌斯倒是曾经看到过一个有趣的主张，它来自已故的精灵大法师艾克曼的某部学术专着：只要一个种族诞生的时间足够久，它的后代足够多，无论它们的精神力再稀薄，也总会有神明诞生出来。 尼乌斯当时不以为意，认为这不过是埃克曼大法师为了反对在魔法学上的种族优劣论提出的论点，毕竟已知世界这么多种族，却只有人类、精灵和矮人出现过神明。 恶魔、海潮一族的历史上都只有半神存在，比如摩洛克和它的祖父，还有已经沉进海底的那个利维坦。 至于豺狼人、兽人、哈克拉吉人等等，它们的历史上也诞生过一些强大法师，但实力大多也不过就是尼乌斯这样的水平。 然而今天，尼乌斯为自己的短视和傲慢感到遗憾。 因为那门中的力量，就来自一个巨灵法师庞大的魂力。 它献祭了自己的肉身，将灵魂休眠于此。不知是为了等待什么，还是为了有朝一日在最紧要的关头再保护一次自己的族人。 现在，大法师们摧毁了它栖身的地方，巨灵便不得不提前醒来，消灭这群不知好歹惊扰它的家伙。 那东西如同浮墙的暗影，在弥漫的红沙中忽隐忽现，忽大忽小。 幻影和几个刺客想要顶着风沙冲进去寻找它的实体，却在迷雾中连方向都分不清。 它精通沙和影的幻术，也懂得运用光的力量。 在飞沙落地，红烟散去之后，那家伙借着光的力量，将自己的灵魂扭曲成一个近百米高的庞然巨物。 鹰弩兵的弩矢和德泰克人的弓箭伤不了它，因为它压根儿就没有肉身。 数千的岁月，让这个巨灵只剩下灵魂还存留在世间，它介于生死之间，徘徊在阴阳的边缘。 真切可感的钢铁和箭头无法碰触到它的身体，因为那不过就是巨灵投在活人世界里的影子而已。 除了尼乌斯和大法师们，没人能阻挡得了它。 “太奇妙了，真得太奇妙了！”尼乌斯对眼前的景象赞不绝口。 纳泽鲁的法术古老而原始，但它对奥术之理的理解却精妙绝伦，如果不是种族血脉的限制，难保它与艾莉娜女神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明。 它只需要一个响指，就能够聚沙成塔，化气为灵。 仅仅以沙的元素便能赋予环境中的魔力以实体，让它们聚合成无数傀儡，召唤出一支庞大的军团。 用这么简单的元素突破生命的奥秘，就连艾莉娜女神见了也要自惭形秽。 艾莉娜女神能够用光之力创造生命，但光之力和影之力被魔法学会公认为世间最强大的两种自然法力。 沙之力，它甚至弱得都没什么学徒愿意在这一章节的课本上写点笔记。 （埃尔利奇听到这个大概会不太高兴，因为他唯一掌握的魔力就是沙之力，而他对此感觉颇为良好。不过多亏了他没有系统地学过魔法学理论，否则接下来的路上他和尼乌斯肯定就不消停了） 很难想象一个生活在世界尽头，在今天都已经濒临灭绝的种族，在它们的历史上竟然诞生过如此强大的个体。 尼乌斯真得为自己和所有人类、精灵一族的魔法学者们感到羞愧。 他们今日的成就，有多少是源自他们本就身为人类和精灵的先天优势，这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又岂能是他们可以理所应当地傲视他人的理由？ 那些说愚笨的种族不配学习魔法的人，真该拉他们来亲眼看看这位巨灵。 “哎呦喂~~~！” 纳泽鲁显然不在乎尼乌斯心底的夸赞，沙灵傀儡丢出的石头一样砸得他肚子生疼。 维克多和埃尔利奇只能勉强领着手下的士兵们向后撤离，他们能保住部队不在这东西面前一哄而散就不错了，反击的事情也就只能交给尼乌斯和大法师们来处理。 也是肚子上挨了记石子儿，尼乌斯才想起来自己来这好像不光是为了学术考察。 在魔法学会里待久了，他总是容易忘记魔法本身的目的。 不论是人类也好，精灵也罢，亦或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种族，他们研习魔法一定不会只是为了了解这种力量。 学习任何力量的最终目的，都一定是掌握并应用它，用这种力量让自己更强，用这种力量改善自己的处境。 总之，魔法是应该被使用的，而不是仅仅只停留在卷轴和报告中。 尼乌斯重新摊开手中的法书，舞起法杖在地上画出法阵图。 他与纳泽鲁的对决要开始了！ 这些沙灵有纳泽鲁的灵魂保护，不能直接被奥术飞弹击破。 但尼乌斯有他的法书，能够将敌人收入其中变成图鉴，里头也夹杂了大量他提前誊抄好的卷轴和快速法阵，用以在战斗中迅速解析如何破解敌人的法术。 纳泽鲁挥起手臂，扬起漫天飞沙；大法师们念起咒语，凭空召唤出狂风吹散那些砂石。 尼乌斯用被爆破术式加持的飞弹击退纳泽鲁召唤的傀儡，纳泽鲁也同样以流沙将驱散它沙尘的法师们淹没。 沙雕傀儡对于纳泽鲁而言是无足轻重的玩偶，可陷入流沙的法师则是尼乌斯倾注心血的学生。 无论尼乌斯如何自恋，他都是整个魔法学会里最值得尊敬的老师之一。 也正是因此，他绝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任何一个学生。 眼见学生们正在沉入脚下的流沙漩涡，尼乌斯立刻划动法书，将此前准备好的传送卷轴悉数拿出，一次次地往返于流沙和岩石之间，将大法师们带到由花岗岩组成的坚实地面上。 传送法术的诞生来自魔法学理论对空间这一概念的深入理解，在纳泽鲁诞生的时代，魔法学理论还远未到达这样的程度。 所以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尼乌斯在自己眼前穿梭，却破解不了他的法术。 不过这对尼乌斯也不是什么好事，频繁使用高阶法术会迅速消耗魔法师的精神力和周围环境中的魔力，但同纳泽鲁的战斗又注定是持久战，这对已经年迈的尼乌斯而言无疑是作茧自缚。 正当他又要唤起飞沙走石，用漫天的红沙淹没所有来犯之敌时，埃尔利奇和他的沙人战士站了出来。 “这里能控制沙子的，可不止你一个！” 尼乌斯对学生的关照感染了埃尔利奇，也极大地赢得了他的好感。 埃尔利奇信任这样的正派人士，无论他们意见是否一致，只要他为人正直温良，埃尔利奇便愿意同他成为朋友。 在两股力量的交叠下，悬崖间的红沙如同水晶海上的波涛，此起彼伏、汹涌澎湃。 但尼乌斯能看出来，埃尔利奇的力量相比于纳泽鲁要差太远了。 “拿我的雷鸣来！” 只有尼乌斯的高阶法卷能够改变局面了，他本不想这么早用这东西的。 暗影之主安布拉可不是什么小角色，空手见祂是不合礼数的（空着手去是容易小命不保的）。 可此刻尼乌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不管怎么说，山脚下这个红衣皮甲的年轻人都是为了救他们而主动陷入险境的。 “快闪开！” 尼乌斯掷出法卷，同时朝着埃尔利奇大声疾呼，生怕他反应不及也被这毁天灭地的惊雷一并带走。 游牧民从未有过的阴云笼罩在红沙之上，沙漠里明媚的光线眨眼间就被乌云吞噬，阴云遮蔽下的空气中，寒气和雨水最先被人感知。 紧随其后的便是比日光更加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穹，伴随着地裂般的轰鸣，无数道惊雷交织在空中。 最后这些闪亮的银线都汇聚到同一个焦点——纳泽鲁的身上。 古老的巨灵硬生生接下一记、两记闪电之后，想要唤起沙墙挡住闪瞎它双眼的第三记闪电。 但它已经太虚弱了，随后无法计数的光与电跳跃在它原本身处的位置，却早已看不见那个巨灵的身影。 尼乌斯接过学生递过来的雨伞，拍拍身上的浮土嘀咕道，“有点浪费哦...” “快看看刚才是不是都录下来了，这家伙绝对能让你们所有人取得博士学位！” 从现在起，或许这些学徒们就应该被称作正式的“大法师”了。 尼乌斯允许他们自愿结队离开，反正只要按照原路返回，就都是在利尼维亚的地盘里，没人敢对一群刚刚取得博士学位的大法师起歹念。 不过对于未知的好奇，以及对于这种学院之外的探险生活的新鲜感，他们之中现在还无人愿意回到乏味的书堆里。 第146章 纳斯德古城 虽然当时建造这扇门的那群人，他们的本意应该并不是想要将这扇门当作纳斯德古城的外围防御阵地。 但由于肯塔人同时占领了这里和古城，并且几十年来一直将此地作为自己的大本营，所以两处便有了联系。 肯塔人在山谷里修起了连接古城与大门的道路，还在通往雨林方向的猩红山谷方向垒起了简陋的城寨。 为自己围出了一片能够与其他游牧民相隔绝的乐园，也让他们得以在同其他游牧民族争夺水草时始终处于不败之地。 当他们落败时，纳泽鲁之门的高墙会保护他们；当牲畜因战乱和疫病损失惨重时，古城的梯田也能让至少半数的部众免于饿死。 肯塔人坚信，如果利尼维亚发现了古城的秘密，他们就一定会在战锤要塞的东面再建立一座桥头堡。 那些生活在青绿之地的农民老爷哟，他们对土地的贪婪永无止境。 哪怕是这些贫瘠到无法耕种的沙地也不能放过！ 所以当城门上的守军看到埃尔利奇到来后，就派出了信使将消息送回古城的大本营。 纳斯德古城里的肯塔人闻讯，也立刻动员出一千多名士兵前来支援。 然而当他们赶到纳泽鲁之门时，只剩下同伴满地的尸骸和空荡荡的峡谷隘口。 还有塌了的纳泽鲁之门。 尽管肯塔人完全不清楚德泰克人和利尼维亚人是用了什么办法才弄塌这座千年高墙的，但它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中间的道路上，还有兴奋的德泰克人正在尸体堆里翻捡战利品。 肯塔人立即放出猎犬驱逐他们，却被维克多的鹰弩兵抢先发现。在猎犬朝猎物扑食的路上，锋利的弩矢就结束了它们饱餐一顿的梦想。 捡拾装备的德泰克人也察觉到了危险，在埃尔利奇的指挥下迅速归队并组成战斗阵列。 维克多的鹰弩兵安置在两翼和山崖上，架好重型板盾和战车，就像是战场间一座座灵活的小型堡垒。 只有傻子才会向着两倍于自己的兵力发起冲锋，并且还是装备着重甲和强弩的敌人。肯塔人当然不是傻子，他们一看到对面的阵势也纷纷停驻下来。 游牧民的优势在于通过骑兵的机动性，迅速抓住敌人防线中的空缺并完成突破。 但在峡谷里，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空间供他们机动，而且维克多和埃尔利奇的防线也配合得严丝合缝。 德泰克人的两翼有鹰弩兵和战车组成的堡垒，中间则是盾牌接起的木墙，他们压着肯塔人缓缓后退，因为躲在战车后面的弩兵和弓手会射杀任何进入射程的目标。 终于，肯塔人的长生军和民兵在看到自己无法撼动这支军队丝毫之后，选择了向后撤到下一个隘口重新防御。 但维克多和埃尔利奇却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出现了分歧。 维克多认为他们的目标是寻找窃锤大盗马拉加尔，至于路上遇到的游牧民，那不过是过程中无关紧要的阻碍，只要他们允许自己通行，那么就不是敌人。 埃尔利奇当即否决了维克多单纯的想法，这不能怪维克多，只是因为他并不完全了解沙漠地这些民族之间的恩怨。 肯塔人与德泰克人之间的仇恨累积已久，他们互相都屠戮过对方的聚落，并且以砍下对方的头颅为莫大的荣耀。 在个别最极端的村落，男孩甚至要砍下一个对方部族男性的脑袋并带回村里，才能算是真正成人。 这也就让埃尔利奇绝对无法避开眼前的战斗。 虽然他们此行不是为了寻找肯塔人的老巢，但纳斯德古城却自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对沙漠地的游牧民而言，他们精心隐匿的聚落被敌人发现，无论是哪个部族都会因此而极度惶恐。 摆在肯塔人首领面前的，只剩下了两条路可以选择：第一，杀光眼前的这伙敌人解救自己的聚落，让它继续处于不被外人知晓的状态；第二，在敌人将屠刀伸向这里之前立刻搬离。 纳斯德古城经过肯塔人几十年的经营，这里已经不再像是寻常游牧民随意搭建的帐篷堆和野营地了，她更像一座城市，是很多肯塔人一出生就居住的地方。 不少肯塔人已经不再有自己的牲畜群，而是将财产变成了土地、屋舍，就像青绿之地的农民一样，将自己与土地捆绑在一起。 他们走不了了。 可如果战锤要塞的前哨已经发现这片世外桃源，马利克将军又怎能放过已经到手的功劳。 浇灌桃源的，不仅只有肯塔人自己的汗水，更少不了利尼维亚人和德泰克人的血泪，后者占得可能还要更多一些。 最后，还是埃尔利奇说服了维克多，因为维克多才刚刚把幻影和刺客们派出去寻找目标，他们现在还没找到马拉加尔的踪影。 想要追上马拉加尔，至少暂时不得不跟在埃尔利奇身后。 但也仅仅是跟在埃尔利奇身后而已，维克多不想卷入德泰克人和肯塔人的恩怨之中，他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更不想为此折损任何一名士兵。 维克多也这样劝说尼乌斯舅舅和大法师们，可一根筋的舅舅非认为肯塔人是利尼维亚人的敌人，所以他们也应该帮助埃尔利奇去消灭他们。 并且那些大法师们显然也都是同样的看法，他们似乎对于心中的正义感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求，就跟原来的自己一样。 维克多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们，只能听任尼乌斯舅舅带着他们跟上埃尔利奇的队伍。 埃尔利奇带领着德泰克人走在前面，尼乌斯和大法师们走在队伍中间，维克多和鹰弩兵以及其他一些雇佣兵跟在后面。 肯塔人修建的道路还算不赖，他们没用几天便来到了纳斯德古城之外。 这座城市和已知世界里常见的城市格局都不一样，它甚至都不是一座平面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金字塔。 被周围山体遮挡，终日难见阳光的底层居住着奴隶和他们的手工作坊；再往上阳光稍微好一些的地方则住着平民与商人，金字塔中间光线最好的层数被贵族与祭司们的宅院和庙宇占据。 那至高无上的塔尖，则是苏丹本人的宫殿。 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字塔顶端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就像是天上的另一颗太阳，闪耀这苏丹的威严。 肯塔人居住的峡谷里没有金矿，那里的每一粒金子，都来自被压迫者的血汗。 然而面对德泰克人的军队，肯塔人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在纳斯德古城经营数十年，却压根儿没有为其修建任何可靠的城防。 圈住奴隶的低矮木墙和篱笆可挡不住德泰克人的刀剑，更无法阻拦那些能够发出致命光球的魔法师。 所以苏丹命令他的将军在古城之外迎战。 ...... 作为肯塔人的指挥官，玻利佛虽然是个年逾古稀的干瘦老头，但依然是个很有经验的战士。 在血红军团葬身沙漠的战役中，他和他的分队是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因为过去的经历，这位老将在苏丹的宫廷中并不被重用；也因为他的辉煌岁月已经太过久远，甚至他的敌人都忘却了肯塔人里还有这样一位统帅。 不过苏丹还是在肯塔人最危难的时候启用了他，希望他能够再次带领他的分队，在部族最危难的时刻幸存下来。 老迈的玻利佛虽然体弱却还远未愚笨，他知道如果敌人会主动找上来门攻击的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逸待劳等着他们。 当然在此期间玻利佛绝不会什么都不做，他命令奴隶和征召兵在古城脚下的奴隶区外尽可能得多挖掘壕沟，利尼维亚那些恼人的战车和弩兵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在纳斯德古城，这里的魔法受到某种力量的压制，轻易攻破纳泽鲁之门的大法师在此处反倒没了用途。 并且玻利佛十分清楚地知道他的手下都有些什么货色。 来自苏丹身边的阿努比斯卫队，这伙人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而且是贵族和有产者的子嗣，有着极为可靠的忠诚和战斗意志。 但他们缺少实战经验，玻利佛无法确认这些高傲的小伙子在见到战友和兄弟倒地身亡后，是否还能谨遵命令坚守阵地，亦或是出于荣誉和愤怒不管不顾地冲上去自寻死路。 游牧民定居下来，随着无法带走的财产增多，他们也在一朝一夕之间变得越来越像利尼维亚人。 像他们一样愚蠢！ 肯塔人最可靠的战士是长生军士兵，但苏丹之子带走了足足四百人去和马利克将军周旋。 再加上此前进攻战锤要塞和守卫纳泽鲁之门的损失，玻利佛身边只剩下二百人。 外加一百多名尚未完成训练，并且缺乏铠甲和装备的后备兵。 另外两千名来自中下层平民的征召兵倒也是可靠的战力，虽然装备训练都稍显不足，但他们之中很多人参与过劫掠，至少都经历过真正的战斗。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因为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牧民，所以在守卫城市时也有着和贵族们一样坚定的战斗意志。 他们还从父辈及祖辈的故事记得游牧民之间劫掠和屠杀的故事，甚至他们自己也去别人家里做过同样的事。 这些见闻也让他们深知，如果自己受不住这座城市，他们自己和家人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但以上便是玻利佛这支六千人的军队里全部值得依靠的力量了。 至于那三千多名牧民出身的征召兵，他们此刻只想把帐篷卷到骆驼上，沿着峡谷里的小道撒丫子跑路。 反正自己的家当都能带走，这座城市与他们也无干，凭什么要为此战斗到死？ 所以尽管玻利佛的总兵力占据接近埃尔利奇与维克多联军的三倍，但其中可靠的人手只与他们相当。 如果要论经验丰富的老兵和装备精良的军士，那么肯塔人则只能拿出对面的一半。 ...... 前往纳斯德古城的路上，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放慢了一开始急促的脚步，等待后面缓慢的鹰弩兵和战车及时跟上。 尼乌斯和大法师们提到环境中魔力正在变得稀薄，令埃尔利奇和维克多都警觉了起来。 即便维克多依旧不想掺和这件事，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当他们一同抵达纳斯德古城时，看到的就是严阵以待的肯塔人大军。 目测至少应该有四千人，这比预想中的兵力要少一些。 “以步兵为主，大概是牧民都跑了。”韦斯利乐观地向埃尔利奇报告。 维克多还记那个家伙，当初护送他去月牙湾的人之一。 “我们在路上走了六天，昨晚又在隘口驻扎了一晚休息。七天的时间，难道他们只弄出这么点儿人？”埃尔利奇自言自语。 “或许他们的主力正牵制着马利克将军...”埃尔利奇的另一个手下回答，但这显然不是令人认可的答案。 马利克将军和他的战锤军团正在追踪一支肯塔人军队没错。 可从埃尔利奇现在知悉的情报来看，那支军队应该是以长生军主力为核心的精锐部队。 战力可观，人数却应该不会太多。 “发动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或许可以探探他们的虚实。”维克多提出了他的建议。 尽管从斥候们送回来的情报看，肯塔人确实只集结出这些力量，并且也没有在阵线挖掘什么有效的工事——简易的拒马和浅坑只能挡住骑兵，但维克多带来的鹰弩兵却能直接将弩矢抛到他们头上。 埃尔利奇跨上战马，带领德泰克骑兵来到队伍侧方等待。 只要鹰弩兵的弩矢让肯塔人的阵型出现一点松动，装备着长枪和弓箭的骑兵就能冲上去将松动变成崩溃。 如果敌人的阵型保持不变，或是躲藏起来的援军出现，那么只浪费些弩矢便勾引出敌人的底牌，这倒也不是什么赔钱的买卖。 然而他们的这点儿算计，却根本不是玻利佛的对手。 由牧民出身的征召兵阵列，在鹰弩兵的剑雨下不出所料地崩溃。他们手里那木头和皮革制作的盾牌在弩矢面前就像纸糊得一样，身上的麻衣和皮甲更是如同裸奔。 只有矮人生产的合金板甲才能挡住鹰弩兵手里的重弩。 而肯塔人显然买不起这样的好装备。 面对三千人的崩溃，肯塔人队列里那两百名长生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埃尔利奇抓住机会，当即决定带领骑兵扩大战果，最好能直接冲入纳斯德古城，一路攻进苏丹的宫殿里逼他投降。 但就在骑兵冲过肯塔人的防线之后，山谷的后面却突然又冲杀出大片步兵。 他们从联军的身后，直扑维克多留在隘口处的辎重部队而去。 没有骑兵的维克多只能立刻带领鹰弩兵丢弃战车与巨盾回援。 辎重马车里运载着他们全部的粮食、弹药和药品，以及接下来旅途中可能用到的一切。 而保护马车的却只有一百来个马车夫和二十名黑棘派给维克多的海军水手。 他们可不是两千名张牙舞爪的肯塔人的对手！ 那些从山谷后方发动攻击的人，正由城市平民组成的征召兵。面对家园受到威胁，他们时刻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可玻利佛却偏偏令他们在距离战场的最远处等待，如果不是这位老将亲临此地督阵，他们早就在看到德泰克人的时候就全冲下去了。 因为玻利佛就是想要利用他们这种急于参战的渴望，使他们打出迅猛又致命的一击... 回援的鹰弩兵丢弃了巨盾，他们手里的重弩更不可能像弓箭一样在奔跑中上弦。 只凭肉搏战，即便弩兵们穿着链甲顶着锅盔，但手中只有一柄防身所用的短剑，在同肯塔人的马刀交锋时依旧不免吃亏。 几乎是靠维克多和仅有的八个雇佣骑士，在队列前以命相搏地厮杀才勉强击退肯塔人的攻势。 面对连人带马都披挂着板甲的骑士，实在是有些难为这些只拿着薄铁片的肯塔人了。 不过即便如此，维克多这边的骑士也三死两伤，还残废了七匹强壮的战马。 玻利佛眼见目的已经达到，他从来没指望在这里消灭掉鹰弩兵。 刚才计策的目的，只是为了支开那些缠人的鹰弩兵，使他们自顾不暇，无法为德泰克人的骑兵部队提供掩护。 在玻利佛看来，歼灭或者重创埃尔利奇的骑兵，才是今天这场战斗的主要任务。 继续让那些步兵陷入苦战对自己并无好处，玻利佛便鸣锣收兵让肯塔人的战士们重新消失在峡谷之间... 另一边的埃尔利奇也不好受。 那些牧民出身的征召兵在德泰克人的骑枪面前彻底崩溃了，可长生军和阿努比斯卫队却没有。 他们在埃尔利奇全速追赶时从侧翼杀出，拦腰截断德泰克人的骑兵队。 并用隐藏于沙下的数十道铁索拦住后面的德泰克骑兵，誓要一气吃下落入圈套的埃尔利奇和那半数骑兵。 多亏了几个亲兵舍命相护，再加上埃尔利奇能够操纵沙之力唤出沙人战士，这才勉强带着几个残兵败将侥幸逃出。 一天之内，埃尔利奇损失近两百个精锐的骑兵；维克多损失十七辆马车和八十多名鹰弩兵，其他另有近百人的伤亡。 而玻利佛的损失，仅仅只有三百人，其中还有不少是因踩踏而死。 ...... 随军的精灵军医为维克多包扎好伤口，另外他的铠甲也必须要更换新的甲片，左臂肘关节处的圆碟护片被马刀砍断，那家伙的力气真是大得要命。 维克多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捅伤了他，他的肚子都已是一片殷红，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那么大劲。 好在没伤到骨头和筋，但愿也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倒还其次，维克多现在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眼前的对手不同以往，他熟悉战争的规则，精于谋划策略却又不因贪婪急躁冒进，指挥大军协同作战就像使用自己的手臂一般灵活。 拖着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维克多重新回到埃尔利奇的地图前仔细端详。 昨天埃尔利奇力主进军，维克多的关注点都在这一仗要不要打上，就没有亲自去仔细地看。 今天维克多拿着这块破布和实地一对照，他就想把画这幅地图的人抓过来吊死。 地图画得简直乱七八糟！ 大量位置错乱的山峰和未被标记的峡谷，甚至就连纳斯德古城的几条主路通往哪里都没被标全。 瞎子还去打什么仗！ 如果画着幅图的是他自己的手下，维克多一定立刻就差人把他压过来，亲手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再用这块破布包着交给下一个负责绘图的斥候。 但画着幅图的人是埃尔利奇的手下，他该如何发落只有埃尔利奇说了算。 继续无意义的争论也不可能让这幅地图自己变得清晰，可现在战事已开，再派出斥候和散兵出去绘制地图也不安全。 肯塔人不是瞎子，他们能看见游荡在四周的零星斥候，然后可以派出几倍于他们的小股骑兵驱逐。 维克多抱着头坐在桌子旁，这次埃尔利奇和他的手下们倒是都很安静，毕竟刚吃了败仗的人是无论如何都喧闹不起来的。 “你的骑兵被截断的时候，那些步兵为什么没掉头？” 维克多打破了沉没，他隐隐有了些想法，但还有几个疑惑需要被求证。 “我追过去之前特意留心过，那些步兵的溃败不是伪装出来的。”埃尔利奇回答。 “临时凑起来充数的奴隶兵？”维克多追问。 埃尔利奇摇头否认了维克多的猜测。 即使最后一个肯塔族的男人战死，剩下的肯塔族女人宁可自己和孩子拿起刀也绝不会武装奴隶。 肯塔人的奴隶很多来自敌对部落，即使是生而为奴的那些也对他们恨之入骨。 如果肯塔人武装他们，那么他们拿到武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刀刃对准曾经的主人。 “不管那些人是什么来路，肯塔人的军队里有几千个无意抵抗的士兵，并且现在是他们守在城里。” 维克多的话引起众人的目光，埃尔利奇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是说我们可以今晚发动夜袭？” 维克多摇头。 “那是在找死。” 克莱蒙大人、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爵士的指挥虽然各具特色，但他们都算是优秀的将领，而维克多又恰在他们身旁服侍过很久。 这的确是件很幸运的事。 今天下午回防辎重马车的时候，维克多本在懊悔自己应该留下些人手看护战车和重盾，鹰弩兵需要那些东西才能在野战中发挥最大的威力。 如果此时肯塔人派出一小队轻装步兵前去纵火，那么今天他们的损失还会更大。 但事实是肯塔人的指挥官似乎并不在意那些装备。 维克多思考过对手这么做的原因。 可能是他忘了，或是手里分不出更多士兵。 可从与鹰弩兵交战时的表现，还有他在鸣锣收兵时的果断来看，维克多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 也或许是他不了解这些装备的用途，毕竟鹰弩兵没来过沙漠地，沙漠地也很少有使用弩这种武器的军队。 但维克多觉得最可能的原因是他故意这么做。 单纯从攻城角度，鹰弩兵对城市的威胁要大于德泰克轻骑兵；前者躲在移动堡垒里向矮墙后头抛射弩箭和手榴弹，后者只能用马蹄和马刀硬冲矮墙。 应该先杀哪个显而易见。 可肯塔人没有这样做，所以维克多就不能站在一个城市防守者的角度思考敌人的策略。 那么究竟什么情况下需要先杀高速灵活却不善攻坚的轻骑兵，而保留那些笨重的重装弩手呢。 维克多只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肯塔人要打的是类似于野外的围歼战，而非依靠城墙的守卫战。 进攻方都会希望防守方的速度比自己更慢。 想想看，如果轻骑兵伤亡殆尽，只留下一群笨重缓慢的重步兵，既要拖着板盾战车，又要拉着辎重马车，他们的动作慢得像乌龟。 如果他们想要撤退，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等等，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输呢？”一个德泰克首领忍不住打断了维克多。 维克多想回答，因为肯塔人的将领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一群你们这样的对手。 但察觉到帐篷里德泰克人的数量比他的手下多很多之后，维克多就没有理会他只是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为我们保留了攻城装备，还告诉我们今夜城市守备空虚，顺带还毁了我们的部分补给，这一切都在提醒我们，攻城，要快。 或许他们的城市里有陷阱，大法师们说这里的魔法力量极其微弱，很难说金字塔里头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也或许他们会在我们进攻城市来个里应外合，强攻城市不下又要腹背受敌可是很难受的。 他想把我们一网打尽，一个不漏。 所以他才关注那些轻骑兵，因为他可能没把握追上他们。 正如埃尔利奇所说，游牧民不喜欢自己的定居点被发现，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卫自己这里。 维克多的解答让刚才的兴奋全都蔫了下去。 包括埃尔利奇在内，他们从未在肯塔人中见过这样狠毒的对手，更不愿想象如果真得按照肯塔人的计划攻城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那我们该怎么办？”埃尔利奇有些坐不太住了。 “撤退吧，往东走。” 埃尔利奇皱紧了眉头，如果往东走可行的话，他们一开始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往东走是可行的，因为即便守卫城市的敌人里都有意志薄弱的士兵，那么追击时可靠的人手只会更少。”维克多知道埃尔利奇的担忧。 所以他询问埃尔利奇，就是他必须要知道那些肯塔人的士兵究竟是真得崩溃，还是佯装撤退。 既然那些肯塔人是真得崩溃，那他们就不会在往东走的路上被敌人追击。 东边有什么呢，只有世界尽头一片荒无人烟的浓密雨林而已。 即没有港口，也没有城市和道路，去那里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肯塔人要的是没人活着知道这座古城的秘密，只要一路往东走进雨林，他们双方的诉求就不会有任何冲突。 “而且，马拉加尔也去了那里对吧？” 维克多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这封信原本应该交给埃尔利奇，但被幻影半路截了胡送到维克多的手里。 “我想，我们还是坦率一些比较好。” 第147章 雨林 大概是回到利尼维亚之后的和平日子让他放松了警惕，纳斯德古城外的教训就是在提醒维克多今后必须谨慎的行事。 维克多和埃尔利奇的队伍在峡谷间往东走，肯塔人的确跟在他们身后。 但玻利佛意识到他们要前往失落丛林后，就不再选择继续发起进攻。 牧民出身的征召兵只要在外出劫掠时才能组织起来，玻利佛如果命令他们去和正规军硬拼，他们显然更愿意想办法浑水摸鱼。 尽管玻利佛向苏丹保证，利尼维亚和德泰克联军绝对没有机会回头，但苏丹依旧不许玻利佛带走古城内仅有的长生军和自己的阿努比斯卫队。 比起联军回头，苏丹也同样畏惧手握全部军力的玻利佛失去控制... 所以玻利佛手下可堪使用的兵力，只有不过两千余人的市民征召兵。 他没有在追击中逼死联军的力量，所以只能一路尾随。 不过这样也好，联军走了，纳斯德古城的秘密也保住，而且战死的肯塔人还不算多。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玻利佛都出色地完成了他的任务，然后就可以将兵权归还给苏丹，回到他在半山腰的宅院里继续养老了。 一切都皆大欢喜，不是吗。 除了那些被肯塔人奴役的德泰克人，他们在周围的山坡上看到了埃尔利奇的旗帜，原本以为自由离自己已经不远了... ...... 很难想象仅仅是翻过几座山岭，周围的气候就能相差如此巨大。山脉以西只有干巴巴的北风和沙子，而山脉以东则能让身上的衣服根本干不透。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未知的失落丛林中，维克多他们甚至连纳斯德古城那样粗制滥造的地图都没有。 为了避免迷路，维克多和埃尔利奇不得不派出三倍的斥候在大部队前方一到两天路程的地方探路。 尽管他对于丛林中可能遇到的困难有些预期，并且为此提前准备好了枕木和驱虫用的干草。 但随着在雨林中深入，他们遇到的问题还是超出了维克多的想象。 在完全没有地标，四处都是繁茂树木的雨林里，大部队的行军慢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可即便如此，部分走得远的斥候还是带了消息，他们甚至在雨林里遇到了稍微落后一些的前哨小队。 幻影和德泰克人的前哨原本应该提前大部队至少五天的路程。 但在完全未知的丛林里，他们探路同样不易... 还有那些沉甸甸的辎重马车，它们走在这里更是无法想象的灾难。丛林里完全没有道路可言，只有前面步兵们用脚踩实的土路。 马车在上面走不了几步轮子就会陷进泥里，然后众人不得不停下来，把木头垫在车轮下，几个壮汉抬着它，才能让一匹马的畜力把它拉出来。 而且一辆马车陷入泥里，后面的马车就会被堵住，队伍最后的马车有时候甚至在等待的过程中也陷进去。 在这种路况下，每天能走十里路都是值得欢庆的事，最糟糕的一天队尾的马车甚至连动都没动过。 更不用说丛林里那些大得跟狗一样的蜘蛛，还难以从藤曼和树叶中分辨的毒蛇，稍不注意就会爬进靴子里的吸血虫。 劳累一天之后，浑身酸痛的士兵们却只能带着满身泥污和臭汗胡乱找块地方躺下，过不了几天他们身上的味道比腐烂的死人还令人作呕。 怪不得这里被称作世界的尽头，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给人类居住的土地！ 尼乌斯和大法师们想用魔法点燃丛林，这样能尽快在前面开出一条小道，但四下浓密的树木令他们根本无从下手。 他们实在无法保证火势不会蔓延，然后反过头来把自己烤熟。 在万般无奈之下，维克多只得放弃大队人马的齐头并进，转而说服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同他们一起在一条河流附近就地扎营。 队伍里有擅长工程作业的矮人佣兵，他们能够指挥其他人修路。 在烂泥坑里挣扎只是徒劳地消耗体力和士气，对追赶马拉加尔没有任何帮助。至于跟踪他的去向，幻影和刺客们轻装快速，他们能够走得很远。 而且马拉加尔没有马匹、没有食物、前有毒虫后有追兵，这样的旅途显然也不会更舒服。 维克多命德泰克人砍到一圈的树木，鹰弩兵则跟在他们身后清除地上的灌木和杂草，制造出隔离带之后大法师们便能点燃圈内的树木，人为创造出一片可供扎营的干燥空地。 然后用战车和马车围成一圈，当作防卫毒虫走兽的屏障，里面升起火堆让众人能把身上湿过一遍又一遍的衣服烘干。与此同时，矮人工程师则外出规划维克多要求的“一次性”道路该如何修建。 有了固定的营地，队伍的士气明显得到了好转。士兵们不再通过浪费食物宣泄不满，想要开小差的人也明显减少。 那条河流则简直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一口甘甜清冽的河水下肚，腹中的凉意直冲额头，让人在闷湿的雨林中总算喘了口气。 而且维克多发现，如果派出矮人工程师和部分士兵提前修路的话，他们的前进速度其实和直接在丛林中硬闯差不多。 但部队的情绪，以及对周边环境的了解情况却大为改善。 毕竟士兵们无需每天忍受着污泥和恶臭劳作，休息的时候他们能在河边玩水，甚至还能从河里捞出些鲜鱼来改善伙食。 沿着河流，维克多的部队每四天就前进一次。 并且有了之前的经验，矮人工程师的规划愈发熟练，他们甚至能安排好工时和路线让大部队一天就行走三十里路，抵达目的地时大法师们已经把空地清好，只等他们赶着马车打好围栏即可。 然后上一批修路的士兵回到营地休息四天，营地里的士兵则接过同伴的工具，跟着矮人工程师离开营地去前面修路。 几个来回之后，这样一次迁移的距离甚至已经超过五十里。 照这个速度，追上马拉加尔之后的战斗计划都已经是值得被讨论的问题了。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最近负责查岗的军士发现有十几个佣兵在外出打水捕鱼时集体开了小差。 这一点维克多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太在意，毕竟队伍里已经十几天没出现过逃兵了，而且逃走的也只是些雇佣散兵。 只是出于谨慎的目的，他还是命令勒诺伊尔带几个老兵跟出去看看。 如果是主动逃走的就处死带头的，如果是迷路了就把他们带回来；要是被野兽袭击的话，最好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装备回收过来。 毕竟队伍里还有些马夫，找机会训练一下他们，日后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场... 事实上，那些“逃走”的士兵此刻宁愿被当成逃兵抓回去，只要不是带头的，一般长官只会赏他们一顿胖揍再饿个几天就完事儿了。 而他们在满脑子烤肉得追着野猪跑到河对岸之后，自己却成了别人脑子里盘算着的“烤肉”。 没人（指已知世界的人）知道这片丛林里还生活着人类，也没人知道这群人类竟然喜欢吃人。 那几个嘴馋跑到河对岸的佣兵痛哭流涕。 作为已知世界第一次知道马克瓦部落存在的人，他们显然并不为自己刚刚达成的成就感到高兴。 ...... 勒诺伊尔和几个老兵猫在树上，眼睁睁地看着马克瓦人在跳完庆祝的舞蹈后，熟练地将捉住的俘虏开膛破肚。 然后马克瓦人会趁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摘出他们的心脏，用小刀切块后分而食之。 马克瓦人坚信食用敌人的心脏能够获取他们的力量。 然后是肝脏和大腿上的肉。 他们分割人肉的样子就像是屠户杀猪一般，丝毫看不出任何负担和愧疚，甚至还能听出歌声中的喜悦。 尽管马克瓦人没有表现出要杀更多俘虏来吃的意思，但被捆着的其他人早就已经吓到瘫软。 在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活活开膛破肚之后，这个“很快”究竟代表明天还是后天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这样的场面即使对勒诺伊尔和那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兵而言，也足以让他们接下来几天寝食难安。 其中一个老兵甚至还尿了裤子，身旁的同伴慌乱地用手去接，生怕漏下去的液体让马克瓦人发觉他们的存在。 然而他不动还不要紧，这一紧张，便拽着另一人一起从树上掉了下来。 噗通的落地声立刻引来那几个马克瓦人的注意。刚才还在享受人肉盛宴的马克瓦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拾起地上的黑曜石长矛和骨斧四下张望。 然后就在灌木丛后看到了正要慌张逃窜的两人。 这些老兵早就被马克瓦人的食人行径吓到魂不守舍了，哪还有什么理智拔出剑了抵抗，只顾往马克瓦人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唯一还存留着些许理智的勒诺伊尔也不敢上去和他们硬碰硬，为救同伴使自己陷入危险可不符合他的处世哲学。 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维克多大人头疼吧，自己可没拿多余的钱操这份心。 勒诺伊尔是这么想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看见马克瓦人追着那两个倒霉蛋离开，他二话不说也跳了下去朝河对岸跑去。 至于马克瓦人营地里还活着的那几个俘虏，他才懒得管哩，回去就报告他们全都被食人族吃了也没人会知道真相的。 ...... 得到这一消息的维克多没去救那几个俘虏，因为听完勒诺伊尔添油加醋的汇报之后，维克多和埃尔利奇都一致认为那些家伙肯定死了。 虽然尼乌斯不愿放弃，但维克多依然阻止了舅舅。魔法师们都很珍贵，维克多绝不会轻易让他们去冒险。 不过这次袭击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对整支队伍而言，他们得到了这片雨林中生活着人类的消息。 按照已知世界的人类的理解，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建立起王国，有王国的地方就必然会有城市和道路。 如果这片雨林里有道路，他们大可以与原住民们谈判，用携带的财物换取在道路上通行的权利。 顺利的话，他们或许还能出现马拉加尔前面给他个大惊喜。 机灵的勒诺伊尔看出维克多对自己独自跑回的不满，随立刻自荐，向维克多表示只要给他二十个人，他就能抓住几个食人族带回来让维克多审讯。 维克多想了一会儿，答应了他的请求，不过要求是他必须在下一批受害者出现之前就把人带回来。 一旦大部分人知道了丛林中有食人族的存在，这对于大家都没好处。 勒诺伊尔连忙答应，并接过维克多签字的便条找查岗军士要人。 他当然不会蠢到告诉军士他要去找食人族，只说这是维克多大人派去追捕逃兵的增援。 他们游到河对岸，勒诺伊尔熟练地找到马克瓦人刚刚熄灭的火堆，地上还残留着些未被覆盖的血渍和碎骨。 “这些是什么东西？”一个眼尖的士兵很快发现了此处的不寻常。 这里看上去像一个被处理过的野炊营地而非战场。 当他们提出了这样的问题之后，勒诺伊尔才对这些人说了实话。他们要追的可不是什么想要负隅顽抗的逃兵，而是生活在这片雨林里以活人为食的食人族。 听到这话之后，刚才还算镇定的士兵们纷纷变了脸色。 大部分佣兵都跟随商队去过银橡森林，他们知道在密林里对付那些熟悉地形的敌人有多恼人。 从枝叶间射出来的箭、从树冠上跳下来的人还有突然从地里跳起来绳索，都是能轻易要了人命的东西。 现在他们竟然要对付这样的家伙。 况且土匪一般也不会杀光所有的袭击目标，他们只是为了抢钱，杀几个护卫马夫只是为了提醒商人“交钱买命”。 但拿活人当作祭品的食人族，恐怕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维克多大人可有交代，要是咱没抓几个活的带回去，可有得好受的！”勒诺伊尔察觉到了他们的恐惧，于是扭头威胁道。 “但你们也别慌，咱们有二十个人，那伙食人族只有六七个，三个人还打不过他一个嘛。”勒诺伊尔又跟着说道。 然后他还向众人描述在抓住俘虏后，维克多大人或许就有办法同他们的首领联络。 说不准后面他们就能走上大路，然后赶紧把马拉加尔带回去领赏。 在威逼利诱之下，众人才重新鼓起勇气跟着勒诺伊尔，沿着马克瓦人留下的痕迹继续前进。 那伙马克瓦人拖着八个俘虏，在密林中移动的速度也慢得要死，不过他们并不担心会被敌人追上，因为不只有维克多将河边作为自己的营地。 勒诺伊尔等人没有遇上刚才拖着俘虏的马克瓦人，却遇到了另一群马克瓦人的巡逻小队。 他们都带着骨制和木制的羽饰面具，穿着样式裁剪都差不多的树皮短衣，如果这些人不是兄弟，那么他们就一定来自某个高度统一并且结构严密的组织。 这样的组织只能是军队。 勒诺伊尔确信自己这一把赌对了，而且眼前的马克瓦人数量更少，他有把握将这些人全带回去。 更妙的是，不知为何那些被俘虏的同伴都消失了，少了那些嘴恰好为他圆谎省去很多麻烦。 勒诺伊尔挥了挥手，二十名雇佣剑士便分成两队在密林中向着敌人潜行靠近。 但他们身上的金属太多，在拥挤的森林中很难像马克瓦人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 被马克瓦人发现后，勒诺伊尔等人立刻从灌木中冲出来，生怕他们转身逃窜消失在密林里。 那些马克瓦人没有表现出任何胆怯，他们舞动着手中的黑曜石短斧朝佣兵反击。 勒诺伊尔拔出皮鞘中的武装剑，抵挡全力劈砸过来的短斧。 眼见偷袭不成的马克瓦人又灵巧地后退两步，伺机寻找勒诺伊尔防守的破绽。不过佣兵这边人数更多，紧随其后的其他佣兵此时也跟上来加入战斗。 面对另外的铁剑，马克瓦人不得不抓过背上的长矛应付。 然而佣兵们携带的鸢盾，却令这种长长的武器很难发挥出作用。 几个佣兵可以将鸢盾连成一排，如同一面木制的城墙一般压过去。 勒诺伊尔则直接掷出手中的盾牌，让其他人趁那个马克瓦人抬手抵挡的功夫扑过去，用体重和数量将他控制住。 “留下这个，其余的能抓就抓，抓不住就杀！” ...... 勒诺伊尔给维克多带回了两个马克瓦人。 他们身上裹着用某种树皮裁切的衣服，被饰有骨片的麻线在腰间紧紧系住。 有个人脖子上还吊着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不知道是用于区分身份的物件，还是家人送给他的护身符。 维克多决定就先从他开始审问。 一旁的侍从将那个马克瓦人捆到树干上，然后把他嘴里的破布取出，然后站在旁边手持棍棒作为威胁。 可那家伙的嘴巴刚刚获得自由，就立刻开始口吐芬芳。 马克瓦人自诞生之日便居住在世界尽头，他们从未和已知世界有过任何交流，怎么可能恰好演化出和外头一样的语言系统呢？ 维克多也只能是从他浮夸的表情看出来，那个马克瓦人像是在咒骂他而非向他表示畏惧和害怕。 事实上，如果他们当中有人通晓马克瓦语的话，就能理解这个马克瓦人并非因仇恨或傲慢而咒骂。 在失落丛林的战争规则里，落败的俘虏往往会被当成祭品献祭。 其中最强壮的人，会优先被那些俘获他们的勇士享用，这在丛林世界是一种至高的奖赏。 而他作为这支侦察兵小队的队长，竟然被捆到了树上。 也就是说他的敌人认为他并不是最强壮和最勇敢的，所以要留着带回去献给长老和祭司。 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另外，他也不确定死亡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时，他还能否如刚刚成年时所发下的誓言那样无所畏惧。 因而他在怒吼中为自己壮胆。 至于表情嘛，他们只是一群文化宗教体系与已知世界截然不同的人类，又不是面瘫和疯子，扭曲一些也完全是很正常的。 “有谁能听懂他在说什么的吗？” 维克多无奈地转头看向埃尔利奇和尼乌斯，他非常确定这人嘴里喷出来的动静绝对不属于任何一种精灵和利尼维亚语言，甚至和那些语言毫不沾边。 所以他寄希望于德泰克人能够帮忙，兴许沙漠地中有与这相似的方言呢？ 但就连埃尔利奇手下懂得最多种方言的老兵过来听了都只能摇头，毕竟马克瓦人从未和外界有过接触。 即便如此，维克多依然不想放弃，他在试图和那个马克瓦人比划。 已知世界最初的交流者也一定是语言不能互通的，他们总有什么办法从对方那里获知自己想要的信息，否则世界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但维克多的比划在马克瓦人眼里完全就成了另一个意思。 比如维克多想要像他表示友善，张开双手示意自己不会用伤害他——这在马克瓦人眼里就是赤裸裸地挑衅。 “老子把你抓住啦，你伤不了老子啦！” 然后在维克多的视角下，便看到了被捆在树上的马克瓦人如同疯狗一般想要扑过来朝他撕咬。 一旁持棍的侍从立刻跨上去，照着马克瓦人的脑袋就是两下，打落了他半嘴的牙齿让他冷静下来。 维克多又上前给他递上了水和干粮。 这在已知世界是胜利者像俘虏表达友善最好的方式：我虽然俘虏了你，但我尊重你的生命和尊严。 不幸的是，这在马克瓦人生活的丛林世界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 “吃了老子的东西，你就是老子的奴隶了！” 见到马克瓦人将自己的口水吐到碗里，至少在这一点上已知世界和丛林世界罕见地达成了共识。 有种！ 维克多见状，知道审不下去了。先不说语言不通的问题，捉回来的这位大哥果真是位铁汉，被俘之后宁死不屈坚贞不二。 人家已经用肢体语言告诉自己，他什么都不会说，选择用生命扞卫作为一个战士的光荣。 既然这样，那就随了他吧。 好歹勒诺伊尔还带回来一个。 可如果双方的沟通是建立在彼此对对方的文化和思维方式一无所知的前提下，那么这样的交流和对牛弹琴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几乎同样的误会之后，维克多只能认了倒霉：勒诺伊尔抓回来的这俩马克瓦人正好都是硬骨头。 这年头，这种狠人在已知世界都不多见了，哪怕是利尼维亚受过勋的骑士，都不见得被俘虏之后只为保守秘密而一心求死。 “算了，拉到营地后头杀了吧，记得动静小点儿别让人看见。” 维克多扶着脑袋，安排勒诺伊尔处理掉这两个马克瓦人。 要是所有的马克瓦人都像这两位一般头铁，那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把所有的军官都找来，我们可能得考虑先在丛林里解决掉那些食人族。” 虽然现在马克瓦人同他们的接触还仅限于互相抓获了一支彼此的散兵队，但如果放任这样的事态发展下去不加阻拦的话，马克瓦人很快也会发现有一大队入侵者跑进了失落丛林。 如果马克瓦人军力强盛，那么就可能直接找机会拦在维克多等人眼前同他们决战；如果马克瓦人数量并不多，那么他们则可以借助对地形的熟悉不断袭扰维克多的部队。 无论哪种情况，维克多都需要提前做好准备。 在失落丛林里可不能和纳斯德古城外一样，晃晃悠悠不管不顾地直接一头扎进去。 第148章 心思 札格龙河北岸的马克瓦人营地。 这群马克瓦人来到这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偶然，他们在失落丛林中同土克亚人的争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土克亚人因为接待过一帮异乡客，感受到了丛林内外文明的差距，而想要让丛林同外界互相开放。 但马克瓦人却坚定地认为这是对先祖的亵渎，他们对任何入侵者都不抱有好感。 那伙自称巴灵顿探险队的异乡客在离开土克亚人的领地后，便被马克瓦人的哨兵捉去剥了皮。 既然土克亚人喜欢外面的世界，马克瓦人觉得他们大可自己滚出这片丛林。 于是马克瓦人也一鼓作气袭击并屠杀了土克亚人的部落。 除了巫女布鲁西因为外出采药侥幸躲过一劫外，土克亚部落的长老与祭司几乎全部被杀或被俘——反正两者大差不差。 当返回营地的巫女布鲁西看到部落里的满目疮痍后，便立刻在丛林里四处收拢残部伺机寻求复仇。 据马克瓦部落的探子来报，残余的土克亚人主力就在断藤桥附近。 并且他们还勾结上了灵猿族，真是一群卑微的贱种！ 愿意让外人来自己家中不说，还和那些只配被人类骑在胯下的猴子为伍，马克瓦人认为土克亚族已经不配在被称之为“人”了。 有些高傲的马克瓦武士甚至以自己吃过土克亚战士为耻。 但当他们的首领见到押送着俘虏赶回来的斥候之后，心里就不再是只有轻蔑了。 难道他们最终也没能阻止土克亚族勾结外人的阴谋？ 这些突然出现在札格龙河北岸的外地人莫非才是布鲁西敢于和他们较量的援军？ ...... 马克瓦部落的长老们决定暂时不理会这些问题，反正只要击败布鲁西答案自会浮出水面。 于是他们安排了一支军队驻扎在札格龙河北岸，隐匿在布鲁西军队的左翼，等待战斗开始后突然杀出并抢夺桥梁切断土克亚人的退路。 这些马克瓦人由一位名叫瓦伊纳的部落首领领导，他是个粗壮且满头红发的中年人，手臂上带着一对黄金臂箍，身上穿着猩猩皮和人头骨拼接起来的盔甲。 当他见到被俘的维克多的手下，一眼就能认出他们和之前的巴灵顿等人一样。 这种裁剪得体的衣服和从未见过的武器来自失落丛林以外的世界，也是不受穴居神庇护的世界。 这句话的前半句是瓦伊纳的真心话，但后半句却并非如此。 保守的长老和祭司议会才认为外面的世界是危险的，事实上从他们的角度而言也确实如此。 同外面世界的交流可能会使马克瓦人内部的思想发生变化，进而将威胁到他们现有的地位。 这对于任何保守又缺乏手腕的统治者而言都是极度危险的。 但也有些统治者意识到，当浪潮来袭之时，任何阻碍它前进的人都将被洪水般的力量碾成腐泥。 土克亚人的领袖们是这样认为的，马克瓦人里同样有些目光长远的领袖也相信自己有把握浪潮的智慧和能力。 然而马克瓦尔可的长老们，却最喜欢用血淋淋的现实告诉那些自以为是的东西，是他们想得太多了——马克瓦人对待他们自己内部的异见者同样毫不手软，任何主张应该探索雨林之外的世界的人，都会被毫不犹豫地当作祭品活祭。 所以在这种高压下，瓦伊纳宁愿被人当个只知道服从的傻子，也绝不做那样的“聪明人”。 然而现在，情况则完全不同。 因为他的斥候告诉他，布鲁西请来的外地军队此刻正驻扎在河流南岸不到两里的地方。 那些外地人数量可观，拿着能够轻易撕开皮肉的武器，骑着丛林里从未见过的高大猛兽，有些人甚至还在身上穿着骨斧和石矛不能伤其丝毫的怪衣服。 瓦伊纳决定让部队继续保持隐蔽，放这些外地人安全过河。 毕竟他的愚笨只是伪装，这些外地人的到来对马克瓦人来说是威胁，但对他来说，或许也是场机遇... 断藤桥之战如果布鲁西占据压倒性优势，那么瓦伊纳就可以带领自己的手下撤回马克瓦尔可，到时候他的部队将是守卫城市的最后依仗。 作为马克瓦人中隐藏得最深的开放派，瓦伊纳认为这或许便是属于自己的机会！ 如果断藤桥之战布鲁西依旧处于劣势，亦或是他们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优势，那么瓦伊纳就将继续作为侧翼的伏击部队进攻他们。 在实现自己的野心之前，积蓄和保全力量是至关重要的，然而很多首领似乎都不太明白这一点。 他们以为力量是那些头衔和口号。 不，瓦伊纳深深地知道，只有力量本身才是力量。 并且，说实话，瓦伊纳对于这支外来人军队能否战胜大长老的军队保持怀疑态度，他们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 亦或是这些外地人也同样傲慢，自以为自己可以凭着手中锋利无比的武器，和身上坚不可摧的衣服就能轻易战胜他们。 巴灵顿和他的探险队也是这样认为的，然而他们早已变成了血祭司手里的傀儡。 ...... 维克多在派出更多士兵往周围搜索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大队人马的痕迹。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熟悉这片丛林的马克瓦人。 再加上勒诺伊尔此前的汇报，以及幻影从断藤桥附近送来的消息。 维克多判断那不过是私自越过札格龙河的散兵游勇，于是他决定继续前进，沿着幻影留下来的痕迹，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几日之后，负责保护矮人工程师修路的斥候部队却向维克多报告了不同寻常的一幕。 “拿棍子的猴子，和骑着猩猩的人？” 维克多确定他的手下没有被这里湿热的气候逼疯，也没喝醉了酒在那里胡说八道，更不像是想要拿他寻开心的自找没趣。 但他依然不相信这描述中的一幕。 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里还有斗兽场和马戏团。 第149章 猩红山谷 尽管维克多怀疑这只是斥候们想要增派人手而故意编出来的说辞，毕竟骑着猩猩战斗实在过于超出想象。 虽然沙漠地同样因为缺乏马匹，会有一些部落骑着骆驼战斗。 可骆驼在沙地中比战马耐力更强，并且它们同样高大威猛，奔跑起来至少也比人要快。 然而猩猩，人类该怎么骑在另一种灵长动物背上来去如风，可如果他们不能像骑兵般迅猛，那又为什么要舍弃机动性得多此一举？ 不过出于谨慎，以及对斥候部队任务繁重的理解，维克多还是为他们增派了几个小队，顺便也加强对于前方探路矮人工程师们的保护。 更多的斥候带回更多的消息。 很快，维克多的斥候们就发现了另一波马克瓦人的踪迹——他们没骑在猩猩上。 维克多无奈地一笑，看来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所谓骑在猩猩背上的人，只是斥候们想要增援的借口和说辞。 这些佣兵，还真是聪明，或者也可以说是狡诈。 “那就盯紧点，我给你的人手已经足够了！” 维克多不想给佣兵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他直接了当地给斥候队长下达了命令。 而与此同时，维克多则继续带领大部队，按照幻影留下的消息追寻马拉加尔。 然而正当他们又完成一轮找路、修路、拔营的循环，抵达一处新的扎营点准备修葺军营的时候，马克瓦人的战吼打破了夜晚丛林的宁静。 幸而维克多和埃尔利奇的队伍在外围做足了警戒。 在马克瓦人袭击的方向，大约由三百名步兵组成的右翼组成了外围防线，为维克多和埃尔利奇的大部队争取到了足够的反应时间。 有效地避免了他们在既无营地可以坚守，又来不及组织战阵的情况下与马克瓦人仓促应战。 在右翼部队与马克瓦人交手之后，埃尔利奇的德泰克骑兵快速增援外围防线，并对其形成合围之势。 而维克多和鹰弩兵的车阵也紧随其后，以密集的箭雨逼退了马克瓦人的进攻。 然而那伙马克瓦人却依旧不甘心失败。 他们的部落巫医打开珍藏的药匣，用特殊的草药吸引丛林中的毒虫前来助战。 不同于浮空遗迹里，那些被魔力滋养的巨大蜘蛛。 这里的蜘蛛只是因为湿热的气候和丰盈的食物，就将自己的体型撑到足有一尺长。 并且比起浮空遗迹里的剑蛛，它们还有剧毒的毒腺和更加恐怖的斑斓色彩。 士兵一旦被蜘蛛的毒牙咬伤，血液便会带着毒素走遍全身快速溶解掉内脏和肌肉，使活人变成皮袋子里的肉汤。 而此时，其中的母蜘蛛，便会产下大批的卵。 利用刚刚死去的猎物的血肉，供养它们的后代使其快速成长... 大法师们此时也挺身而出，用光球组成弹幕驱逐从林间草丛里钻出来的毒虫。 然而这些狡猾的蜘蛛却与它们在遗迹中的远亲一样，竟然有着与生俱来的魔法抗性。 很难说这两个族群之间在历史上有什么联系，不过这是生物学家们关心的事。 现在维克多只关心，怎么尽快把这些移动迅速、又嗜血成性的蜘蛛消灭掉。 好在尼乌斯的魔法书里还夹了几页火墙术卷轴，将蜘蛛们的来路彻底封死。 鹰弩兵们才有足够的时间，从容不迫地装填，射杀那些侥幸穿过火墙的漏网之鱼... 伏击联军的马克瓦人见状，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便全部隐入丛林，打算撤出战斗。 不过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凭什么他们袭击了维克多的联军，自己还想着能够安然退去？ 在消灭完殿后的马克瓦战士后，维克多立刻组织起部队，沿着马克瓦人撤退的方向追上去。 与此同时，维克多也送出消息给幻影，要她注意那些蛰伏在丛林里的马克瓦人。 虽然他们的目标是马拉加尔没错。 但现在的局面已经表明，他们在这片雨林里并非受到欢迎的访客。 为了确保在追击马拉加尔的途中不遇上更多麻烦，联军同样需要密切关注当地土着的动向。 而且，也没有人向维克多保证过，这些自称做马克瓦人的丛林土着部落，不会去和马拉加尔沆瀣一气。 虽然肯塔人已经幡然醒悟，不再受到黑魔王和马拉加尔的蒙骗替他们做事；可同样的招数马克瓦人还没见识过，难保马拉加尔不会故技重施，将他们也绑上自己的战车... 数日后，幻影的前哨就为维克多送来了那群马克瓦人营地的位置——他们此刻正在一处山谷中扎营休整。 看起来这伙马克瓦人已经注意维克多的部队很久了，并且在第一次进攻受挫后，他们依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维克多找到埃尔利奇，寻求他的意见。 “我想我们别无选择。” 这一次，埃尔利奇和维克多很容易地达成了共识。 他们不可能在一片未知的丛林里，拖着身后一群虎视眈眈的敌人寻找马拉加尔的踪迹。 既然做出了进攻的决定，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谋划进攻的计划。 维克多打算用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 尽管双方彼此敌对，但只要能够表明各自诉求，兴许还有和解的可能。 毕竟利尼维亚人和马克瓦人彼此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所谓的冲突也只是源于双方对彼此的不了解。 至少维克多目前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他能向马克瓦人证明，自己既强大又能够沟通，那么也许就能给他们接下来的旅途减少很多麻烦。 入夜后，维克多带领鹰弩兵和佣兵们突袭了马克瓦人的营地。 正当马克瓦人集结起来出营反击时，维克多却又立刻带领着他们撤退。 那些食人族战士没有识破维克多计谋，看到这些外地人组成的联军败退，便呜呜哇哇地冲出来想要抢夺战利品与俘虏。 然而就在他们前脚刚刚离开山谷的时候，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便占领了他们的营地。 一发惨红的信号弹从山谷中升起，短暂地照亮了北边的天空。 不待这些马克瓦人反应过来，维克多和佣兵们便立刻掉头折回，配合早已埋伏好的鹰弩兵车阵，将他们围歼在山谷前的平原。 得胜后的维克多没有将这些马克瓦人全部处死——利尼维亚人又没有食人的习惯，况且维克多还要拿这些人当作他换取通行权的筹码呢！ ...... 埃尔利奇的德泰克人已经抢先在山谷内的营地里劫掠了一番。按照约定，他们需要把战利品平分成均等的两份，然后由维克多和利尼维亚人先选。 这两堆战利品里，自然也包括营地里的俘虏。毕竟维克多可以拿俘虏当作与马克瓦人谈判的筹码，埃尔利奇没道理就不能用他们去换些更加闪亮的黄色金属。 但维克多却在这堆俘虏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在这儿？” 维克多看到了被困成肉卷的克罗南。 “精灵们的森林太拥挤，利尼维亚的森林太破碎，只有这里的森林足够茂密，最适合我的动物朋友们。”说着克罗南还朝另一堆战利品努了努嘴——他的鹰、野猪和犀牛都被当作牲畜拴在树桩旁。 “这人和他的动物不是俘虏，他们是受害者。”维克多请求德泰克人能够释放克罗南。 “大人，他们当然不是俘虏。”一个德泰克的随军商人笑脸相迎。 这些战利品都是他免费帮埃尔利奇大人分的，虽然他为了接到这差事还花了不少“小意思”，孝敬埃尔利奇大人身边的人，但他相信自己这招能够赚得更多。 “不过，您说弟兄们冒着危险把他们从食人族的营地里救出来，让这位仁慈的好老爷，施舍弟兄们几个养伤钱，也算符合利尼维亚的美德吧。” 商人微笑着把手揣在长袍的袖子里，绿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奸商的气息。 看了看兜比脸干净的克罗南，维克多知道这笔钱大概又得自己掏了。 “多少钱？”维克多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救人两个金币，公猪四个银币，母猪四个银币又八十个铜子，犀牛五个金币又五个银币。” 商人报出了价码，竟然不算离谱，基本都是奴隶和家畜的市场价。 “还有那只鹰呢。”维克多忘不了克罗南肩膀上那只鹰。 “老爷，真是抱歉啊，那只鹰已经提前被预定出去了。恐怕...”商人脸上面露难色。 奶奶的，原来坑在这儿啊！ “合同和定金呢？”维克多担心是商人使诈，想故意坑他一手。 但商人竟然真得拿出了一张乌尔夫爵士亲笔签署的合同，他是鹰弩兵里的一位小队长，同样以擅长训鹰闻名。 “爵士一眼就瞧见这鹰非比寻常...” 在利尼维亚，交易也是契约的一种。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契约和誓言的约束，即使维克多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他也不能抢夺自己部下的财产。 “双倍违约金，行，十二枚金币就十二枚金币！”维克多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克罗南曾经帮过他们的忙，可不止这点金币的价值。 而商人接过盛满金币和银币以及铜子的小兜，也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这番豪赌将会为他带来巨额的收益。 商人把那些战利品巧妙地分开，使双方无论怎么选都会觉得手里这堆战利品欠了点儿什么，可又不至于选择另一堆。 这时候，商人的作用就出现了。他可以将一拨人的战利品用金币回收，再带到另一群人那里去卖。 乌尔夫爵士是他的第一个客户，维克多大人是目前为止出手最阔绰的客户... “你来这儿，总不可能只是为了溜你的猪和鹰吧。”维克多解开克罗南的绳索，恢复了他的自由。 “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出现在失落丛林里，那我确实是来溜它们的。”克罗南用一种眼巴巴地无辜神情看着维克多，似乎是在说他让他花了那么多钱很抱歉。 “但如果你说的是猩红山谷，那么这应该只是场意外。”不过克罗南的歉意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日大大咧咧的样子。 看样子，克罗南知道的，远不止于此。 并且他们都知道，这些消息的价值，也同样远远超过二十枚金币... 第150章 断藤大桥(上) 在被邀请入维克多的帐篷后，克罗南解释了丛林中的故事。 这里绝非什么世界尽头的无人之地，这里的土着居民甚至也并非只有马克瓦人，还有另一群自称为“土克亚人”的氏族同样生活于此。 不过有一点倒是没错，就是这里的人长期与外界隔绝，以至于鲜少有人知道彼此的存在。 “马克瓦人的这种态度，似乎与他们信奉的某个神只有关。”克罗南如此说道。 因为在很多年前，当一个名为巴灵顿的探险家发现了这片丛林之后，土克亚人就在主动寻求与外界的接触。 原本就有嫌隙的两族，彼此之间的矛盾也由此愈发激烈。 “这么听起来，似乎我们还真是打扰了马克瓦人安宁的‘坏人’。”维克多苦笑了一下，觉得他最初想要通过谈判换取和平的方式大概是行不通了。 然而克罗南却直摇头。 “不能这么说，因为据我对马克瓦人的了解，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从神和萨满们的安排。” “实际上在我看来，所谓的神和祂对民众对外交流的禁令，更像是祂和萨满们保持马克瓦人对自己忠诚，以维护其统治地位的手段，而非是什么文化或宗教信仰。” 克罗南一语道破马克瓦人闭关锁国的核心。 “他们畏惧外面的文明，担心会摧毁掉自己的统治。哪怕固步自封、哪怕在死胡同里兜圈子，也不肯离开家门半步。” 克罗南故作一副高深的样子，在维克多面前显摆了起来。 “拯救世界？你什么时候也染上这种病了？”维克多掐了掐自己，确定自己没做梦，大概率也没听错。 刚刚的这些话，可实在不像克罗南嘴里蹦出来的词句。 “好吧，后边那两句确实不是我说的，但我觉得她说得挺有道理的。”克罗南口中的她，是土克亚人现在的首领女巫布鲁西。 “而且碰巧，马克瓦人还欺负猴子，我不喜欢看到他们这么对待我朋友的同胞。” 这才是克罗南的实话。 “对了，你的精灵女友呢？利尼维亚的时候，你俩几乎都要黏在一块儿了，怎么这次没见她？”克罗南从维克多的桌子上端起一盘浆果，扔出其中熟过了的果子，然后一股脑儿地倒进嘴里。 “女朋友没啦，女朋友没啦~~” 扔在地上的果子吸引了那只价值十二枚金币的话痨鹰酱，还有它欠揍的嘴。 就连向来不拘小节的克罗南都连忙捏住它的嘴，生怕维克多一生气让它永远闭嘴。 ...... 几天后，克罗南将布鲁西和赛丹带到了维克多面前。 事实上，在几个月以前，土克亚人和灵猿之间也并不是朋友。 前者与马克瓦人一样，瞧不起这些“进化不完全”的猴子，虽然他们在许多地方与人类相似，但就像利尼维亚人人不会把绿皮和野兽人视作自己的同类一样，这里的人类也不会把灵猿视作与自己一样的生物。 很多土克亚战士甚至觉得和猴子一同作战侮辱了自己的先祖，这样会让他们战死后无法前往云端的天堂。 而在灵猿眼中，它们更分不清马克瓦、土克亚的区别。它们只知道这种更高更瘦的无毛“猴子”，喜欢抓住它们的同胞，然后用酷刑折磨，用鞭子和锁链驯化。 为了让他们能够携手合作，克罗南在其中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没办法，马克瓦人是这片丛林里最强大的力量，想要向他们表达自己的意愿，就只能尽可能团结所有的反对者。 现在克罗南又带着他们见到了丛林里的第四股势力。 而维克多的加入，则很有可能改变丛林里各方力量之间的平衡... 布鲁西和赛丹为了复仇，维克多为了寻路。 在克罗南的撺掇下，布鲁西答应只要维克多帮助她取得胜利，她便派出手下协助他们追踪马拉加尔，并许诺给予维克多完全的通行权以及沿途提供足量的补给。 赛丹虽然不同意派出手下跟随维克多，灵猿一族担心这些人类依然会奴役它们，但赛丹同样承诺它会配合维克多追击马拉加尔的行动。 “除了猩猩，还有其他的吗？” 此前的交手，令埃尔利奇觉得马克瓦人也不过如此。 他有些无法理解，克罗南和布鲁西已经团结起了这么多力量，为何还要惧怕马克瓦人，为何还要拉上他们？ 时间宝贵，他越早一点夺回马拉加尔偷走的锤子，马利克将军就能越早把心放回肚子里。 “因为他们还有鹰。” 克罗南站在中间，抚摸着嘴欠鹰酱那并不柔顺的羽毛。 “走在地上的骑士不可怕，我们能在树上伏击他们。但飞在天上的骑士很可怕，因为我们无处躲藏。” 克罗南收起了刚才散漫的神情，用一种令维克多不太适应的认真语气说道。 马克瓦人不仅有猩猩骑士，他们还有猎鹰骑士。 拜猎鹰骑士所赐，连克罗南都在送信途中不幸被俘... 与猩猩骑士一样，猎鹰骑士同样选拔自那些最优秀的马克瓦战士。并且不同于猩猩骑士只要求骑手勇敢无畏，猎鹰骑士还要求骑手智勇双全。 毕竟只知道挥起拳头拼命的人，可没法指望他们骑在珍贵的巨鸟背上，为负责指挥战斗的指挥官们送回同样珍贵的情报。 要是仅仅把这些飞在天上的巨鸟，和那些身经百战的勇士当成猩猩骑士那样哪里需要哪里搬的救火队员，这可绝对是在暴殄天物！ 如何在巨鸟骑士的视野下隐蔽行军，是维克多他们所要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虽然现在他们有密林的保护，能够阻挡巨鸟骑士来自空中的视线。 可布鲁西告诉他们，断藤大桥附近密布的河网和松软的土质不适合树木生长，所以那将是一片开阔的平原。 如果放任那些飞在天上的家伙不管，那么联军在马克瓦人面前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他们的人员数量、进攻重点以及装备配置，甚至还有联军之间的缝隙，所有的信息都将被事无巨细得送到马克瓦指挥官面前，供他想出击破联军的策略。 维克多他们都深知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战斗有多困难，掌握优势信息的一方几乎总能将另一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松软的土质，埃尔利奇在听到克罗南翻译的这个词后看向了维克多。 和他想的一样，鹰弩兵的战车和德泰克骑兵无法在松软的泥土上作战。 如果鹰弩兵抛弃战车，那么他们笨重而庞大的阵型将成为猎鹰骑士最好的靶子和目标。 而德泰克人失去战马，德泰克步行战士并不算出色的步兵。 因为维克多和埃尔利奇都建议更换战场，以便让他们的军队能够发挥出更大的作用，然而女巫布鲁西却说在那里决战才是获胜的唯一希望。 对此赛丹和克罗南都很不解，直到布鲁西拿出了一颗食人花的种子，并用自己的巫术控制它在没有任何土壤和养分的滋养下发芽、开花、撕咬。 又在养料耗尽之后枯萎掉落。 “马克瓦人的萨满无法掌控这种力量，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掌握了它。” 尼乌斯舅舅和大法师们见到这样的魔力立刻凑了上去。 出于对魔法本能的好奇，魔法师们很难放过任何这种学习前所未见的新魔法的机会。 然而维克多的关注点则只放在这个战术是否合理上。 对他而言，将战斗的成败只寄托在敌人不知道一个人掌握了某种力量上有些过于自信，特别是那种力量还不是黑魔王那般比肩神明的力量。 “帮我翻译一下，我们应该把军队后撤到森林之前，这样既可以隐藏我们这些外人，还能在猎鹰骑士进攻的时候有所依靠，至于那些魔法花，让它们突然从敌人背后攻击要比在眼前冒出来威胁大得多。” 维克多拉过克罗南来，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确定布鲁西是不是个能听得进去意见的人，如果她不是，那么他至少也要带领足够数量的精兵留在后方以备不测。 谨慎一些总归没错。 而布鲁西在听到克罗南的翻译后，也接受了维克多的建议，只是赛丹有些不悦。它说灵猿一族从不畏惧敌人，更不应该依靠这种阴谋诡计取胜。 “但你的族人会感激你愿意为了它们的生命而牺牲你的荣耀”，克罗南如此对赛丹说道，才让骄傲的猴子放下了手中的棍棒。 ...... 然而这场战斗，却依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数以百计的马克瓦战士服用了一种特殊的药物，能够麻痹自己的痛觉，让他们双眼发红陷入嗜血的癫狂状态。 当他们吃下那些药草之后，伴着萨满轻快的鼓声和舞步，在同伴震耳欲聋的战吼声中，他们觉得此刻自己就是战无不胜刀枪不入的战神之躯。 一群手中高举石矛与骨斧的马克瓦战士划着树皮独木舟，趟过齐腰深的河水浅滩。 即便不时有鳄鱼浮出水面顶翻一条独木舟，将其中的同伴撕碎，让那些残破的肉块和零碎的肢体漂散在河道上。 马克瓦战士们也会对其视而不见，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前方的敌人。 相比于那些已经在发抖的德泰克战士和利尼维亚佣兵，土克亚投斧手们的表情则要镇定许多。 马克瓦人的这种把戏他们见多了，然而嗑过药的马克瓦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恐怖，他们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死亡。 甚至由于他们无法察觉到疼痛，高度的兴奋性又使他们心跳奇快，这往往让这些马克瓦战士即使受伤也毫无察觉，然后在致幻的药物中更快地走向死亡。 而且一群嗑过药的疯子，是无法得到有效得指挥的。 马克瓦人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们只会让敢死队和犯人服用这种药物作为先锋。 那些服用药物过的马克瓦敢死队冲击着联军防线。 但他们空旷的身后则引起维克多的怀疑，马克瓦人绝对不可能指望一次冲锋就能击败对手。 尤其是从布鲁西和马克瓦人的描述中，维克多相信他们和已知世界的人是同样拥有智慧和文明的种族。 所以维克多冒险爬上河岸旁的一块巨石，眺望对岸的情况。 在札格龙河对岸，马克瓦人的猩猩骑士缓缓集结。 如果维克多没有猜错的话，只要等到第一波攻势中的敢死队被联军消耗殆尽，这些猩猩骑士便会发动无差别的攻击。 在两轮衔接密切，且威力强大的冲击下，大部分丛林部落的队伍都会被击溃。 然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巨鸟骑士和马克瓦轻步兵们的集体猎杀。 然而维克多将目光转向了断藤大桥两边的灌木里，如果马克瓦人还想像以往一样，派出他们的猩猩骑士冲入敌阵中大杀四方的话，那些灌木丛会给他们不小的惊喜。 这是利尼维亚人常用于对付重装骑兵的一招，在他们冲锋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起一队轻装的老兵。 等他们奔腾的马蹄经过，便拉起埋在浮土下的绳索。 那些全身铁甲的战马在高速奔跑时很不灵活，而且埋伏的士兵也绝对不会只用一条绳索欢迎他们。 只要骑士们落了马，他们就成了横在战场中间进退两难的弃子。 虽然猩猩不是战马，但它们粗笨的肢体比战马还不灵活。 虽然猩猩骑手没有重甲作为拖累，但在同样步行的条件下，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有把握用弓箭快速解决掉他们。 只要他们敢冲过来，维克多也毫不怀疑埃尔利奇能用这招击溃他们。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埃尔利奇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他和德泰克人轻易地把握住了拉起绳索的最佳时间，将猩猩骑士的队伍从后三分之一处截断。 放跑一小部分是因为埃尔利奇需要确保自己能把网住的猎物全部吃下。 随着埃尔利奇的一声令下，德泰克战士拉开短弓，用箭矢和投矛掀开了反击的序幕，在战场正面待命的土克亚部落在布鲁西的带领下也立即加入战斗。 失去猩猩坐骑的马克瓦猩猩骑士仓促迎战，抡起手中黑曜石制的重斧试图阻止联军的前进。 但德泰克战士则以下马的轻骑兵高举骑矛和圆盾回应。 德泰克人的胡杨木长枪有一人多高，再配合圆盾自卫。 这样的长矛方阵在利尼维亚人眼里简陋得像个笑话，可马克瓦人手里那不到一米的黑曜石斧连这个笑话都不如。 每有猩猩骑士迸发出恐怖的战吼向德泰克人冲去，要不是被长矛拦住了去路，就是一斧子砸在了蒙皮的木盾上。 然后没等他把斧子拔出来，旁边的德泰克人就已经把长矛戳进他的身体。 反正这些猩猩骑士并不是真正的骑士，他们没有厚重的武装衣和坚固的铁甲庇体，只有一件兽皮与兽骨装饰的树皮短衣，那东西往上一捅就是个血窟窿。 而且土克亚人和德泰克人还有箭矢和投矛，更多的投手与弓箭手都躲在长矛手身后向包围圈中投射弹药。 昔日耀武扬威的马克瓦猩猩骑士，这次在札格龙河岸边吃了一记大亏。 被截在包围圈外的猩猩骑士想救里面的同伴，可埃尔利奇留在河岸边的德泰克人用浸油的箭矢射出火箭阻拦他们。 眼见包围圈内的猩猩骑士已经被屠戮殆尽，埃尔利奇想要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他的想法恰巧与布鲁西不谋而合。 在胜利的诱惑下，他们完全忘记了战前与维克多一同商定好的作战计划。 为了把握住了稍纵即逝的战机，在擎矛持盾的德泰克轻骑兵掩护下，德泰克弓箭手和土克亚投斧手重新组成前进方阵准备跨过断藤桥。 他们抓住猩猩骑士刚刚被火箭吓到失去秩序的空档渡河反击，这样马克瓦人就无法在半途攻击他们。 踏上河对岸，并在那里建立一个桥头堡，那么整场战役几乎就相当于胜利了一半。 维克多在后方看到联军前部的主动出击，立刻派人前去阻止他们继续深入冒进。 如果马克瓦人真得那么容易被击溃，又怎么可能成为布鲁西口中得失落丛林中领地最广阔的部落。 除了猩猩骑士以外，马克瓦人还有大量经验丰富的步行战士。 他们极为擅长使用投矛和飞镖，部分猎手也同样精于箭术。 列着这样整齐的方阵前进，对于那些投射武器而言，绝对是极佳的靶子。 因为德泰克人和土克亚人的联军，并不像利尼维亚王家重步兵一样，全员配备精良的铠甲并携带数量可观的重盾。 除非联军能够承受巨大的伤亡，强行以密集队列对敌人输出火力，否则这样的阵型绝对不适合轻装步兵组成。 这虽然只是联军内部由于配合不够紧密的折中之计，但也是埃尔利奇和布鲁西的大意。 刚才击溃猩猩骑士的胜利，令他们认为以为凭借局部的密集火力，与马克瓦人阵线接触一下就能使对方溃退。 却不料马克瓦战士们同样具备良好的组织度，至少不输于土克亚和德泰克联军。 在投斧和标枪的攻击下，马克瓦步行战士仍能保持散兵队列以梭镖和投矛回击。 轻步兵的散兵队列比密集队列更有效，所以几乎毫无意外地，埃尔利奇与布鲁西的第一次渡河攻击以失败告终。 许多殿后的德泰克轻骑兵在撤回时又遭遇猩猩骑士的袭击，至少有二十多个人落到河里喂了鳄鱼。 入夜，多云的天气使得今晚视线极差，双方不得不暂时收兵回营。 虽然今天埃尔利奇和布鲁西的反击令联军遭受了些不必要的损失，不过至少断藤桥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中。 总得来说依旧算是完成了任务。 然而维克多意识到，这对于取胜是远远不够的... “请两位服从我们在作战会议上安排的任务！” 待他们回来后，维克多便又在长桌前提醒他们。 虽然一线指挥官需要有自主决定的权力，但在这个权力运行的基础必须是能够帮助整支军队取得胜利，而不是让军团的各个部分各行其是。 他们是一支松散的联军，即使是马克瓦人都比他们的联系更为密切。 无论是德泰克人、土克亚人还是赛丹和克罗南带来的灵猿一族，他们本质上是因为共同利益联合起来的盟友，而不是有着从属关系或协防义务的君臣贵族。 至少在这一点上，马克瓦人的组织调度会比他们更加有效。 “那你们为什么不来帮忙！”布鲁西和土克亚人们表示不悦。 维克多和他的鹰弩兵在丛林里摸了一整天的鱼，却还好意思说土克亚人的牺牲是愚蠢的错误！ 这绝对无法容忍。 “昨晚的会议我以为我们说得很清楚，白天我们负责殿后，今晚我们负责守夜。而你们只需要吃下部分猩猩骑士以挑衅敌人，让敌人主力自己渡河进攻。” 维克多也敲着桌子站起来。 他并没有不尊重土克亚人的生命，相反他认为布鲁西这样鲁莽地指挥才是对手下生命最大的不尊重。 “哪怕是海盗都知道，战斗发生之前，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想法；但战斗打响之后任何人都必须坚决执行...” 克罗南撒出他的鹰酱，用打翻蜡烛的骚乱扑灭这两人之间逐渐点燃的火药。 再这么吵下去，他担心维克多率领鹰弩兵离开联军。 在座的所有人里，维克多是经验最丰富的指挥官，而他带领的鹰弩兵也是装备最精良的战士。 他们是夺取战斗胜利的关键，克罗南看得很清楚。 那只鹰懂事地叼走了布鲁西的一颗魔法头骨，让布鲁西不得不愤懑着骂骂咧咧地出去追它。 第151章 断藤大桥(中) 当布鲁西回来的时候，她的怒气明显消下去很多。 眼下大敌当前，这可不是个争吵的好时候。 在克罗南的撺掇下，维克多也让了一步，明确表达自己对于今天牺牲的土克亚人和德泰克人的尊重。 至于明天的战斗，维克多依旧力主之前的建议：应该诱使敌人主动进攻，待敌人进入鹰弩兵射程后，再全力反击争取重创他们锐气，将他们拉到谈判桌前。 土克亚人与马克瓦人的矛盾源于他们对待外人的态度，既然这个矛盾不可调和，而失落丛林又足够大的话，那何不干脆不调和。 直接毁掉断藤大桥，然后以札格龙河为界，土克亚人与外界相连，马克瓦人则继续他们传统的生活方式。 维克多认为这样条件应该很不错。 结束会议之后，维克多独自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哨塔上，倚靠在栏杆旁，回想着他的过去，也想思考一下这些争斗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利尼维亚人与北境的和平是最近这些年才有的，在这之前，利尼维亚的北面和东面都是敌人。 如果说瓦拉杜勒的恶魔同利尼维亚之间的战斗是不同种族之间的矛盾，那么利尼维亚同北境人之间的恩怨则完全是人类自己的欲望作祟。 好在迪纳斯王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同北境的冲突在他登基之初便立刻停了下来，让数以千计的人免于在无意义的冲突中丧命。 那丛林中的冲突又是为了什么呢... 正当维克多靠在栏杆上思考的时候，马克瓦人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对鹰弩兵营地的偷袭。 看来马克瓦人也很清楚，联军当中最精锐的战力是这些披甲的利尼维亚人。 而更让维克多惊讶的是，马克瓦人竟然越过了埃尔利奇安排在河岸的哨卡，直接扑向了他们的大营。 多亏了维克多提醒今晚值夜的鹰弩兵多加留意，这才没让他们打个措手不及。 鹰弩兵藏在伪装起来的战车里，从暗处射出致命的弩矢，轻易穿透那些马克瓦战士的身体。 在被射杀了二十多个同伴后，那些马克瓦人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周围的“灌木丛”有问题。 有些马克瓦人想到了寻找火种点燃它们，将藏身其中的伏兵设法逼出来。 但此时尼乌斯和大法师们也加入了战斗，其中一位法师用风之力的法术卷携着石子和碎木屑攻击马克瓦人。 被狂风裹挟的这些小东西就像矮人发射的榴弹般致命，在缺少护甲的马克瓦人之中变成了血雨腥风。 为首的马克瓦勇士看到偷袭失败，只能悻悻得消失在夜幕里。 因为今晚月光微弱，维克多不敢让鹰弩兵们追入丛林。 若是能派那些土克亚人出手就好了，但他们的营地离这里还有些距离，等到布鲁西过来，那群马克瓦人早就跑没影了。 ...... 次日，马克瓦人再度强攻。 依旧是以猩猩骑士为前锋的攻势，不过这一次马克瓦人明显有了准备。 一小队由犯人和奴隶组成的敢死队被安排在猩猩骑士之前，为他们清扫可能存在的陷阱——那些隐藏在泥土和腐叶下的绊马索。 不过同样的招数，维克多也没指望能奏效两次... 为了适应联军配合不默契而不得不保持密集阵型的情况，维克多今天把鹰弩兵的巨盾交给了德泰克人。 这些橡木巨盾有铁边加固，外有牛皮覆盖能够防火，最里面则是有韧性的藤网阻挡破碎的木屑伤到持盾者。 将立于阵前，几乎相当于一道临时的城墙，令马克瓦战士的投矛和标枪根本无法伤他们丝毫。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大盾很不灵活，并不适合在进攻过程中徒手携带。 但防御时就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了，德泰克人直接把它们插在土里，既省事还牢靠。 面对猩猩骑士暴躁的攻击，任凭那些狂暴的猩猩把拳头锤到血肉模糊，也砸不烂这些连火枪都挡得住的巨盾。 而猩猩骑士想用黑曜石斧劈开这些讨厌的盾牌，但盾牌包边的铁条反倒摧毁了他们手里珍贵的黑曜石斧。 黑曜石像玻璃一样又硬又脆，面对坚韧的钢铁，只有碎成渣滓的份。 同时那些躲在巨盾后面的德泰克人和土克亚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做的傻瓜，维克多教会了他们如何使用长矛方阵。 方阵中的持矛手是一项极为简单的工作，因为胜任这一职位需要的唯一技巧就只有刺这个动作，并且也不需要操作的士兵有多么灵巧的身法。 持矛手只需要在小队指挥官的命令下统一动作，就能发挥出不俗的威力。 甚至不统一也没问题，哪怕再无畏的猩猩骑士，在见到自己的几次攻击都难以取得成果后，也会对这种摇晃的武器产生了恐惧。 一整天的功夫，马克瓦人的指挥官都在寻找联军防线的弱点。 但维克多将大部分联军都收拢成了若干个相护配合的方阵，连接处有维克多和雇佣骑士以及魔法师们游走守护。 整个防线的两翼，则是茂密且无法通行大规模部队的丛林，还有埋伏在丛林里的赛丹和灵猿部族——他们让尝试穿插偷袭的马克瓦散兵们吃了大苦头。 赛丹说如果马克瓦人不能像剥香蕉一样被剥皮，那么灵猿就无法原谅他们对自己的同胞犯下的罪行。 入夜后，双方都鸣金收兵，再次回到自己的营地里进行休整。 士兵们都已经因为白天的战斗精疲力竭，而且更重要的是，战场中央还留下了众多尸体。 他们都是英勇战死的士兵，无论是马克瓦人、土克亚人还是德泰克和利尼维亚人，他们都需要按照各自文化所遵循的信仰得到妥善的安置。 而且也没人希望这里爆发瘟疫... 土克亚人和灵猿们相信，今天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因为他们挫败了马克瓦人的每一次进攻。 赛丹甚至要求克罗南为他们举办一场宴会！ 不过维克多却不这样认为。 他很明显得看到，今天进攻时马克瓦人依旧保留了实力。 马克瓦人不仅在每次进攻时派出的兵力相当有限，而且进退都十分有序，这些都表明他们只是在寻找防线的弱点。 此外，马克瓦人最为依仗的巨鸟骑士也没有出现。 ...... 在战斗开始的第三天，马克瓦人仿佛依旧在重复前一天的行动。 直到第四天清晨，负责殿后侦察的勒诺伊尔向维克多报告，他们在后面的丛林里发现了马克瓦人的踪迹。 联军与马克瓦人之间真正的战斗，才算正式开始。 在联军身后的，是跨过札格龙河的瓦伊纳。 经过前几天的观察，瓦伊纳判断这些外地人并没有战胜马克瓦人的能力。 这些外地人只能在自己的营地里勉强打退马克瓦人的进攻，但只靠着防守可打不赢战斗。 所以瓦伊纳决定加入战团，他放出了手中所有的巨鸟骑士和猩猩骑士，让他们在正面大部队攻击对手的同时，从背后发动偷袭。 在此前的侦查中，瓦伊纳得知了外地人在背后用马车搭建了临时的要塞，并且其中还驻扎着数量可观的重装士兵。 可铁衣服只能抵挡地面上的捶打，绝对不能帮他们从坠落中活下来。 一直隐藏实力的巨鸟骑士率先发动冲锋，直扑鹰弩兵组成的车阵。 密林阻隔了维克多哨兵的视线，但却没有阻碍巨鸟们的飞行。 它们在林间告诉穿梭，灵巧地像女工手里的针线，让人很容易忘记它们的体型并不比一头驴小多少。 不过土克亚人提前教授了鹰弩兵对空的技巧，他们车阵中以战车小组为单位，向巨鸟骑士俯冲的方向投以密集的弩矢。 作为防空阵列，鹰弩兵的弩矢不需要足够精确，只需要起到扰乱巨鸟骑士俯冲猎杀的动作就足够了。 以往，马克瓦人的巨鸟骑士并不在意他们的敌人用这种防空手段对抗他们，因为用臂力掷上天的短矛和手斧即飞不高，也难伤到人。 然而当他们依旧抱着这样的想法去对抗他们眼中的“猎物”时，鹰弩兵锐利且精准的弩矢足以令他们追悔莫及。 虽然布鲁西说不需要精确瞄准，并且也不指望他们能够击落多少巨鸟骑士，但那是因为这些丛林里的土着不了解丛林之外的机械有多么精巧。 包铁橡木弩射出的弩箭在一百米外偏差不会超过半米，其力道依然可以穿透锁甲保护的人体。 常年训练的鹰弩兵对自己手中的弩机非常熟悉，他们很清楚面对移动中的敌人应该打出多少提前量，射穿没有铠甲保护的敌人又需要把弩弦拉到什么程度。 并且最重要的是，巨鸟骑士为了撕开车阵，选择了很密集的俯冲队形。数百名鹰弩兵呈梯次射击，即使没射中自己瞄准的目标，也很可能会击中临近的巨鸟骑士。 第一波以密集队形俯冲的巨鸟骑士，四分之一被弩箭击中惨叫着坠向地面；几乎一半的巨鸟在四散奔逃的途中撞上彼此，或伤了翅膀，或摔了骑手。 侥幸生还的巨鸟立刻挣脱控制四散逃去，只留下地上呜呼哀嚎的骑手和满地濒死的巨鸟。 瓦伊纳本以为巨鸟骑士几轮俯冲便能够扰乱外地人的阵型，随后猩猩骑士的出场就能让战斗变成一场屠杀。 但他也没有想到那些外地人手中的武器，竟然可以如此高效地对空防御，巨鸟骑士最引以为傲的密集俯冲竟然反倒成了弱点。 当然马克瓦人依仗巨鸟骑士在失落丛林纵横多年，也并非只有密集俯冲这一种队形。 瓦伊纳吹响了口哨，第二队和第三队的巨鸟骑士立刻展开了松散队形，在车阵上空盘旋。 吃过之前的教训之后，巨鸟骑士不再以集体队形俯冲，而是将发动攻击的权利交给每一个骑手。 由他们自行判断合适的出击目标和俯冲时间。 这令鹰弩兵的防守难度大幅提升，零星的俯冲意味着更小的目标和更多的进攻方向。 虽然弩机相比于手臂精度更高，但紧张的弩手在面对高速俯冲下来的敌人时，命中率依然会大幅降低。 鹰弩兵车阵的防空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不过即便如此，瓦伊纳的巨鸟骑士依旧只能和维克多的鹰弩兵打得有来有回，这迫使瓦伊纳提前投入猩猩骑士冲击车阵。 ...... 在联军防线的正面，土克亚人和德泰克人组成组成的步兵方阵也陷入了同马克瓦主力的苦战。 正当双方打得难解难分时，在联军侧翼担任护卫任务的灵猿一族最先出现崩溃。 灵猿的社会组织不同于人类，它们没有固定的部落和王国，只是由若干独立且平等的氏族聚集而成的联合体。 所以当遭受巨大损失时，这样缺乏内部认同的联合体很容易瓦解。 即便赛丹和克罗南竭尽全力地聚拢这些灵猿，但随着马克瓦战士永无止境般得冲进来，这样的努力最终全都无济于事。 尽管此时土克亚和德泰克联军依然尚未将马克瓦人吸引至最佳的包围地点，但侧翼的崩溃使布鲁西不得不提前召唤自己的杀手锏，以免让全军共同遭受灭顶之灾。 布鲁西念起古老的咒语，唤醒那些沉睡在土地下的邪恶植物。 那些路旁看起来毫无特点的高大蕨类，在咒语的呼唤下诡异得抽动，以极其迅猛的速度从中心钻出一根粗大的茎秆。 顶端开着一朵巨大且恶臭的花，在肥厚坚硬的猩红色花瓣之间，流露出能够腐蚀掉一切血肉的绿色粘液。 它们贪婪地吞噬周围的一切。 不论是马克瓦人，还是碰巧仍然留在附近的土克亚人和灵猿。 食人花吞食他们之后，它甚至都舍不得咀嚼，便用发烟的酸液将猎物包裹。 血肉中的水分在粘液的腐蚀下开始沸腾，内脏和骨骼被有力的茎秆挤压到破碎，而最痛苦的，是猎物在此过程中依然保持清醒。 食人花的粘液没有毒性，它不能麻痹猎物的神经。 因为它原始的本能需要猎物的抵抗让自己的消化系统更加兴奋，分泌出更多的粘液去杀死猎物。 当马克瓦战士们想要用石斧和长矛戳刺这些怪物，让它们吐出自己的同伴时，食人花已经从刚才消化掉的猎物之中汲取到了部分能量。 这些能量将被用于生长和繁殖。 但这两件事在食人花身上其实是同一件事。 它们的繁殖诡异且迅速，茎秆旁的斜叉上尚未发育的花骨朵，那既是它们的兄弟姐妹亦是它们的儿女后代。 最先盛开的花为同株的其他个体供给营养，这些个体便会开始迅速发育。 当它们幼小时，便能在成体消化时继续吞食，既是为了更快地摄入能量，也是为了保护正在消化而无法捕食的成体。 至于那些想要从食人花成体口中救下同伴的马克瓦人，自然就成了一旁幼体口中的猎物。 幼体无法将人类囫囵吞下，但花瓣内坚硬的倒刺却足以从四肢上扯下大块血肉。 它们的贪婪和邪恶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总算可以喘口气了。”一个德泰克骑手这样说道。 虽然有几个倒霉的同伴也成了那些怪物的美食，可这些东西确实帮它们阻挡了马克瓦人的脚步。 然而在这场牌局里，手中还握有底牌的，却并非只有布鲁西一个。 马克瓦的祭司们，同样掌握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巫术，并将其作为最后的制胜法宝！ 数以百计的死难者，在马克瓦祭司悼念亡魂的歌声中“复活”。 也许这在死灵法师眼中并无奇异之处，毕竟他们早已掌握驾驭尸体的奥秘。 甚至如果有某位学究仔细研究死灵法术与这种血祭巫术之间的差异，会发现前者的原理可能还要更精妙一些，毕竟马克瓦祭司只能“复活”自己人，但死灵法师却连敌人都能复活。 这表明前者的法术还需要某些额外的媒介，而后者的法术则完全依赖自身的魔力。 不过这样程度的魔法，在这片失落丛林里，已经算得上不可思议。 或许，就连克罗南在此前都未曾听闻。也许，这才是马克瓦的祭司阶层维系其统治的真正力量... 亡者的大军再次集结，碾碎阻碍在前方的一切。 无论他们是谁，生前如何，死后都是一样的。 ...... 这个时候的埃尔利奇和布鲁西，已经没有任何能力重新组织起队伍来反击了。 而后方与瓦伊纳陷入苦战的维克多也注意到了前线的溃退，于是让前来支援的大法师们沿着矮人提前挖好的壕沟点燃森林。 这一招本来是维克多担心前线人手不够，鹰弩兵可能要抽调兵力支援他们而准备的应急预案。 但在一场必输的战斗面前，这样的火墙也可以为他们逃离争取时间。 维克多手下大部分佣兵都得以幸存，除了那些被埃尔利奇借去防守方阵间隙的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 不过土克亚人和德泰克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只有不到三分之一逃出了火墙和亡者军队的魔爪。 灰头土脸的联军迎着没落的夕阳，失魂落魄地逃离战场。 留下接近半数的同伴和几乎全部的辎重。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今天清晨一同醒来的人却就此阴阳两隔，依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很快接受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佣兵般见惯了死亡和分别。 那些德泰克人和土克亚人，当他们放下武器回到家里时，同样只是普通的父亲、丈夫和儿子。 而且维克多亦未经历过如此惨败，这令他心中深感愧疚和不安。 埃尔利奇则更是糟糕，他几乎是被手下搀扶着逃出来的。 当他身边的德泰克战士被马克瓦祭司复活的丧尸淹没时，那个被漫天黄沙覆盖的黄昏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十多年前他带领族人寻找苏丹复仇，最后只剩下他一个；而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再次重演，那他怎么还能再独自回去。 至于布鲁西，她几乎疯了。 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痛哭，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她的巫术是管用的。 如果不是尼乌斯依然保持冷静聚拢这些人的话，他们恐怕在逃出来的一刻就已经散了... 晚上，尼乌斯舅舅来到维克多的帐篷里。“给你父亲写封信吧，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 维克多缓缓抬起有些红肿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有些委屈地想哭。 他明明已经想到了自己能想到的每件事，也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每件事，最后却还是失败。 过不了桥就追不上马拉加尔，追不上马拉加尔就拿不到艾莉娜之泪，拿不到艾莉娜之类奥利和孩子就会被父亲掌握。 而那个孩子，那个本该无辜的孩子却将成为南方大陆上新一轮血腥战争的起因。 他想阻止这些，却显得那么无力。 至于尼乌斯舅舅说的向父亲求助，用父亲的力量来反对父亲，这种幼稚的事只有小孩子才能做得出来吧。 “你不该把他当作你的敌人，克莱蒙不是那样的人，我信任他，所以才会同意雅拉的选择。”尼乌斯舅舅坐到维克多的身边温和地看着他。 “舅舅，可我觉得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他了...”维克多想要反驳，但最终欲言又止。 “有些东西，你还不知道，但相信我，时间会证明你只是误会了他。” 尼乌斯知道克莱蒙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也知道他的这些做法过于冒险，甚至都无法让他的孩子们知晓。 因为即使是克莱蒙和雅拉，也无法保证这三个孩子在得知真相后，会不会将他们父母的行为视为对家族的背叛。 这个怪异的家族是为连接古老精灵的两大分支而诞生，但它本身就像缝合伤口的线一样，重要却又不该存在。 无论它在弥合伤口时付出了多少贡献，康复后的身体都会排斥它，并且一定要如此，否则伤口便会发炎感染，永远无法痊愈... 然而尼乌斯相信维克多不会在意那些东西，因为他是三个孩子中最不在意那些权力与荣誉的一个，这兴许和他幼子的出身有关，也可能和他这份承袭自父母的正义感有关。 但尼乌斯仍然不肯将这个如鲠在喉的真相告诉他，因为这件事容不下一丝一毫的风险。 在从维克多的帐篷里离开后，尼乌斯还是亲自给克莱蒙写了一封信。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这个妹夫是否真得愿意将事情做到如此坚决，哪怕它是对的。 另外，他们此时也确实需要帮助，如果可以的话，就把那位老朋友送过来吧。 但愿水晶还能挽救它日暮西山的生命。 ...... 在黑魔王叛乱终结之后的日子里，利尼维亚并没有她看起来那么平静。 黑魔王的学生很多，但在经历黑魔法之乱后，马格努斯大法师所主持的魔法师学会决定削减在黑魔法领域的研究。 虽然依旧有很多人类法师相信黑魔法无罪论，但出于维护稳定的角度，去年学会最终向首席大法师做出了妥协。 这就使得很多死灵法师因此失去了赖以谋生的教职。 原本他们以为在刑期之后，自己就能重新在利尼维亚过上稳定的生活，可现在国王的一纸命令，他们便只能抱着行李沿街流浪。 大概就是从黑魔王叛乱起，利尼维亚的平民已经不再相信黑魔法无罪论，他们认为所有的黑巫师都同黑魔王一样邪恶。 这让这些死灵法师想要开办些魔法学馆再就业的想法也化为泡影... 与他们有类似遭遇的，还有那些没被判处死刑的黑骑士。 数月前，他们之中罪行最轻，且服刑期间表现良好的一批人接受了国王的赦免。 而被赦免的同时，也没能留下骑士头衔和任何财物。 除了自由身和使剑的本事外，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资产和手艺可供谋生。 照理说放任这些人留在利尼维亚城，必将引发新的祸乱。 他们有能力、却受歧视，当在现有体系下得不到自己应得的回报时，就很容易滋生反叛的情绪... 而且不只是利尼维亚，黑魔王死后大量军械订单的减少亦使得矮人王国受到影响。 在一年前，矮人王国的工业巨头威尔伯工业便宣布他们会向已知世界输出大量优秀的熟练技工。 换句话说，大量矮人军械师和佣兵亦会前往利尼维亚和北境谋求生路... 然而一则来自洛扎贡商会的消息让失业者们的危机平安化解——受商会资助的着名探险家巴灵顿宣称他发现了一片尚未开发的新世界。 虽然巴灵顿只是带回了这则消息后，便再无音讯，人们普遍相信他死在了那里。 但几周后，一位名为德得尔的女祭司又自称得到神谕，说精灵女神在那里呼唤她昔日的朋友去帮助祂，并愿意回馈以最丰厚的奖赏。 这便给了迪纳斯王干涉的借口。 因为和精灵女神搭上关系的话，这件事就不仅仅只是一种商业冒险，而是关系到艾瑞戴尔的外交问题——毕竟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之间有着同盟契约。 人类当然也算作女神的朋友。 不过女神知不知道这回事，以及事成之后战利品要分给女神多少份，那就...自有王国境内最优秀的法学家和经济学家们前来为迪纳斯王辩经了。 迪纳斯王以王室的名义授权洛扎贡商会资助一支远征军，穿过沙漠之地前往那片未知的丛林中探险。 在履行同盟义务的同时，如果那片土地值得征服，王室要收取一半的利润；而至于风险嘛，王室已经承担了外交风险，并且还慷慨地允许洛扎贡商会与自己瓜分利润，他们难道还好意思让王室与他们共担经济上的风险吗？ 不要说什么契约精神，迪纳斯王看这些商人不顺眼已经很久了，特别是黑魔王叛乱期间在国内囤货居奇，趁着王室与贵族忙于战争而大发横财。 而且还要加上抗旨不遵的罪状：在战争期间，商会要求鹰弩兵们只能龟缩在城里保护自己的安全，坐视金并烧杀抢掠，完全不服从迪纳斯王的抗敌命令。 第152 断藤大桥(下) 重获自由但失去一切的黑骑士，重新穿上商人租赁给他们的锁甲，披上绣着红色十字的罩袍，自称为“十字军骑士”。 与被放逐的死灵法师和寻找出路的矮人佣兵们一道，跟随德得尔的十字旗来到失落丛林。 并遇到了此处意外发现了维克多等人的营地。 十字军骑士们本以为这些人是来者不善的竞争对手，然而德得尔祭司却宣称他们是神谕中提及的朋友。 虽然死灵法师对女祭司的说法不太认可，但十字军骑士已经被她与生俱来的指挥才能所折服，并深信追随她才能救赎自己的罪过。 在纳斯德古城的战斗中，德得尔巧妙地运用夜袭和佯攻，以极小的代价便攻克了这座富庶的城市，并将巨量的财富送回利尼维亚。[1] 这不仅使雇佣黑骑士的洛扎贡商会更信任她，也让已经成为十字军骑士的赎罪者们深信她的军事天赋来自于精灵女神的力量。 虽然艾莉娜是精灵女神，但祂是已知世界中最强大的神，也是目前唯一依然有神力留存于现世的神。 在无神时代的交流中，很多人都更愿意信仰祂而非人类自己的神。 ...... 当维克多得知自己的军营外出现一大队披甲军士时，内心也是同样惶恐的。 但德得尔祭司亲自来到他的营地里向他说明了一切，尽管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不过维克多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不可能指望还有别的军队来帮他们，而维克多策划的每一种战术都不是眼下他所拥有的兵力能够实现的。 不过德得尔祭司却告诉维克多，他应该立刻离开此地，并诱使马克瓦人主动追击他们。 “在敌人熟悉的地形里这样做，可是相当冒险的！”维克多错愕地看着德得尔祭司。 虽然这位女祭司带领她的十字军攻下了纳斯德古城，然而维克多很清楚那座城市的防御，并且觉得如果给自己这样的兵力也能做到同样的事。 “所以他们更可能放心大胆地主动追击，然后你的主力就可以从敌人身后渡河，再烧掉大桥切断他们回来的路线。” 这样的说法就连布鲁西都瞪大了眼睛。 “我从未听说过这么冒险的战术，在敌人的腹地内孤军深入，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维克多连忙猛灌几口水压惊。 “置之死地而后生。”德得尔的回答很肯定。 可维克多觉得，她简直就是个赌命的疯子。 “我觉得还是消灭掉眼前的军队再前进更稳妥。”维克多回应道。 这和他们越过纳斯德古城闯进失落丛林不一样，肯塔人不会冒险走进这片未知的丛林，所以留在身后的纳斯德古城对他们而言不是威胁。 但深入丛林之后他们所处的地方却是马克瓦人的家乡，一整支马克瓦军队不可能坐视入侵者跑进自己家里而无动于衷地坐在后面看着。 “如果你们愿意加入，那就先和我们一起击溃眼前的这些马克瓦人。”维克多提议。 “如果这是我们联合的条件的话，我答应你，不过战斗应该由我来指挥。”德得尔祭司也给出了她的条件。 只是这个要求在维克多眼里荒唐到无法接受。 他对德得尔祭司唯一的了解，就是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祭司，因为纯洁动人的声音和虔诚的信仰而被很多人视为爱神的代表。 维克多和奥利的婚姻便是在她的祝福下完成的。 但也仅此而已了。 在此之前，德得尔祭司从未经历过任何的军旅生活或军事学习。 将数千人的军队交给一个门外汉，或者说“门外娘”手里，至少维克多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对我抱有怀疑，没关系，我会为你证明我是对的。”德得尔祭司的声音里充满自信，“不过如果你对我的命令产生任何怀疑，请务必直言，在达成共识后更不要临阵反悔。” 至少这后半句话说到维克多心坎里了，他用余光瞥了眼布鲁西和埃尔利奇。 就连德得尔祭司这样外行都知道的简单道理，这两位之前的战斗中竟然还能做出擅自行动的举动来，简直令他不可思议。 维克多点头默认了她的要求，他倒要看看德得尔祭司如何说服他。 “派少数精兵袭扰马克瓦人的营地，让他们知道你们在哪里，让他们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想要主动出击。然后你们的骑兵、弩兵和法师就可以发挥作用了。” 要让敌人处于守势，因为野战中进攻方才是掌握主动权的那一边。 这个思路父亲的确教过他，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如果维克多有足够的兵力发动进攻的话，那么他们干嘛还要做前面的那些事呢。 “你说这里的地形你们不熟悉，可沿途那些路不就是你们修的吗，那些路周围的地形，难道不是你们更熟悉吗？”德得尔祭司这么提醒着维克多，才让他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和我的远征军将切断他们的退路，并确保河对岸的马克瓦人不会烧掉大桥，也不会在你们消灭他们时来找你的麻烦。”德得尔祭司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不过这让维克多看着有点诡异，她就像少女谈论今晚的甜点松软可口一般得谈论战争。 ...... “他们说她是女神转世，您觉得这事儿靠谱吗？”佣兵出身的勒诺伊尔总能打探到流传的小道消息，十字军骑士之间的传言对他而言也不能算作多么困难的秘密——几个铜板一条肉干的事儿。 “所有的精灵都可以说自己是女神的后代，但你看我像吗？”维克多和法师们一样，对这样的传言并不感兴趣。 勒诺伊尔眼见讨了没趣，耸耸肩消失在维克多身后。他会找上套差不多的罩袍，然后混进德得尔祭司的队伍，继续为维克多打听有用的消息。 而埃尔利奇则带领着一小队精锐的德泰克人，真得吸引到了马克瓦军的主力。 大概是马克瓦人的统帅也在苦苦寻找他们的踪迹，亦或是过去没有战斗的一个月里他等得实在是无聊至极。 反正超过五千名马克瓦战士欢快地渡河追击，其中包括三百名巨鸟骑士和五百名猩猩骑士。 看样子大有乘胜追击，誓要一举歼灭入侵者的架势。 不过等待他们的，却是一片修上道路的丛林，和两旁冲杀出来的外地人士兵。 鹰弩兵和土克亚投斧手在埃尔利奇跨过伏击线的刹那，就立刻对追来的马克瓦人倾泻最强大的火力。 弩矢、石斧和梭镖像雨点一样砸入马克瓦人的部队，瞬间击垮了他们的步行方阵。 紧接着，剩余的德泰克骑兵也冲出丛林，握紧长矛在马克瓦人之中来回冲杀，用战马和长矛将他们的勇气彻底摧毁。 但猩猩骑士和巨鸟骑士依然有可战之力，所以马克瓦人的统帅便将扭转战局的期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仓促集结的两百个猩猩骑士冲向维克多，骑在披甲战马上的维克多和雇佣骑士在一众步兵面前很显眼。 不过这正是维克多为了围歼那些最恼人的猩猩骑士和巨鸟骑士想出来的策略。 虽然德得尔祭司给出了建议，然而以他们的兵力即便是偷袭也很难完全吃下追出来的马克瓦军队。 特别是那些横冲直撞的猩猩骑士，还有那些能够一飞冲天的巨鸟骑士。 如果马克瓦人派他们全力突围，维克多的包围圈很快就会被他们撕得七零八落。 所以维克多才要欺骗他们继续冲锋，让他们误以为联军的指挥官就在此地，并以薄弱的引诱马克瓦军的统帅来不及集合其全部的力量就发动攻击。 这样才能给尼乌斯和矮人工程师创造歼灭他们的机会。 在维克多和雇佣骑士们的身前，有矮人工程师布设下的威尔伯工业最新科技——小型反步兵钻头。 只要有人踩上它，就会里面触发灵巧的引信，然后引爆炸药弹射出钻头。 最少也能卸去那个倒霉蛋的半截身子。 猩猩的体积虽然比人类大一些，但这样的伤口也能使它们瞬间失去战斗力，并且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当然，大部分猩猩同样会当场死亡。 即使侥幸逃脱了矮人布设的陷阱，还有雇佣兵和灵猿战士在大法师的弹幕下等着他们。 在三面夹击中，马克瓦人最终不得不选择撤退。 然而维克多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退出自己的包围圈。 因为德得尔祭司承诺的部队，没有如期出现在马克瓦人的身后。 而维克多指挥的联军此时也已经精疲力竭，再没有力气去追上那些逃命的马克瓦人了：土克亚人已经非常疲倦，鹰弩兵身披重甲不擅长长距离追击，而德泰克骑手和灵猿的数量都太少了，即使追上去也难以造成决定性打击... 虽然德得尔祭司的方法确实令他们取得了成功，但看着即将被彻底消灭的敌人从眼前逃走，维克多对德得尔祭司的看法依旧没有发生什么好转。 不过这件事，倒也一点儿都怨不着维克多。 因为从未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德得尔祭司，忘记了服从上级命令与发挥本部的积极性本就是相互矛盾的两方面。 她以为维克多有着理解这一计划中围师必缺的默契，然而维克多却无法对一个不熟悉的盟友做任何预测，更不可能凭空高估她的指挥能力。 德得尔祭司的部队之所以没有出现在马克瓦人身后，是因为她将自己的十字军骑士布设在札格龙河西岸，埋伏那些将要渡河的乱军。 刚刚逃出维克多的包围圈的马克瓦人势必极度紧张，在此情景下假若德得尔祭司率军完成合围，定会使其陷入绝境而殊死一搏。 或许联军最终也能胜利，但做困兽之斗的马克瓦人同样也能对联军造成不小的伤害。 远征至此尚不过半，不必要的牺牲，还是尽量少些为好。 所以德得尔祭司才在河渡口处伏击，等到马克瓦人自以为逃出生天，即将回到札格龙河对岸安全的营地之时，再出手给予其致命一击。 如此，方为上策。 ...... 而她的死灵法师，则扼守断藤大桥，阻击河对岸可能的马克瓦援军。 马克瓦统帅带领部队出击后，瓦伊纳接过了余部的指挥权。在不理解今天统帅的兴致从何而来的时候，瓦伊纳心里渐渐有了不好的感觉。 为什么消失了一个月的敌人突然出现，这会不会是个陷阱。 同时，河岸西边的斥候还送来报告，断藤大桥附近又出现了旗帜不一样的外地人。 这更加深了瓦伊纳的猜测，所以瓦伊纳决定立刻焚毁断藤大桥。 丛林的雨季即将来临，长达数月的暴雨会让札格龙河泛滥成灾，没有断藤大桥这些外地人就很难过桥。 期间也足够他们撤退回马克瓦尔可，并重新招募人手训练军队杀回来。 甚至丛林的暴雨也能直接将这些外地人赶回去，就连丛林里的土着人也畏惧这种力量。 不过瓦伊纳的烧桥行动，却被德得尔祭司的死灵法师所阻挡。 十几个绿衣骑士矗立在桥头，他们胯下的战马被漆黑的罩袍笼罩，戴着恶魔般的面甲，周身散发着阴森的绿光。 侥幸从他们的剑下逃回来的马克瓦人说，在那些外地人身边感觉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他们仿佛就是死亡本身。 那些倒在他们附近的马克瓦人，也被这些骑士俘虏为自己的喽啰，他们的血肉化作浓浆，只剩下皑皑白骨从地上爬起。 手握生前的兵刃，用颅骨上空洞的眼窝注视着来时的方向。 看来复活死人的把戏，并不是马克瓦血祭司的独家发明。 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了，连死人都难享片刻安宁。 马克瓦人的血祭巫医无法将那些骷髅变成僵尸，但死灵法师却能将倒下的僵尸变成自己的骷髅。 经过数千年严谨而专业的魔法学研究，利尼维亚人对魔法的掌握远非这些世界尽头的野蛮人所能比拟的。 瓦伊纳几乎立刻就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瞬间转变了自己在战争中的态度。 河对岸的外地人掌握着更加先进的技术与魔法，或许马克瓦人仍能凭借自己的勇气与智慧，令他们在打开这片土地的门户时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失落丛林融入已知世界，几乎已经成为不可避免的结局。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提前在这个结局中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好的位置，才是瓦伊纳和马克瓦人此时应该最先考虑的。 至于那些依然固步自封，只是想维护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的老东西们，他们应该和熟悉的旧世界一样，不接受改变的唯一下场就是在角落中黯然退场。 所以瓦伊纳果断留下那些血祭巫医殿后，毫不犹豫地只带着忠于自己的部落战士撤回马克瓦尔可。 第153章 失落丛林 “下次你再有这样的安排，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尽管战斗胜利了，维克多的心情依然不好。 作为联军的指挥官之一，以及盟友，德得尔祭司竟然没有将如此重要的战术安排告诉他，而全指望他自己去领会。 这不仅是不尊重的问题，如此低效地沟通方式更有可能会为他们带来失败的灾难！ “我希望下次，你有任何安排，都能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有点准备！” 维克多起身一脚踢翻自己的椅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德得尔祭司的帐篷。 而在返回自己营地的途中，另一件事忽然钻入维克多的脑海。 或许他和父亲，是否也需要一次开诚布公地交谈。 上次在暮光公国的时候，他为了奥利和自己的孩子，心中满是芥蒂。 他总觉得父亲变了。 但会不会，是他想错了。也许父亲的确从未变过，是自己曾经对父亲的认识并不完整；也许他只是暂时被愤怒蒙蔽了双眼，没有看到表象背后的含义... 不管怎么说，维克多觉得下次回家的时候，他们的确有必要再谈一次。 没有偏见，没有敌意。 ...... 跨过札格龙河之后，维克多他们就踏上了马克瓦人的土地。 布鲁西告诉他们在札格龙上游和乌卡利亚河之间，有着马克瓦人最大的城市马克瓦尔可。 如果这些马克瓦战士逃回去的话，他们就能在那里重新招募出数以千计的勇士，组成新的军队来阻挡他们。 更糟糕的是，丛林里的雨季就要来了。 要是他们继续逗留在低洼地带的话，那么不需要马克瓦人动手，泛滥的洪水就足以杀光他们。 但不巧的是，距离此地最近的高地，就是位于火山脚下的马克瓦尔可。 所以维克多和埃尔利奇希望带领全部的轻装骑兵尽早追上马克瓦残部，在马克瓦尔可察觉之前击溃他们，进而占领那座城市以获得休整的时间。 同时和马克瓦人签订城下之盟也极好的。 事实上，参与作战会议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考虑的。 毕竟阻拦在他们与城市之间的只有一伙溃退的马克瓦残兵而已，而土克亚人又熟悉这里的道路，更何况还有雨季将至逼迫他们迅速行动。 除了德得尔祭司。 她就好像提前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一样，在别人认为最应该快速出击的时候，竭力阻止维克多和埃尔利奇的行动。 “小心路上的石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德得尔祭司的话就像难懂的神谕。 虽然德得尔祭司的确宣称那是神谕，不过维克多只想说，“如果您觉得那是神的指示，那可否在传达给我们这些凡人之前先翻译一下？” 否则我们要你们这些祭司干什么，装神弄鬼吗？ 当然，后面这句维克多没有说出来。 曾经追随神明的祭司，其大部分职责在今天都被魔法师和贵族代替。 在无神时代，通灵的祭司在社会中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只有学艺不精的魔法师和天资低劣的学徒才会从事这个职业，他们平常所做的，也无非就是些祈福和聆听的工作，同时还有很多祭司会兼职主持各类民间庆典仪式。 尽管德得尔祭司的确是其中的异类，她的魔法天赋即使在魔法师中也算得上是出众。 不过如果说她真得听到神的指示，维克多还是不信的。 虽然自己没什么魔法天赋，但小时候还是被父亲逼着和姐姐一起学过几天的魔法学原理，只是后来因为确实不能修习魔法放弃了而已。 所以维克多很清楚，死了的神和死了的人一样，他们的思想已经湮灭，不可能再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干涉。 他只是出于对德得尔祭司的尊重和眼下联盟的需要才没有点破。 至于路上的石头什么的，追击敌人时的确应该小心谨慎，但却不该把精力浪费在那些东西上。 ...... 队伍中全部的骑手都被维克多和埃尔利奇带走，他们将作为前锋追上并拖住跟随瓦伊纳逃走的马克瓦残部，并等待德得尔和布鲁西的主力步兵到达，将敌人在半路上彻底歼灭。 克罗南带领少部分最灵活的灵猿跟随维克多，作为他们的斥候和哨兵。 深入敌人的腹地不能没有眼睛。 除了愈发闷热和潮湿的天气外，跟踪马克瓦人的路上一直很顺利。 由于瓦伊纳领导的撤退极为仓促，沿途散乱的马克瓦残部只能零星地加入其中，并未得到任何有效的编制。 并且瓦伊纳也在有意地抛弃他们，因为对于瓦伊纳来说，这些人的忠诚和战力皆不能保证。在回到马克瓦尔可之前，他们的数量对瓦伊纳而言越少越好。 但同时沿途丢下的散兵，也成了为维克多指明方向的标识。 在三天后的上午，维克多的骑兵终于在一座诡异的石山旁边追上瓦伊纳和他的部队。 埃尔利奇提醒维克多那座山很怪，会不会就是德得尔祭司口中的“石头”。 维克多顺着埃尔利奇指的方向看过去，如果只凭外貌，它的确和维克多见过的任何山峰都不同。 首先它陡峭到不像话，几乎就像一座从地面中凭空生成的高塔，而且周围还没有其他山峦作伴。其次它光秃裸露，在根茎、枝叶纷繁茂密的雨林里显得极为特别。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它看起来似乎是一块岩石而不是一座山峰。 并且是一座极其巨大的岩石。 可维克多并没有在其中发现什么特别的危险：那块岩石虽然高耸陡峭，表面却过于光滑，其上也无法布设伏兵。 同时马克瓦人更没有办法将营地驻扎在那块石头上，因为这块巨石显然不是人力所能攀爬的。 就算个别身手灵巧的马克瓦战士能够爬上去，茂密的丛林也能挡住他们的视线，让他们难以侦察到维克多和骑兵们的动向。 更何况如果想要占领高地侦察，马克瓦残兵中还保留有部分巨鸟骑士。 以维克多对他们的了解，马克瓦人的巨鸟骑士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就失去战斗意志。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维克多依旧让克罗南带领几个身手矫健的灵猿提前占领那块巨石。 作为这片战场中最显着和怪异的地理条件，多注意一下也不算什么坏处。 随后，维克多便率领主力骑兵向马克瓦人的营地发动了冲锋。 作为对手，瓦伊纳在得知外地人的骑兵追来后也很恐慌，仓促之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选择防御阵地。 而维克多更是着急地不待队伍集结完成，就带领几十个先锋骑兵抢先发动冲锋。 这一举动看起来鲁莽得像是在找死，但维克多此举就是为了让马克瓦人连最起码的防御工事都来不及修筑。 几乎没有任何反制骑兵手段的马克瓦战士不得不站在林间平地上，只靠着密集的队列和短矛迎接维克多的骑兵。 而维克多带领的先锋骑兵则是装备更长骑枪的十字军骑士和德泰克枪骑兵，他们像撕纸一样扯破了马克瓦人殿军的防线。 冲入敌阵的骑士果断丢掉骑枪，拔出十字剑和链锤斩杀了数名试图重新组织防线的军官和祭司，让这些马克瓦人将恐惧和混乱进一步扩散到他们的主力中去。 其余的先锋骑兵则在军阵两旁不断袭扰，阻止马克瓦人聚拢防线的同时也为联军争取时间。 至正午时分，维克多已经集结起近三百名骑兵，包括五十名全甲骑士和侍从，一百多名德泰克枪骑兵和同等数量的骑手。 他们列好阵势，分成三队向马克瓦人发动冲锋。 最前面的是德泰克弓骑兵，不停地用弓箭袭扰马克瓦人的步兵方阵。 随后由全甲骑士和枪骑兵组成的冲击阵列从队伍中突出，正面冲击马克瓦人已经出现裂隙的方阵。 最后是侍从和轻骑兵们的猎杀时刻，他们驱赶着被吓破胆的马克瓦人到处逃窜，在巨石下发出惊恐地哀嚎... 对于瓦伊纳而言，如此仓促的时间又是如此开阔的地形，令他几乎没办法战胜这些装备远胜于他的外地人。 所以瓦伊纳在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打赢这场战斗。 他选择在孤塔山脚下迎敌的唯一原因，就是寄希望于战斗的动静足够大，能把山里的怪物引出来。 而他已经通过调整部队的方向，让这些外地人挡在了他们和孤塔山之间。 那些怪物会先袭击这些外地人。但愿外地人能坚持得久一些。 瓦伊纳这么想着，因为如果那些怪物杀完外地人他们还没跑远的话，那他们就是怪物们的下一顿饭了。 第154章 天外来客 维克多的部队快速冲击着马克瓦人仓促搭建起来的防御阵地。 面对这些食人部落，维克多果断地用箭雨打散他们的斗志，用骑枪冲垮他们的防线。 很快，突破侧翼的骑兵就转而向马克瓦人的中军挺进。 那里虽然有巨鸟骑士和猩猩骑士，但周围混乱的马克瓦步兵已经令那些精锐战士无法有效得集结。 这也给了维克多带领自己麾下精锐的骑士和侍从逐个将其消灭的机会。 埃尔利奇则带领枪骑兵在马克瓦人的防线中杀了五进五出，就是利尼维亚的骑士们生平都从未打过如此畅快的战斗。 至少在克罗南的鹰飞来之前是这样的... 维克多把克罗南派去巨石上侦察，其实本来只不过是想支开那些灵猿而已。 灵猿们组织度太差，他担心在快速的机动战中这些猴子会跟不上队伍，反而成了累赘。 可这样无意间的举动竟然意外地救了他们一命。 克罗南和灵猿们在孤塔山上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一些紫色虫卵隐匿在岩石阴凉潮湿的缝隙里，因为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而苏醒。 它们如人头般大小，却有着惊人的弹跳力，能够直接扑到人脸上。 用如人的指骨一般的肢体牢牢将自己固定在猎物脸上，从腹腔里伸出带刺的管子，把溶解大脑的消化液顺着猎物的嘴巴注入脑袋里。 然后它们会将自己的脏器从躯壳中脱离，占据被寄生者的头颅，代替猎物被消化的大脑操控他的躯体。 而剩余的肢体，则会在筋络的控制下与猎物的肌肉重新组合，形成新的攻击器官[1]。 克罗南试图组织灵猿战士用盾墙撤离，但寄生兽重新组合的利爪如钢铁般锋利，灵猿一族的蒙皮盾牌在它们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为了挡住它们，克罗南不得不留下自己的犀牛和野猪去阻挡。 他要带着灵猿撤离孤塔山，同时派鹰酱提醒维克多和埃尔利奇这群怪物来者不善。 收到消息后的维克多立即停止进攻，他知道克罗南虽然平常大大咧咧，可在这种事上不会胡闹。 那座怪山里一定有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才会让克罗南如此紧张。 并且克罗南的消息也印证了临走前德得尔祭司给他的警告——小心石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虽然维克多依旧有些不情愿，但此时的他，已经再也不能无视德得尔祭司的话了。 ...... 克罗南和灵猿在察觉到情况不对之后也在迅速撤离。 其实应该叫慌不择路地逃跑。 灵猿们糟糕的组织度和纪律性，使它们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服从指挥。 逃跑之时，混乱的猴群在陡峭的山路上发生了踩踏和坠落事故：其中一个灵猿在争抢道路的时候被同伴挤下去，滚落到巨石的缝隙里。 它的同伴都在跑路，没空搭理它。 克罗南在忙着指挥他的犀牛和野猪——它们在别人看来是畜生，在克罗南看来是同样有思想和感情的朋友。 再说了，即使克罗南注意到它也帮不了它，巨石的裂隙深不见底，滚下去只能是必死无疑。 有这个精力还不如想办法带着幸存者回去。 不过对这只掉落的灵猿而言，它的运气倒确实不错。 因为这道裂隙虽然看起来深不见底，但它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深。 只是翻几个滚就到底了。 而且裂隙的底部还别有洞天。 灵猿摸了摸自己身上，确定没有折胳膊断腿的打伤之后，沿着地上发着微弱紫光的亮线朝洞穴深处走去。 原路爬回去是不可能了，留在这里也不安全，至少沿着光走，好歹还能让它觉得心里舒服一点。 可越走，灵猿就觉得周围的环境越奇怪。 这里不像是自然生成的山洞，它们住的花果山水帘洞的石壁虽然也光滑干净，但却远远没有这里平整。 它小心翼翼地摸着身旁的墙壁，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石头的纹理和温度。 水流能够将石头冲刷到细腻光滑，但绝对做不到如削切般的平整。 正当灵猿还在疑惑这里是如何生成的时候，一堵扭曲的墙壁阻挡在它面前。 借着紫线发出来的微光，灵猿看到在墙壁的断裂处里面，有着许多错综复杂的管线。 灵猿认识什么是管子，它们也会用这些管子来为自己的生活创造便利。 同时它们也知道，自然界不会自己产生这种管状结构。 换句话说，这座山根本不是什么巨石。 它是一座巨大的人造物体。 以灵猿的工艺水平，它们实在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生物才能建造如此巨大的建筑，又为什么会将其荒废。 但如果是矮人看到它里面的全貌，他们或许就能猜出这东西正是他们苦苦寻求的飞行器。 不只是能离开脚下的土地；它是甚至能飞出这个世界，前往遥远群星的飞行器！ 然而在灵猿的认识中，它们完全想象不了那么先进的东西。 落入其中的这只灵猿，只能意识到这里是被人建造的，并被好奇和恐惧的本能驱使着它继续向前探索。 于是它从断墙的缝隙中钻了进去，来到一个密闭的房间。 当它踏入房间的瞬间，天花板上的灯陡然亮起。 将它吓得连忙后退两步贴在墙上，摸索着进来时的缝隙准备再钻回去。 而环顾房间，它才发现其中并无任何活物，也没有任何危险。 只有一个巨大的圆柱体，上面还有面巨大且极其光亮的黑石头。 灵猿凑过去看了看，那块石头有两个它那么高，几乎是它张开双臂那么宽，并且光亮到能从那上面映照出自己的倒影。 一面黑曜石镜子！ 丛林里的人喜欢将黑曜石打磨光滑制成镜子。 但这种石头只有马克瓦尔可附近的火山脚下才有，并且还是能够用于制作武器的战略资源，所以在丛林之中极其珍贵。 而如此巨大的黑曜石，恐怕整片丛林里也仅此一块吧。 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让那帮只知道比谁的拳头大的傻猴子们看看，今后保准所有人都见了它都得老老实实的。 灵猿这么想，又流着哈喇子在石头周围亲切地爱抚着，就算是部落里最好看的雌猿也比不上这块石头的万分之一！ 忽然它的手碰到了一个可以活动的东西。 卡崩一声，将它从幻想拉回现实。 它猛然意识到，就算是马克瓦人中最有权势的长老，恐怕也舍不得用这么多的黑曜石做一面镜子吧。 除非... 灵猿立刻惊慌失措地跪下拜了又拜。 给人用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是给神用的呢？ 马克瓦人信奉洞穴神，它们在丛林里展现过自己的“神迹”。 虽然灵猿崇拜的祖先是并不是什么穴居神，但这么在别人给神的祭品上流着口水一通乱摸，特别还是给一位展示过自己力量的“神”，这总归不是一件令人心安的事。 尤其在灵猿听到巨大的黑曜石镜子后面传出的声音后，它直接惊恐到昏厥过去。 搞不好也是直接吓死了... 反正克罗南带回去的灵猿只有出发时的一半，赛丹也根本无法从这些语言系统已经濒临崩溃的同胞口中得到另一半灵猿的下落。 至于洞穴里的那位灵猿，或许那位被它惊扰的客人比它更加惶恐。 毕竟作为一个刚刚从几百年前的坠机事故中苏醒过来的外星来客，他面前只有一只半死不活的外星（对他而言，这个世界里的本土生物都是外星生物）智慧生物，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慌张的好吗~ 苏醒后的沙塔极其虚弱，这和他以往任何一次星际旅行时的休眠都不同。 作为银河里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他对这种情况多少也有些猜测：可能是休眠液泄漏导致自己没有百分百进入休眠，也可能是这次休眠的时间太长。 而休眠舱外的地上还有一个未知的外星生物，这让沙塔立刻警觉地按下了应急按钮，果断闭紧休眠舱的防护罩，并向舱室放出致命的高能射线。 这就是休眠舱外头，那面镜子般光滑的黑罩子的用途。 在休眠之前，沙塔记得自己抓获那批出逃的实验体后就将飞船设好了自动驾驶模式，然后再醒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眼前浑身毛茸茸长得跟丘巴卡一样的生物，沙塔怀疑他是银河海盗，并立刻亮出护臂上的光刃准备战斗。 然而仔细瞧了瞧它，沙塔又觉得这个生物所属的种族，似乎远远没有达到能够星际旅行的程度。 它手中折断的木棒，身上裹着的兽皮和树皮，看起来就像从博物馆里走出来的展品一样。 但沙塔依然警惕地用脚踹了两下，确定它不再有反应后才走到备用的控制台前，重新启动这艘已经熄火几百年的飞船。 通过飞船的记录仪，他才知道飞船在越过一片陨石带后发生了故障，驾驶程序选择了最近的星球进行迫降。 但在降落过程中，内部运载实验体的舱室也出现裂隙。 四处乱窜的实验体破坏了主控制台，让飞船最终坠毁。 在最后关头，飞船将所有的能量优先向他的休眠舱供给唤醒他转入人工操作，同时尝试发射求救信号。 不过显然这些努力都失败了，因为沙塔直到事故发生几百年后才苏醒，而在此期间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次坠机事故。 沙塔又扭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只外星生物。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不太好意思。 毕竟这只是个生活在刚刚步入农业时代的世界的原始人，他不会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而且杀了它，沙塔还得再费劲找别人帮忙——虽然机会渺茫，但他还是希望能试图修好自己的飞船。 飞船里应该还有些能用的零碎，拿着它们和原始人做些交易，用它们的劳动力和这个世界的原材料来帮忙修好维修机器人就好了，剩下的部分机器人们可以自己想办法解决。 沙塔决定先穿好装备，出去看看这个原始人有没有其他同伴之类的。 结果还没离开飞船，眼前的景象就给了他个大惊喜。 原来那堆几百年前的实验体，竟然繁衍到今天都没死绝！ 而且还占领了这艘飞船当作自己的老巢。 沙塔在仓库里看到大片大片的虫卵，在微光中如同心脏般有节律的跳动。 部分成虫已经寄生在了某些原始生物身上，消耗着宿主体内的养料繁殖着新的幼体。 其中就有类似于原始人同伴的个体。 真没想到这些虫子的适应性这么好，但愿它们没毁了这个倒霉的世界吧。 沙塔收起手里的光刃，操控着背上的无人机在虫卵群里发射着刺眼的光线，将那些丑陋的东西灼烧成一摊摊绿色的浓浆。 ...... 维克多和埃尔利奇带领一众骑兵仓促赶回。 刚回到营地，维克多便立刻命令矮人工程师们带队去挖掘壕沟，同时让尼乌斯舅舅和大法师们做好防火的准备。 用火阻挡克罗南口中的怪物，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然而这一招却被德得尔祭司阻止。 “女神自会派出祂的使者。” 听这意思，是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某位猛男突然从天而降拯救他们？ 德得尔祭司点点头，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应该用壕沟和烈火欢迎朋友。” 尽管这次就连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都相信了德得尔祭司的话，毕竟她准确地预言了石头和危险。 但即便如此，维克多和魔法师们对于德得尔祭司的这种说法依旧感到无法理解。 精灵女神艾莉娜虽然被称作全知全能，可从祂最终依旧难逃死亡的结果来看，即便是神恐怕也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区区一个神使，即使她是真的，她又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神都不具备的力量呢。 而且他们所熟知的魔法学原理也不允许他们相信这种荒唐的事。 解读的神谕和现实吻合是一回事：那可能还与听众的心理暗示和神谕本身的模糊概念有关系。 但像德得尔祭司这样的预知未来则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这意味着现有学术理论存在重大缺陷。 然而次日黎明时分哨兵送来的消息，又结结实实地打了维克多一巴掌。 维克多的世界观已经快要崩塌了，现在恐怕就连那堆废墟都要再塌一次！ 在维克多认为的怪物出现之前，一个衣着怪异的紫袍侠客，抢先骑着匹有两个轮子的马朝这边走来。 虽然他们彼此的语言依然不通，但德得尔祭司似乎能够通过调动环境中的魔力与那人身边的一只铁鸟交流。 从沙塔的视角来看，他也是这才惊讶的发现，这个世界竟然有着整片银河间都极为罕见的一种力场，而眼前的这些土着生物之中竟然有个体能够利用它们。 就像魔法一样！ 沙塔的无人机在与那个调动力场的雌性个体交流中，慢慢学习他们的语言和表达习惯，并试图为沙塔翻译。 一开始，他们的沟通很不流畅，但到了中午的时候。 沙塔已经明白这些人的目的，他们要追寻一颗蕴含着巨大能量的水晶，以及将它偷走的窃贼。 “盗宝者与冒险家么，似乎是个不错的故事。”沙塔心里这样想着。 不过他也想到了自己那艘瘫痪的飞船，并敏锐地发觉这或许个值得商量的交易。 “我愿意和你们一起去追水晶，但追上水晶后我需要其中的部分能量来修补我的飞船。顺带还可以帮你们清理掉这些寄生兽，很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刚才那句话太长，德得尔祭司没能完整地翻译出无人机的表述。 但尼乌斯大法师读懂了，并惊叹于这只铁鸟的构造精巧。 不像某些人养的鹰酱，现在正仗着自己送信的功劳躺在货车上甩开腮帮子吃肉呢！ 沙塔的无人机也确认自己学会了这个世界的通用语，并将其导入沙塔战甲中，这样他就能直接同这个世界的人说话了。 这个世界的电力极其宝贵，沙塔必须为无人机节约能量。 第155章 马克瓦尔可(上) 在沙塔同德得尔祭司达成共识后，一队矮人工程师先跟着沙塔来到他的飞船旁边。 矮人是这个世界里科技最先进的种族，沙塔的飞船大概也只能靠他们来帮忙。 作为他让矮人帮忙修飞船的定金，同时也是检验他们是否真得有维修这艘飞船的能力。 沙塔给矮人们看了武器库里已经锈蚀到几近报废的战斗机器人，并承诺只要矮人能修好这些家伙，他就将这些东西全都送给他们。 矮人是一个对精妙机械有着天然迷恋的种族：连钟表和锁这样简单的机器都能让许多矮人为之迷恋一生，更不用说眼前这些来自外星的神奇科技了。 虽然外表残破不堪，并且提供动力的引擎已经被腐蚀到无法使用。 但机器的传动装置，以及精妙的武器装备和外观设计都令矮人们叹为观止。 特别是这种能够无人驾驶的自动武器平台，在见到实物之前，仅仅是这一概念都令矮人工程师们感到不可思议。 如果能够把这东西修好，威尔伯工业还算个什么东西！ 到时候只有开除过他们的威尔伯先生哭着回来求他们的份儿，而他们则再也不用理会威尔伯工业里那些恼人的官僚的骚扰。 于是矮人工程师坚持要等他们修完第一台原型机才会跟着大部队继续前进，不过维克多和布鲁西显然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毕竟维修一件从未见过的精密机械确实需要很久，可丛林里的雨季应该不会给他们那么长的时间。 所以联军的大部队向着马克瓦尔可继续出发，只留下这些矮人和少量佣兵待在这里维修那些战争机器。 但愿那些东西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多时间。 维克多想从德得尔祭司口中知晓答案，既然她能够从神的话语里窥见未来，那看看那东西究竟好不好用应该不算太过分的要求吧。 然而德得尔祭司认真地拒绝了他。 “这不是女神关心的，所以我也不知道。” ...... 联军在离开孤塔山后，星夜兼程得向马克瓦尔可前进。 但当他们到达时，马克瓦人还是已经关闭了城门，并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现在这座城市由瓦伊纳掌握，马克瓦尔可的全部卫戍力量也都被长老们委托给他指挥。 虽然这的确是瓦伊纳想要的，不过为了实现他的理想，他还需要打赢这场仗才行。 为此，瓦伊纳甚至将部分不能作战的妇孺老幼和长老的家眷转移到北边的神庙。 而土克亚人的公主则押到火山口作为人质，瓦伊纳试图通过以她的生命为威胁造成联军内部的分歧。 虽然瓦伊纳知道把土克亚人的老酋长挂上去效果更好，但就在他赶回去的前几天，那群自以为是的长老便把土克亚人的老酋长杀了祭天。 每年雨季之前，马克瓦人都会屠杀大量的战俘和奴隶向穴居神祈祷，祈求他们保佑今年的雨季不会带来洪水和瘟疫。 而在祭祀中，长老们坚信血统越高贵的祭品越能够让神明垂青。 土克亚人的老酋长，自然是今年最高贵的祭品。 瓦伊纳对此只能强忍怒火，他现在还无法说服那些老顽固明白，丛林下不下雨和山洞里住着的那些东西根本毫无联系，一个身份高贵的俘虏在谈判桌上的用途也比杀了祭天大得多。 不过只要他能打赢这场仗，他就能用物理手段说服那些老顽固。 前提是他要打得赢。 ...... 城门外，维克多也向瓦伊纳展示了自己的全部力量。 鹰弩兵和土克亚人列于战阵最前方，他们用坚固的战车和厚重的板盾组成了一道新的城墙。 然后是骑在战马上，高举各色旗帜的德泰克骑兵和自由骑手。这些人曾经在札格龙河东岸追了瓦伊纳很久，维克多确信马克瓦人对他们的恐惧依然难以消弭。 十字军骑士和死灵法师的骷髅军队分列两翼，用闪闪发亮的锁甲和宝剑提醒着城墙上的守卫者，绝不能够低估他们的威胁。 所有的魔法师都在队伍末尾，他们手中托起的光球也是对守卫者的警告。 而在大军身后的丛林里，维克多还让灵猿和雇佣散兵们举着旗子在里头走来走去，伪装出一副他们人数众多并且还在增加的样子来。 因为强攻一座依托火山建立的城市并不容易，即使马克瓦尔可的城墙相对低矮还有大量的木制结构。 但那依然是一座坚城，缺乏火炮和重型攻城器械的维克多很难在短时间内将其攻克。 特别是布鲁西也担心自己主君遗孤的安危，贸然强攻并不是很好的打算。 所以维克多希望以展示力量的方式让马克瓦人直接投降，这样所有人都能平安度过雨季。 只要雨季一结束，土克亚人和灵猿就回札格龙河西岸，他们外地人则继续寻找马拉加尔——各方都不再干涉彼此，让丛林重新恢复平静。 不过马克瓦人并不理会这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所以他们将土克亚公主架到了火山口。 其实看到这里，土克亚人就已经对救下酋长和公主不抱什么希望了。 因为如果他们不能在雨季之前抵达安全地带，所有人都会被暴雨引发的河水泛滥所淹没，而强攻的话则势必无法保全公主的性命。 布鲁西不是那么愚忠的人，在见到马克瓦人的做法后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但当瓦伊纳威胁他们要将公主投入岩浆时，押送公主的队伍里有几个护卫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为了笼络土克亚人，维克多给了幻影一个特别的任务。 如果刺客能够潜入敌人内部刺杀的话，他们应该也能同样潜入内部去救人吧。 幻影和几个刺客伪装成押送公主的护卫，等待瓦伊纳下令处死公主的时候将她救下。 在行动结束后，维克多安排在战列最前方的鹰弩兵会把一辆内部填充嫩草和软泥的战车推到山脚下，然后用密集的弩矢掩护他们撤离。 维克多能救出公主，令布鲁西和土克亚人极其感动。 而这项任务这对于作为杀手和土匪杀了半辈子人的幻影来说，也算是一种救赎。 不过他们将这一举动明晃晃地摆在两军阵前，则彻底激怒了守城的马克瓦人。 不论是那些虔诚信奉穴居神的马克瓦人，还是瓦伊纳这样的世俗主义者。对前者来说，冒犯神明与要了他们的命无异；对后者来说，此等行径同样是赤裸裸的挑衅。 瓦伊纳一声令下，城墙上的马克瓦战士们便将打包好的碎石放到投石机和巨型弹弓上，用这些原始的木制机械向联军回击泄愤。 鹰弩兵们还在城下排列着密集的队形示威，可他们手中的板盾却无法抵挡这突如其来的乱石。 一包碎石飞到阵中，就像投入湖水的石子一样，顷刻间便使得士兵们残缺的肢体和血肉四处飞溅... 维克多在疏散前排队列的同时，也立刻下令让魔法师们反击。 两军就在城下互相以碎石和魔法飞弹进行坦率而诚挚地交流。 不过由于马克瓦人的弹弓都藏在城墙后面，尼乌斯和魔法师们的飞弹很难直接命中他们；而那些抛射的碎石更是毫无准头，几乎完全无法精确命中站位分散的魔法师。 双方的“亲切交流”一直持续到午后再次下起暴雨，在意识到分歧无法被有效解决后，维克多和瓦伊纳都默契地停止了这种浪费。 ...... 但这只是下一次攻击前的短暂休整，为了攻破眼前的城市，维克多必须想出新的战术。 而在湿热多雨的雨林之中，即使这样的木制城寨维克多也无法使用火攻。 这里几乎每天都会下雨，马克瓦尔可的木头里每一条纤维都吸满了水分。 即使维克多给它浇上油和酒这样的可燃物，每天一次的暴雨也会在火势蔓延之前将它熄灭。 所以维克多还是不得不重新命人搭建攻城器械，包括攻城塔和破门锤。不过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都很担心他们能否在雨季到来之前完工。 对比起几个月前他们刚进入雨林时，每天的雨水已经肉眼可见得增多。 维克多记得起初每天下午的暴雨基本只出现在两三点以后，并且持续时间也不过是一两个小时；但现在，暴雨开始的时间已经提前到下午一点多了，大多数情况下在傍晚时分才会停息。 而布鲁西则告诉他们，丛林里的雨季到来并不是一个渐变的过程。 说不准哪天下午，本该在傍晚停息的暴雨就会持续几个昼夜。 所以维克多不得不加紧工期，同时勒令那些落后的矮人工程师务必停止修理飞船赶回来，违者一律按逃兵怯战处理。 但夜里赶来的沙塔和矮人工程师，则带来了能够改变这一现状的好消息。 他们坐在两台几乎已经修好一大半的战斗机甲上，那东西喷吐着呛人的黑烟，摇摇晃晃地走到所有人面前。 虽然沙塔说这东西是自动作战平台，可矮人工程师仅凭现有的理论知识显然理解不了如此先进的自动程序和电子设备，更不可能有办法修得好它们。 矮人现有的知识体系只能理解其中的机械结构，并在沙塔的智能无人机的辅助下对其进行了手动化的改装。 所以矮人干脆就地取材，随便找了些木头和金属件，又从那些损坏到已经无法维修的机甲上卸下其他零件，给尚可使用的两台机甲安上操纵杆和各类开关，以手动的机械命令代替那些先进的电子指令。 让先进的智能高达，活脱脱变成了人形拖拉机。 沙塔看了之后虽然觉得依然有些不靠谱，不过如果只是让矮人帮忙维修驾驶舱外壳的话问题倒还不大——毕竟飞船内置的备用操作台依然可以正常使用，只要补充能量并维修一下外壳... 而即便是在沙塔眼中已经简陋得不像样的机甲，对于维克多来说依旧是雪中送炭般的惊喜！ 特别是矮人为维克多他们介绍了机甲上装备的飞弹和火炮之后，维克多的眼睛都在放光。 其实沙塔的机甲上原本安装了电磁炮，但由于矮人实在玩不转这种精密机械，沙塔也没有足够的电力供他们消耗，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地卸掉那些电磁炮，转而搭载这个时代更加普遍的加农炮。 至于飞弹，矮人们只找到了七枚还能使用的飞弹。 不过沙塔表示，他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原理，所以未来能否量产，完全取决于矮人工程师们自己能否吃透它的结构和原理。 哪怕是不用那些数量有限的飞弹，对于攻下一座小小的丛林城市来说，只凭这两台机甲都已经完全足够了。 毕竟把火炮安装在这样的移动平台上，可比构建炮兵阵地管用得多。 矮人甚至能在平台上撑起雨伞，来避免火药因为暴雨受潮。 同时这样的平台也无需考虑泥泞的土地无法承载火炮重力的问题，让攻城效率大大提高。 只需要十二个矮人稍加磨合，就能操控这两台机甲对着马克瓦尔可的城墙不停地开火。 城内的瓦伊纳虽然一直在组织马克瓦战士们用木头和石料填补那些缺口，但矮人的攻击则能够从晚上一直到第二天傍晚。 无论天气如何，只要炮弹足够，矮人都能站在马克瓦人巨型弹弓射程以外的地方，以相同的频率对着城墙倾泻弹药。 而德得尔祭司带来了很多火炮和火药供矮人使用，保证两台机甲上的火炮随时可以更换，并保持高效地射击。 同时这里也有足够多的矮人接替他们的同伴，一天的时间里，就有另外的二十多名矮人被最初的十二位工程师教会，能够配合默契地操纵这台战斗机器。 当机甲上的矮人向着城内开炮时，剩下的矮人甚至能够躲在树叶下头喝杯热乎乎的姜汁啤酒来祛湿。 但城墙之内，马克瓦尔可里的马克瓦战士们就很难如此惬意了。 他们的投石器和弹弓无法伤到矮人丝毫，自己却要顶着崩塌的碎石和飞溅的木屑，扛着沉重的石料和木材去维修城墙。 暴雨无法干扰矮人开炮的同时，却阻碍着马克瓦人维修他们的城墙。 徒步行走在泥泞的土地上本身就极为艰难，还要搬运那些沉重而巨大的建材，只要队伍中有一个人失足滑倒，往往就会折损掉同行的一整支小队。 并且矮人的炮火还在不间断地轰击，顶着硝烟和破片的马克瓦人根本来不及考虑修补部分的结构问题，他们只是把建材搬过去堆在那里了事。 这样的举动平常没什么，但在矮人的炮击和暴雨的冲刷下，修补好的城墙依然很容易再次垮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黎明时分，马克瓦尔可的城墙上就能出现两处足以让步兵大队通行的缺口。 “今晚多杀些牛羊，让大伙吃顿好的准备明天攻城。另外值夜的守卫加倍，小心他们偷袭！” 第156章 马克瓦尔可(下) 早已在营地里磨刀霍霍的土克亚人是第一批冲进城里的先锋，他们与用自己的身躯堵住城墙缺口的马克瓦战士厮杀在一团。 死灵法师唤出的骑士和骷髅则趁势向城墙两侧的塔楼发动攻击，配合土克亚人主力的正面攻势。 但瓦伊纳带领的马克瓦战士依旧抵抗地极其顽强，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园。 作为丛林之中的老对手，马克瓦人很清楚城市被攻陷后将会迎来什么样的下场。 所以瓦伊纳征召了城市里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女人和孩子都被要求协助搬运石块和木料，以及熬煮从城墙上浇下去的泥浆和沸油。 城墙外，鹰弩兵用重弩无情地向城墙上投射弩矢。 缺口处，德泰克骑兵和十字军骑士也不断在土克亚人攻击的间隙向马克瓦战士发动冲锋。 残酷的战斗持续了数日，联军至少向马克瓦尔可的城墙发动了几十次强攻。 到了后来，维克多甚至要求矮人工程师再次把他们的机甲开过来，冲着缺口里的守军开火。 但每一次瓦伊纳都能在维克多的后续部队跟上之前，迅速组织起兵力堵上那个缺口。 马克瓦尔可城墙的两处缺口附近，那里的土地几乎已经变成了一滩混着泥土的肉酱汤。 在午后暴雨的冲刷下，四处漂流的尸体更是成了无数新兵的梦魇。 可即便如此，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依旧不肯停止进攻的脚步，因为布鲁西预感到雨季已经迫在眉睫了。 城内的马克瓦人同样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们都在像狂热的赌徒一样将宝押在对方先撑不住上。 就连最身经百战的老兵，看到这般场面后都无法抑制住自己心中的不适。 更不用说尼乌斯和那些魔法师了。 马克瓦尔可的城墙就像是一道巨大的磨盘，碾压着攻守双方数以百计年轻战士的生命。 尼乌斯和魔法师们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即使不需要他们冲到前线厮杀，哪怕仅仅是站在后面为同伴提供掩护，这都突破了很多大法师的心理底线。 即使他们知道马克瓦人是敌人。 但马克瓦人从未真正地伤害过他们，而现在自己却要将如此暴行施加于他们身上，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魔法师们怀疑自己的正义性。 尼乌斯更是如此。 他本质上是个学者，而非行伍出身的士兵。 没人生来就能平静的接受死亡，这需要经年累月的训练和无数同伴的离去，才能让人慢慢变成铁石心肠。 经历了一天的强攻，尽管有几次布鲁西几乎带着土克亚人冲进到了城市的街道上，但瓦伊纳和马克瓦人还是用几乎以命换命的方式挫败了他们的每一次进攻。 平常能够轻松操控数百个骷髅士兵的死灵法师，现在甚至就连驱使一个骷髅兵把自己抬回去的力气都使没有了。 无论攻守双方，都已经陷入极度的疲惫之中。 随着夜幕降临，维克多和瓦伊纳也都不得不各自收兵回营... 不过维克多仍然把矮人和机甲留在城外，让他们继续轰击城墙。 其余的人不仅要为明天的战斗做准备，他们还必须处理数不清的尸体。 疲惫的士兵们没有力气挖坑填埋，就只能用最简单的火葬。 可潮湿的环境又很难让尸体燃烧，所以维克多只能将珍贵的油料和酒精倾倒在上面助燃，以免来不及处理的尸体引发瘟疫。 攻守双方的士气都低落到了谷底，但联军如果不进入城市所处的高地就无法在即将到来的雨季中幸存下来，而马克瓦人更不可能相信土克亚人进入他们的城市后能与他们和平共处。 所以即便战斗已经打成了这个样子，谈判也是不可能的。 至于幻影说的，将瓦伊纳以谈判的名义引出来，然后由她设法刺杀掉。 这件事连谈判的前提都不存在。 维克多无奈地看向德得尔祭司，作为一个指挥官，任何可行的攻城手段他都用上了。 除了挖地道，但马克瓦尔可的土质并不适合这种土工作业。首先这附近的土太软，其次城市又是建立在火山附近的花岗岩之上，最后是他们也没有那么充裕的时间。 不过德得尔祭司依然还算镇定，就好像她还有其他手段一样。 尽管这个说法听起来极其可笑，她说她需要休息，去聆听神谕。 但如果她之前的预言都如她所言来自神谕的话，那现在除了再让她去听听“神”怎么说，好像倒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了。 除非有奇迹出现，让马克瓦人自己放弃守卫城墙。 然而次日清晨，德得尔祭司带回的神谕还真是如此。 如果马克瓦人自己愿意放弃的话，那我们折腾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德得尔祭司的话后，心里都有同样的疑惑。 “不过如果他们实在不想的话，我们可以给他们点暗示。”德得尔祭司这样说道。 尼乌斯和大法师们施展巧妙的奥术，将虚幻的光影投放到马克瓦尔可的上空。 迷信而多疑的马克瓦人，将那些突然出现在天空中的月食影像，视作城市即将陷落的不祥之兆。 同时恰逢附近的火山有些活跃，蹦出的星点岩浆让城内的守军纷纷感到末日将近。 就在马克瓦战士军心动摇的刹那，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集结起兵力一同发动了最后的冲锋。 以死灵法师的骷髅兵作为前导，消耗着守军的体力。 随后便是身披锁甲，手持鸢盾和长剑的十字军骑士。 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也披上铠甲冲杀进马克瓦人的防线里。 战斗一直持续到黎明。 就在马克瓦人认为胜利的曙光即将到来时，在城楼上同样身先士卒的瓦伊纳却被幻影发现。 幻影扣动手弩的扳机，将一支钢弩矢射进他的左眼。 弩矢的尖刃从他颅骨后方透出，鲜红的血液顺着箭镞缓缓流下。 即便瓦伊纳没有当即毙命，但他的倒下对于马克瓦人精神上的打击同样巨大。 对马克瓦人来说更糟糕的是，当瓦伊纳中箭时，他正高举着战旗为他的士兵们鼓舞士气。 奋战了几天几夜的马克瓦人本就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城墙上的马克瓦战士早就不知道换过多少批了。 而且这座城市也并非是马克瓦人最后的据点。 所以当剩下的守军看到瓦伊纳倒下后，便开始寄希望于自己能够活着逃到萨科拉神庙里，以及暴雨会阻挡外地人和土克亚人的继续进攻。 这里终究不是马克瓦人真正的绝境，失去了瓦伊纳的支撑，他们很难放弃那些心存侥幸的幻想。 虽然这样的幻想不切实际。 可它至少比留在城墙上继续厮杀更容易让人活过今天。 并非所有人都有瓦伊纳那般长远的眼光，人们很容易只关注当下，并在做出眼下最优解的同时逐渐走向死胡同... 紧接着，马克瓦尔可里开始处处飘起联军的旗帜——有土克亚人的木羽旗，有德泰克人的羊角旗，还有利尼维亚的狮头旗和德得尔祭司的十字旗。 ...... 城破之时，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马克瓦人，在联军士兵的屠刀下只能瑟瑟发抖。 还有那些被布鲁西解救的土克亚奴隶，也加入了这场屠杀和劫掠的盛宴中。 为了犒赏将士，同时也是丛林战争之中的传统，当马克瓦尔可城内最后一面马克瓦旗帜被降下时，布鲁西下令土克亚人可以在城内劫掠三天。 看着土克亚人抢掠城内的黄金与蜜糖，鹰弩兵、德泰克人和矮人以及各色佣兵的心里也同样躁动。 埃尔利奇倒是没那么多负担，劫掠敌人的居住地也是游牧民们常用的奖励手段，只不过他们一般不会像丛林中这般野蛮——除了抢钱抢粮抢女人外，土克亚人还喜欢活剥马克瓦人的皮。 但尼乌斯和法师们则完全无法接受，并扬言如果维克多不阻止这场灾难，他们将从队伍中离开。 维克多试图向舅舅解释，这些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士兵需要补偿，他们需要将心中的愤怒和紧张发泄出来。 不过舅舅却认为杀戮、强暴和劫掠并不是唯一的手段。 出身高贵的舅舅和法师们大概确实无法理解这些士兵为什么如此暴力，他们也同样无法理解佣兵们为什么对财富如此贪婪。 很简单，如果在家里就能活得下去的话，谁会愿意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佣兵打仗不为钱，难道真是为了什么荣誉和誓言吗？ 对话再次在很不愉快中结束，维克多只能拜托克罗南帮他拦着舅舅。 但克罗南拒绝了他的请求。 因为对克罗南来说，土克亚人在城市中的做法也太过残忍了。 灵猿一族的“劫掠”是最仁慈的，它们只抢吃的。当然，这只是与灵猿自己的文化和习惯有关系，黄金和宝石在它们眼中只是些漂亮的石头。赛丹和灵猿战士又不是爱美的姑娘，要这东西有何用？ 鹰弩兵和十字军骑士在劫掠时，多数也只拿黄金、宝石和蜜糖这类值钱的东西，并且不分多少，只要户主给了，他们通常也就不会再为难对方。 他们也很少从平民家里抢女人，倒不是出于仁慈和道义，实在是缺衣少食又辛苦劳作的平民女子在他们身边就不缺，还是那些有权有势的贵族家里的女眷更能令他们兴奋。 这是利尼维亚人劫掠城市的尺度。 德泰克人和佣兵们做得更过分一点，但依旧在尼乌斯接受的范围以内。 他们无非就是比鹰弩兵要得钱更多一些，威胁的时候更狠一些。但只要户主交钱，并且他们看到这户人家也确实不富裕的话，多半同样不会继续纠缠下去。 他们的刀刃会见血，但杀人还是个例。 ...... 当然，以上的“善意”仅仅只出现在入城劫掠的第一个下午。 如果城内的情况仅仅是到此，尼乌斯断然不会以退出联军作为威胁要求维克多出面阻止。 因为土克亚人的劫掠方式令其他联军部队大开眼界，同时也让他们意识到，继续这种“友善”的方式，只会让自己在三天的时间内什么也捞不到。 同样在城外流了血，凭什么好东西都便宜了土克亚人？ 土克亚人所过的街区，几乎连地皮都得刮个一干二净。 就是连地洞里的耗子，都得挖出来踹上几脚。 更别说马克瓦人了。 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特别是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奴隶，他们没有在战斗中流血，但劫掠起来却出奇地狠。 以至于又在城市内引发了多处残余的马克瓦人的自发反抗，令分散在各处的部队都不得不暂停劫掠重新组织起来剿灭他们。 维克多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并找到克罗南试图做些什么。 布鲁西对部下的纵容，让破城后的劫掠失去了它本来的用途。 这种劫掠一来是为了犒赏将士，二来也是打击敌人的抵抗意志。 但现在，它已经被那群土克亚奴隶变成了激化矛盾的导火索。 不仅会对他们接下来的谈判极为不利，甚至威胁到了联军内部的团结稳定。 所以维克多重新找到了尼乌斯舅舅，并表示愿意和他一起去找布鲁西，要求她约束自己的手下。 “不，是立刻停止这场灾难！”德得尔祭司也冒雨赶过来。 “雨季就在明后两天，我们需要在雨季中和他们共存。”德得尔祭司指着坍塌的城墙，提醒他们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 “把埃尔利奇也叫过来，多带些人，以备万一。”维克多点了点头。 ...... 近百名精锐的披甲战士在雨中急切地穿行，令沿街的马克瓦人都胆怯地紧闭门窗，生怕一个眼神便招来杀身之祸。 不过维克多他们现在并不在乎这些事，布鲁西和她那群禽兽般的土克亚人才是他们关心的首要问题。 但当他们找到布鲁西说明来意时，布鲁西给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因为马克瓦人也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土克亚人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作为救下你们公主的回报，我们能不能要求你们暂时放弃仇恨！”幻影上前一步逼问道。 “那你应该问我的那些被奴役过的同胞们，看看他们被马克瓦人奴役时都经历过什么再和我说这些。”布鲁西依旧不为所动。 她是块硬骨头，但幻影碰巧是个专治硬骨头的碎骨锤。 “我能从马克瓦人手里救下你们的公主，同样也能从你手里杀了她。” 幻影亮出了手里的匕首，赤裸裸地威胁着布鲁西和在场的土克亚人。 双方人马见状，手也纷纷都放到了腰间的武器上，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克罗南只能再次高举双手来到双方中间，充当那个两边受气的和事佬。 他一边让维克多先把手里的剑放下，一边拉着布鲁西来到边上，提醒她雨季即将到来和城墙上很多缺口需要修补的事。 并找到了让马克瓦人去帮助修补城墙，以防洪水漫灌的台阶。 不过就算如此，布鲁西和其他联军之间依旧只能艰难的达成和解。 布鲁西向土克亚人宣布，为了向外地人表达他们救出公主的感激，剩余的马克瓦人将成为维修城墙的奴隶。 而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也让了半步，他们向没能在劫掠中捞到多少东西的众人解释，暂时放过马克瓦人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雨季。 同时向他们承诺，虽然劫掠暂停，但马克瓦人会献上大量的美食美酒供他们享用，并额外支付他们的“占领税”。 丛林里盛产蜜糖和高度酒，前者在利尼维亚是只有贵族才享用得起的好东西，后者则是每一个士兵的心头好。 为了堵住这些人的嘴，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几乎把马克瓦尔可城内所有的蜜糖都拿出来分给他们。 至于洛扎贡商会的赞助人那边，等回去再想办法应付吧。 喧闹的盛宴里，只有沙塔一直在角落里默不出声地看戏。毕竟对他来说，眼前这些真切发生的事，平常可是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 起初，他以为这个有着独特能量体系和物理定律的世界会和别处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他们是否会有更高的道德和智慧，但事实显而易见。 他们都一样愚蠢，几乎就是银河间那些种族冲突的原始翻版。 沙塔默默啃完手中的能量棒，然后消失在走廊里。 第157章 雨季 雨季如期到来，逃至萨科拉神庙的马克瓦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但维克多现在倒是不担心这件事了。 因为幻影告诉他，马拉加尔此刻就在这里，马克瓦尔可城内。 只要封锁住出口，他们就有一整个雨季的时间寻找那位老兄，然后帮他想起自己未经他人允许带走了什么东西。 维克多相信马克瓦人用活人献祭时的工具会在这一过程中很有帮助——如果不是因为他，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跑到这片丛林里受罪。 但刚刚经历了城市被攻陷和占领军的劫掠，马克瓦尔可内的秩序一塌糊涂。 为了避免再出现混乱，也为了防止马拉加尔在混乱中有机可乘。 维克多在城市内专门为土克亚人划定了活动范围，并把鹰弩兵和十字军骑士的营地安排在他们外围，将这些丛林土着彻底分开。 除了维修城墙的土克亚人能够在利尼维亚士兵的看守下出入外，维克多严禁任何土克亚人随意离开他们的驻地。 同时马克瓦人的行动也被德得尔祭司严密地控制起来，以防他们之中也有不打算放弃抵抗的，或者是无意间又遇上溜达的土克亚人而被杀害的。 为了尽快修好城墙，维克多不得不留着那些马克瓦人；作为之前的盟友，维克多也不好直接跟土克亚人翻脸。 一座城里住着这么两群冤家，还真是让人头大。 至于马拉加尔，只要城内秩序恢复稳定，鹰弩兵和十字军骑士就能挨家挨户的盘查。 哪怕花得时间长一点，但也总会让他无处遁形！ 维克多的士兵会逐个街区地筛查每户住了多少人，然后将筛查过的街区和未被检查的街区分开管理。 在城市的各个出口都被严加防范的前提下，这个过程并不需要着急。 因为马拉加尔躲藏的范围不会突然缩小，也就不会让他在一夜之间就失去希望，然后试图逃离这座城市。 维克多想要的是温水煮青蛙一般地围捕他。 等他意识到自己跑不掉想要从城市里逃出去的时候，雨季已经在城市外形成了无法逾越的洪水。 即便最终他们要在城市里战斗也好过让那家伙再跑出去。 只要在雨季结束之前办完就可以。 然后他就可以趁马克瓦人集结兵力从神庙反攻前的机会，快速返回利尼维亚。 ...... 这个计划一直进行地很顺利，直到只剩下最后两个街区的马克瓦人没有被盘查的时候。 城市东边的火山有些不太平了，就好像有人往滚烫的油锅里倒水一样。 很显然，是马拉加尔终于坐不住了。 他打算用艾莉娜之泪引爆火山制造混乱，然后趁机溜出去。 但当天负责值守的死灵法师没有给他机会。 因为马拉加尔就是这里一切不幸的源泉，他们每个人都很想早点把他抓住送回利尼维亚，好早日结束自己在丛林中的苦日子。 马利克将军还在沙漠地焦急地等待着神锤的下落，迪纳斯王说他的头和马拉加尔的头必须得有一个出现在国王广场上。 在各方压力下，当众人得知马拉加尔主动出现时，他们几乎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赶过来集合。 几乎很短的时间内，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就召集了半数的人手将马拉加尔团团围住。 这次他们有足够数量的鹰弩兵和魔法师，就算马拉加尔还想像战锤要塞那次一样，凭借着艾莉娜之泪的神力腾空而起，维克多也有办法给他薅下来。 维克多招了招手，示意一众士兵排列起紧密的盾墙，缓缓向火山口逼近。 他们身后的尼乌斯和魔法师们也同样紧张，马拉加尔本人的法力算不上多么高强，但他手里的艾莉娜之泪则实在不可小觑。 不过大概是漫长的逃亡让他精疲力竭，连日的躲藏也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 马拉加尔面对缓缓逼近的联军只是一个劲得往后退，似乎没有反击的打算。 或许他想引爆整座火山？ 尼乌斯的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并向维克多发出了警告。 如果艾莉娜之泪还在他手里的话，这样鱼死网破的结局的确不能不考虑。 所以维克多让克罗南过去试图同他谈判，不过马拉加尔快速地后退表明，他现在似乎不愿意接受任何谈判。 看着活动越来越剧烈的火山，维克多还是决定先让鹰弩兵撤下去，只留下死灵法师的亡灵战士和魔法师们待在山上。 同时矮人的机甲则被部署在山脚下，用飞弹瞄准着马拉加尔。 当万一情况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局面的时候，矮人们可以直接用飞弹炸死他。 但就在维克多重新调整防线的时候，德得尔祭司大步冲到马拉加尔身边，果断地用手里的十字杖敲晕了他。 掀起红色的斗篷一看，原来他只是个被马拉加尔骗过来吸引联军注意的马克瓦人罢了。 而真正的马拉加尔，已经在众人包围火山的时候，悄悄溜到城市西边的码头去了。 那里有他偷偷藏起的独木舟，只要解决掉门口的守卫，他就能乘着小船顺流而下绕到联军身后。 然而正当马拉加尔为他的计划成功而窃喜时，一道从天而降的紫色光影拦在他面前。 沙塔的无人机并不能感知魔力，但它能够检测能量活动的踪迹，所以艾莉娜之泪只有在被使用的时候才会被沙塔追踪到。 虽然维克多说那个偷走红宝石的人在火山上，但沙塔的无人机告诉他活跃的能量高值区出现在城市西边的码头附近。 于是沙塔便独自追了过来。 马拉加尔见到沙塔后，立刻流露出讨好的表情。 “这位英雄，我看你身手不凡，不如跟着我去寻找暗影之主安布拉大人吧。只要我们放出那位大人，到时候他会把全天下都奖励给我们的！” 漫长的逃亡之旅后，马拉加尔的确已经十分疲惫了。以他现在的体力和魔力，也就只能欺负一下那些毫无法力的普通人。 而沙塔无论从装备还是外形，亦或是刚才的出场方式，马拉加尔都十分笃定他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至少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普通人。 沙塔听到马拉加尔的话后，感觉有些好笑。 安布拉是数百万年前一个已经灭绝了的智慧种族，它们能够超脱个体的物质组成，而将自己组成一个具有集体意识的整体。 数百万年前它们同银河中其他的文明争夺生存空间，但最后却惨败并被消灭殆尽。 不过由于这一物种独特的生理结构，它们可能依旧有极少量被打散的碎片流浪到周围的星球，像鼻涕虫一样苟延残喘。 现在眼前这个家伙竟然将一条鼻涕虫奉为神明，还用它可怜的封赏来邀请自己加入他的事业。 先不说沙塔对他的事业关不关心，就是他能给出的价码沙塔也实在看不上。 他有一颗只属于自己的星球，虽然不怎么宜居，也没什么智慧生物。但有恒温仓和人工智能的话，其实过得可比这里舒服多了。 “把红宝石给我，你要是那么愿意统治一个世界的话，我可以给你买一个。”沙塔说道。 在沙塔的世界里，有数不清的非易居带行星，这些小世界在他们眼里就像利尼维亚人的房屋一样，虽然不算便宜，却也并不是多么高不可攀的东西。 然而马拉加尔只当沙塔的话是疯话，毕竟买卖一个星球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所以马拉加尔便以为沙塔不过是来这里拖延时间的。 眼见贿赂不成，马拉加尔趁沙塔不备强行从艾莉娜之泪的裂隙里吸收了一缕能量。尽管这一举动会对自己的灵魂造成极大的负担，但此刻的马拉加尔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无人机闪出能量屏障护在沙塔身前，替他挡住了马拉加尔的偷袭。 沙塔随即掷出护腕上激光梭镖，作为对马拉加尔这种不耻行径的回应。 凭借暂时被女神之力强化过躯体，马拉加尔轻松躲开了沙塔的梭镖。不待沙塔收回发射梭镖的手臂，马拉加尔就立刻召唤出的绿色光球击向眼前这个招式怪异的陌生人。 几个回合下来，沙塔和马拉加尔都无法轻易地击败对方。 可事实上，这样的局面对马拉加尔极为不利。因为他远远没有黑魔王那般强大的魔法天赋，即便有着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也因自身所能承载的能量有限而支撑不了太长时间。 一旦拖到联军大部队反应过来，马拉加尔依然难逃正义的审判... 于是马拉加尔又从他的小船里搬出了世纪神锤。 靠着艾莉娜之泪为他提供的力量，结结实实地往地上来了一下。 沙塔周围顿时飞沙四起，同时又觉脚下一阵酥软。 等沙塔拍拍身上的尘土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这才发现马拉加尔竟然乘着独木舟已经跑远了。 沙塔掏出腰间的爆能枪，朝马拉加尔远去的方向打空了能量匣中的全部子弹，却没有一发能够穿透艾莉娜之泪诱发的护盾伤到那个该死的小偷。 第158章 萨科拉神庙(上) 丢掉马克瓦尔可的瓦伊纳带领突围的部下逃回萨科拉神庙。 如果在往常，一个将军在战争中遭受了如此失败还敢活着逃回去，那么下场一般不会太好。 马克瓦人习惯把败军之将连同他们的家人一起送上祭坛，向神明和死难的将士献祭这些罪人的生命。 他们相信重要战役的失败，一定是因触怒穴居神而遭受的惩罚。 犯了错就要改正，而改正的第一步当然就是先把战争失败的第一责任人宰了祭天。 不过这次瓦伊纳来到萨科拉神庙的时候却很不寻常。 首先是他的身边依旧围绕着大批忠实于他的军队，其次这些战士的家属多数也不在第一批逃往萨科拉神庙的权贵之中，因而马克瓦长老们并无牵制瓦伊纳的手段。 并且长老们发觉这次祈愿后，穴居神的回应并不强烈。就好像穴居神自己都遇到了麻烦，有些顾不上他们的感觉一样。 这样的情况令长老们不得不重视瓦伊纳和他的军队——虽然洪水暂时阻隔了外地侵略者的脚步，可夺回失地和洪水之后的重建都需要大量的人力。 所以双方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瓦伊纳暂时逃脱了被献祭的命运，但他只能和他的部队待在神庙外围，不敢轻易靠近。 然而乘着独木舟沿札格龙河逆流而上的马拉加尔，则打破了两者在萨科拉神庙里的平静。 马拉加尔需要一堆炮灰为自己拖住身后的追兵，瓦伊纳则需要外来的力量彻底肃清那些顽固的长老。 在各自的利益下，他们几乎一拍即合。 马拉加尔用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为瓦伊纳创造出一头无比强壮的野兽。而瓦伊纳则将那头野兽称作“穴居神赠与他们的礼物”，并为自己的行动冠以接到神谕的名号。 他要带领众人替穴居神扫除那些尸位素餐的长老，为马克瓦人重新带来神的庇佑。 尽管瓦伊纳十分清楚这一切全都是胡说八道，然而面对那些不明真相的民众之时却出奇的有效。 向穴居神祈祷失败后，长老们的声望本就大跌。 马克瓦人所信奉的穴居神其实是居住在山洞中的蜥蜴人，它们同抱脸虫一样并非这个世界的土着生物，而是一群天外来客。 由于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疾病和气候，所以不得不躲在阴暗的地下生活。 并且凭借着流落至此时保留的少数高科技设备，在马克瓦人面前装神弄鬼，自称为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以换取他们的供奉。 反正只要动动嘴皮和手指，就能收获一大群尽心尽力的好奴才，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 在数百年的合作中，马克瓦人与蜥蜴人之间也形成了这种默契——只有尽心为蜥蜴人供奉的马克瓦祭司才能牢固地掌握权力，然后用这种权力更好地为蜥蜴人服务。 而蜥蜴人制裁他们的手段也很简单，看见哪个祭司不听话，只要不再对他施展神迹即可。 那样马克瓦人就会担心穴居神的惩罚主动替蜥蜴人解决掉他。 即便到了后来，马克瓦祭司们已经发现了所谓的穴居神，不过只是一群居住在地下的蜥蜴。 但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他们依然选择向民众隐瞒事实的真相。并且他们还自愿竭尽所能地阻止其他人发现并揭露真相。 为了更好地欺骗民众，祭司们不惜让马克瓦人当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只要马克瓦人看不见外面的世界，终生生活在用谎言精心为他们编织的牢笼里，就能永远安心地充当自己的奴隶。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喜欢做出改变，尤其是现状对他们自己而言足够令人满意的时候。 这样的默契在他们之间一直保持了很久，直到眼下这个多事之秋... 当马克瓦人遇到大麻烦的同时，北方黑魔王和万魔殿的陨落也令瓦拉杜勒进入了许多新的势力。 比如部分由于军工企业不景气而被裁撤下岗的矮人矿工，还有迪纳斯王派去同矮人竞争的人类矿工。 但那些矮人矿工才是最让蜥蜴人头疼的威胁，他们在工会的支持下组成再就业的勘探队。说是勘探队，但矮人矿工可不是抗这个镐头就下去刨坑的苦力。 他们甚至能与正规军相媲美。 从秘银护甲到火绳枪，各种注入符文的甲胄与武器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有各类大型的掘进机械和熔炼炉。 在组织上，由于这些矮人矿工本身就是各类矮人工厂中的职业团队，在工会的领导下很容易就能组成新的密切配合的队伍。 同时矮人对于挖矿、冶炼和黄金的痴迷，更是让他们愿意为了抢夺埋藏在地下的珍贵矿物同蜥蜴人的山洞里杀得有来有回。 眼见这么下去自己老家都要被人挖光了，蜥蜴人哪还有功夫管外面的世界。 至于马克瓦人，他们在蜥蜴人看来不过就是自己养的一群奴隶而已。 只要蜥蜴人还对绝大多数马克瓦平民存在着这种未知的神秘感和技术优势，那么蜥蜴人想要换一批祭司和长老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反正最近的这些祭司们也越发猖狂起来，好像觉得他们发现了“穴居神”的秘密后，就能把锁链攥回自己手里似的。 蜥蜴人正好想让他们吃点瘪，让民众因为见不到神明的回应而质疑他们的权威。 这可让那些马克瓦长老们倒了大霉。 因为就在此时，瓦伊纳为马克瓦人带来了新的“神迹”，并向众人宣布自己得到了穴居神的支持。 不明真相的马克瓦人自然立刻抛弃了那些无法为他们带来“神迹”的长老。 在神的面前，任何人都可以被献祭。 原本祭司阶层维护统治的手段，今天终于反噬到他们自己头上。 当那些平日高高在上，满口虔诚奉献的祭司长老们被押上砧板时，他们竟然和昔日被屠宰的祭品一样可怜。 彻底收拾掉那些老东西之后，瓦伊纳将所有长老的权杖全部融掉，学着外地人的样子为自己打造了一顶黄金帽子。 现在他终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比如，为了争取同土克亚和外地人的谈判资格，以及获得战争结束后能够以较为平等的姿态融入那个丛林外的世界而进行最后的斗争。 ...... 瓦伊纳重新部署了萨科拉神庙的防御工作。 在雨季结束之前，他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迎接那些外地人的挑战。 在这之前，丛林里的马克瓦人从未听说过还有火炮这种东西，更无法想象那些从铁管子飞出来的石头弹能够轻易击毁他们精心建造的城墙。 为了应付那些火炮，瓦伊纳找来了神庙里每一个泥瓦匠，请他们想办法修出能够抵挡炮弹的防御工事。 最好足够低矮，而且还足够坚固。 “在神庙外面修一圈土台。”一个参与过战斗的泥瓦匠提出了建议。 马克瓦尔可高大的城墙在抵挡步兵攀爬时很有效，然而这样又高又薄的砖石和土木城墙在火炮面前则过于脆弱。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反过来呢。 用低矮但厚实的平台，作为防御者反击的阵地。 并为这些低矮平台的外围修上陡峭的外墙，再在其中掺混上粗糙锋利的石砾阻挡步兵攀爬。 紧接着，又有几个工匠和士兵七嘴八舌地补充他们的建议。 比如应该在土台外面再修一些突出部或者了望塔，还有些则认为他们有必要再挖一条壕沟... 不过他们给出的建议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瓦伊纳都无法在其中做出抉择。 于是瓦伊纳命令他们自己整理好这些想法，并在今晚绘制出一份简要的草图给自己送过来。 萨科拉神庙是他们最后的防线，马克瓦人如果想要在新的世界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就必须要在这里告诉那些外地人。 他们不是土克亚人那种愿意张开双腿等着被干的东西，他们也是一群同样强大且值得被尊重的对手。 唯有如此方可赢得尊重，才能免于沦为那些外地人的奴隶。 “对了，记得保护好我们的上宾，”瓦伊纳转头对自己手下的一位军官说道。 帮助他夺权的马拉加尔，此时也被瓦伊纳软禁起来。 有守卫发现，那个不知好歹的外地人竟然想偷偷闯进穴居神的洞穴。 现在的瓦伊纳终于有些理解长老们为什么总是那么神神叨叨的了，他们的权力来源于马克瓦人对于穴居神的崇敬。 而任何想要改变这种崇敬的人，都将是他们最大的敌人。无论那人是谁，即使那人是帮瓦伊纳赢得众人信任的马拉加尔也不行。 不过瓦伊纳依然留了他一命。 作为一个慷慨且不那么迂腐的领袖，他始终坚信活人通常比死人更有用。 并且作为一个想要于外界接触的人，他也深知继续依靠这种对穴居神的崇拜绝非长久之计。 不过在他想出新的代替制度之前，他只能如此前所有的长老一样，将自己依附于旧有的体系之下，并竭尽所能地维护这一秩序。 ...... 三个月的雨季结束后，维克多没有带领联军继续向丛林深处追击。 因为丛林里还有大片无法退去的积水，同时食物的短缺也是限制军队行进的另一个原因。 马克瓦尔可虽然是丛林中最大的城市，可它其实在利尼维亚人眼里最多也只能算个比较大的镇子。 在一座一万多人的镇子里，一下子涌入了近四千名士兵，再加上此前城破后的劫掠与宴庆还造成了不小的浪费。 如果不是马克瓦人善于储蓄，他们可能连撑过这个雨季都是问题。 现在靠着德得尔祭司和尼乌斯舅舅的精打细算，他们虽然平稳度过雨季，但想要征讨萨科拉神庙，剩余的粮草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尼乌斯舅舅想劝说维克多再等等，克莱蒙大人的援军以及辎重很快就会跨过水晶海送过来。 然而由于维克多不愿意再接受父亲的帮助，所以尼乌斯刻意隐去了后半句的消息，只让维克多继续等待。 不过维克多怎么可能还有耐心等待。 耽搁的三四个月里，马拉加尔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再等下去，万一他真得召唤出安布拉怎么办？ 于是维克多采纳了克罗南的建议，派出众人先在附近的丛林收集野果和猎取出来觅食的野兽，还有札格龙河里趁着雨季洄游产卵的鱼。 将这些东西制成果干和肉干，还有那些之前抢掠的蜜糖，此时也被收集起来充作军粮。 当然，从士兵手里强征肯定会引发哗变。 所以他们只能用借的方式，并且还是利息很高的借。 在仓促收集了一批食物后，维克多便带着主力部队提前赶往萨科拉神庙了。 他把后续收集食物的工作交给灵猿和克罗南，他们应该很擅长这项任务。 另外为了赶路，他把鹰弩兵的战车也全丢掉了。 那些战车在平原上威力巨大；但在雨林里，特别是雨后泥泞的道路上就显得特别笨重。 而且维修城墙的时候维克多还拆了不少，现在剩下的战车数量也太少，根本不足以形成战斗力。 所以维克多干脆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弃，直接轻装上阵追击马拉加尔... 然而出发之后，他们的行程就一直不顺利。 首先，是马克瓦尔可里大量马克瓦人所表现出强烈的不合作的态度。 当维克多和联军主力住在城里时，他们强大的武力能够压倒这些反对的声音。 但现在他们一走，留在城内被他们所扶持的那些愿意与外地人共处的马克瓦人，便被其他人视作民族的叛徒。 那些反抗者自称义军。 尽管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收走了马克瓦平民家里的每一件武器，并将所有的黑曜石武器全部集中在自己的支持者手里。 可木棍和石头这些东西并不难找。 在同样缺少铠甲和铁器的情况下，削尖并淬火后的木棍和黑曜石长矛其实也差不多。 激烈的内战使支持外地人的马克瓦人自身难保，更无法为联军提供有效的支持。 在联军的身后，还不时有零星从马克瓦尔可冲出来的义军小队。这让维克多几乎隔三岔五就不得不停下来派人向后清剿他们。 不过那些义军并不是最麻烦的，他们尽管作战勇敢，但终究只是些缺乏训练的平民武装。 一腔热血也禁不住冰冷的长枪在他们胸膛上扎一下。 萨科拉神庙在札格龙河上游，那里的洪水最先退去。所以瓦伊纳能比他们提早几天将士兵派出来部署防线。 马克瓦人几乎启用了从城市到神庙道路上的每一处哨所，作为抵抗联军前进的防御阵地。 驻扎在其中的也不是什么数量庞大的军队，瓦伊纳知道自己的军队无法在正面战胜外地人。 所以他不断以小股部队作为游击，与马克瓦尔可城内自发组织起来的义军一道，让联军出城后的每一天，都活在不得安生的袭击之中。 面对这种局面，维克多只能将部队尽可能地收拢，并扩大斥候队的人数，以保证他们在面对马克瓦游击队时的生存能力。 同时维克多也纵容土克亚人对沿途所有的村落和哨所展开报复性的袭击。 散播恐惧是次要的，真正的目的在于彻底拔出这些扎在他们身边的钉子。 联军的大部队因此走得很慢。 不过沿途的劫掠倒也为他们补充了不少物资，还提供了一大批能够充当炮灰的马克瓦俘虏。 但这同样也给瓦伊纳留下了足够的准备时间，让马克瓦工匠们修好那道专门用于抵抗火炮的城墙，也给了瓦伊纳在萨科拉神庙前战胜外来者的底气。 而且如果在神庙前战胜这些外地人，瓦伊纳便更能让众人相信他的所作所为皆是神的安排。 包括宣布融入丛林之外的世界！ ...... 维克多的队伍行进到距离萨科拉神庙还有几天路程的地方，他的前哨部队就不断回报前方发现的马克瓦人小股部队。 这些部队总是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然而每次却都表现得一触即溃。 看起来就像是飞蛾扑火一般。 布鲁西认为这是一举打败马克瓦人的好机会：在经历过马克瓦尔可的惨败之后，马克瓦人的士气必然低落，而萨科拉神庙又是他们的最后一处据点，所以必然要虚张声势以做出他们仍然有可战之力的表现。 但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都相信，这应该只是瓦伊纳想引诱他们主动攻击的鱼饵而已。 马克瓦人士气低落或许是真的，可他们的统帅却已经在马克瓦尔可证明了自己。 那个名叫瓦伊纳的家伙，绝不是个只会打顺风仗的平庸之辈。 所以维克多不准备理会那些诱饵，而是坚持等到大部队集合完成，并且在萨科拉神庙外修建好营地后才发动进攻。 其实当队伍里的矮人工程师第一眼看到萨科拉神庙的城防时，他们之中就有人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那些丛林土着修葺的东西，为什么和矮人设计的新式堡垒外形如此相似。 虽说一眼看上去，眼前的东西在许多细节上依旧欠缺考虑和实测；但不得不说那些陡峭而低矮的土台，已经不能仅仅用巧合来解释为什么它们和棱堡如此接近。 仅仅是眼前这东西现有的程度，抵抗他们队伍中的小口径火炮就算是足够了。 但矮人一直自信只有自己这样，掌握着先进的工业和严谨的科学才能创造出这样的事物。 一群只知道凭经验和手艺摸索的泥腿子，在矮人看来是不足以制造出这样的东西的。 所以出于自己的面子，以及确保雇主对自己技能的需要，矮人并没有向维克多汇报他们的怀疑。 但他们却无法掩饰小口径的火炮难以击垮那些低矮城墙的事实。 低矮的城墙意味着更小的目标。 在矮人只敢把火炮布设在马克瓦人弹弓射成以外的情况下，他们的命中率相比于射击马克瓦尔可的城墙时有了很大的下降。 而且即使有炮弹命中土台，要么被大角度的倾斜弹飞到天上，要么深深得嵌进土台里头... 即便有一小段城墙能够被仅有的两台机甲轰开，也会因为后续炮火难以跟进而被马克瓦人将缺口快速修补。 眼见炮火攻击没什么用，维克多决定改变思路。 因为他觉得那些城墙并不算高，而且纵深还特别厚实。 既然这样的话，那为什么不直接派出步兵爬墙呢。 以往的城墙正是通过高度阻拦步兵的攀登，现在马克瓦人为了躲避火炮的攻击而把城墙修得特别低矮，这不就相当于失去了它们本来的用途吗？ 维克多先派出少量步兵在矮人炮火的掩护下靠近城墙，在确定马克瓦人没有修建其他陷阱设施之后，他命令勒诺伊尔带领鹰弩兵和土克亚人强行进攻。 勒诺伊尔还在进攻的时候带上了马克瓦俘虏，他打算用这些人来干扰神庙守军的反击。 只是这一招对马克瓦人似乎不太管用。 瓦伊纳见到外地人以他们的同胞相要挟，便再次宣布神说那些投降的马克瓦人不是他们真正的同伴。 虽然守卫在土台上的投矛手和弓箭手依旧不太下得去手，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瓦伊纳并不依靠他们作为城防的主力。 瓦伊纳和他的亲卫都在城墙后面操控着巨型弹弓和投石机。 在战斗开始之前，瓦伊纳仔细地测量了每一台机械的射程，并且在神庙之外做好了标记。 以确保外地人的步兵在进攻城墙时，能够受到防守方最高效的打击。 同时，瓦伊纳的投石机也能够尽可能地避开那些被外地人驱赶的同伴，向这些人释放善意：让他们觉得即便自己已经犯下重罪，神明也不曾抛弃他们，由此激发他们再次反抗的勇气。 从空中掠过的飞石不断命中联军的队伍，负责带领部队发动第一轮突击的勒诺伊尔只能躲在盾牌后面不停地祈祷自己不要被砸中。 他已经马上就要时来运转了，想想看，一个从战锤要塞的流浪汉之家出来的佣兵，距离变成骑士只剩下一步之遥。他可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但无情的飞石又在不断地将身边的人砸成肉酱，短短几百米的路程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在距离低矮的土墙只有最后几十米的时候，勒诺伊尔振臂一呼，便带领着众人向马克瓦人发起冲锋。 勒诺伊尔的确是第一个来到土台下的，然而在攀登的时候他却耍了滑头。 作为一个从十二岁就开始干这一行的老道佣兵，他十分清楚最先爬上城墙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维克多的确会对那个人奖赏丰厚，他奖给了第一个爬上马克瓦尔可的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黄金。 不过那个倒霉蛋却在第二天就因为重伤感染而死，他的钱也被维克多暂时借去向活着的人交换蜜糖充当军粮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勒诺伊尔相信他的家人最多只能得到一小笔抚恤金，外加一大堆根本没用的欠条。 勒诺伊尔没有什么家人，所以他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记得他，他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所以勒诺伊尔在土台下半蹲抱手，把跟在身后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头脑发热得往前冲锋的家伙推了上去。 然后自己才又迟疑了一个呼吸的功夫，才跟着第二个人一起爬上去。 就在他们快爬到顶的时候，最先上去的人已经被马克瓦人剁成了几块丢了下来。 肉块落到盾牌上砰砰声，令勒诺伊尔庆幸自己的明智。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马克瓦人从土台上探出头来，手里还架着一口漆黑的大锅。 不用想也知道，里头装满了滚烫的沸油或开水。 幸亏魔法师们的飞弹及时命中了那些马克瓦人，让他们把沸水洒到了自己人身上。 勒诺伊尔和几个鹰弩兵勉强登上土台，却发现要面对几十个虎视眈眈的马克瓦人。在长剑与石斧的交锋中，勒诺伊尔不得不再次退下... 战线上的其他地方也几乎都是如此，低矮的土台不容易阻挡步兵攀登，但宽阔的厚度却能够让马克瓦人在上面部署充足的士兵。 他们不需要让外地人爬不上来，只需要让外地人爬上来站不住脚也是一样的。 第159章 萨科拉神庙(下) 第一轮进攻失败后，埃尔利奇想用骑兵强攻城墙。 勒诺伊尔的前锋已经在土台上平整出几段相对平坦的坡路，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有把握骑着战马冲上去。 马克瓦人修建的土台足够宽阔，如果能在上面容纳那么多步兵的话，那么或许并排的骑兵也能在上面行动。 然而当埃尔利奇和德泰克骑兵冲上去之后，才发现他们的想法也早已被马克瓦人预料到——瓦伊纳在墙后部署了猩猩骑士和弹弓。 突如其来的飞石砸散了德泰克人的队列，紧随其后的猩猩骑士又冲上去同他们缠斗起来。 埃尔利奇原本寄希望于借助枪骑兵的冲击力，将马克瓦人的防线冲溃。 可土墙上的空间并不足以让骑手们加速冲刺，而马克瓦人的猩猩骑士此刻已经来到身前，挥起了他们的双拳。 骑在猩猩背上的马克瓦骑手不仅比他们更高，而且猩猩还能够惊扰拍打德泰克人的战马。 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埃尔利奇只能暂时地带领自己的部下折回。 两轮攻击失败后，死灵法师向维克多建议他们可以在神庙内释放瘟疫。 不过维克多拒绝了这个建议。 首先他并不想滥杀无辜，他们来这里同马克瓦人为敌的根本目的也不过只是想追击马拉加尔，然而却无法同马克瓦人为此达成共识罢了。 说到底，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没有必要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 而且维克多也知道死灵法师的瘟疫并不是什么靠谱的招数。 如果这东西靠谱，黑魔王在瓦拉杜勒就该对他们用上了——死灵法师培养的瘟疫受环境的影响很大。 万一风向不对或是污染了水源，瘟疫对联军自己的杀伤，未见得就比对敌人造成的损失小。 ...... 维克多已经从克罗南和赛丹那里得知，龟缩在萨科拉神庙的马克瓦人在这里采取了“焦土政策”，令联军无法就地补给粮草。 马克瓦人在撤退之前毁掉了附近所有村落的粮仓，顺便还砍倒了这个时节大部分能产出可食用果实的植物。 “能找到的食物基本只有蘑菇。”克罗南说道。 “而且还是连老鼠都不喜欢吃的那种...”赛丹还想继续抱怨，却被克罗南拦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灵猿是个骄傲的种族，他们为自己在联军中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而感觉羞愧。对于维克多安排的寻找食物的任务，它们的确已经尽力去做了。 “只能靠蘑菇汤填肚子的士兵可没法打仗。” 维克多当然明白克罗南的意思，也知道赛丹和灵猿为这三四千张嘴找到那么多蘑菇肯定也是尽了全力。 所以他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毕竟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强攻的手段可以用了。 无论是夜袭还是炮击，能用的手段他们在之前都使过了。 指望瓦伊纳在他过去摔倒的地方再犯错，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所以维克多只能选择攻城战中最低效的战术——什么也不做。 简单地说，就是围而不攻。 反正他们在外面，虽然马克瓦人撤退时毁掉了萨科拉神庙附近的村落，但马克瓦尔可毕竟还在维克多手里。 联军依然可以从那里获得补给。 同时他们只是围困萨科拉神庙的话，营地里就不需要留下那么多士兵待命。维克多可以派出更多的人手外出采集食物，也可以让他们去更远的地方，那些瓦伊纳没来得及摧毁的地方。 另外在发现丛林之中的马克瓦人之后，德得尔祭司也向洛扎贡商会汇报了这里的事情。 又有一队渴望淘金的远征军从利尼维亚出发，在没有肯塔人和马克瓦人阻挠的情况下，他们大概两个月后就能来到此地。 ...... 与此同时，虽然瓦伊纳主导的萨科拉神庙保卫战取得了接连的胜利，但看到那些外地人停止进攻并在城外建立其戒备森严的营垒时，马克瓦人的士气也开始低落下来。 当战斗激烈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只放在眼前。 仇恨和畏惧能够给予他们勇气。 或者说，不思考的时候人们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 可当激烈的战斗停止，局面陷入长久的对峙，情况就开始变得不那么妙了。 事情的起因，还是外地人的骑兵冲上神庙外墙的那天。 一个名叫伦图的少女，在穴居神战士的厅堂中为她的未婚夫祈祷。 瓦伊纳还认识那个姑娘，算起来她甚至应该算他的远房姑姑。她出身贵族家庭，又生得漂亮水灵，皮肤如鹅卵一样白净温润。 她的未婚夫是猩猩骑士中的一员，也是个勇敢强壮的小伙子。 这在尚武的马克瓦人眼里，确实算得上令人羡慕的一对儿。 不过那些外地人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切。 她的父亲死在了断藤桥，哥哥也在那场战役中因为自己的巨鸟被击中而从空中跌落，虽然侥幸保住一条命，但腿是彻底废了。 自从醒过来就一直酗酒度日，直到马克瓦尔可城破，奴隶们拿起武器反抗他们曾经的主人，那个小伙子在烂醉中也被砍成了肉酱。 伦图以为那是自己和他们的祈祷不够虔诚，所以穴居神才没有保佑他们。 为了让自己的未婚夫能活下来，她从来到神庙中的第一天就斋戒祈祷，并且近乎魔怔地几乎每夜都拉上他来到神庙中祷告。 在瓦伊纳宣布自己得到神谕后，她还多次跑来问自己，他能不能完整地活着回来。 瓦伊纳回答她会的，但那不过只是个安慰而已。 然而瓦伊纳确实没想到，外地人派他们的骑兵冲上平台的那天，总共就牺牲了十几个猩猩骑士。 伦图的未婚夫就是其中之一。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女孩彻底疯了，她在神庙里又摔又砸，甚至将正殿里穴居神主神雕像的头给弄了下来。 然后还将那些祭品弄得到处都是。 虽说瓦伊纳也不怎么在乎穴居神，可大部分马克瓦人在乎，深信只有穴居神才能将他们从独守孤城的绝境中拯救出来。 现在，这个自私的女孩竟然仅仅因为穴居神没有保佑她的父兄和丈夫，就罔顾全族的性命去羞辱神明。 他们担心这个女孩的所作所为会触怒穴居神，更担心会因此让他们失去穴居神的庇佑。 等瓦伊纳和他的卫队赶到时，暴乱的人群几乎已经把那个女孩撕成了肉片... 事情刚刚发生的那几天，由于众人还在担心外地人何时会发动下一次进攻而没空担心这些。 但随着外地人修起营垒，一些最迷信的人便开始散播恐惧：他们秘密结社，宣扬他们的世界即将终结，然后相约集体自尽。 还有一些和那个少女一样濒临崩溃的人，则干脆在这末世中放飞自我：他们在酒肉美色中麻醉自己，全然不顾瓦伊纳颁布的节约物资和宵禁的命令。 瓦伊纳清楚，如果他不采取些措施放任这些情绪滋长，不用外地人动手，马克瓦人自己就会杀死自己。 在士兵的驱赶下，大量失意的马克瓦人被集中到神庙的高台前。 “兄弟姐妹们，我们的神是慷慨的也是仁慈的，祂们不会忘记过去千百年来我们对祂们的敬意，祂们不会因为今天的失态而抛弃这些忠实的信徒。” 瓦伊纳登上高台，向众人宣布。 “但祂们也是威严和庄重的，祂们并不愿看到自己的信徒在这里自暴自弃。” “自助者，天助之。今天，我将在此地，向诸位证明，我们和我们的先祖所虔诚祭拜的神，没有抛弃我们！” “因为我们还没有放弃我们！”瓦伊纳高高挥舞起自己的拳头，在人群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在侍从的搀扶下，他艰难地骑上自己的巨鸟。 虽然只剩一只眼睛，他也将带领他们走向胜利。 ...... 对瓦伊纳来说，他的口号并非空喊。 除了马克瓦人自己的信仰动摇而带来的巨大压力之外，神庙外联军日渐松懈的防备也给他的行动创造了机会。 由于此前马克瓦人的焦土政策，所以打算在此地长期驻扎的维克多不得不派出更多人手外出收集食物。 对于那些军营中的普通士兵而言，一边是枯燥乏味的围城生活，一边是打着收集食物的名义出去透气。 哪个更受人欢迎是显而易见的。 留守在围城营地的士兵多数不能认真做好自己的岗位，他们都盼着轮到自己外出的日子早一点到来。 而就在几天前，勒诺伊尔还给维克多送来了马克瓦尔可叛乱的消息。 为了确保后方的稳定，维克多带亲自率领大部分的鹰弩兵和两台矮人机甲回去镇压叛乱... 在这种情况下，瓦伊纳的偷袭确实让联军大吃一惊。 瓦伊纳和最后的巨鸟骑士从神庙中冲出来，呼啸着掠过散漫的围城营地。 巨鸟用利爪勾起营地里树在地上的旗帜和火把，然后将那些东西随意从空中抛下。 骑手还发出怪异的战吼，并往下朝手足无措的士兵投掷短矛。 跟在这些巨鸟骑士之后的，是瓦伊纳集结的上千名马克瓦战士。 在临行前，瓦伊纳让萨满将那种能够麻痹人大脑的药物掺在他们的酒食里，好让他们成为不知痛苦无所畏惧的狂战士。 为了能够一举夺得胜利，瓦伊纳甚至让精锐的猩猩骑士都服用了这种会对身体产生长期危害的药物。 毕竟如果明天都可能不存在的话，后天会怎么样的事情也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留守围城营地的德得尔祭司见状，立刻让死灵法师们先召唤出骷髅战士，和土克亚人在外围抵挡。 为十字军骑士和德泰克人争取穿戴好装备迎战的时间。 但由于之前的战斗结束之后，大部分战死者的遗体都为了避免瘟疫出现而火化，死灵法师能够控制的骷髅士兵数量相当有限。 尽管这些亡灵战士不知疲倦也无所畏惧，不过它们的对手是磕了药之后有着同样效果的马克瓦人。 在数量无法形成优势的情况下，死灵法师仓促组成的防线很快被马克瓦人冲跨。 尼乌斯和剩余的魔法师想要过来增援，却被扑上来的马克瓦战士团团围住，不善近战的魔法师们面对疯狂的丛林战士仅仅只能自保而已。 多次有狂热的马克瓦人冲到他们身前，试图将落单的魔法师从其中拉出去。 虽然尼乌斯和魔法师都有几招保命的奥术能帮他们勉强脱身，但很多时候还是需要依靠同伴的帮助才能死里逃生。 在一次交锋中，尼乌斯刚把自己的学生从马克瓦人手里拖回来。 在他转身的时候，锋利的黑曜石兵刃拉开他的丝绸袍子，在他细皮嫩肉的后背上划出一条鲜红的口子。 破碎的黑曜石碎屑还残留在他的皮肉里，刺激着裸露在空气中的那些敏感的神经。 “这下完了，老夫身上留疤了。”尼乌斯伸手往后一摸，看见手上滑腻的血渍。 不过好在德得尔祭司带领一队身手最好的十字军骑士提前加入战斗。他们为了保护那些珍贵的魔法师，没等穿上全部的甲胄就跟了上来。 这些经验丰富的战士同死灵法师和土克亚人一起，勉强稳住了联军的防线。 虽然瓦伊纳和巨鸟骑士的俯冲袭击依旧给联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随着埃尔利奇和德泰克骑兵们的归位，战斗的局面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埃尔利奇和骑兵不断地冲击马克瓦人松散的步兵线，将他们本就凌乱的队伍划分中多个自顾不暇的集团。 在此过程中埃尔利奇也身中三刀，但德泰克的汉子岂能因为这点小伤就轻易离开战场。 他们将伤疤视为荣耀。 虽然尼乌斯挺不理解这种观点的，但在简单得包扎之后，尼乌斯和大法师们同样再次组织起来投入了战斗。 眼见双方再次陷入鏖战，甚至步兵队还有面临溃败的危险，瓦伊纳决定拿出自己最后的武器。 就是马拉加尔提供的那头野兽。 一头足足有五十尺高的长臂巨猿，猛然从神庙外的树林中跃出。 瓦伊纳架着巨鸟缓缓落在它的肩上，并用提前准备好的藤蔓将自己捆在它背后的椅子上。 这头巨猿凶悍异常，浓密的毛发下只有铁石般的肌肉和无穷的力量。 它甚至能随手抓起一把土石，用无法想象的握力将其攥成一颗石弹，然后向着联军的防线掷去。 超长的手臂就像抛石机的臂杆，魁梧的身躯又为它提供了良好的射界和视野。 行走在战场上，就像矮人带来的机甲一样骇人可怖。 瓦伊纳操控着这头巨兽，如同一座移动炮台肆意地向联军防线倾泻弹药——让碎石落地的震颤，伴着外地人的哀嚎成为马克瓦人再次反击的号角。 克罗南想要拖住这个大家伙，可他的伙伴犀牛和野猪同样都只是血肉之躯。 面对比风还快的飞石，被击中后也只剩下一滩无法辨认的碎肉和血浆。 不过克罗南来不及为他的犀牛哀伤，因为紧接着那头巨猿又投来了下一轮碎石。 一道鲜艳的缺口瞬间从联军的防线中爆开，惊慌失措的土克亚人四处逃窜躲避着身后马克瓦战士的追杀。 德得尔祭司和十字军骑士试图挽救整道防线，但却在天上巨鸟骑士的俯冲和地上猩猩骑士与巨猿的轮番打击下，骑士们也渐渐后退，使防线逐渐变成了环形阵做最后的挣扎。 克罗南忽然想起他在神庙附近沼泽里看到过的抱脸虫卵。 不论马克瓦人还是外地人，对那些抱脸虫而言都是来者不拒的饲料。 如果能把巨猿引到那边去的话，兴许事情还会有转机。 而此时，联军只剩下赛丹和灵猿还没有投入战斗。 如果赛丹愿意帮忙吸引一下那东西的注意力的话，克罗南觉得自己有把握跳上它的后背，从瓦伊纳的手里抢到控制它的缰绳... 然而骑在巨猿背上的瓦伊纳却十分警觉，他十分敏锐地注意到了灵猿一族想要靠近他的动作，并控制着巨猿改变投石的方向，阻止赛丹和克罗南的脚步。 马拉加尔送给瓦伊纳的巨猿，也来自马克瓦人中控制的猩猩，不过是被魔法改变了外型又被彻底抹杀了意识而已。 虽然同样来自灵猿一族，不过因为被黑魔法和艾莉娜之泪的力量侵蚀，它在猎杀自己的同胞时，没有见到丝毫犹豫。 如同一部高效的机器。 摧毁其他智慧个体的意识，将它们视作达成自己目的的工具，这正是黑魔法的邪恶之处。 即使是艾莉娜之类中蕴含的纯洁的神力，也能在黑魔法师手里变成祸害别人的力量。 当然，或许依旧有魔法师会选择替黑魔法辩解，说那只是心术不正的魔法师自己走向堕落而已。 同行的死灵法师和依旧留在利尼维亚的那些黑魔法师中，的确也依然存在着世俗意义上的正人君子。 即使有人会说，那些“正人君子”只是在法律和道德的约束下才这么做的。 但如果真得失去这两样东西的约束，恐怕不单是黑魔法师，那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任何人还能算得上好人。 尼乌斯反对黑魔法的真正原因，是他认为黑魔法根本就不该对思想琢磨得那么深，它不该为人内心对力量的渴望撕开那扇窗户。 没错，就是因为它本身更有力量，所以尼乌斯才会如此坚定地反对它。 因为尼乌斯和那些古板的老魔法师们知道，不论是人类也好精灵也罢，作为一个族群整体，他们都没有自己所相信的那般自持力。 如果力量失去束缚，那么将会把所有人带入无法拯救的深渊... 当灵猿和德泰克骑兵为掩护克罗南的计划发动的佯攻再一次失败后，数以千计的光球从尼乌斯的法杖中窜出，飞升的光球划过空中伴随着刺耳的呼啸。 炽热而耀眼的光芒如同大地上又升起了几十颗太阳。 即使是那些跟随尼乌斯多年的魔法师学徒们，他们也从未见过自己的老师迸发出过如此力量。 他们一直以为尼乌斯就如魔法学界所言的那样，是个重理论弱实践，炼制法卷比亲手施展魔法强得多的“老学究”。 可此刻尼乌斯所展示的力量，完全值得被称作当世最强大的魔法师。 尼乌斯将消灭这种人为创造的黑魔法生物视为自己的责任，事实上大部分正派且具有一定能力的魔法师都拥有这样的觉悟。 即使那需要消耗他大量的精神力，对于他这样的老人而言甚至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尼乌斯能够感受到喷薄的魔力如同大动脉中的血流，伴随着心跳的节律从手中的法杖涌出。 与之相应的，还有逐渐昏沉的头脑和从发力到麻木的四肢。 在旭日升起，光芒最大的时候，年迈的老人却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而黯然倒下。 当炽热的光球还未从赛丹的背后掠过时，他仍然在为刚才死难的同胞而愤恨，全然没有注意到即将到来的灾难。 如果不是克罗南及时反应过来，将它扑倒，或许他也无法从这场堪比陨石坠落般的打击中幸存下来。 在刚刚尼乌斯的弹幕打击的中心，除了巨猿脚下的几寸土地以外，已经全部被高温灼烧成白灰。 巨猿虽然因为体内的黑魔法之力勉强活了下来，但它通体银白的毛发尽数脱落，粉嫩的皮肤也被烧得焦黑碎裂。 殷红的鲜血混着黄色的油脂，还有黑色的皮肤碎屑裹满了它的身体。 此刻的巨猿同样已经羸弱到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而且最重要的是，巨猿体内有马拉加尔借助艾莉娜之泪为其注入的黑魔法，但瓦伊纳可没有。 没有任何凡人能够这样的攻击下存活，那位统领马克瓦人的首领，连同着他的野心和希望，一起在炽热的光芒中灰飞烟灭。 赛丹推开了伏在他身上多处被烧伤的克罗南。 起身向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巨猿跑去。 瓦伊纳虽然已经死了，但这头巨兽还没有倒下，此刻它就像是树在马克瓦人心中的一面旗帜一样。 象征着马克瓦人过去所熟悉的一切，相信的一切。 只要它不死，这一仗就不算彻底打赢。 赛丹凭借着残存的视力，看见那头巨猿体内的魔法之力似乎还在为它修复损伤。 巨猿发出沙哑的咆哮，似乎是在召唤其他被马克瓦人控制的猩猩。 不知道是马拉加尔创造它时一起也为其他猩猩下了蛊，还是马拉加尔将驱使其他被蛊惑的猩猩的能力赋予了它。 但那些猩猩骑士胯下的猩猩，听到呼唤后都双臂捶胸着以咆哮回应。 对于赛丹而言，他知道此时自己没有多少选择了。 它还记得自己立下的“猩猩不杀猩猩”的誓言[1]。 可如果这个大家伙再来一次... 赛丹不敢拿其他人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犹豫。 况且克罗南在丛林里做的这些事，其实许多都是他应该为灵猿一族做的。 趁着巨猿还未完全恢复，赛丹借着奔跑的助力用手中的铁棒将自己撑起，腾空一跃翻到巨猿脖颈之后。 赛丹伸出双手，抓住巨猿皮肉下两条粗壮的肌肉，也可能是它的血管。 扯住那两条不知名的东西，赛丹将巨猿引入那个满是抱脸虫卵的泥坑里。 苏醒的抱脸虫伸出了锋利的镰刀，贪婪地啃食着焦香多汁的血肉。 空气的中血腥味唤醒它们更多的同伴，许多距离更远的抱脸虫开始不满足于抢夺巨猿的尸骸。 它们渴望更新鲜的血肉... 始终坐在树上观察这一切的沙塔，明白这是土着人想把他也拉进战斗。 尽管他说他只会在最后对决安布拉或持有水晶的马拉加尔时才会出手，但这些虫子出现在这个世界毕竟也算是他犯下的错误。 既然它们是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那么他也得负责把它们清掉。 第160章 神庙之后 战斗最终尘埃落定。 大魔法师围绕着虚弱的尼乌斯，从携带的百宝箱中取出珍贵的药材为他熬制恢复体力的魔药。 然而过度透支自己的法力，尼乌斯想恢复到之前的战力，只怕是再也没有可能了。 甚至由于精神力的过度消耗，还可能让尼乌斯留下嗜睡和健忘的后遗症。 灵猿的首领赛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沙塔清理抱脸虫的时候，他的无人机就没有提示他那里还存在任何其他活着的生命... 匆忙得知神庙开战的维克多，更是只留下勒诺伊尔替他在马克瓦尔可平定叛乱，带上少数轻装骑兵星夜兼程返回大营。 不过好在，德得尔祭司和克罗南他们最终赢下了这一仗，没有让维克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而现在，只需要将萨科拉神庙投降的消息送回马克瓦尔可，负隅顽抗的马克瓦人就会知道明智的选择是什么。 但他们依旧面临一些小麻烦。 就是在神庙沦陷后，维克多需要阻止布鲁西和她的土克亚人按捺住躁动的心情，禁止在这里屠杀泄愤。 土克亚人为攻克此地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在抵御瓦伊纳领导的突围时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战斗结束之后，从敌人身上索取些战利品，这一点在土克亚人看来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这些补偿总不可能向他们的盟友伸手去要吧？ 但德得尔祭司和维克多都清楚，如果纵容布鲁西的屠杀和劫掠，那在他们追击马拉加尔的时候将不得不始终面对一个不安定的后方。 这是以将马拉加尔缉拿归案为目的的探险队所无法承受的。 维克多他们只希望能够早日找到马拉加尔，从他身上拿到锤子和水晶。 如果可能的话将他押回利尼维亚，不方便的话就地处决也可以接受。 至于其他诸如种族矛盾这类的麻烦事，当然是能少一件是一件。 ...... 不过这支由各方势力拼凑起来的队伍，在解决完彼此间共同的目标后，内部的嫌隙就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土克亚人希望严惩马克瓦人，最好令他们从此一蹶不振、永世为奴。 而远在利尼维亚的迪纳斯王，和实际受他支持的远征队也很乐意看到土着民的内斗。 毕竟失落丛林距离利尼维亚的腹地太过遥远，迪纳斯王最多只能在几处关键区域建立起殖民总督的城堡和港口，大部分地区依旧需要借助当地人建立代理统治。 换句话说就是，想办法让马克瓦人自己的统治者变成利尼维亚的贵族，然后由他们继续统治这里。 即便这些土着民想要握手言和，用不了多久迪纳斯王也会专程派人来到这里来策划矛盾。 届时他们将为了对抗彼此，而极大地渴望得到外援的支持。 至于外援来自何处，那自然就是迪纳斯王和他背后的利尼维亚。 丛林中的原住民们将出于对彼此的仇恨，甘愿榨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去滋养利尼维亚。 这对于战争结束后，依旧需要恢复元气的利尼维亚来说将是莫大的好事。 刚刚从战场上回家的农民能够卸下重担，安心地拿起放在墙角的锄头，那些由于战争强加在他们身上的税款则会由千里之外的异族替他们承担。 迪纳斯王是利尼维亚的国王，确切的说在利尼维亚的王权制度下，他只是一个控制着利尼维亚城和周边最肥沃富庶的土地的大领主，以及利尼维亚境内所有领主和自治城市由契约关系产生的共主。 他只保证自己领地内的人民生活富足，以此保证自己的军事和经济实力足以扞卫现有的秩序。 如果有什么做法，是既能够消耗周边实力又能使他们臣服于自己，代替自己的人民供养自己的话。 那么出于扩充自己力量的需求考虑，迪纳斯王的责任和义务就要求他这么做。 即便这么做有违世俗的道德。 富裕安定的人民之上才有富裕且安定的王国，国王也才能稳坐于王位之上而不担心旁人的觊觎。 现在摆在迪纳斯王眼前的就是这样的选择。 让参与过战争并在其中深受其害的利尼维亚城及其周边的平民，为黑魔王叛乱中无法由战利品填补的损失和重建买单；亦或是让战争中没有参与进来的洛扎贡商会，和与他们毫不相关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土着民为之买单。 迪纳斯王很容易做出选择。 前者是他力量的根基，他们的福祉与迪纳斯王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是相关的。 后者，无论是开始尝试脱离王权的商会，还是远在天边的土着民，削弱他们才符合迪纳斯王的利益。 ...... 并且最糟糕的是，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都还无法使土克亚人相信，他们阻止这场针对马克瓦人的劫掠以避免双方矛盾进一步扩大是为了他们好。 土克亚人对于那样长远且阴险的未来理解起来有些困难，他们生活的环境虽然并不缺少斗争，但丛林中的斗争与丛林外的斗争并不太一样。 人们很难理解自己没见过的东西。 为此双方不得不一直在神庙中僵持，然后眼睁睁看着马拉加尔再一次从众人眼前溜走。 幻影气得想直接抹了布鲁西的脖子，她觉得这事儿维克多办得太磨叽——马拉加尔都快跑没影了，现在他们还在这里纠结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维克多还能怎么办，难不成就因为谈不拢就杀了布鲁西？ 那样的话只会把土克亚人也推到他们的对立面去。 维克多的队伍依旧不熟悉这片丛林，他们需要本地向导和本地人的帮助。 特别是当军队深入神庙背后的洞穴中后，一个安定且能够为他们提供稳定和充沛补给的后方，对于应对他们将在其中遇到的困难至关重要。 直到后续部队的到来，以及来自暮光森林的船队靠岸，此刻正沿着札格龙河逆流而上。 维克多终于再也忍无可忍，决心铤而走险让克罗南和灵猿带上一队马克瓦男人跑到土克亚人的村落里，抢走了他们同样数量的女人。 然后又把土克亚人的公主和瓦伊纳仅剩的一个尚未成年的儿子抢过来。 与此同时，维克多还把数百名马克瓦少女送到了那些没有家室的土克亚战士身边。 既然和布鲁西谈不拢，那干脆就不和她谈了。 将两个民族从上而下结合起来，抹除他们之间的差异，这样就没有冲突了。 起初，这种强盗般的做法险些引发土克亚人的直接暴动。 当在联军中的土克亚战士听闻家中待嫁的妹妹就这样被昔日的战友抢走，送给敌人当老婆时。 几乎不需要布鲁西的煽动，他们自己就想把维克多扒皮挖心，然后把他的脑袋挂上枪尖。 但转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那正为娶妻成家发愁的弟弟，一夜之间也有了年轻又聪明的妻子。 虽然她是个马克瓦人，但弟弟似乎很喜欢她。再打听下去，竟然发现抢走妹妹的马克瓦男人，好像还是弟媳的某个表亲。 那些土克亚战士心中的怨恨依旧存在，但在反抗时却不再那么坚定了。 至于跟在布鲁西身后的军官们，克罗南和埃尔利奇已经告诉维克多，哪些是可以通过贿赂让他们闭嘴的，哪些又能够出于忠诚会跟随他们的公主。 最后那些依旧听命于布鲁西的死党，幻影可以帮维克多制造一点小意外，提醒一下布鲁西：这是他们现在最好的结果，如果执意要反抗... 维克多的动作很快，快到当布鲁西知悉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可能做出什么改变。 当然，此前土克亚人同联军达成的共识也就此破裂。 大部分土克亚战士都跟随布鲁西回家了，连同他们从马克瓦人那里带走的女人。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土克亚人和马克瓦人愿意加入维克多的部队继续前进。 第161章 裂隙 赛丹死后，剩下的灵猿不愿跟随联军继续深入洞穴。 它们参与这场战争的初衷是从马克瓦人手里解救出它们被奴役的同伴。 如今马克瓦人已经失败，并在停战协议中承诺释放那些尚未被毒药摧残到迷失自我的灵猿，那么灵猿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它们不愿加入那些和它们无关的战争，这一点与克罗南的想法不谋而合。 更何况深入洞穴，即便沙塔告诉众人所谓的穴居神应该是同样来自外星的蜥蜴人。 但未经蜥蜴人的允许闯入其中，就算有着追击马拉加尔这样的正当理由，也难以掩盖联军的所作所为仍然是种侵略的事实。 灵猿不喜欢侵略，克罗南也是。 所以克罗南便带领灵猿退出了联军。 不过作为感激，它们愿意将联军中的伤员和需要传递的消息带出去。 ...... 德得尔祭司口中的援军，这两天也陆续到来。 更多愿意来此赎罪的黑骑士，高举着白底红十字旗加入他们的队伍。 根据迪纳斯王的敕令，允许刑期即将结束的黑骑士以缴纳赎金的形式换取假释。 如果凑不齐赎金，但又足够有胆量的话，王室能够为他们提供一笔足以缴纳赎金的贷款。 不过代价就是，如果想在贷款规定的还款日期前凑齐高额的本金和利息，加入前往失落丛林的远征队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这是迪纳斯王唯一能够想到的，同时满足节省民力又可以向前线补充大量老练战士的方法。 果然，活人还是比死人有用。（地狱笑话，在死灵法师手里除外） 背负贷款来此淘金的十字军骑士虽然由洛扎贡商会赞助，名义上也归由德得尔祭司指挥。 但由于迪纳斯王认定了这片土地具有开发价值，所以第二支远征队的任务被变更为了在此地建立殖民地。 然而一位由王室派出的殖民总督却夹在德得尔祭司和十字军骑士之间，使得德得尔祭司几乎无法直接调动第二支远征队。 只是因为德得尔祭司告诉殖民总督，他们还将继续前往神庙之后，探索那座充满珍稀矿物的山洞。 殖民总督才勉强答应派出一百人去支援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的联军。 这点兵力完全无法补充战斗的损耗，更别提还有由于土克亚人和灵猿的离开造成的减员。 更糟的是，当德得尔祭司看到这一百人后，她才知道总督大人不过是把他麾下忠诚最堪忧的一百个佣兵给了他们。 一百个装备各异，完全没有任何组织的散兵游勇。 让他们加入远征队，纯粹是因为他们愿意自备武装而不需要商会为他们掏一个铜板。 免费的炮灰，精明的洛扎贡商会没有不收下的道理。 所以当他们排着松散的队形，如同逛街般的来到营地中报到时，维克多并没有过多在意他们。 也完全不会注意到其中有个穿着脏兮兮的破旧夹克的汉子。 只有几个闲得无聊的鹰弩兵，趴在栅栏上注意到他背上背得那把大到骇人的长柄双手斧，和他肩膀上扛着得一杆重型火枪。 大概是个真汉子，但又兴许可能都活不过第一场战斗呢，谁知道呢？ 他们的话题很快又被随后看到的人所吸引。 ...... 完成补给并进行简单的休整之后，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带领联军开始朝洞穴内行进。 现在维克多的部队只剩下三百多名鹰弩兵，另有相同数量的散兵也能服从他的调遣。 那些散兵里既包括海盗，还有跟随幻影的刺客，又有他自己雇来的流浪骑手和雇佣骑士，以及那些擅长操纵火炮和机械设备的矮人佣兵，再加上在瓦伊纳的鼓舞下已经脱离穴居神信仰的马克瓦人和依旧跟随他们的土克亚人。 虽然两台矮人机甲确实好用，不过剩下的大多数人都难堪重任。 埃尔利奇那里的德泰克骑兵还有八百多人，但战马和熟练的骑兵都已经折损过半。 德得尔祭司能够调遣的尚有近七百人，与维克多的部下一样，除了第一批十字军骑士与死灵法师外，剩下的基本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哪怕加上尼乌斯舅舅和他的学生... 满打满算，联军的人数已经只剩下两千人出头；相比于他们最多时几乎少了一半。 但即便如此，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派下去追踪马拉加尔的。 虽说马拉加尔只能逃进萨科拉神庙之后的洞穴，可没人说得清洞穴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毕竟这里是马克瓦人的禁地，除了早就被瓦伊纳处死的大祭司们，从来没人进去过。 或者说，是从来没人活着进去再活着出来过。 所以维克多必须留下一部分人来守在洞口，确保马拉加尔不会躲在洞里，等他们路过之后再从他们身后跑出来。 如果再让马拉加尔消失在丛林，那麻烦就更大了。 事实上，对于联军中的士兵们而言，留在外面是难得的美差。 不仅是神庙里舒服的环境，更重要的是没人知道那些蜥蜴人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他们唯一确定的，就是蜥蜴人绝不是什么善茬。 因为不仅是舅舅的大魔法师学生，就连德得尔祭司队伍里的死灵法师都感到，当他们身处洞穴中时，自己对于魔力的掌控受到了明显的抑制。 这种感觉极为奇怪，就算是受到诅咒的瓦拉杜勒，也不会让练习黑魔法的死灵法师产生这种无力的感觉。 但也就是因为这样，蜥蜴人和安布拉才得以在此地幸存下来。 沙塔通过无人机对环境的分析，认为在这个洞穴中存在某种能够抑制那种特殊场的矿物。 相当于在笼罩着这个星球的“场”上开了个小洞，就像衣服上的破损一样。 这让这里的环境更加贴近宇宙中其他地区的样子，因此那些外星生物才能在这里幸存下来。 那些“魔法师”使不出魔法，不是因为洞穴中的生物有多大的本事在此地施加了诅咒。 事实上应该恰好相反，它们在这个世界里比起这个世界的土着生物更加脆弱，只有躲藏在“场”的裂隙中才能侥幸生还。 沙塔试图向某个魔法师解释这件事，不过他发现这个世界的理论体系和他所熟悉的知识截然不同。 或许那个魔法师此刻觉得他就是疯子，而沙塔亦对他持同样的看法。 于是沙塔也不打算继续和他们争论什么。 反正在这里他终于可以摘下自己防护面罩，呼吸几口这颗古老行星上的空气。 稍微有点遗憾的是，洞穴里的空气不仅闷热潮湿，还混合着数千个壮汉和大量牲口的汗液。 这股味道和“清新”俩字不能说毫无关系吧，那也只能说是毛都不沾。 然后沙塔又默默地戴上了自己的（痛苦）面具。 第162章 地下迷宫 洞穴的深处是一座迷宫。 光滑的墙壁表明这里并非自然形成。 即使不需要矮人工程师的说明，维克多也很容易判断出来它出自熟练的工匠之手。 然而维克多依然需要询问队伍中的矮人工匠，修建这样的地下工程，需要什么样的生产力。 这一点很重要。 如果蜥蜴人的科技同利尼维亚差不多，那么修建这样巨大的工程几乎说明了他们的人口数量也同样巨大；如果他们的科技同矮人差不多，并且还有同样热衷于打洞的特殊癖好的话，那么维克多则可以在这个基础上打个折扣。 但矮人工程师和佣兵们经过讨论之后，得到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结果。 如果以矮人的生产力和劳力，无论多少人工都不足以修建这样的建筑。 一座深处地下，规模至少在一千米见方的迷宫。 在修建前需要勘探的地质结构范围之广，在修建中需要开采搬运的石料之多，以及组织这样规模的施工队所表现出来的组织力和货运能力。 都不是矮人王国或是利尼维亚所能相提并论的。 并且这样的能力同样可以应用于战争之中。 以寥寥几千人的远征军，想要面对这样的对手，任谁都不会把情况想得太乐观。 “如果是五百年前，你这么说大概没错”，沙塔被矮人工程师悲观的言论吸引，走上前来打断他们的报告，“但今天的话，我觉得或许情况会很不一样。” 这座迷宫并非最近才建成的，从墙壁上的雕琢痕迹来看，当年参与建造它的工匠应该都已作古。 蜥蜴人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是外地人，在几百年的时间里，它们能否适应这个世界的环境，能否在此顺利地繁衍生息保存自己的种族数量，它们的科技是否因为物质的匮乏而失传... 几百年的时间会在其中产生诸多变数。 而且从蜥蜴人长期躲藏在洞穴之后，仅仅通过在马克瓦人面前伪装神明来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情况来看，沙塔认为相比于它们初到此地的时候，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变数应该还不算小。 沙塔的分析打动了维克多。 当然，更重要的是联军至今为止，的确还没见过任何一个蜥蜴人。 假若蜥蜴人真得那么强大，他们应该不会容许远征军走进自己家门。 ...... 维克多派出了多支小队深入迷宫做了初步的勘探。 洞穴和迷宫中的平静与他们此前经历的战争截然不同。 如果不是马克瓦人坚持声称，他们在前不久的战争中还得到过蜥蜴人的回应，可能有些来自利尼维亚的士兵都忘记了洞穴里还居住着蜥蜴人这件事。 “让死灵法师控制骷髅士兵在前面探路，剩下的人现在这附近扎营等待。” 维克多点头认同了沙塔的判断，同时安排人手部署下一步的任务。 这座迷宫虽然很大，但它本身并不算困难。 蜥蜴人没有在其中修建太多机关，而且相当一部分还因为年久失修变得老化失灵。 同时探路的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骷髅士兵，它们并不担心自己会再次因陷阱而死亡。 反正它们没有血肉，弩矢只能穿过空洞的骨架；就算掉进满是尖刺的坑道里，死灵法师也可以用法术再把支离破碎的骨头拼起来。 只有一样，就是死灵法师的法力在迷宫中受到抑制，他们无法像在瓦拉杜勒时一样没人控制成百上千的骷髅战士。 在这里他们每人最多只能控制几具骷髅。 这让联军的探路变得缓慢，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不得不将部队开进迷宫之中，寻找那些互相连通的开阔大厅暂时驻扎。 以免他们同前哨之间相距太远，彼此之间无法快速呼应和支援。 在前哨无法迅速找到道路的时候，让他们孤悬在外地流浪可不是个好习惯。 至于尼乌斯大法师。 维克多担心舅舅伤势未愈，不想让他继续参与战斗。 所以维克多请他和辎重部队一起驻扎在整支部队的最后面。 他们身后所有的道路都被死灵法师和骷髅士兵摸了个遍；沙塔也用无人机扫描了部队驻扎的每一个大厅，确保士兵们没有漏下任何潜在的隐患。 理论上威胁只能来自前方，死灵法师和骷髅兵尚未探索过的部分。 而接连数日的平安无事，让维克多更加深信了马克人口中所说的蜥蜴人遇到了麻烦。 所以维克多把所有的大魔法师都从舅舅手中调走，让他们支援其他位置更靠前的营地。 只在尼乌斯身边留下了总督派来的佣兵和丛林本地的战士... 但这一切，都没逃过密道中那些绿色眼睛的观察。 很快，一支精锐的蜥蜴人小队便出现在尼乌斯的辎重部队身后。 它们用锋利的刀刃割开待在高处的哨兵的喉咙，悄无声息地贴在天花板上爬行越过外围的营垒。 然后从天而降，在辎重部队的守卫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兵刃捅进他们的胸腹。 还有几个蜥蜴人发现了人群中衣着最醒目的尼乌斯，并向他发动了斩首攻击。 尼乌斯强撑着因法力过度消耗而尚未恢复的身体，勉强放出几个虚弱的光球吓退它们之后，便连支撑自己站立都很困难了。 小侄子说得是对的，自己应该留在外面休养。 但尼乌斯也做不到让学生们深入洞穴冒险，而老师却在外面等待；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受伤就从维克多手里要回所有的大魔法师。 前路危险，那些年轻人需要他的智慧和经验。 可此刻尼乌斯却虚弱得连打退几个蜥蜴人都做不到。 如果不是保护他的侍从及时赶到，并挥起长剑拼死挡住蜥蜴人刺过来的钢叉，尼乌斯大概也就交代在这里了。 受伤的尼乌斯无法约束那些各自为战的佣兵和丛林土着，维克多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侍从也缺乏统御数百人所必须的魄力。 更要命的是，维克多刚刚把他的学生全部从他身边借走。 这让他无法组织力量带头反击，并以局部的有序抵抗在全军的混乱中形成一块可以依靠的阵地。 致命的混乱很快传染到整个辎重部队营地。 在侍从们的掩护下，哪怕尼乌斯再不情愿，也只能先撤到一处高地上派人向维克多求援。 至于那些佣兵和丛林土着，他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然后逐个倒在蜥蜴人的刀锋之下... 不过就算在旁人看来这群佣兵的败局已定，其中也还有仍在坚持抵抗的人。 在看到因为尼乌斯被侍从们保护着撤出战斗而引发的混乱之后，但丁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偷袭的蜥蜴人能够在援军到来之前杀光这里的每一个人。 所以但丁和盖茨打算拉住十几个逃跑的扈从，告诉他们离这里最近的是维克多大人的主营地，但那里只有移动速度最慢的步兵。 等那些笨重的步兵收到消息再集合完毕赶过来，估计就该直接派死灵法师过来回收他们的尸体废物利用了。 而那个穿天鹅绒长袍的老头又拿不出任何勇气领导他们抵抗，丛林土着还不愿意和佣兵协同作战。 并且在这种情况下逃跑也绝非上算，如果蜥蜴人能够偷袭他们有哨兵值守的营地，那么猎杀迷宫里慌不择路的散兵则更是易如反掌。 那么结论显而易见——只要他们不觉得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就想在今天把自己埋这儿，他们最好就应该先团结起来占领一处易守难攻的位置。 让蜥蜴人把注意力转移到那些更容易被猎杀的丛林土着身上，进而为他们争取等到维克多大人援军的时间。 但丁不确定是自己的口才说服了那些扈从，还是自己手里的斧头和猎枪说服了他们。 不过结果都是一样的。 当然，十几个扈从对改变战局的影响不大，于是但丁又拉着他们去拦住了其他想要逃走的佣兵。 在很短的时间内，但丁就在自己的身边聚拢起近三十个人。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找到一处高地，坚守到援军到来。 环顾四周，但丁只发现了一个地方具备坚守到援军到来的条件。 而那里此时正被二十几个蜥蜴人围攻，早先抵达的几个侍从和老人则被逼到了墙壁的尽头。 但丁和盖茨用火枪率先击毙两只最后面的蜥蜴人，让部分蜥蜴人不得不掉过头来对付他们。 三个最强壮的马克瓦人和两个年龄最长的扈从同时在旁边穿插，将向上进攻高地和向后防御的蜥蜴人分成无法呼应的两部分。 紧接着，但丁丢下他的火枪，从背上解下固定巨斧的皮带。 自上往下，将斧头劈进一个蜥蜴人的右肩，然后卡在它的脊柱上。 因为心脏的破碎，紫色的血液瞬间顺着斧刃与血肉间的缝隙中像水枪一样喷射。 蜥蜴人还在狰狞抽搐的脸，让但丁看了之后觉得很不爽。 他一脚踹倒了那家伙，转了转手中的斧头，甩掉斧刃上沾染的骨渣和碎肉。 随后又有一个蜥蜴人举着钢叉冲过来，只差半掌的距离就要把那东西捅到但丁身上了。 好在但丁用斧柄挡了一下，让它在错身的刹那摔倒了一边去。 借这个机会，但丁就来到了它的身后，高举长斧再次全力下劈。 将它返回来抵挡的钢叉斩断的同时，也把斧头牢牢砸到它的脖根上。 不过那家伙还没死。 因为但丁的斧头在砍断那柄钢叉的时候卷刃了，粗钝的豁口没能伤到那家伙的颈动脉。 虽然这下子绝对让它疼得不轻，不过按照蜥蜴人的体型，但丁确定它们体内至少有一加仑的紫血。 考虑到刚才那点出血量，还有它们颈部肌肉的厚度，但丁确信这一斧头算不上致命的伤害。 于是他果断丢下长斧，换上腰间的短刀利索地朝蜥蜴人的腹部捅进去。 往复几下，直到他感觉那家伙按在自己肩膀的爪子松软无力才停止。 但丁回头环顾周围，发现高地附近的蜥蜴人基本都已经被消灭。 蜥蜴人不是一个善战的种族，或者说它们纤细的四肢和不甚发达的肌肉让它们近身战斗的能力并不出色。 如果不是凭借地形优势的突然袭击，而是光明正大的两军对垒。 即使蜥蜴人有数量优势，它们也很难占据上风。 但现在，蜥蜴人的突袭摧毁了大部分佣兵的抵抗意志。 那些人根本没想着战斗，他们只想逃跑。 然而但丁也得感谢他们，为了猎杀那些失去勇气抵抗的散兵游勇，蜥蜴人分出了众多兵力去追踪他们。 这使得蜥蜴人指挥官在意识到大厅边角的高地上已经形成一小片防御阵地后，能够投入进攻的兵力大大减少。 四十个人类对抗八十个蜥蜴人还是有胜算的。 而且那个老法师好像现在又有点精神了，这对但丁他们而言也很有优势——蜥蜴人似乎很怕老人手里升起的光球。 ...... 维克多从中央大营听到辎重部队遇袭的消息后，立刻带领身边仅有传令骑兵先赶过去支援。 至少也要把舅舅先带回来。 他很担心尚未恢复的舅舅能否挺过这次偷袭。 然而当维克多赶到时，却发现舅舅与一伙散乱的佣兵在一起，还有零星的几个马克瓦人坚守在高地上。 他们几乎仅凭自己的力量就打退了蜥蜴人的进攻。 维克多当即策马上前，用长剑接连斩杀三个蜥蜴人，又孤身直取蜥蜴人指挥官的脑袋，算是彻底逼退了它们最后的进攻。 只不过他们的损失依然沉重，半数的辎重都被蜥蜴人在袭击中销毁。 原本两百人的辎重部队，现在也只剩下这不到二十个人。 “那小子不错，你的前锋可能用得上他。”被维克多扶上马的尼乌斯指着但丁对他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这些事您就先别管了，回头我让幻影送您出去。”维克多让尼乌斯坐稳后，示意过来个人给他牵马。 “我知道这次丢了阵地是该受罚，可你不了解黑魔法，也没见过安布拉，后面遇到马拉加尔...” “所以我才需要您赶紧养好伤，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们很难对付拿着艾莉娜之泪和世纪神锤的马拉加尔。” 但尼乌斯依然不肯朝后走，“我在外面不可能放心的，你在这里，我的学生们也在这里。” “辎重毁了一半，我们这段时间也没法继续往前，您回来的时候我们可能还在这儿。”维克多继续说道，但他已经有点想直接拍一拍马屁股，让它直接把舅舅送出去了。 万一舅舅在这里遇难，他同样无法和母亲交代。 “那些蜥蜴人的武器很好，铠甲却很糟，这说明它们技术先进但资源匮乏，而且你肯定还需要我的...”尼乌斯拉住维克多的铠甲上的皮带，弯腰对他说道。 他现在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有价值留在这里了，虽然尼乌斯觉得这样做确实很跌份儿。 但没办法，如今他受伤又虚弱，又刚刚丢了半数的辎重和一百多名士兵。 不过他依然需要留在这里。因为这里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黑魔法，即使是那些死灵法师也不行。 黑魔王只教给了他们操控亡灵的咒术，但作为嫡传弟子的马拉加尔从黑魔王那里学到的可不止如此。 之前一路上马拉加尔只顾着逃亡而不敢反抗是因为他之前太虚弱。 现在，维克多追击的路上停下过太多次。 即使马拉加尔再虚弱，他也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自己的体力和法力了。 更难保他不会和蜥蜴人达成什么同盟或者共识。 而且即使马拉加尔在这里也会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抑制而法力受限，可没人确定这种规则对神器中的力量是否有效。 所以尼乌斯必须要让自己留在这里。 “需要您的什么？” “不告诉你。”尼乌斯又傲娇地翘起了胡子。 其实那只是一张他最近这些日子里炼制的法卷。 尼乌斯从沙塔那里听说洞穴里的神秘力量来自某种珍稀矿物，虽然他不确定这个说法有几分可信。 但他想到了暴云寺院僧人们创造的傀儡石人，还有玛利西亚在浮空遗迹里制造的暮光傀儡。 如果可以得话，他能不能行呢。 作为当世最出色的魔法师之一，尼乌斯对魔法理论的把握始终站在所有人之前。 不过现在这个学术猜想，却或许成了在此刻就具备现实意义的“诱饵”，让维克多答应只要他的病情不继续恶化，他就能留在这里。 毕竟，尼乌斯舅舅还能开得出玩笑来，说明问题应该还不大... “把勒诺伊尔找来，让他挑上五十个好手，补充辎重部队的损失。”维克多对传令骑兵说道。 “你就是大法师说得那个人？” 维克多打量着但丁：青筋暴起的手臂和隆起的肚子说明这人体格健壮，脸上的疤痕则表明他战斗经验丰富。 他是个不错的战士。 “把你和蜥蜴人交手的经历告诉我的先锋。”维克多冲但丁点了点头。 第163章 黑龙巢穴(上) 距离上次袭击过去几天后。 联军的先锋向维克多报告说，他们终于找到了迷宫的出口。 但因为上次袭击中大量物资被损毁，出于谨慎起见，维克多没有命令部队继续向前推进。 另外，根据斥候的报告，迷宫的尽头是座炎热的大厅。 而大厅的高处，有无法想象的财宝在岩浆的映照下闪闪发光；不过应该没什么人想打那堆金子的主意，因为在那上头还盘踞着一条漆黑的巨龙。 一条张嘴就能吞下一匹骏马的巨龙。 当听到斥候的描述之后，维克多想起了前两天舅舅跟自己说得一个传说... 事实上也不能完全算传说，因为那是舅舅亲历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在浮空遗迹的战斗中，他们曾经发现过一条对金子有着特殊癖好的怪龙。 然而当战争结束后，当他们再次返回的时候，却发现那条龙带着它的财宝全都不见了踪迹。 龙是一个智慧的种族，尼乌斯和艾利丹将军原本都希望能和那条龙交流一下，如果能说服它为精灵服务当然再好不过，即使不行的话至少也该表达歉意。 毕竟偷走贝雷萨德的金子嫁祸给蜘蛛，即使在战争中也算不上什么高尚的做法。 不过这些随着那条龙的失踪，就只能变成了众人记忆中的故事。 尼乌斯也是某天晚上闲得无聊才回想起来，然后把这些往事告诉了维克多。 但经历过战争后的维克多，此刻却不那么在意手段高尚与否了。 在战争之前，与对手体面地商谈，寻求一切战争之外的解决途径，是睿智的。 在战争之后，宽待已经放下武器的敌人，以符合道德的方式对待他们并与之签订合约，是体面的。 可在战争期间，只有夺取胜利这一件事才是重要的。 至少在这一点上，维克多完全理解了父亲。 所以当得知山洞中也有着一条沉迷于金币的巨龙时，维克多意识到如果父亲和艾利丹将军能够用金子将它为己所用，那或许他是不是也可以呢。 如果运气好的话，兴许能为他在同马拉加尔的对决中增加不少优势。 维克多决定再派一队斥候去侦察。 并且为了获得更多情况，他这次没有选择让死灵法师控制骷髅兵。 那些骷髅兵的动作毕竟不如活人灵活，又可能受到距离或外力的影响出现短暂的丢失信号。更重要的是，它们不能说话，因此就无法胜任同巨龙沟通的任务。 十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被维克多挑选出来，保护两位大魔法师前去和巨龙接触。 ...... 但三天后，维克多就被他所见到的一幕惊呆了。 以至于他不得不组织人手将骚乱的士兵挨个撵回他们的帐篷，并立刻安排人将那些归来的人抬进自己的房间。 那天派出去的十二个人中，只有七个人活着回来，另外还有一具尸体和四颗头颅。 但这远不是最恐怖的。 其中那个死去的人，是在归来的途中因为流血而死的。 可同行的人却无法将他分开，因为他们排成了一队，而所有人的手都被钉子固定在前一个人的肩膀上。 所以他们只能拖着同伴的尸体回来。 第一个人的双手则被挂在他的脖子上，但他却是队伍中唯一保留下眼睛的人。 当然只有一只。 还有一块写着字的木牌，被第一个人断裂的双手“拿着”，上书：“触怒神的下场”。 即便如此，这些斥候还是完成了他们的任务。 他们向维克多证明，那条龙已经被蜥蜴人用金子收买，而甘愿离开天空和阳光，苟活于地下做一条“看门龙”。 “一群连阳光都畏惧的东西，竟然还敢自称神明？” 尼乌斯对自己学生的遭遇痛心疾首，颤抖着要从出去将同样的报复施加在蜥蜴人身上。 他们都是出身高贵的孩子，培养一个高阶魔法师需要耗费的钱财和心力更是无法估量。 就这样被毁掉，任谁都不可能甘心。 幸好维克多拦住了他，不然也只是徒增下一个受害者而已。 “马克瓦人看到了吗，他们什么反应？” 这才是现在维克多最担忧的。 虽然维克多知道马克瓦人的崇拜包括“穴居神”和祖先两个部分，但他并不清楚瓦伊纳将“穴居神”从中驱逐后，是否找到方法合理地填补上了这一空白。 他担心那些被瓦伊纳抹除了蜥蜴人信仰的马克瓦人，在看到刚才这一幕的时候，心底里对“穴居神”的恐惧是否又会被唤醒。 从而再次站到他们的对立面。 不过好在，瓦伊纳在这件事上准备地很充分。 虽然大部分马克瓦人尚无法接受他编造的故事，但那些马克瓦人同样也因无法彻底相信“穴居神”不是神而不在这里——所有有勇气跟着维克多进入这个洞穴的马克瓦人，本身就是和瓦伊纳同样坚定的“无神论者”。 他们会因战败和战局失利而恐惧，但绝不会因为蜥蜴人展示出的暴行而恐惧。 因为过去数百年来，那些蜥蜴从他们这里掠夺地已经足够多了。 不出意外的话，盘踞在迷宫尽头的那条龙身下的金子，应该全都是来自马克瓦和各个丛林部落的民脂民膏。 恨尚且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因畏惧而反水？ 所以这件事维克多完全能够将它封锁。 至少在战争结束之前，神庙之外的马克瓦人不可能听到任何只言片语。 ...... 在维克多确信联军中来自丛林部落的战士不会因此受到负面影响之后，他集结了大营中的所有人，当着受伤斥候的面，向众人发誓。 他会让蜥蜴人十倍、百倍地为此付出代价！ 以往，维克多很少会如此愤怒和情绪化地说出这种话来。 从小受到的教导告诉他，战争必须只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而绝不可带入任何统帅的个人情感。 即使兵士在其中怒不可遏，将帅也必须保持冷漠的头脑，绝不可因泄愤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但他现在确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等勒诺伊尔负责的辎重一到，维克多就立刻带领部队向前开进。 不过他这次依然没有带上舅舅。 舅舅的伤势依旧尚未痊愈，维克多把他留在了辎重营地，并安排了十名可靠的士兵贴身保护他。 ...... 迷宫尽头的大厅里，贝雷萨德和蜥蜴人一同迎战联军。 来自外星的蜥蜴人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数百年后，资源的匮乏和社会的演变令他们迅速抛弃了祖先传承千年的民主与平等，转而退化为与洞穴之外的利尼维亚像类似的封建结构。 或许可能还要更加原始。 大部分蜥蜴人士兵瘦骨嶙峋，仅有几缕破布庇体，皮革和藤蔓编制的武装带挂在外面，以此来显示它们和普通平民的区别。 少数蜥蜴人战士则要强壮得多，它们大概是驱使这些奴兵的打手，当然也就是蜥蜴人领主家里的私兵。 不过虽然它们更加强壮，手中的大刀也更为骇人，但它们身着的铠甲也同样简陋。 几乎只是几块大铁片，被皮革胡乱穿一下就挂到了身上。 相比于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完善的甲胄锻造工艺生产的铠甲，只能说，勉强比裸奔强一点儿吧。 但也确实比马克瓦人强。 站在最后面的，则像是蜥蜴人中的贵族战士。它们的铠甲稍稍繁复一些，不过看上去似乎还没有私兵们的盔甲坚固，然而它们手中的“锤子”却是精细异常，甚至让人怀疑这东西到底能不能用来锤人。 那些蜥蜴人对洞穴之外的了解尚停留在几百年前，出于维护自己“神明”身份的必要性，它们也鲜少与马克瓦人主动交流。 过去几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蜥蜴人只能从马克瓦祭司们的祭祀中只言片语里获得。 所以蜥蜴人以为这不过是马克瓦人的一次反叛，以表达他们对于没有及时获得神迹的不满。 按照以往的经验，蜥蜴人只需要向他们略施惩戒：比如杀掉其中的大部分人，再把剩下的幸存者穿成一串送回去；再稍微给予星点恩惠：随便给它们一只充满电的手电或是几把精钢大刀。 就足以打发那些土着滚蛋了。 然而这一次，蜥蜴人要面对的联军大部分来自丛林之外，并且充满了连日来在洞穴中憋闷的烦躁和因为同伴遭受酷刑的愤恨。 他们的怒火，连同维克多向他们许下的复仇誓言，令联军士气极为旺盛！ 联军不仅在装备和意志上都占据优势，就算在数量上也不会吃亏。 蜥蜴人军队只有大约一千人，其中仅有一百来个算得上战士，绝大部分都不过是奴兵。 从迷宫中的遭遇战来看，一个人类士兵对一个蜥蜴人士兵有不小的优势。 只要不是开战之处就被打个措手不及，人类的赢面肯定比蜥蜴人大。 至于那条黑龙，维克多格外关注了一下。 但它自始至终都慵懒地爬在大厅的高处，守卫着它的金子和财宝。 似乎只要不靠近那里，它就不会构成什么威胁。 虽然维克多又多次派遣斥候在此侦察，确定附近没有其他可供通行的密道，但维克多还是埃尔利奇派安排殿后，以防斥候依然有没检查到的暗门。 部署好后方之后，维克多请求德得尔祭司派出一支死灵法师组成的小队前往大厅的另一个入口处驻扎。 他们要在那里尽可能地佯装声势，做出一副联军主力已经向东移动的假象。 同时为了进一步掩人耳目，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还派遣了数支规模更小的分队在各个走廊间穿插行进。 以做出部队正在秘密转移的样子，进而欺骗蜥蜴人改变它们的防线部署。 见到此状的蜥蜴人果然上当，果然将以私兵为主的战士队调到了阵线的东边。 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已经形成了相当的默契，于是便立即心照不宣地分别从东西两侧，带领部队向蜥蜴人的防线进攻。 德得尔祭司和她的死灵法师在东侧发动佯攻，但他们实际上的目标却是切断东部蜥蜴人主力和中军之间的联系。 而十字军骑士和鹰弩兵的任务，则是在蜥蜴人部署在左翼的主力反应过来之前，及时将它们的右翼击溃。 不过在进攻过程中，虽然那些最强壮的蜥蜴人私兵已经被调离他处，维克多依旧遇到了不小的阻碍。 确切的说，这种阻力主要来自他们对于那些手持“大锤”的蜥蜴人战士的低估。 在战斗的开始，维克多只把他们当作普通的贵族战士：无非就是格斗技巧比其他士兵更出色，装备也比其他人更精良而已。 但当他和先锋击溃蜥蜴人以奴兵为主的右翼，并向中军发起攻击后，他才明白那些锤子原来不是锤子。 而是一种造型诡异的“法杖”——因为它们能够发射只有魔法师才能召唤出来的光球。 然而沙塔知道，那些锤子状的“法杖”其实是能量不足的激光枪。 因为能源紧缺，蜥蜴人不得不在其上安放更多更强的聚能装置，于是就让这玩意儿的体积大到离谱，以至于让它看上去像个锤子。 跟随先锋进攻的大魔法师想要召唤防护壳屏蔽这种光球，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蜥蜴人发射的光弹依旧可以落入先锋的队列中击杀他们的士兵。 这种突如其来的，难以被抵挡的攻击令联军主力短暂地陷入混乱和停滞。 不过维克多很快就注意到了它的弱点，相比于魔法师的法杖，那东西似乎更加缓慢且不够灵活。 并且装备这种武器的蜥蜴人总数不多，虽然他们确实没有抵抗它的好办法；可只要下定决心顶着光球强行冲过去，也不会造成太多的伤亡。 两百米的距离，骑兵冲过去甚至不需要半分钟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蜥蜴人最多只能发射两三次。 即使每次攻击都能够命中，这样的伤亡也完全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重组队形，快步前进！” 维克多和十字军骑士迅速击溃了那些蜥蜴人。 但就在他们转头准备支援德得尔祭司和死灵法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咆哮。 贝雷萨德虽然一直趴在大厅高处的洞穴里，可它却始终注视着地面上的一举一动。 蜥蜴人部队即将溃败的结局，自然逃不过它的眼睛。 它拿了蜥蜴人的金子，还是会履行交易中的承诺的——替蜥蜴人守住迷宫出口的大门。 巨龙的咆哮还唤醒了大厅顶部其它洞穴里的飞蜥，在众人的仰望下，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朝联军俯冲而来。 在巨龙的烈焰下，骑兵的队列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贝雷萨德的龙焰中留存着某种未知的诅咒，那道绿色的火焰甚至能在岩石上肆虐，它所抚掠过的一切都充满了腐朽的臭味。 如果是哪个士兵的衣角不慎沾染上一丁点火星，炽热的龙焰就会立刻裹挟住他的身躯将他吞噬。 然后他将变成一个火人，最后化作一根勉强存留着点人形的碳棒。 肆意俯冲袭击的飞蜥和手持激光枪的蜥蜴人残杀着落单的骑兵，给联军带来巨大的损失。 失去骑手后变得惊慌失措的马匹更加剧了联军的混乱。 在三排骑兵队都尽数失去控制之后，维克多只能放弃即将到手的胜利，转而向后撤离战场。 与此同时，德得尔祭司见到联军左翼主力进攻受挫，并受到来自那条黑色恶龙的毁灭性打击，便知道这次进攻已经无法取得预期的成效了。 于是她也迅速做出决定，带领死灵法师脱离战斗。 然而那些认识到蜥蜴人不是神的马克瓦人此刻却越战越勇，完全不听从维克多的指挥，继续勇往直前地向着蜥蜴人中军发动进攻。 这种失去组织的蛮勇令他们与大部队脱节，并很快陷入蜥蜴人的包围。 虽然此时贝雷萨德已经离去，因为在它看来孤军深入的这些丛林战士只是些不值一提的杂碎，他们不会对蜥蜴人构成任何威胁，巨龙自然也不愿费心劳力地清理垃圾。 但那些铺天盖地的飞蜥，刚刚因为骑兵撤离后而失去目标，而鲜血的美味更是令饥肠辘辘的它们难以忘怀，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丛林投斧手。 他们在飞蜥和蜥蜴人的夹击下伤亡惨重。 为了拯救他们，维克多不得不再次组织起精锐部队折返回去。 这些人对于维护丛林内的关系至关重要，如果他们全都死在这里，或是因其中大部人都被联军抛弃而让剩下的人心存怨恨。 假若他们将会把这种情绪带到洞穴之外... 眼下维克多仅仅是把丛林各部明面上的矛盾压下去了，但依旧有许多人试图在其中再次挑起冲突，而那些跟随联军的马克瓦人便会成为他们的借口，甚至会成为他们的帮手。 为了远征队能够继续行进下去，维克多必须维持好眼下各方的平衡。 死灵法师在德得尔祭司的命令下和大魔法师们会合，再加上刚刚返回的鹰弩兵，他们组成防空火力压制飞蜥们的俯冲攻击。 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则亲自带领十字军骑士杀回阵中，驱散马克瓦和土克亚投斧手周围的蜥蜴人，并给他们开辟了一条能够通往迷宫的安全道路。 不过代价就是，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带去老兵们承受了本该由丛林战士承受的伤亡。 大量经验丰富的精锐老兵和基层军官，因为那些丛林战士的不服从命令而战死；这意味着在暮光森林的援军到来之前，他们已经彻底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了。 维克多失落地走在营地里，惆怅地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想抛下那些丛林土着不管，但身后的压力又使他不敢那么做。 无论在土克亚部落还是马克瓦部落，都有不愿放下仇恨和平共处的人。 或许还有迪纳斯王派来的总督，他也不愿意看着丛林之内的土着民如此和平，毕竟这样他才能够利用仇恨，更好地让失落丛林为利尼维亚输血。 无关总督是个什么样的人，但那就是他的职责和义务。 可对于维克多和这支追击马拉加尔的探险队而言，如果马克瓦人将所有的资源都拿去找利尼维亚换取战争物资，那么他们就无法继续为探险队提供支持。 为此，维克多想写信向迪纳斯王说明这些。 但他又想起来，即使他给迪纳斯王写信，那他又该怎么说呢？ 他现在已经不是迪纳斯王的王家骑士了；在利尼维亚负责追击马拉加尔的人是马利克将军，这件事根本不应该和他有任何关系。 迪纳斯王应该也不会出于个人私交，愿意为了他的私事而改变自己在失落丛林的策略。 至于艾莉娜之泪，维克多更不敢让迪纳斯王知道关于它的一丝一毫，因为他无意在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之间挑起冲突。 就算是找德得尔祭司写信，她接到的任务也不过是作为先遣队探索失落丛林。 从来没有人要求他们追击马拉加尔，更没人要求他们夺回他偷走的神锤和宝石... 维克多这么想着，无意间走到了德得尔祭司的帐篷外面。 德得尔祭司不喜欢在自己的帐篷外面设置守卫，因为她觉得这相当于在连接神明和凡人的桥梁上设卡阻碍。 但维克多也不知哪来的想法，确切地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走了进去。 看到正在翻阅宗教典籍的德得尔祭司。 她褪去了白天一直穿着的镀有黄铜装饰的铠甲，只有一件朴素的棉布衬衣，就像经书文字具象出来的圣女一般。 自然垂散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让她恰到好处得失去了几分令人不敢冒犯的庄严。 听到维克多的脚步声，德得尔祭司从灯光中抬起头来，安静地问道，“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维克多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烫，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放。 “是为了那些丛林战士不听指令的事吗？”德得尔祭司放上书签，轻轻阖上书本，等待维克多的回答。 “不是，是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德得尔祭司的话让维克多放松了一些。 她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维克多可以坐到对面。 “几乎损失了一半的老兵和三分之二的基层军官，没有他们，下次进攻崩溃得会更快，而且还不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条龙...” 维克多坐下，双手抱头将自己的上半身压在桌子上。 “可我听说，你的行动是并不是迪纳斯王在支持。” 德得尔祭司轻轻握住维克多的手。 维克多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弄得有些发懵。确切地说，是那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但又有些不同。 她不是奥利。 但维克多的理智很快回来，提醒他德得尔祭司说的话，意味着她要他寻求父亲的帮助，等待来自暮光公国的援军抵达。 维克多还是抽回了手。 “让他拿到那块宝石是错误的。”维克多认真地看向德得尔祭司，希望她能够理解精灵之间的恩怨。 维克多还希望德得尔祭司能够明白，父亲派来的援军，绝不只是为了帮助他拿到那块宝石。 德得尔祭司则微笑着摇头。 “大人，您只不过是困惑于您是谁，您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而已。”说着，德得尔祭司已经起身，来到了维克多的身旁。 “但那些困惑很快就不是困惑了，因为您终将拨云见日，洞察这些景象背后的事实。” 摇曳的烛光映照着德得尔祭司的脸庞，即使她穿着如此素雅的服饰，从她身上散发的体香也依旧让维克多无法自持。 他缓缓靠到德得尔祭司的胸前，听见了她富有活力的心跳。 那种驱使他走进这里的奇妙冲动从他心底无法抑制地涌起。 维克多的双手滑向她的后背，隔着轻薄的棉布，就是如凝脂般顺滑的肌肤。 没有刀剑伤疤的，光洁如雪的后背。 维克多如同触电一般立刻把缩回去，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向后退了两步。 尴尬地无处安放自己的双手和眼睛，只能无所适从地不断攥拳又松开，并不停地扫视地面却又不是在找任何东西。 奥利在家里等着他，他不应该背叛奥利的，因为那是责任。 “大人？”德得尔祭司轻声喊他，声音温柔得如同凝望竹马的少女。 “抱歉，我失礼了。” 维克多匆匆向她道别，有些狼狈地离开德得尔祭司的帐篷。 回去的路上，维克多觉得自己的脸红得发胀，恨不得猛扇自己几个大耳贴子。 他怎么能有这样龌龊的想法！先不说奥利一直盼望着他回来，德得尔祭司是教会的神职人员，她将自己的青春和一切都献给了神。 即使那些神可能只不过是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以及他们流传下来的故事。 可他那么做同样是种莫大的亵渎，如果在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被人知道了，是要受重刑的。 但德得尔祭司为什么没有反抗，她绝不是一个轻佻的人，整个利尼维亚再也找不出比她更虔诚的祭司，她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她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吗？ 第164章 黑龙巢穴(下) 想了一个晚上，维克多也没搞懂德得尔祭司的意思。 不过他想起了舅舅那件提到一半就不说的东西，八成是什么蕴含着大量法力的宝物。 如果能把那东西搞来，兴许还有机会战胜那条黑龙。 但舅舅说它还只是个半成品，性能可能不太稳定，指望它击败贝雷萨德多半是不太现实的。 可维克多依旧把他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父亲拿到那块水晶，更不可能容许自己面对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而坐视不理。 无穷的力量意味着无穷的诱惑，而诱惑就是纷争的源头。 那块水晶必须被销毁，就如同所有人所知道的那样。 在维克多的百般劝说下，加上尼乌斯身边最得意的学生比利也在一旁怂恿（这个年轻的法师想为他的朋友报仇），尼乌斯最终还是拿出了一张高阶法卷。 这张法卷尚未完全完成，所以没有那么多华丽的纹饰用作封裱。 不过其上精细繁复的咒语依旧多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 “这是高阶法卷本来的样子，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些都是被我封装过的，所以上头只有华美的符号而没有真正的咒语。” 尼乌斯看出了维克多眼中疑惑的神情。 “虽然我是个老师，把我的毕生所学教给学生是本分。但我也不想让人一眼看出高阶法卷其中的玄妙，不然还怎么在你们面前吹牛啊。”[1] “这东西虽然看着不好看，但已经能够实现大部分的功能了。” 维克多和比利小心翼翼地接过法卷和那几块用于组成傀儡核心的特殊晶体，告别尼乌斯回到了联军营地。 ...... 按照舅舅说的，这张法卷召唤出来的应该是和凄凉山谷的那位差不多的东西。 不过由于是以岩石系魔法为基础，笨重的体态导致它大概率不会飞。 虽然躯体足够结实，贝雷萨德想要毁掉它得费一番功夫，但它也同样难以在地面上伤到空中的黑龙。 关于这一点，维克多想到的办法是把黑龙引到地上来。 可让黑龙放弃它飞行的优势降落到地面上来，就必须得拿出足够的诱饵才能引它上钩。 这个诱饵，恐怕只有那两台矮人机甲才够分量。 它们是对洞穴中的蜥蜴人威胁最大的武器。 当联军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有效手段对抗飞在天上的黑龙时，德得尔祭司就让矮人机甲撤回山洞里。 只有待在狭窄低矮的坑道，飞在天上的黑龙才够不着他们，同时也让这两台机甲有支援友军的机会，而不是要时刻提心吊胆地做着规避黑龙空袭的移动。 不过现在，为了把黑龙引到地面上，维克多必须让这些机甲布置得更靠前，让他们处于贝雷萨德的攻击范围之内的同时又不能过于明显。 另外，这两台机甲也不能再向步兵提供支援，他们必须全力攻击贝雷萨德，让它在天上飞得心烦意乱，这样才能逼它下来攻击这两台机甲。 既要吸引贝雷萨德来攻击它们，又要让贝雷萨德打得到它们，这样那头狡猾的黑龙才可能会降落。 维克多和比利也才有机会召唤出高阶法卷里的石灵消灭它。 地面上，维克多还说服了埃尔利奇带领德泰克人帮助他。 本来德得尔祭司的十字军骑士应该是更好的选择，但发生过那天晚上的事之后，维克多暂时有些不太敢去德得尔祭司那里。 当他们再次从洞口出来，闯入贝雷萨德栖身的大厅时，却发现驻守在此地的蜥蜴人数量似乎比起之前又减少了不少。 埃尔利奇亲自数过，此刻把守大厅的最多只有三四百个蜥蜴人。 而在上一次战斗中，联军远远没有给蜥蜴人造成造成如此规模的减员。 也就是说，蜥蜴人明知这里有外敌来袭，却依然从前线抽调兵力去了其他地方。 这说明要么是蜥蜴人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内乱，要么就是它们还要面对来自不同方向的敌人。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于维克多他们而言都是好事。 毕竟要面对的地面部队压力更小，维克多就能把更多的鹰弩兵安排去应付贝雷萨德。 ...... 他必须伪装地足够像，让贝雷萨德以为那些机甲就是为了要攻击它才被部署得如此靠前，而不是引诱它落地的一个陷阱。 在战斗开始，埃尔利奇带领德泰克骑兵迅速冲入蜥蜴人的阵地。 趁它们尚未组织起抵抗骑兵的阵型前，强顶着激光枪发射的致命光球，斩杀了手持双鞭的蜥蜴人领主。 不过守护在一旁的仆从，还是拿走了它随身携带的号角，并将其吹响以召唤黑龙... 贝雷萨德闻讯，便扇动翅膀唤出那些飞蜥为它开路。 它看到了维克多部署在洞口的鹰弩兵，和只露出一点边角的矮人机甲。 那些东西威力强大，却在刚才的战斗中宁愿看着同伴陷入苦战也不愿插手，显然是在等待更有价值的目标。 贝雷萨德不觉得这里有比自己更值钱的目标，无论是出于个人（个龙）角度，还是客观事实。 虽然鳞片能保护它的躯干不被弩矢所伤，可硕大的龙翼却只是一层很薄的皮肤。 贝雷萨德的确自信自己足够灵巧，但一旦被人类的弩矢划破翅膀，也确实是件很麻烦的事。 更何况，那两台机甲能够向它发射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细小的箭矢。 贝雷萨德再次咆哮着唤醒洞穴顶部沉睡的飞蜥，反正它们都是蜥蜴人送它的奴隶。不过是些不值钱的耗材而已，死了也不可惜。 巨龙命令飞蜥们为它开路。 先冲下来的飞蜥就像几条滚动的链锯，不停地切割德泰克人的队伍，同时也替贝雷萨德吸引了鹰弩兵的弩矢。 但在混乱的天空中，两颗划破空气的飞弹还是穿过飞蜥群，不经意得出现在贝雷萨德面前。 它猛力调转身体，用力收紧翅膀让自己在空中旋转数周，才勉强躲过那两发速度惊人的“炮弹”。 它们比贝雷萨德见过的任何东西都快，快到绝对不可能是被什么机械抛射的。 就在贝雷萨德还没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又有两发飞弹直扑它的胸膛而来。 这一次贝雷萨德没能躲过。 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就能飞行近百米的距离。 贝雷萨德觉得这简直比雷电都要快！ 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就像是两颗几吨重的巨石砸到贝雷萨德身上，让它憋得几乎喘不动气。 胸前最为厚实紧密的鳞片也在爆炸后脱落，露出其下鲜嫩的皮肤和殷红的血肉。 联军看到机甲带来的飞弹就能击伤贝雷萨德，顿时士气大振。 兴许用不了尼乌斯的高阶法卷，光凭... 然而没等他们假想完，贝雷萨德的怒火就已经提前降临。 恐怖的绿火随着咆哮的怒吼从天而降，洞口附近来不及躲闪的十几个鹰弩兵全部葬身火海。 在火焰稍稍平息之后，维克多已经在洞口看到了巨龙的影子。 那头龙确实如他们所预想的一样降落了。 “准备！”维克多冲操作机甲的矮人工程师喊道。 与此同时，比利也摊开了尼乌斯准备的高阶法卷。 “发射！”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比利唤醒了法卷中的石灵。 火焰幕墙的另一端，再次亮起绿到惨白的光。 尚未射出的飞弹遇到炽热的龙焰，活跃的火药在高温下被提前引爆。 剧烈的爆炸引发洞穴坍塌，多亏比利及时召唤出石灵，以身躯护住他们才使两人侥幸生还。 至于那台机甲和上面的驾驶员，可能连回收他们的尸体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洞穴之外的贝雷萨德也被爆炸的余波冲击，尚未站稳地它在地上翻了两个滚才勉强停下。 翅膀远端纤细的指骨险些被沉重的躯体压断，翻滚过程中于地上碎石的摩擦更是让它的翼膜破了好几个口子。 然而还没等贝雷萨德感受到这些伤口带来的疼痛，另一个洞口里隐藏的机甲向它射去了第六发飞弹。 那颗飞弹正中龙尾根部的上方，几乎将它背上用于控制方向的背鳍撕去一半。 巨大的痛苦令贝雷萨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大厅顶部许多垂悬的钟乳石都因此坠落。 但这场战斗还没有停止。 沙尘迷得维克多几乎无法睁开眼睛，止不住的咳嗽令他根本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只能用手势告诉已经附身于石灵中的比利：不用管他，先去杀掉那条龙！ 石灵从旁边的洞穴跃出来，以最快的速度朝在地上挣扎却无法起飞的贝雷萨德冲去。 沿途用双拳猛力地锤击地面，震飞那些想要聚拢过来保护黑龙的飞蜥。 但也同样引起了贝雷萨德的注意。 贝雷萨德拖动着受伤的尾巴，勉强艰难地转过头来面向浑身散发着蓝色微光的石灵，就看到它用那双大如磨盘的石拳，舂米一般得锤向自己。 石灵手指末端骨节上镶嵌着锐利的水晶，每一次落拳都能砸碎好几片龙鳞。 再加上石灵收拳还有刻意拖拽的动作，让突起的水晶从鳞片被破开的地方刮起大片血肉。 让大厅中再次回荡着贝雷萨德痛苦的嘶吼。 比利这么做是因为他知道尼乌斯尚未完成这个召唤物的细节调试，操控起来存在诸多不灵活的地方，再加上它本身移动缓慢；指望它通过灵巧的躲避来从黑龙的龙焰下争取机会，这个可能性恐怕不会太大。 所以比利认为只有逼近贝雷萨德，让它因为担心误伤自己而不敢喷吐龙焰才是最好的办法。 凭借石灵凶狠的重拳，比利相信即使黑龙的鳞片再坚固，也会因痛苦而无法动弹。 但比利却没想过怎么躲开贝雷萨德的尖牙。 黑龙的牙齿如同雕琢钻石的利刃，上颌两颗最粗大的犬齿几乎和矮人矿机的钻头差不多大。 更不用说还有颌骨两侧附着的肌肉，当它们绷紧时，几乎与钢铁一样坚硬。 能够轻易咬碎砖石城墙。 当然也能咬烂石灵的头，就像小孩咬碎花生的外壳一样。 沉闷的一声过后，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灰色石砾从黑龙的齿缝间流下。 整个大厅也随之安静下来。 附身其中的灵魂如同破罐子里的泉水，无法阻拦地向外溢出流逝。 伴随灵魂的消散，石灵躯体周围的光也一点点得黯淡下去，最终逐渐凋零，化作一摊凌乱的碎石。 只有其中依旧散发着蓝光的晶体，才能表明它与周围石堆的不同。 但贝雷萨德再次转身用尾巴一扫，便将那仅有的痕迹抹除。 ...... 依靠矮人机甲和石灵的屠龙计划再次失败。 埃尔利奇和他的德泰克骑兵也同样损失惨重；在撤退时，埃尔利奇不得不再次召唤他的沙兵出来帮忙抵挡，才勉强拖住反攻的飞蜥没有跟着他们闯入迷宫里面。 加之此前大量精锐老兵的缺损，以及如今前方的再次溃败。 联军内部的士气几乎跌落到谷底。 接连几个晚上，士兵们在餐桌前讨论的内容都极其危险。 有些佣兵趁着酒精对大脑的麻痹，嘟囔着逃离和背叛的言论。 在那些最悲观的人看来，继续追击下去等待他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大人们都说，神锤和宝石关系到世间的安危。 可一来那都是些还没发生的事；二来马拉加尔窃走两者已经很长时间，然而利尼维亚既没有传出动乱的声音，洞穴的深处也没有传出灭世的动静... 不过蜥蜴人冰冷的刀剑和贝雷萨德炽热的龙焰却就在他们眼前，切实地威胁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佣兵们不喜欢长远的考虑，毕竟这是一群习惯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他们更喜欢关注眼前的感受。 如果不是德得尔祭司及时站出来，用暮光公国的军队即将到来威胁他们，那么联军会在恐惧和失落的迫使下就地解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维克多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但他更担心德得尔祭司的此举是饮鸩止渴。 阻止马拉加尔使用神锤和宝石复活安布拉的确是当前的首要任务，可也没人能保证暮光公国的军队不是被派来争夺艾莉娜之泪的。 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争吵，因为迷宫的另一端已经传来了另一头巨龙的咆哮。 那种声音比贝雷萨德的吼声更加恐怖。 仿佛是来自比脚下这片世界尽头更加偏远的地方，那里就像是人间与地狱的边界。 当巨龙呼啸过众人头顶上时，联军的众人因恐惧而躲避在两旁。 巨龙飞过的地面上，落下大片腥臭的黑油和蠕动的蛆虫，其上微微升腾起绿色的雾气，令人怀疑那是致命瘟疫又或是它口中猎物仅存的灵魂。 在他们的余生中，如果有人向他们提及死亡的话，恐怕这就是他们所能想象到最有代表性的东西。 它残破的翅膀如同刚刚经历过飓风的旧帆，高度腐败的血肉飘曳在狰狞的骨架上，周身散发死亡和腐烂的味道。 只有胸腔里那颗和羊羔差不多大小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证明它依然是个活物。 没人能说清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有尼乌斯知道它是守护精灵数千年的卫士，一个在精灵内战中几乎丧命的老家伙。 骨龙飞过众人上空，头也不回得闯入贝雷萨德的巢穴。 两头恶龙在大厅内鏖战。 龙翼快速滑过空气时发出的颤抖声，火焰与油脂接触时的爆裂声，躯体撞在墙壁上的闷响声... 两只巨龙彼此缠绕，紧贴在大厅的内壁飞速旋转。 利爪在彼此的躯体上肆意进出，残破的鳞片和断裂的石柱就像雨点般倾泻。 尚未燃烧的沼气从气管缺口遇上对方已经点燃的龙焰，熊熊烈火遍布它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它们从天上纠缠到地上，又从地上被拖拽到天上。 灰烬般的尘埃如同冬天的雪，咸腥的血则是初春的雾。 贝雷萨德试图退回它的老窝，但骨龙则将自己散落的骨骼化成数只怪异的野兽，让它们尽情扑在黑龙的翅膀上撕咬。 更加残缺的骨龙则依然留在天上，让贝雷萨德的金子变成了明亮的湖泊。 黑龙的惨叫几乎刺破了众人的耳膜，它带着金色的镣铐，径直冲往大厅的天花板，撞断了不知道多少石柱消失在黑暗之中... 当这些故事被几个趴在洞穴口张望的士兵带回来时，剩下的人都认为他们不过是在吹牛。 但在他们走进大厅之后，却才意识到刚才的故事都是真的。 而刚刚战胜贝雷萨德的骨龙，似乎早已飞往了洞穴更深处。 第165章 黑暗深处 突破黑龙的巢穴后，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蜥蜴人的地盘里长驱直入。 跟在骨龙后面的，还有来自暮光公国的两千名援军。 不过由于骨龙素来不服从调遣，所以这些援军也很难说是“跟”在骨龙身后。 毕竟没人敢对守护精灵一族数千年的浮士德吆五喝六，即使它已经化作枯骨也是。 而且暮光公国的援军里其实也没有多少精灵，因为克莱蒙大人似乎并不希望有太多精灵知晓这件事。 将艾莉娜之泪交给乌兹南毁掉，这是艾瑞利亚女王的命令；将受污染的圣物销毁以免它再次为艾瑞戴尔带来纷争，也是很多精灵的心愿。 如果克莱蒙大人要追回它，那么过程中势必受到很多阻力，甚至可能还有来自精灵王庭的反对。 所以暮光公国的援军仍然以佣兵为主。 近千名黑棘曾经的手下被派来此地，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杀手和战士，并且也有着自己的组织和团队，能够服从指挥官的统一调度。 另外还有五百名新的鹰弩兵，迫于生计和利尼维亚国内对佣兵的限制，让他们不得不来到这片新开拓的处女地谋生。 剩下的，则是黑棘沿途搜罗进来的散兵游勇。 有逃兵、有难民，有零散的佣兵，还有逃离领主庄园私自前往失落丛林淘金的农民。 这些人基本和死灵法师的骷髅一样，是大部队前面的炮灰。 打仗的时候指望不上他们，但探路的时候这些人还是有些用处的。 毕竟更多的人就能走更多的路，这在地形错综复杂的洞穴中格外有用。 当然，黑棘还顺路带来了蹲在后面的尼乌斯。 他以为这位大法师是在洞穴里憋得待不住出来透气的呢，实际上只不过是尼乌斯向他隐瞒了自己需要养伤的事实。 维克多见到后，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舅舅还不知道比利的事，那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却被黑龙一口咬掉了脑袋。 维克多只能跟舅舅说，比利领着那群杂兵在前头探路，过几天轮班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尼乌斯也只是摇了摇头，为他召唤的石灵没能起多大作用而感到遗憾——他听到了浮士德闹出来的动静，也知道黑龙最后是被骨龙打败的。 随着联军继续深入，维克多注意到很多地方非常适合埋伏，并且蜥蜴人在这里也修建了用于伏击的军事设施。 但唯一奇怪的是，却没有任何蜥蜴人士兵负责把守那些重要通道。 就好像它们已经放弃了这里一样。 而维克多甚至还有一种更不好的感觉，就是蜥蜴人建造这些东西可能只是为了迷惑入侵者,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走对了道路。 毕竟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有人浪费大量的劳力和物资建设一座不保护任何东西的要塞。 那么当外来者看到沿途的堡垒和道路时，便会以为自己走对了方向，由此沿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这样蜥蜴人便可以把敌人从真正的老巢引开，让他们自觉走到自己的墓地去。 直到先锋在黑暗深处，遭遇了一队矮人斥候。 他们才弄清楚洞穴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者说，是他们自以为自己弄清楚了。 由于黑魔王之死以及随之而来瓦拉杜勒短暂的和平，导致矮人王国对外的军工订单骤减，大量工程师与矿工因此失业。 为了使自己不被饿死，也是为了抢占这片出现了权力真空的土地，众多下岗的矮人在博古尔王的号召下加入了探矿队，以寻找矿物之名深入瓦拉杜勒。 他们当中的佼佼者，甚至抵达了瓦拉杜勒南边的群山中，而那就是蜥蜴人的地盘... 面对这些不走寻常路的入侵者，蜥蜴人赶到手足无措，不得不派出大量的兵力过来对他们严防死守。 但矮人偏偏又是一群同样擅长开洞的生物，包括给人开洞和给山脉开洞。 矮人的掘地矿机经常能绕过蜥蜴人的防线，出现在它们身后。 为了应付他们，蜥蜴人便从迷宫前线不断地抽调部队，以填补开辟新战线所需要的兵力空缺。 这就给了维克多他们乘虚而入的机会。 在双方斥候接触后，维克多当晚就见到了矮人探矿队的指挥官——鲁林中校，一位功勋卓着的退役矮人军官。 鲁林中校个子不高（事实上所有的矮人个子好像都不高，但鲁林中校在矮人中也算比较矮的那一拨），却有着极为宽厚的肩膀。 握手的时候，维克多更是觉得他那粗糙宽阔的手掌简直和熊掌一样。 “咱也不跟你多说废话，探矿这事儿就跟海盗夺宝一样，讲究个先来后到和能者多得。” 鲁林中校这样说道。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要么一方走人，要么咱俩比划比划。” 他显然把维克多当成了同矮人一样的寻宝队了。 或者说，是与他们一样地以探险为名前来跑马圈地的“探险队”了。 “我想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来这里寻宝的。”维克多指了指他身后的士兵，提醒鲁林中校注意一下。 似乎他们就是来征服此地的战士，而不是前来探险的武装矿工。 “所以你的意思是？”鲁林中校后撤了半步。 他明显能够注意到，维克多的手下人数更多，隧道里至少有几百个穿着铠甲的战士，更不用说视线之外还藏着数不清的士兵。 矮人营地内此时只有两百名火枪手和三百个武装矿工，并且所有的矿机和重型设备都在前面准备和蜥蜴人战斗。 交手的话矮人这一方显然不占任何优势。 并且鲁林中校也看到了队伍中的旗帜，人类和精灵都喜欢用这些花哨的东西表示自己的独一无二。 虽然大部分旗帜和纹章他都不认识，但他知道那杆最大的狮头旗来自利尼维亚的王室。 如果这是迪纳斯王授意的远征，那么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之间的外交问题。 “协助我们击退这里的蜥蜴人，陛下或许会考虑和博古尔王分享这里的矿产。”维克多眼见威胁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向鲁林中校抛出和解的提议。 毕竟和矮人合作会使得利尼维亚的探矿进度大大加快，同时迪纳斯王也已经在黑暗塔附近和矮人签署了类似的协议。 那么在这里再签署一份，对于双方来说都将各有益处。 第166章 不稳定疾病 骨龙飞过蜥蜴人的营地，它甚至不屑于在此停留片刻。 即便有一些高举激光枪攻击它的蜥蜴人，骨龙也只是朝下面随意地吐了口浓痰，就继续向洞穴深处飞去。 而那些蜥蜴人不知道的是，这口痰将成为它们覆灭的起点。 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浮士德，身体内充满着衰败和腐朽，浑身上下唯一的生气来自心中对保护那颗水晶而产生的无尽执念。 这是它获得女神祝福的代价，也是一种诅咒。 即使死了，也要继续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继续存在。 而从如今的它的嘴里，只能吐出死亡与灾祸。 那口浓痰，正是骨龙为蜥蜴人散下的瘟疫。 最开始，蜥蜴人的营地里没人在意这摊粘稠的绿色液体，只当它是虫粪一般的污物让豢养的大型蠕虫将它清理了事。 但很快，确切地说是就在当天夜里。 吃掉那些东西的蠕虫纷纷病死，看守虫舍的伙夫也出现剧烈的头痛和咳嗽，并吐出了同样的绿色浓痰。 第二天清晨，这位伙夫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艰难地支撑着自己起来为同袍们做饭时，一头将自己栽进了洗菜的木桶里，再也没能爬起来。 当那些被他接触过的食物分发到其他蜥蜴人手中时，一场不可避免地瘟疫便在其中散开。 感染者起先会表现出头颅炸裂般的疼痛以及急促的咳嗽，并很快就会出现意识不清和昏迷。 从发病到死亡，最快的时候甚至不到一天。 即使蜥蜴人营地内的指挥官在当天中午就意识到瘟疫的爆发，并当即派出所有的军医为伤患治疗，同时也命人带着跃动装置前往西兹王那里请求支援。 这个营地很可能需要被销毁，染病的蜥蜴人也大概率都要被集中处死。 但战争不会因此停下... 因为此刻在它们不远处，就有一支矮人军队和一支丛林军队驻扎。 蜥蜴人只能祈祷他们彼此之间互不相识，这样蜥蜴人说不准还能找到些周旋的机会和缝隙。 从外太空流浪至此的蜥蜴人虽然丢掉了它们大多数的高科技设备，不过它们的科学知识却并未因此被忘却。 或者说，并未在它们的精英群体中被忘却。 那些贵族出身的军医们，立刻采取了它们所知晓的一切防疫措施。 包括配制消毒药剂，分发口罩，隔离病患等等措施。 所有被患者接触过的东西全部统一焚毁，每一个参与行动的蜥蜴人都用浸过蜡的帆布长袍将自己包裹。 然而它们忘了另一件事，这个星球和其他世界相比有着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比如，有些生物是能够控制一种被称为“魔法”的力量的。 而且这些生物可能并非只有肉眼可见的宏观生物。 那么如果有哪个宏观生物掌握了能够驯化并驱使它们的力量呢？ 当然，这种力量已经失传很久了，即便是黑魔王也未能使它再次重见天日。 但是，如果曾经掌握过它的人，将它保留下来了呢？ 蜥蜴人按照它们的生物科学和医学所理解防疫手段，在这种魔法瘟疫面前，完全形同虚设。 它们身上密不透风的大衣，脸上沉闷丑陋的面罩，并不能阻挡这些微生物的侵袭。 参与防疫的军医和士兵接二连三得出现不适，并在接下来的数个小时里表现出了和第一批被感染者相同的症状。 尽管蜥蜴人的指挥官依然不肯放弃，但所有参与防疫的军医都已经确定，它们无法在疫病杀死所有人之前阻止它。 为了不让瘟疫散播到更远的距离，它们必须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还有别的办法吗，我们可以再试试那些抗生素...”蜥蜴人指挥官绝望地看着它的军医长，几乎是在哀求它不要放弃。 它的儿子就在这里，上个月才刚刚成为一名士兵。 “抗生素效果很差，而且数量太少了，最多只能救几个人，即便康复也会留下拖累终身的后遗症。” 后面其实还有半句话，留下那样的后遗症，即使从瘟疫中活下来，也会被蜥蜴人社会当成没有办法劳动的废物清理掉。 它们的科技大幅退步的原因就是物资匮乏，而正因为物资的短缺，才更不能把这些宝贵的财产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地方。 “我们死了，暗光深渊里的大部分人就能活下来。”军医长冷冰冰地说道。 蜥蜴人指挥官在绝望中，擦亮了象征自己军阶的腰带，并默许了军医长的提议。 最先处决的是被感染了的蜥蜴人奴兵，以及那些失去意识的伤患。 然后是在暗光深渊没有家人的蜥蜴人，以及一些身体比较虚弱的家伙。 来自暗光深渊的蜥蜴人和最忠诚的蜥蜴人宪兵被留在最后，处决完同伴之后，它们还有最后一项任务需要完成。 将最珍贵的军械埋藏进营地下方的密室里，然后焚毁地面上的一切，确保洞穴外的人类到达这里后不会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在完成这些之后，蜥蜴人指挥官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它决心发动最后一次攻击，即便宪兵之中也有很多士兵出现了咳嗽和头痛的症状。 但如果能够在它们临死前，将瘟疫还给那些从洞穴外带进来的人类，它们的牺牲是不是能变得更有意义？ 它不知道，但它愿意尝试。 所有的蜥蜴人也都愿意试一次。 虽然它们此时已经极其虚弱，头疼得就像开了个大口子，仿佛抬一抬胳膊都能把脑浆洒出一半来。 但它们还是向坑道对面的矮人营地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击。 然而它们的走才到一半，就遇上了同样准备对它们发动攻击的联军。 只是蜥蜴人们都太虚弱了，不要说什么战斗队形和下达命令，行军过后它们就连挥动自己的武器都很困难。 所以遭遇之后并不是战斗，几乎是蜥蜴人在联军的帮助下完成了自杀。 许多蜥蜴人将炸弹绑在自己身上，点燃后沿着藤蔓爬到人类与矮人之间，不管有没有命中目标，只要自己满是病菌的躯体在他们之中爆开，这都是属于它的胜利。 还有些蜥蜴人则如同疯狗一般得撕咬，它们觉得通过唾液和体液或许能传播地更快。 ...... 战斗很快以联军的胜利告终。 鲁林中校对和自己对峙许久的蜥蜴人军队竟然如此疲弱感到不可思议。 它们简直虚弱得不像话，和数周前在战场上相遇时的那伙野兽截然不同。 如果所有的蜥蜴人都和这些软趴趴的家伙似的，鲁林中校发誓，只需要给他五十个精兵就能荡平整个蜥蜴人王国。 但随后赶来的尼乌斯发现了异样，他察觉到这些蜥蜴人的尸体和之前的大有不同：它们在参加战斗之前，就已经被某种疫病所折磨而将死。 尼乌斯的话令众人大惊。 这个世界还并未发现瘟疫的源头和看不见的微生物有关，他们的科学和认识并不足以为他们在这种灾难面前提供任何保护。 来自外星的沙塔虽然理解瘟疫的原因，但他既没有足够的药品，也不太了解这类恶性传染病的有关知识，同样无法提供什么帮助。 不过对于维克多他们的认识而言，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按照以往的惯例，越靠近疫情爆发的源头，也通常意味着更低的存活概率。 以及瘟疫能够在活人之间传播。 所以联军的指挥官们立刻下令，隔离那些在战斗中同蜥蜴人接触过的士兵，防止他们将疫病传染给更多人。 军中各处更是纷纷煮起烈酒和食醋，还不断地燃烧一些浸湿的香草，以此来“净化”那些被瘟疫污染的“腐朽空气”。 同时魔法师和军医们也在炼制各种药剂，当然由于科学理论的匮乏，这些药剂多数都只是对补充营养以提高免疫力有帮助，它们本身并不能有效对抗疫病。 即便如此，联军的指挥官们也依旧让魔法师和军医尽可能地多制作一些，并派人返回神庙为他们寻找更多的药材。 接近三分之一的士兵因接触过蜥蜴人被隔离，将如此数目的人马弃之不管，除了不符合利尼维亚与矮人的传统价值观念以外，如果再令他们感到无助和绝望，那么由此造成的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但这样的行动势必大幅耽搁他们计划中的进程，为马拉加尔召唤出安布拉提供了更加充分的时间，让他们即将面对的危险陡然增加。 这不仅让维克多怀疑，是不是马拉加尔故意向蜥蜴人放的毒。 毕竟队伍中的死灵法师说过，他们能够制造瘟疫并以此作为武器。 黑魔王在瓦拉杜勒时曾经想要研究出这样的魔法，并且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但最终因为产生瘟疫的不可控性而没有在战争中使用。 可黑魔王不用，终究是因为他自己手下也有一大批活着的士兵和仆从。 然而马拉加尔在此地孤身一人，如果他又迫切需要为破解安布拉的封印争取出大量时间的话，很难说他不会铤而走险。 不只是维克多有这样的猜测，德得尔祭司和尼乌斯同样抱着类似的怀疑。 所以死灵法师操控着他们召唤的骷髅走进隔离的营区内观察，试图为这些可能患病的士兵们寻找解救的办法。 但在检查过几个被隔离的士兵后，这些死灵法师都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排除他们因心理作用产生的紧张和不适外，这些被隔离的士兵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共同的反应。 这与由魔法引起的急性瘟疫存在本质区别。 换句话说，尽管蜥蜴人以近乎自杀式的攻击向他们投毒，可在场的人类和矮人似乎根本无人中招。 什么样的魔法能够如此精准地挑选被感染者的族裔，才能让蜥蜴人接触后很快染病死亡，其他种族接触后却不产生任何反应。 作为曾经跟随黑魔王参与过瘟疫魔法研究的死灵法师，他们很清楚这项技术其中的难度，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空气”需要有大量的传输和控制魔法才能确保它们精准地投送到需要的地方[1]。 但为实现这种攻击方式所消耗的魔法，将远远超过直接用火球将那片地区彻底焚毁。 毕竟空间法术本身就极为耗能，并且全程都需要魔法师专注地操控。 即便对于掌握了空间传输魔法的黑魔王，这也同样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更不用说只学了半吊子功夫的马拉加尔了。 几个死灵法师将灵魂从自己的骷髅中抽离，直接不带任何防护措施地走进被隔离的营地中。 亲自观察并触摸了那些被视为“感染者”的士兵，然后得到了和刚才一样的结论。 他们根本没有沾染任何疾病，只有部分人因心理上的紧张而表现出一些轻微的癔症。 这样令人振奋的结论自然也引来了尼乌斯的兴趣。 但尼乌斯没有去隔离营地里，反而是朝着那些尚未被焚毁的蜥蜴人尸体走去。 他用一块手帕遮住口鼻，另一只手握着一根长杆不停地拨弄着蜥蜴人的尸体，想要从中找到些许痕迹。 看到这场既非自然发生，也不是马拉加尔可以投毒的瘟疫，尼乌斯怀疑它也许是骨龙的手笔。 不过他没有证据证明那头老龙有这样的能力。 毕竟浮士德作为精灵女神留给精灵一族的守护者，这样的力量对它而言可能有些太过邪恶。 但如果是为了守护精灵一族的话，尼乌斯倒也能说服自己，让艾莉娜女神给浮士德留下这样的一招。 只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骨龙将它用在这里，就显得多少有些可惜了。 那伙蜥蜴人的数量并不算太多，如果浮士德选择在蜥蜴人的都城释放。 尼乌斯并不清楚老龙的想法，或许这样的能力它能使多次，也或许这是老龙心中尚存着最后一丝怜悯；当然也可能只是浮士德已经没有了智慧，它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凭借着本能在驱使，就像它天然能够感应艾莉娜之泪的存在一样。 但不论如何，只要跟在浮士德后面，他们就能沿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找到马拉加尔和被偷盗的水晶。 这应该算得上是件好事，不过尼乌斯也担心浮士德会因杀戮在堕落的路上越走越远... 第167章 幽光尖刺深渊(上) 经过那片被不知名的瘟疫摧毁的蜥蜴人营地后，矮人便与联军分开了。 按照约定，鲁林中校会带领矮人在外围清理掉可能会前来捣乱的蜥蜴人。 毕竟追捕马拉加尔这件事和矮人关系不大，维克多也很难用那些可能发生的灾难说服他们。 但维克多还是带走了两台矮人的钻地机，黑棘老巢里的那个东西正是它们的原始型号。 这东西在钻地的时候会扬起大量石砾，打开收集装置便能把那些石砾向散弹一般发射出去，就跟个固定炮台似的。 并且现在矮人还在上头安装了履带地盘，这样它就能自己移动而不是非得藏在个房子里了。 顺着骨龙留下的痕迹，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的联军继续洞穴更深处前进。他们穿行在地下的峭壁间，悬崖下则是缓缓流动的熔岩。 这里已经距离地面非常遥远了。 维克多甚至不确定是否有任何人类或者精灵此前到达过这么低的位置。 不过他不是探险家，也不是地理学者，对这些东西的兴趣最多只停留于心中的抱怨。 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热了。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骨龙似乎是特意挑选了一条蜥蜴人平时不太常用的小路。 一路上到处都是崎岖的岩石和由于熔岩侵蚀造成的缺口。 事实上，正是因为这条路几乎无法允许徒步通过，所以骨龙才选择从这里靠近马拉加尔的。 无法徒步通行就意味着这是一条对于蜥蜴人而言相对安全、不会过多关注的道路。 骨龙储存的能够散布瘟疫的粘液极少，选择从平坦的大路直接突入的话就会因同蜥蜴人的战斗而耽误时间。 但他们现在正在与马拉加尔抢时间。 不过浮士德走得这条路可害苦了维克多他们。 闷热的环境令他们走几步的功夫就汗如雨下，更不用说还要翻过那些堆叠的巨石，绕过崎岖的陡崖。 由于道路过于狭窄，维克多只能让士兵们自行携带必须的淡水和食物轻装前行。 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在后面照顾那些牲畜，慢慢把更多的装备和补给品送上来。 至于那两台钻地机，也被拆成了零件放在十几匹骡子的背上。 毕竟这些重型机械都是些娇贵玩意儿，总不能指望它们自己跑那么远的路过去。 不然到时候，这些大家伙保准全得散架。 虽然这样的安排注定会大幅耽误发动总攻的时间，但起码能保证如果骨龙需要地面部队配合时还有人在它附近。 ...... 在这条艰难道路的尽头，就是关押着安布拉的囚笼。 而此刻那里却并不是监狱该有的宁静。 马拉加尔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灵巧的舌头向西兹王描绘安布拉的强大，并展示自己手中的神器如何确保它的忠诚。 当然，最重要的，是向西兹王许诺自己将在事成之后与蜥蜴人共分天下。 他统治北方大陆西边和南方大陆的腹地，蜥蜴人则可以在北方大陆的东边和南方大陆沿岸的矿坑里建立自己的帝国。 西兹王还记得蜥蜴人逃进这个山洞之前的光辉岁月，每一个蜥蜴人贵族都要学习它们过去的历史，以保证它们永远也不会丢掉重振往日荣光的野心。 即便西兹王知道，蜥蜴人最初被迫逃进这个山洞里并不是人类的逼迫，而是这个星球的独特环境使得它们只能在此苟延残喘。 然而假若马拉加尔的计划能够成功，如此广袤的土地也能为蜥蜴人带来丰盈的物资和劳力，极大地改善它们如今的境遇。 面对这样的机会，西兹王没有抵挡住诱惑，最终答应了马拉加尔。 看到西兹王交出了它半数的军队供自己调遣，马拉加尔心里思考的并不是该如何履行承诺，而是对这些地下蛆虫的嘲笑。 它们不知道，安布拉只会听从释放祂的人。 至于蜥蜴人，如果它们愿意向自己屈膝臣服，那么马拉加尔会考虑给他们留下一个位置，当然是不怎么舒服的位置。 如果它们察觉到上当之后选择反抗，说实话，马拉加尔更愿意它们这么做。 因为奴隶出身的马拉加尔对这些蓄奴的种族存在天生的敌意，还有他本人对这些爬行动物本能地排斥和歧视。 马拉加尔会十分乐意地让它们成为新世界诞生前的祭品。 不论是人也好，还是蜥蜴人也好，只要向他们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再把那些看起来能够通向未来的可靠事实展示给他们，他们就会相信自己的谎言。 而且总是如此。 他们真得好蠢啊。 这些蠢货竟然觉得美好的生活可以靠劳动和合作来实现。不，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美好，就是所有人都臣服在自己脚下。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只有那个站在最高处的人，才有资格获得真正的幸福。 马拉加尔如此想到。 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比老师距离成功更加接近... 三千多名蜥蜴人奴兵在监工的皮鞭下没日没夜的劳作，它们要修建召唤安布拉所必须的祭坛和设备。 为了封印安布拉，精灵女神用层层精妙的法咒将它封印，又在其外包裹了一层就地取材的晶体，以屏蔽来自外界试图将封印解开的魔力。 就算有人偷走了艾莉娜之泪试图从外面打开那层封印，神力也无法穿透晶体组成的屏障。 至于屏蔽魔力的晶体为什么不会影响到里面的封印，那是因为精灵女神掌握了一种能够巧妙避开晶体对于魔力干扰的方法，使晶体内的魔力场依然充盈且强大，确保安布拉亦不可能从里面破解。 矮人之神则在艾莉娜女神所做的一切之外又锻造了一根锁链，确保即便安布拉从里面突破后也会受到锁链的束缚，抑或是有人想从外面打破封印时也必须先突破锁链的阻拦。 而用世纪神锤锻造的东西，只有用神锤才能摧毁。 安布拉没有办法突破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力，若是祂自己就能打开这些枷锁，此刻也不会被关在这里。 但黑魔王还是通过各种古籍中对于封印效果和施加条件的记载，推理出了它的原理。 虽然无法复刻，不过找到其中的缺陷就足够了。 只是在幽深的地底深处，这个缺陷倒也不该算什么大问题。 那就是来自太阳的光线，能够扰动晶体内魔力场那微弱的平衡。 当然只有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直射到水晶上，才具备破坏平衡的能量。 马拉加尔还替黑魔王进一步证明，那些光必须是来自太阳的光。 他试过蜥蜴人的激光枪，那些东西发出的光能量虽然强大，但却总是少了些什么而无法在晶体内部形成足够强的扰动。 然而此时黑魔王不在这里，马拉加尔即便在艾莉娜之泪的帮助下也施展不出能够放出堪比阳光的法术。 所以他还是只能用黑魔王留下来的备用方法——在地下凿开一个洞，把太阳光引进来。 原本黑魔王计划如果自己放出的光也没有效果，他就使用矮人的矿机直接在地下开洞。 但马拉加尔显然买不起那些贵家伙，他想的是用艾莉娜之泪直接轰出个洞来。 可在仔细考虑过附近的地形和岩层状况之后，他觉得还是用挖坑的方法更保险一点——如果他不想因为塌方死在这里的话。 于是和蜥蜴人合作就成了马拉加尔最好的选择。 当然欺骗别人为自己做事对马拉加尔而言并不难，黑魔王也是察觉到他这样的能力才让他参与到许多机密事务的谋划中。 想到今日大业将成，即将登上那至高宝座的竟是自己，而那黑魔王却早已化作一抔尘土，马拉加尔的内心甚至都不足以用狂喜来形容。 而且经过蜥蜴人学者的演算过后，它们所需要的工程也并不是开一个从地面直到地底的洞。 事实上只需要在地面开一个大坑，然后用安放一面足够大的凸透镜以汇聚太阳光。 再在其后连接上能够诸多平面镜以折射光线，最后将它投射到艾莉娜之泪上，用水晶的力量将它放大，就能够获得极为可观的能量在晶体内产生扰动。 ...... 马拉加尔还在畅想他成为世界主宰后的幸福，突然闯入的骨龙就将他从幻想中拉回现实。 他看到巨龙空洞的胸腔里发出刺眼的绿光。 如果不是艾莉娜之泪为他提供了庇护的屏障，马拉加尔确信此时自己已经被熊熊的烈焰蒸发了。 脚下周围的岩石已经龙焰烧熔，重新凝结后形成了光滑的黑曜石，表面还散发着阵阵热气和烟雾。 但同时反应过来的蜥蜴人战士也举起了手中的激光枪，打开枪机保险向骨龙发起反击。 空中交织着绿色的光线，就好像一只大网。 不过巨龙完全无视周围试图阻挡它的蜥蜴人，丝毫不顾那些致命的光线，反正它的血肉已经被腐蚀殆尽，只剩下骸骨和灵魂的浮士德怎么可能还会惧怕高温和灼烧。 骨龙的眼中只有马拉加尔，还有他挂在脖子上的艾莉娜之泪。 马拉加尔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决定利用这块水晶当作诱饵，吸引那头巨龙再次扑过来。 然后他就拿出了背后的世纪神锤。 真不知道这柄锤子落在骨龙的脑袋上会是什么场面。 不过马拉加尔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因为当骨龙朝他俯冲的时候，他只敢抱着头蹲在地上，躲在艾莉娜之泪的护盾后面瑟瑟发抖。 至于抡起锤子打骨龙的脑袋，理想和现实总归是有点差距的。 艾莉娜之泪的护盾虽然能够保护他免受骨龙的伤害，但光凭护盾马拉加尔可赶不走那头巨龙。 如果不能赶走它，那么就没法释放安布拉。 而且既然骨龙已经来了，说明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步兵应该也距离不远了。 说实话，如今竟然连精灵王庭都知道了水晶在他手里，这是马拉加尔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看来现在动静闹得还是太大了。 不过很快，马拉加尔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击退骨龙的办法。 能够保护封印免受来自外界魔法伤害的晶体，应该也是一个天然的驱魔护盾。 而且那玩意儿对骨龙而言，可不只是屏蔽魔法这么简单。 那头只剩下骸骨的巨龙，必然是依靠着精灵女神遗留下来的魔法才没让自己灵魂散去，也大概率同样是依靠着某种魔法才能让这副不剩任何血肉的躯体动起来。 如果让它朝封印安布拉的晶体冲过来，那么晶体屏蔽掉魔法或许就该让它现原形了吧？ 于是马拉加尔立即爬起来向着晶体跑去，并再一次站在晶体之前高举艾莉娜之泪挑衅浮士德。 这一次浮士德甩下几根肋骨，化作数头狰狞的骨兽在地上奔跑，它自己则再次从天上俯冲下来。 就算艾莉娜之泪替马拉加尔挡住了骨龙的龙焰，地面上奔跑的骨兽也会直接突破护盾将他扑倒。 然而随着距离马拉加尔越来越近，浮士德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也越来越松散。 终于，就在浮士德离马拉加尔只剩下几个身长的时候，它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马拉加尔身后的怪异晶体能够夺走它身上的力量，如果不想在这里变成一堆乱骨的话，它就只能离得他远远的。 冲向马拉加尔的那几头骨兽没能停下脚步，随着体内法力被晶体屏蔽而几乎同时解体。 骨龙又反复试探了几次，却全都因为晶体附近稀薄的魔力场而被挡住。就好像有一堵不存在的墙壁，横亘在它和马拉加尔之间。 与此同时，马拉加尔也不需要艾莉娜之泪为他提供保护。 那么他就能腾出手来利用艾莉娜之泪的力量向骨龙反击。 如果骨龙可以凭借身体的优势无视激光枪的话，那么艾莉娜之泪就不是它所能忽略的威胁了。 从艾莉娜之泪中亮起的光点，迅速膨胀成惊人的光球。 尽管在晶体的屏蔽作用下，那更像是一把伞。 但伞面是冲向骨龙的。 即使它的躯体只剩下枯槁的骨头而不存留任何血肉，即使它的翅膀只附着着干枯的皮肤而没有一根毛发，烈火依旧在骨龙身上不可阻挡得燃烧起来。 当然还有剧烈的疼痛。 令骨龙在空中痛苦地嚎叫。 然后跌跌撞撞地从它闯入时的洞口飞离此地。 ...... 在洞穴中艰难前进的联军前哨遇到了侧卧在地的骨龙。 此时的它全然没有了孤身勇闯洞穴深处的神勇，就像是一具被遗忘的骸骨。 许多骨兽围绕在它的周围，替它收集刚刚冷却下来的岩石并将其堆在身旁，以保护它脆弱的生命之火不会过早熄灭。 维克多听闻，担心那是马拉加尔已经成功召唤出了安布拉。 毕竟能够将骨龙伤成这样子的，一定是十分恐怖的力量。 但主动去观察骨龙的尼乌斯和沙塔带回来了个还算好的消息：浮士德的伤来自艾莉娜之泪而非安布拉。 安布拉的攻击方式非常独特，祂会将自己分解成多个更小的个体，就像宇宙战争中的星际母舰一样。 同时每一个安布拉个体在单独行动时，都可以将自己的攻击器官局部硬化，如同无数廉价却又足够强力的智能战争机器。 但当它们的数量足够多并且聚集到一起之后，则又会产生截然不同的攻击方式。 祂能够释放威力强大的电磁波，就像星际战舰的主炮一样。 换句话说，这个种族在演化的过程中，把自己进化成了一艘活体的宇宙战舰。 并且这艘战舰的体积是没有上限的，在安布拉种族的鼎盛时期，由全体安布拉组成的超级战舰几乎堪比一颗恒星。 没有任何一支舰队能够在正面击败它们。 当然，此时被困在这里的安布拉的数量远没有那么多，所以它们大概只能以分散个体的方式进攻。 而仅仅通过硬质化的利爪，不太可能把浮士德伤成这样。 听完沙塔和尼乌斯的判断，众人都算暂时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还有机会阻止马拉加尔。 不过即便联军始终在加紧行军，可飞在天上与走在地上依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移动方式。 从骨龙的袭击到维克多他们抵达这里，中间大概隔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蜥蜴人除了继续为马拉加尔修建召唤安布拉所需要的祭坛和设备外，还在外围修建了防御阵地以及临时要塞。 他们在大厅外围开凿矿洞，布设杀人洞和陷阱。 又将挖出来的土料和石料，搬运到大厅之内修起箭塔和胸墙。 通过数不清的路障和工事，把整个大厅变成了一座敌人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惨痛代价的血肉磨坊。 蜥蜴人们并且还在地下河里投了毒，让这些从丛林来的侵略者无法长期驻扎于此。 不过蜥蜴人可能还不知道，这些来自丛林之外的人类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火炮。 这些土石结构的防御工事在冷兵器面前表现良好，但在火炮和炸药面前注定只是摆设。 而且蜥蜴人还贴心地为矮人掏空了许多石壁的内里。 这些原本被蜥蜴人当作藏匿伏兵的密室，此刻正好形成了大量破坏岩石结构的空腔，让矮人能够以更少的炸药突破这些外围阵地。 同时为了尽快攻下蜥蜴人的防御阵地，抢在马拉加尔召唤安布拉之前把艾莉娜之泪从他手里夺回来。 维克多还派出了一队精锐鹰弩兵，配合矮人的钻地机绕到它们后方，挖塌蜥蜴人通往外界最宽阔的那条主路。 至于另一条只能容纳两人并行的狭长辅路，维克多则命令他们不要过多干涉。 只需要在那条辅路布置点炸药，再在洞穴两侧挖出侧洞来埋伏起来就足够了。 他担心蜥蜴人得知自己退路全无之后，会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誓死反抗。这显然会给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做完大军进攻前的一切准备之后，除了和往常一样派出小股部队的上前叫骂以外，联军就突然没了别的动静。 如此反常的举动当然会引发蜥蜴人的好奇，所以马拉加尔命令一队蜥蜴人想办法给他抓个舌头回来问问。 这么做，就正中了德得尔祭司的计谋。 为了尽可能抵消防御工事为蜥蜴人创造的优势，德得尔祭司拦住了维克多准备结束后直接进攻的想法。 转而以故意表现出他们准备不充分的样子，吸引蜥蜴人主动有所行动。 因为现在虽然大厅内马拉加尔正在加紧筹备召唤安布拉的仪式，但整个大厅里可不只有他一个人。 三千多个蜥蜴人陪着他一起待在里头，每天都能消耗好几大车的粮食。 可现在它们的主粮道被联军断了，仅有一条并行两人的窄路与外界联系。 更重要的是，由于马拉加尔麾下大部分都是蜥蜴人奴兵，按照蜥蜴人的传统，它们不会给奴隶太多的粮食，以免它们吃饱了就有力气反抗。 这种情况下，蜥蜴人不见得会比他们沉得住气。 如果示敌以弱，蜥蜴人或许就会错判形势而主动出击。 维克多惊异于德得尔祭司似乎全然不记得那天的事情，当她来到桌子前时冷漠地几乎如同一台战争机器，有条不紊地诉说着自己的思路。 并且以过去的战例成功将大多数人说服。 除了黑棘。 “要是有蓄奴习惯的话，我倒觉得它们不会着急出来。” 黑棘瘫卧在他的椅子上，手里一直提着半瓶葡萄酒，那双又脏又臭的高筒皮靴叉着二郎腿担在桌子上。 大概所有的海盗都有这种不喜欢受到约束的习惯，他们可能只是单纯地享受破坏规矩的乐趣。 看到众人的目光，黑棘耸了耸肩说道。 “海盗从不把奴隶当人，我猜蜥蜴人可能也差不多。如果粮食不够，杀掉几个最瘦弱的就好了。” “嘴少了，粮也有了。” 水晶海上的贩奴船经常这么做。 但德得尔祭司、维克多大人、尼乌斯大法师还有埃尔利奇大人，还有那些鹰弩兵军官和骑士，他们生活的地方恐怕和贩奴船稍微有些遥远。 自然难以想到这种黑暗的手段。 不过黑棘知道，而且没少做过。 虽然马拉加尔也是奴隶出身，但如果指望他还有这点良心不会如此残忍的话，那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黑棘向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 “要我说，你们应该强攻，然后佯装败退。我的人会从出击部队的后面插进去。” 配合德得尔祭司营造出来的假象，结合联军仓促的进攻，蜥蜴人会误以为联军的物资准备不充分，把这当作联军为阻止召唤安布拉的殊死一搏。 所以在见到联军撤退之后，蜥蜴人同样会有很大的可能试图追击，以争夺战斗的主动权同时也是向它们的合作伙伴马拉加尔展示力量。 那么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支部队从它们身后出现，就能断掉跑出来的蜥蜴人后路的同时，又能冲进洞穴里给剩下的蜥蜴人来个措手不及。 这也是海盗们在海上反击海盗猎手时常用的一招。 有些海盗猎人会故意将自己的船装成被抛弃的幽灵船，引诱海盗俘虏她。只要海盗一登船并来到甲板下面，埋伏起来的海盗猎手就会从装甲隔舱里开火伏击他们，然后反杀这些贪婪的海盗。 阴招见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了。 因为没学会的海盗现在要么成了水鬼，要么就挂在港口的绞刑架上。 在一片面面相觑中，维克多打破了宁静，“你的人先上。” 只是没想到，黑棘听到这话就立刻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冲突，但如果你执意要求，那我就答应了。” 说罢，黑棘从桌子上拿起自己的短刀和手枪。 “不过你可想好了，当时候可是我在保护你们的后背，你就真的这么信任我？” 维克多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摆了一道。 德得尔祭司也对他投以关爱智障的眼神。 虽然黑棘说蜥蜴人可能会派出主力追出来，但也可能并不会。 毕竟如果第一批冲进去的人解决不掉追出来的蜥蜴人，他们大可以直接往后逃走，而第二批冲进去的队伍就会立刻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 所以在通常情况下，黑棘会把不可靠的水手和新兵放在第二波，毕竟抢船是次要的，保住自己的船才是主要的。 如果他的陆战队打不赢海盗猎手，大不了直接带着剩下的操帆手跑路，打杂充数的水手靠岸再招一批就行。 但由于对父亲和黑棘的不信任，维克多反倒忽略了这些事。 第168章 幽光尖刺深渊(中) 在矮人的爆破之后，海盗、杀手和佣兵组成的先锋攻入关押安布拉的大厅内。 火枪、手雷的爆鸣声，刀剑清脆的碰撞声，以及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在整个地洞里回荡。 缺口两侧的鹰弩兵和十字军骑士握紧了手中的强弩和长剑，在命令到来之前默默祈祷着自己能够平安归来。 尼乌斯和魔法师们则留守在洞穴的尽头，负责配合撤出来的黑棘重整队伍，以及消灭那些冲出来蜥蜴人确保联军后方始终通畅。 大厅内，水手长吹响了刺耳的尖哨，这就是他们约定的信号。 等追击的蜥蜴人出来之后，埋伏在缺口两侧隐蔽处的联军就要冲进去，开始夺取大厅的最后一战。 ...... 德泰克骑兵和骑马的十字军骑士最先突入其中，让刚刚以为松下口气的蜥蜴人措手不及。 骑兵要凭借自己的冲击力，为后面的步兵争取列队的时间。 即使半数的蜥蜴人都已经被黑棘带了出去，但如果步兵一团混乱地冲入洞穴和队列整齐的蜥蜴人交手，肯定还是要吃亏的。 鹰弩兵高举着重盾，尽可能快速地从缺口涌入。随后则是德得尔祭司和步行的十字军骑士，以及各类披甲的侍从和佣兵。 一旦埃尔利奇的骑兵队将正面战场清理出来，弩手就必须要接替他们压制蜥蜴人反扑的力量，同时让步兵队也架起盾牌和长矛以掩护骑兵回撤。 弩矢对付蜥蜴人这样缺少铠甲保护的士兵有着极大的杀伤，几乎只有几轮齐射的功夫，蜥蜴人刚刚组织起来的反击力量就折损了大半。 这个时候，维克多也注意到了马拉加尔的位置，这也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家伙。 马拉加尔站在大厅的高处，一处巨大且怪异的晶体之前，不时回头张望下方两军交战的阵地，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抬头指挥那些吊在半空中的蜥蜴人奴工。 它们似乎在加紧完成整个设备最后的部分。 “再来一趟！” 埃尔利奇也看到了蜥蜴人奴隶的动作，战斗已经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马拉加尔依旧不肯把它们放下来支援前方，足以见这些蜥蜴人所做的工作有多么紧急。 并且也意味着它们的工作即将收尾。 甚至让马拉加尔敢于和联军对赌是他们先攻破防线，还是蜥蜴人先调整好些架子。 德泰克骑兵和十字军骑士再次挺起骑枪向蜥蜴人冲去，不过这一次他们采用了极为密集的阵型，骑手和骑手之间用膝盖相抵，甚至不能容许一个人从中漏过去。 趁着骑兵冲锋时弩手停止射击的空挡，蜥蜴人奴兵也在手持长鞭和大刀的战士的驱使下，排列成尽可能紧凑的队形以应对埃尔利奇的冲锋。 不过蜥蜴人缺少盾牌和钢铁，只能以血肉之躯组成人墙。 它们将前一个蜥蜴人的肩膀压在后一个蜥蜴人身前彼此相叠，在正面组成像灌木丛般密集的矛林。 双方即使在相遇前的刹那，紧密的队列都没有因此松开半分。 最后还是因为德泰克骑手和十字军骑士心疼他们的马匹，让骑兵在迫近矛林前的刹那收住了攻势。 毕竟这些牲畜是游牧民宝贵的家产和骑士的高昂贷款，可不是奴隶主眼里廉价的奴隶。 维克多见状，只能再次组织鹰弩兵上前，试图趁着蜥蜴人的队列尚未散开之时再补几轮箭雨。 但大厅两侧的峭壁上，却突然又出现十几个手持激光枪的蜥蜴人战士。 灼热的绿光从战锤一般的武器中喷出，激光打在身着锁甲的鹰弩兵身上，虽然不能立刻要了他们的命，但他们却比死了还要惨。 高温瞬间就能熔融钢铁，那些金属圆环眨眼间化成铁水黏连在武装衣上，再和他们已经燃烧起来的脂肪混在一起，侵入骨肉之中。 同伴垂死时绝望的哀嚎比他们直接死掉更能引发混乱，保持队列尚且都已经变成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更不用说还要顶着激光枪的射线向蜥蜴人反击了。 这个时候人群里突然传出枪声，有几个手持火枪的佣兵正在用铅弹回馈那些蜥蜴人。 其中一个佣兵把长斧当成火枪架不紧不慢地瞄准，每发子弹都能命中上方的蜥蜴人战士，打完就接过同伴递过来的新火枪继续寻找目标。 几个原本在高处猎杀得起兴的蜥蜴人应声跌落，剩下的蜥蜴人纷纷四散寻找遮挡的掩体，这才给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争取到重新组织部队的时间。 由于制高点被蜥蜴人战士占领，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不得不重新规划进攻路线，以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在蜥蜴人紧迫的威胁下，两人再次回到了神庙时那般默契配合的状态。 维克多沿着矮人绕后时留下的地道找到埋伏在蜥蜴人后方的矮人，从他们那里借到了钻地机和炸药并带回到蜥蜴人战士下方。 配合德得尔祭司带领大部队在正面擂鼓和呐喊形成的声音，维克多用钻地机挖塌了一侧墙壁上的藏身洞。 至于躲在另一侧的蜥蜴人，它们见状后纷纷开始走下墙壁，却被埋伏在下面的十字军骑士拦截。 蜥蜴人的激光枪虽然威力巨大，但那东西就像火枪一样，每次射击完之后都必须更换一种名为“电池”的子弹。 没有“电池”，激光枪就和寻常的大锤子无异。 长剑碰到大锤子上，没等蜥蜴人战士招架过来，剑锋就已经绕开了它的防御，直扑它柔嫩的腹部。 在消灭掉蜥蜴人控制制高点的兵力后，德得尔祭司代替维克多命令鹰弩兵重新列阵。 以疾风暴雨般的弩矢为掩护，步兵们再次开始缓步向前推进。 挡在马拉加尔身前的蜥蜴人眼见局面已经不容乐观，于是便放手一搏做最后的抵抗。 仅剩的奴兵被它们全部集合起来，列于阵前当作遮挡弩矢的盾牌，手持重型钢刀的蜥蜴人私兵和挥舞着双鞭的战士尾随其后，全部咆哮着冲向鹰弩兵的队列。 尽管前面的奴兵几乎在冲锋过程中被射杀殆尽，但躲在后面的精锐战士却几乎毫发无伤。 它们的钢刀能够直接隔着锁甲砸断鹰弩兵的肋骨，在空中噼啪作响的鞭子落到没有铁环保护的地方就能抽开士兵的血肉。 连续的跋涉已经让大部分鹰弩兵都陷入疲惫，即使他们本身要比蜥蜴人强壮，可多日劳累未曾充分休息的人类也很难发挥出应有的优势。 更何况，这些手持双鞭的蜥蜴人战士本身就是它们当中的精锐，平日里优渥的生活令它们远比其它同伴更加强壮善战。 德得尔祭司见状，立刻用保护侧翼的十字军骑士换下不善近战的鹰弩兵。 只有牵制住马拉加尔脚下最后的守卫，才能有机会去阻拦马拉加尔。 身影交错的时候，维克多也看懂了德得尔祭司的默契。 原本的计划是让近战能力更强的十字军骑士去活捉马拉加尔，但现在他们必须代替鹰弩兵在这里拖住蜥蜴人最后的守卫。 那么活捉马拉加尔的任务，就落到了刚刚撤下来的鹰弩兵身上。 此时所有的鹰弩兵都丢掉了手中笨重的巨盾和多余的弩箭，仅仅保留弩机上待发的一支弩箭，跟随维克多登上马拉加尔所处的高台。 但就在他们攀登的过程中，一束光从洞穴上方的孔洞中突然亮起来。 来自地面的太阳光，经过数次折射，终于落到了封印着安布拉的晶体之上。 ...... 随着晶体崩裂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所有的喊杀声都停了下来，转而注视那被封印千年的黑暗。 鹰弩兵们纷纷握紧手里的弩机，这是唯一能给他们提供安全感的东西。 安布拉从晶体中出来的声音很奇怪，人们听不清那究竟算是咆哮还是尖叫，就像是急促的风划过无数道空气中看不见的弦。 但那个声音就像暴雨中的雷鸣一般，仅仅很短的时间便被一种令人无法容忍的沉寂所取代。 无论是人类还是蜥蜴人，在安布拉的真身显露之前，仅仅是听到祂的声音都已经感到了十足的恐惧。 只有沙塔例外，因为他提前戴好了自己的头盔。 数百道黑色的模糊虚影从晶体裂隙中涌出，逐渐在马拉加尔的面前聚合成一大团粘液状的物体。 黑色粘液团的表面就像锅里的沸水，充满着混乱又无序的活跃，并且虚幻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产物。 就好像，只是一道海市蜃楼般的投影。 马拉加尔高傲地站在安布拉面前，试图用世纪神锤和艾莉娜之泪告诉祂，是他将祂放出来的，并呵斥着要求安布拉向自己臣服。 潜台词就是，如果不老实听话，他也同样会把祂再封印回去。 看到粘液球一般的安布拉没有回应，马拉加尔便将其视为一种默许。 于是他转头向着蜥蜴人高喊，这是他早已在心中想好的欺骗它们的谎言。 “我见过你们在洞穴里刻下的历史，记载了你们辉煌的过往！” 马拉加尔很容易就将蜥蜴人的注意力从安布拉转移到他的身上。 “然而现在，你们却只能瑟缩在着这黑暗的地道里，勉强靠着地缝中生出来一点苔藓充饥！” “不过我来了，我带着暗影之神安布拉来了！” “消灭你们眼前的敌人，我将兑现我的许诺，和你们共同分享山洞外更加广袤的天地！” 蜥蜴人们跟随马拉加尔的呼喊而疯狂。 这些蜥蜴人战士远远没有西兹王那般通晓自己的历史，它们已经忘记是由于这个世界与众不同的自然环境迫使它们只能躲在这里，而真得以为正是那些人类将它们逼到此地。 但马拉加尔为它们描述的广袤世界，对长期生活在物资极度匮乏的地下的蜥蜴人而言，的确极具诱惑和鼓舞。 刚刚已经快被德得尔祭司击溃的蜥蜴人残兵，现在又跑回来重新组成了队列，要为争夺它们在阳光下生存的权利而牺牲一切。 在马拉加尔看来，这完全是为了他的野心。 此刻，马拉加尔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出生自沙漠之地的一个奴隶种植园中，原本应该在皮鞭下丧命于棉花田或者甘蔗田的奴隶，却因为自己过人的魔法天赋而被黑魔王选中。 再后来，他常伴黑魔王左右，为他的事业尽心尽力出谋划策... 与能力一同成长的，还有他的野心。 但无论怎样，曾经为奴的过去依旧如同梦魇一般地萦绕在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直到此刻：令人胆寒的黑魔王已经陨落，而他却完成了黑魔王所没能做到的事，他才觉得算是真正体会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此刻，他将自己眼中最强大的人踩在了脚下，并自认为做到了那个人所不能的事。 不过似乎是马拉加尔被压抑地太久了，这突如其来的成功令他有些得意忘形。 沉醉在这虚无的证明之中，马拉加尔甚至忘记了很多重要的细节。 就是他还不够了解安布拉这种生物，他不仅对于安布拉到达这个世界之前的故事一无所知，就算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故事，也只是从黑魔王身边获得的只言片语。 他不知道安布拉是种极为贪婪且自私的生命，祂只会为了自己的生存和繁衍而战斗，并且这也是祂唯一存在的原因。 如果马拉加尔觉得自己能够威胁祂，或者是驾驭祂。 那简直是大错特错。 即使在见多识广的沙塔看来，安布拉作为一种智慧生物，都纯粹到可怕。 它们不生产任何文明和文化，简单到和最平凡的单细胞生物一样只知道为了生存而活，将每一份能量都用于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它们不屑于建立自己的王国，也不屑于留下什么痕迹，唯一的目标就是更大更多。 就像宇宙中的一颗肿瘤。 但许多宇宙学者认为，那是生命对能量利用最高效的形式。 而且马拉加尔似乎也搞错了另一件事，召唤安布拉在黑魔王的计划里，也从来不是帮他征服世界的手段。 即使是黑魔王，也只是打算放出几只来当作黑夜中的鹰犬；至于用祂征服世界，黑魔王不需要做一片废墟的王。 马拉加尔学到了黑魔王所有见不得光的手段，却一直没有理解黑魔王是为什么才要用那些手段。 对于那位几乎改变了他一生的老师，更是只有畏惧而没有尊重。 这也让马拉加尔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一条通往灭亡的道路。 在马拉加尔鼓舞蜥蜴人时，高台下的众人看到粘液一般的安布拉终于幻化出了一个具体的形状。 虽然所有人都对此感到惊异，但只有沙塔知道这是多么与众不同，以往他在宇宙中任何一间博物馆里见过的记录里，安布拉都是没有固定形状的。 宇宙中数以百万计的安布拉也只会保持一个粗糙的球型，它们不屑于展示什么造型，这么做只是因为最节省能量。 但这几百只安布拉却在这里，组成了一个类似于幽灵般的实体。 祂的双臂就像两柄巨大的镰刀，对应着肩膀位置的中间则生出来一颗骷髅状的头，但头顶却冒出各种狰狞的尖刺。 身躯之内，安布拉个体之间的运动被刻意突显出来，就像是腐败的躯体内充满了流淌的蛆虫。 即使沙塔没有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的文化，他也能看出来安布拉在过去的时间里，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利用恐惧的力量。 眼下，祂正是这么做的。 在同艾莉娜与矮人之神发尔肯的战斗中，安布拉学会了新的东西。 也可能，是就连宇宙中那些更为先进和发达的文明，也从来没搞清过这种生物。 至于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星域中还存在着其它的安布拉碎片，此刻正在悄无声息地积蓄力量，并巧妙地将尚处极度弱小状态的自己隐藏起来。 沙塔不知道，更无法想象。 但那些事都太远了，现在高台发生的事可能更紧迫一点。 因为下方众人异样的神情，已经将马拉加尔从胜利的喜悦中拉了出来。 他手中的艾莉娜之泪和世纪神锤都在剧烈的颤抖。 伴随身后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马拉加尔缓慢地回过头。 却还没等看清安布拉的轮廓，就被随手拨下了悬崖。 “可悲！”那是安布拉用虚空般的声音在模仿人类说话。 连同沙塔在内的，所有能听懂已知世界通用语的生物都惊呆了。 而那些刚刚被马拉加尔笼络回来的蜥蜴人见状，立刻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 它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更无法想象自己释放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 “我是神，你们这群凡人！” 在场的人都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联军的秩序几乎在瞬间崩溃。 如果安布拉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是为了制造恐惧的话，那么它的确成功了。 但好在黑棘和尼乌斯的及时出现，他们带来了死灵法师和大魔法师来协助维克多组织步兵撤退。 对付安布拉，联军只能使用魔法的力量。 凭借这个血肉之躯和刀剑这类冷兵器对安布拉造成什么伤害，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大量士兵的生命还会成为安布拉的养料，让它在不断吞噬的过程中越变越强。当它强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东西就不会再畏惧阳光了。 事实上，艾莉娜女神留下的那个漏洞并非是她真得不知道阳光能够破除封印。 在同安布拉战斗的过程中，两位神明显然发现了数量较少的安布拉集群对阳光存在着刻意规避的动作。 因为太阳的光线中有和它们内部个体交流所使用的电磁波相近的频段，当它们体表被分化为“保护者”的个体过少时，光线对内部个体信息交流的干扰会极大得影响其整体的稳定性。 这种干扰对安布拉来说可能是致命的。 所以艾莉娜女神很清楚，即使许多年后有人还记得阳光能够破除封印，他也很难把控光线的强度达到正好扰动平衡却不重伤安布拉的程度。 如果黑魔王直接在山上开洞，垂直照下来的阳光很可能令这几百只安布拉中的半数疯掉。但马拉加尔和蜥蜴人却误打误撞地通过多面镜子的折射，以及光线在沿途管道中的耗散，将光线削弱到恰好扰动那个平衡的程度。 此时的安布拉，已经突破了两位神明为它创造的最后一道枷锁。 假若它在地下世界吞噬掉足够的生命，不需要太多，只要让它的数量超过一千。 它就能前往洞穴之外，即使直接暴露在星球附近的特殊力场中，地表也没有任何东西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它。 甚至如果不是当初它刚到达这个世界的时候，恰逢艾莉娜和发尔肯依然健在的话，那么或许安布拉就不是以鼻涕虫的状态在这里苟延残喘，而是早已将这个世界吃干抹净后东山再起了... 原本艾莉娜和发尔肯希望他们将它封印在世界的尽头，时间就会抹去它存在过的痕迹。 不过后来蜥蜴人的到来和有心者对这些尘封记忆的刻意挖掘，当然还少不了许多运气的成分，被囚禁千年的安布拉终于再次苏醒。 饥肠辘辘的安布拉渴望杀戮，虽然这种生物应该永远也不会吃饱，但此刻的它显然格外饥饿。 沙塔已经提前启动好了自己的机甲，确切地说是将自己的无人机穿到身上就行。 他的背上冒出数团蓝色的火焰，留下满地尘埃后就像风一样向着安布拉冲了过去。 两柄光刃在他身旁几乎转成了两道光环，用众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安布拉身上切割。 数不清的碎片从安布拉身上脱下，就像是飘落的黑色雪花。 然而那些飘落的碎屑，却还能在它的体外聚合成新的个体。 它们也展示出和母体相似的样貌，只不过要更纤弱。 佝偻的身躯，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一种它们十分脆弱的错觉。 但硬质化的双臂，却比矮人锻造的最坚硬的钢块还要坚硬。 尼乌斯见状，立刻组织其魔法师上前拦住那些零散的个体。 安布拉由诸多个体组合而成，它们聚合在一起的数量越多，整体也就越强大。 消灭掉整体很困难，所以逐个击杀落单的才是他们的机会。 埃尔利奇和死灵法师操控着自己的傀儡，让安布拉的碎屑被这些毫无生命的、即使死亡也不能给它们带来任何收益的东西缠住。 尼乌斯和大法师们立刻在远处摆好提前准备好的魔法石法阵：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单凭魔法师体内的法力必然无法支撑下来。 稀松的光点打向那些碎片，但每一发光球都凝聚了大法师们十足的威力。 只要击中，就能将安布拉的碎皮烧成彻底无法复原的泥灰。 而黑棘则带着海盗以及佣兵，跟在那些骷髅和沙人后面，对着没能被魔法师的光球彻底杀死的安布拉碎片用火枪和炸弹补刀。 为了这一仗，尼乌斯已经计划了很久。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除了尼乌斯没有预料到，安布拉竟然比他预计地更早解体。 大概是过去数千年间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刚刚苏醒的安布拉还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体。 而且由于众人在战前出色的规划，在战斗中全程没有任何人被安布拉杀死，它也因此无法获取任何能量以补充自己的消耗。 但仅仅如此，就能让安布拉脆弱到这般程度吗？ 毫不夸张地说，巅峰时期的乌兹南都该比它强。 不过出于谨慎考虑，尼乌斯依旧没有让大法师们离开自己的法阵。 “如果它这么弱得话，怎么值得费那么大劲把它关在这儿？” 就连黑棘也明显感到这场胜利来得过于轻松。 几个死灵法师操控着骷髅走上高台，四下打量着那些残破的碎片，仔细观察着它们是否还有存活的迹象。 沙塔也飞在空中，搜寻着任何可以的角落。 “记住这一天，我将是你们的噩梦！” 那些散落在各处，都已经全然了无生气的碎片，此刻又活跃起来。 它们跳动着，再次发出骇人的声音。 “开火！” 黑棘是所有人中反应最快的那个。 还没等安布拉说完，他就已经下令向着那些粘液团攻击。 无论如何要以最大的努力阻止它们复原。 但显然这是徒劳的。 “我要撕碎你们的灵魂！” 虽然安布拉尚未回复自己的形体，但它似乎不需要口舌就能发出声音。 如果有人将这句话视为安布拉垂死前毫无意义的威胁，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再次聚合起来的安布拉，比上一次更加暴躁。 或者应该说，是对自己的身体更加熟悉。 它在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也将自己的触手伸向了最坚定的抵抗者的背后。 他们的影子从地上站起身来，就像幽灵一样，用无形的影子剑捅穿了主人的心脏。 泊泊的黑血从胸口冒出来，当他们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些粘稠的液体却灌满了他们的肺和气管。 声带和喉咙在血液里振动，勉强发出的咕噜咕噜，便是他们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声音。 而在这些倒下的人中，有一位格外动摇联军军心。 那就是尼乌斯。 尼乌斯起初只是觉得胸口一阵暖意，可当他低头朝那里看去时，就发现殷红的血液正从衣服里快速地渗出。 他本能地想要去摸索自己的伤口，但随之而来的剧痛则立刻让他瘫软下去。 尼乌斯的学生们聚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施展各种急救措施来帮助他们的老师。 可鲜血流出的速度太快了，而尼乌斯的身体也尚未从上一次剧烈消耗中恢复过来... 他的死令魔法师们士气低落，也让剩下的魔法师失去了统一的指挥。 在他剩下的学生和死灵法师之中，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人还能以个人威望和能力将消弭彼此的嫌隙。 失去了统一调度，想要单纯依靠死灵法师和大法师们之间的默契完成配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也因此，联军的防线很快就被安布拉撕开缺口。 第169章 幽光尖刺深渊(下) 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虽然已经带领刚刚完成任务的第二波部队逃到了洞穴之外。 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们完全不可能安心地坐在外面等待里头的结果。 即便在战斗开始之前，他们已经做出了缜密的谋划，并且针对尼乌斯和沙塔所告知的安布拉的每一种攻击手段都做了预案。 可没人能指望安布拉完全按照他们的预想行动。 特别是此刻，洞穴内的声音过分安静。 除了沙塔不时因加速产生的轰鸣声外，连爆炸和战斗的声音都不大。 这令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都感到疑惑。 因为即便按照最乐观的估计，安布拉也不应该被他们的攻击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维克多还是放心不下里面，决定和幻影一起进去看看。 他们当然不会直接抛开刚刚被矮人用炸药封死的入口，而是选择找来一台钻地矿机从上面进去。 维克多看到了马拉加尔和蜥蜴人在山洞顶上修建的那些工程，并且意识到这潜在的第三条出口极有可能对他们此前的部署产生意料之外的影响。 所以既是补上这个缺口的需要，也是出于对舅舅的担忧。 他们先钻塌了通往外界的管道，又在洞穴的天花板上钻开一个窗口，从上向下扫视其中的景象。 就看到数百块散落于各处的碎片，在缓慢地穿过黑棘和魔法师们组成的火力带，重新凝聚成一个整体。 尼乌斯正站在法阵的中央，坚定而激昂地指挥着不同位置上的魔法师承担各自的任务，阻止了距离安布拉母体最远的碎片成功返回。 希望这是通往胜利的关键一步，维克多心中这样想着。 然而就在维克多为暂时的胜利感到欣喜的同时，幻影察觉到了一处极为隐蔽的异常。 当安布拉在集合所有的碎片向自己靠拢时，却有些影斑正在地上如同水中的虫蚤般游曳。 它们悄然潜行到那些“关键人物”身后，并迅速消失在他们的影子里，快到让幻影一度以为刚才不过是自己从黑暗进入光亮之处后眼花的结果。 然而很快，那些影斑消失的地方。 人们纷纷捂着胸口痛苦得倒下，并在身旁流出一片殷弘的血泊。 维克多眼睁睁地看着舅舅捂着胸口倒下，鲜血以极快得速度从他衣服下面渗出。 周围的大法师们护在他身旁，为他采取了一切急救手段，但却终究无法挽救他的生命。 ...... “影子背叛了你们，因为它们属于我！” 安布拉虚空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所有人都不再怀疑。 因为地面上几乎每一个能够领导众人反击的人，都在刚才的偷袭中被安布拉一举消灭。 随后那些躲藏在阴影中的碎片再度返回，并带着死者的生命和魔力返回安布拉体内。 只有飞在天上的沙塔和腿脚不灵便的黑棘靠在墙上，让影子杀手无从下手而躲过一劫。 安布拉的进化速度极为惊人，在这个世界的短短几千年，就已经掌握最强大的两种元素力量之一的影之力。 洞穴内的地面上，仅靠黑棘和沙塔完全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尼乌斯的学生和死灵法师们各自为战，佣兵们则绝望地只想逃跑。 眼见崩溃就在刹那之间，幻影看向了那台钻地机。 维克多皱了皱眉头，他相信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却是唯一的办法。 此刻的安布拉正在高台上享受着众人的恐惧，大概也是由于突变所致，它同那些生活在宇宙中的祖先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 比如，它此刻看到挣扎中的猎物，没有立刻杀死他们以终结战斗，而是在享受这种猎杀的快感。 所谓快感，在正常的安布拉族群中是从来不会出现的情绪，它们应该只有生存的本能才对。 这种情绪化的行为，大概也和它学习利用恐惧和魔法的力量有关系。 然而正是它待在高台上原地不动，给了幻影一个绝妙的机会。 让比大象还重的矮人钻地机，径直落到安布拉的头上，顷刻间将它再次砸成了无数泥点般的碎块。 这一次，为了在安布拉再次聚合起来之前彻底杀死它，黑棘和沙塔更是卯足了劲，几乎使上了手边所有的武器。 那些打出火枪子弹，却来不及重新装填的人，甚至直接用靴子猛力踩跺安布拉的碎片。 还有些人则直接将火药袋里的火药撒到那些东西上，然后蹲下在一旁擦起火石。 为了阻止安布拉再一次复活，他们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段。 散落在各处的安布拉碎片，也终于再次陷入沉寂。 可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它究竟是彻底死了，还是又和刚才一样的伪装。 大部分人继续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警觉地搜索周围以及地面上任何一丝可疑的痕迹。 还有些人则撤到了墙壁边上，通过依靠墙壁的方法来使自己免受影子杀手的伤害。 然而过了许久，也不见安布拉再有任何动静。 接近一天水米未进的魔法师和士兵们早已饥渴难耐，同时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也让他们身心俱疲。 不过依旧没人敢相信安布拉彻底死了，毕竟安布拉上一次复活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地面上时，安布拉则将触手伸向了天花板上。 它发现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察觉到了那两个趴在天上偷窥它的人。 他们早晚都会死，但它现在还不着急。 因为刚才维克多和幻影从天而降的攻击提醒了它，还有更高效的杀人方式。 安布拉将自己的碎片再次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天花板上，它们在秘密破坏那些垂悬的石笋和支撑的石柱。 虽然囚禁它的余烬尖刺深渊足够结实，但在接近一天的破坏后，大厅的天花板也到了崩溃的边缘。 现在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地面上的粘液团重新活跃起来，察觉到异常的众人纷纷举起武器对着它攻击。 这次，安布拉的碎片们有意识地转移，引诱那些试图围捕它的人聚拢起来。 “什么声音？”幻影的感觉极其敏锐，她似乎觉察到脚下的坑道中有些动静。 可即便如此，也已经太迟了。 先是几块松动的石子脱落，打破了支撑着天花板的脆弱平衡，紧接着便是数根人腰粗细的石笋坠落，让天花板内被安布拉侵蚀的裂隙不可阻止地传递下去。 并引发了最终的崩塌。 无数比马车还大的巨石从天而降，无情地拍砸在那些躲闪不及的人身上。 洞穴内飞沙四起，扬起的岩屑混着浓重的血腥弥漫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散落的安布拉碎屑化身成单独的个体，用它们硬质化的镰刀收割着四散奔逃的人的生命。 “恐惧的气味，可真美妙啊！！！” 这对于安布拉而言，就像往一个饿了三天的人面前放了头滋滋流油的烤肥猪，终于能够大快朵颐，贪婪地攫取着其中物质和能量。 ...... 在维克多进入洞穴的同时，德得尔祭司也带人去找到了骨龙。 她要试试能不能救它。 毕竟现在，如果说还有谁可能有能力帮得上里面的人的话，大概就只有骨龙了。 德得尔祭司不止会预言和战斗，本身作为神职的她就掌握一些净化灵魂的魔法。 虽然这种魔法在他们所面对的战争中作用不大，因为他们的敌人普遍更喜欢更加简单直接的物理手段。 不过骨龙受到的伤害，显然是来自艾莉娜之泪的魔法。 德得尔祭司按照利尼维亚人的传统，在它身旁用圣油画上十字，虔诚地跪在它的心脏旁念起蕴含着魔力的祷文。 有德得尔祭司帮助它重新弥合灵魂中的碎片，骨龙就可以把自己的能量用在其它地方。 比如熔化那些铁剑。 她还为骨龙带来了几十把铁剑和铁匠，这些剑的主人已经战死，但它们依然可以发挥余热——为骨龙恢复身体提供材料。 虽然自然生成的龙骨比钢铁更坚韧，但他们眼下显然没那么多时间等到骨龙的躯体自然恢复。 所以需要骨龙用龙焰将钢铁熔化，再由矮人和人类铁匠将其嵌入龙骨的裂隙里。 同时德得尔祭司带来的矮人工匠也拿来了他们为浮士德准备好的帆布，这是用来帮它修补翅膀用的。 在从洞穴里逃出来的时候，骨龙的翼膜也多处受损。 虽然远没到影响飞行的程度，但翼膜的破损会极大得影响龙的飞行体验和速度。 就像鸭子用漏水的脚蹼游泳一样，破洞周边的薄膜会在流体中快速震动，干扰原本的流线和轨迹，使过多的能量在不必要的湍流中被浪费掉。 他们希望骨龙能够对抗安布拉，所以任何不必要的损失都值得避免。 ...... 第二次突如其来的轰鸣和地震打断了他们对骨龙的抢救工作，因为这一次远比上次更加剧烈，甚至洞穴之外的人都能隐约闻到其中传出来的土锈和血腥味。 当他们找到德得尔祭司并向她报告这件事的时候，德得尔祭司顿感不妙。 他们此前规划的战术可能存在着意料之外的漏洞，安布拉或许还隐藏着他们所不熟悉的能力。 于是德得尔祭司只得提前询问骨龙，请求它提前进入其中，帮他们消灭安布拉。 然而骨龙却选择拒绝，但它依旧收回了所有的骨兽，张开翅膀艰难地升空，并向着尖刺深渊的方向飞去。 它已经不是浮士德了，骨龙对安布拉没兴趣，它只知道守护艾莉娜之泪并将它带回浮空遗迹。 就算德得尔祭司试图向它解释，如果安布拉来到地面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骨龙现在那颗空荡荡的脑袋可能也无法理解这些东西了。 骨龙呼扇着被帆布修补过翅膀，虽然有些别扭，还是很快便飞到联军封死的入口前，用它粗壮的龙爪刨开了堆积在洞口的散乱碎石。 随后逆着从中惊恐爬出的人群，径直飞入安布拉的囚室。 德得尔祭司则跟在后面，组织士兵们搀扶那些刚刚死里逃生的同伴，并试图向他们询问里面的情况。 但许多人就像吓傻了一样，他们只能蹲在地上流泪，或者狂笑，或者干脆一言不发地将头埋起来。 安布拉带来的这种恐惧，不是依靠某种魔法暂时蒙蔽了他们的心智，而就是通过一种绝对的恐惧摧毁了他们的内心。 他们之中许多人都被吓疯了。 其中不乏跟随黑棘多年的老练水手，也有意志远比寻常人更加坚定、魂力也更强大的魔法师。 在安布拉的恐惧面前，他们都是一样的。 “那个外星人呢？”德得尔祭司发现人群中没有沙塔的身影，于是便找到尚算镇定的黑棘。 “还在里头，他就是台机器！”黑棘接过手下递来的烈酒往嘴里猛灌几口。 “不过你先想想怎么跟那小子说这事儿吧。” 眨眼间，半瓶酒就从瓶子里消失了。 黑棘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极其精美的宝石戒指放到德得尔祭司手里。 “尼乌斯大法师，他...” “死了个球的了。” 说完，黑棘就往边上一偏头，稀里哗啦的把刚才喝得酒全吐了出来。 他的肚子里早就没有任何东西了，空腹喝酒对于他这样年纪的人来说已经不再适合了。 “滚！”黑棘也顾不上嘴角残留的酒渍，立刻大声向着旁边侍酒的手下呵道，“递过来什么狗尿！” 他在掩饰自己的衰老，但幸运的是此刻没人关注这些。 德得尔祭司还注意到，好像就连维克多也没在逃出来的人群里。 “其它人呢？”德得尔祭司继续追问。 “落在后面还没出来，或者就是直接死了，我他妈哪知道！”说完，黑棘就着急忙慌地离开这里，他要回去清点自己带来的人手，并争取稳住他们的军心。 德得尔祭司看着手里的戒指，为了让局势不再向着更加复杂的方向发展，她必须去确定维克多是不是还活着。 黑棘和骨龙都是克莱蒙大人派来带回艾莉娜之泪的，尽管维克多对此持反对意见，但尼乌斯早先已经和德得尔祭司说过一些其中的缘由。 这种事在那些大家族里很常见，或许克莱蒙家族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不过考虑到他们所处的位置，或许这也是必须的手段。 总之，目前来看，让那块水晶悄无声息地回到浮空遗迹，对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 但也绝不能因此让维克多死在这里，毕竟他已经把那块水晶送给了沙塔——前提是他能拿到的话。 如果维克多、尼乌斯和幻影都死在这里，水晶又被沙塔不知不觉地带走。 那么黑棘一个人可没法说服克莱蒙大人，让他相信这一切不是利尼维亚贪恋水晶的神力，而设法将它藏起来。 跟他说他们在这里遇到了一堆外星来客，可能解释起来怎么着都有些费劲... “他还活着，把我的备用电池全拿过来，快！” 正当德得尔祭司为维克多的失踪发愁时，沙塔扛着他从缺口里飞了出来。 在天花板坍塌时，维克多被幻影一脚踹到边上，侥幸没有跟随卵石一同掉下来。不过脑袋一下子撞到石头上，当场昏迷了过去。 沙塔在躲避安布拉的攻击时，在石缝之间发现了他，于是便趁着出来补充弹药的空当将他一起带了出来。 安布拉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强大。 到目前为止，它已经死了三次了，但却依然能够复活。 这种强大的再生能力，就连沙塔也闻所未闻。 并且每次复活之后，它都比之前更加暴躁好战。 骨龙正在里面拖着它，可显然也不可能独自战胜它。 “快，**愣在**干**什么！” 沙塔的无人机在翻译时，贴心地屏蔽掉了许多不文明的词汇。 不过这依然对督促那些佣兵赶紧干活有帮助。 按照佣兵之间的惯例，当一句话里包含的脏字越多时，往往就意味着这件事情越容不得拖延。 这一点全宇宙通用。 沙塔换上备用电池后，再次飞进去加入同安布拉的战斗。 德得尔祭司在确认维克多仅仅只是昏迷但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就从尼乌斯的遗物里翻找他剩余的法宝。 虽然只是几张印刻着“连锁反应”的低阶法卷，但德得尔祭司还是决定带着它们进去帮忙。 第170章 丢失的眼泪 在一片断肢残躯中，安布拉正在试图完成自己的第四次复活。 地上到处是各种畸形的零散碎片，混在死者满地流露的脏器和鲜血中，猛然一看令人很难分清哪些是安布拉的碎片，哪些又是人类的“碎片”。 不过其实也有办法区分：安布拉的碎片都在缓慢地向母体聚合的位置移动；而人类的脏器在死亡这么长时间后，都已经不再具有任何活力。 但同时，安布拉的这一次复活也比之前虚弱了许多。 许多碎片已经不再具有向母体靠拢的本能——它们也已经在多次裂解中走向了彻底的死亡。 剩下还能聚合起来的，估计已经只有百余个了。 虽然看起来安布拉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可沙塔和骨龙却也同样没有力气去阻止它的再次复活。 沙塔的机甲已经损毁严重，胸前和肩膀的装甲上遍布凹痕与裂纹。背后的火箭背包也耗尽了燃料，带来的备用电池只够勉强维持他的光刃与外骨骼，分不出更多能量驱动火箭飞行。 骨龙同样虚弱地匍匐在地上，用钢铁拼接起来的翅膀被彻底撕裂，砖石般厚实的下颌骨也被削去了半截... 德得尔祭司很难想象刚才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样的打斗，才能让小臂粗的龙骨折断。 加上此前骨龙的伤势并未痊愈，所以此刻再度受伤的它格外虚弱。 已经几乎不可能再指望骨龙帮忙了，如果它不是这样的骸骨身躯，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这是德得尔祭司打量完骨龙伤势后得出的结论。 德得尔祭司走到沙塔身边，问他是否还能在安布拉再次复活之后重新起来战斗。 沙塔点了点头，同时指向了马拉加尔遗留在高台上的神锤和水晶。 按照沙塔的说法，骨龙之所以受伤如此严重，很大程度是因为它只想着夺回水晶，不顾安布拉的阻拦强行带走艾莉娜之泪。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沙塔，在洞穴中他们与安布拉的力量对比或许没有看上去那么令人绝望。 当然，前提是能拿到并利用好那两件神器的话。 德得尔祭司也明白了沙塔的意思，她丢出从尼乌斯那里捡到的法卷，让它们放出的闪电清理沿途已经亮出利刃准备阻拦的安布拉个体，劈开一条通往高台的道路。 巨大的响动吸引了剩余的安布拉的注意，德得尔祭司快速冲向高台夺取水晶和神锤的动作也迫使大量安布拉个体前去阻止。 这样她就能给沙塔争取到短暂的时间，让他重新调整机甲中剩余的能量，将所有的能量供应到火箭背包和光刃之中。 并在安布拉即将聚合起来的霎那，用最后的能量把自己变成一颗火箭，手中的光刃就是飞旋的刀片，正中安布拉躯体的中心将它再次打散。 然而即使安布拉的个体已经所剩无几，它现在也不过只是一头小象的大小，但贯通伤对它的破坏时间依然非常短暂。 短到德得尔祭司从地上拾起神锤向它抡去的同时，它就已经重新组合好内部的个体使自己重新愈合。 安布拉伸出双臂在空中接住了那柄砸下来的神锤，然后抱着锤头在原地抡了几圈，将德得尔祭司甩出十几米不止的距离。 本就瘦弱的德得尔祭司硬是在地上滚了五六个跟头才停下来，浑身的酸痛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 眼见着安布拉朝自己走来，德得尔祭司身上也没有半点力气爬起来躲闪了。 就在她即将认命的时候，那头已经重伤的骨龙却好像感知到她的恐惧和希望般一样，扭头向这边喷吐出绿色龙焰。 用火焰在她与安布拉之间树立起一道无法跨越的屏障，直到烈焰将安布拉完全吞噬。 跃动的火焰就在她的上方，就算她的背几乎被炽热的空气灼伤，德得尔祭司也只能贴在地面上紧闭双眼。 不过在此过程中，她却似乎有一种自己能够感受到骨龙的错觉。 她隐约地感觉到，自己口中喷吐出烈焰的温暖，以及身上累累伤痕带来的痛感，还有一种失去血肉肌肤的寒冷。 骨龙拖着残躯，勉强从旁边站了起来。 继续喷吐着龙焰，压制着安布拉动作的同时缓缓改变方向并向它靠近。 而安布拉也在烈焰中步步后退。 安布拉已经到了濒死的边缘。它体内个体的数量太少，以至于分化用作保护层的个体无法有效阻隔高温向内的侵袭。 同时个体数量稀少也让安布拉不可能更换内外个体的位置，将那些已经严重受伤的外部个体换入体内修复... 德得尔祭司感觉到头顶上的温度在降低，从另一个角度看，安布拉的形状正在变得扭曲。 高温影响到了它内部的个体，使那些个体全都在痛苦中失去了对整体意志的顺从。 它们求生的本能正在与聚集的本能相对抗，此时就像个发了疯的病人以头撞地来缓解自己的癔病。 但在德得尔祭司起身的功夫，骨龙的龙焰也立刻停息下来。 不过德得尔祭司已经再次从地上拾起了神锤，而这一次的安布拉依旧在满身烈火中挣扎。 当神锤重重落下时，安布拉因此而化作一滩烂泥。 其中虽然仍旧有不少碎片在挣扎跳动，试图重新聚集起来组成新的整体。 但黑棘和埃尔利奇已经带领着众多步兵冲杀进来，他们虽然打不过安布拉，可欺负欺负这些烂泥巴还是可以的。 众人甚至不需要刀剑，光是用脚躲就能踩烂那些东西。 “第一个给老子拿到水晶的人，封世袭的男爵！” 脚下的安布拉还没全部踩死，黑棘就率先发出了争抢水晶的命令。 那些海盗与佣兵，还有来自月牙湾的杀手组织，立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地冲向安布拉复活时的高台，为了寻找那块水晶恨不得掘地三尺。 然而就在德得尔祭司和安布拉决斗时，沙塔就已经将那颗水晶拿走，并用它给自己的火箭背包补充能量。 现在火箭背包里的能量已经能够将他带出这里了。 看到从天上飞过去的沙塔，黑棘抬手就是一枪。 失去外骨骼保护的沙塔应声坠落，痛苦地捂着肚子。 很显然，宇航服挡不住铅弹。 第171章 争夺 “只要水晶，不用留人！” 海盗们在黑棘的命令下又朝沙塔走去，他们眼神中的杀意几乎无法遮掩。 没有奔跑的原因，也仅仅是每个人都在用余光关注着彼此。水晶只有一块，但海盗却有很多。 突然第一个人迈开大步，紧接着数百名海盗便争先恐后地扑向卧倒在地的沙塔。 直到几发弩矢从洞口飞来，扎进打头的海盗的胸膛。 醒过来的维克多，不会允许黑棘把水晶带回艾瑞戴尔。 在维克多看来，让那颗水晶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才是维护眼下平衡的最好做法。 不过被爵位激励的海盗，怎么会因为这点危险就退却。 就算只是几枚金币，他们都愿意拿命跟着黑棘去冒险，更何况是能够世袭的爵位。 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众人，此刻却在拔刀相向。 鹰弩兵架设巨盾，端起重弩轮番放箭；海盗则左手持着燧发手枪，右手紧握水手短剑，叫喊嘶吼着冲杀上来。 由于鹰弩兵历战多时，不仅在人数上不占优势，就是他们携带的弩矢也已经快要见底。 更重要的，掩护沙塔带走水晶对于鹰弩兵而言没有任何切身利益。 所以在鹰弩兵发觉无法用弩矢阻拦这些海盗之后，便纷纷掉头逃跑。 他们知道海盗想要的只是水晶，才不会为了这种事情送命。 只有几个佣兵留在维克多身边没能跑掉，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在那里坚持，撑到黑棘用哨子和鞭子让自己的手下冷静下来——他要的是水晶不是人头。 当然，维克多在被捆上之前还是挨了一顿胖揍，几乎都被揍到连眼睛都睁不开了黑棘才让他的手下停手。 ...... 不过就海盗们忙着揍人的时候，沙塔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开着自己的火箭背包带上水晶再次从他们头顶溜走。 这令黑棘大为恼火，但除了继续追出去，他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只是沙塔虽然侥幸从联军手中逃脱，却没能避开闻讯赶来的蜥蜴人大军。 当蜥蜴人王西兹听说马拉加尔死在深渊时，便觉察到了这个机会。 作为蜥蜴人的王，西兹在与马拉加尔的合作中显然也绝不是甘心受他摆布的傻子。 事实上，原本西兹就很怀疑马拉加尔能否控制住那个名为安布拉的怪物，而且也同样怀疑马拉加尔能否履行他的诺言，所以派去的手下都是以奴隶为主的炮灰。 在局势明朗之前，西兹绝对不可能把蜥蜴人的命运寄托在外人身上，这一点它和洞穴外的统治者也是一样的。 西兹更希望找到安布拉是否存在与它们沟通的可能性，如果它是个像贝雷萨德那样可以收买的家伙，对蜥蜴人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因为这样它就可以找机会踢掉马拉加尔，省去那个两头赚差价的中介。 当然，从前几天洞穴里传出来的声音判断，安布拉大概不怎么擅长沟通。 不过这样也就达成了西兹预想的第二种情况，就是让这些外地人自己打起来。无论是马拉加尔，还是维克多带领的联军，对于蜥蜴人来说都是从洞穴外来的洞外人。 在同矮人的探矿队交手后，西兹清醒地认识到，以蜥蜴人的物资储备和物质条件，恐怕很难是那些洞外人的对手。 他们能够凭借广袤的雨林和发达的地上道路将补给源源不断地送过来。 可蜥蜴人这边，如果只靠地下的物资和产出，它们甚至连自给自足都是个大问题。 所以让洞外人两虎相争，总好过蜥蜴人自己独自作战。 这样虽然无法获得安布拉的帮助——当然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意味着安布拉对各方势力都是威胁。 然而让那些外地人先消灭掉安布拉，蜥蜴人则坐收渔利自然同样是上策。 就算外地人失败了，他们也会被安布拉追赶着往外逃。 蜥蜴人可以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继续躲在暗光深渊里过日子。 哪怕过程中会死掉很多蜥蜴人，可族群照样得以保留。 到时候跟在安布拉的身后，占领它摧毁的土地也是另一个办法。 毕竟被安布拉屠戮过的世界，蜥蜴人便是其后唯一尚能保持组织和力量的社会。 三千名精锐的蜥蜴人狙击手跟随西兹的脚步，从暗光深渊出发，除了要消灭来自洞穴之外的入侵者，它们还要争夺马拉加尔留下来的两样宝物，意图在日后的战争中当作诱饵和筹码。 飞在天上的沙塔又一次被击落，多亏他戴了头盔，才在蜥蜴人狙击手的手里保住了自己的脑壳。 而水晶，则自然是落到了西兹的手里。 西兹仔细端详着这颗红色水晶，却看不出其中有任何异样。 因为蜥蜴人无法使用魔法，也没有足够的科技能够直接从中汲取能量。 假若蜥蜴人拿到它后立刻掉头回去，或许这颗水晶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也不能算作坏事。 但西兹是来消灭所有闯入洞穴的洞外人的，怎么可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很快，从幽光尖刺深渊追出来的海盗，便在坑道中与蜥蜴人的哨兵相遇。 双方短暂的接触后，立刻觉察到对方极其不友善的意图。 西兹得知海盗将不择手段地夺回水晶，而黑棘也知道这些蜥蜴人不是来向他们主动投降的。 在拥挤的坑道中，由于黑棘和蜥蜴人不清楚对方的兵力，所以黑棘只是命令手下堵死前方的洞口，并派出大量斥候向四周探索，以寻找能够绕过眼前敌人的其他路线。 而西兹则要简单一些，因为蜥蜴人知道从哪里绕到海盗的身后。 在正面对峙的同时，五百名精锐的蜥蜴人狙击手偷偷溜进旁边的坑道，并突然出现在黑棘队伍的中间。 突然出现的蜥蜴人让黑棘的前锋和主力失去联系，而在重新打通这条路线的时候，蜥蜴人狙击手凭借精良的武器，给第一轮冲锋的海盗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那些蜥蜴人狙击手有着一种怪异的枪械，它不同于海盗们以往见过的任何火枪，甚至是此前见到过的蜥蜴人手里的激光枪。 这种东西的射速快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程度。 一开始，黑棘的手下按照以往的经验，组织海盗以密集队形向敌人发起进攻。 虽然蜥蜴人的激光枪射程更远，但那玩意儿装填十分费劲，海盗们完全可以用两条腿跑赢它，并在抵达蜥蜴人近前的时候完成几轮齐射。 同时再丢出那些苹果大小的手雷，通常情况下往往敌人还没从浓烟和破片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剑和利斧的利刃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眼前。 但是这一次，海盗却根本跑不赢蜥蜴人手里的枪。 它们隔着老远就能向海盗开枪，往常只需要几十步就能到达的路程现在却被拉长到数百步。 作为前锋的海盗此刻已经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继续往前，他们还将承受和此前二百米相同的代价；如果退后，也依然要继续暴露在蜥蜴人的火力之下。 黑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蜥蜴人将自己的前锋在狭窄的坑道里两面夹击，然后用倾泻的弹雨将他们屠杀殆尽。 本就密闭的地下坑道中弥漫的血腥味，恐怕几个月都无法散去。 第172章 原谅 “好些了吗？” 维克多刚一醒过来，就看到德得尔祭司坐在旁边。 “沙塔呢，水晶呢？”维克多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艾莉娜之泪的下落。 “我觉得还有更重要的事。”说着，德得尔祭司拿出了尼乌斯的戒指。 “你舅舅的事，我也很抱歉。”德得尔祭司拉起维克多的手，并把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手心里。 维克多看着这枚戒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舅舅是担心自己才来到这里的。 一直以来，父亲总是忙于政事，并习惯于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哥哥和姐姐的教育中。他们才是家族的继承人，这一点父亲和所有大家族的族长做的一样。 对维克多而言，正是舅舅对自己的关照为他补齐了父亲缺失的部分。 还有卡莎阿姨，不知道她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幻影呢？”过了一会儿，维克多想起来除了舅舅外，还有个人也一直跟着他们。 “她...”，德得尔祭司顿了顿。 她的沉默说明了一切。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恐怕没有多少生还的可能。 维克多应该感谢幻影的，虽然他算不上喜欢她，甚至还有点讨厌她。 但如果不是她把两个人的位置换过来，现在无法辨认的人应该是他。 而且在空中，两人交错的时候，维克多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解脱。 就好像，如释重负一样... “在刚进入洞穴的时候，大法师就和我说了一些关于艾瑞戴尔的事，也包括你父亲的事。” “暮光公国的繁荣之下，其实很多矛盾已经快要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这些事你父亲没和你说过，大法师也没和你说过，他本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再告诉你，不过...” 维克多听完后缓缓抬起头，用有些湿润的眼睛看向德得尔祭司。 似乎是在说，非要现在说这些事情吗？ “很抱歉。”德得尔祭司将维克多搂在怀里，不是像恋人那样，而是母亲一样。 “希望这样能让你好一点。” 还有句话德得尔祭司没说，不过维克多能够听出来：他们现在似乎面临着什么危机，可以浪费的时间也不多了。 见到维克多不说话，德得尔祭司便知道他是默认了。 “过去，当暮光公国之内百废待兴的时候，矛盾还可以被快速复苏的经济所搁置；但现在，暮光公国之内几乎每一块肥沃的土地都被开垦，每一条商路都已经建成，克莱蒙大人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块足够的肥肉让所有人都满意了。” “并且那些反对的势力，他们在复苏过程中也积蓄了力量，现在已经到了双方殊死一搏的前夜。” “如果没有外力来改变实力的天平，那么战争就不可避免了。” 维克多慢慢扭头，顶着德得尔祭司的眼睛，“他是从什么时候盯上那颗水晶的？” “你离开艾瑞戴尔的前两年，不过那个时候它还在黑魔王手里。”德得尔祭司回答了维克多的疑惑。 “你怎么能够确定？”维克多木讷地追问。 德得尔祭司顿了顿，“等一切结束后，你可以去暮光公国再看看。” 德得尔祭司的话，让维克多想起他曾经在暮光公国里看到过的那些流民，以及父亲回来时那样过分的阵仗。 穿着铠甲并不舒服，如果一个领主只是刻意炫耀排场，他不会愿意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样子。 “一直以来，暮光公国都背负着上次内战中的沉重债务。过去，你父亲能够通过扩大整个公国的收益来勉强维持这种负担，但现在这件事正在变得越来越困难。当这些负担无法由多余的盈利包含时，他就必须把手伸向那些固有的收益。” 看到维克多疑惑的眼神，德得尔祭司继续说。 “曙光精灵们认为暮光精灵应该为他们挑起的战争负责，虽然现在精灵王庭已经重建得和战争之前没什么区别，但那些已经习惯于拿钱的权贵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维克多勉强撑起身子来，“你的意思是，他在用暮光精灵的钱来买精灵王庭对自己的支持？” 但德得尔祭司却摇头。 “不，如果你父亲想要获得支持，他现在已经有了。你看到过那些强壮的军队，以及他在水晶海北岸的影响力。” “而且这还是在他没有既不依靠精灵王庭，又不依靠暮光精灵旧贵族的情况下。” 如果克莱蒙大人选择依靠精灵王庭，就像艾瑞利亚女王最初所设想的那样，彻底当个出卖暮光精灵利益的买办，那么他大可以把整个暮光公国当作一个巨大的奴隶园。 在剿灭巴杰尼蒙之后，克莱蒙大人就可以按照那些最悲观，也就是抵抗地最激烈的暮光精灵所想的那样，将大部分暮光精灵变成奴隶。 虽然这会在这片土地上留下长久的憎恨与暴力，并且在两族之间留下更深的嫌隙和憎恨，但克莱蒙大人却能更轻易地实现他的和平以及他被委派到此地最初的目的。 毕竟存在压迫的和平同样也是和平。 而且只要将剩下的暮光精灵加以分化，这份和平可能还会比现在更加持久。 如果克莱蒙大人选择利用暮光精灵的仇恨和他们站在一起，那么新一轮的内战早就已经开始了。 克莱蒙大人想要的，是整个艾瑞戴尔达成真正的和平；真正得，因为仇恨不再存续于人们心间而带来的和平。 “所以他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他不希望曙光精灵继续因过去的罪孽仇恨暮光精灵，也不希望暮光精灵因为现在的压迫而仇恨曙光精灵。” “那他是怎么做的呢？”维克多问道。 但德得尔祭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请他等回到暮光公国之后，亲自去找他的父亲弄明白。 “现在的问题是，这条流血最少的路已经快要走不下去了。” “那这和那块水晶有什么关系？” 因为克莱蒙大人对暮光公国的发展，也使得那些暮光精灵旧贵族的势力得以复苏，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战争刚刚结束时那般任人宰割了。 与此同时，由于市民阶层的债务实际上通过各种税务和贸易途径也在暗地里被转移到了自耕农与庄园主的头上，还有暮光精灵旧贵族的政治地位和特权也因为技术官僚的崛起而受到冲击。 所有这些利益受损者，他们实际上天然地就形成了力量强大的反对派。 这一力量在乡间尤为强大，但却不是反对声音的唯一来源。 “那奥利岂不是很危险？”维克多几乎脱口而出。 但看着德得尔祭司不怀好意的笑容，他的脸瞬间红得像番茄。 他终于明白了那天德得尔祭司那么做的原因。 很显然，如果当时有人像舅舅一样滔滔不绝地跟自己说教，自己显然不会理会更无法理解。 所以需要有人用更加隐晦的方法提醒他，让他自己醒悟过来，父亲对自己的影响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远。 更重要的是，让他记起，这种对于誓言的忠诚正是来自父亲的言传身教。 就像他不会背叛奥利一样，克莱蒙大人亦不会背叛自己的初心。 或许过程中会遇到许多诱惑与摇摆，但正因如此这份坚持才值得铭记。 “你舅舅说她会很安全。如果你父亲没有把握，他不会采取这么冒险的举动。” 将水晶秘密带回艾瑞戴尔，确实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 “但你还没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维克多说道。 “用水晶换取对债务的赦免，以此分化他的反对者。” “但是...”维克多欲言又止。 “你想说，水晶是艾瑞利亚女王主动放弃的，现在为什么她又会想要？”德得尔祭司知道他的问题是什么。 “是的。”维克多点点头。 “这是公主和女王的区别。当年的她在宣布放弃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么做的不对。即使那块水晶被污染过，它也依然是艾莉娜女神留给精灵一族的宝物。是镇族宝物，不是摆在架子上供人膜拜的那种。” 在如何处置那块水晶的问题上，曙光精灵显然不如乌兹南和玛利西亚理解的那么深刻。 当初艾瑞利亚女王说得那些话，听起来似乎非常有感染力，却并不理智。 作为一个统治者，她已经学会了什么时候是不能言行一致的。 “这些，都是舅舅跟你说的吗？”维克多问道。 德得尔祭司摇了摇头，“此事关乎艾瑞戴尔未来百年的大势，你舅舅绝不会对我这样的外人妄言。” “但女神一直注视着她的子民，我能看到她眼眸中的倒影。” 说完，德得尔祭司轻轻拍着维克多的肩膀，便要起身离开。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维克多重新来到黑棘面前，这意味着他同意了将水晶秘密带回浮空遗迹的决定。 至少在黑棘看来是这样的。 “那个，海盗嘛，下手没啥轻重，多担待啊。” 黑棘把手伸出来，但维克多不太想搭理他。 “哪又冒出来的蜥蜴人？”维克多问道。 “蜥蜴人的国王，带领着它的军团堵在我们前面。”埃尔利奇替黑棘做出了回答，拿到世纪神锤之后，这位游牧民领袖对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取得的成果十分满意。 他大概也是此刻这些人中对眼下现状最满意的人了，当然，如果现在通往外面的路能够再顺畅一点的话。 “它们用着一种从来没见过的枪械，又远又准。”负责带队侦察的勒诺伊尔补充道，“三天前的进攻，两百个海盗还没跑进火枪的射程就被杀了一半。” 作为佣兵，他的忠诚一般更倾向于出价更高的一方，或者是前途更明确的一方。 所以在黑棘打晕维克多之后，他和他的佣兵队立刻顺从地投身到黑棘麾下。 但维克多在鹰弩兵中的影响力则要比在佣兵中的大得多，尽管是他们临阵脱逃导致维克多被黑棘抓住，可他们却在见到维克多被羁押后表示拒绝接受黑棘的指挥。 “所以你们需要我去说服鹰弩兵，让他们冲上去送死吗？” “当然不是，是海盗的火枪打不了那么远，需要用弩手才能压住它们。”埃尔利奇说道。 由于海盗们常年在海上战斗，甲板和船舱里的战斗空间普遍相对狭小，所以他们使用的火枪也比较短小，这样的火枪优势在于灵活迅捷。 较短的枪管也就因此带来射程上的劣势，虽然这在此前的战斗中没吃过什么大亏，但遇到以射程见长的蜥蜴人狙击手，海盗没等来到自己的交战范围就会被大量击杀。 所以他们才需要同样以野战和守城战为目标的鹰弩兵助阵。鹰弩兵的重弩由弹性钢片作为弩臂，以钢丝为弦，可以在数百米外将弩矢射进砖石里。 无论是在射程还是威力都远超海盗手中那些廉价的火枪。 如果维克多还能说服尼乌斯的学生参战就更好了，德得尔祭司麾下的死灵法师在控制骷髅傀儡的同时无法兼顾其它法术。 而那些大魔法师在尼乌斯死后，对黑棘的命令表现出极大的不配合。 一方面是他们对黑棘不够熟悉，另一方面也是尼乌斯的死对于他们是个非常大的打击。 顺利的话，在骷髅傀儡为他们争取到足够的距离之后，弩手和大魔法师联合起来的火力就能对蜥蜴人形成有效的反击。 但维克多听了这个计划之后，简直气得直皱眉头。 他看向德得尔祭司，似乎是在质问如此漏洞百出的计划究竟是谁想出来的，又为什么她还会同意？ “时间紧迫，我们的补给已经被蜥蜴人绕后烧毁了。”德得尔祭司回答了维克多的疑惑。 第173章 伪装 在辎重被蜥蜴人烧毁后，士兵们随身携带的口粮便是联军仅剩的粮食。 如果省着点吃，最多能坚持三天。 但即使一切顺利，他们从这里离开洞穴需要的时间也不止三天。 埃尔利奇也命令所有的骑兵杀掉乘马分肉，同时也是确保仅有的草料能够在战前全部喂给战马。 所以他们才需要尽快突围，否则此前取得的一切成果都将毫无意义。 “鲁林中校会在外面配合我们，你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带领鹰弩兵就够了。”黑棘终于发话，刚才的争吵令他有些心烦。 “我不想害死你或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我敢保证，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想赶紧活着出去！” 此时的联军由黑棘指挥，他也不想与维克多继续争论。 相比于年轻的时候，现在的黑棘脾气已经收敛了许多。 或许是岁月为补偿他的衰老而留下的平静，也可能是那年那天，他在酒馆里碰到的那个小侍女。 怀里抱着个孩子，说是他的种。 如果是二十年前黑棘正当壮年的时候，他一定骂骂咧咧的让她立刻滚蛋；但黑棘已经老了，早晚有一天他会虚弱到再也无法出海。 并且年轻时受过的伤也开始时常在夜里提醒他，黑棘摸着胸口的伤疤，里头有颗永远无法取出的子弹。 他感觉它在一点点朝自己的心脏靠近，或许是明天，或许在几年以后... 黑棘与克莱蒙达成协议，只要他干完这票，克莱蒙就允许他以暮光公国的名义在水晶海北方开拓殖民地并成为拥有世袭头衔的总督。 当然，说是开拓殖民地，其实只需要把月牙湾和海龟港重新修缮一下就行了。 反正也还是黑棘自己的地盘，只是无非取得了官方承认罢了。 过去海盗们往往以追求自由为荣，接受官方的赦免或是向他人屈膝臣服为耻。 就像海盗们厌恶向黑魔王屈膝的韦恩那样。 但现在，被耻笑就被耻笑吧。 至少克莱蒙侯爵不同于黑魔王。 至少他跪下之后，等自己真正衰老到连船都上不去的那天到来时，也不会有哪个年轻后生胆敢朝自己亮出刀来。 而且也永远不需要再为了金子和财宝绞尽脑汁，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人主动将那些东西双手奉上以寻求他的庇护，合法的庇护。 黑棘老了，也累了。 只是此刻他还在强撑着自己无所畏惧，并且永远凶狠好斗的形象。 “赶紧吧，我们和鲁林中校约定的时间快到了！” 黑棘起身，扣好武装带上的黄铜扣，催促维克多赶紧动身。 ...... 死灵法师操控骷髅傀儡向前冲锋，不过骷髅傀儡的掩护效果却远没有预想中那么好。 现在他们倒是不缺死人，毕竟安布拉和蜥蜴人都杀了他们不少同伴。 并且那些死去的蜥蜴人也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对死灵法师而言，只是苦于体内的魔力被压制，每个人最多也就控制几个骷髅，否则那些东西连站立和走路都很费劲，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但即便是能动起来的骷髅傀儡，也难逃在蜥蜴人狙击手的枪下被一击毙命的下场。 而且骷髅傀儡的数量也不够多，它们甚至没能撑过冲锋路程的三分之一，就已经被蜥蜴人狙击手猎杀殆尽了。 剩下十来具零散的骷髅没办法为鹰弩兵和大法师提供掩护，而空出手来的死灵法师即使召唤出新的骷髅士兵，也没办法让它们越过已经冲出去的鹰弩兵去补缺。 第一轮攻击毫无悬念地被蜥蜴人狙击手击退。 同时也连带着鲁林中校因为失去帮手而压力陡增，不得不丢下数百具矮人尸体和部分重型武器狼狈撤退。 当晚，黑棘不得不再次召开军事会议，重新商量突围策略。 众人在其中七嘴八舌地争论着可能的方法，但大部分都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如果能再多些兵力，如果能有重炮... 如果，如果，全他妈是如果。 黑棘几次想直接掀桌子，让手下那些废物船长和军官永远闭嘴，但他还是一直忍住了。 德得尔祭司和埃尔利奇也一直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如果他们还能想到什么办法的话，今天白天肯定不会答应黑棘和鲁林中校的行动。 至于维克多，他干脆直接没有被邀请加入其中。 黑棘担心他又会为了水晶的事而捣乱，尽管德得尔祭司一再向黑棘保证，维克多已经认可了他父亲的做法，并答应将艾莉娜之泪带回艾瑞戴尔。 但黑棘却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事实上，黑棘的感觉比德得尔祭司准确的多。 而且黑棘不许维克多出席会议，正好给了他捣乱的机会。 维克多仍然害怕父亲得到水晶，毕竟玛利西亚、麦克坦、黑魔王和马拉加尔这些家伙，他们的下场似乎都不太好。 比起德得尔祭司说的那些，维克多觉得还是直接让水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比较好。 如果真得会因此在暮光公国内爆发战争，那打就打吧。 父亲的指挥能力无出其右，又有数千名精锐驻扎在公国内的各大城市和控制交通要道的堡垒里。 或许战争会很困难，但那不过是反对者临死前的放手一搏。 将暂难局限于暮光公国之内，总要好过让整个艾瑞戴尔重陷战火... 维克多也很奇怪他自己会有这种想法。明明，他生长在暮光公国，蓝色森林里的一切才是他熟悉的。 但心底里，或许从小某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总让他觉得，绿色森林比这里更加重要... 所以维克多决定偷偷溜去伤兵营地，支开那些守卫放走沙塔。 并与沙塔达成协议，只要沙塔拿到水晶并逃出去，就立刻通知驻扎在神庙的部队回来救他们。 夺回火箭背包的沙塔立刻逃离联军的营地，并借助自己的速度优势从蜥蜴人手里夺回艾莉娜之泪。 当然，代价是他再也没有无人机可以用了。 毕竟蜥蜴人的守卫也不是瞎子，沙塔需要用无人机引开它们才能创造机会接近那块水晶。 并且这种夺取水晶后头也不回就朝洞穴外逃去的举动也给了西兹一个错误的判断：那块水晶非常重要，以至于这些洞外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把它送出去。 虽然西兹不确定那块水晶到底有什么稀奇，但阻止敌人做他们想做的事通常不会有错。 于是西兹也派出了一队精兵带着全部的飞蜥去追杀他。 ...... 察觉到异样的黑棘走出帐篷，来到伤兵营地果然没有发现那个外星人的影子。 随手抓个海盗一问，就问出了替维克多传话的佣兵，然后顺藤摸瓜很容易地发现了独自坐在火堆边上的维克多。 既然维克多敢放掉沙塔并让他带着水晶逃走，就是做好了同黑棘翻脸，并承担这个后果的准备。 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下场可能不会太好，但又觉得在一个海盗面前自杀实在有辱荣誉。 这样一纠结，就被黑棘逮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黑棘脑袋里理智的声音一直在提醒他，这个傻子是克莱蒙大人的儿子，他早用开毛的皮鞭把他抽死了。 黑棘气得几乎在发抖，喘了好几口气才把捆起维克多的命令从牙缝里挤出来。 “给我看好他，我们出去之前就不许再给他松绑！” 为了稳妥起见，黑棘专门拨了三个可靠的手下看着他，然后才骂骂咧咧的回到帐篷里继续想明天该怎么办。 黑棘的部将都跟着他离开后，德得尔祭司还留在那里。 她当然不是想看维克多的笑话，也不打算硬从黑棘的三个护卫手中救下维克多。 只是在他们夺回水晶后，她就觉得好像自己的身体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 好像是睡梦中一直在她脑海中低语的声音，又好像是她对于即将发生的事的一种莫名的预感。 她将它称为神谕，并因此才来到这片土地加入这场战争。 但现在，在维克多让沙塔带走水晶之后，那种神谕似乎又回来了。 不过明显要弱得多，德得尔祭司并不确定这种感觉究竟是要她把水晶带回艾瑞戴尔，还是要她帮维克多让水晶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然而她现在确定的是，维克多刚才的举动，有可能在阴差阳错之间救了他们所有人。 很快，洞穴中传来的呼啸声就证明了德得尔祭司的猜测。 那头明明已经快要死亡的骨龙，竟然又一次重新飞了起来。 这次没有矮人帮它修复躯体，也没有其他力量为它提供帮助。 骨龙只是凭借着自己体内对于艾莉娜之泪本能的追求，再一次起飞追随水晶的踪迹。 它飞过无人的坑道，穿过满是尸骸的大厅，经过联军的上方，来到蜥蜴人的营地。 而西兹和它的蜥蜴人军队哪见过这东西，它们还以为这是洞外人不知从何处搞来的新武器，也有蜥蜴人相信这是贝雷萨德变成的骷髅傀儡。 为了平息部队的混乱和惊恐，西兹向骨龙开了第一枪，并将骨龙的怒火吸引到了它们身上。 龙焰铺满整条过道，在那些沾染上火焰并发出痛苦嚎叫的蜥蜴人的帮助下，恐惧比烈火传播的更加迅速。 蜥蜴人密集的营地内，迅速变成了比灌水的蚂蚁巢更悲惨的地狱。 从联军的角度看去，那边就像是烤面包的烘焙炉一样，而且还弥漫着熟肉的焦香。 已经投靠黑棘的勒诺伊尔为了证明自己不仅具有忠诚，还具有足以值得被重用的能力，便自告奋勇带领追随于他的佣兵作为先锋。 他们踩着刚刚熄灭的火焰，跨过蜥蜴人已经焦糊的尸体，叫喊嘶吼着冲入乱军之中。 失去阵列的蜥蜴人无法组织出足够的兵力抵御他们，零星狙击手带来的杀伤在狂热的佣兵之间不足为惧。 很快双方便混战在一起。 蜥蜴人穿着整齐的皮甲，确切地说是那更像是统一的皮革制服，它们身上的金属护具依然少得可怜。 佣兵们则穿着各式各样的凌乱铠甲，缺了环的锁甲、不完整的板甲、被煮过的老皮甲。 勒诺伊尔用飞斧解决了眼前的第一个蜥蜴人狙击手，斧刃精准地落在它的双眉之间，劈烂了它的黄铜眼罩和护额，让鲜血和脑浆像泪水一样流下来。 旋即勒诺伊尔又挥起长剑，挡住从左边扫来的另一个蜥蜴人狙击手的武器。 来到这么近的距离上他们才看清，蜥蜴人的武器好像也是一种枪械，不过它们还在枪口处焊上了类似于短剑一样的东西，让它变成了火枪和长矛的集合体。 这比矮人的火枪刺管用多了，不仅能刺还能够劈砍。 但勒诺伊尔一扭身子就错过它的攻击范围，并将长剑抵在它的胸口。随后借着体重和向前冲的惯性逼得它步步后退，同时将长剑划到了它脖子的位置。 当勒诺伊尔再次转身的时候，那个倒下的蜥蜴人从前胸到脖颈都留下了骇人的伤口。 又有一个蜥蜴人想要从身后偷袭勒诺伊尔，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暴露了它，让勒诺伊尔得以提前躲避。 枪上的短剑击中他的肩膀，但光滑且弧形的肩甲却弹开了蜥蜴人的攻击。 还没等那个蜥蜴人再刺出第二下，紧随其后的佣兵便冲上来用重斧劈烂了它的脑壳。 近身后，人类佣兵相比于蜥蜴人在防具和体力上的优势开始发挥作用。 即使勒诺伊尔的手下依然少于被骨龙袭击后的蜥蜴人，他们依然在蜥蜴人的防线上打开了好几处缺口。 直到蜥蜴之王西兹亲自举起战锤入场，这才勉强稳住局面。 这家伙是个和迪纳斯一样善战的国王，并且作为一个蜥蜴来讲，它和它的同族相比简直强壮到不像话。 勒诺伊尔发誓，他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肌肉怪物。 兴许用一百个蜥蜴人的口粮供养它一个，才能把它的体格养到如此壮硕。 两柄人头大小的铁锤在它手里舞得虎虎生风，就算是换成迪纳斯王恐怕也只能勉强拿起它们来。 在这两柄战锤面前，任何技巧和武技都派不上用场。 即使人有那么大的力气接下这一招，也根本没有任何兵器坚固到能抗住铁锤的重击。 除了全力躲闪，没有任何办法。 但对大部分佣兵而言，除了在铁锤下变成一摊骨头碎裂，血肉飞溅的碎肉外，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它抓起一个佣兵来，准备扭断他的脖子，吮吸从颈动脉中喷薄而出的血液时，一颗铅弹提前击穿了它的脖子。 确切的说，只是打中了而已。 然而西兹的脖子跟驴脖子一样粗，能够致命的颈动脉和气管都被埋在至少一掌厚的肌肉下，这种程度的攻击很难对它产生致命的伤害。 相比较而言，佣兵的脖子就脆弱得多。 西兹按断佣兵的脖子之后，抡起愤怒的大锤召集自己的亲卫，准备向着相反的方向突围。 但紧随其后的海盗却阻止了它的步伐。 在勒诺伊尔突破蜥蜴人防线的同时，黑棘就派出了自己麾下全部的精兵。 这是取得这最后一战最重要的时刻，黑棘绝不会放任它溜走。 不过只凭海盗和刺客杀手的刀剑，即便近身之后面对蜥蜴人狙击手有优势，也很难快速解决掉手持战锤的西兹。 那东西的块头太大了，就连火枪都难以伤它。 所以黑棘请求德得尔祭司让死灵法师们放弃对他们的支援，转而跟随海盗们一同冲到前方，用魔法打败这个家伙。 西兹抡圆了它的大锤，准备迎接十几个海盗和杀手的围攻。 然而海盗们只是死灵法师的掩护，他们从后方唤出的绿色光球钻入它的眼窝，刺瞎了那双黄色的竖瞳眼睛。 西兹顿时就没了力气，只管捂着流血的眼睛痛苦咆哮。 周围的蜥蜴人狙击手见状也纷纷聚拢到它们的国王身边，掩护瞎眼的国王向它的老巢退去。 正在崩溃的蜥蜴人军队，又不幸遇上了闻讯赶来的鲁林中校。 这个暴脾气的矮人正为前几天的失利而恼火，此等报仇雪恨的大好机会怎能放过？ 第174章 灭绝 沙塔从蜥蜴人的营地里偷走宝石之后，蜥蜴人一直骑在飞蜥上对他穷追不舍。 就算他在地道里绕了好几个弯子，那些爬行动物还是死死地跟在他后面就是甩不掉。 随后的龙声却帮沙塔想了个办法。 虽然缺德，可为了摆脱这些恼人的爬行动物，还有带出那颗价值无法估量的水晶。 这点俗世的道德，完全不会限制沙塔的选择。 蜥蜴人居住的环境本就物资匮乏，这注定了它们的种群总数注定不会太大，也就决定了蜥蜴人的军力必定是有限的。 现在已知，马拉加尔在幽光尖刺深渊消耗掉了大量的人类和蜥蜴人士兵，并将几乎所有的人类联军和矮人探矿队都引向了那里。 同时蜥蜴人又重新占领了通往迷宫的南方洞口，所以西兹一定认为威胁全都在东边，而西边局势一片大好。 但西边，则正是蜥蜴人的老巢暗光深渊。 如果沙塔将骨龙引去那里，并把骨龙对水晶的执念变成对蜥蜴人的杀戮。 那么蜥蜴人追兵就不能不放弃对他的追捕，然后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家被迫同骨龙交手。 到时候，他只需要趁乱再重新取回水晶就行了。 这种扯火打劫的把戏，佣兵们向来没少用。 即便这么做会让许多无辜者为此牺牲，可巨大的利润足以让沙塔这样的星际佣兵放弃一切。 ...... 骨龙冲进暗光深渊时，里面只有几万个手无寸铁的蜥蜴人平民。 其中大部分都是妇孺老幼，成年的雄性蜥蜴人多数都被西兹带着走上战场——很多死于阻止人类联军和矮人探矿队深入的过程，不少死在了幽光尖刺深渊那场与它们关系不大的阴谋之中；活着的那些多数都在迷宫的出口处提心吊胆，同时忍受着监军的皮鞭和棍棒。 只有几百名用于维持秩序的蜥蜴人守卫，用着根本无法伤到骨龙丝毫的武器在绝望地抵抗它的屠杀。 由于被安布拉重伤，以及蜥蜴人在它来到此地后对它无休止的伤害，骨龙已经陷入了疯狂的境地。 它难以分清哪些是应该被剿灭的敌人，哪些又只是被迫卷入战争的无辜者。 此时的它就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除非重新夺回那颗水晶，让它胸膛里那颗已经干涸的心再次得到滋润，否则骨龙无法从嗜血中平复下来。 可沙塔将那块水晶丢到了西兹的王宫里就躲了起来，蜥蜴王的情妇们还以为自己见到了什么稀罕的宝物而不自知。 它们嬉闹着好奇这块美丽石头的来历，直到骨龙携带着它的怒火和烈焰到来，并在所过之处留下只剩焦炭的尾迹。 就在骨龙即将找到水晶时，沙塔又从惊慌失措的蜥蜴人手中抢回，并再次将它丢到了城市的另一头。 虽然沙塔一开始看上的是那些巨大石笋状的蜥蜴人城堡，不过后来还是选择将宝石丢到平民与奴隶居住的街道上。 那些城堡里有装备了激光枪的蜥蜴人守卫，王宫中的火势显然引起了它们的警觉。 顶着激光枪把水晶丢过去，还要确保等会自己能再找到它，沙塔不愿在外骨骼破损的情况下冒这个险。 相比于那些有反击能力的高塔，街道上显然更安全一点。 他想抱有怜悯，不过那些守卫在石笋高塔上的蜥蜴人不会因为他的怜悯而把子弹射偏。 作为一个佣兵，沙塔并不为道德所困惑。 他的行为，自然也再次引得骨龙成功摧毁大片的城市，数以百计的蜥蜴人在龙焰中挣扎着死去。 凄厉的哀嚎在城市中弥漫，焦糊的恶臭笼罩在街道... 对暗光深渊中的大部分蜥蜴人而言，即使这场战争真得如西兹所想，蜥蜴人一族能够取得广袤的土地和无尽的财富，那些东西也已经与它们无关了。 一户最普通、但还有点幸运的蜥蜴人奴隶家庭：壮年的父亲和兄长被国王喊去守卫迷宫出口，母亲和祖母依旧要在工场里为了缴纳全家的杂税而劳作，年龄小一些的弟弟或去主人家里帮忙，要么就在工场里接替它老迈的祖母。 只有残疾的祖父，能够留在家里照顾最小的妹妹。 即使如此，它们也称得上足够幸运。 幸运到父兄暂时还没有被洞外人杀死，母亲和祖母没有因完不成当天的任务而被剁手，弟弟没有在哪天因为主人孩子的喜恶就被折断手脚，幸运到家里好歹还有个残疾的祖父照看那个新生的孩子。 但它们的幸运，在巨龙的火焰下，也就到此为止了。 奴隶主们为战争创造借口，祭司和学者为战争提供武器，而奴隶和平民则要为战争提供孩子。 当战争结束，西兹王和它的奴隶主们收获更大的荣耀与土地，学者与祭司赢得更多财富和信徒；只有奴隶与平民，它们只能找到孩子的尸骨。 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偶有哪位仁慈的老爷，愿意漏下几滴残羹剩饭，都惹得它们拼命争抢，还要跪地感谢这天大的美德。 ...... 沙塔启动的这场以蜥蜴人的生命为代价的追捕游戏，直到西兹派来的追兵抵达暗光深渊才告一段落。 当然，并不是蜥蜴人有办法阻止骨龙。 而是当它们没有在此地发现沙塔的踪影，但亲眼看到骨龙正在摧毁它们的家园时，便放弃了自己的使命。 事实上，从敌人手中抢救自己的家园和追击一块自己也不知道有啥用的破石头，哪个任务更重要是很容易做出判断的。 见到蜥蜴人再次同骨龙交手，沙塔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再次起飞，从战场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出那块石头，转身向着南方的出口飞去。 对沙塔来说，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他没有忘记与维克多的交易，维克多给他水晶和自由，他帮维克多喊来援兵。 不过至于援兵能否及时赶到，这就不关他的事了，毕竟他们的合同里没有这一款项。 沙塔乘上修好的驾驶舱，将水晶连接到备用电源上，用其中近乎取之不竭的能量为之供能。 一阵轰鸣过后，惊起林中无数飞鸟，他的飞船也从烟尘中升入天空... 然而这颗水晶的故事却并未终结。 在星球外那片死寂又寒冷的虚空中，一只眼睛捕捉到了水晶逃离星球所产生的剧烈能量波动。 祂是流窜在宇宙中的怪物，以吞噬各个世界的能量为生。 在许久之前，那颗被称作全视之眼的眼睛就已经注意到了这里。 只是因为距离遥远，祂始终无法准确定位罢了。 如今，沙塔携带着水晶逃离星球。 一个高密度的能量点突然从峰值区里脱离，跃入了死寂的背景场，就像是无尽黑夜中的一束窜天的火光。 ...... 经历了足足一整天的战斗，黑棘趟过坑道中没及膝盖的血水，稍有不小心就有混着凝块的液体漫过他长靴筒上缘灌进去，让他的脚下更加湿滑粘腻。 “除了一队派去追踪沙塔的蜥蜴人和飞蜥外，所有的蜥蜴人主力都在这里了。” 黑棘的手下向他报告刚刚得到的情报。 “另外暗光深渊的守备也极其空虚，大部分奴隶都被抽去守卫迷宫出口。” 为了获取这些消息，可是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好在，黑棘的手下都很擅长。 杀手比经验最丰富的外科医生还熟悉人体的结构，当然蜥蜴人的生理结构可能与人类相比稍有差距，为此他们的确牺牲了几个倒霉的蜥蜴人作为失败的代价。 但杀手们依旧不负黑棘的期望，还是从剩下的俘虏中撬出了他想知道的事情。 另外，那些从马克瓦翻译也功不可没。 他们多少能够知道一些蜥蜴人的语言，可以把蜥蜴人说的话变成土克亚人听得懂的话，再由土克亚人的翻译换成已知世界的人听得懂的话。 “怪不得补给一直进不来，不过没关系，咱们可以去暗光深渊找蜥蜴人借点儿！” 黑棘的话让他的手下陷入兴奋，可明显也没有那么兴奋。 作为海盗来讲，他们喜欢在战斗结束后享受三样东西。 然而蜥蜴人那里显然最多只能提供食物和酒精作为其中之二，最令人快乐的偏偏还是那蜥蜴人无法提供的。 其实也不能完全这么说。 只是对着这些雄性蜥蜴人的模样联想它们的姑娘，海盗觉得还是自己动手都更提得起兴致... 但对黑棘而言，他所考虑的不只是享受胜利的喜悦。 虽然部队打了胜仗，可如果一鼓作气直取地下迷宫的话，将正中那些蜥蜴人以逸待劳的下怀。 所以进入守备空虚的暗光深渊劫掠一番，让将士们填饱肚子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把那些最胆小的带到前头来带路！”黑棘招招手，示意手下办妥之后赶紧出发。 虽然很多海盗更愿意看到所有的蜥蜴人都被处决，不过黑棘拒绝了他们。 因为黑棘担心蜥蜴人没说实话，留着它们能当成炮灰和肉盾，而且正好还能送给那些心软的大魔法师们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到达暗光深渊之后，黑棘惊讶地发现那些蜥蜴人的确没说谎。 可实际情况也和想象中有点差别。 这里，已经几乎被骨龙烧光了。 在遍地的焦土中，黑棘他们只能看到零星的蜥蜴人在其中绝望地搜寻，还有些则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曾经城市里那些自诩“擎天柱”的高塔，此刻都已尽数倒塌，但洞穴的天花板却没有像它们宣称的那样因此塌陷。 无论是蜥蜴人权贵也好，还是奴隶和平民也罢，最终都没有逃过骨龙带来的毁灭。 而那头骨龙，也在杀戮中如尼乌斯所预见，彻底地迷失了自我。 幸而它不在这里，在屠戮完蜥蜴人的老巢之后，便继续跟随艾莉娜之泪的踪迹去了。 至于它究竟去了哪里，这恐怕没人能说的上来。 看到这满地的狼藉，以及那颗早已消失不见的破石头，黑棘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命令手下的海盗们去城中搜索，看看还有没有从龙焰中幸存下来的粮食和物资。 哪怕是任何东西也好。 考虑到进入暗光深渊之后就会有蜥蜴人储存的食物，为了节省物资储备，联军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仅仅在进城之前，为了提振士气，黑棘才允许每个先锋吃半个拳头大小的面包干，外加一根手指粗细的肉条。 这些海盗和杀手在城中四处翻找，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那些零星从龙焰中侥幸逃生的蜥蜴人也被他们再次搜罗起来，被要求交出藏匿起来的粮食。 但城中的仓库早已被骨龙焚毁，而私藏物资在蜥蜴人的律法中更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只有蜥蜴人奴隶主的高塔里可能私自储存着粮食，不过抛开那些乱石又是一件耗时耗力的大工程。 第175章 再上归途 骨龙追击沙塔的时候，几乎清空了洞穴里的蜥蜴人。 仅剩的那些拥有竖瞳仁的绿皮怪物，也全都因为恐惧躲到了更深的地下。 所以被沙塔喊进去帮忙的援军，几乎没什么阻碍地接应到了深入洞穴的部队... 从洞穴出来之后，德得尔祭司和埃尔利奇的人马会先同佣兵们一起在马克瓦尔可休整，然后分别返回利尼维亚和战锤要塞。 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来自商会和王家的丰厚奖赏，开辟如此广阔而丰饶的殖民地与夺回失窃的神锤可都是天大的功劳，或许迪纳斯王一高兴就会赏赐给他们世袭的爵位和封地。 佣兵和鹰弩兵则会在马克瓦尔可继续等待，直到金主大人按照合约把尾款送过来。 不过人与人的悲欢可能并不相同。 大法师们保存着尼乌斯的遗物，等待着和德得尔祭司一同返回利尼维亚城。 尼乌斯的学会奖章大概要与这些东西一块埋进他们家族的祖传墓地里。 他们几乎无法想象等待在学会中的魔法师同僚听到这个消息后会有多么震惊，尼乌斯的死对于整个魔法学界的影响都是极为重大的。 一位汲取了黑魔王最先进的黑魔法理论并其成功洗白，同时还把这些理论全部应用于实战的魔法师，他的理论和方法将为其所在的魔法学院贡献巨大的影响力。 用这些理论培养出来的魔法师，则完全有能力取代以往的黑魔法师，并为王国贡献巨大的战斗力。 但那些东西的前提，都是尼乌斯要活下来。 如果完成这一切的尼乌斯也永远长眠，那么好不容易因为黑魔王之死而式微的黑魔法，或许又会再次兴起。 人们讨厌黑魔法，可也同样不喜欢没有力量的魔法。 不过最惨的可能还是黑棘，他几乎搞砸了克莱蒙大人安排给他的每一项任务：带回水晶、骨龙、尼乌斯和维克多。 他看着装在盒子里的匕首和戒指，还有被捆成粽子的维克多，联想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骨龙和水晶。 黑棘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虽然他知道迪纳斯王为了巩固失落丛林的殖民地，一座崭新的港口已经在纳泽鲁之门西面的海湾上开始动工——到时候胖国王很可能需要一支海军。 不过黑棘同时也很确定，自己是迪纳斯王眼中最无法被容忍的海盗之一。 胖国王应该更愿意看到自己的脑袋被挂起来，而不是像克莱蒙大人那样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晃悠。 由于黑棘的名声太响，他除了能在暮光公国披着豪恩的皮活下来以外，别处都是死路一条。 黑棘现在只能去暮光公国赌一赌运气，看看能不能说服克莱蒙大人再给他一次机会。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大概只有克莱蒙大人会真得理解：让海盗消失的办法是接纳其中最可能投降的一部分，并为他们找一条合法的活路，而不是一味地将其全部绞杀。 而且他也应该是所有足够有实力的老爷里，唯一一个真得在乎商船安全，而不只是税收的人。 所以黑棘安排自己的大部队就地休整，如果他回不来，那些人将重操旧业作为威胁克莱蒙大人留他一命的筹码。 即便这么做成功的可能性也不高，不过有几片筹码摆在桌面上总好过空手上桌。 至于他自己，则亲自带着少数护卫乘着长艇从札格龙河顺流而下，悄悄带着维克多和消息赶回月牙湾。 另外，在临走前，黑棘还委托德得尔祭司向大法师们转达暂时不要声张尼乌斯去世消息的请求。 侯爵大人的眼线遍布世界。 对于同一件事，黑棘得保证侯爵大人听到的版本，和自己转述出来的版本不能相差过大才行。 否则，自己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 从月牙湾换上能渡海的大船后，维克多和黑棘又随着喜怒不定的海风和看不见的海流漂了一个多月，直到春声河的入海口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河口的东岸是矮人留下来的矿场遗迹，原本已经因为矿脉枯竭而被废弃，但十几年前父亲的手下发现这里由于海水倒灌可以形成优质的盐矿，于是便在矮人聚集地的基础上发展成了新的城镇。 不过事实上，盐场镇比矮人聚集地要离春声河近得多。 父亲有意将这里作为暮光公国最重要的港口来进行建设。 刚上船的时候，黑棘就给维克多松了绑，允许他自由活动。 水晶已经被沙塔带走，继续捆着他就没意思了。 就算维克多还想整什么花招，这可是一艘航行在水晶海上的船。他能耍出什么花招来，难道他敢直接跳海里不成？ 所以在船只靠岸的时候，维克多可以趴在船舷朝岸上张望。 盐场镇的港口如同上次和奥利一同抵达时一样井然有序，三艘小型护卫舰正游曳在海湾的湾口处，一艘重型巡防舰则停泊在港口之内。 还有一艘快速巡防舰躲藏在海岬另一头的礁石后。 豪恩勋爵为了低调行事，毕竟尼乌斯从水晶海北岸回来的消息不可能瞒住，如果让等待在此地准备迎接尼乌斯的精灵们察觉到他不在，他们的怀疑会让豪恩勋爵很麻烦。 于是在靠岸的时候，豪恩勋爵只是挂起了寻常的商船旗帜，再加上这也不是他的旗舰，更没有舰队护航。 在每天几十艘进港的船只中，没人关心一艘寻常的三角帆船。 上岸后，一行人也没有停歇，而是立刻前往罪恶王庭。 维克多也渴望再次见到奥利，同时带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前提是还能找到机会的话。 虽然豪恩勋爵没捆着他，在禁止蓄奴的艾瑞戴尔从商船上走下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显然太扎眼。 但豪恩勋爵还是派了五个人去看守他，其中那个最壮的、并且还有浓烈狐臭的家伙将他抱在怀里，一起坐在队伍里最能吃苦耐劳的那匹棕黄色旅行马上。 剩下的四个挤在他们周围，一个月不洗澡的酸臭味加上马的臭味，熏得维克多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大概也是黑棘不让他逃跑的策略之一。 毕竟以黑棘的秉性，必然会把他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到维克多身上。 当然，很大程度上这也不能算黑棘说谎，毕竟维克多的本意就是让他拿不到水晶。 然而这些申诉到了父亲那里究竟该如何审判，维克多现在心里还没太有底。 有可能父亲对豪恩勋爵足够信任，一怒之下直接把他和奥利砍了了事；也有可能是父亲深知海盗说谎成性，把这视为黑棘的借口而将怒火转向这个海盗。 所有的事等到见到他，自然就会有结果了... 黑棘一直沿着父亲修的官道行进，他们骑在马上，又日夜不停地赶路，所以动作很快。 路过奇迹仙境附近，维克多又看到了上次他被黑棘带着回来时休息的那家客栈。 现在客栈的门口挂上了一串铁皮风铃，当微风拂过的时候就会发出咯呤咯呤的声音，所以也开始被人称作“风铃客栈”。 原来它就叫“路口客栈”，因为父亲修的官道和从盐场镇出来的路在这里交汇。 路过客栈时，黑棘的手下都在朝里头张望，看得出他们都很留恋那里厨子的手艺，当然也可能是大厅里那几个侍酒小妹的身子。 但黑棘着急赶路，所以没人敢这样提一句。 不过他们应该如此的。 因为这样，或许就有可能让他们错过即将到来的麻烦。 然而黑棘一直担心自己没完成任务的消息泄露，所以心里只有着急返回罪恶王庭这一个念头。 即便他也知道暮光森林的官道晚上并不安全，也依然坚持星夜兼程。 第176章 反对的声音(上) 黑棘一直在催促他们赶路，晚上也只能在路边的林子里，随便找块空地歇脚。 水手搭起火堆，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和肉干，再加上沿途采摘的野果和野菜，胡乱得丢进锅里弄成一锅乱炖。 海盗们管这叫“海神的浓汤”。 这道菜的精髓在于，把手中所有的食材全放进去，一直熬煮到让人分辨不清为止。 事实上，这一招在处理那些已经变质和生虫的食材的时候效果很好，起码它让吃得人看不出来自己究竟吃了什么东西。 但用在新鲜的食物上，那就是一种极为糟糕的体验。 特别是其中还有酸甜的野果，维克多往嘴里捣了一口，那种味道简直像是混着胃酸和胆汁的呕吐物。 “嘘！” 蹲在树上放哨的水手长打断了他们的抱怨，“对面的林子里有动静！” 天太黑，水手长也分不清那是野猪还是什么。 听说奇迹仙境有一群不怎么喜欢外地人的树人，但愿克莱蒙大人在修路的时候已经和那些植物谈好了条件。 水手们听说过树人的厉害，那些东西跟大炮似的，而且脾气比火药桶还容易炸。 “给我把剑。”维克多扭头看向黑棘，但黑棘没有搭理他。 其他的水手也只是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短剑和火枪来，警觉地看向暮光大道对面的林子。 “东面也有！”水手长在树上吹响了哨子。 一伙衣衫褴褛的紫皮精灵出现在他们面前，确切地说那些精灵的皮肤脏到发黑，头发油腻到板结并且发灰。 这些暮光精灵的数量至少有二十个，虽然装备很差，多数手里都不过是些豁口镰刀和生锈斧头这样的农具。 但眼神却很是凶悍，看上去像是想把他们剥皮吃肉似的。 “你们要钱么，我们可以交钱买命。”黑棘试探着问道。 领头的暮光精灵没有回应，只是招喝手下继续围上来。 如果猜得没错，他们就是德得尔祭司跟维克多说过的“反对的声音”。 ...... 克莱蒙家族的财富几乎全部用于公国内部的建设，但精灵王庭可不会因此减免对暮光精灵的赔款要求。 所以暮光精灵向曙光精灵支付的战争赔款，几乎全数由那些在战争初期没有竭力为他提供支持的暮光精灵旧贵族承担。 这本是为了对那些不响应封君召唤的贵族的惩罚，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最后摊派下来的税收将全部累加到他们领地内的佃农身上。 以往的情况，哪怕是封君的临时征派，领主也通常是自己垫付。 因为农民已经被盘剥到无法继续压榨的地步了，领主老爷们很乐意花一点小钱去收买麾下领民痛哭流涕的感激，这种感激甚至可能会让他们甘愿在战场为自己而死。 但长久以来，无论是精灵贵族还是人类贵族，都在自己的土地上摸索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税率。 在这个税率下，农民既饿不死，也攒不下富余。 只要维持这个限度，那么农民与领主都将相安无事。 这一次的不同之处在于，克莱蒙大人希望那些暮光精灵旧贵族负担的税务，是精灵王庭要求整个暮光公国支付的。 即使是家底最殷实的地方贵族，在负担下这样的债务之后，他们也会变得一贫如洗。 显然不会有暮光精灵贵族愿意这样做，所以他们只能选择继续加派给农民。 尽管为了不让暮光公国之内民怨沸腾，克莱蒙大人做出了许多努力。 比如在公国之内兴修水利、铺设道路，同时鼓励贸易使得城市富户手中的余财尽可能流向平民。 克莱蒙大人寄希望于以此获得的增量部分能够抵消一部分农民的损失，进而把反对的声音压到最小。 同时这也是克莱蒙大人将罪恶王庭的力量伸向各个地方领主势力范围内的一次尝试。 毕竟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和道路穿过了他们的领地，同时这些工程也需要劳力来维护。 那么从他们的领地中征召农民按时服役就成了罪恶王庭的权利，由此便可以在地方贵族的势力下投入罪恶王庭的影子。 通过让农民知道罪恶王庭的存在，来削减领主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为克莱蒙大人的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在精灵王庭的压迫下，许多暮光精灵旧贵族迫不得已地接受了这一条款。 可一时的退让终究也为今日的情形埋下祸根。 毕竟对于暮光精灵的贵族们来说，金银花了虽然心疼，可终究还能再挣。 但罪恶王庭将触手伸向他们自家的世袭领地，就是完全不同的事了。 根据精灵女神的古老契约，贵族们享有在自己领地内代表国王行使权力的神圣权利，他们对自家的隶农拥有的统治权和管辖权，亦是贵族们得以立身的基础。 然而克莱蒙的举动，正是在解构这样的权力。 克莱蒙的确无意扭转精灵们数千年来的风俗传统，事实上就连利尼维亚的封建制度对此借鉴良多。 可不论是出于私心为了克莱蒙顿家族，还是为了艾瑞戴尔的未来，克莱蒙都不得不迈出这一步... 不过不管怎么样，那些不愿屈服的暮光精灵旧贵族现在已经联合起来，还有他们的领民。 那些领民在自家领主的抱怨中，知道了他们身上背负苦难的罪魁祸首：居住在此城市里的市民。 向精灵王庭的赔款是加在每一个暮光精灵身上的，凭什么生活在城市里的市民就能不受它的困扰，而自己就要为了这笔巨款忍饥挨饿？ 凭什么好处一点没有，代价却全都要自己来承担？ 一开始这种情绪不过只是在农民之间传播，暮光精灵旧贵族在得知后甚至会畏惧于月光城的“血厅”而阻止它们。 但后来，一些回过味来的领主却发现。 滋养农田的水利，使得他们的领地更加丰饶；四通八达的道路，使得他们的军队动作更快。 虽然背负着沉重的债务令他们和麾下的佃农都喘不过气来，但如果在下一次收获季时将它们全部抛弃呢？ 如果他们顺着自家佃农的情绪，并进一步渲染呢？ 而且罪恶王庭之中，还有些位高权重的大人渴望寻求朋友。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岂不尽在我手？ 往大里说，暮光公国在他们手里丢失了独立自主的权利，他们当然有义务应该夺回来；往小里说，克莱蒙大人为公国创造的新财富，足以令每个暮光精灵旧贵族垂涎。 ...... 转眼间，“反对的声音”已经将维克多等人包围。 虽然维克多他们是人类，但在反对派之中，他们同样被视为压迫者的帮凶。 二十多年前的战争，许多暮光精灵都还记得那些踏上艾瑞戴尔的人类士兵，同曙光精灵一起将他们打败。 在反对者的故事中，正是迪纳斯王和他的人类军队打败了玛利西亚，虽然这个故事漏洞百出，可只要足够煽动就可以。 还有人谣传，甚至那位暮光守护，都是个人类而非精灵。 不过这条传言太过离谱，几乎没什么人相信... 大部分暮光精灵几乎只会拿着手里的镰刀和斧头在身前乱舞，但他们的数量很占优势。 海盗们挡得很吃力，每一把短剑都要面对至少三只斧头或镰刀。 水手长原本想在树梢上放枪，可开了一枪之后就因为重新装填子弹太过麻烦而放弃。 黑棘带来的六个水手虽说各个都是好手，却因为要保护一个残废和一个不能持有武器的人而逐渐吃力。 “给我把剑！” 维克多再次看向黑棘，海盗们已经明显处于下风了，而黑棘残缺了左手又腿脚不便帮不上忙。 如果他们想活下去，合作应该是更好的办法。 黑棘被维克多说服。 维克多也从黑棘手中接过他的短剑。 海盗们使用的水手短剑是种单侧开刃的单手剑，为了在摇晃的海面上使用而刻意做得轻便灵巧。 不过这样的设计，也令短剑几乎失去了在面对斧头之类重型武器时的格挡能力。 就算是暮光精灵农民手里那种锈掉的斧头，全力砸过来都能轻易弄断这根薄薄的铁片。 在维克多从黑棘手里接过短剑的功夫，就已经有一个海盗因为没闪开被斧子劈中肩膀，砸碎了锁骨。 血液里夹杂着乱七八糟的碎肉、骨渣和铁屑从他身上留下来，这样的伤势治不好，但又死不了。 只能让他在原地痛苦地哀嚎打滚。 慌乱间，还又伸手抓住一个同伴的腿把绊倒了。 涌上来的暮光精灵三两下，就用镰刀割下那个海盗的头。 多亏了黑棘及时把剑递到维克多手里，不然再晚一会儿剩下的四个也要被暮光精灵消灭。 在瓦拉杜勒使惯了双手剑的维克多再次举起单手剑侧身而立，从嘴里长呼一口气。 但愿他还记得当年在罪恶王庭的宫廷里，咏剑士是如何教他的刃之舞。 镰刀在他面前乱晃，斧子却从中闪出。 维克多脚下发力侧身跳开，一刀砍下连在斧子后面的胳膊。 好剑！ 虽然像黑棘这样又老又残废，而且还身居高位的人已经很少有亲自战斗的机会了，但他依然会确保自己的武器随时处于最佳状态。 磨刀的次数甚至比某些懒惰的水手还勤。 这是黑棘的习惯，也是水晶海上每一个想要活得久一点的海盗都具备的品质。 同伴的受伤没有令镰刀产生丝毫的迟疑，趁着维克多侧身的空挡，又朝他失去防护的左边袭来。 但却被维克多闪到他身后，就像突然从眼前消失，又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样。 灵巧的水手短剑比咏剑士的长剑更加迅猛，甚至不需要在扭动身体，只需要转转手腕就能把剑尖送进那个暮光精灵的身体。 接连放到两个人之后，暮光精灵对海盗们的包围圈出现松动。 黑棘也掏出自卫用的手枪，打伤了堵在维克多另一侧想要扑过来的家伙。 原本他瞄的是胸膛，结果因为少了一只眼睛的缘故让他打到了肚子上。 其余海盗见状，都纷纷转身向缺口处猛攻。 一行六人便借着刚刚打开的缝隙从暮光精灵的包围圈中跑了出来。 当然那个肩膀被砍中的伤员和尸体是没办法了。 水手长留下断后，为他们争取了上马的时间。 足足损失了三个人，耳边“反对的声音”才算彻底消失。 “现在知道你干的好事了吧！”黑棘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充满阴郁。 那些暮光精灵农民一定受过了训练，城堡里的教头肯定是教会了他们如何把斧子和镰刀当成武器去用，才允许他们出来劫掠的。 不对，这不是劫掠。 这是战争的开始！ 他们就像斥候和散兵队一样，隐匿在丛林里和小道上，不断袭击过往的商人和市民。 虽然尚不敢对曙光精灵有什么动作，以免被精灵王庭发现，但他们却在竭尽所能地消耗着克莱蒙大人的力量。 “从黑水湍流到魔法森林，从回光草原到青葱之边，这些人已经让那些土地失去控制了。”黑棘补充道。 “这是场叛乱，为什么不能直接镇压？” “去你妈的叛乱！”黑棘听到维克多的话后简直怒不可遏。 “这只是在抱怨不公！”黑棘仅剩的那只眼睛瞪得比牛眼还要大。 “是他们的领主在拒绝和平，而不是这些被欺骗的农民！你以为你老子对他们毫不关心吗，你以为他修那些磨坊和水渠是为了好玩儿吗？” 维克多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不能像处理威尔森伯爵一样对待他们。” 将一个古老的家族连根拔起，这在注重传统和荣誉的精灵王国是对伦理的极大挑战。 就算是罪恶王庭输掉了战争，艾瑞利亚女王也没有夺取格雷森名义上对暮光公国的所有权。 听完维克多的疑惑，黑棘叹了口气。 维克多离开暮光公国太久了，很多事情他不清楚。 再加上怕走漏了风声让局势更加混乱，所以知情者对此都是不愿直接提及。 毕竟暮光精灵旧贵族们迫切地希望这场战争由克莱蒙大人主动挑起，这样就会让他因为主动破坏着来之不易的和平而失去精灵王庭的支持。 毕竟克莱蒙顿家族只是精灵王庭统治这里的白手套。 当手套脏了，就需要换一副新的。 可新的暮光守护上台后，是否还有克莱蒙大人这般能力，能够在两派精灵间维系着脆弱的平衡？ 如果他更加偏向曙光精灵，那么暮光精灵旧贵族就可以高举格雷森的大旗，鼓动整个暮光森林再次反抗他。 靠着克莱蒙大人为公国留下的遗产，试图收复古老而高贵的暮光公国使之重新掌握在暮光精灵手里。 如果他更加偏向暮光精灵，那么好不容易统一的艾瑞戴尔又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分裂。 无论如何，战火终将再次烧向精灵王庭。 这是一步死棋，但精灵王庭却只有这一种走法。 所以克莱蒙大人才不择手段地寻找破局之法，不仅是为了艾瑞戴尔，更是了他自己的家族... 而且这些知情者还有一个不愿意跟维克多说清楚的原因，就是不论是黑棘还是尼乌斯，他们都是克莱蒙那一辈的人。他们习惯性把维克多当作那个还是个孩子的小维。 一辈人有一辈人该做的事。 “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现在那些旧贵族已经坚定地让自家的佃农们相信他们是一起的，而你爹则在他们的对立面。如果主动挑起战争，那就是死路一条。” “可水晶又能改变什么？女王总不可能允许你们用水晶来打仗吧？”维克多问道。 “我只负责把它带回来。”黑棘耸耸肩。 等等。 维克多回想起上次回来时父亲单独找他时的话，才明白了父亲所言并非欺骗。 想明白之后，维克多大概猜到了父亲想要做什么。 “用水晶换取女王对赔偿的赦免。” 那块水晶是精灵一族的镇族之宝，如果艾瑞利亚女王本身已经后悔了将水晶交出去，但她却又不能亲自下场说自己要去寻找那块水晶。 那么这个时候就得有人站出来主动，替她做好这件事。 而父亲就是这个人，当然，他只不过是个中间商。真正动手的是黑棘和维克多这样身份更低，但可靠又容易隐藏的人。 获得赦免后，他就能让农民意识到，领主只是想把他们捆上自己的战车，而非真正为了他们的利益。 但维克多还有另一个问题。 那些事和奥利又有什么关系？ “她啊，我猜是他一早就料到你会胡来。”黑棘听见维克多在问奥利的事，用不太正式的语气回答，和刚才严肃的表情完全不搭。 “什么叫你猜？” “就是我也不知道，倒时候你自己去问他呗。”黑棘耸耸肩。 维克多不太相信黑棘真得什么都不知道，也可能他只是在装傻充愣。 “那现在怎么，我是说没了水晶之后。”维克多的语气里夹杂了对黑棘还有尼乌斯都不愿意跟他说实话的不满。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干活的，操那闲心干嘛？” “你！” “我什么我，我只管事成之后去月牙湾打着你爹的旗号当总督，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在蹬腿之前享受享受老爷该过的日子就完了。现在他妈倒好，屁都没了！” “倒是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黑棘反倒数落起维克多来了。 ...... 解开误会之后，黑棘也不再让壮汉搂着维克多骑马。 而且现在马比人多，没必要为了看守一个不会逃跑的人而浪费人手。 对于维克多而言，不用忍受狐臭和黏汗的旅途显然比之前愉快得多，在主观感受上旅途也变得迅速得多。 一行六人很快来到了罪恶王庭之外，商旅之中贩卖香料和绸缎这类奢侈品的人已经不多了，拉着粮食和果脯熏肉的马车在其中占据主导。 城外的集市和城里的街道依然算繁荣，但城门处却多了许多守卫和哨卡。每个想要进城的人，都必须通过严格的检查。 豪恩勋爵作为侯爵大人身边的重臣，他的戒指能帮他们省去排队的烦恼，但也要在专门的地方登记备案。 这真得是要打仗的样子。 继续往城市里面走去，高耸的蜈蚣塔逐渐被排屋遮挡。 二十多年来的和平和轻徭薄赋使得人口增长很快，再加上跟随父亲到来的曙光精灵也有许多定居此处，今天罪恶王庭中居住的人口数量比玛利西亚统治末期多一半左右。 然而城市却并未因此扩建。 一旦发生战争，狭小的城市再加上稠密的人口，这必将是一场噩梦。 终于来到克莱蒙堡的门前，黑棘差门口的守卫进去通报一声，说是水晶海对面来的消息。 这次他们等得比上次短得多。 从时间来看，几乎是那个守卫找到克莱蒙大人后，就立刻得到了传唤他们的许可。 但黑棘的心里可不报有任何庆幸，克莱蒙大人推开手头上的公务着急见他们，而他却带回不止一个坏消息。 从水晶失踪，到尼乌斯的死亡，以及迪纳斯王也想插手水晶海东北岸的事务。 这些事情都严重打乱了克莱蒙大人的计划，令他痛苦地撑着额头，并用手掌轻轻按压眼眶来缓解自己的疲劳。 过了许久，克莱蒙大人才从厚重的橡木书桌后面回应。 “我知道了。” “父亲，我能不能单独和您谈谈？”维克多上前一步，他要抢在黑棘甩锅之前先解释清楚。 “奥利的事吗，她在楼上和你姐姐下棋，你先去找她吧，晚上我再找你。”父亲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头。 “大人，那我也。” “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就连黑棘都没想到，甩锅的机会竟然不需要争取就自己送到了面前。 ...... 维克多从小厅退出来，旁边的侍者将他带引上顺时针旋转的楼梯，好像生怕他迷路似的。 走过垂悬着挂毯的环形长廊，绕到塔楼的另一侧，才是“淑女”们待的房间。 不过奥利和姐姐赛莉恩好像都不是“淑女”。 维克多进门的时候，奥利正拿着她手里的树精思量着该怎么才能吃掉赛莉恩那头讨厌的狮鹫，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事情。 等她把棋子落下，赛莉恩才指了指她的身后，提醒她维克多回来了。 “你们慢慢聊，我就先不打扰了。”姐姐说罢便带着侍女起身离开，让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人说些亲切的话。 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仅靠着几封书信维持联系。 再次见面时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维克多一时有些想不出该说什么作为他们重逢后的寒暄。 奥利则直接扑了上来抱住他，他们之间不需要这样。 维克多至少要吻了她二十分钟的时间，才因为想缓口气而松开。 “我们的孩子呢？” “他在侯爵夫人那里，不过我不太希望你去看他。”奥利继续抱着维克多。 “为什么，他可是我们的孩子啊？”维克多不解。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留在这里反倒更好。” “他孕育在女王妹妹的子宫里，被冠以暮光守护家族的姓氏，如果说有谁能配得上女王之女的话，那么我想非他莫属。” 再次通过联姻的方式让曙光精灵和暮光精灵言和，这条路似乎在艾莉瑞亚女王和格雷森时代就被证明是行不通的了吧？ 而且，难道只有维克多发现了想靠两个孩子的婚约来缓解眼下的危机，似乎有些太，额，太遥远了吗？ “当然不是眼下的事，你父亲总有衰老的一天，当他不能再执掌暮光公国的时候，需要有人还能驾着这艘大船，让她不会脱离艾瑞戴尔的港湾。” 奥利似乎是知道了罪恶王庭里最深的秘密，就连维克多也不知道。 “你父亲其实真得是个人类，所以你没有尖耳朵，所以那一天，会比你预想的还要早。”奥利贴在维克多身上，用极小的声音凑在他耳边说出了这些话。 然后立刻用自己的嘴堵住了维克多的嘴，以免他因为过于吃惊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即便如此，维克多还是被吓得后撤了半步，但奥利一直搂着他，所以俩人依然黏在一块儿。 “这...” 奥利的眼神告诉他，这件事千真万确，并且提醒他千万，千万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如果父亲是个人类，六十岁的人类已经算得上高龄。 留给他和艾瑞戴尔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哈利呢，他是我哥哥，他不一直都是为了这一天而存在的吗？” 奥利摇了摇头，“他是个真正的领袖，但他无法继承你父亲的意志，你父亲知道的。” 第177章 反对的声音(下) 哈利是个真正的领袖，却无法继承父亲的意志？ 维克多听不懂奥利在打什么哑谜，但奥利已经拉着他朝他们的房间走去。 在大厅里讨论秘密，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我们的孩子会被当作你父亲的继承人，让他把家族带进精灵王室之中。” 听到奥利的话，维克多瞪大了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刚刚好像还有人跟他说，他们在血统上其实应该算作一个人类家族。 只有到了他的孩子那里，才因为奥利纯正的精灵血脉而算得上混血精灵。 “女王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混血精灵？” “为了艾瑞戴尔永远的和平，她会。而且别忘了，我也留着女神的血。”奥利说道。 “他将继承你父亲在暮光精灵中的名望，还有精灵女神的正统血脉，与将来整个艾瑞戴尔的统治者一起，把和平真正归还给她。” 但维克多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在这一切中，他的大哥又将置身何处？ 父亲该如何保证，哈利愿意顺从地将自己的继承权拱手相让。 “父亲有没有考虑过这么做可能引发的动乱，大哥身边已经有相当数量的勋贵子弟了，假若...” 奥利知道他的疑问，既然维克多都能想到，那么克莱蒙大人自然不会无视。 他们的确是股不容小觑的力量，然而这也正是哈利无法继承克莱蒙大人意志的关键。 为了得到传统暮光精灵贵族的支持，克莱蒙大人已经让哈利与他们绑定地太深。 尽管这的确是克莱蒙大人最初的目的，然而彼时的他为了缓解燃眉之急也顾不得许多。 他们陪伴着哈利的成长，围绕在哈利周围。 无论父亲怎样想，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他的思维早已不受控制。 他的忠诚属于克莱蒙顿家族，属于暮光森林，然后才是艾瑞戴尔。 一旦哈利成为暮光森林的掌舵人，那么他将带着这艘大船偏离航向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侯爵大人处心积虑地布局。” 从加深罪恶王庭对暮光森林各地的控制，到瓦解暮光精灵贵族们源自古老契约的神圣权利；从寻找水晶换取精灵王庭的支持以赢得暮光精灵的民心；还有掌控商路以及布局海外的军事力量，重建一支不依赖契约和封建宗法制的常备军... 所有的一切，都是克莱蒙大人在削弱那些暮光精灵旧贵族的力量，自然也是剪除哈利未来的羽翼。 他不希望家族的未来会面临自相残杀的厄运，所有的一切，侯爵大人都希望在自己这里完成。 ...... 面对奥利如此肯定的答复，维克多感到惊愕。 “但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认为，肩负重担却行走在如此危险的独木桥上，家族的名号终有一天会消失。”奥利解释道。 “但他不希望自己的血脉断绝。” 克莱蒙顿家族是为了限制暮光公国而存在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破坏艾瑞戴尔和平的隐患。 毕竟如果一个地区统治者的利益完全建立在被统治者利益的对立面，那么势必会在这里激起最为强烈的冲突。 精灵王庭也没有指望自己在这里扶植一个傀儡，就能随心所欲地欺压暮光精灵而不让他们反抗。 甚至当暮光精灵的不满到达一定程度，精灵王庭还会很乐意地站出来，充当那个为他们赐予“正义”的仲裁者。 将暮光森林过去的怨仇与手套一起丢掉，以此来实现艾瑞戴尔彻底的统一。 可若是暮光精灵太过满意，精灵王庭也同样会因寝食难安而想办法换掉他们。 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位置，由精灵王庭扶持的暮光守护必须极为小心地维持双方的平衡，谨小慎微地对待每一股可能破坏和平的力量... “所以你父亲不得不这么做。” 只有让手套变成手的一部分，它才能不被轻易地抛弃。 只有让精灵王庭真正得到暮光精灵们的拥护，艾瑞戴尔的和平才得以真正实现。 并且这种拥护，不能是阴谋诡计或是帝王权术所创造出来的短暂幻影... “这是能找到的最好选择。即保全了家族，虽然名号不存，但血脉会传下去，而且还一跃成了最古老的精灵王室。” 维克多觉得自己刚刚重建好的世界，又一次崩塌了。现在他已经不想再对这些废墟做什么了，反正每次刚修好它就又会塌，干脆直接摆烂吧。 他从小所受到的家族教育，还有那些守护和平的誓言什么的，全都不过是裹在阴谋外面光鲜亮丽的包袱皮。 现在包袱皮全都被抖掉了，里头最黑暗和肮脏的东西毫无保留地展现到他的面前。 维克多本以为自己接受得了。 “好！”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维克多目光呆滞，两眼平视前方。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难受，事实上我在刚刚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一样震惊。”奥利再次抱住他，试图安慰维克多受伤的心灵。 “尤其是在孩子刚出生的那几天，我甚至幻想自己可能再次坐在姐姐身边。” 奥利的头靠在维克多身上。 “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至少在女王的女儿继承王位并和他成婚之前。” 为了让精灵王庭不被分裂，她必须学会放弃和克制心中的欲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将是极度危险的。 “所以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那个孩子，就让他消失在我们的记忆里吧，好吗？” 奥利的眼里明明有泪水，却还在安慰维克多。 但维克多现在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现在只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因为上面所有的事情，都是父亲打着他们能带回水晶的前提下预设的。 现在没有了水晶，暮光公国短暂的和平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都是另说呢。 或许一场提前爆发的战争就会让这些努力全部消失...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抱歉打扰先生和夫人休息了，侯爵大人想请两位下去一下。”侍从传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维克多和奥利互相看了看，便也只能起身下去。 ...... 来到父亲的书房后，他们发现不仅黑棘在场，邓肯叔叔和琳恩将军也在。 维克多不知道黑棘那张嘴里到底把事情说成了什么样，但情况显然一点都不妙。 “黑棘把事情告诉我了。” 等侍从将厚重的包铁黑胡桃木门关死后，父亲先发了话。 “水晶的事...”维克多立刻起身想解释，以免黑棘把他在故事中扮演的角色描绘得太过不堪。 “你舅舅提醒过我，这不能全怪你。” “舅舅他...”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妈妈，他的事晚上再说。”父亲又堵死了维克多的话。 这下维克多又懵了，还能有什么比这两件事更重要能让父亲提前把他们找来？ “你们在山洞里为了水晶而出现的分歧等会儿再说，我现在想听听那些蜥蜴人的事，黑棘说你们在山洞里和蜥蜴人打了一仗？”克莱蒙说话的时候依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这是他思考时习惯的动作。 “有关蜥蜴人的，什么事？” “它们的洞穴，它们与外界的联系，还有那个山洞，有没有南北贯通的道路？” 克莱蒙的话让维克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父亲的问题。 而在听完维克多的讲述后，克莱蒙又继续追问：“你是说矮人是从北边过去的，那他们跟你说瓦拉杜勒的事了吗？” 瓦拉杜勒？ 维克多和黑棘都不记得鲁林中校跟他们说过任何有关瓦拉杜勒的事，除了解释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瓦拉杜勒已经空虚到了随便什么无名之辈，网罗一堆黑魔王和黑暗骑士团的散兵游勇，就敢扯起大旗称王了。”克莱蒙说道。 “但这只是世界尽头的小打小闹，我本来不想关注。”克莱蒙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直到几个月之前，我在利尼维亚的线人告诉我，迪纳斯王在利尼维亚组织了第二支远征军。” “不是后来支援你们的那些十字军，他们跟归失落丛林的总督指挥。”克莱蒙特意强调了一下。 “我不知道是不是那家伙的举事提醒了迪纳斯，瓦拉杜勒还有大片的土地等待着他去征服。”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这件事和矮人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我知道了，探矿队的事儿正好也给了博古尔插足瓦拉杜勒的借口。” 那位鲁林中校如果在蜥蜴人的老巢里插上矮人王国的旗帜，博古尔就可以打着保护商路和境外领地的名义出兵瓦拉杜勒。 瓦拉杜勒虽然是一片废土的世界，可它的地下却全是财富，尤其对于矮人而言。 矮人创造了一些能够取代牲畜的机械，但就像牲畜需要吃草喝水一样，它们需要吃煤炭喝沥青。 可这是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之间的事，又为什么会牵扯上水晶海对面的艾瑞戴尔？ 父亲的话令维克多有些云里雾里。 “本来我不想插手，毕竟这对暮光公国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现在没有了水晶，所以这场交易对我而言已经没有选择了。” 迪纳斯王就算再好大喜功，他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昏君。 身为利尼维亚近几十年来脑子最清醒的国王，他知道自己无法在国内大兴土木的情况下还维持两支远征军。 克莱蒙拿出了上个月迪纳斯送来的信。 信上表示，利尼维亚希望从暮光公国获得一笔贷款，以支撑这次战争，回报则是失落丛林出产的糖和木材。 但这个交易一点都不公平，暮光森林最不缺的就是木头，而且温带的木头要比热带的木头更结实。 至于糖，克莱蒙很怀疑迪纳斯究竟能为他提供多少糖。 克莱蒙一直在想借口礼貌地回绝迪纳斯，可现在这封信却成了事情的转折。 “我会答应迪纳斯的条件，甚至还会附带额外的支持，以换取利尼维亚对我们的帮助。” 毕竟在已知世界的历史上，没有任何事比圈占一片崭新的土地更暴利的事情了。 而作为幕后金主支持利尼维亚的开拓事业所带来的利润，足以填补上大部分精灵王庭不能为暮光公国免去的赔款。 既然节流做不到的话，能够另寻他路实现开源也是不错的。 另外，此举亦可以让克莱蒙得到精灵王庭之外的支持。。 帮克莱蒙拖出缓口气的时间，让他有办法分化现在已经形成集团的反对势力。 “所以找我来是为了...”维克多往前倾了倾身子。 “小维去找勒诺伊尔，他会带着黑棘的手下等你，从南边进入瓦拉杜勒，以迪纳斯的名义在博古尔之前平定叛乱。” 鲁林中校和他的探矿队正好给了博古尔介入其中的借口。原本黑城堡的封臣叛乱，矮人没有理由插手其中，现在他们就能打着保护探矿队的名义公开出兵。 黑棘听到勒诺伊尔的名字感到很吃惊，那不是个墙头草一样的佣兵吗，他是怎么和克莱蒙大人搭上关系的。 不过黑棘现在还顾不上这个，他绝不允许自己底牌被人抽走。 “就凭他...” 还没等黑棘起身说完，克莱蒙就打断了黑棘。 “你的队伍里有不少海盗和佣兵，如果不是我提供了获得非法财产的赦免，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更愿意跟着你？” 作为佣兵出身的克莱蒙，当然不会忘记佣兵们常用的手段，也懂得如何利用佣兵的心理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完了，全完了。黑棘瞬间无力地软在椅子上。 海盗嘛，挣钱而已。自然是跟着谁能以最小的风险挣最多的钱就跟着谁，而整个已知世界，除了暮光公国能够为他们提供销赃渠道，他们手里的东西到哪儿也卖不出去。 “你要和琳恩去带回韦恩所有的财宝，贷款剩下的部分也由你补上。” “我知道小维不会听话地把水晶带回来，所以我又派了你去阻止他，并给了你拘禁他的权力。我不关心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但你没有完成你的任务。” “现在你是在用钱买命，这是你被绑上绞刑架之后求之不得的用钱买命的机会！” 克莱蒙的声音不高，但在黑棘听起来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 第178章 合同 几天之后，维克多和奥利在克莱蒙夫妇的送别下离开了罪恶王庭。 当然，维克多也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能够睁开眼睛，头顶上还有一层淡淡的浅棕色头发。 胖乎乎的，还有精灵一族标志性的尖耳朵。 不过这大概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彼此了。 正如奥利所说，她不能留在这个孩子身边陪他长大，以免被心术不正者利用而引发祸乱。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维克多也会陪着奥利留在利尼维亚。 他们不想继续卷入这样的宫廷争斗，能够安静地生活下去才是他们最渴望的追求。 从战锤要塞一直跟到暮光森林的阿斯拉也依然和他们一起。 如果维克多和奥利注定不能再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话，那么阿斯拉的存在或许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种慰藉。 阿斯拉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但由于战锤要塞的经历，她对于宫廷里老绣女教授的那些女红技巧完全不感兴趣。 相比之下，她更愿意跟着同龄的小侍从们去校场上跑跳。 ...... 船只驶进失落丛林殖民地的港口时，其实已经是利尼维亚的冬天了。 然而这里是热带，即使是冬天也不会让人感到寒冷。 还记得在冰雪山脉的时候，那里的天气才是真的冷，奥利的关节也因此时常在阴雨天疼痛。 靠岸后，他们要先在岸上等黑棘把金子送来才能出发。 按照约定，克莱蒙大人应该向他雇佣的鹰弩兵和佣兵们付钱了。 没钱，佣兵是不会打仗的。 但克莱蒙大人想出的支付手段非常狡猾，就连黑棘听了后都觉得自己在抢钱这门艺术上还需要继续精进。 援助给迪纳斯王的钱将分成两拨。 第一部分贷款会直接以现金的形式送进迪纳斯王的口袋。 然而克莱蒙大人向迪纳斯王建议，这笔钱如果直接分发到远征队的佣兵手里，而不在国库里流转一圈的话，它们的效用会更高。 毕竟连倒水的壶里都难免残留下水珠，更别提转手过金子的官员了。 而且克莱蒙大人承诺，如果迪纳斯王认可这个建议的话，他愿意免费帮忙将黄金运到失落丛林——佣兵在等待薪资期间，王室同样需要按照贷款利率支付给他们利息。 当这些钱进入等待在马克瓦尔可的佣兵们的口袋之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又会立刻走入专门开设的酒馆和*院，大把大把地花掉那些钱。 这样失落丛林的总督便能拿着这笔钱在当地进行建设，而省去了迪纳斯王向殖民地输血的烦恼。 只要迪纳斯王点头，他就能省下一个月的利息；如此一举多得的事，迪纳斯王没有理由不答应。 如果有人不想花怎么办？ 那就是第二笔钱的妙处。 按照合约，第二笔钱会以雇佣一支军队的形式给迪纳斯王送去。 那支军队，自不必说，就是留在马克瓦尔可的佣兵和鹰弩兵。 高额的酬金会刺激着佣兵们接下订单然后尽快出发，而在出发之前，他们一定会确保在女人和宴饮上把兜里最后的硬币都花出去。 不然还没享受着就被人砍死了，那不亏大发了嘛。 如此这般之后，大部分的钱便能回收到失落丛林的总督府里，用以进行殖民地的建设。 所以归根到底，克莱蒙大人用一份钱，却办了支付佣兵薪资和投资殖民地建设这两件事。 并且因为第二笔钱实际上是以雇佣军形式支付，克莱蒙还摇身一变成了利尼维亚殖民地项目的股东和利尼维亚的债主；按照合同，今后殖民地的关税和税收暮光公国都有权分享。 ...... 现在的运河依然没修好，但利尼维亚的移民已经修起了条连接港口和札格龙河的土石小路。等着黑棘的金子到了之后，维克多可以带着一小队骑士护送车队朝札格龙河走去。 相比他们从札格龙河往这边走的时候，起码不用走半天就停下来清理靴子上的泥巴。 以两个来月的时间尺度来看，这样的变化已经算很大了。 这里的移民主要来自在战争中立下功劳却没有获得封地的骑士，以及被马利克将军俘虏的沙地人。 另外还有些大贵族家的次子带着一小部分自家的佃农，将这次探险视为最后的发财机会。 即使战争已经使许多贵族灭亡，但空余出来的土地却不多，瓜分完那些无主之地后，剩下没有得到土地的人自然会分外眼红。 可维克多和佣兵们不是来这里发财的，相比起被支付的薪水，他们需要面对的风险简直算是大得不像话。 那个在瓦拉杜勒网罗黑魔王旧部的人——确切来说他应该是吸血鬼。 吸血鬼是与狼人斗争了千百年的瓦拉杜勒土着，并且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将狼人驱赶到黑城堡的领地内，让它们不得不依靠利尼维亚当“狗人”。 此前他们一直在黑魔王叛乱时选择作壁上观，因此没有吸引到迪纳斯王的注意并在战争中基本得以保全。 现在吸血鬼在瓦西里·德古拉伯爵的带领下，又燃起了对瓦拉杜勒的欲望。 原本他们与恶魔共享瓦拉杜勒，只是可惜吸血鬼一族始终没有诞生摩洛克和他的祖父那般强大的君主，又没有冰雪山脉那样难以逾越的天险可以防守，最终不得不在万魔殿面前屈膝臣服。 但黑城堡、黑魔王还有万魔殿都已经衰落下去，接替他们统治的利尼维亚又几乎在世界的另一头。 没人能抵得住这种诱惑。 ...... 维克多和奥利就在港口分别，她会乘着黑棘的船去南港。 奥利要去利尼维亚代替维克多担任使节，毕竟暮光公国为利尼维亚提供的大笔贷款，需要有人监督这笔的相关事宜。 这么安排也是因为精灵在瓦拉杜勒会受到诅咒，具体在奥利身上就是会逐渐令她失去理智。并且这种诅咒会随着精灵在瓦拉杜勒的时间和次数的增多而加重。 “保重！” “这话应该我说才对。”奥利冲维克多笑了笑，然后又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按照合同，佣兵的补给由利尼维亚负责。 具体一点的话，就是由那位失落丛林的总督负责。 总督又从马利克将军送来的沙地人俘虏里挑出来一百个最好看的年轻女人，并且还在让她们接客之前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听闻总督为他们的准备后，佣兵们简直欣喜若狂。 在利尼维亚，沙地女人的热情似火和妖娆奔放是佣兵和水手最热衷于谈论的对象。 这群走南闯北，却只能靠卖力气游走在生死边缘的人，大部分只有远远观望她们的机会，却鲜少有人真得舍得花那么多钱亲自体验一番。 那些来自遥远边境，身着轻薄绢纱又能歌善舞的女人，通常更喜欢去有钱的商人家里。 但实际上，总督宣传的和他实际提供的，还是有那么一点差异。 因为所谓的装扮，其实只不过是让她们吃一顿饱饭好有力气伺候佣兵；再洗个澡，省得她们比佣兵身上还臭；然后也没有什么绸缎和镶着金边的薄纱，总督只是把从马克瓦人那里抢来的低劣饰品和衣服丢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挑选合适的挂到身上。 然后总督就可以信口胡说她们是游牧民苏丹的妻妾，让猴急的佣兵敞开口袋掏钱了。 其实真正好出身和模样俊俏的早都被送回利尼维亚了，这些人都只是普通游牧民的妻女，就像利尼维亚寻常农户家的妻女一样。 这些女人都是迪纳斯王送来给开荒的农民当妻子的，她们是战利品，是货物，唯独不会被当作人。 哪怕是马克瓦族的女人，迪纳斯王将丛林土着视为二等公民，可二等公民也是公民，也得交钱。 所以总督的院子，几乎可以被视为无本万利。 但佣兵倒也不会那么在意，反正她们都有棕褐色的皮肤，以及相比于利尼维亚人更加纤细的体格；至于长得怎么样，在迷迷糊糊喝多了的佣兵眼里其实都一样。 因为在佣兵们聚集的营地里，总督还准备了大量廉价却不常见的酒食去招待他们。 餐桌上的酒在丛林里只有最穷苦的马克瓦人才会喝，总督只是命人把它过滤了一下，就能以回收废料的成本，按照接近葡萄酒的价格卖给佣兵们。 因为这种酒由劣质糖浆酿造而成，而糖在已知世界的其他地区普遍十分昂贵，所以它在其他地方反倒成了稀罕货。 毫不知情的佣兵觉得自己能用一杯葡萄酒的钱能买到一杯糖浆酒是占了大便宜，以为这是陛下对他们英勇作战的恩典，都在长木桌上敲打着高呼迪纳斯王万岁。 伙食中的油脂来自一种神奇的植物，马克瓦人能用它来榨油。 这东西比动物油脂便宜多了，但用它煎过的面包一样酥脆可口。 如果在和面的时候放上些这种油，再淋上马克瓦人的糖浆，做出来的面包。 “不对！那东西该叫蛋糕！” “想当年，我在腐芯镇比武大会上赢下了一位军官，去找他要赎金的时候他夫人给了我一块，嚯！” “跟小娃娃的脸似的，又松又软。” 一连十几天，鹰弩兵和佣兵都喝得红光满面，吃得满身都是油渍和酒渍。当然，他们的口袋也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 殖民地总督更是利用不同地区间货物价格的差距，将那些外地昂贵但在本地却很廉价的东西卖给佣兵，从中赚取了远超合同规定金额的利润。 这么看来，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 前提是佣兵们始终不知道事情真相的话（多出来的钱当然是来自他们的口袋里）。 ...... 维克多整合了旗下的部队，鹰弩兵还剩三百来人，但有些人的弩机已经坏掉了，能够作为弩兵战斗的其实只有两百八十人。 剩下的鹰弩兵只能被当作重步兵，和就地雇佣的流浪骑士和扈从编在一起。外加三十来个总督派来的军士，队伍里的重步兵大概也有两百人。 这些人将是远征的主力，因为迪纳斯王为了建立起对瓦拉杜勒的统治，所以让总督给了维克多一本能够记录战功的羊皮卷。 那是他们返回利尼维亚后获得封赏，也就是所有流浪骑士都梦寐以求的世袭爵位和固定领地的唯一凭证。 当然，这个差事没多少真正的骑士愿意去。 相比于失落丛林，瓦拉杜勒对于人类而言更是一片蛮荒之地。 因为是打着利尼维亚的旗号，所以迪纳斯王在授予维克多使用狮头旗的权力的同时，还拨给了他一支五百人的“精锐部队”。 原本维克多以为那是从殖民地守备军中抽调的职业士兵，结果没想到命令来到总督这里就成了五百个马克瓦人和土克亚人组成的土兵。 总督手下一共才一千多人，真按照迪纳斯王说得做，怕不是维克多前脚刚走，后面布鲁西就得领着土克亚人挑头闹事。 出了事迪纳斯王要的是他的脑袋，而不会因为这个命令是自己下的就把错往自己身上揽。 但是最起码，维克多能带走三台机甲。 当时还在与马克瓦人战斗的时候，维克多和德得尔祭司就安排人继续生产更多那东西。 虽然直到蜥蜴人都被消灭，它们还是没被送来，不过至少现在那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了。 但愿能吧。 另外还有些轻步兵，有来自黑棘手下的几十个精锐杀手，然而主要还是那六百多个装备简陋的轻装佣兵。 剩余的矮人工程师和佣兵也在其中，他们并不清楚博古尔王的计划，只知道继续跟着维克多就能有钱拿，所以当然乐意留在这里。 没有魔法师，因为无论是尼乌斯的学生，还是德得尔祭司带来的死灵法师，他们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 他们毕竟身为魔法师，生来就与普通人不同，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去冒险。 维克多找来勒诺伊尔，这个家伙现在终于得偿所愿当上骑士了。 他选的盾章很奇怪，是个吐着信子的蛇头，勒诺伊尔说那是他养父的徽章。 精灵内战的时候，他还是佣兵团里的一个小侍从。而他所服务的恰是一位穿着蛇头胸甲的壮硕骑士。 不过维克多对这个不太关心，营地里的流浪骑士太多了，每个人的徽章都各不相同并且有着足够吹嘘一下午的故事。 他来找勒诺伊尔是让他当斥候，带领五十个人先行出发去洞穴附近看看矮人的动静儿。 第179章 瓦拉杜勒战记——启程 勒诺伊尔带回来的消息是，鲁林中校已经提前违反了平分蜥蜴人洞穴的约定。 正如他们一开始所预料的，博古尔想要地下的矿藏，但他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能出兵利尼维亚。 否则矮人国内的商业行会和大议会是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 相比于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封建体系，矮人国王在实际上的权力就要小得多。 而一支处在无主地带的探矿队遇到瓦拉杜勒土着民的袭击，正是博古尔说服那些议员和行会代表的理由。 至于和利尼维亚平分蜥蜴人的洞穴，博古尔通过他在利尼维亚的使臣获悉，截至到使臣把他在利尼维亚宫廷里听到的消息送回的时候，迪纳斯王还不知道那里有矿的事。 目前想要在那里建设矿场的，不过只是利尼维亚的一位殖民总督。而这位总督目前还没有启动资金，他的矿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工... 同样，另一条最新的消息：迪纳斯王打算将瓦拉杜勒纳入利尼维亚版图的决心。也因为路途遥远，现在暂时还没传回博古尔那里。 如果博古尔得知了迪纳斯的野心，他在这件事上的处理就会更谨慎一点——矮人只是想要瓦拉杜勒南部的山脉和矿场，现在还没有做好同利尼维亚开战的准备。 不过现在博古尔不知道，所以他更倾向于另一种方案。既然那不是官方层面的正式条约，提前动手独享其中的矿藏显然比和别人瓜分来的更实惠。 于是鲁林中校奉命封锁了蜥蜴人洞穴的入口，防止利尼维亚人再次深入其中探矿。 然而勒诺伊尔同样也告诉维克多，他注意到矮人把守在洞口的兵力并不多，如果他们愿意的话，五十个人的前锋趁着夜色就能攻下矮人设置的关卡。 但维克多拒绝了勒诺伊尔的建议。 他没有收到任何命令要求他们与矮人开战，即使是迪纳斯王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公开与矮人撕破脸。 现在的瓦拉杜勒就像几头饿狼眼前的肉，他们争夺的只是肉本身，但绝不想把竞争扩大到杀死其他对手才能吃到肉的地步。 而且维克多猜测，鲁林中校的主力应该驻扎在山脉北麓防备瓦西里。 正好让矮人牵制吸血鬼伯爵的注意，这实际上反倒让他们在对抗瓦西里的时候，成了某种事实上的盟友关系。 多个朋友总归比多个敌人好。 而且如果博古尔是想借由此事出兵的话，鲁林中校更可能采用以防守为主的战术。 “那我们怎么才能进入瓦拉杜勒？”勒诺伊尔不解。 总不可能再从这里乘船返回南港，然后跨过整个利尼维亚赶往冰雪山脉，沿着迪纳斯王远征的老路过去吧？ 对于这件事，维克多前几天就想出了一个大胆的办法。 一个即不会惊动矮人，让他们提防利尼维亚；又不会绕得太远以至于耽误事的办法。 那就是从南部山脉的群山中过去。 事实上这个想法来自维克多在船上的一次抱怨，但奥利却很快抓住了它，并运用笔和纸将它化作现实。 他们都有翻越冰雪山脉的经验，可以根据这些经验结合从当地人获知的消息，换算成实际需要做的前期准备。 所以当维克多派出勒诺伊尔侦察矮人动向的同时，他也寻找了当地人了解南部山脉之中的情况，并按照活着返回的探险者口中的描述制定了翻越计划。 “什么！？” 不过这些准备依旧没有打消众人的顾虑，几乎所有的佣兵队长和军官都质疑维克多的命令。 因为在马克瓦人的谚语中，他们用攀登那片山脉来形容一切不可能发生的事。 即使是生着一双翅膀的鸟也难以飞跃其上，两条腿的人又怎么可能呢？ 虽然有极少数的冒险者和被流放的部落会在进入其中，但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很快下落不明。 而这次维克多要带的可不是一两个冒险者，是一支超过两千人的军队，以及供应这两千人一个月的粮草和驮运它们的牲畜，还有三台比大象还笨重的机甲。 队伍还没出发，反对的声音就已经此起彼伏，很难想象他们真正踏上旅途遇上困难之后，这些人又会是什么样的表现。 对此，维克多的办法是将那本羊皮卷拿出来。 告诉他们迪纳斯王想在瓦拉杜勒册封一批贵族，一批在瓦拉杜勒拥有田产和领地的贵族。 如果他们表现足够英勇，比如说敢于翻越这座无人能够跨过的雪山。 若是这样的壮举被写在羊皮卷上的话，迪纳斯王很难不把他们放在优先考虑的名单之中。 毕竟瓦拉杜勒充满危险，只有最强大的人才能在其中生存。 利尼维亚的瓦拉杜勒领主肯定不可能由懦夫和软蛋担任。 “而且别忘了，你们可是收了定金的！”维克多侧身而坐，用右手的指关节敲在桌子上提醒他们。 现在这些佣兵收了艾瑞戴尔的钱为利尼维亚做事。 虽然只是暮光公国和迪纳斯之间的交易，但如果被那些大人物们知道了他们因为胆怯而没办好的话。 反正利尼维亚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没人会愿意雇佣胆怯的佣兵；艾瑞戴尔的话，精灵们大概会更加急切地逼着他们还钱。 还不上钱的话，精灵们虽然不至于像人类和矮人一样直接把他们绞死，但蹲上大半辈子苦牢也算不上好下场。 跟着走，有钱挣，有战功拿；往后退，就断了财路还得还债。 在场的军官和佣兵队长已经做出了选择。 ...... 但爬山的道路比维克多预期的还要崎岖且艰难，出发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按照计划，机甲被安排在队列的最前方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顺便还希望威慑那些散落在山脉里的流浪者，如果能拉拢他们最好，至少也要震慑他们不要让他们在半路上捣乱。 因为根据土克亚人的描述，流浪者都是被从丛林里赶出去的，所以他们谨慎又暴躁。 可是南部山脉的山上根本没什么路，机甲驾驶员必须非常小心地操作它们，才能保证不从陡峭的山坡上滑下去。 下午的时候，因为移动速度过于缓慢，维克多干脆叫停了他们在山坡上的挪动。 直接把机甲拆解后装在马车和骡子上，才让队伍前进的速度稍微快一些。 等到第一天夜幕降临的时候，队尾甚至还停留在山脚下的营地里没挪过窝... 五天之后，队伍的前锋才来到札格龙河的源头。 根据从迪纳斯王那里获得的瓦拉杜勒地图，这幅地图实际上是几百年前狼人向黑城堡宣誓效忠时交上的投名状。 地图上描绘了吸血鬼生活的亵渎河谷的地形，还有其中城市和要塞的详细分布。 结合丛林人对札格龙河的了解，这条河并非是源自高山上的冰雪融水，而是来自从一处名为大地之疮的洞穴里。 假若这幅地图没错的话，那么亵渎河谷里的亵渎河，应该就是札格龙河的上游。 而在亵渎河的右岸，有着吸血鬼一族最大的城市白骨镇。那里是瓦拉杜勒中少有的沃土平原，肥沃的灰土蕴含着巨大生力，使之也能成为吸血鬼们的粮仓。 吸血鬼不吃小麦和土豆，但那些地生植物能够养活居住于此的人类、狼人、地精和兽人。 这些本该见面就打架的种族，和平的生活在同一个城镇里。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思想觉悟比他们留在故乡的同胞更高，而是因为他们都是被吸血鬼掳掠至此，当作食物的“血庄稼”。 粮食养活他们，而他们的血则养活吸血鬼。 假若维克多能够占据并解放这座城镇，那么将对瓦西里伯爵和他的吸血鬼军团施以沉重的打击。 但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们现在需要先解决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渡过札格龙河。 勒诺伊尔去上游看过了，马克瓦人所说的“大地之疮”应该是确实存在的。 只不过那里的岩壁过于陡峭，即使是身手最矫健的人也难以攀爬，更不用说他们还要带着那些牲畜和辎重。 继续向上游是走不通的，唯一可能的渡河地点就是维克多现在驻扎的这片小山台。 这里好歹还算片平地，河水流动的速度相对缓慢，至少存在渡过的可能。 当然，仅仅是可能。 因为札格龙河是接连越过三个跨度超过几十米的瀑布才来到这里的，其中最大的一段甚至有一百米！ 河水在河床上因碰撞而破碎，飞溅的水花在空中形成弥漫的浓雾。 无论是利尼维亚人还是丛林人，他们生长的地方都是平坦的原野，完全不存在这样湍急的河流。 那些翻滚的浪花堪比风暴中的海面，在佣兵们看来札格龙河实际上根本无法被跨越。 许多人主张他们应该退回去，到山下相对平坦的地方先渡河再攀登。 但这实际上是另一个蠢念头。 先不说退回去意味着浪费更多的时间，他们最初选择从札格龙河东岸登山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边的山路更好走一些。 如果真得倒回去，那么一定又会有人说他们该走东边。 不过看着连石头都能冲走的河流，维克多也一时没有合适的办法过去。 在这样湍急的水流中搭建浮桥几乎是不可能的，如果连石头都立不住的话，那么几根铁索拴着的板船就更不可能停得稳了。 如何渡河的问题困扰了维克多一整个晚上，但也实在没想出能够什么好办法。 虽然对于工程师们而言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毕竟修建一座堤坝对于任何一个文明国家而言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如果时间充裕，他们可以去上游开采石料，利用开采后留下的矿坑当作蓄水池，然后用石料在这里建造一座永久性的大坝。 或者只是一道临时的石坝，好让他们能从上面走过去就行。 至于接下来对整个失落丛林的影响，工程师们表示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一场洪水外加随之而来的饥荒和瘟疫。 但这么做最大的问题依然是，需要用的时间太长。 维克多总共只携带了一个月的粮草，他不可能浪费三个星期停在这里只为了过河。 不过修水坝的建议倒是启发了他。 如果不能渡河的原因是因为水流太急的话，那为什么不转变思路考虑如何将这些水流放缓呢？ 这样的话就只需要在上游让水流慢下来就可以了。 维克多找到了队伍里所有的矮人工程师，向他们询问截断水流的办法。 矮人工程师经过计算，在河流上游瀑布之下划定了一片区域，并用一天的时间在这里挖开了一条短渠，使得被截住的水流能被疏导到其他地方去。 然后他们拿来了原本计划用来架桥的板子，将这些木头劈开重新组装成栅栏，又在其上安装沙袋和石块以增加重量。 准备妥当之后，维克多就派人将这条软坝放在札格龙河的主干上，拦截刚刚从瀑布下冲下来的急流。 忙完之后，山顶上已经是群星闪耀的晚上了。 虽然矮人的做法是有效的，但现在水流依旧湍急，晚上渡河依然是极为冒险的行为。 所以维克多不得不再等一个晚上，至此，他们已经在河边耽误了两天的时间了。 推迟渡河时间虽然保证了过河时的安全问题，可在矮人工程师最初的计划中，他们并没把这段时间需要输运的水体计算在内。 这就导致当部队还有一半的人留在岸上的时候，原本用于蓄水的地方容量就已经不够了。 在如此陡峭的山坡上，决堤的洪水势必会带来山体滑坡甚至是泥石流，威胁到山下平原的安全。 对于佣兵们而言倒是无所谓，但维克多的队伍里有四分之一是生活在那里的丛林人。 他们对此抱有极大的不满，并强烈要求维克多必须做些什么，至少也该允许让他们去做些什么来阻止这场惨剧。 如果堵死缺口，就会让主河道里的水流重新加速而截断后续部队的过河进度；但如果维克多选择对他们的诉求视而不见，那么他将失去至少四分之一的兵力，甚至可能更糟。 最终在丛林土着的压力下，维克多选择了妥协。 代价，则是被这条河阻拦了四天。 而且时间并非维克多唯一的损失：还有至少二十辆马车因为渡河损坏，另有十几辆马车因为牵引它们的马匹和骡子落水而不得不被丢弃。 几十名士兵在湍急的河流中因失足落水，其他人都是同样的泥菩萨，自身尚且难以保全更无法去解救他们。被河水冲到下一段瀑布，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 渡河之后，最困难的路才算刚刚开始。 札格龙河右岸的地势更加陡峭。部队沿着山坡上的陡崖行军，不时就会传出人马摔倒跌落的惨叫。 这令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士兵们尽可能克制向下看的冲动，经常把目光转向天空，好暂时欺骗自己并没有身处悬崖之上。 但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因为有经验的同伴会提醒他们，爬山的时候不看脚下就跟找死没两样。 可一看到脚下，许多恐高的士兵就已经双腿打软不听使唤了。 他们或许不畏敌人的刀枪，可这种远离地面带来的恐惧却截然不同。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九天，维克多才确信他们已经登上了山顶。 他们眼前开始出现一些大块的平坦谷地，那都是群山中的小盆地。 在整个亵渎河谷的地图里，它们被称作白骨镇的南方谷地。 至此，最困难的旅途已经结束，一路上维克多的部队损失了至少两百个人，另外还有一百匹骡子和马. 到现在，依然留在队伍里的只剩下大约一千五百名士兵了。 维克多让大部队就地休整，经过半个月的跋涉，不管是士兵还是马匹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特别是在渡过札格龙河损失了几天的辎重之后，维克多就削减了所有人的每日配额。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们应该用十五天的时间到达山顶，然后用七天下山并赶到白骨镇附近。 但在耽误了进度又损失了补给之后，维克多发现继续按照原计划发放配额，会使得他们对白骨镇的进攻一旦受挫，就将陷入孤军深入且粮草断绝的境地。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决定把食物留在战斗之前发放。 而行军途中，即使所有人都要背负着几十磅的装备和行李行走在险峻的山路上，但每人每天也只能靠一块拳头大小干面包撑着。 至于驮货和拉车的牲口，它们只能啃点高山上的青苔和地衣。 大多数人，包括维克多在内，在刚刚停下来的时候都觉得眼冒金星。骡马里面，除了战马依然保持着部分体膘外，剩下的驮马早就已经瘦得能看见肋骨了。 幸运的是，维克多一直拿着奥利给他的一个小本子。 那是她从父亲手里要过来一份秘密武器，也是他此次行动敢于翻山的真正底气。 因为那是父亲根据自己的战争经历所整理下来的手稿，其中记载了父亲在历次战斗中的心得。当然对维克多而言最重要的，是它以准确的数字说明了部队在各种地形中的行进速度、一个士兵需要消耗的食物以及能够携带的物资。 它就像将克莱蒙半生的经验直接摆在维克多面前一样，让他可以随时拿来使用。 或许这种东西会在未来流行起来，正如它启发了奥利将他们在雪山上的经验整理下来一样；但现在，它还只是一份手稿。 另外，维克多在短暂的休息休息之后，命令军士从队伍里挑出三十个志愿者，可以去辎重部队领取双份的口粮，并生火炖菜。 因为他们要提前出发去前面为大部队探路，剩下的大部队则会以正常的口粮配额原地休整三天。 ...... 半精灵大人差来的军士从佣兵们眼前走过，洪亮的声音和脚下蜷缩的佣兵有着鲜明的对比。 这是佣兵对于维克多的称呼。 军士在询问是否有志愿者愿意担任先锋。 很显然，此前的九天他并非完全在饥饿中度过。 为了确保部队不因为饥饿而发生骚乱，维克多让那些骑士和骑马军士保护辎重，并准许他们隔天享用一次完全配额的食物。 所以这位军士此刻才能声如洪钟。 但大部分佣兵只对能够生火炖菜感兴趣，却不愿意放弃三天拥有正常配额的休息时间。 “你去吗？”盖茨看着正在打磨斧子的但丁。 比起别的佣兵，但丁是个极为怪异的家伙。 拿到钱之后，他从来不热衷于将它们花在女人、酒精和骰子上，而是全部换成更加精良的装备，或者拿去宴请同袍。 在蜥蜴人洞穴的时候，就有人传言但丁要么是喜欢男的，要么就是娶了自己的枪当老婆。 不过后来但丁就让他彻底闭嘴了——趁着他们进攻蜥蜴人的时候，在那个胡说八道的人身边抡了一斧子，直接把他推到蜥蜴人怀里。 那家伙差不多快被受惊的蜥蜴人捅成了筛子。 “有炖菜，干嘛不去？”但丁说话的时候头也没抬，只是继续擦着自己的斧子。 “你确定是想吃炖菜，还是为了复仇？” 但丁没回答，将擦好的斧子端起来，用手指划过斧刃测试着它的锋利程度。 他俩和寻常的佣兵不一样。 那些佣兵打仗只是为了挣钱，以及让自己那暗无天日的人生能够得到片刻充满腐臭气味的享乐。 而但丁和盖茨则渴望着复仇。 从白骨镇逃出来的恐惧，是支撑他俩活到今天的唯一动力。 他要让吸血鬼们也体会体会，被束缚在土地上，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以自己的血肉为主人提供养料的感觉。 为此，他们磨砺本领，结交豪侠，拉拢队伍。 二十多年前，但丁和盖茨一度组建了一支上千人的队伍。 他们觉得时机已然成熟，便开始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可复仇之路却是如此艰难而又漫长，他们的佣兵团攻入白骨镇，但却无法在其中坚守一夜。 黑夜，是吸血鬼的天堂。 最终在付出惨痛的伤亡过后，他们狼狈地逃离瓦拉杜勒。并因为手下的背叛和追杀而不得不隐姓埋名。 “你去报名的吧。”但丁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盖茨。 他心中的那团复仇之火，又准备燎原了。 第180章 瓦拉杜勒战记——白骨镇见闻 “但丁先生，听说你去过那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劳劳心，帮我们带个路？” 虽然胖军士用了敬语，可但丁听得出他那是在说反话。 这个胖军士成天抱怨自己因为利尼维亚保卫战受伤，所以错过了跟随迪纳斯王远征瓦拉杜勒的机会，这导致他整个战争期间都只能留在首都附近打打土匪。 于是听闻迪纳斯王又将在失落丛林开疆拓土之后，便立刻主动要求来到这里。 但到那里之后，他依然只能做些巡逻和训练菜鸟的工作，与想象中的建功立业相差甚远。 与他同时进入部队服役的其他军士，要么死在瓦拉杜勒——他认为那些人都是因为自己本事不够才收获这个结果的。 囫囵活着回来的几乎都成了骑士或军官，而他认为自己是其中最优秀的，假若他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的话，他一定不会比他们差。 这样的想法在但丁看来简直愚蠢，不过他不想和胖军士争吵，事实上他觉得他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可能还真得打不过胖军士，那家伙的块头足有两米高。 最大码的制式护喉卡在他脖子上，都小的跟个狗牌似得。 “是的，军士。” “很好，那就用行动告诉我你愿意！”胖军士让开前面的路，生硬地邀请但丁和盖茨为小队带路。 半精灵大人让胖军士找个对凄凉河谷熟悉的人协助他指挥。 可这个胖军士骄傲且好战，再加上从利尼维亚来的士兵普遍还有些瞧不上他们这样满世界流浪的佣兵，所以但丁一路上都只能闭着嘴带路。 ...... 但丁和盖茨凭借着多年前的记忆，帮助胖军士和小队找到了一些散落在河谷和丘陵之间的小聚落。 生活在其中的人，或者说是生物，都是从白骨镇里逃出来的“血奴”——被吸血鬼圈养并为他们提供血液的生物。 但丁希望劝说其中的一部分加入他们，这样对任务成功大有好处。 不过胖军士却只嫌他这样太耽误时间，半精灵大人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最多不会超过四天。 他必须漂漂亮亮地完成这个任务，才能在让大人在他的本子上记上一笔，然后赢得那对象征骑士身份的铁马刺。 如果按照但丁的想法，他们先劝说这些兽人、地精还有其他乱七八糟他也说不来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加入他们，再带着他们拖拖拉拉地去白骨镇。 维克多大人的任务一定会被耽误，到时候他的前程也就一块被耽误了。 “他们都是从吸血鬼手里逃出来的懦夫，带不带上他们对于改变战局没有任何意义！” 胖军士拒绝了但丁想留下来继续劝说那些出逃血奴的建议，并告诉他一个近万人的小镇里混入十个人是不会被发现的。 剩下的二十个人负责在外围接应。 但丁无法说服胖军士，那家伙是个信奉拳头主义和等级观念的莽汉。 领主大人们大概很喜欢这样的军士，然而这对于在他手下听差的士兵来说可未见得是什么好事。 但丁只能说服胖军士，希望他不要把自己和盖茨安排进那十个里头——但丁想要复仇，他可不着急送死。 另外，但丁也还记得，现在白骨镇附近农庄粮食的收获季应该刚刚过去。 与之相应的，接下来就该是“血税”的缴纳季。 “血税”是吸血鬼压榨“血奴”的一种方式，应该来说也是最残酷和最重要的一种。 每个收获季结束后，“血奴”会被允许在接下来的七天内大吃大喝，好让他们消瘦了一年的身体稍微挂上点膘。 然后等着他们的吸血鬼老爷上门采血。 这不是一年之中唯一的一次，但却是一年之中采集量最大且质量最好的一次。 最初的时候，每只吸血鬼都有自己固定的几家“血奴”让他们采血。 当然，具体数量也取决于吸血鬼本人，抑或是他的家族所拥有的财富多寡。 然而这种采血方式会使得贫穷的吸血鬼只能得到很少的血液，让他们时常忍不住饥饿，偷偷去不属于他们的血奴身上大吸特吸。 这样不仅让血奴整体处于不健康的状态，还会在吸血鬼之间引发诸多矛盾和冲突。 吸血鬼历史上的多次内战皆由此而起。 不过后来，吸血鬼的储血技术有了大幅改进后：在一桶血浆内加入某种符石，再施以一系列特殊的黑魔法就可以阻止其凝固，然后用蜡将木桶密封好，装入填满沙子的箱子里就能让血液长期储存。 老一代的瓦西里伯爵也就因此有机会创造出更加高效的采血方法：他将所有的血奴统一管理，然后把收集来的血液当作军饷和俸禄分发给支持他的吸血鬼。 利用这种方式，即使是贫穷的吸血鬼也能获得较为充足的优质血液，并且也让老瓦西里伯爵对自己麾下吸血鬼的控制力远超其它家族。 在这种制度下，血奴不再是每个吸血鬼个人的财产和来自封君的奖励；所有的血奴都属于老瓦西里伯爵本人，只有从血奴身上榨取到的血液才是吸血鬼能够获得的奖赏。 为了得到更多血液，吸血鬼就必须像他们瞧不起的人类一样，用自己的忠诚和劳役去和领主进行交易。 如此，老伯爵迅速让自己的吸血鬼军队强大起来，并利用它统一了整片河谷，然后建立了今天的吸血鬼王国。 他的儿子小瓦西里伯爵继承了父亲的遗志，还有父亲争锋瓦拉杜勒的野心。 吸血鬼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最终也会走上和人类相类似的道路。 当然，在继承人类封建制度优点的同时，吸血鬼也同样承袭了它的缺点。 那就是想要让自家旗帜下的吸血鬼继续老实本分地用忠诚换取血液，领主就必须拥有对血液源头的绝对控制权。 所以即使瓦西里伯爵同时在与矮人进行着战争，他派去征收“血税”的队伍也依然训练有素。 一旦被税务官发现，他们这三十号人是很难活着逃回大部队驻地的。 到时候侦察兵不仅不能为大部队从去情报，反而还可能把己方的情报贡献给对面。 胖军士立功这事儿就别想了，甚至就连他的抚恤金可能都要打个大折扣。 ...... 等胖军士一行潜入白骨镇之后，果然就像但丁所预料的那样。 即使是在收获季的大吃大喝之后，士兵们小麦色的皮肤还有那双结实的胳膊，在一众皮肤枯黄、瘦骨嶙峋的血奴中间也十分扎眼。 更不用说还有胖军士那般魁梧的体魄，任谁都不可能相信这是一个经常被吸血的农民该有的样子... “你们要干什么！？”但丁按住那几个准备起身的士兵。 “当然是救人了！” 他们对同伴的担忧令人欣慰，但丁希望自己被抓时他们也能表现出如此的急迫。 不过就这样冲下去，他们的下场只会和胖军士一样。 “回来，我们得商量一下怎么去救！”但丁再次拉住他，这次他用力地捏住了那人的手。 “再商量他们就要被抽成人干了！”被握住的士兵奋力脱开但丁，他只看到胖军士等人被押去码头广场了。 根据一下午的观察，士兵们大致了解了吸血鬼征收“血税”的方式。 每个血奴都要被抽血，不过这并不代表每个血奴要被抽的血都一样多。 大部分血奴和往常一样，被吸血鬼们赶到墓碑广场上，用一种特制的中空金属针抽取约莫两个麦酒木杯那么多的血。 被带到墓碑广场上应该当然算得上他们之中的幸运儿，因为另一批被押送去码头广场的人，要被直接抽干体内所有的血。 然后吸血鬼还会把他们的心脏、肝脏和骨髓都掏出来，一并放在旁边的磨盘上研磨成浆。 这么做是因为血液相较于吸血鬼的总量而言依然是稀少的，他们必须想尽办法地榨干血奴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就像农民在收割完粮食之后，还会去地里再走一遭捡拾那些掉落的麦粒一样。 在士兵们看来，被关在码头广场的笼子里的血奴都在等着被处死，假若此时有人突然站出来放了他们并指一条反抗的明路，那何愁他们不会站出来加入自己的队伍？ 而且码头广场位于白骨镇南边，距离他们反倒比墓碑广场更近。 虽然这里的血奴都是等着被杀死磨浆的，可押送他们的守卫数量却少一些，大概是因为墓碑广场上血奴的总量更多吧。 再加上码头广场上的守卫动作看上去动作僵硬，行动起来一点都不灵活，就跟傀儡师手中的木头人偶一样。 所以那些士兵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他们动作够快，就能把胖军士他们一起救出来并带回去。 哪怕墓碑广场上的吸血鬼大部队追过来，他们也可以丢下刚刚被救出来的血奴继续逃出去... 但丁和盖茨眼见阻拦不住那些人，便也只能先跟过去再想办法。 胖军士虽然时常对佣兵吆五喝六，可他在他的手下中威望颇高。 但丁和盖茨如果带着所有的佣兵丢下他们跑回去，那么就算带回了消息，半精灵大人只会把他们当作逃兵处死。 像他们这样的散装佣兵就是炮灰。 所以但丁和盖茨也不得不加入这场冒险的营救行动。 等众人来到码头广场附近，但丁和盖茨分别领着几个佣兵去高处观察是不是还有埋伏起来的吸血鬼。 毕竟如果站在吸血鬼的角度考虑：一群外地人在“血税”征收季来到亵渎河谷，又恰逢瓦西里伯爵同矮人的战争时期，这两件事重合起来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不过但丁在侦察完一圈后，的确没发现还有什么伏兵。 虽然确实有几个吸血鬼躲在广场西边的房子后面，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开小差的孬兵。 “再等等！”但丁想拦住已经等不及的士兵们，可他的声音却又一次被完全忽视... 那些急于救人的士兵们纷纷脱下身上沉重的锁甲，披上深灰色的斗篷悄悄溜到河边，然后潜入河里游到对岸。 上岸后，他们就直冲关押着血奴的笼子而去。 一些人跑到人类血奴那边，向他们宣传自己是解放者的同时用斧子把笼子劈开；而另一些则直接跑去了胖军士那边。 但奇怪的是，被关押的胖军士和士兵面对来救自己的同伴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就好像他们并不渴望被拯救一样。 “不要放那些血奴，快跑！” 胖军士嘴里布团刚被拽出来，他就冲着前来拯救他的士兵大喊。 不过他提醒的已经太迟了。 刚刚被救出来的血奴并不感激来救他们的士兵。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不感激，他们还是很感谢这些士兵来救他们的，但却是另一种救援方式。 负责带领征税队伍的税务官名为卢克雷齐娅，她是瓦西里伯爵的女儿，也是伯爵的继承人。 在手下吸血鬼抓获那队体态异常的间谍之后，卢克雷齐娅就注意到他们可能绝非潜伏者的全部。 为了钓出所有的斥候，她决定设下这样的一个圈套。 她把俘虏们全部关押到码头广场最显眼的地方，并让那些前来侦察的斥候们觉得这里守备空虚同时又有大量潜在的盟友。 可实际上，这全是卢克雷齐娅的诡计。 因为她知道，那些血奴是没有胆量背叛他们的主人的。 而且卢克雷齐娅还利用了血奴的求生本能，她许诺哪个血奴能活捉一名外地斥候，就将赦免谁今年的血税。 这大大激发了血奴们的热情，即使常年被采血的行为已经使他们精血亏空、体弱乏力，但他们攻击前去拯救胖军士的士兵时，表现得甚至比一旁的木讷守卫更加勇猛。 不过这不能怪那些血奴不明事理，事实上他们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二十多年前，但丁和盖茨拉着队伍来到白骨镇时，他们还能从镇子上找到敢于反抗的血奴，并且还能说服他们加入自己为自由而战。 但他们失败了。 镇子里的血奴们虽然受到打击，可希望还没有破灭。 此后的十几年里，依然有此起彼伏的起义爆发，试图反抗吸血鬼们的压迫。 但下场依然多数是失败的，大约三分之一的幸存者能够逃出吸血鬼军队的包围圈，躲进南方的河谷里苟且偷生... 直到几年前，瓦西里伯爵迎娶了一位新的夫人。 她鼓励血奴们互相揭发敢于反叛者，同时还采取残酷的连坐制；对待那些仍然有心反抗的血奴，她的惩罚手段比此前的任何一个税务官都要恐怖。 在人人自危，户户自保的高压环境下，聚众反叛变得再无可能；加上伯爵不定期派手下进入河谷中围剿，许多侥幸逃脱的血奴也被抓回来... 至此，白骨镇中的大部分血奴都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所以他们不敢加入士兵们的营救行动，更不敢轻易相信士兵们向他们许诺的自由。 谁知道那不是苦楝夫人又一次卑劣的玩笑，或许那些自称解放他们的士兵都是瓦西里伯爵的御用血奴假扮的，用美妙的自由诱惑他们犯下致命的错误。 血奴们更愿意向自己的吸血鬼主人继续表示忠诚，以期换取再多一年的寿命。 毕竟每年被送来码头广场的血奴是抓阄决定的，再来一年说不准就抽不到他们了。 但丁趴在高处，看到了码头广场上发生的一切，还有吸血鬼抓住士兵后释放血奴的景象。 不知道吸血鬼们使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术，反正他们现在差不多已经把血奴们彻底驯化了。 身边的佣兵想直接转身逃跑，而但丁却再次拦住他们。 “想死的话就跑吧，你以为你能躲到哪去？” 发生这种事之后，过几天吸血鬼就会进入南部的河谷里扫荡。别说是他们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外来人，就是那些已经在河谷里躲藏多年的血奴都会有很多人被抓住。 而现在他们既没有胖军士给的传令兵信物，也没有胖军士手下能够为他们证明清白的人证，就这样直接逃回营地也只有被当成逃兵处死这一个下场。 说不准半精灵大人还会把胖军士和那些士兵的死归咎到他们的怯战上，让他们连个痛快得死法都得不到。 “那你说怎么办！”想要逃跑的佣兵顿了顿，他觉得但丁应该不至于这么疯狂吧。 “得救他们出来，起码也得救出几个人来，这样才能证明他们的失败和我们无关。”但丁一边说着，一边整理自己的装备。 他朝盖茨那边打着手势，提醒盖茨去放开那些马并把它们带到白骨镇的另一头。 马匹在远处奔跑产生尘土和声音，会吸引税务官和她麾下主力部队的注意，并为他们的救援行动争取时间。 然后但丁就可以带着剩下的人，趁乱潜入码头广场附近的镇子里放火调开留下的守卫和血奴。 最后，但丁的计划是把胖军士的腰牌带回去就行了。 毕竟打开笼子放人太耽误时间了，而且但丁也不确定，盖茨是否能带回足够多的马匹供他们骑回去。 如果带着步兵的话，那么他们一定会被吸血鬼追上；但有人骑马有人步行，又会引发新的争吵。 但丁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麻烦，干脆就把胖军士他们都留在那里好了，反正佣兵们确实不怎么喜欢他。 而只要把腰牌带回去，那就容易解释得多了——这是胖军士随身携带的物件儿，必然是他眼见自己突围不成，临死前交给但丁命令他带回去的。 这样，但丁他们再回去，就不是怯战的逃兵，而是成功完成任务并生还的英雄。 ...... 看到盖茨的人马利用尘土和呐喊将镇子里的吸血鬼军队引去，但丁一刻也没有耽搁就带人跑去码头广场边上的屋舍里，然后丢出提前准备好的燃烧瓶。 趁着广场上的吸血鬼守卫忙着指挥被释放的血奴去救火，但丁和佣兵们悄悄溜到广场上，绕过剩下的那些傀儡般的守卫。 走近之后，但丁才发现，原来那些动作笨拙的守卫确实只是些傀儡。 它们看起来就好像是被复活过的尸体，身上裹着生前尚未腐烂的破布，从胸膛到四肢都干枯消瘦，眼窝里的眼球无神地朝向前方。 但丁怀疑这是不是吸血鬼也学会了某种黑魔法，能够把被抽干了血的血奴再次利用。 比如，让它们充当军队中最底层的炮灰兵。 不过它们没有远远看上去那么笨拙，丧尸士兵看到但丁等人之后，拖动着僵硬笨拙的身体朝他们走来，并扯着他们干涸沙哑的嗓子发出锯木头般的报警声。 被关在笼子里的胖军士和士兵们则纷纷伸出手来，试图拉住任何一个路过的佣兵请求他们的帮助。 可但丁却只想带走胖军士的腰牌。 在同伴绝望的哀求中，佣兵们从包围上来的丧尸里冲出一条道路。 对于无法救出他们，但丁感到很抱歉。 那些丧尸守卫的动作比看上去快不少，即使没有因为打开笼子耽误任何时间，它们也拖住了两个躲避不及的佣兵。 没有指挥和命令的丧尸只知道依靠本能行动。 它们将他俩撕碎，争抢着他们的脑袋，而抢不到脑子的丧尸则饥渴地趴在地上，迫不及待地舔舐喷溅的血液。 但丁和剩下的佣兵抓住机会，毫不犹豫地往城外逃窜。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逃离的时候，却发现有一小队吸血鬼驱使着蝙蝠追上了他们。 实际上大部分吸血鬼都不能变成蝙蝠，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意识附着于其中，共享彼此的感官，操控着蝙蝠的身体做某些事情。 但丁从怀里掏出装填了符文子弹的手枪，毫不犹豫地冲着领头的蝙蝠扣下扳机，不过子弹却歪倒了她旁边的蝙蝠身上。 真是晦气！ 符文子弹是专门为了猎杀吸血鬼铸造的，吸血鬼只要被那东西碰到就难逃一死。 不过由于造价高昂，但丁和盖茨手里的这种子弹数量极少。 而且只要被这种子弹击中，吸血鬼的灵魂也会随着蝙蝠一起被杀死——相比之下寻常子弹只能杀死蝙蝠的，却很容易让吸血鬼的灵魂逃掉。 只要在蝙蝠彻底死亡之前把意识抽回来就可以，这对于经验丰富的吸血鬼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后面的蝙蝠依然没有停下，它们收紧翅膀，借着惯性朝士兵们的脑袋俯冲，并用爪子和牙齿撕扯他们的面部。 毕竟那些吸血鬼现在只是蝙蝠而已，这东西虽然速度快还会飞，可它们的体积和力量都太小，不可能单独指望它们打赢一场战斗。 所以那些吸血鬼只是在为后面的友军拖延时间而已。 不过好在盖茨和骑手们的速度更快。 他们驱赶着马群从那群吸血鬼和蝙蝠的身后袭来，用火枪和马蹄声将它们驱散，这才算是救出但丁等人。 然而在撤退的时候，但丁回头朝吸血鬼们张望，他原本只是想看看吸血鬼们是否追了上来，却看到了一个女吸血鬼将灵魂从蝙蝠中抽离的身影。 而且那只蝙蝠还有点眼熟。 就在但丁迟疑的这一瞬间，他感觉那个吸血鬼也在看他。 不过但丁却感觉不出来那是猎人对猎物的打量，还是另一种，出于对另一个陌生个体的好奇... 第181章 瓦拉杜勒战记——吸血鬼猎人 胖军士的第一批斥候队前往白骨镇侦察敌情，而当天下午出发的第二支斥候队则是去河谷里拉拢他们潜在的盟友。 可直到第四天的中午，大本营也没有任何斥候的消息。 按照计划他们在今天的清晨就该返回。 维克多既没有收到他们送回的信鸦，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踪影。 士兵们开始表现出焦虑，他们担心那些斥候是不是被敌人全部消灭了。 现在他们粮草不足又前路未卜，过不了多久恐惧和不安的情绪就会在军营中悄悄蔓延。 作为军队的指挥官，维克多也同样紧张，可他此刻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必须表现出坚定的意志和积极的态度，让士兵们打消自己的疑虑。 尽管这看上去和欺骗差不多，但他必须稳住军心，然后再继续寻找对策。 维克多先找来勒诺伊尔，让他悄悄去找二十个精锐的骑手组成第三支斥候队，无论如何也要将前面的斥候和他们的消息带回来。 然后，他起身走出帐篷，让自己的传令官集合了营地里所有的士兵。 “那儿就是亵渎河谷，整个已知世界最后一片未被开化的土地。前去侦察的同伴还没有回来，只是因为这里太过辽阔，他们不得不花费大把的时间穿过那些原野。” “其实昨夜有一只信鸦来到了我的房间，是你们熟悉的‘壮汉’舍费尔军士送来的，他向我报告了白骨镇的军情，那里的敌人守备空虚，那里的人民饱受压迫。” “他向我保证，而我出于对这位受人尊敬的军士的信任也在此向你们保证，只要我们跨过眼前的原野，出现在白骨镇的城门前，我们只需要一两次战斗，吸血鬼就会投降，我们将会是亵渎河谷的主人！” 为了缓和士兵们的心情，在演讲结束，维克多还命令伙夫们为今天的晚饭多准备些饭食，就当是他们出征前的酒宴。 士兵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不过维克多也很清楚，这种激情是不可持续的。 他依然需要切实的证据来帮他看清前方面对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敌人... 说来也巧，第一批斥候队正好在下午士兵们期盼着宴席的时候回来。 不过哨兵却报告说回来的人数很少，这让维克多立刻警觉地又派出一队护卫出营。 至少不能让士兵们觉得他们是遭遇重大失败后狼狈地逃回来的，尽管此时维克多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 在维克多看来，瓦西里伯爵选择此时发动战争，应该就是但丁口中名为“血税”的缘故。 瓦西里伯爵创造的血税制度他建立了对内的强大统治，但也给他们的军队带来了和人类军队一样的困扰——给养需要集中供应的军队极其依赖后勤的保障，也因此成为了整支部队中最薄弱的一环。 这也是维克多从一开始，就打算瞄准瓦西里伯爵的后勤基地白骨镇的原因。 但他的计划是希望争取到血奴们的支持，将瓦西里伯爵的征税部队困在白骨镇，并与血奴们一道彻底将其摧毁。 不过但丁送回来的消息却推翻了这一计划的可行性。 除此之外，但丁还将胖军士被俘的消息选择性地报告给维克多。 其中大部分都是实话，除了腰牌的来源。 他向维克多解释的是胖军士为了将消息送出去，特意找了个对凄凉河谷熟悉的人跑回来送信 看着胖军士的腰牌，维克多相信但丁所说的都是真实的。 白骨镇里的血奴或许会支持解放者的到来，然而他们却不可能在吸血鬼还在身边的时候选择反抗。 吸血鬼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成功地在所有血奴心中埋下了深深的恐惧。 只要血奴对吸血鬼的恐惧大于对死亡的恐惧，那么血奴就不会因为怕死而反抗吸血鬼。 这样的话，维克多就不得不放弃白骨镇作为他的战场，尽管这里是地图上标记最清晰、也是他现在了解最多的一片地区。 他安顿好但丁等人之后，就走向了那张老旧的地图。 如果不能在城里的话，那么就只能在旷野上同吸血鬼作战。 可他对于亵渎河谷的地形并不熟悉，贸然出击别说找不着吸血鬼的征税队，就算找到了他也不敢派重兵去围剿他们。 吸血鬼大可以利用对地形更加了解的优势，将他的部队引入河谷周围的丘陵和山脉里，摆脱追捕的同时还可能把他们带入包围圈。 所以维克多只能在谎言桥附近，那是跨过亵渎河连接白骨镇和黄昏堡的咽喉之地，只有这里才是吸血鬼征税队的必经之路。 从地图上看，那里地形平坦却有森林阻隔，正好能够干扰吸血鬼的空中部队,而且还有河水能够天然地遮蔽侧翼。 同时它又恰好位于白骨镇和黄昏堡之间，使得无论援军从哪个方向赶来，都能让维克多有充足的时间去应对。 看上去确实是个决战的好地方，前提是吸血鬼没有在这里修筑个堡垒或者要塞之类的东西。 尽管在这份古老的地图上没有标记，但维克多也拿不准那么多年过去了，吸血鬼中有没有明鉴之士洞察到这这座桥对于整个亵渎河谷的重要意义。 维克多想了想，决定还是派刚刚回来的但丁去完成这个任务。 但丁是队伍中少有的去过亵渎河谷的人，尽管他是个佣兵，不过在这种时候维克多认为经验比忠诚什么的更加重要。 “大人，您找我。”那个名为但丁的壮汉有些拘谨地站在帐篷门口说道。 “舍费尔军士的牺牲是很大的遗憾，不过你能带着消息回来就说明他的牺牲是有价值的。”维克多端起一杯泡着肉桂粉的葡萄酒递给但丁。 虽然他也很少喝酒，但眼下他拿不出更好的东西来招待但丁。 “这是我该做的，我渴望消灭那些吸血鬼。只要能对消灭他们有帮助，我愿意做任何事，” “很好，那我就直说了，但丁先生。”看到但丁接过酒杯之后，维克多继续说道。 “我希望拜托你去为我侦察一下谎言桥附近的森林，那里在地图上就是一团迷雾，为了赢得战争我需要清楚地知道那片森林究竟长什么样子。” 但丁顿了顿，确定维克多没有其他补充之后，将抿了一口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起身问道。 “大人，只有我自己吗？” “当然不是，你可以挑选二十个骑兵和五十个步兵，侦察好地形，并设法迟滞吸血鬼的部队。” 维克多将手搭在但丁的肩膀上，“但丁先生，我们的主力在何处与吸血鬼决战，就取决于你带回来的消息。” 安排好但丁前往亵渎森林侦察之后，去河谷里寻找支持者的队伍也回来了。 虽然但丁声称血奴们畏惧吸血鬼甚于死亡，不过他们还是带回了少数敢于反抗的人。 就是这个数量确实很少，少到只有两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对夫妇，还有他们的“孩子”。而那个所谓的“孩子”，其实更像是个“憎恶”一般的怪物。 如果维克多没有腐芯镇的经历，他看到这样的东西之后肯定和大部分士兵一样会大吃一惊。 但见过了“憎恶”那种拼接怪物后，眼前这个被称为“弗兰肯斯坦”的东西，倒还算和善得多。 那对夫妇将它称为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它的头来自他们被吸血鬼活活抽干了血液的儿子——不过它身体上的其他部分则来自十几个不同的人，还有兽人。 “他们曾是为瓦西里伯爵生产丧尸士兵的血奴，本想以此换取家人的安全，可结果...”领队的军士向维克多报告这两人的来历。 “那么请用你们的智慧帮我们解放白骨镇，利尼维亚从来不会亏待有功于她的人。”维克多向这对夫妇如此许诺。 在把他们请出帐篷之后，维克多找来了勒诺伊尔。 维克多希望他能够进攻白骨镇，让腐朽森林的战斗打响时白骨镇的守卫自顾不暇，以分担主力部队所要面对的压力。 不过维克多无法给他太多的兵力，最多只能将月牙湾的杀手和一百名鹰弩兵留下，还有那几台移动速度过于缓慢的机甲。 ..... 但丁和盖茨离开营地后，凭借着对这片土地的熟悉，很快就带领这支多达七十人的斥候队找到了吸血鬼征税队。 那个女吸血鬼再次浮现在但丁的脑海里，他赶紧摆头想要把那勾引他的幻想甩出去。 为了完成任务，为了亵渎河谷里所有被压迫的血奴的复仇，他必须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怎么了？”但丁的异常逃不开盖茨的眼睛。 但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先是愣了愣，才连忙回答没有。 不过他知道这肯定瞒不住盖茨，他们从小就认识。 好在盖茨看到但丁不愿回答，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 半精灵大人能带去谎言桥的兵力最多只有一千二百人；而但丁看到的卢克雷齐娅的部队，则有接近两千人——虽然队伍中大部分都是被复活之后的“丧尸士兵”。 兵力上的巨大劣势使得他们必须小心规划，才有可能取得胜利。 对于但丁和盖茨来说，一开始他们还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毕竟二十多年前他们在凄凉河谷征战的时候，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而吸血鬼对魔法的掌控能力并不强，他们想不明白吸血鬼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掌握复活并驱使傀儡的法术... 不过放在眼前的事实却已经不需要任何怀疑。 “行啦，再往前就是墓碑林了，到时候吸血鬼会在那里扎营休息一晚上，正好我们留下拖住他们，你好赶紧带人去腐朽森林画地图。”盖茨对但丁说道。 但丁思考了一会儿，不知是出于对再次见到她的向往，还是担心盖茨留下来拖延时间太过危险，总之他拒绝了盖茨。 “你他妈想搞什么，这不是我们出发时就说好了的吗？”盖茨瞪大了眼睛盯着但丁。 “你小子有疯狂的时候，也有欠揍的时候，但我可从来没见过你有过担心别人的时候！”盖茨一路上就觉得但丁的行为有些反常，他以为是但丁担心他来执行这个任务过于危险。 “那些吸血鬼走得太快了，半精灵大人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在谎言桥追上他们！”盖茨提醒但丁他们目前所要面临的局势。 “我知道，我们得给半精灵大人争取五天的时间，可五十人是不可能从两千人手里偷走那么久的。”但丁回答道，“你知道的。” “所以你想逞英雄，上演一出寡不敌众英勇牺牲的戏码？”这样的说法，盖茨想想都觉得好笑。 只有蠢到极致的小伙子才会觉得那样的事很“勇敢”。 “当然不是，我是说我没打算用五十个人去和吸血鬼的两千人硬碰硬。” 盖茨听后先是一愣，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从但丁的表情来看，似乎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但也同样不像是在发表临阵脱逃的言论。 “我要再回一趟白骨镇，从那里多带出点人来。” 但丁似乎忘记了他们前几天蒙受损失的原因，依然对自己的想法很有自信。 “画地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去负责把局面搅得更乱。” “但是...”盖茨还想阻拦他，白骨镇里有勇气的血奴都已经死了。 “放心，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 说来也巧，就在但丁出发之后没多久，一小队拉在大部队后面的吸血鬼便与他们相遇。 那队吸血鬼不是别人，恰是担心自己走后又有起义者渗透入白骨镇中策反血奴的卢克雷齐娅，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外地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为了保密，她命自己的副手带着大部队先行出发，而自己则亲自领着几个亲信继续留在城里暗中观察。 假若没有瓦西里伯爵的催促，但丁返回白骨镇很可能再次掉进卢克雷齐娅的圈套... 但丁注意到了停在树梢上休息的吸血鬼，不过他这边只几个轻装的骑手。 而那伙吸血鬼不仅同样骑乘战马且装备精良，还带着众多蝙蝠。 这样的话一旦交手，无论但丁他们是正面迎敌还是立刻撤离，都完全不是吸血鬼们的对手。 如果没有把握就直接莽上去，他们一定不可能取得想要的收获。 旁边的士兵也明白这一点。 尽管但丁在他们之中的威望依然不足以令所有人都信任他，可他们也知道但丁是他们之中对此地和吸血鬼最熟悉的人，想要活下去的话，最好听从他的建议。 但丁对此的建议是，等。 等到那些吸血鬼主动发现他们。 有个军士立即提出疑惑，表示他们现在暗而敌人在明，为什么要主动放弃优势使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但丁只是摇了摇头，如果敌人同样是人类或者是兽人之类的话，那么弩手军士说得确实没错。 不过敌人可是以人类的血液为食的吸血鬼。 对于猎手而言，猎物躲得了吗？ 由于食性的原因，吸血鬼对于人类的气味非常敏感，更何况这里有七个好几礼拜没洗澡的军汉——那种味道确实比较难遮掩。 不出意外的话，那伙吸血鬼也离发现他们不远了。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还想埋伏起来偷袭吸血鬼，显然也会让吸血鬼提高警惕，甚至是直接把大部队拉过来包围他们。 所以但丁让他们等在原地，将自己伪装成对吸血鬼和亵渎河谷完全不了解的外地人，以此来麻痹那些吸血鬼。 交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只有让吸血鬼主动犯错，为了捕食或尽快结束战斗而轻敌冒进，他们才有机会打赢这场战斗。 很快，那伙吸血鬼就如但丁预想地那般被猎物的气味和声音吸引过来。 吸血鬼过人的听觉使他们发现了这里的动静，而灵敏的嗅觉则告诉他们这里躲藏着的大概是逃走的人类血奴。 士兵们都按照但丁的命令将弩机和投矛藏在斗篷下面，蜷缩在篝火边，伪装出一副就地休息的样子，等待着吸血鬼的到来。 但卢克雷齐娅也同样谨慎，她和手下们发现人类后并没有立刻扑下去攻击，而是先派出两个吸血鬼栖身于蝙蝠停到人类头顶的树梢上张望。 同时剩下的吸血鬼则下马从树林里悄悄向人类靠近。 对峙期间，坐在但丁对面的士兵有些待不住了。 那种明知自己身后有把利剑会斩下却无法躲避，还不知道何时斩下的痛苦令众人十分不安。 “别回头，他们就在树后面！” 但丁绝不能允许他们四处乱看，否则一定会有人控制不住提前行动，那样会打乱他的整个计划。 “吸血鬼！”就在但丁盯着他眼前的士兵不要乱动的时候，被他忽略的，坐在他身后的士兵却看到了草丛里的身影。 并用大声的吼叫来提醒同伴这件事。 “打！” 既然暴露已成事实，继续伪装就没有意义了，在吸血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惊之时，但丁立刻下令所有人提前动手。 士兵们立刻从自己的斗篷下面抽出早已准备好的武器，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队形和配合，直接抄起家伙来就冲着离得最近的吸血鬼砍去。 但丁从吸血鬼之中，再次发现了那个女吸血鬼的身影。 他有种感觉，这就是那天他没能击落的那只吸血鬼。 今天不能让她再从自己手里逃走！ 但丁掂起战斧，抡向女吸血鬼的脑袋。 她往旁边一闪，避开锋利的斧刃，同时右手向腰间滑去，准备摸出短刀回击。 不过但丁扭腰发力，用拍回来的斧面挡住了她的动作。 一来一往间，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眼见吸血鬼无法迅速结束战斗，那个女吸血鬼明显担心附近还有其他人类士兵的埋伏，便立即吹响口哨，唤来自己的战马和更多的蝙蝠。 趁着人类士兵忙于驱赶那些蝙蝠的时机，吸血鬼在他们的首领，也就是那个女吸血鬼的带领下纷纷上马撤出战斗。 第182章 瓦拉杜勒战记——针锋相对 卢克雷齐娅回想起在墓碑林交手时他们表现出来的计谋和镇定，她相信那些人类绝不只是白骨镇里的泥腿子。 可这么想的话，卢克雷齐娅就惊讶于利尼维亚人竟然会出现在亵渎河谷，而且数量还不少。 她印象中利尼维亚通往瓦拉杜勒的道路应该是在西北方，但她不记得裂纹峡谷的守卫向黄昏堡传递过任何发现敌情的消息。 难不成那些利尼维亚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和矮人一样学会了挖洞？ 卢克雷齐娅想不明白，所以她也无法得知另一件重要的事：这伙利尼维亚人的大部队眼下待在哪里？ 如果不知道他们的动向，那卢克雷齐娅就没办法猜测他们的意图。 而从人类斥候与他们在墓碑林相遇的情况来看，利尼维亚的军队很可能已经掌握了吸血鬼的动向，这是战争中所面对的最为被动的局面——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但自己却不知道敌人在做什么。 回到大部队之后，卢克雷齐娅立刻命令全速向黄昏堡前进，一刻也不得耽搁。 她则缩进自己那辆完全封闭、没有一丝光线能够射入的马车里，把自己蜷缩起来泡进混着牛血和牛奶的温水中，开始思考刚刚经历过的事。 她需要想明白利尼维亚来这里的目的，即便不知道他们具体要怎么做，起码也要知道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卢克雷齐娅确信利尼维亚人出兵的理由不会是父亲攻击了矮人的探矿队——那里不属于博古尔的领土，所以即使他向利尼维亚求援迪纳斯也没有义务回应他。 当然，前提是利尼维亚同矮人的盟约还在的话。 但现在，据卢克雷齐娅所知，在很多年前合约终止后，博古尔似乎没有同迪纳斯续约的打算。 原因嘛，自然是因为当初黑魔王还在的时候，矮人的大议会发现与黑魔王交易能够使他们获利更多。 卢克雷齐娅迅速否定了利尼维亚是来帮助矮人的想法，迪纳斯现在应该还因为矮人在战争中支持过黑魔王而对他们心存芥蒂，他可不是那种能够以德报怨的人。 所以卢克雷齐娅认为，如果不是那些人类自发闯入其中的话，那么就是迪纳斯和博古尔同时看上了瓦拉杜勒的土地。 卢克雷齐娅从液面下抬起头来，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对那些人类而言自发来到亵渎河的可能性并不大。 这里深处瓦拉杜勒腹地，即使灰土肥沃，若干零星的人类也不可能幻想自己能够在此定居或者将那些灰土带走。 所以那些人类来到此地大概率是后者，迪纳斯和博古尔恰好都看上了瓦拉杜勒。 或许他们都和父亲想的一样：在黑魔王、摩洛克和布莱克本死后，面对留下权力真空的瓦拉杜勒，他们都想插手其中分一杯羹。 想明白这件事，卢克雷齐娅就有了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的方向。 如果利尼维亚和矮人并非协同作战，那么吸血鬼大概可以利用两者的嫌隙走出这场困境。 虽然托苦楝夫人的福，吸血鬼如今在亵渎河谷已经没有任何支持者可言了。 但针对他们的敌人并非同仇敌忾的联盟，那就还有扭转局面的办法。 卢克雷齐娅从木桶中起身，点亮马车内的火烛和油灯，从一旁的箱子上拿过亵渎河谷的地图。 既然想明白了利尼维亚人来到此地的战略目的，她接下来就要思考他们可能的战术手段。 将自己至于一位利尼维亚将军的视角，如果此刻她知道瓦西里伯爵正欲争锋瓦拉杜勒，但同时矮人已因垂涎此地并付之于行动而和吸血鬼开战。 那么身为利尼维亚的将军，她该如何以最小的损失，在不与矮人撕破脸的情况下，尽可能打击据守于此的吸血鬼势力呢？ 卢克雷齐娅将目光落在了白骨镇上。 对没错，这就是她能够与利尼维亚人相遇的原因。 他们的军队不可能直接投身南部山脉，那里的矮人军队会极度排斥这些利尼维亚人，稍有不慎就可能让战局更加混乱，甚至引爆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之间的战争。 迪纳斯可是位武德充沛的人王，据卢克雷齐娅所知，平定黑魔王和布莱克本的叛乱、重创万魔殿，这样的功绩足以使他成为近千年来最伟大的人王之一。 最伟大的人王是不能表现出软弱来的，尤其是在和异族的摩擦中。 尽管卢克雷齐娅知道，任何有脑子的统治者都不会因为面子去影响里子，但当面子大到一定程度，甚至到了能够影响他在国内统治权威的程度，别人就很难用理智去预测他们的行为了。 所以利尼维亚的将军只能选择亵渎河以西的白骨镇，这里既是吸血鬼军团的粮仓，也有着数量众多的血奴能够作为潜在支持者——当然，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苦楝夫人对那些血奴的所作所为。 事实上，话虽如此，但卢克雷齐娅对血奴的忠诚也抱有担忧。 因为从人类追击者的表现来看，卢克雷齐娅十分怀疑他们之中可能就有血奴。 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为什么一群利尼维亚人会对亵渎河谷和吸血鬼如此熟悉。 这些反抗的血奴，也意味着苦楝夫人以重刑酷典为指导思想的统治策略完全失败。她无法如她所承诺的那样，让恐惧取代恨意——而苦楝夫人压制的恨意恰恰就是被这种恐惧滋养地更加强壮。 尽管卢克雷齐娅曾经跟父亲提起过这些，不过父亲只把它当作女孩的想法；而苦楝夫人更是因为担心她会取代自己在瓦西里伯爵心中的地位而无视她。 现在再扯皮也没用了，如果她处理不好眼前的事，那么很可能吸血鬼一族就再也不需要考虑什么统治方法了——因为他们会被利尼维亚人全部钉死在十字架上。 然后卢克雷齐娅又将目光转向了谎言桥。 那里作为连接白骨镇和黄昏堡的唯一通道，谎言桥的地位至关重要。 然而吸血鬼们却不擅长修建工程，苦楝夫人也更倾向于把能够修筑屋舍宫殿的人类工匠征去为她修葺流水花园。 这座如此重要的桥上，竟然没有任何要塞和堡垒可供据守，但却是自己返回黄昏堡的必经之路。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卢克雷齐娅想起了她的行踪已经在利尼维亚人面前暴露。 利尼维亚的将军一定会在此地布设重兵，要是他顺带还发现了原来这座桥上根本无险可守的话... 卢克雷齐娅能够想象出自己要面对的情形，她的部队必须同利尼维亚最引以为傲的重装骑兵和步兵正面交锋。 吸血鬼纤细的牙齿即啃不动他们的铁甲，也不可能指望身上柔嫩的皮肤挡住他们的骑枪和战马。 “立刻停下来，回到白骨镇去！” 卢克雷齐娅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赶忙向车前为她驱马的侍从说道。 不过他们才刚刚往回走了一天，来自黄昏堡的信使就为她送来了伯爵的命令。 “所有物资须在五日内送往黄昏堡，前线紧急！” ...... 瓦西里伯爵催促的原因是他需要趁着优势，立刻在东面对矮人发动决定性的打击，以防他们撤回山洞重新集结补给。 为了配合伯爵的战略，卢克雷齐娅只得硬着头皮向谎言桥行进。 与此同时，勒诺伊尔带领的攻城部队也已经抵达白骨镇附近。 突然出现的利尼维亚军队打断了吸血鬼们征发第二波“血税”的进度。 这一次是苦楝夫人瞒着伯爵下达的命令——伯爵和卢克雷齐娅都有各自的理由不太认同这样做，而苦楝夫人则坚信富强的王国建立在贫弱的奴隶之上。 谁能够更有效地搜刮人民，谁就能建立起更强大的国度。 即使伯爵不会允许她这样做，苦楝夫人依然坚定地认为，既然她深爱着瓦西里，就应该竭尽全力地为他分忧。 有朝一日当伯爵意识到这一点时，他一定会深深地感激自己... 原本还停留在码头广场上的血奴和吸血鬼守卫，在听到远方斥候的报告之后，立刻清理了广场周围的一切建筑，并全部撤回镇子紧闭城门。 几百个扛着旗子的士兵不同于侦察小队，而且他们还带着矮人机甲这样的大家伙，所以不可能像胖军士他们那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城市。 勒诺伊尔无法让自己的士兵从吸血鬼眼皮子底下渡河，所以他只能先在河对岸建立攻城营地。 他命令矮人工程师们架好他们的机甲，并调试好其上的火炮——白骨镇的守军紧闭了镇子南边的大门，在把那扇门弄塌之前他们应该是没办法进去的。 而矮人机甲则是勒诺伊尔唯一携带的攻城机械，那东西的火炮对凿开城墙效果显着。 很快，那些原本想要龟缩进白骨镇的吸血鬼就不得不跑出来面对他们了。 这不仅仅是吸血鬼们看到了城外的机甲，觉得城墙面对火炮坚持不了多久，更主要的原因是卢克雷齐娅送进城里的消息。 卢克雷齐娅提醒城内的守军：苦楝夫人的恐怖政策并不如她所预想的那般有效，所以守军需要提防血奴趁势作乱... 白骨镇之外，勒诺伊尔看到了吸血鬼留守在此的全部兵力。 大约五十名吸血鬼骑在羸弱的驮马上分列队伍两侧，马匹如此瘦弱可能是为了凑足给他们领主的血税，但任何人都该知道此举有多么不理智。 还有十来个狼人被安排在阵列最前头，他们身上的熟皮甲已经破败不堪，然而胳膊上的肌肉倒是依然壮硕。 吸血鬼军队的中间是四百个丧尸士兵，它们是彻底失去意识，只知道服从的血肉傀儡。 它们与黑暗骑士团操控的“憎恶”有几分相似，但却那般令人恐惧的体型，而且吸血鬼也没有多余的财产为它们进一步武装。 在城墙上的锣鼓声响起来之后，以狼人为首的步兵队列开始缓慢地向利尼维亚军阵移动。 勒诺伊尔转头看了看为他们带来弗兰肯斯坦的夫妇。 那对夫妇见状，以为勒诺伊尔是在询问他们有没有策反那些东西的方法，于是其中的丈夫便上前回答道。 “大人，丧尸士兵最初就是被当作傀儡设计的，它们只知道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所以...” 但实际上勒诺伊尔看他俩只是想说，看看他们弄出来的好事，现在他要面对近乎于自己两倍的敌人。 “谢谢你们的回答，另外，我不是什么大人。”被唤作大人的感觉很好，特别是对勒诺伊尔这样出身的人而言，原本已经冒到头上的火就这样悄悄熄灭了。 事实上，吸血鬼主动出击的结果勒诺伊尔并不感到意外，因为矮人机甲对城墙的威胁是显而易见的。 想办法在战斗中避开敌人的优势是每个指挥官都会考虑的事情。 在看清吸血鬼军队的全部组成之后，勒诺伊尔也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了信心。 这些缺少重型防护装备的轻步兵不可能顶着鹰弩兵的箭雨来到他们近前，即使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 勒诺伊尔又看向了队伍后面的月牙湾杀手，“你们，到前面来！” 但实际上，很多鹰弩兵都觉得勒诺伊尔这样的安排是多余的... 吸血鬼将投靠他们的狼人安排在最前面送死。 即使狼人身上还穿着曾经布莱克本侯爵赠与他们的铠甲，可这些老旧的皮革也早已因为缺乏养护而皲裂，彻底丧失了抵抗劲弩的能力。 鹰弩兵甚至都无需刻意地瞄准，只是随意地朝天上射击，落下来的弩矢就能靠着惯性将狼人杀死。 任凭狼人凭着自己出色的速度在开阔地上如何机动规避，矮人机甲也能够用火炮将他们直接击杀。 那些丧尸士兵虽然麻烦一点，因为很多鹰弩兵注意到它们即使中箭也不会倒下，但它们的速度很慢。 僵硬的身体只能让它们用近乎步行的速度在战场上前进，这给了鹰弩兵足够的时间想办法寻找它们的弱点。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如何解决这些僵尸士兵上的时候，吸血鬼忽然放出了他们的吸血蝙蝠。 吸血蝙蝠就像臭肉周围的苍蝇一样飞在他们头上，不时下来抓挠两下，或者用它们锋利的獠牙试探着咬两口。 蝙蝠的每次攻击都不致命，却不得不让利尼维亚的士兵花费很多精力驱赶它们。 等勒诺伊尔反应过来，动作缓慢的丧尸士兵已经趁着这个机会悄悄从前面挪了过来；而原本应该在队列最前面抵挡它们的杀手，此刻却在被蝙蝠撵得到处跑。 眼看那些丧尸士兵就要冲入利尼维亚人的阵线中，多亏了矮人机甲的操作员急中生智，想到了将机甲锅炉里废弃的滚烫机油倾倒出来。 那种粘稠又恶臭的黑色液体在地上就像沼泽一样，当丧尸士兵通过时就会附着在它们的脚和小腿上，虽然高温已经无法杀伤这些失去知觉和意识的尸体，但极大的粘性使得本就不灵活的丧尸在前进时纷纷跌倒。 后面的躲闪不及又会摔到前面的身上，这样接二连三的跌倒使丧尸在利尼维亚阵前产生了拥挤。 不过短暂的优势还不能让勒诺伊尔松口气。 因为控制蝙蝠的吸血鬼们还没有出场。 双方都很清楚，白骨镇最重要的守卫力量，一直都是这些吸血鬼。 只要那些真正控制着白骨镇的吸血鬼尚未被击败，战斗的胜利究竟属于谁还很难说。 很快，那些吸血鬼也收回自己的蝙蝠，翻身上马准备组织队列冲锋。 他们想要趁利尼维亚人砍下丧尸脑袋的时机，冲烂利尼维亚人散乱的阵列。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勒诺伊尔既不能留下丧尸让吸血鬼们带回去重新使用，也不能让步兵继续留在这里送死。 他只能机甲上的操作员点燃那些机油，用火焰烧死丧尸士兵。即便这样做会损失掉维克多大人支援给他的机甲，但现在唯有此法才能迅速扭转双方的局面。 然后勒诺伊尔带领剩下的杀手和鹰弩兵在火焰组成的隔离线后重新整队，准备同即将袭来的吸血鬼决一死战。 不过吸血鬼守军的抵抗意志却比勒诺伊尔料想的还要差劲，当他们看到火势已经在尸堆里肆无忌惮的蔓延，跟堵墙似得阻拦在自己面前，就彻底放弃了继续进攻的打算，全部掉头跑回了镇子里。 也可能是吸血鬼守军一开始就不想和他们战斗，只是看着矮人机甲会威胁到城墙才不得不出城迎战的。现在矮人机甲已经被毁了，那么城墙的优势就将吸血鬼送上了不败之地。 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从利尼维亚人手中守住白骨镇，同时监视血奴防止其趁机叛乱。前一项任务已经完成，摧毁利尼维亚人攻城装备的同时，这一项伟大的胜利也威慑住了“蠢蠢欲动”的血奴们。 既然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又何必继续在城外陪利尼维亚人战斗呢？ 而此时在城外利尼维亚的军营中，那对一直跟着勒诺伊尔的夫妇又一次主动站出来。 他们向勒诺伊尔保证，他们的儿子能够打开白骨镇的大门。 勒诺伊尔看向了那个魁梧的大块头，青绿色的皮肤令人感到不适，还有他脖子上突兀的螺丝，以及额头上狰狞的缝线，目光最终落到了大块头的一双铁臂上。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就让他去吧，保不齐这双铁拳还真有奇效。 第183章 瓦拉杜勒战记——谎言桥 白骨镇胜利的消息当晚就通过信鸦送到维克多手里，信中还向他承诺绝对没有任何蝙蝠飞出去给吸血鬼送信。 同时，勒诺伊尔也在信中向维克多描述了吸血鬼的抵抗是如何顽强，他们的战斗又是多么艰难。 当然，这些形容性的描述都是为了他后面的话做铺垫——因为勒诺伊尔把全部的三台机甲全都弄坏了。 虽然他在书信中解释弗兰肯斯坦同样能攻破敌人的城墙，但维克多可不想用那个东西进攻黄昏堡。 在维克多看来，火炮能躲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威胁城墙，弗兰肯斯坦却不行。它身边如果没有持盾士兵的保护，眨眼之间就会在城墙脚下被吸血鬼射成刺猬。 换句话说，就是要用持盾士兵去换弗兰肯斯坦靠近城墙的机会，维克多手里可没那么多人供他浪费。 所以维克多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的策略... “大人，我们发现吸血鬼的斥候了。” 一个军官气喘吁吁地走进维克多的营帐，将他们从腐朽森林里侦察到的情报呈报上来。 卢克雷齐娅带领的吸血鬼部队非常谨慎，他们没有选择直接通往谎言桥的大道，而是在森林的小路里穿行，以此规避利尼维亚军的耳目和侦察。 但那两个叫但丁和盖茨的佣兵队长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他们的任务，为维克多呈递了一份简单却足够详细的腐朽森林地图——其中就标记了这条密林中的道路应该作为被重点关注的对象。 腐朽森林里的小路也不多，大多数都太小，筛选出一条能够允许一支接近两千人的部队通行的路来并不难。 事实上也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因为这种“小路”往往并不算小，也不会随时间发生太多变化。 而这条路的具体位置以及出口在哪里，这些都是但丁和盖茨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他们只需要再回到那里看一眼就能想起当年的记忆。 同时，因为但丁在卢克雷齐娅身后的骚扰，令吸血鬼实际上在路上耽搁了至少两天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维克多想到了解决缺少矮人机甲的办法。 维克多认为他需要一场彻底且压倒性的胜利来向亵渎河谷内的其他族群宣布，利尼维亚能够在这场战争中战胜吸血鬼并赢得最终的胜利。 如果他们对自己的现状不满，同时还渴望在未来获得更好的待遇，那么加入利尼维亚将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剪除黄昏堡的羽翼，这样即便维克多没有足够的强攻手段，也能通过围困的方式将瓦西里伯爵困死其中。 为此，维克多决定复刻父亲在利尼维亚城外谋划的那场战斗，用一场干脆利落的歼灭战向所有人展示他们的力量和决心。 维克多利用提前到来的时间在河畔修建起营地，并在正面挖掘壕沟、布设拒马和胸墙，摆出一副铁了心要正面对决的架势。 但实际上这不过是欺骗吸血鬼的伪装。 因为维克多只是将轻步兵和大部分投斧手放在那里，让这些装备最差、作战意志最不坚定的士兵伪装成利尼维亚军的主力，以此引诱吸血鬼向他们主动发起进攻。 而这些士兵被维克多要求背靠河流向西南方向进行防御，在他们身后就是取代城墙成为撤退底线的亵渎河。 虽然背靠河流阻断他们的退路，但维克多依然担心他们可能会在吸血鬼的冲击下彻底崩溃。 这是他的整条防线上最薄弱的一环，也是维克多心里最没有把握的地方。所以维克多又留下了五十名重步兵在后方作为预备队。 剩下的投斧手、重步兵和鹰弩兵则披上用于伪装的草丛，组成方阵分列队伍两侧。 在战斗开始后，维克多的正面防线一定会因为吸血鬼的压力而向后撤退，但此时重步兵们将配合轻步兵和投斧手向中央进攻，以此完成对吸血鬼军队的合围。 而维克多自己则带领全部的骑兵位于军阵右翼后方的树林里隐蔽起来；他们会击溃吸血鬼前来支援的侧翼，并在与斥候队会合后堵死吸血鬼撤退的后路。 同时，从利尼维亚军右翼出击的骑兵部队还可以阻止吸血鬼在溃败时逃进森林里。 ...... 而另一边的吸血鬼部队，从黄昏堡来的催促和身后但丁的骚扰早已令他们心急如焚。 他们既担心着东线作战的同伴，又被身后只扰不打的人类斥候惹得火冒三丈。 但为了运送这些血浆和粮食，他们还不能停下来围剿那些人类；可放任那些人类不管，他们又的确被拖慢了进度。 但丁把这个尺度掌握的很好，他的袭扰令吸血鬼感到厌烦并产生了实际的拖延，却总是到不了那种能够令他们下定决心回头反击的程度。 因而卢克雷齐娅现在也只想尽快突破谎言桥的防线，好彻底摆脱那些恼人的人类。 在前哨发现利尼维亚人建立在桥头的阵地之后，卢克雷齐娅就立刻组织部队对利尼维亚军进行武装侦察。 几番试探过后，吸血鬼向卢克雷齐娅报告了他们得到的结论：利尼维亚人修建的工事简陋却耐用，表明他们想要在此地坚守的决心；但利尼维亚士兵缺少装备和纪律，则表明他们并无达成这一目的的能力。 卢克雷齐娅手下的诸多军官对此欣喜若狂，他们恨不得将心中的积怨全部发泄于此。 这些吸血鬼们在满腔怒火的情况下，还要克制着自己守着大堆血浆却只能啃血面包的饥渴。 他们还特别渴望那些流淌在鲜活的胸腔里温热的血液。 若是战斗胜利后，能够扑在投降或刚刚战死的人类身上，大口大口地痛饮那腥咸温热的血液，该多是一件美事啊... 由于总兵力超过利尼维亚人，并且大部分所谓的士兵其实都只是需要受到控制的丧尸傀儡，同时也是受到战场宽度的限制，卢克雷齐娅选择将多出来的人手用于加厚己方军阵的厚度。 而且根据人类将正面防线等厚布置的特点，卢克雷齐娅特别将自己现在手中最精锐的力量布置在阵地中央，希望在战斗中将利尼维亚人的防线直接从中贯穿。 而在见到吸血鬼军队有所行动之后，维克多带领提前埋伏起来的骑兵跃出丛林，斜击敌人后方。 被部署在侧翼的吸血鬼骑兵见状也立刻反击迎敌，但维克多的骑兵多由雇佣骑士和自由骑手这样的职业骑兵组成，他们无论从装备还是训练，亦或是总数上都超过吸血鬼一方的骑兵。 卢克雷齐娅的队伍里总共有大约三百名吸血鬼，其中有半吸血鬼都是步兵军士和军官，他们并不在骑兵队列中。 剩下的吸血鬼还有大约三分之一被卢克雷齐娅部署在靠近河流一侧，因此能够反击维克多的吸血鬼骑兵，最多不超过一百骑。 而维克多却将自己全部的一百八十名骑兵都部署于此，从数量上他几乎是吸血鬼的两倍。 在维克多的骑兵中，还有十几人装备的全身锁甲和板甲，另有五十多人则是能覆盖大部分身体混合铠甲。 他们在同吸血鬼骑兵的第一轮交手中，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优势。 因为这意味着在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后，人类骑兵往往能够凭借身上完备的铠甲幸存下来，吸血鬼骑兵则会因皮革和鳞甲挡不住快速袭来的刀剑而受伤。 尽管吸血鬼还有一些更加谨慎的骑手没有立即卷入战斗，他们紧贴在己方步兵的侧翼继续自己的保护任务。 但维克多通过侍从骑手对他们使用投矛进行反复袭扰，使得他们不得不主动出击落入圈套。 与此同时在步兵方阵的侧翼，维克多部署于此的精锐重步兵和鹰弩兵向吸血鬼部队发起全力攻击。 弩矢从天上密集地穿梭，长矛在身前灵巧地穿插。他们利用弧形阵线的外围优势，压缩着吸血鬼和丧尸士兵的战斗空间，几乎打破了吸血鬼部队过去训练地一切传统。 然而卢克雷齐娅却调来了三只“憎恶”挡在他们面前。 这是黑城堡陷落后，残余的狼人送给吸血鬼的见面礼之一。 昔日布莱克本侯爵用来背叛利尼维亚的大杀器，如今又用在了相同的地方。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些家伙也算得上相当不忘初心了。 维克多有重兵把守的侧翼已经陷入苦战，而他只留着轻步兵和丛林投斧手的正面防线，则在丧尸士兵的压迫下步步后退。 丧尸傀儡虽然动作僵硬迟缓，可它们无惧死亡，也不会流血；除非被斩首或是摧毁脊椎，即使受再重的伤也能够继续战斗。 它们扑倒士兵之后，还争相上去啃食的场面，这种血腥的场面令很多佣兵感到生理不适。 并非所有佣兵都是雇佣骑士或鹰弩兵那样的职业军事团体，活人被撕扯成若干碎块的样子就已经到了他们所能接受的极限。 但还在抽搐的、滴着血的肉片被放进丧尸那干瘪腐朽的嘴里，这却是早已没有食人习惯的利尼维亚人所难以接受的。 幸而维克多将他们安排在河流的弯曲里，令他们的身后退无可退。否则，就算是维克多安排五百名重步兵去督战，也绝对阻止不了他们后撤的脚步。 ...... 吸血鬼的正面攻击初具成效，然而谨慎的卢克雷齐娅也还是没打算派出她麾下最强悍的狼人部队，她依然在等待利尼维亚人的下一步行动。 因为她也察觉到，眼前这支貌似被用于正面阻击的部队，远非利尼维亚人的主力。 利尼维亚人真正的主力应该是那支少而精的骑兵部队，并且那个人类将军是想要通过骑兵绕后的战术赢得胜利。 不过卢克雷齐娅还需要确定，他把他最后的预备队——那支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斥候队放在了哪里。 而这，将关系她的计划能否奏效。 在一路被那对人类斥候跟踪的时候，卢克雷齐娅就让一小支吸血鬼部队也脱离大部队行动。 她给他们的命令，是在不被利尼维亚人发现的情况下，悄悄从谎言桥下游渡河绕到利尼维亚人身后，等待战斗打响之后听她命令行事。 假若战事顺利，她会让他们从谎言桥另一侧杀出，将这些孤军深入的利尼维亚人全歼于此。 要是战事不顺利，卢克雷齐娅就带领余部退回白骨镇，而派出的小队则可以将消息送去黄昏堡。 即使利尼维亚人首战取胜，他们也必须要在吸血鬼的两座要塞之间的旷野上坚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卢克雷齐娅相信眼下情形属于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利尼维亚的斥候队刚刚和他们的骑兵队会合，并向着吸血鬼的殿军发动了进攻。 兵力处于劣势的利尼维亚人竟然幻想着包围兵力更多的吸血鬼，卢克雷齐娅对于这位指挥官的胆量很欣赏，但对他的脑子却不太认同。 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冒险，尤其是对于远离本土补给困难的远征军而言。 一旦失败，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位利尼维亚将军竟然还敢冒险... 卢克雷齐娅将她的狼人部队全线派出，替换下前面动作迟缓的丧尸傀儡。 同时吸血鬼右翼闲置的骑兵也卢克雷齐娅派往左翼，支援他们已经被利尼维亚骑兵击溃的同伴。 不过卢克雷齐娅给他们的命令并不是击退利尼维亚骑兵，因为她很清楚地认识到，吸血鬼的骑手是不可能战胜利尼维亚人的专业骑兵的。 所以他们的任务仅仅是佯装向白骨镇撤退，以引开那些利尼维亚骑兵，然后利用体力上的优势消耗他们。 这样卢克雷齐娅就有机会以左翼中的憎恶为矛头，以被亵渎河挡住的右翼为支点，将利尼维亚人彻底挤压到河流的弯曲之中。 原本利尼维亚人选择的庇护侧翼的屏障，此时成为了阻挡他们逃亡的绝境... ...... 战场的另一边，在吸血鬼军队的身后，维克多身旁的雇佣骑士向他报告吸血鬼骑手们的动向。 “大人，那些吸血鬼骑兵朝白骨镇的方向去了！” 不过维克多此时已经收到了勒诺伊尔的消息，白骨镇已经被他控制。 这些吸血鬼骑手即使逃回白骨镇，他们也要面对利尼维亚的步兵和被解放的血奴。 “不管他们，继续攻击！” 维克多决心一举击溃吸血鬼的阵线，因为他部署在正面的防线也快要撑不住了，而吸血鬼们似乎还有想要反向包围的趋势。 战马再次驮着骑士们冲入丧尸士兵之中，骑士挥舞着长剑就像砍南瓜一样砍下它们的头颅，马匹扬蹄便能踩碎一个丧尸的胸膛。 不过丧尸兵却没有丝毫退却，它们本就是死人，又何惧再次死亡。 反倒是愈加陷入其中的利尼维亚骑兵们，他们在失去了速度的加持后，高居于战马之上反因限制了攻击范围而逐渐落入下风。 不时有丧尸能够扒着同伴的肩膀跃起，将骑在马匹上的利尼维亚扑下去。 而一旦坠马，对于任何血肉组成的人类而言，他们的故事就算完了。 渴望新鲜血肉的丧尸会立刻压过去，把落马者如同烤鸡一般撕成碎块。 就算维克多命令众人下马，结成步兵方阵迎接那些丧尸，他们的推进速度依然慢于狼人对利尼维亚防线的破坏速度。 仍然骑在战马上的维克多察觉到了吸血鬼阵线的异常，当他们的后方在向内收缩时，其前锋亦在往外扩张。 而后者的速度还要更快。 同时吸血鬼军阵内部也开始出现兵力的调动，维克多看到越来越多的吸血鬼和狼人，而不再是那些丧尸士兵，从前线回来，来到殿军并加入阻击他们的战斗。 这一切都说明，他的前线崩溃了。 也是直到此时，维克多才看到，原来在谎言桥的对岸，还有另一支吸血鬼军队同时在向他们发动攻击。 他不知道那支军队是从何而来，在战斗开始前对战场的侦察时，他的斥候们全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桥的对岸没有任何兵力。 盖茨和勒诺伊尔也发誓，他们没有看到卢克雷齐娅分出任何部队逃离他们的视线，吸血鬼军队每天扎营时遗留下来的灶坑都是一样多的。 可那支部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了河的对岸，与卢克雷齐娅麾下最强力的狼人部队夹击着他们本就脆弱的正面。 并且吸血鬼甚至开始重新分配兵力，开始向着骑兵和左右两翼间空荡的连接处移动。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迅速击溃身后的利尼维亚骑兵之后，那位吸血鬼的指挥官立刻改变了思路，由全面的包围战向分割包围的战术转变。 她从一开始，就要比维克多灵活得多。 虽然维克多倒也不是束手无策。 在看出吸血鬼想要将自己分割包围的意图后，他再次组织骑兵们重新上马，发挥速度优势先解救己方深陷河流弯曲中的左翼。 然后维克多又带领骑兵们绕道返回被击穿的正面，驱散了那支正在过桥的吸血鬼偏师为己方残军打通道路。 他的枣红色战马在队列中不停穿梭，指挥着每个军士带领他们的小队突围。 直到一个南瓜在他们头顶上爆开，惊得维克多的战马几乎人立将他摔下来。 不待维克多安抚下战马，他就看到一个无头的骑士径直向他袭来，手中还舞动着锋利的战斧。 如果这是在利尼维亚或是别的地方，维克多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战死的骑士，身体在死后随着马匹的颠簸而不受控制的颤抖。 不过这里是瓦拉杜勒，如果拼接的尸块都能复活，那看起来无头的骑士也不是什么怪谈。 所以维克多当即举起剑迎向那柄战斧。 但战斧却在交锋前的一刻，落向了维克多的战马，并一斧在那匹可怜的马的脖子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维克多毫不犹豫地从踉跄濒死的战马上跳下，以免自己被这头沉重的动物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转身迎接无头骑士的下一轮冲锋。 无头骑士也勒住自己的黑色怪马小步转身，再次抡起手中的战斧向维克多冲来。 在错身的刹那，维克多再次将手中的长剑举起挡在自己的前上方，金属薄片在与战斧碰触的瞬间发出颤抖的音色。 也同样震得维克多手臂发麻，几乎需要用双手才能继续握稳长剑。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不可能像骑士角斗一样要求自己的对手下马来和他公平对决，但如果继续处于这种劣势，那场面将会对他很不利。 于是在无头骑士再次冲来时，维克多只能用他的刃之舞豪赌一把，寄希望于这一跃能够跳到他的马上，从他身后将其斩杀。 可即将劈入无头骑士的长剑，却被他空洞的脖子里突然窜出来的南瓜藤给挡住了。 南瓜藤在他的脖子上迅速生长，并结出一颗比他原来的南瓜头略小一些的南瓜头。 随后那颗南瓜头又长出了身子，化作一个护卫骑士左右的武装侍从，抱着维克多将他拥下骑士的鬼马。 落地的维克多一脚蹬开那个南瓜侍从，旋身将它的南瓜头劈成两半。南瓜头里没有脑浆，只有金灿灿的南瓜瓤和飞溅的南瓜种。 这是什么南瓜精？ 不待维克多惊讶，无头骑士便带着他新长出来的南瓜头又杀了回来。 眼看着维克多已经来不及摆好架势迎接南瓜骑士的冲击，另一个骑士从侧身突然冲出用流星锤又一次砸烂了南瓜骑士的南瓜脑袋。 “大人！...” 身后的侍从赶过来扶住他，“大人，我们也得撤了！” 闻声，维克多才注意到他的周围，已经几乎全是涌上来的丧尸士兵和咆哮着的狼人了。 而现在接替指挥骑兵队的人维克多也已经认不出来了，他的声音也很陌生，铠甲上也没有纹章可供辨认。 昨夜还一同围绕在长桌旁吃饭的十几位骑士，今天已经只剩下寥寥数人。 “过桥！” 再沿着原路杀回吸血鬼军阵的背后已经不可能了，维克多如今只能带领手下残余的兵力向谎言桥东岸撤离。 可就在他们刚要撤退的时候，有侍从看到吸血鬼军队的中军大旗已经被放倒，并将这一幕告诉了维克多。 几乎没有做任何考虑，不甘心就这样狼狈逃窜的维克多立刻选择抓住现在的机会，重新杀回战阵。 第184章 瓦拉杜勒战记——密谈 半精灵大人带着骑兵冲入吸血鬼中挽救那些被包围的同伴，但丁则被安排带领剩下的部队继续在后方提供牵制。 尽管但丁带领的斥候队里除了原本维克多拨给他的七十个人外，还有些沿途笼络了的血奴反抗者，但就凭着一百来个人，他肯定是没法牵制吸血鬼太久的。 所以但丁决心冒一次险，他和盖茨领着队伍中的骑兵，也学着半精灵大人的样子跃入敌阵。 骑兵们跟随但丁和盖茨不仅是出于对他们的同情与支持，更重要的是这些斥候也需要找到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作为半精灵大人派去追踪吸血鬼的斥候，他们竟然连吸血鬼分出了一支部队袭击大部队身后都没发现。 简直是失败的斥候！ 但丁说他看到的是个女吸血鬼在统领这支军队，而盖茨则向他保证那一定就是罪大恶极的苦楝夫人。 虽然但丁还有些犹豫，因为他觉得那不是苦楝夫人，而是另一只，有些不太一样的吸血鬼。 可但丁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如果他跟盖茨说，他对那个吸血鬼有着除了杀掉之外的其他的兴趣，他能够想象出盖茨的暴怒和失望。 盖茨的父亲曾是一名角斗血奴，却在一场本不该流血的表演竞技中，仅仅是为了小主人临时起意的兴趣而送了命。 但丁不可能说服盖茨，让他相信哪个吸血鬼有什么不同。在盖茨眼里，即使是刚刚出生尚未吮吸过血液的吸血鬼婴儿，他的每个毛孔里也流淌着罪恶。 二十个骑兵，被盖茨的仇恨所感染，无所畏惧地纵马跃进吸血鬼的军阵中，向着最中央那面那面猩红的血月大旗前进。 无数张牙舞爪的丧尸傀儡从他们脚下掠过，还有咆哮着想要扑上来的狼人。 除了但丁和盖茨以外，剩下的人类骑手也开始怒吼着为自己壮胆。 一小队突入敌阵中心的骑兵，就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海面上随意掀起的风浪都有能将他们摧毁的能量。 然而现在后悔也太迟了，除了前进，他们别无选择。 但丁和盖茨都将胯下的战马逼到了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周围想要阻拦他们的丧尸和狼人在视线中全都化成虚影一般的幻想。 许多骑兵依然将手中的长剑向两侧挥舞，尽管他们知道在这样的速度下他们不可能瞄准任何敌人，但这样却是此刻唯一令他们感到安心的事。 就好像那根薄薄的铁片，在身旁抽搭几下便能比最好的铠甲更能庇体。 实际上他们的速度，以及完全出乎敌人意料的疯狂，就已经是最好的铠甲了。 但丁和骑兵们一直冲到卢克雷齐娅附近，才被一头憎恶挡住去路。 此前因为卢克雷齐娅的注意一直放在半精灵大人身上，比起但丁等人貌似毫无目的一路猪突的小股骑兵，试图解救每一处被包围的人类士兵的半精灵大人显然对吸血鬼们更具威胁。 而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吸血鬼军队指挥官的附近，即使卢克雷齐娅自己还没察觉到，她身边的护卫也不是瞎子和聋子。 那头憎恶扭动着它高大又丑陋的身躯拦在他们面前，缝合用的麻绳在躯体的剧烈动作下也跟着不停抽搐。 它抡起焊接在右臂上的铰链，威胁着任何胆敢靠近的人类。 并在眨眼之后落下，将想要凭速度越过去的盖茨连人带马砸了个稀烂。 但丁看到盖茨飞旋在空中的头颅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剩下的肢体在手舞足蹈中变成了碎块。 支离破碎的肠子和血淋淋的碎肉就挂在但丁脸上，浓烈的血腥味掩盖了盖茨原本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蒜和火药味。 无论盖茨在上一个瞬间有什么打算也好，信念也罢，抑或是在他出发之前给了某个人什么承诺；在这一刻，都没有了意义... 骑手们的战马在听到爆裂的巨响后，陡然人立起来。 两个没有抓紧缰绳的骑兵从受惊的坐骑上跌落，而他们的马则在失去主人的控制后立即逃离了战场。 但丁强行勒住惊魂未定的战马，才仔细看清了那个挡住他们去路的东西的样貌。 这玩意儿的躯体既扭曲又残缺不全，由无数尸块用铁索和麻绳缝合拼接而成；没有双手，双臂的下端分别是用铰链焊接的镰刀和钉头锤。 它与那些被人用秘制药剂和某种熔炉里的神秘力量复活的丧尸不同，憎恶是更加纯粹的黑魔法生物，就像死灵法师召唤的骷髅士兵一样。 拦住众人的去路之后，那东西又张开它支离破碎的嘴巴，向着但丁和剩下的骑兵咆哮怒吼。 散发着腐烂恶臭的绿色黏液从裂口里喷出，在还未被擦去的血污上又盖上一层。 眼看着憎恶又要挥动镰刀向下劈砸，但丁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水。 这是他和盖茨很多年前从一个老女巫手里搞到的。 老女巫交出这瓶液体，并向他们保证这东西足以在最危急的时刻救他们一命，希望以此来乞求他们也放她一条生路。 不过但丁和盖茨还记得她是如何忽略那些受害者的哀求，为了金子而将他们出卖给吸血鬼的。 所以但丁接过了药水，而盖茨则从她身后一枪结果了她。 现在但丁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个老女巫没有骗他们。 深蓝色液体随着玻璃容器的破碎而倾洒到憎恶的头颅和肩膀上，正如那个老女巫所言的一样，它能够侵蚀黑魔法生物的躯体，使它们失去控制并恢复到原本的形状。 刚才还舞动着镰刀准备将但丁砸成肉泥的憎恶，在镰刀落下之前，组成它躯体的肉块就挣脱了铁索和麻绳的束缚如烂泥般滑落。 掉在地上的肉失去了黑魔法的庇护，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腐败，几乎在眨眼之间就由红转黑，只剩下一滩散发着浓烈恶臭的褐色浓汁。 不待但丁呼喊，身后还留在马背上的骑兵们便再次向着卢克蕾齐亚发动攻击。 他们都很清楚，此时唯一的生路便是活捉吸血鬼的统帅。 但丁亦渴望着为多年的挚友盖茨复仇，他要亲手捉住那个吸血鬼头领，告诉她盖茨的生平，让她在死前向盖茨发自内心的道歉！ 由于谁也没想到，憎恶会倒下的如此迅速，那些围绕在卢克雷齐娅身边的吸血鬼护卫尚未集合起来，便被但丁和骑兵们突破。 卢克雷齐娅慌乱地爬出马车，想要翻到马背上逃跑。 然而那匹马却被但丁一枪射瞎了左眼，剧烈的疼痛使它逃脱了主人的控制，自顾自地朝右跑去。 转眼之间，但丁和骑兵便已经把卢克雷齐娅围在中间。 但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当然还有些别的东西。 不过就像没人会询问死去的盖茨他对自己的死亡作何感想一样，但丁也没心情过问她的想法。 一个骑兵翻身下马，粗暴地将卢克雷齐娅拖出她的马车，凶狠地摔在地上，并立刻用手中的铁剑抵住她的脖子，生怕她还会耍什么花招。 但丁则放倒了卢克雷齐娅的中军大旗警告周围的吸血鬼，他们的头领已经被活捉，如果想保全她的性命就该立刻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正当卢克雷齐娅还在想办法脱身，并指挥那些吸血鬼继续僵持的时候，东面谎言桥畔已经撤离的人类骑兵又调转他们的马头回归战斗。 一时间，吸血鬼军顿时大乱，原本为了分割包围利尼维亚人而拆散的部队，此刻也成了多支失去统一指挥的孤立残军，面临与刚才的利尼维亚人同样的下场。 也就是在但丁他们紧张的心稍微放松的空当，卢克雷齐娅被两只蝙蝠钩住肩膀，生生从骑兵的手里拽走逃出生天。 ...... 虽然吸血鬼的军队最终被击溃，但维克多依然将谎言桥的战斗视为一场耻辱性的失败。 他竟然忽略了佣兵为钱而战和农民为守卫家园而战的决心，以及那条河并不能真得像城墙一样阻断敌人绕后的可能。 任何一场战斗都是不可能被完全复制的，因为从来没有哪场战斗会发生在完全相同的条件下；即使是同一片战场，也会因为参战双方的不同、天气时节的不同而让天平左右摇摆。 于是维克多在那本手记的后面又附了几张纸。 “我们需要的，是对指挥官战场心态以及目的的解释，是对原理的提炼，而非讲授已经发生过的故事。” 写完后，维克多便将纸笔收起来，召见他派出去的斥候队。 念在他们能够将功补过，并且也已经损失惨重的份上，维克多没有再责罚他们，以免寒了这些勇士的心。 特别是现在，由于交战双方在战场上都想包围对方却都没有成功，于是就导致了双方实际上的部署已经极其混乱，在撤退的时候各自都有大量的士兵因为深陷敌阵而无法突围。 其中有的被对方俘虏的，也有侥幸逃离但却找不到大部队踪迹的，还有在乱军中选择当了逃兵的。 总之清点下来，维克多现在只能确定自己的手下还有八百人，这几乎连出发时的一半都不到。 每个士兵都是宝贵的战力，如果能用恩情感化他们，维克多就不愿意用刑法惩罚他们。 对维克多而言，亵渎河谷里的血奴还有多少敢于反抗的决心并不好说。 留在白骨镇的勒诺伊尔虽然在招募血奴，可他也知道临时武装起来的血奴最多只能凑数。 与尚能补充的炮灰相比，部队里有经验的战士才真得是死一个少一个。 在月光和烛火的映照下，维克多拉着但丁和斥候围绕在几条拼起来的长桌前，希望他们能够再出去与吸血鬼们谈判。 虽然但丁等人通过奇袭卢克雷齐娅的方式将他们挽救于危难之间，但维克多还需要顾及更多士兵的想法——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也和但丁一样，刚刚失去了军旅生涯中最好的同伴。 而他们将这归咎于斥候们没有及时送回敌人分兵的消息。 其中一部分最激进的人强烈要求处决斥候，还有人则将战斗失败的原因归咎到维克多指挥的无能上，维克多竭尽全力说服他们将仇恨放在正确的地方：杀死同伴的是吸血鬼，并非那些同样浴血奋战的战友。 不过折中后的条件，就是需要有人为此负责。 于是维克多找到但丁和斥候们，希望说服他们赎回被俘虏的利尼维亚士兵。 以人类对吸血鬼们的了解，这是件相当危险的差事。 甚至去赎回俘虏的人可能也会被吸血鬼扣下，当作送上门来的血奴。 但为了补充兵力，维克多也必须冒险用手中的吸血鬼俘虏换回被俘的士兵。 而不出意外的，许多刚刚九死一生的斥候对此表现出强烈的排斥。 他们继续发扬着佣兵讨价还价的习惯，想要向维克多解释这场战斗并不能算真正的失败，所以责任也就不应该全都扣到他们头上... 只有但丁喊住了他们，警告他们士兵不是买菜的主妇。 因为除了换回同伴，和争取那些无关紧要之人微不足道的谅解以外，但丁更想要复仇。 他会带回被俘的同伴，不过不是以约定好的方式... 但丁找来斥候们商量，他告诉众人他决心为死去的兄弟复仇，要让前来谈判的吸血鬼付出代价。 他们不仅要带回那些被俘的人类士兵，还要杀掉前来谈判的吸血鬼。 如果说最开始的战斗是为了金钱的话，那么随着盖茨的死，就让这场战争在他们心里变了味道。 盖茨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不论走到哪里他都有办法笼络起一堆拥趸，并使他们相信他是他们的朋友和兄长... 文明世界的贵族们以在谈判桌前杀死敌人为耻辱。 可但丁却不是什么贵族，他们只是一伙佣兵，一伙为了复仇而战的佣兵。 但丁以半精灵大人的名义，与卢克雷齐娅约定好谈判的地点，并在那里提前部署陷阱和伏兵。 他还从一个鹰弩兵那里借过来身细环锁甲，这东西能穿在长袍里头而不被发现。 然后他又去找铁匠，将自己用所有值钱物件换来的银币全部打成子弹：虽然在这里但丁找不到魔法师为它们附魔，但纯洁的银子对吸血鬼也有不俗的杀伤力。 银子会腐蚀他们的血肉，虽然无法做到像附过魔的子弹那样令吸血鬼一触即死，却能让被击中的吸血鬼生不如死。 斥候们都知道，前去与吸血鬼谈判已是危险的差事；而他们现在还要在谈判中伏击对方。 如果稍有不慎，被吸血鬼的侦察蝙蝠和其中的异形者发现，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九死一生的战斗。 不过为了复仇，许多人都认为这是值得的。 甚至有人担心自己在战斗中不能多杀几只吸血鬼，而从矮人那里搞来了炸弹捆在身上，以确保即使被吸血鬼扑倒，还有机会拉几个吸血鬼同归于尽... 就在但丁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只等着约定的日子到来，卢克雷齐娅带领着毫无戒备的吸血鬼前来谈判时，意外又发生了。 虽然作为战场上相对占据优势的一方，卢克雷齐娅和吸血鬼们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主动表现出极大的“真诚和善意”。 半精灵大人所要求交换的人质，都是被解去镣铐自己走过来的。 他们之中没人受到伤害，战场上受伤的伤兵甚至得到了简单的医治。 即使是最乐观的家伙，哪怕他还喝了一整桶蜜酒，都不敢在自己的酣梦里梦到这样的场景。 那些被俘的士兵，全部完整且平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甚至都没等但丁主动要求确认人质安全。 按照领头的俘虏的说法，吸血鬼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善意，换取利尼维亚与亵渎河谷之间暂时的和平。 卢克雷齐娅甚至允许利尼维亚军暂时保留对白骨镇的控制权，直到瓦西里伯爵亲自返回那里之前。 这几乎是难以置信的，甚至更像是战败一方为了求饶而主动提出的屈辱性的条款。 一时间，但丁甚至都有些迷糊，到底谁才是在战斗中失利的一方？ 卢克雷齐娅急于和利尼维亚和谈的原因可不是因为她良心发现，而是她父亲再次派人来催促她的军粮。 在父亲送来的书信中，博古尔王的第二支远征军已经出发，他们不再是兼职的矿工，而是打着“自由探险者”旗号的职业士兵。 为了减少利尼维亚的警惕和敌意，矮人没有将他们的正规军以矮人王国的名义派出；不过矮人的身体倒是比嘴巴诚实：他们誓要夺下亵渎河谷作为新的矿场和林场。 并且矮人也在战场上证明了，他们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与此同时，东线的吸血鬼部队则面临着补给匮乏的压力。 无法按时送达的新鲜血液，令很多前线的吸血鬼士兵饥渴到发昏。 吸血鬼虽然有着超出人类的再生能力和生命力，但如果他们长时间得不到鲜血的话，这种能力会大幅衰退，并产生一系列的副作用，由此造成吸血鬼军队的大量非战斗减员。 瓦西里伯爵的战线已经实在难以为继，仅仅只能凭着黄昏堡以东的几座城堡和营垒勉强支撑。 不过面对精于机械的矮人，他们很快就能生产出大量的攻城机械，然后逐一将那些各自为战的城堡击破。 但瓦西里伯爵却只能龟缩在黄昏堡不敢有丝毫动作。 因为鲜血的匮乏，令他手下的诸多吸血鬼部将心怀不满。如果他在此时贸然离城，就可能会有胆大包天者强行回到白骨镇，自己动手劫掠鲜血。 所以为了缓解燃眉之急，伯爵只能先让卢克雷齐娅暂时放弃西边的白骨镇，赶过来救援黄昏堡。 白骨镇是德古拉家族的钱袋子，但黄昏堡才是他们的命根子。 另一方面，也是卢克雷齐娅始终向她父亲建议的那样。 吸血鬼虽然在亵渎河谷深耕多年，但他们的生活习性决定了他们注定不可能发展成一个多么庞大的族群，至少不可能像矮人或人类那样建立起一个占地千里的王国。 比起苦楝夫人那种自不量力的扩张，卢克雷齐娅深信让周边的族群承认他们现有的一切才是更好的选择。 随着万魔殿的倒下，瓦拉杜勒将不再是一片多方势力交界的地带。 在矮人和利尼维亚陆续蚕食完周边的土地之后，吸血鬼和亵渎河谷要么同时与两大王国为敌，要么就得在他们之中做出选择。 同时面对两大强国是吸血鬼们无法接受的压力，如今的战斗也已经证明了这一件事。 矮人王国和利尼维亚各自的一支偏师就能在亵渎河谷搅起巨浪，假若他们全力出击，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退一步讲，就算不按照苦楝夫人的想法继续扩张，而是让亵渎河谷居中借由两大国的矛盾夹缝求生。 卢克雷齐娅也不希望将吸血鬼的家园建立在两大国之间的平衡上。 如果选择倒向其中的一方，吸血鬼就可以同他们合作，将更广阔的瓦拉杜勒作为两大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而非仅仅只是亵渎河谷这一隅之地。 但在利尼维亚和矮人之间，卢克雷齐娅更倾向于说服父亲将赌注押在利尼维亚那边。 因为人类的封建王权与吸血鬼们的体制更为接近，因此他们更可能与迪纳斯王达成协议。 而在矮人那边，博古尔王虽然同样被冠以国王的头衔，可王国实际上的最高权力却是掌握在矮人的大议会手中。 所谓的大议会，是由矮人王国之内各大商会及传统贵族们的代表组成的。 然而他们对王国和利益的诉求，有着与利尼维亚式的封建贵族截然相反的看法。 比起利尼维亚那一套死气沉沉，却自诩千年传承的土地契约，以及将人民与生产力束缚在土地上的保守政策，矮人王国的大议会则要灵活得多。 商人需要贸易才能赚钱，贸易需要市场才会发生，而被束缚在土地上自给自足的农民是没有市场的。 所以吸血鬼想要与矮人议和的话，就得试图融入矮人王国的体系中，可他们现有的一切却都是矮人大议会所不能容忍的。 而吸血鬼又不擅长像矮人开设工厂、制定贸易计划，他们融入那样的体系必将被矮人王国里狡诈的商人抽干骨髓。 在榨取金币方面，哪怕是最贪食的吸血鬼也只能在矮人面前自愧不如，他们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吸血鬼”。 所以，卢克雷齐娅才会主动向利尼维亚伸去橄榄枝。 以向迪纳斯王的臣服，换取他对吸血鬼在亵渎河谷统治合法性的承认。 这在利尼维亚发迹的早期是非常普遍的现象，不过那时这样的事基本都发生在人类之间。 因为大部分人类都不太喜欢那种多种族混居的生活。 但既然迪纳斯王想要染指瓦拉杜勒，作为利尼维亚历史上第一个想要在瓦拉杜勒建立统治，而不仅仅是将其作为边防要塞的国王。 他一定和过往的人王皆有不同，或许他有一颗建立起包含不同种族的帝国的野心。 尽管这种事自从豺狼人帝国倒塌后，就再也没人敢于尝试。 ...... 被赎回的俘虏，将卢克雷齐娅的橄榄枝带到维克多的耳朵里。 他先是惊讶于这个与自己交手的吸血鬼贵族的胆量和魄力，但紧接着便怀疑这是否又可能是吸血鬼诱骗他们的缓兵之计。 谎言桥一役他已经被吸血鬼的谨慎与狡猾欺骗了一次，维克多当然不希望自己被骗第二次。 不过仔细想着卢克雷齐娅让俘虏们带回来的话，维克多觉得即使她说的是实话，想要回应她的请求也不是自己能够答应的。 于是维克多立刻派人返回利尼维亚，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取得迪纳斯王的回复。 当然，其中还附上了他希望奥利能够说服迪纳斯王派出更多军力的请求。 第185章 瓦拉杜勒战记——吸血宫廷 杰克爵士虽是卢克雷齐娅手下最优秀的军官，但他其实早已被苦楝夫人收买。 杰克爵士将卢克雷齐娅同利尼维亚人达成短暂的停火协议的消息送回苦楝夫人手中，并引发苦楝夫人的大怒。 苦楝夫人将这一举动视为对整个吸血鬼一族莫大的耻辱：向自己的猎物求和，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件怪谈。 难道人类会向野猪寻求和平和共存之道吗？ 但很快，苦楝夫人就平息下了自己的愤怒。 因为她从杰克爵士的消息中察觉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 苦楝夫人和卢克雷齐娅互相看不惯在亵渎河谷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前者是现在的伯爵夫人，而后者将来却会继承伯爵之位。 即使不为她自己考虑，苦楝夫人也更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孩子继承那个头衔。 奈何她一直无法为伯爵诞下成活的男嗣，苦楝夫人实在无法说服伯爵为她而放弃一个已经培养了几十年的继承人，转而冒着同样的风险和反对意见再去培养另一个女孩儿。 而卢克雷齐娅在伯爵的军队中亦有威望和功勋，相比于苦楝夫人这样更依赖伯爵宠信而获得的权力，她的影响力则更多来自中下层吸血鬼的直接支持。 后者在实际上要比前者牢靠得多。 为了扭转这个局面，苦楝夫人多年如一日地在伯爵身边吹风，又提起伯爵已经不胜厌烦的“按照传统，从来没有女性继承过德古拉伯爵之位。” 不过这种事瓦西里伯爵当然比她更清楚，可伯爵一生娶过三任妻子，即使是留在他身边时间最长、说这话声音最响的苦楝夫人，也未曾给他诞下任何能活到第二天的男嗣。 从三十多年前，卢克雷齐娅还是个五十六岁的吸血鬼少女时，瓦西里伯爵就已经放弃了从远房子侄中挑选其他继承人的想法。 那些带把的小东西或因血缘太远，或因天资太差，无论是谁都没有继承德古拉伯爵之位的能力。 与其冒着亵渎河谷内战的风险把伯爵之位交给他们，还不如顶着压力让卢克雷齐娅来当这第一位女伯爵。 至少在当时，瓦西里伯爵是如此坚定地认为的。 但苦楝夫人从来没指望通过枕边风吹走卢克雷齐娅在伯爵心中的地位，她这么做是为了只是为了潜移默化地改变卢克雷齐娅在伯爵心中的形象。 即使瓦西里伯爵深知这不过是后妈想扶自己的孩子继承大统的野心，听得多了他也会在不自知中慢慢接受一些苦楝夫人为他灌输的改变。 这种改变，在今天就派上了用场。 当瓦西里伯爵得知卢克雷齐娅在白骨镇擅自同利尼维亚人达成停火协议后，他对卢克雷齐娅的所作所为感到了深深的背叛。 以往的时候，每当苦楝夫人将卢克雷齐娅的罪状摆到他眼前，他总能以苦楝夫人是她的继母，对卢克雷齐娅心存芥蒂为由说服自己站在女儿这边。 但这一次，卢克雷齐娅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私自与敌人议和，这不亚于一场政变，简直是丝毫没有将他这个父亲和伯爵放在眼里。 瓦西里伯爵知道卢克雷齐娅和苦楝夫人对于亵渎河谷的未来各有想法，她们都是富有智慧且野心勃勃的女吸血鬼，可现在还轮不上她们为亵渎河谷掌舵！ 即便卢克雷齐娅被瓦西里伯爵立为自己的继承人，可只要伯爵一天不死，继承人永远都只能等着。 卢克雷齐娅现在做的就是想要通过自己已经达成的事实，来影响瓦西里伯爵本人的决策，进而实现她的抱负。 在苦楝夫人为伯爵的解释中，瓦西里伯爵心心念念的长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父亲手中抢夺权力了。 苦楝夫人严正要求应该要将她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但伯爵依然更希望听到女儿亲口向他解释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让瓦西里伯爵放弃自己苦心培养了三十多年的继承人，当然不是苦楝夫人仅仅凭借几句话就能做到的。 所以苦楝夫人又借由大女巫之口，向瓦西里伯爵暗示自己肚子里又怀上一个男嗣，而且是被威力强大的血魔法祝福过的男嗣。 大女巫宣称，她将五十位黑骑士的命献祭给了远古幽魂以换取夫人能够诞下健康强壮的男婴。 苦楝夫人口中的大女巫，便是在布莱克本侯爵死后从利尼维亚人手里逃出来的一个老太婆。 她能够召唤出一种守卫城堡的幽魂，当刀剑砍到那种东西时它就像烟雾一样无法被触及，但当它舞动刀锋反击时却又能和寻常战士一样切割敌人的血肉。 瓦西里伯爵不知道黑魔法的后果，可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质疑大女巫的法力。 然而当东线战事不利，瓦西里伯爵请求大女巫召唤她的幽魂前往支援时，大女巫却以没有远古幽魂的庇佑她也无能为力为由搪塞。 瓦西里伯爵听出这还是苦楝夫人的诡计：苦楝夫人想以此为筹码，让她的孩子将卢克雷齐娅取而代之。 起初瓦西里伯爵并未理会，只是写信敦促卢克雷齐娅抓紧时间将白骨镇的“血税”带回，并尽快支援前线。 不过随着战事越发不利，以及瓦西里伯爵眼中卢克雷齐娅自以为是的背叛，他心中的想法开始动摇。 特别是当大女巫说出改变继承人便可重获远古幽魂的庇佑，让她召唤出更多幽魂投入战场扭转战局时，瓦西里伯爵便彻底放弃了对卢克雷齐娅的支持。 为了换取军事上的支持，瓦西里伯爵最终答应了苦楝夫人召回卢克雷齐娅并夺去她继承人地位的要求，尽管他依然没有同意对自己女儿的审判。 不过伯爵已经下定决心，只要卢克雷齐娅一返回，他就会将她永远软禁在黄昏堡里。 ...... 在听闻吸血鬼的和谈建议后，维克多委任但丁作为自己的使者。 毕竟但丁作为这里最熟悉吸血鬼的人，由他来代表自己在吸血鬼中传播利尼维亚的声音再合适不过。 然而但丁却非常排斥这个差事，他更愿意用银子弹把吸血鬼挨个都送进地狱。 可维克多为了防备他的鲁莽举动，指派给的他全部手下只有一个十二岁的侍童外加一个独眼的残疾军士。他们跟在但丁屁股后面，除了能让他看上去有点分量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至于说想动手的话，但丁相信他们能够提供的帮助就跟漏勺里的水一样多。 而且实际上，卢克雷齐娅正在忙于向东运送军粮和血液，吸血鬼们也没空关心一个利尼维亚使节。 至于维克多这边，他还在等待迪纳斯王的命令。 在国王的消息送达之前，维克多既没有能力进攻吸血鬼的军队，也没什么可以和吸血鬼沟通的。 但丁被派来这，仅仅是因为按照文明世界的习俗，两军达成协议后理应互派使者到对方大营中监督协议的履行。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有身份的骑士已经所剩无几，剩下还能动弹的都被半精灵大人委以重任，所以才找来他去填补这种既危险又难以获得荣誉的位置。 在这种百无聊赖，却又极度压抑的环境中，但丁一直待了三天。 直到卢克雷齐娅因为次日即将启程而宴请作为利尼维亚使者的但丁，才让他的心情有了些改变。 “只要迪纳斯王愿意接下我们的橄榄枝，我以伯爵继承人的身份向利尼维亚的使者保证，亵渎河谷之内所有的人类血奴都将得到释放和赦免。” “他们可以自由选择一份足以安身立命的田产作为赔偿，或是得到一份按照利尼维亚平均地价折算的钱币用于回到利尼维亚另立产业；对自愿留下来的人类，我们只会像人类贵族一样征收国王许可范围内的粮食税。血税，永远不会再出现到人类身上。” 席间，卢克雷齐娅这样对但丁说道。也是在这次宴会上，从黄昏堡的心腹处得知苦练夫人已经有所行动后的她也同样做出了回应。 她将和约的条款进一步扩展，让亵渎河谷变成利尼维亚的一部分。如果迪纳斯王想要建立一个帝国，那么亵渎河谷和吸血鬼贵族愿意做他的第一批支持者。 不过但丁听不懂那么多细节，他只能一字一句地把卢克雷齐娅的话记下来，等着明天送给半精灵大人再让他答复。 但是他好像听到，在这次摆满美食与美酒的宴席旁边，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曾经夺去无数血奴生命的血税，似乎被眼前的这个吸血鬼承诺废除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他们一直想要的。 而卢克雷齐娅就此放弃血税的理由，但丁也还没想明白。 尽管他们早就知道，吸血鬼是为了照顾东线战场的胶灼，才暂时放弃原本占据优势的西线战场并与利尼维亚人谈和的。 不过但丁不是想听他们再说一遍。 “你为什么觉得，当你说出不再迫害人类时，那些曾经被你们欺压的人类就应该同样选择原谅你们？” 他更愿意知道，卢克雷齐娅这么做的根本目的，以及他该如何给曾经的弟兄们做出交代。 为什么以人类血液为食的吸血鬼，会突然有一天说他们愿意放弃过去千百年来的习惯。 要是吸血鬼能够不吸食鲜血，那他们过去的杀戮岂不成了毫无意义的笑话？ 如果吸血鬼不能离开鲜血，那卢克蕾齐亚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我从来不曾奢望，血奴会原谅我们，但吸血鬼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卢克雷齐娅想要为但丁再斟一杯葡萄酒。 而但丁则将酒杯推到了一边。 “你看着这杯中的美酒，像不像身体里流动的血液？” 卢克雷齐娅拿起了自己的杯子，端到但丁面前摇晃。 “当人类在豪饮杯中物时，何时考虑过葡萄的感受，有谁问过葡萄愿不愿意被兄弟离散、粉身碎骨？” “我们其实和人类一样，只是做着为了活下去而进行的本能而已。” “但鲜血是酒，而酿酒却不一定非得是葡萄。” 不仅是人类，任何智慧生灵的血都有着同样的效果。而人类，只是其中最容易被吸血鬼抓获的一种而已。 这倒不是说人类比矮人、狼人、地精和兽人之流更弱小，实际上恰好相反。正是因为人类的王国比它们的更加强大，所以今天人类无论在活动范围还是种群数量上都远胜其余的种族。 因为疆域更广，数量更多，偏远地区的人类相比于其他种族的个体更不容易受到关注，也更容易让吸血鬼偷袭得手。 虽然矮人王国和利尼维亚也差不多，但矮人的繁育速度比人类慢。如果让农民在两种产肉率差不多的家畜中选择，他们一定会选择那种繁殖更快的，对吸血鬼来说也一样。 所以卢克雷齐娅才说，人类是只是吸血鬼最好，也是最主要的血液来源。 “那就凭你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让被你们吸干的生命复活吗？” 但丁为卢克雷齐娅的毫无波澜感到愤怒。 而卢克雷齐娅则还羡慕着但丁还能为了这样最简单正邪而心怀愤怒，亦或者说，是抛开那些算计做出追随自己心中所想的决定。 在多年的继承人教育中，瓦西里伯爵早已将她教得铁石心肠——只有不受情绪波动的领袖才能永远做出理智的决策。 但其中有多么痛苦，只有卢克雷齐娅自己知道。 “你们用更多的牺牲也没达到的目的，现在不需要再流血就能达到了，难道不是好事吗？” 卢克雷齐娅尽可能使自己的表述不要那么有刺激性。 然而这正是令但丁更加痛苦的地方。 带领白骨镇的血奴赢得自由，一直被但丁和盖茨当作他们存在的意义，可过去他们为之付出无数鲜血也没有达到的目的，如今却通过这样的方式变成了现实。 那过去的牺牲，究竟是为了什么；还有他和盖茨存在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一时间，但丁有些想不明白了。 “其实，仇恨从来都不是目的，它的存在只是为了告诉别人不要来伤害我，否则你必将付出代价。” “换句话说，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并不是只有仇恨就够了。” 卢克雷齐娅的话在但丁耳朵里听着像谜语，他感觉自己快要懂了，却又好像还没懂。 即使他知道这不对，但那股胸中的怨气却似乎在更加深重。 但丁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什么，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辩驳她。 毕竟她已经承诺吸血鬼不会再吸人类的血液，还与人类宣誓效忠同一位君主。 但丁实在想不到他还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对此，卢克雷齐娅能够理解。 仇恨的情绪来自生物的本能，几番轻描淡写的言语是不足以消弭它的。就算是她，有时也想亲手扼死苦楝夫人，即便她知道自己无需这么做，可还是无法将那个念头从脑海中抹去，因为那就是仇恨。 而人类血奴对吸血鬼的仇恨，只怕比这个更加深重... 但愿她所描绘的未来，能够给满腔愤怒的人类带来足以消弭痛苦的希望；以及，她也能够用同样的未来说服那些吸血鬼中的顽固派。 相比于但丁关注着当下的快意恩仇，卢克雷齐娅更愿意相信以长远的希望换取谅解的可能。 只不过，前者是顺应本心；而后者，却艰难得多。 但后者能否真得如她所期望的，消弭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或许只能由时间来回答了。 第186章 瓦拉杜勒战记——复仇与希望 但丁送回卢克雷齐娅想要向迪纳斯王宣誓效忠的消息，这倒正好帮解决了维克多眼下的一个大麻烦。 因为卢克雷齐娅的这种想法几乎与迪纳斯王最近给他的密令不谋而合：如果战事不能迅速结束，可以在当地寻求盟友以分化敌人。 当然，迪纳斯王这么做也有他另外的考虑。 作为平定黑魔王之乱又捣毁万魔殿的人王，迪纳斯王在利尼维亚国内的声望已经达到顶点。 在这种吹捧和赞誉声中，迪纳斯王还想追求更远大的东西。 比如，建立起一个疆域内不只有人类的帝国。 然而豺狼人帝国的记忆仍然留存与这片大陆之上，并成为各方势力不可言说的默契——那就是每个种族都应该恪守自己的一片势力。 这是一种巧妙的平衡，是存续至今的各个种族为了自身利益所能够实现的最优选择。 如果迪纳斯王公然宣布他的野心，或许会让他在利尼维亚人心中的威望再上一个台阶；但更大的可能则会是激起周围所有族群的反对，进而引发比黑魔王之乱更危险的动乱，将利尼维亚再度拉入战争的泥潭。 迪纳斯王想要更大的功绩，却还没疯狂到拉上整个王国为他的欲望陪葬的地步。 所以迪纳斯王在处理亵渎河谷一事时，显得尤为小心谨慎。 首先，这支由维克多带领的远征队相比于正规军，他们更像是一群为了财富独立行动的自由探险者。 正如矮人将自己的远征军命名为“探矿队”一样，他们都需要为这种不能摆到明面上来的野心寻找一个借口。 所有人心里都知道，他们在实际上全是为了各自君主开拓疆土的远征军。 其次，维克多也并非是迪纳斯王的总督，尽管掌握人事任免权和当地自由裁量权的维克多实际上履行的正是总督职能；但总督一词总归会让人心生不同的想法。 只有当维克多与卢克雷齐娅私下会面时，他们才能说出这件事真实的想法。 ...... 一个自称罗奇尔的紫袍法师带着迪纳斯王的敕令来到维克多面前。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高举狮头旗、浩浩荡荡的王家队伍。 维克多说他们是一支队伍，而不是一支军队，是因为队伍里大部分人都算不上士兵。 看上去迪纳斯王是送来了一座城镇，而非一支军队。 或许是使臣把吸血鬼请和的条件说得太乐观，以至于让迪纳斯王产生了利尼维亚可以兵不血刃地占领这里的错觉。 然而实际上，向利尼维亚屈膝对吸血鬼而言无异于人类再次向豺狼人臣服那样的事，吸血鬼内部必然会有大量宁死不屈的志士站出来反抗。 所以维克多并不完全相信，事情会如卢克雷齐娅所言，吸血鬼会因自己现在大部分的利益都能够得以保全而放下武器。 据他从沙漠地和丛林里看到的那些仇恨和冲突，有的时候驱使人们互相杀戮的反而并不单纯是利益的争夺，或者说不是现实利益的争夺。 而是一种更加虚幻的，只存在于人们想象中的念头。 那东西能让黄金都买不到的忠诚战士为之死心塌地的效力，那东西能让人们彼此区分，那东西还能让国王的王冠稳如磐石... 但对于迪纳斯王来说，给维克多派来这样的部队也并非他的本意。 因为迪纳斯王同样担心：作为曾经将人类当作畜生般蓄养的吸血鬼，如今虽然选择向利尼维亚请和，但这样的请和却不是因为战争失利被迫无奈的请和，而更像是保留下几乎所有核心领土和精华实力的联盟。 这几乎相当于农民留着自己的尖刀与牛羊谈判，假若牛羊不在一开始就表现出强大的气势，那么尖刀早晚还会插进它们的身体。 基于这样的考虑，迪纳斯王本想派遣一支更加强大的部队作为后援。 可从利尼维亚到亵渎河谷路途遥远，一支数千人的部队就需要三倍的民夫为他们运送粮食。这是尚在恢复生产的利尼维亚难以接受的负担。 于是就有朝中重臣为迪纳斯王出了这样的建议，用原本应该运送去亵渎河谷的军粮和尚未得到土地安置的农民交易。 只要农民愿意去亵渎河谷开荒并放弃在利尼维亚的田产分配权，他们就能得到一大份粮食作为补偿，并且还有开荒后土地的所有权和一年免税权。 这样就减少了运粮民夫在往返路途中的损耗，还能够为远征军提供更多的兵力和人手。 权衡一番过后，迪纳斯王相信这确实是一件双赢的事。 然而实际上，根本没有多少农民愿意放弃利尼维亚肥沃的田地，为了那些优惠前往亵渎河谷拓荒。重臣和大贵族们这样说，只是为了能够继续瓜分利尼维亚肥沃的土地。 至于利国利民？不过是他们为自己的贪婪披上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尤其是在此时，战争使得大量贵族家族消亡，又让更多毫无背景、仅有军功的底层贵族和有产骑士家族的崛起。 把这些农民驱逐出去，让新晋贵族有地无人，各地剩余的大贵族们便可以在王权的触手到达之前，让自己成为那些新兴的中小贵族事实上的保护者和靠山石... 这件事通过维克多看到的景象就足以证明。 罗奇尔法师带来的队伍充满愤怒和斗志。 他们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衣衫褴褛，还有相当数量的人一看就是农民，但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愤怒，绝不逊于一支久经战阵的军团。 这些人里还有二十来个骑士：他们中有些是受不贯那些大贵族们的欺压，有的是已经在战争中成了以杀戮为乐的疯子；还有两个则是领地恰好是自己家乡村子，因为父老乡亲都踏上远征之路便也加入其中的平民之子。 总之，他们都是不愿也不能留在那片日渐被谎言和欺骗所包围的土地上的人，他们不是开拓者而是被放逐者。 这些人汇聚在一起，不需要对他们说为了谁，为了什么，他们自己就有无限的开拓精神和斗志，在瓦拉杜勒这片遥远的土地上建立家园。 另外，迪纳斯王还让罗奇尔法师带来了二十门矮人榴弹炮和几十个魔法师。 虽说矮人炮兵也少于预期，但有总比没有强，而且还多了魔法师，维克多倒也绝对不会嫌弃。 那些魔法师，都是奥利打着尼乌斯的名号，从魔法学院里忽悠来的“复仇者”。 这支队伍，虽然不是军队，可或许他们能比一支军队更加可靠。 有了迪纳斯王的背书，维克多在前线获得更多的自主权。 同时，也给予维克多理论上控制卢克雷齐娅的权力。 因为作为迪纳斯王授命的全权特使，维克多将在他的军营里代替迪纳斯王接受卢克雷齐娅的效忠。 这是将她与她的部队分隔开的好机会，虽然维克多并不想借机伤害她，但刚刚经历完血战的双方在短时间内建立互信显然并不容易。 卢克雷齐娅明白知道这一点，所以倒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快。 另外，这种自由裁量权还给了维克多新的机会。 具体是这样的，维克多从他派去矮人那边的斥候获得消息：在矮人方面派出的第二支部队抵达后，鲁林中校再次向黄昏堡发动了攻击。 由于友军部队的配合，加之吸血鬼守军的士气则因为鲜血和补给的匮乏而濒临崩溃，矮人军迅速突破了黄昏堡外围的所有防线，将瓦西里伯爵和他最后的卫士围困在黄昏堡内。 而维克多深知这座城堡对于亵渎河谷的意义。 假若利尼维亚能抢在矮人之前攻克黄昏堡，那么对以后迪纳斯王同矮人王博古尔争夺亵渎河谷的外交将大有裨益。 黄昏堡是德古拉伯爵家族世代经营的家堡，它坐落于亵渎河谷东部的中央，对周边区域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瓦西里伯爵也正是凭借黄昏堡，才得以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矮人远征军面前得以保全，并维持着战略对峙的状态。 但如果维克多没能在矮人之前抢到它，那么日后迪纳斯王将不得不承认矮人王国对于亵渎河以东广阔土地的所有权——只要有一个矮人步兵团驻扎进那座城堡，利尼维亚人就不可能从河东岸分走一寸土地。 所以维克多决定，即使利尼维亚军同样尚未准备充分，他们也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黄昏堡必须被攻下，但不能被矮人提前攻下。 于是任务的关键，就成了维克多需要想到一个办法，既能帮瓦西里伯爵化解黄昏堡的围困，又不能让矮人意识到这是利尼维亚参与的行动。 感谢苦楝夫人此前的“德政”，整个亵渎河谷都已经鲜少有吸血鬼一族的支持者了。在这个时候，维克多更不可能找到任何代理人帮他实现这个计划。 因为鲁林中校解放了亵渎河东岸除黄昏堡外所有的吸血鬼城堡，在矮人身后已经没有其他势力能够威胁到他们。 除非... “除非是另一支隐藏起来的吸血鬼军队。”卢克雷齐娅端着一只酒杯走了过来。 维克多打量着她，担心这是不是她想耍的什么花招。 “当然，如果你们需要人质来保证他们的忠诚的话，我会留在这里。” 说着话，卢克雷齐娅抚摸着她雪白修长的脖颈，似乎是在暗示维克多什么。 但维克多并不理会，眼前的这个女吸血鬼是他迄今为止遇到过最危险的对手。 除了安布拉，可那东西根本只能算作怪物... 即使卢克雷奇娅投诚的理由足够清晰，摆出的态度也足够诚意；但在最终的结果到来之前，维克多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放松对她的警惕。 “托你们的福，烧光了所有的丧尸士兵和食尸鬼，现在我只有七个忠诚堪忧的狼人，和六十八个饥肠辘辘的吸血鬼，”卢克雷齐娅顿了顿。 “但是如果你愿意让我去一趟白骨镇...” “不用麻烦了。”维克多打断卢克雷齐娅的话。 维克多无法全部相信卢克雷齐娅，而且虽然勒诺伊尔攻下了白骨镇，罗奇尔法师也派了一小股部队赶去那边协助他防御。 但白骨镇从官员到平民，依然有大量听命于卢克雷齐娅的吸血鬼，超过一千名吸血鬼。 维克多不知道卢克雷齐娅到底想干什么，或许卢克雷齐娅这么做只是想向利尼维亚人证明，吸血鬼依然有对亵渎河谷的掌控能力，抑或是她的投降可能还另有隐情。 不过卢克雷齐娅的到来确实给了他一些启发。 “我有更好的主意。” 鲁林中校的身后不存在其他支持吸血鬼的势力，所以想要解救黄昏堡同时又不把利尼维亚牵扯进去，就只有吸血鬼和矮人的出现才不会引起怀疑。 吸血鬼他这里有，矮人他这里也有。 混乱的战场上，一队矮人雇佣军押送着一批吸血鬼俘虏出现在攻城营地的背后，似乎就变得合理多了。 他们可以将吸血鬼俘虏交出去，然后趁着夜色再将吸血鬼放出来并分发武器。 等鲁林中校的手下忙于应付吸血鬼持械外逃的时候，矮人雇佣兵就可以趁机毁掉攻城营地的火炮，到时黄昏堡之围自然得救。 而至于矮人雇佣兵的忠诚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母国帮助利尼维亚，这就要看他们为什么值得迪纳斯王如此信赖了。 罗奇尔法师带来的矮人炮兵都是利尼维亚的正规部队，他们是利尼维亚官方在册的雇佣兵。或者应该这说，他们是顶着雇佣兵之名的利尼维亚职业军人。 在废弃之地吃过矮人炮兵临阵脱逃的亏之后，迪纳斯王更加重视这些异族士兵的忠诚。对于在利尼维亚军中服役的矮人炮手，迪纳斯王慷慨地和他们签订与利尼维亚军士一样的长期合同，还鼓励他们将家人带来，或是干脆直接娶一个利尼维亚妻子。 迪纳斯王在首都中专门为他们修建了堪称奢华的居住区，在为他们提供便利的同时，自然也是控制这些矮人炮兵的关键法宝。 即便是有朝一日利尼维亚真得同矮人王国开战，迪纳斯王也相信他的矮人炮兵有着和利尼维亚士兵同样的忠诚。 所以，维克多也可以信任这些矮人炮兵，至少是能有和利尼维亚军士相同的信任。 在安排完前锋之后，维克多还需要部署自己的主力部队。 此前的战斗使得维克多损失了大量经验丰富的老兵和精锐佣兵，虽然迪纳斯王派来的远征军斗志高昂，但士气和战斗力之间也不能完全画等号。 维克多挑选了远征军中脚步最快的年轻人编入自己的部队，又把他们的父兄和最老实的人编进了后备部队。 不过队伍士气振奋的好处是能够让维克多尽快把他们带去黄昏堡：矮人留给维克多的窗口不会很长，他们在进攻受挫之后很快就会重整旗鼓，并向黄昏堡再次发动攻击。他们所有的动作都必须在矮人回来之前完成。 安排完这些之后，维克多还给勒诺伊尔写了一封密信，让他从白骨镇抽调一百人向自己靠拢。 因为维克多需要确保，等他们攻下黄昏堡后，愤怒的矮人军队不会在黄昏堡外把他们也给围起来。 矮人军队不需要开炮，只坐在围城营地里开开宴会，等到黄昏堡内守军粮食告罄，维克多就必须在放弃城堡和主动挑起战争之间二选一。 为了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维克多要求自己的后备部队和来自白骨镇的援军一同行进——由于自己手中的正规军太少，维克多不得不把接应部队在看到矮人军队时怯战的可能性考虑进去。 并且他将接应部队的指挥权交到那两个是为了自己的领民而来的骑士手里，他们已经用行动向世人证明，自己不是那种会因危险而抛弃同伴的人。 ...... “另外夫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能需要带上您一起去。”尽管维克多的话听上去很有礼貌，但它实在不像是热情的邀请。 “当然。” 出于对卢克雷齐娅投降条款中规定的义务的尊重，利尼维亚需要承认并保护她在亵渎河谷的财产。 而德古拉家族的家堡黄昏堡，自然是卢克雷齐娅最在意的东西。 为了将这座城堡尽可能完整地交到她手里，至少也必须是在不能完全丧失防御能力的状态下交到她手里——维克多就不能等矮人即将把整座城堡完全轰塌的时候才行动。 当然，这么做另外的现实考虑也是，维克多无法控制如此精巧的时机；而且他也需要一座尚且具备相当防御力的堡垒，面对随时会反扑的矮人军队。 起码他得撑到迪纳斯王同博古尔开始和谈的时候，才算完成对黄昏堡的占领任务。 因此，维克多只能选择立即行动。 反正矮人已经将黄昏堡的外墙轰塌，只剩一座主塔的城堡应该没法坚持太久。 ...... 将矮人军队骗走不是什么难事。 矮人部队攻城计划非常依赖他们的火炮，在炮兵阵地被偷袭并损失了大量火药和重炮之后，鲁林中校只能下令全军撤退，等待工匠们重新生产出足够的火器才能发动下一次攻势。 不过维克多的下一步行动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首先，瓦西里伯爵没有因为卢克雷齐娅在维克多手里而流露出任何谈判的打算，并且似乎还更希望利尼维亚人能够将这个叛徒处死。 尽管这件事卢克雷齐娅比维克多更加吃惊，但它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卢克雷齐娅倒戈的真实性。 如果要理解瓦西里伯爵的态度为什么会在短短几周内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其实还要从苦楝夫人瞒着这对父女超额征收的血税说起。 因为苦楝夫人超额征收的血税，使得黄昏堡的地窖里多出来数百桶浓稠的血浆。 虽然这些血浆支援前线数量不够，但供应瓦西里伯爵和身边的卫士则是绰绰有余。 它们支撑着黄昏堡里的守卫在过去数周的鏖战中奋力搏杀——有血液滋养的吸血鬼恢复能力是人类的数倍。 这对于身陷绝境的瓦西里伯爵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相比于已经投降利尼维亚，还打算带着利尼维亚人来夺取家堡的卢克雷齐娅；瓦西里伯爵猛然发现，原来苦楝夫人才是在最后关头依然陪着自己的那一个。 这种对比所带来的打击，令瓦西里伯爵痛苦不已。 所以他最终决定宣布褫夺卢克雷齐娅的继承人之位，尽管命令已经不可能传出黄昏堡半步，但也足够标明他们父女决裂的决心。 瓦西里伯爵的决心正是苦楝夫人一直追求的东西，在同卢克雷齐娅的斗争中，看起来是她占了上风。 前提是她能够在眼前的战斗中活下来的话... 而这就要提到维克多关注的第二件事了：黄昏堡的守卫比此前他们遇到的吸血鬼都要强悍得多，即使失去了外墙的保护，那座主塔也比想象中难攻得多。 卢克雷齐娅对此的解释是，自从她的祖先开始像人类一样统治同族之后，吸血鬼内部也在变得越来越像人类那样阶级分明。 当大部分吸血鬼只能得到勉强过活的血液时，伯爵和他身边最可靠的亲信，却几乎每天都能得到优质的血液。 由此，那些跟随在瓦西里伯爵身边守卫黄昏堡的卫士，绝不是此前同维克多交手的那样虚弱。 此外，还必须要考虑黄昏堡内错综复杂的走廊和密道，以及能够无视墙壁的怨魂。 被维克多派入攻城的突击小队，即使有卢克雷齐娅的手下为他们带路，也依然防不住敌人从意料不到的地方突然偷袭。 黄昏堡里遍布的密道和通风口能让化身蝙蝠的吸血鬼在其中来去自如，坐镇其中的瓦西里伯爵就像蛛网上的蜘蛛一样，对潜入其中的突击队的动向了如指掌。 然而维克多的突击小队，在卢克雷齐娅的向导被狙杀后就只能于迷雾中摸索。 更进一步，瓦西里伯爵也不愿与利尼维亚的远征军拉开架势决斗，他更愿意选择更为稳妥的方式战胜敌人。 瓦西里伯爵不时会让那些化作蝙蝠侦察的吸血鬼去恐吓他们，以此来摧毁这些士兵的勇气和斗志。 不是攻击，不是威胁，而是仅仅从某幅画像背后的密道中飞出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忽扇几下翅膀。 偶尔再有几支冷箭从壁炉背后的射击孔里飞出来，这就足以让那些利尼维亚士兵发疯失去战斗力... 城堡外剩余的利尼维亚士兵，只能听到其中不时传来的细微尖叫，让众人在心底泛起阵阵凉意。 恐惧来自未知，哪怕是部署在高处为突击小队提供支援的魔法师，也无法透过黄昏堡被特意设计过的窗户望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对其中同伴遭遇的猜测中，自己给自己带来更加恐惧的暗示。 维克多转头看向卢克雷齐娅，表示他无法在不继续损坏主塔的情况下攻克这座城堡。 对此，卢克雷齐娅也只能认同。 与维克多一样，她也没有足够多的手下可以被浪费这种无意义的血战中。 在确定攻入城堡的突击小队已经有去无回后，维克多命令矮人火炮集中轰击主塔的侧壁。 黄昏堡正厅的大门太小，外面还有一座花岗岩塔楼保护，即使轰开也会在原地遗留下大量碎石瓦砾阻挡后续士兵的进入。 相比之下，黄昏堡侧面的墙壁就容易突破一些。 在瓦西里伯爵察觉到维克多的意图后，十几个幽魂勇士立刻夺墙而出，试图击破那些正在轰击主塔的火炮。 这些幽魂源自女巫的黑魔法，这一特性使得它们无法离开黄昏堡太远。但维克多为了增大矮人火炮的威力，将他的火炮安置在黄昏堡剩余的外墙上。 虽然火炮能够更准更狠地击中目标，可这也让它们全部暴露在幽魂们的活动范围之内。 不过还没等这些幽魂勇士挥动着它们手里的巨剑飘到近前，外墙角楼里的魔法师就已经用法术拦住了它们的去路。 在幽魂几次反击毫无效果之时，又有数只蝙蝠从黄昏堡的窗户里飞了出来。 它们用爪子抓着某种爆破物，显然是想通过空投的方式来引爆矮人堆积在火炮旁边的弹药。 可矮人炮手往往随身携带着火枪，再加上还有弓手和弩手的干扰，令这种投弹几乎无法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而黄昏堡主塔的东面，那里的墙壁在矮人的轰击下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缺损。 只需要再来几轮，就能将城墙彻底轰开，让利尼维亚的步兵攻入其中。 大概是利尼维亚人的炮击让瓦西里伯爵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从窗户中飞出来的蝙蝠也不再只是零星的几只，而是列着编队有组织的几十只。 它们没有将携带的爆炸物从空中丢下，而是带着炸弹径直冲向矮人的弹药堆。 即使被子弹或箭矢击中，受伤的蝙蝠也不再着急脱离战斗，而是极尽所能地控制着残躯坠向利尼维亚人聚集的地方，以求尽可能地为他们造成更大的损失。 哪怕这也同样会让灵魂滞留在蝙蝠体内的吸血鬼因无法脱身而丧命。 第187章 瓦拉杜勒战记——黄昏古堡(上) 在吸血鬼用自杀式袭击迫使矮人炮兵撤下城墙之后，黄昏堡里的吸血鬼升起了它们的旗帜。 这不仅是在挑衅维克多，还是在向卢克雷齐娅的手下吸血鬼们发出信号：他们应该重新考虑自己的站队。 作为回应，维克多也选出三十名死士，让他们从主塔的外墙爬上去，无论如何都要放倒那面旗帜。 大部分利尼维亚士兵都听到了来自突击小队的哀嚎，又看到了己方炮兵在敌人攻击下的后撤，以及带着炸药的蝙蝠从天而降炸死他们的同伴。 对于这些第一次来到亵渎河谷和吸血鬼交手的农民征召兵而言，他们只能看到己方似乎在进攻中处于不利的一面。 利尼维亚军的指挥官们很担心恐慌的情绪在征召兵中蔓延开来，甚至可能还会连带着引发卢克雷齐娅手下的吸血鬼对他们产生不信任。 所以即使他们知道此时派人攻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意义，也必须在形式上扳回一城，否则士气的崩溃将会引发一系列无法控制的连锁反应... 但丁见状，便自告奋勇表示也愿意加入其中。 即便卢克雷齐娅已经归顺于利尼维亚，但丁依然无法彻底接受吸血鬼与人类共处的事实。 相比于那些条款和誓言，以及背后牵扯出来的各种关系，他更喜欢抄起斧子来砍掉吸血鬼的头。 当斧刃掠过吸血鬼的脖颈，切断他们脊柱时带来的阻塞感，才能简单明了地告诉但丁某个血奴的仇已经得报。 半精灵大人以还会在以后的战斗中需要他为由拒绝了但丁的请求，可但丁从来不喜欢请求别人。 趁着半精灵大人忙于组织那些农民征召兵的功夫，但丁还是拎起自己的斧子转身跟上了敢死队的脚步。 广场里来回调动仿佛要再次强攻的征召兵替他们吸引瓦西里伯爵的注意，城墙上的魔法师用光球点名任何暴露在视线之内的吸血鬼。 敢死队悄无声息地靠近主塔后面，有的掷出钩爪、还有些人则立起长梯。 一开始吸血鬼的注意确实在广场上，毕竟数百个人类士兵的调动可不是小动静；但很快瓦西里伯爵的耳目就凭借他们敏锐的听力，察觉到真正的威胁其实来自城堡的另一个方向。 罗奇尔法师和魔法师们把守住了城墙，只要吸血鬼想从主堡的窗户中露头反击就会被光球点名狙杀。 黄昏堡里的守军只敢派幽魂出来阻击正在登墙的人类。 而墙外正在攀登的士兵遮挡了魔法师的射界，也恰好给了幽魂们攻击得手的机会。 于是登墙的敢死队不得不暂时撤退，以求另外寻找机会继续进攻。 就在他们面对黄昏堡难以登上的高墙一筹莫展之时，卢克雷齐娅带领着她的吸血鬼出现了。 吸血鬼附身于蝙蝠中，用蝙蝠将士兵直接送到黄昏堡的顶楼。 这一招比光靠着士兵用手脚攀爬管用得多，因为瓦西里伯爵不敢派出他的幽魂拦截半空中的士兵。 黄昏堡里的幽魂数量已经所剩不多，而魔法师的法力相比于幽魂的数量又是近乎无限的，所以瓦西里伯爵只能尽可能缩短这些幽魂暴露的时间和距离。 但瓦西里伯爵可以让幽魂袭击那些已经降落在房顶的士兵。不过利尼维亚人也同样想到了这件事，并安排了一部分吸血鬼带着魔法师留在天空中支援。 就算是幽魂能够躲过外墙上魔法师的视线，但它们也依然要面对来自天空的魔法师的攻击。 几番交手下来，双方都很难占到便宜。 魔法师们虽然拥有来自天空的良好射界，而瓦西里伯爵的幽魂则可以见势不妙立刻缩回城堡里。 由于被带到空中，魔法师们没办法布设法阵：对于罗奇尔这样法力只是刚刚摸到的高阶法术门槛的法师来说，没有复杂精妙的法阵汇聚法力，他们是很难威胁到城堡墙壁的。 就在利尼维亚人打算再次放弃这一进攻方式的时候，但丁掏出匕首划伤了其中一只吊着自己的蝙蝠，让另一只蝙蝠不得不跌跌撞撞地将他丢到城堡的顶上。 落地时摔出的声响再次惊动了楼下的幽魂，它们不能隔着墙壁看到敌人，可至少能凭着声音听出个大概。 于是它们再次跃出地面，试图在但丁砍倒旗帜之前击退这个外来者。 然而但丁根本不打算用斧子砍，他直接将一枚炸弹到旗杆脚下。 砰得一声，吸血鬼的旗帜再也无法在黄昏堡塔顶升起。 随后那些幽魂也全都围了上来，它们挥舞着钢剑要把但丁剁成肉泥。 但丁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的斧子划过它们的身体毫无用处，而它们那并不存在于真实空间的身体却能举起实打实的长剑。 在幽魂的步步紧逼下但丁只能不停地后退，直到他来到了塔顶的边缘，再往后退一步，便会从几百尺的塔顶上跌落。 而眼前还有两个幽魂正飞速朝他袭来，锋利的剑尖闪着寒芒，在他的眼前越来越近。 但丁感觉，他好像又见到了盖茨，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吧。 在亵渎河谷，所有的反抗都只是徒劳... 然而没等风在但丁的耳畔呼啸起来，来自后背上刺痛和脖颈处一瞬间的窒息感就让他回到现实。 三只蝙蝠刚才一直躲在旁边，等待着他掉下来的时候将他托起。 他扭头回望那只抓着他衣服后领的蝙蝠，目光透过蝙蝠的瞳孔望向藏身其后的吸血鬼。 它为什么要救自己？ 但丁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卢克雷齐娅对他说过的话。 吸血鬼与人类血奴之间的战争，假如说那种屠杀能够被定义作战争的话，那它与任何一场战争都不同。 这无关利益，无关信仰，甚至无关仇恨。 作为一种生物，想要活下去，并动用武力来为自己争取活下去的资格，这从来都不能算是错误。 人类想要活下去，小麦、水稻、鸡鸭鱼、猪牛羊这些生物都必须要去死；吸血鬼想活下去，为它们提供血液的生物也必须要去死。 所以这场战争自然也就无关对错，更不存在哪一方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判对方。 当吸血鬼宣布不再将任何人类圈养为血奴之时，双方的战争就已经停止了。 至少从这场战争的起因的角度上，挑起战争的源头已经解决了。 再继续下去的战斗，只是被仇恨蒙蔽双眼后泄愤式的复仇，以及为了权力而掀起的新一轮争斗。 在这场新的斗争中，无论但丁怎样想，卢克雷奇娅和他都已经成为事实上的盟友。 而至于那泄愤式的复仇，复仇本身虽可以称得上正义的某个侧面，但也还有许多远比复仇更有效的手段来解决矛盾。 吸血鬼令过去的人类血奴受到了压迫，可如果他们能被解放的血奴拥有让一个更好的未来，那不也算是一种补偿。 没有流血，没有更多的妻离子散和家破人亡。 这正是卢克雷齐娅向他许诺过的东西，也是利尼维亚那位遥远的人王要求她必须要做到的东西。 ...... 黄昏堡里的兵士要么是瓦西里伯爵的死忠，要么就是被魔法驱动的幽魂，他们的抵抗意志和士气没有多少关系。 即使但丁将旗帜放倒，也只是保护己方士气不被打击而已，对攻克黄昏堡也没有太大意义。 至于城堡外的战斗，则依然还在僵持。 维克多撑在桌子前，听着不同部队的军官轮番向他汇报他们的难处，反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士兵们心思躁动、组织的进攻毫无进展、矮人火炮为什么太早停火、魔法师的支援又上哪去了... 对于这些抱怨，维克多除了装模做样地听下去没有别的办法。 黄昏堡本就是一座易守难攻的要塞，前面自己亲自组织的全面进攻都占不到便宜，现在怎么可能指望靠围城状态下的小规模对峙取得突破。 眼下维克多还要担心鲁林中校和矮人军队的动向，他不知道他们还有多少时间，以及矮人是否察觉到促使他们撤退的事故并非意外或是吸血鬼的袭击。 “大人，”门口的卫兵侧着身子探进头来，“卢克雷齐娅小姐说有事找您。” 维克多皱了皱眉，卷起桌子上的那堆地图和信笺。 “请她进来。” 和卢克雷齐娅一起进来的，还有但丁和另外几个吸血鬼。 那几个吸血鬼都是一路跟着卢克雷齐娅过来的，是她身边形影不离的守卫。 当然，他们在维克多的军营里肯定不允许携带任何武器。 “我猜，你们来找我应该不是想办场婚礼吧。” 自打但丁从黄昏堡塔顶下来之后，他和吸血鬼之间的关系好像缓和多了，并且也和卢克雷齐娅走得越来越近。 不过至于为什么，维克多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了。 反正这对他而言也算是件好事，省得他再费功夫平衡盟友和手下之间的矛盾。 “我们或许有办法可以试试。”卢克雷齐娅平静地说道。 看着卢克雷齐娅严肃的表情，维克多知道他们要试的东西大概是攻入黄昏堡的办法。 “那就说吧，以及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维克多邀请他们在桌子旁坐下。 “今天晚上，我们希望打着投降的旗号进去，或许能从里面帮你弄开它。”卢克雷齐娅说出了她的想法。 “什么？” 听到卢克雷齐娅的策略之后，维克多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们在攻城之前就见过瓦西里伯爵，他看上去并没有任何谈判的打算，估计也没有多少纳降的想法。 卢克雷齐娅这么走进去，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们把我的城堡弄得太破，这种规模的古堡，维修起来很花钱的。”卢克雷齐娅开始还以为维克多是疑惑她为什么愿意帮他出主意。 但很快她就明白维克多的惊讶并不只限于此。 “苦楝夫人会劝说他接纳我们的投降”卢克雷齐娅这样回应维克多怀疑“她希望、其实用渴望这个词更好，看到我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样子。” 维克多打量着卢克雷齐娅和但丁，又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吸血鬼。 “所以你就打算，让他们把你绑起来送进黄昏堡？” 卢克雷齐娅没有出声，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不过她眼神告诉维克多，被捆进去的除了她应该还有但丁。 维克多可没她那么大的胆子，她该如何保证这些手下的忠诚，万一他们到了城堡内决定假戏真做，真得把她出卖给了瓦西里伯爵呢？ 这种事可谁都说不好，或许是在城堡内当差的朋友的劝说，或许是少年时恋人的面孔，亦或是城堡内卫士的斧钺剑戟，总有什么东西可能让他们的思想发生变化。 卢克雷齐娅和但丁还都是小事，反正维克多对卢克雷齐娅一直没太多好感，他们只是共事的同僚而已。 可白骨镇里的吸血鬼，那些家伙只会听从卢克雷齐娅的命令！ 没有卢克雷齐娅，他们就会重新倒向黄昏堡，这会破坏掉迪纳斯王对瓦拉杜勒的整个计划。 维克多绝对接受不了这种后果。 “大人，我知道您的担心，但您可以相信他们。”说话的是但丁，这倒确实令维克多有些想不到。 一个半辈子与吸血鬼为敌的人，此刻却在这里劝说别人相信吸血鬼。 或许有点奇怪，但维克多最终选择相信但丁的判断。 毕竟他也是把自己的性命直接押在其上的人，维克多相信他没有理由会在这种事上草率。 “那需要我做什么？”维克多继续说道。 “在外面制造点儿动静，以及等待从正门进来的信号。”卢克雷齐娅说出了他们的要求。 在潜入黄昏堡后，他们需要兵分两路。一路去解决瓦西里伯爵和苦楝夫人，另一路则去打开城堡的大门。 过程中必定会弄出动静，这个时候就需要维克多在外面为他们的行动提供掩护。 最好是矮人的火炮，再加上魔法师们的光球自然更好，尽可能地把那些黄昏堡守卫的注意力都牵制住。 “还有混乱。”卢克雷齐娅着重强调了她最后一项要求。 瓦西里伯爵不是傻子，就算苦楝夫人为了看到卢克雷齐娅受死而帮他们说服伯爵纳降，也得让伯爵相信着是真得投降才能让伯爵见到他们。 所以卢克雷齐娅才会要求，城堡外的人类部队需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混乱。 人类士兵看到他们的吸血鬼盟友临阵倒戈，士气受到了打击引发混乱，进而为卢克雷齐娅的诈降之计提供佐证。 与矮人炮兵和魔法师突然发起的攻击相互印证，这正是包围黄昏堡的人类军队对胜利缺乏信心后，想要掩盖自己撤退意图的虚张声势。 维克多也点头表示认同，“今晚我会组织一次应对夜袭的演练，正好调动部队让他们去做做准备，到时候你们找机会去库房拿些武器...” “只去库房拿点武器是不够的。”卢克雷齐娅摇了摇头，“得让我父亲看见他们的投降的诚意他才会相信。” 维克多看着卢克雷齐娅，“你该不会...” “如果你抓住机会从你的敌人手中逃回家里，临走时会愿意造成多大的破坏？” 尽我所能的最大破坏。 维克多低头叹气，看来是得出点血了，“我会在那之前搬空武器库，然后给你们留十桶火药，动静绝对够大。” “信号是主堡的窗户里亮起蓝光之后大门才会开，如果天亮之前没有信号，那就是我们失败了。”卢克雷齐娅起身向维克多行礼告别。 “如果结局真得是这样的话，我可能还有一个请求。”卢克雷齐娅的声音里有几分失望。 “请允许白骨镇的吸血鬼带上他们除人类血奴外的财产平安离开，我的主张失败了，没必要强迫他们继续如此，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站队并承担后果。” 这个要求，维克多有些犹豫。 他不是喜欢滥杀的人，也不愿意为了泄愤而杀人。 但让那些知道白骨镇里守备空虚的吸血鬼返回黄昏堡... “至少是其中的孩子。” 维克多看着卢克雷齐娅的眼睛，答应了她的请求。 第188章 瓦拉杜勒战记——黄昏古堡(下) 出门前的一瞬间，但丁其实特别希望半精灵大人能够拒绝卢克雷齐娅的请求。 因为那些吸血鬼，即便是孩子，也会吸食血奴的血液。 但却从来没人愿意将怜悯给予血奴。 至少是在卢克雷齐娅向迪纳斯王宣誓臣服之前没有。 不过但丁没有出声。 毕竟在这里做决定的半精灵大人，他这话就算说出去也不可能让半精灵大人当众收回自己的命令。 ...... 入夜，吸血鬼们走进已经被搬空的武器库，专门给他们留下的火药就堆在角落里。 “还需要再对一次计划吗？”卢克雷齐娅让拿着绳子过来的吸血鬼手下先等一等，显然，即便作为计划的主要制定者，她的心里也同样紧张。 “我看不用，进入城堡后的一切肯定都跟计划不一样。” 但丁倒是还算轻松，反正比这更疯狂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 对这种行动而言，大部分时候一份完美的计划只是心理安慰，真正动起手来还是得靠随机应变。 “好，那再检查一下装备，没问题的话就点火了。”... 随着武器库里一声巨响，维克多提前安排好的军士立刻带着志愿者们四处跑动，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同时掩护进攻部队的真实调动方向。 而卢克雷齐娅和她的吸血鬼小队则“趁乱”来到黄昏堡主塔的侧墙下，从被炮火轰开的缝隙里爬进去。 他们一进入，便被其中的守卫发现。 由于维克多坚持的轮战策略，黄昏堡中各个重要战位都有守卫随时待命，他们刚进入就被发现也是预料之内的事。 那几个守卫一看到他们并非前来偷袭，而是带着俘虏主动投降的吸血鬼，经过简单的搜身后，便将他们领向瓦西里伯爵的房间。 此前突击小队攻入其中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甚至矮人炮兵在城外轰击了那么久，从里面看似乎也只是墙壁上的几条裂缝。 但丁在心中默默数着沿途的守卫数量和能看到的防御设施，得到了令人绝望的结论：除了找到并挟持瓦西里伯爵以外他们没有任何活下来的办法。 不过押送他们的守卫拧着但丁的耳朵将他的视线拉回，并警告他不要到处乱看。 相比之下，守卫们对卢克雷齐娅则要尊重一些。 除了卢克雷齐娅本身在吸血鬼中的威望以外，这些守卫也不确定瓦西里伯爵究竟会怎么处置他的女儿兼继承人。 他们在搜身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碰卢克雷齐娅，而只拿走了其他人的弯刀和匕首。 对这些守卫而言，怎么定夺都是大人物的事，他们没理由掺和，也没有理由给自己去找麻烦。 只需要把俘虏和投降者带上楼，并让侍从把这件事告诉伯爵，他们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吸血鬼们站着等在门外，但丁则蹲靠在走廊的墙边。 一个俘虏面无惧色的等待自己的死刑判决，而且还是那种漫长又恐惧的死亡，怎么想会让人觉得都不正常。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怀疑破坏这次行动，不擅长伪装自己表情的但丁只好蹲在墙边把自己藏起来，至少让人看不见也能算是一种伪装... 很快，伯爵的侍从推门出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 但却不是所有人。 瓦西里伯爵只允许四个人进去，卢克雷齐娅、但丁和两个说明他们来意的投降者。 而伯爵的房间里，光是守卫就有四个，另外还有一对盛放幽魂的罐子和两个武装侍女。 卢克雷齐娅给了但丁一个眼色，提醒他不要鲁莽，配合自己伺机而动。 她的手下虽然身经百战，但此时未必能讨到什么便宜——伯爵身边的护卫同样善战。 瓦西里伯爵就坐在宽厚的黑曜石桌子之后，光线透过狭窄的窗户撒到他的侧脸上，然而高高突起的眉骨却在伯爵的眼眶里遮出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但丁只瞥了他一眼，就觉得面前的这个生物只有阴郁寒冷，完全看不出他还会在生命中扮演其他角色。 “你失败了。”瓦西里伯爵先开口，他的声音细微阴沉。 卢克雷齐娅则低着头，又不时将目光落向别处，始终不敢正眼看他，过了许久才搭话。 “看起来是。” “那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伯爵起身走来，言语中，似乎流露出一些失望。 大概，他更想听到，卢克雷齐娅再一次为他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吧。 即使他已经心知肚明，并且也知道再说一遍毫无意义。 但他还是希望再次听到，至少，是能给予他一丝安慰。 瓦西里伯爵狠狠地扼住卢克雷齐娅的咽喉，额头上的血管因愤怒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我养育了你，而你却背叛了我！” 鲜血顺着伯爵的指尖，从卢克雷齐娅的脖子上流下。 她痛苦地挣扎扭动，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旁的投降者也只能强压着冲动，继续尽可能面无表情站在边上。 而但丁，则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里悄悄解开了手腕上的绳索。 趁着瓦西里伯爵的注意力都放在卢克雷齐娅身上，他从怀里掏出藏起来的手枪，一个跨步上前，将枪口抵住伯爵的后颈。 火枪击锤就位和长剑出鞘的声音几乎同时出现。 “你们可以试试，看我的枪快还是你们的剑快！” 但丁揪住瓦西里伯爵的后领，将他从卢克雷齐娅身前拽开。 卢克雷齐娅的手下转身想去解决伯爵的护卫，却被卢克雷齐娅抬手拦下。 从根本上，这只是她和她父亲关于吸血鬼未来该走哪条路的分歧，发展至今已经有很多吸血鬼因此而死；如果可能的话，卢克雷齐娅不想制造更多的牺牲者。 “放下武器吧，我们依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卢克雷齐娅试图说服他们。 “放屁！向别人屈膝臣服了，还怎么做这里的主人？” 伯爵的侍女在一旁讥讽，然而却被卢克雷齐娅的手下抬手一枪放倒。 那柄枪藏在卢克雷齐娅的腰间。 枪膛里装填的是银子弹，命中即死。 伯爵的护卫还想伺机反抗，然而但丁再一次提醒他们自己不是卢克雷齐娅，而是对吸血鬼抱有极大仇恨甚至愿意同归于尽的人类。 忠心的护卫们只能选择放下手中的长剑，接受卢克雷齐娅的手下递过来的镣铐和绳索。 “父亲，不要再相信那个女人的话了，她就像个永不知足的庄园主，贪婪地聚敛着一切，哪怕眼前的东西远大于自己的胃口，也直到撑死都不肯罢休。她才是会把吸血鬼带上绝路的人！”卢克雷齐娅对瓦西里伯爵说道。 瓦西里伯爵低头不语。 或许他也从不断的失败中发现了端倪，矮人王国和利尼维亚并未派遣真正的军队，便几乎将吸血鬼数千年的基业耗尽。 战争即便继续下去，胜利也不会属于吸血鬼一方。 然而身为吸血鬼的荣誉，却使他无法低头。 数千年来，无论瓦拉杜勒风云如何变幻，吸血鬼都在亵渎河谷中巍然不动，从未向任何人臣服。 “您知道苦楝背着您做过多少事。” 卢克雷齐娅的话，成了压垮瓦西里伯爵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生中最信任的两个人都骗了他。 即使他选择视而不见欺骗自己，但已经发生的事实却无法改变。 伯爵骄傲的头颅逐渐低下，从嘴角飘出很低的声音：“她的房间在楼下，正门有两个守卫，还有一道暗门连接月厅。” 说完，伯爵就像泄了气一样瘫在地上，只能靠侍女和桌腿才能勉强撑着上半身，不至于让自己彻底倒下。 卢克雷齐娅看了一眼被绑起来的守卫，示意放了他们一起行动。 他的手下开始还有一丝错愕，但过去的记忆立刻闪回他们的脑子里。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还共享同一桌宴席、共饮同一杯美酒，只是侍奉不同的主君才于今日拔刀相向。 当瓦西里伯爵放弃抵抗之后，他的守卫的忠诚，便同这座城堡一样，属于卢克雷齐娅了。 “但丁！” 卢克雷齐娅提醒但丁还有正事要做，她获得了伯爵的手下的支持，可城堡里并不只有伯爵的手下。 忠于苦楝夫人的士兵，需要半精灵大人和他的军队来处理。 ...... 维克多在主堡之外，看到了城堡窗户里亮起的蓝光，以及缓缓打开的主塔大门。 门口的吸血鬼卫兵身上有血，手中的短剑上也挂着尚未擦净的血液；殷红的眼睛里，充斥着对鲜血的渴望。 虽然城堡开门的信号确实是他们约定好的，不过看到这样的迎接者，维克多觉得倒也不能排除是伯爵识破了他们的计谋后，故意引诱他们上钩的骗局。 直到但丁从窗户里探出脑袋。 “等什么呢，快他妈来帮忙啊！” 话音刚落，那颗脑袋就又缩了回去，然后换成了一只脑袋被劈成两半的吸血鬼从窗户里被扔了出来。 维克多见状，也不再犹豫，当即让部队按照计划攻入城堡。 而他自己也挂上长剑和盾牌，准备应付那些想要突围的顽固抵抗者，或是接应进攻受挫的突击部队... 城堡内，苦楝夫人和忠于她的异族手下还在负隅顽抗。 确切地说，应该还有最看重吸血鬼荣誉和传统那些家伙。 对于这些吸血鬼而言，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以往，那些恪守传统和荣誉的吸血鬼最不屑于与这个只会在伯爵耳畔吹风的家伙为伍，更不待见她卑贱的出身和围绕在她身边的那些异族喽啰。 但在最后，他们反倒不得不和她并肩作战——因为伯爵也投降了，伯爵的女儿正是为他们带来外族屈辱的罪魁祸首。 对这些仍不愿投降的吸血鬼而言，除了和苦楝夫人抱团取暖，再没了别的路可选。 苦楝夫人的女巫唤醒了城堡里每一个幽魂，但攻入城堡的人类士兵在忠于伯爵父女的吸血鬼的帮助下，能够借助城堡内的暗道轻易绕开幽魂然后杀死这些女巫。 控制幽魂的女巫一死，那些魂魄随之如炊烟般散去。 苦楝夫人和她的支持者节节败退，偶有突出重围想要从窗户逃走的，也被维克多部署在外面的魔法师和弩手集火射杀。 黎明时分，整座黄昏堡除了塔顶最后的几间房间，皆已全部归于卢克雷齐娅和维克多之手。 那几间房间都是城堡主卧的一部分，厚重的铁门和铸铁墙壁阻挡了一切进攻手段，而维克多又没法把火炮拉上来轰开它们，双方只能隔墙耗着。 反正苦楝夫人在里面既没有粮食也没有补给，而且所有通向那些房间的密道都已经被维克多和卢克雷齐娅封锁，最多下午，他们要么投降要么自杀。 除非，苦楝夫人能长出翅膀自己飞出去。 但是别开玩笑了，他们是吸血鬼又不是真得蝙蝠，怎么可能会凭空生出翅膀来呢？ 卢克雷齐娅和她的手下还在门口继续劝说，他们是真得不希望这种无意义的牺牲继续下去。 而一旁的人类步兵，则等待着随时有心理防线崩溃的吸血鬼打开大门。 维克多把装备全身甲的骑士和军士留在那里，他们会在卢克雷齐娅拉出投降者之后，迅速地冲进去，用战斧和连枷锤烂看到的任何东西。 然而维克多和罗奇尔法师还是没有想到，苦楝夫人命令她的女巫用某种黑魔法，将她与自己的蝙蝠暂时合为一体，竟然从在宛如铁桶般的包围里飞了出去。 一只红色蝙蝠从窗户中跃出，负责狙击那个窗口的三名鹰弩兵和一位魔法师虽然发动了攻击，但想在几十米外命中一只不过两只巴掌大的蝙蝠实在有些难度。 更何况，苦楝夫人飞出时没有任何预兆，在她之前也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不再有吸血鬼和女巫想从窗户逃跑了。 而且不仅是不再重视黑魔法修习的人类魔法师们不知道，甚至就连吸血鬼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还能变成蝙蝠。 看到那只飞出来的红蝙蝠，士兵们还以为不过是只失去主人后因惊恐而独自逃亡的宠物呢——很多吸血鬼都有自己的蝙蝠，他们能够附身其中做很多事。 没人想到那就是飞出去的苦楝夫人，甚至是房间内剩余的抵抗力量也是因为没再听到她尖酸刻薄的谩骂声，才意识到她已经逃跑了。 所以当蝙蝠躲过攻击之后，领导狙击小队的军士并没有继续上报给他的军官，反正只是一只蝙蝠而已，它下面又没有挂着想要逃亡的吸血鬼... 对房间内的抵抗者而言，他们察觉道苦楝夫人逃跑后，没等卢克雷齐娅新一轮的劝说攻势开始多久，便纷纷丢下武器双手抱头打开房门。 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战斗下去的理由了。 伯爵投降，伯爵之女叛国，最后的领导者也丢下他们独自逃命去了，他们继续战斗下去的话，又是为谁而死呢？ 是为了那份瓦西里伯爵自己都放弃了的，属于吸血鬼的荣誉吗？ 别开玩笑了，卢克雷齐娅女伯爵不是说了嘛（是的，现在应该这样称呼她了）：放下武器是为了吸血鬼再次团结，她会为吸血鬼带来比战争和毁灭更好的未来。 ...... 三天后，鲁林中校气急败坏地带着矮人军团重回黄昏堡，却发现上面早已飘起了利尼维亚的狮头旗。 愤怒的黄胡子矮人气得原地跳脚，但他已经不能再进攻这座城堡了。 然而在参谋幕僚们的建议下，鲁林中校还是将黄昏堡围住，连一只老鼠、一只蝙蝠都不肯放它们过去。 他打算困死其中的利尼维亚人，让他们在饿死和放弃城堡之间二选一；或是等到博古尔王的命令一到，他就能让这些狡猾的利尼维亚人立刻尝尝矮人的厉害！ 与此同时，维克多提前部署在外围的接应部队，也在矮人军团的西面扎起营地。 他们也封锁了矮人的补给线，并以同样的方式威胁矮人——只要矮人动手，他们就必须要考虑好腹背受敌的后果。 维克多站在黄昏堡的城墙上，知道这样的局面持续不了多久。 因为鲁林中校从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博古尔王也不可能在谈判桌上从迪纳斯王手里抢过去。 一个多月之后，一队来自北方的骑手举着两位国王的旗帜来到城堡外，向维克多、卢克雷齐娅以及鲁林宣布了两位国王在北国龙巢达成的协议... 传令官宣读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繁琐的礼节和冗长的头衔，对他们而言真正有用的，是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对瓦拉杜勒的瓜分达成了共识。 并且这一共识也得到了北国之主阿尔库兹大公的公证，以保证它的神圣和不可侵犯。 这是北方大陆的传统，两个王国签订这样的协议时，往往需要第三位国王在场充当公证人的角色。 黑城堡和腐芯镇附近的土地，被确定为利尼维亚自古以来的领土，并充当利尼维亚瓦拉杜勒大区的总督治所。 亵渎河谷依然归于吸血鬼统治，他们在此地的所有权利和财产都得以保留，除了必须释放并安置全部的人类血奴以外。而黄昏堡伯爵的头衔，协议中规定此爵位由瓦西里的家族世代传承、永不废黜，但需由利尼维亚册封才可生效。 迪纳斯王册封的首任黄昏堡伯爵，是带领吸血鬼加入利尼维亚的卢克雷齐娅。 失去伯爵之位的瓦西里带着他的侍女们去了利尼维亚，他将在迪纳斯王的宫殿里依然以伯爵的身份度过余生。 矮人倒也不是白来一趟。 协议中规定了黑暗塔是双方共同开发的土地，并且不允许在那里组建和驻扎军队。 至于剩下的万魔殿和腐朽森林，按照协议将分别被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划定为“保留区”，名义上是安置那些新领地中不愿臣服的瓦拉杜勒原住民，实际上是被两国当作未来继续开发的保留地。 毕竟即便是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也无力在短时间内完全消化掉半个瓦拉杜勒那么大的土地和其上人口。 文件的最后，维克多被迪纳斯王正式任命为利尼维亚瓦拉杜勒大区的首任总督；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放弃暮光公国籍加入利尼维亚，那样的话迪纳斯王会承认他在腐芯镇建立瓦拉杜勒的克莱蒙顿家族。 不过这件事维克多还需要和奥利商量一下。 ...... 但丁呢。 但丁和其他五十多位在瓦拉杜勒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功勋卓着者一道，接受瓦拉杜勒总督的册封，成了一名利尼维亚的骑士。 只是但丁放弃了自己的封地，转而动身去了黄昏堡。他想看着卢克雷齐娅实现她的诺言，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第189章 血与沙 加在前面的注：维鲁克会作为复仇的视点人物之一，此篇章为维鲁克的个人前传。 —— 分割线 —— 迪纳斯王宣布在利尼维亚恢复角斗大会，以此来鼓舞士气同时处决兽人。 上场之前，维鲁克只知道自己被安排在最后的压台大戏，以及那将是一场只有胜者才能活下来的死斗。 但对手是谁，维鲁克则一点儿也不清楚。 不过维鲁克猜测，有可能是他父亲手下的第一勇士铁手，那是个残暴善战的家伙，即使在部落的校场里他也从来没打赢过铁手。 让它来处决自己，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他是兽人军阀古拉科的儿子，而人类恢复这一消失已久的传统就是为了向兽人复仇，那么没有比让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死去更好的方式了。 维鲁克想砸开那扇铁门，然后和门口那几个瘦弱的人类守卫同归于尽。 但理智告诉它，最好不要这么做，因为它既打不开那扇铁门，也没办法在其他人类士兵赶来之前空手解决掉那几个看守。 维鲁克只能尽可能平静地坐在幽暗潮湿的牢房里等待，思考着铁手有什么弱点可以让他争取到一线生机，直到两个人类士兵过来打开它的房门。 在登场前的最后时刻，维鲁克用力吞吐了几次空气想要平复心情，他不希望自己在人类面前表现出恐惧和胆怯，这样会正中他们的下怀。 但角斗场里带着血腥味的空气进入鼻腔后，就和场外的鼓号一样，只会提醒他现在身处何处，即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入场的大门缓缓开启，八名全副武装的人类士兵在它身后分列两队，驱赶着让他走向角斗场的中央。 维鲁克看着自己对手的身形有些熟悉，但绝不是铁手那魁梧又稍显扭曲的轮廓。 因为与它角斗的，正是兽人军阀古拉科。 裁判官穿着耀眼的青铜胸甲，骑在高头白马上，披着五颜六色的彩袍，用高亢的声音向看台上的观众宣布最后一场角斗的双方。 那个人类具体说的什么，维鲁克已经听不清了，它只能感到恐惧，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击溃。 迪纳斯，那个该死的胖子！ 维鲁克的咆哮唤起人群的欢呼，他们将维鲁克对国王的谩骂理解成了兽人在战斗前常见的呐喊。[1] 但实际上维鲁克已经放弃了战斗，它将手中的武器丢到地上，决心直接让身后监督它的士兵将它杀死。 然而这场表演非常重要，押送维鲁克的士兵绝不敢让他在还没开打前就被杀掉。 所以领头的军士拾起落在地上的剑扔给维鲁克，见他还不打算接剑后一拳就攮到他脸上。 兽人的骨骼和皮肉要比人类强韧，即便维鲁克只算个兽人少年，也能让那个军士手疼到呲牙。 维鲁克看着军士的那副狼狈样儿，真想好好嘲笑他一番，可人类士兵很快用上了他们的长矛来教训它。 他们用矛尖刺它的脚踝，还用皮鞭抽打它的四肢，伴随着看台上人类观众的倒彩声，维鲁克奋而拾起剑准备向那几个士兵冲去。 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裁判立刻舞起长鞭，鞭梢精准地炸裂在维鲁克的持剑手上，瞬间就让它的手血流不止，短剑也随之掉落。 “你可以继续反抗，但这毫无意义。”裁判驱马朝维鲁克的方向走了半步，并用长鞭指了指另一边的古拉科，“如果你是因为舍不得杀你父亲，那么我们也会动手，让它经历更痛苦的折磨。” 维鲁克捂着右手，朝那个骑在白马上的人类呲牙威胁。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些被你们杀死的人类，他们也是父亲和儿子。” 另一边的古拉科也觉察到了维鲁克的犹豫，于是它决定抢先动手。 古拉科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抡起短剑划过维鲁克的头顶，博得观众大声叫好。 维鲁克猛地弯腰侥幸躲过，剑刃几乎贴着它的头皮划过去。 “拿起剑来！”古拉科冲着维鲁克咆哮，“跟个兽人一样战斗！” “我不，剑应该砍向他们！”躲开的维鲁克依然十分抗拒。 “只有活下来说这些才有意义！”古拉科一边舞剑逼得维鲁克节节败退，一边用人类观众听不懂的兽人语对维鲁克说道。 这种语言在不熟悉它们的人类听起来就像是战吼，所以看台上的观众期待着战斗的开始。 维鲁克踉跄着后撤，直到撞上身后的人类士兵，他们用矛尖和棍棒又将它顶回竞技场中央。 但古拉科的攻击没有丝毫收手的迹象，凌厉的攻势依然逼得维鲁克不停地躲闪，并且还在它身上留下了几处伤口，引得看台上的人类更加兴奋。 维鲁克也被父亲的短视所激怒。 他怎么就看不到兽人宁死不为奴的骨气呢！ 它怎么就不明白，即便在这座竞技场里，只要他们父子携手，也能至少再放倒五个人类！ 兽人哪怕是死也要死得像个兽人和战士，而不是像个奴隶和小丑一样，为取悦那些看客而死！ 终于，维鲁克找准机会从地上拾起自己掉落的短剑，开始迎击古拉科肆虐的锋刃。 看台上的观众爆发出狂热的吼叫，滑稽戏似的追逐和躲避总算结束，真正战斗终于开始了！ 两头兽人在场地中间你来我往，让这场角斗有了闭幕大战该有的精彩。 古拉科与维鲁克本就是父子，再加上兽人一贯的性格和粗壮的体魄，它们的招数几乎都是如出一辙的刚猛。 所以维鲁克很快便改变了招数，它开始想办法利用自己比父亲更灵巧的优势。 不过维鲁克用短剑的一击横扫，却被古拉科灵巧躲开，它又想改变重心顺势下刺，结果被古拉科一脚踢翻在地。 已经摔倒在地的维鲁克本该被终结于此，但随后古拉科却连着几次补刀都落空。 维鲁克也不知是父亲已经疲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这也让维鲁克抓住机会成功起身，趁古拉科立足不稳之际偷袭他的肋下以换取短暂的喘息。 然而就连维鲁克自己也没预料到，面对维鲁克的反击，这一次古拉科竟然既没有躲闪，也没有防御。 他真得将短剑插进了父亲的肋骨里。 父亲把手搭到维鲁克的肩膀上，一开始它还吓了一跳，毕竟上一秒它们还互相想置对方于死地。 “做的好，记得下次重击前再隐藏一下自己的意图，”古拉科凑到维鲁克耳边低语，“我已经失败了，你要活下去，为兽人找到新的未来。” 因为肺部受伤，古拉科的声音非常虚弱... “不，不，不...”维鲁克一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远处看台上的呼喊更是让它心烦意乱。 “听着孩子，兽人部落不会追随失败者，而我已经失败了，但你，你还有机，” 咳咳... “你还有机会，活下去，挽回我的错误，救救我们自己。” 疼痛让古拉科的声音越来越小，它只能无力地将头颅倚靠在维鲁克的怀里。 维鲁克则抱着父亲止不住地啜泣，它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大声恸哭。 啪！----- 裁判官手中的长鞭打断了它们父子的哀伤，他只是催促维鲁克完成角斗最后的谢幕，“动手吧！” 胜者，要亲手割下败者的头颅。 “我不！” 啪！----- 维鲁克的吼声和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几乎同时落地。 倚靠在维鲁克怀里的古拉科强撑着立起身子，几乎是挤出最后一丝气流勉强才发出声音，“动手吧，我很疼的。” 说着，古拉科还将维鲁克手里的短剑抵到自己喉咙上，只要往里一捅，便能够彻底终结它的生命。 眼见维鲁克还是只在那里不情愿地摇头，古拉科便握住剑刃自己将短剑送了进去。 在观众山呼海啸般的尖叫，和裁判官令人心惊胆战的鞭子声中，维鲁克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将父亲的头颅割下来的。 他也记不清是谁将他的右手举起称他为胜者，他甚至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竞技场都忘了... ...... 那场角斗之后，维鲁克被一个洛扎贡城的商人相中并高价买走。 迪纳斯王恢复角斗大会只是个开始，嗅觉敏锐的商人立刻从其中发现商机。 人们的关注会带来可观的商业回报，而优秀的角斗士都是行走的广告牌，无论男女都喜欢它们嗜血的战斗和强健的体魄。 虽然维鲁克是个兽人，不过考虑到目前迪纳斯王仍然对利尼维亚人参与角斗活动有所限制，他大概也能短暂的当个顶流明星之类的。 先用胜利和名气将他养肥，等时候到了还可以为人类角斗士祭刀。 维鲁克战胜古拉科的事迹，既可以隐去它实为古拉科之子的事实作为战绩宣传，让他在竞技场上名声更盛；也可以突出他以子弑父的罪孽作为审判，让杀掉他的对手顶上更受人欢迎的正义光环。 具体怎么说，全看资助他的商人如何能够获利更多。 但商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可能做了一项特别错误的投资。 维鲁克在父亲和他们的理想被杀死后，无论商人用什么方法刺激他，他都依然是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 不要说胜利和名气了，训练场里的炮灰角斗士都可以随意欺凌他。 几番威逼和以荣誉之名的洗脑都无果之后，商人再也没有了耐心，就干脆把他晾在那里，不让他战斗也不让他训练，以免他吃掉更多的粮食。 商人现在只能盘算着什么时候把他卖给其它角斗士投资人，靠着他在那场角斗大会上赢下的那点儿仅有的名声赶紧变现止损。 所以几个月后，维鲁克就以第二种情况又被卖回了利尼维亚城。 不过这次买它的，是国王身边的重臣，据说是奉国王之命鼓舞利尼维亚人的士气。 买它的目的维鲁克倒也在前几天听一个叫特拉敏的哥布林说过，好像是之前在利尼维亚腹地烧杀抢掠的一伙悍匪终于伏法，国王打算犒赏将士同时稳定民心。 维鲁克认识那个哥布林，他曾经也在他们的联军里。 那时的他就是个精通机械和炼金术的天才少年，也是靠着这份特长让他在利尼维亚即使成了战俘混得也还不错。 看在和维鲁克有些交情的份儿上，特拉敏跟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微妙，显然是想隐瞒什么会让维鲁克痛苦的消息。 不过不用避讳维鲁克也能猜到：重臣把自己买来，估计便是要他去做那个竞技场里的“金并”，然后用他的脑袋去给其它愿意为人类屈膝、并且眼下还名头正盛的角斗士当块垫脚石。 维鲁克对此全然不在意，自从它父亲死后，他每天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生或死对他来说差别也不大。 至于那些堕落甘愿为了取悦人类，或是享受杀戮而残害同伴的兽人，反正就这样吧。 他们迟早有一天也会因为自己的衰老，成为别人刀下的献祭品... 可在上场的前几天，有几个兽人角斗士却出乎意料地找到了维鲁克。 从壮硕的体格判断，维鲁克确定它们是扮演王军来杀死自己的角斗士。 “你就是维鲁克？”为首的兽人毫不客气地坐到维鲁克旁边。 相比于人类，兽人更加务实，甚至还有点短视。他们的地位只与自己现在的能力有关，仅靠血统和出身是不足以获得其他兽人的尊重的。 维鲁克曾经领导座狼骑兵时确实为自己积累了不少名声，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见维鲁克没有回应便继续说道，“说实话，你和当初那个指挥座狼骑兵还有杀死古拉科的家伙，真不像是同一种东西。” 他的讥讽没有让维鲁克回应，维鲁克只是翻过身去继续躺着。 “嘿小子，听着，我们来找你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想救你，当然也是救我们自己。”另一个看起来聪明些的兽人也走上前来劝说维鲁克。 “你大概不知道，过几天的角斗，你和所有饰演土匪的角斗士都会被杀，但如果你愿意听听我们的计划，或许事情能变得不一样。” 见维鲁克不出声，那几个兽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答应还是拒绝。 不过按照兽人的理解和兽人不肯为奴的习性判断，唱红脸的兽人相信维鲁克应该是已经答应了，只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来罢了。 于是他便继续说下去，“利尼维亚之外还有一个叫黑魔王的家伙，他愿意向任何反抗利尼维亚的人提供帮助，我们可以和他合作。” “方法就是毁了这场表演，向观众散布黑魔王的恐惧，然后我们趁乱杀出去，解放剩下受苦受难的兽人兄弟。” 坐在维鲁克身边兽人已经对维鲁克的沉默感到不耐烦，伸手就要拧它的耳朵。 “喂，你他妈是聋了还是死了？” 但伸出去的手却被维鲁克捏住小指。 “哟哟哟哟哟~~~~嘶” “*你妈***，***，******哔哔哔***”那个兽人疼得呲牙咧嘴，口中还不忘继续喷吐兽人最通用的语言。 “算了，咱们另想办法吧。” 兽人的同伴将它拉走，只留下维鲁克继续在那里浪费生命。 至少在那些兽人看来，维鲁克的行为就是如此... 表演的前一天，竞技场里的看守罕见地给维鲁克送来了一份能算得上是饭的食物——浅木盘里盛了一大坨不知名的糊状物，边上还有两大块掺着豆子的大麦面包。 毕竟第二天的表演还需要维鲁克吼那么几嗓子，不吃饱哪有力气去喊呢？ 不然让观众们看到一个病蔫蔫的“金并”，实在也体现不出王军的威武来。 维鲁克知道这大概就是利尼维亚人说的断头饭。 面对这盘糊糊，他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得照常吃下，反正他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然而他才刚吃下没多久，腹中的绞痛便开始让它跟个球一样满地打滚。 随后洪水似的泄意又开始袭击它的后门，直到次日维鲁克都已经泄到脱水了还不肯停止。 负责组织这场表演的官员见维鲁克确实无法上场后，只好另外找人替换他。 反正让他上场也是某个沙地商人的主意，他希望他投资的角斗士能杀掉维鲁克，以此换取名声然后好回沙漠地赚钱。 不过现在维鲁克没法上场了，官员收的贿赂再送回去就是，要是表演出岔子那可就不是赔点钱了事这么简单的了。 而训练营中正好又有个不开眼的新手角斗士自愿顶替。 其实说实话，官员还挺看中那个绿皮大个子的，他的天赋在这一批里算是顶尖的。 只是可惜了，他为自己赚取名望的心情有些太着急了。 当然，官员肯定不会跟他说实话，只会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对他说好处都在表演结束后等着他。 反正对于官员和商人来说，这些角斗士不过是些商品一样东西... 太阳偏过头顶，维鲁克稍微好了一点。 出于好奇，他还是趴到了通风用的窗口那里朝外张望，试图看看那些兽人打算怎么做。 虽然他不觉那些反抗的兽人会成功，但在他已经如同灰烬般的内心深处，好像又重新有了那么点希望，希望他的同胞们这一次能够成功。 窗外，空旷的沙场上主角们逐渐登场。 维鲁克特意注意了一下饰演“匪军”的角斗士，其中不仅有兽人还有些人类。 果然如他之前那个主人预料的一样，由于战乱，人王很快也把人类战俘纳入了角斗士的候选名单之中。 他们按照早已排练好的阵势对垒，不过却不是遵循利尼维亚人的剧本。 在第二幕的时候，剧中扮演“王军”头目的军士“意外”被杀，随后“王军”中的兽人便开始有计划地排挤由士兵扮演的部分。 随着地面上“匪军”的越战越勇，维鲁克还听到地下也传来了动静。 起义者们不仅在竞技场里活动，在竞技场下也封锁观众们逃去出的道路，还要夺取训练场里的武器。 他们为了这一天，已经计划很久了。 观看表演的观众里虽然有很多士兵，可他们却没有携带武器，唯一的武装力量只有人类贵族的卫队，但那个老东西怕死得很，闹起乱子来只会命令卫队护着他一个人往外跑。 到时候就算放那老东西出去搬救兵，剩下的时间也足够起义者收拾好东西跑路了。 ...... “你们能够打败金并，但胜利最终只属于黑魔王！” ...... 维鲁克也听到了来自场地中央的呐喊，好像就是那个自愿代替它去的新手角斗士喊出来的。 在万众瞩目下，喊出这句话带给利尼维亚人的震撼确实无与伦比，那些看台上的乌合之众也因此乱作一团。 他们想要夺路而逃，却意识到这里根本无路可逃。 维鲁克几乎以为，那些兽人的计划真得要成功了，虽然他不在其中，但他也由衷为同胞们的胜利而高兴并兴奋地摇晃着铁窗。 只是看台上突然跃起一个将军，把围绕在执政大臣身边的卫队几乎全部带了下来，镇压那些起义的兽人。 他一边指挥其他士兵去各处安抚民众，一边还安排人手前往地下和各个出入口，同时又带领携带武器的卫队和兽人们战斗。 随着场上起义者的倒下，即将爆炸的混乱也逐渐熄灭... 卫队来到地下，杀死了每一个被起义者放出来的战俘，以及任何他们怀疑的人或兽人。 维鲁克因为被起义者们遗忘，依然落在自己的囚室而侥幸躲过一劫。 但他忘不了一个慌张的幼年兽人扒在他的门外，焦急地哀求他帮帮自己，又在听到走廊尽头沉重的脚步声后，绝望地扭头继续奔跑，并在几步之后被一发箭矢结果了性命。 维鲁克已经熄灭的内心，重新被点燃了。 他不能再迷失于杀死父亲的悲痛中而将自己放逐，面对同胞处于困难而不尽力反抗，那么他就和与敌人一起加害的同胞的兽人也是一样的。 不，这甚至更糟，因为是古拉科和他将兽人带入地狱，他们必须将兽人再带回去！ ......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国王和各路远征军的凯旋，利尼维亚逐渐平定了她周围的所有敌人，意气风发的人王便开始将目光转向国内事务。 虽然大多数都和维鲁克这样的角斗士没什么关系，但频发的起义还是让角斗大会又出现在了人王的面前。 于是这种由他恢复的竞技活动，便开始被限制在一种与过去和最初截然不同的范围内进行。 人王不允许商人和官员私自举办角斗比赛，并且严格规定了只有罪人和战俘才能作为角斗士的合法来源。 但这么做并不是出于怜悯或是同情，人王只是需要角斗活动能更好地为他的统治服务。 并且这一法令对所有的绿皮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新法令规定，兽人角斗士的后代也可以作为竞技场合法的角斗士来源。 而在处决表演中的牺牲品，除了犯下死刑的囚徒外，最多的就是那些选拔不合格的年轻兽人学徒。 宫殿中的国王有着更大的野心，但在他的宏大愿景中，为兽人留下的位置却只是供人取乐的小丑。 另一方面，那些狡猾的利尼维亚人还利用了兽人习惯以实力分高下的传统，将竞技场中的胜利与这种地位绑定，这样他们可以只用些许恩惠，就让兽人的关注点从反抗变成彼此间的内斗。 对于这些诡计，维鲁克已经不再如过去那般只知道轻蔑地忽视了。 他用自己在比赛中赢得赏金宴请竞技场中的兄弟，除了兽人同胞以外，甚至连素来被兽人瞧不起的哥布林也在其中。 或许它是第一个将哥布林也称作“兄弟”的兽人，但这在利尼维亚的角斗场里，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旧时的角斗场，凡成为角斗士者，皆不分种族地将彼此默认作能够同生共死的兄弟。 只是角斗场的岁月距离他们太遥远，而自由的时光又刚刚过去罢了。 过去兴许有过角斗士成功逃脱的前例，可那些传奇故事和曾经的角斗竞赛早已被一同埋葬。 如今的维鲁克只能自己寻找道路，他从前人失败中学到的第一条教训，就是自己必须让所有被压迫的绿皮团结起来。 如果同一个竞技场里的哥布林角斗士还会因为与兽人的矛盾，就在兽人准备起义前向利尼维亚人告发，那么它们的行动将永远无法成功。 另一件重要的事则是，永远也不要相信外人，不论他们许下了多么动听的承诺。 当他和父亲的军队被利尼维亚人击败时，黑魔王和金并的友军没有出现；当他在这座竞技场亲眼见到的起义变成屠杀时，黑魔王和他所应允的帮助也没有出现。 ...... 几年的时间里，维鲁克身边秘密聚集起超过三百个志同道合的角斗士，其中有兽人、有哥布林，甚至还有曾经在黑暗骑士团服役的人类；他还靠着特拉敏在竞技场外联系到了愿意提供情报和帮助的矮人佣兵。 他们计划在国王五十五岁的生日当晚起义。 白天为国王的表演虽然会消耗它们大量的体力，但这也是看守们最为松懈的时候。 当国王和他身边的将军权贵都在宫殿中畅饮美酒之时，他们便能在夜幕的掩护下逃出去。 然而维鲁克的行动，依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顺利。 尽管没有任何叛徒提前泄密，可参与起事的三百多名角斗士，最后也仅仅跑出去五十多个。 国王的火枪手，还在他们身后穷追猛赶。 那些人类骑着快马，拿着百步外便可取人性命的机巧利器，更有远超角斗士们的数量优势。 纵使维鲁克和它的角斗士们各个以一当十，但他们却连靠近火枪手的身前都很困难。 最终，维鲁克不得不让幸存者分散突围，如果能逃出去就在银石镇以北的群山中汇合。 那里是利尼维亚和北国边境的交界地带，由于两国近年来友善的关系，人类在此处的守备比较空虚。 当然，主要是北国本就地广人稀；而利尼维亚则是在占据了温暖地带的广大土地之后，就没几个人还愿意去那冰天雪地里站岗放哨了。 为了给更多的兄弟争取逃亡的时间，也为了壮大自己起义的声势，维鲁克和跟随它的四个哥布林角斗士沿途一直在不断袭击利尼维亚贵族的庄园。 从中寻找并解放出被关押的绿皮奴隶，让利尼维亚的治安军不得不一直疲于应付它们的袭扰，进而隐瞒角斗士们真正的转进意图。 历经四个多月，维鲁克终于抵达他们约定在银石镇以北的营地，并且队伍也已经扩大到了五百多人。 除了哥布林和兽人，维鲁克的麾下甚至还有五头巨魔。 他和角斗士的其他领袖聚集在一起，商量应该着应该下一步应该前往何处。 维鲁克本想折返回去，因为他在利尼维亚的经验让它相信，现在如果回去解放那些与他们有相同经历的绿皮同胞，那么他们的队伍将会迅速壮大。 虽然有些兽人已经安于在利尼维亚人的竞技场里屠戮同胞，但对兽人这一生物而言，他们所享受的其实更多只是战斗和杀戮本身所带来的刺激。 如果利尼维亚人能够利用兽人的天性供自己取乐；那么维鲁克则更有把握说服他们，让兽人们意识到自己的天性应该在更旷阔的空间中释放。 不过在维鲁克说服其它角斗士之前，利尼维亚和北国人的追兵却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营地之外。 相比于斥候从北国军队里看到的战熊，维鲁克看来利尼维亚追兵应该更好对付一些；而两支错时抵达的军队，正好也给了起义军免于被同时包夹的窗口。 虽然迪纳斯王的火枪手让角斗士们束手无策，但离开首都之后他们遇到的治安军则变得愚钝不堪；至于那些贵族领主，他们只会龟缩在自己的家堡里祈祷起义军不要侵犯他们的财产。 似乎是王国崛起所带来的和平和繁荣，让那些愚蠢的人类又忘记了该如何战斗。 他们果然是群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短视物种。 兽人们如此嘲笑着人类，曾经的黑暗骑士也为他们的同胞感到羞耻。 直到维鲁克主动出击，起义军们才惊觉；松散凌乱的治安军身后，藏着从利尼维亚城一直追过来的神圣秩序骑士团。 高大的战马披着洁白的罩袍，魁梧壮硕的骑士身穿锻造精良的板甲，他们的骑枪在蔚蓝雄狮下闪烁寒芒，告诫维鲁克和兽人们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利尼维亚的宝剑仍然锐不可当。 既缺少重盾和长矛正面迎敌，又没有坚城硬寨可供据守，维鲁克和它的追随者几乎立刻就在利尼维亚骑士们的铁蹄下溃不成军。 混乱的义军有些逃往北国境内，但他们后来大多没了消息。 维鲁克则听从了特拉敏的建议，带领仅存的残部逃进冰雪山脉之中，朝着那片遥远的灰色大陆开始远征。 第190章 相遇(上) 龙巢协议之后，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的关系逐渐降到冰点；两国虽然尚未爆发战争，但也已经中断了大部分的合作关系。 迪纳斯王如愿让利尼维亚成为了事实上的帝国，她不仅包含了多个种族，并且还统一了他们的文化习俗。只是碍于北方大陆另外两个大国的态度，迪纳斯王倒是没有立刻称帝。 不过这对于煤渣矿场里的工人来说，那些事情其实只是喝酒时的谈资而已。 在这片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共同经营的矿场中，有超过八百名利尼维亚矿工在地面以下近千米的地方开采煤矿。 他们在轮班的时候，常常需要一整个星期都待在地面以下不见阳光，有时候也被戏称为“地底的老鼠”。 皮维是其中很普通的一个。 他来自银石镇附近的一户普通农家，他们家原本金并之乱后分到了洛扎贡城附近的一小片土地，却被当地领主撵走而不得不来跟着罗奇尔法师来瓦拉杜勒谋生。 他父亲老皮维在黄昏堡战役中受过伤，因而得到了一片比原先更大的土地作为赔偿。 有时候，真的很难说眼前发生的事，从长远来看究竟是福还是祸。 虽说这里的土地不如利尼维亚肥沃，但吸血鬼领主只对他们征很少的税。最大的负担也不过是每年送来一头猪仔，年底再将足秤的成猪交回去就够了。 比起利尼维亚要将收成的五分之一上缴，这里的税赋简直可以算是轻到忽略不计。 在利尼维亚上缴的必须是粮食，而在亵渎河谷喂猪的却可以是任何东西。 卢克雷齐娅女伯爵遵守了她最初的承诺，平常也极少向他们派遣徭役，每年算下来也不过只有五六天，还都不是什么重活，不过是搬些瓶瓶罐罐和粉末药剂之类的东西。（收集血液的容器和保鲜药剂） 这样即使身负伤病，老皮维也能和小皮维的哥哥供养起家里的六口，更不用说还有他在矿场里为矮人干活，他三四个月的薪水就能顶上家里种地一年的收入。 如果这是利尼维亚，那么他们过得几乎和一个小农场主家族差不多富足。 兴许是被沉重的负担压得太久了，皮维甚至觉得现在的日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至少比他印象中自己在利尼维亚的童年要好很多。 当然，如果还能有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并再生几个小小皮维，就更好了。 不过皮维的性格有些内向，再加上他生活和工作都一直待在矿区里，平常很少有机会碰到同龄的异性人类，所以这事儿可能还得拜托家里帮忙... 今天的第二遍休工铃响，提醒皮维他们可以吃午饭了。 地下的矿坑终日不见阳光，唯一的光线来自矮人为他们提供的煤气灯，所以矿工们只能依靠铃声来确定时间。 皮维总是不太好意思凑到工友堆里和他们一起吃，他又是独自找到处安静的角落打开自己的干粮袋。 “最近地下有些动静儿...” 工头的话向来没什么好听的，而且他也不可能从那么多人里注意到皮维。 拿出一张烙饼，摸出几颗坚果，用小刀切下一段熏肉条，再倒上一壶淡酒，这就是皮维今天的午饭。 每天的这个时候，皮维都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一小会书。 当然不是什么大部头的文学经典或学术专着，那都是上流社会的文化人才啃得下去的东西，他的识字量也就只能看点通俗读物或是周刊报纸。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因为从这上头，他能看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利尼维亚发生了什么，有时候甚至还能从中读到来自水晶海对岸的些许故事。 他想象着自己休息的时候也能离开矿区去看一看那些遥远的地方，听说当时带领父亲攻下黄昏堡的大人就是来自艾瑞戴尔。 不过事实是，每当他的轮班结束，各种疲惫和为了下一周进矿而准备的忙碌总会让他很难离开矿区附近。 正当皮维沉浸在远方的世界里时，他并未注意到身后的裂隙。 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魔小鬼趁他不注意将他拖进一条裂隙，皮维想要呼喊求救，但那东西的爪子紧紧捏着他的嘴，力量之大甚至差点弄碎他的下巴。 随后另一只小鬼嘟囔着皮维听不懂的恶魔语言，似乎是在嫌弃和抱怨它的同伙动作太慢。再后面的事，皮维就不知道了，因为那只小鬼直接一拳头把皮维打晕了。 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皮维就看到一头比小鬼高大得多的红色恶魔，它头上生着一对巨大的犄角，身上遍布脓疮似的疤痕。 那头恶魔交叉双臂，手腕上那对刻有符文的金镯子更显示着它的非比寻常。 “不不不，求求你们，不要，我只是个工人。”皮维本想保持冷静，但看到恶魔将他带到一个更加阴森的地洞之中，就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领头的恶魔搓亮火球照明，一座简陋但可怖的祭坛出现在皮维面前。 恶魔用另一只手捏住皮维的脑袋，粗糙的指尖就像几只被皮革包裹的碎颅钳，狠狠把皮维固定在原地，让他连眼球不敢到处乱动。 皮维眼看着恶魔用咒语让蓝色和紫色的萤火飞进祭坛，然后又变成绿色的鬼火在其中盘旋。 这对于一个普通的人类矿工来说，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没有当场昏厥过去都已经算是有勇气了。 尔后，鬼火逐渐在祭坛中间幻化成一张人脸。 押送皮维的那些恶魔见到它后纷纷下跪，似乎是迎接某位不得了的存在，于是已经腿软的皮维也跟着跪了下去。 ...... “死灵的气，亡者的魂，活人的肉”奥洛克恭敬地跪在地上，“今已齐备，您可以回来，老师。” 乌兹南肉身陨灭后，他仅剩的灵魂附着在奥洛克身上侥幸逃离，并偷偷潜逃回黑暗塔的地下。 过去的十多年里，奥洛克一直在为他收集灵魂的残片，还深入腐朽森林找寻能让乌兹南重获肉体的秘术。 如今，万事齐备，只等乌兹南重生，奥洛克便可以回到万魔殿，再次号召起一支恶魔大军... 事实上，乌兹南的法力足以让他肆意侵占任何生物的躯体，只不过不能停留太长时间而已。 那份秘术只是帮乌兹南解决他无法在附身状态将宿主的灵魂赶走的问题。 所以乌兹南并没有立刻附身于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无知人类身上，而是先抢占了奥洛克一个手下的身体。 “老师？”奥洛克对乌兹南的行为颇为不解。 “然星人，蛤哇刷刷哇米啊达嘶（年轻人，和我说说外面的事）”太久不用恶魔的嘴说利尼维亚语，乌兹南的声音变得非常奇怪。 奥洛克刚想捏住那个人类的脖子催促他回答，乌兹南就将他制止住，并用恶魔语警告他不要乱来。 先前一次偶然的附身时，乌兹南听到了奥洛克隐匿的心声，那是来自一个心理扭曲的弟弟和野心家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在那个声音里，乌兹南还听到了背叛的动静儿，虽然他只是觉得可笑，但也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弟子多了份防备。 眼前的年轻人瘫在地上，被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哆哆嗦嗦地从背包里拿出剩下的报纸，零星蹦出来的词汇似乎是想说，从这些纸片儿上就可以知道外面发生的事。 呵，这种玩意儿乌兹南当年还真没见过，这估计又是洛扎贡城的商人们想出来的赚钱的新点子。 “屑屑你！”乌兹南是个有礼貌的人。 话音刚落，浓烟便充满了整个祭坛，闪电和绿色的灵魂在那团迷雾里闪烁，人类的气味逐渐被隐去，黑魔王的轮廓逐渐从消散的烟尘里显现。 重回人类身体的感觉，真好啊！ ...... 刚刚复生的乌兹南，从报纸上读到了地面上发生的事。 可零散的那些报纸中消息太少，而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时间又太久。 如今他只知道利尼维亚在迪纳斯的领导下变得很强大，可这对于乌兹南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的灵魂脱离肉身之后，乌兹南在人世之外再一次见到了最令他恐惧的东西，一如他在很多年前在噩梦匆匆瞥见的那道幻象。 如果说当年的梦境可以用想象力来解释，水晶中的警告也只是阴差阳错的巧合，那么乌兹南灵魂脱离肉身后的所见，则再也容不得他有半点怀疑。 此前他曾经提醒过老国王，但却因傲慢和疏忽让那些佞臣把它变成了邪教；后来他又劝告迪纳斯，可迪纳斯也只是把它当成是耳旁风。 但只有乌兹南相信，头上广袤无垠的星空中，真得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注视着这个世界上不分种族，不分贵贱的所有生灵。 虽然现在乌兹南还不确定那是什么，也不能确定那东西有什么目的，但他知道相比于那个东西，“文明世界”现在所关注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什么财富名誉，什么权力土地，什么种族与复仇，繁荣与和平，站在凡人基础上理解的这些废话都不过是管中窥豹。 唯有跳脱一切世俗，抛开尘世所有情欲的人，不，是甚至需要超脱艾莉娜和法尔肯之上的、真正的世界之神，方可迎接那来自世界之外的谜团。 而他，乌兹南，确信自己就是那个被世界钦定的“天选者”。 不过在那之前，乌兹南还是得先按凡人的方式解决一下这些凡人的小麻烦。 他让奥洛克返回万魔殿先秘密集结兵力，自己则先去人类世界看看，或许能搞到更多的“报纸”... 乌兹南以人类的身形行走在黑暗塔附近的集镇上，但一座主要为矿工服务的小镇并不能带给他更多有用的消息。 除了让乌兹南知道利尼维亚和矮人已经分道扬镳以外，他还见到最能体现自己艺术品味的黑暗塔，如今竟然被装修成了供人取乐的游乐场。 更有个胆大包天的矮人小妹拿着一筐黑魔王布偶向他推销，建议他买下一个送给女朋友。 乌兹南深吸一口气想要转身离开，但想起来这又是他离开地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智慧生物，应该从她嘴里问出点有意义的东西才不算浪费。 说真的，乌兹南不介意别人对他的评价和嘲弄，亦不在意尘世争斗的愚蠢和无聊；但唯独一样，对恐怖艺术的追求是他残留在人间的最后一点个人爱好。 而那些倒霉的矮人竟然连这都要毁掉，这让乌兹南很不开心。 “好的美女，我买一个，顺便，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尽快去最近的城市吗？” 乌兹南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铜板塞到矮人小妹手里，但他接过布娃娃后转身就用鬼火将那玩意烧得渣都不剩。 ...... 按照矮人小妹的说法，乌兹南来到了利尼维亚在瓦拉杜勒最重要的城市——腐芯镇。 乌兹南打算先去那座城市的粮仓和市场上看看，酒馆的消息会骗人，可人类消耗的物资却不会。 不过走在那些街道上时，乌兹南也用魔法强化了自己的听力，听听利尼维亚人闲谈中对于时局的抱怨也能帮他确定接下来大致的侦查方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听到了几种很奇怪的心声。黑魔王精通多种语言，这使他立刻察觉那些声音属于绿皮。 为什么他们在说角斗大会，又为什么他们在说要解放同胞，还有，利尼维亚在瓦拉杜勒的城镇里哪来这么多兽人和哥布林？ 出于好奇，乌兹南停下脚步仔细听了一会儿：他从那些对话中听到了兽人对利尼维亚人的恨意，以及相比于多年前那些家伙的进步。 但还有一点是乌兹南想不明白的，就是利尼维亚已经废除角斗活动几百年了，今天为什么还有人敢公然举办这种东西呢。 即使这里是瓦拉杜勒，可迪纳斯派到这里的总督... 不对，乌兹南皱了皱眉头，迪纳斯那个家伙，总不至于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吧。 尽管乌兹南对这些所谓的道德之类的小事并不怎么在意，然而出于对老朋友现状的好奇，他还是打算在逛完市集后到兽人们口中的竞技场里看一眼。 乌兹南关心市场上的粮价和商品种类，这些东西能够直观反应这座城市的繁荣程度，并且难以伪装和欺骗。他也能从中读到对付利尼维亚，究竟是该分化瓦解还是只能强行击破。 考虑到如今他与利尼维亚的关系，说服迪纳斯这事儿是别指望了，想要在灾祸到来之前获得足够的力量，乌兹南只有征服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而市场上的繁荣，则让这条路也变得不那么容易。 乌兹南很清楚，即使他的法力再高强，也不可能独自战胜一整支军队，或是在一片贫瘠的土地上为他的追随者凭空变出足以和利尼维亚抗衡的物质财富。 去利尼维亚找迪纳斯这事儿，只怕在找到足够多的帮手前，还是得再等等。 而且还有个问题，乌兹南摸着现在自己这张不太熟悉，但好在还算英俊的脸喃喃道：只有利尼维亚的力量，就够了吗？ 乌兹南这么想着，估摸也差不多该到了去看看那伙绿皮角斗士的时候了，希望那些兽人也能给自己一些惊喜吧。 ...... “维鲁克，我还是要提醒你，克茹姆算不上真正的战士。”兽人巨汉如是说道。 在兽人部落，他们通常只崇拜强大的战士；但维鲁克知道，想要拯救兽人，不能只靠一群四肢发达的莽夫。 “如果你再敢在行动前质疑我的命令，我会让你后悔自己从娘胎里生出来！” 维鲁克说话的时候还揪住了巨汉的项链，并把它那颗高傲的脑袋拉下来消除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 “按计划行动！” 由起义军中的人类扮演剧场里的看守，押送维鲁克和几个最精锐的角斗士上场；剩下的绿皮则去放倒守卫，以及砍倒看台下部分支撑观众席的木制立柱。 最后，特拉敏会引爆炸弹，炸塌整座剧院，然后维鲁克便可以将正常活动伪装成一次意外，救出克茹姆塔克后迅速撤离。 整个行动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既能救出同伴，还会让整个腐芯镇的角斗活动都暂时停止。 到时候维鲁克便有机会再安排人手渗透进城里的各个角斗士训练营，煽动其中的角斗士共同起义——虽然人王禁止了利尼维亚的私人角斗，但政令在遥远的瓦拉杜勒显然有着不同的结果，这也证明它们当初的选择赌对了。 不过在爆炸结束后的混乱里，维鲁克看到了一个人影逆着尖叫的人群从烟尘中朝它们走来。 兽人巨汉见状大步上前，扬起手中带血的战斧猛劈下去，斧刃闪过那人脑袋原来的位置，但人却瞬间从原地向前移动了几步。 这让兽人们怀疑，刚才他们是不是眼花了。 维鲁克很快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个人类中的魔法师，而且法力应该相当高强。 他震惊于自己竟然没有打听到这号人物的存在，不过依然很快恢复冷静转头看向克茹姆。 维鲁克希望这位兽人萨满有办法对付眼前的敌人。 可克茹姆塔克只是摇头，作为研习魔法的萨满，他很清楚什么样的巫师才能做到不依靠法阵便可凭空传送自己，更了解一个巫师需要对魔法规则熟悉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轻松地施展传送法术。 除了他们在暴云寺院所遇到的那伙僧人有着独特的秘术外，任何一个单纯通过魔力就能扭曲空间的魔法师，都不是他们这些兽人能阻挡的。 于是克茹姆塔克推开维鲁克，让他赶快逃走。 兽人的大业可以没有克茹姆，但绝不能没有维鲁克；作为维鲁克最坚定的支持者，他感激维鲁克想要救他的情谊和带领兽人反抗的理想。 但此刻，克茹姆也只能遗憾无法见到维鲁克带领兽人重新崛起的那一天了。 “不用害怕，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便还你一个惊喜。” 那个人类徒手接下克茹姆的咒术光球后，用流利的兽人语对维鲁克说道。 “如果你真得渴望复仇，就去黑暗塔找我。” 黑暗塔，黑暗塔？ 这个地名让维鲁克有些耳熟，那似乎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维鲁克终于想起来，那里曾经是黑魔王的居所。 但他们不是说，黑魔王已经死了吗？ 还有黑魔王身边的马拉加尔，也早死在了幽光尖刺深渊里。 眼前这个家伙，“你究竟是谁？” 维鲁克紧握手中的弯刀，期待着他的回复。 不过那个人类似乎不想回答，维鲁克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当年在兽人失败的时候，黑魔王为什么不肯伸出援手？” 然而没等他问完，黑魔王就从他们面前凭空消失了。 克茹姆甚至都分不清，那个人形究竟是靠瞬移法术传送走的，还是说它只是个没有实体的投影。 第191章 相遇(下) 从冰雪山脉的悬崖逃脱利尼维亚人的追捕之后，维鲁克的部落就暂时在冰雪山脉东边一处隐蔽的山谷里落住了脚。 而且他的队伍也已经得到大幅扩充，营地中各类绿皮的总数已经多达八千，其中可以作战的也超过四千。 在古拉科和金并失败之后，很多兽人为了逃离利尼维亚人的魔掌，向北国和冰雪山脉逃窜。 此外，还有很多从利尼维亚送往瓦拉杜勒的兽人，半路逃脱后也隐匿于这群山之中。 逃往北国的那些维鲁克暂时不知道它们的下落，但逃进冰雪山脉的这部分，虽然不时要面对巨魔土着的反抗，最终还是站稳了脚跟。 此前利尼维亚人的远征已经让巨魔土着们伤亡惨重，甚至连逃亡的兽人都能侵入它们的家园。 维鲁克说服那些躲藏在雪域群山中的兽人加入他的反抗队伍，并带领他们前往瓦拉杜勒寻找新的落脚点——一片能让兽人养精蓄锐重返青绿之地的土地，而不是雪山上只有冰雪和苔藓的石头缝。 另外他们还从亵渎河谷救出了一些兽人血奴，那些兽人血奴在经历过曾经的人类血奴因利尼维亚而翻身后，见到来救他们的维鲁克几乎把他当作天神下凡。 说实话，维鲁克也相当同情他们：即便是利尼维亚角斗场里最凄惨的兽人角斗士所经历的苦难也不及他们的一半。 但维鲁克的目的，一直都是复兴兽人和绿皮部族，眼前的胜利并不会使他停下脚步。 不过他的族人需要休息... 救援行动之后的那天晚上，起义军在他们驻扎的山谷里召开宴会。 虽说白天的行动遇到了些变故，可他们也算是救出了被抓住的同伴，至少在广大兽人部众来看，他们的行动是顺利的。 与部众们欢歌笑语相对的，是维鲁克和几个义军领袖围坐在篝火旁的压抑和沉默，他们在商量白天消失的人影在临走前说的话。 兽人们慕强的天性，使很多义军领袖倾向于答应那个人影的邀请。 不论他是谁，似乎都站在利尼维亚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对于他们而言或许就是朋友。 之前与利尼维亚人的战斗，兽人虽然在小规模的游击和遭遇战中，能依靠地形、谋略和运气取得几次巧胜，但面对利尼维亚人主力依然打得异常艰难。 况且在冰雪山脉里的时候，他们还不得不面对更加熟悉附近地形的巨魔的偷袭，那些巨魔虽然同样憎恨利尼维亚人，可至少直接侵占它们家园的不是利尼维亚人，所以它们有时也会给利尼维亚人充当向导，甚至是直接自己动手。 最后是维鲁克迫不得已，冒险带领众人退上悬崖，靠着绳索才让义军彻底逃离利尼维亚人的封锁。 归根结底，还是利尼维亚人有着广袤的后方和充足的军备，即使失败略有损失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下次再来。 可维鲁克的义军部落一直命悬一线，既无法承担失败的后果也拿不出请求友军帮助的资本。 如果能得到其他力量的支持，那么反抗的形势将大为改观。 所以部分义军领袖希望维鲁克答应那个人形抛来的橄榄枝，至少那个神秘人的力量他们有目共睹。 维鲁克在意的，是兽人付出的牺牲再一次为别人做了嫁衣。 他盯着眼前噼啪作响的柴火，问着周围的同伴，“如果他也跟黑魔王一样，又一次抛弃了我们呢？” 维鲁克的话让众人安静，古拉科和金并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无论他们怎么想，将命运交到别人手里总归是不安全的。 “但万一，那个人正是黑魔王呢？”克茹姆塔克说出了问题的另一个关键。 毕竟世上能有如此法力的人类魔法师并不多见，尼乌斯已经过世，马格努斯大法师也远在利尼维亚... 黑魔王绝不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 维鲁克庆幸自己当时忍住了，没有直接给出拒绝的回复。 “况且现在利尼维亚人如日中天，整片大陆上既反对利尼维亚又能接纳他的人寥寥无几，如果黑魔王还想要那顶王冠的话，他只能与我们合作倒是实话。” 义军中的人类，比兽人更擅长分析局势。 不过他们主要来自黑暗骑士团旧部，并且大多也不是骑士，只是些弓箭手一类的家伙。而且数量很少。 “我会认真考虑的。”维鲁克认可他的建议，但他依然无法下定决心。 毕竟黑魔王曾经背叛过兽人，不对，黑魔王始终只是把兽人当成用毕既弃的工具，甚至连“背叛”都算不上。 如果没有得到黑魔王充分的保证，维鲁克真得无法放心带领部落与他合作。 “除非让他拿出些诚意。” 特拉敏拿着一撮烤熟的小麦一边吃着一边走过来，坐到维鲁克的旁边。 “如果他真得要和我们合作，最起码，要给我们装备，食物和能容身的庇护所。”特拉敏这样说道。 维鲁克抬头看向周围，扫视着那些或在嬉笑喧闹，或闷头不语的部众，然后看向特拉敏。 如果克茹姆塔克没有受伤，这事儿维鲁克可以放心地交给他去办。 可克茹姆在利尼维亚人那里吃了不少苦头，眼下他更需要好好休息。 而部落之中的兽人没有和黑魔王谈判的脑子，哥布林则没有那个胆量。那几个人类倒是可以，但派他们去会让很多绿皮兄弟不满。 思来想去，维鲁克手中能用的人... “好好好，我知道，你又找不到别人来帮你了，不过我也有条件。”特拉敏把剥好的麦仁全丢进嘴里，站起身来拍打着掉落在身上的麦壳碎屑。 维鲁克知道特拉敏说的那是什么，只是他们如今连食物和冷兵器都极其短缺，根本无法袭击利尼维亚或矮人的军火库。 特拉敏想要火药和资金完成他实验的最后一步，维鲁克也知道如果那件武器能成会帮义军的战力迈上一个大台阶。 然而如今的问题是，他们得先迈上个台阶才有可能让特拉敏的计划变成现实。 维鲁克只好无奈地看着特拉敏的眼睛，“你想要的东西，我真得给你弄不来，不过你可以自己把这个条件加到黑魔王那里。” 特拉敏也跟着苦笑一声，“呵！” ...... 地面上到处都是人类和矮人的身影，乌兹南便在黑暗塔附近的地下洞穴里见到了兽人派来的使者。 其实主要是乌兹南不想看到他们对自己的命根子宝贝塔做了什么，他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坏了大事。 这个小洞穴虽然让奥洛克做了些简单的装修，但作为黑魔王的会客厅依然有些寒酸。 不过好在要会见的也是一群四处流浪的兽人起义者，将就将就也就这样了。 虽然那只名叫特拉敏的哥布林也给乌兹南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可他还是对特拉敏口中的维鲁克更感兴趣。 如果没记错，乌兹南当年赞助古拉科时，这个叫维鲁克的绿皮还只是个不知轻重的兽人小子。 但如今，他或许有资格成为自己的手下——就跟奥洛克那样的。 毕竟把兽人、哥布林和人类这样怪异的组合捏到一块儿，组成一个不仅有共同目标，还肯互称兄弟的部落可不是易事。 而一个有着这样本事和气度的人，今后在他的手下自然也大有用处——黑魔王想组建军队，里面可不光有人类、绿皮和恶魔... 这大概也是特拉敏敢和乌兹南坐地起价的原因。 即便兽人们见识过乌兹南的魔力高强；但在特拉敏的口中，他们当前的处境似乎还算不错，兽人单凭自己的力量也能和利尼维亚打得有来有回。 言外之意，便是兽人不怎么需要和乌兹南合作便可达到自己的目的。 乌兹南当然听得出，这是维鲁克与他讨价还价。 不过这也说明，今天的兽人不再是当年那个野蛮军阀领导下的荒芜蛮族，而开始向着一支真正的地方强权转变。 “替我转告你们的维鲁克，我会给他他想要的东西。”乌兹南请品一口呆头鹅递过来的茶，向特拉敏给出自己的允诺。 但奥洛克给他留的这几个呆头鹅实在是笨手笨脚，给他递茶的时候甚至都得洒出半杯到他的衣服上。 这些呆瓜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需要喝茶的是黑魔王，不是黑魔王的衣服！ “陛下，我想说的是，您知道，绿皮都是很慕强的族群，小人在那天见到您的施展神迹后很是钦佩。不过嘛，您也瞧见了，小人在维鲁克的部落中实在人微言轻，只怕这样空手回去，它们不会相信小人的话呀。” 乌兹南从特拉敏那双狡黠的眼睛里看到了哥布林一贯的贪婪，他说不准这是不是因为恶魔们的愚笨让兽人有了乌兹南更需要他们的帮助的错觉。 不过，乌兹南确实需要另一个手下来制衡一下奥洛克，他喜欢这种操控人偶的感觉，这才是神该做的事。 另外，说实话，他还挺喜欢这个家伙的。 “这几张卷轴你可以拿去，当作我的见面礼，你们部落中如果有识货的巫师，自会知晓它的价值。” 乌兹南打了个响指，六张黑乎乎的羊皮纸便从他身后的箱子里飞出。 “事成之后的尾款，会比定金多出好几倍。” 乌兹南不想只靠金钱来维系他和维鲁克之间的关系，但眼下嘛，金钱反倒是能最快拉近他们距离的东西。 ...... 克茹姆塔克接过特拉敏带回来的五张卷轴，他一眼就认出这些是中阶法术卷轴，每张蕴含的法力能帮兽人击溃一个中队的利尼维亚士兵。 “去黑市上卖掉的话，能值不少钱的。” “黑魔王这算有诚意吗？”特拉敏转头问向维鲁克，因为他其实还自己偷偷留了一份。 黑市的门路，特拉敏自己也有。 雁过拔毛，道上的规矩。 “那得看他想让我们干什么？”维鲁克认为黑魔王的定金足够丰厚，但他还想知道这样的笔定金是否划算。 “在他的恶魔军队到来之前，为他夺下黑暗塔。” 什么？ 维鲁克和其他几位义军领袖几乎异口同声地质疑这个要求，自从离开银石镇之后，虽然兽人们也有过对利尼维亚军主动进攻的案例，但那都是在野外偷袭零散的轻装小分队。 主动进攻一座利尼维亚人定居点，而且还是曾经是黑魔王居城的坚固堡垒，那他们怕不是疯了？ “不不不，那里不是什么军事堡垒，甚至连一支像样的军队都没有。”特拉敏将一份从黑魔王那里拿到的“报纸”放到维鲁克面前。 这摞纸上写着《龙巢协议》将黑暗塔划定为利尼维亚与矮人王国的非军事区。 维鲁克没听说过什么“龙窝协议”，也不知道啥叫非军事区；但至少，他相信特拉敏的亲眼所见。 如果特拉敏确认那里没有军队，这场偷袭倒是胜算很大。 “那好，等特拉敏准备好了，我们就动身前往黑暗塔。” 做出决定之后，整个义军部落便开始加紧操练起来。 维鲁克安排克茹姆去黑市里卖掉三张卷轴换取金子，然后用金子买来粮食和其他物资，以及特拉敏最需要的火药。 尽管这仍然少于特拉敏实际需要的，但维鲁克知道特拉敏手里一定还留着别的储备；总之，这个火药疯子不会亏了自己的。 过去的兽人角斗士们忙于训练那些只经历过游击战和偷袭战的绿皮新手；曾经的暗影弓手也拿出了他们的乌木短弓。 特拉敏位于山后的试验场不时传来爆炸声，每晚的礼花更是成了兽人们劳累一天之后的消遣。 前提那是黑夜的前半段，到了后半夜维鲁克就得安排人手去山头上守着，以免那些被吵得睡不着的兽人提着斧子过来剁烂特拉敏的头。 然而还没等维鲁克的兽人军队没准备好，黑魔王的呆头鹅就跑来催促他，再不动手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事情总是不会像计划中那般顺利。 即使还有很多新手学不会默契的配合，但为了拿到黑魔王的金子，维鲁克也只能派出这些这样的部队强行突击。 按照哥布林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维鲁克把他的手下兵分三路，分别从黑暗塔的东西两侧，以及南面发动进攻。 西面是最先开始的佯攻，以此来迷惑那些守卫袭击的来源；随后暗影弓手和少量兽人战士会从东面配合牵制敌军，等待维鲁克和特拉敏的主力从南面趁乱靠近。 由特拉敏和他的新式武器撕开防御缺口，最后夺下黑暗塔交还给黑魔王。 大部分兽人似乎都理解不太了这样的安排，他们果仁大小的脑袋理解这些实在有些困难，只是因为这是维鲁克下达的命令，他们依然乐于遵从。 然而在两路佯攻部队与人类和矮人工人交战时，黑暗塔的南面却没有出现维鲁克预料中的混乱。 虽然黑暗塔被划定为人类与矮人之间的非军事区，但并不意味着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武装力量。人类和矮人工人由企业按照生产组编成的自卫队，依然是类似于军队的准军事组织。 这些武装力量虽然装备简陋，可矮人企业家却让他们组织严密，对付维鲁克同样装备低劣的兽人军队，一时间也不至于落到下风。 “交给我吧！”特拉敏非常自信地拦下任务。即使人类和矮人工人没有因为突袭自乱阵脚，特拉敏也相信他的新式武器会按照计划撕开防线。 维鲁克见到几只哥布林抬上来个硕大的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四枚做工狂野的，额，大炮仗。 特拉敏管这玩意儿叫“导弹”，但维鲁克以为他大概是因为这东西能冲到敌阵里“捣蛋”才这么叫的。 特拉敏拿出一堆怪异的工具测算这里到黑暗塔的距离，又在连接着导弹的几个表盘上来回拧巴，过了好一阵子，才冲维鲁克竖起大拇指，“瞧好吧，炸弹要来喽！” 一个浑身裹着麻布的哥布林举着长木棍走过来，点火的火把则绑在那东西头上。不需要特拉敏解释，维鲁克也能看出来这东西威力巨大；或者说，是点火的时候威力巨大。 导弹靠着爆炸的力量飞上天，然后按照其中机械装置设定好的引导方向飞向目标，最后精准的，精准的，精准的... 特拉敏已经解释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导弹上天后根本不受控制。机械装置的变向不够灵活，而且导弹在空中混乱的飞行轨迹更是让原先预设的轨道完全失去作用。 那东西，就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在天上乱飞，然后像个炮仗似的炸在半空。除了听个响，没别的用途。 而人类和矮人的工人自卫队，在听到天上传来的炮仗声后，还以为是附近腐芯镇或矮人王国的驻军到了，原本已经动摇的防线一下子又稳固起来。 毕竟人类和矮人相信，只有他们才掌握火药的技艺。 “别激动，别激动，我还有办法！”被另一个兽人提起来的特拉敏，慌忙看向他的救命稻草维鲁克。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维鲁克也对他的这次投资很失望，作为从来没接触过这类事情的兽人，哪怕是维鲁克也很难理解投资有风险这种事。 特拉敏擦去脸上的兽人口水，连滚带爬地喊上自己的两个哥布林助手，抬出剩下的三枚导弹。 这兄弟仨本来还想再寒暄几句，就当是提前悼念一下自己。但着急的兽人在旁边舞着大棒，让他们只好含泪赶紧把自己绑上火箭。 既然机械导航装置不行，特拉敏还设计了手动导航。尽管这东西最初他觉得挺多余，导弹是一次性的，难道驾驶导弹的骑手也要跟着一次性吗？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差不多真得要当一次性驾驶员了。 “点火！” “妈 m----a------” 上天后的特拉敏被风吹得面目全非，也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看周围。 上天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东西，从小时候用偷来的炮仗炸老鼠，到后来自己研究火药配方把房子炸上天... 但作为科学家的本能，以及特拉敏血液中对于这东西无限的狂热，让他的思绪立刻联想到这玩意儿还能再改进一下：如果这趟能活着下去，下一批火箭一定得让它们起飞的时候慢一点儿，然后再加个防风罩什么的。 等等，他为什么要考虑下一批，这玩意儿还会有人想坐第二次！？ 幸好当时设计的时候他把大部分东西都放在了外头，可以根据露在外面的那几根水管子判断现在的飞行状态以及燃料剩余。 特拉敏让火箭稳定盘旋后，偷偷瞥了一眼地面，这是他的勇气所能让他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估摸着差不多是黑暗塔那边儿，他就把推进器的喷射方向锁死，然后闭眼计算从这里到落地爆炸的时间。 如果在那之前他没解开弹射器，那就真一次性了。 虽然解开之后，没有落地防护也没有降落伞，就这么硬摔到地面上也不会差太多。 但起码，万一呢？ 万一还能剩下个哥布林样儿呢，留在火箭上可就什么都没了。 第192章 魔王重现(上) 特拉敏骑着导弹飞入黑暗塔的阵地里。 剧烈的爆炸让兽人们根本看不清那三个倒霉的哥布林怎么了，但他们猜测这兄弟三个八成是跟着火箭一块变成碎片了。 维鲁克对剩下的兽人宣布，他们都是为了打败利尼维亚人而牺牲的勇士。 现在活着的兄弟应该继承他们的意志，不能浪费他们的牺牲，一鼓作气从他们撕开的裂口中冲进去！ 人类和矮人的工人自卫队，本是抓捕盗贼维护治安的准军事组织，发觉不是援军而是更多兽人到来之后，也就无法再继续维持下去。 他们几乎没什么犹豫，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就丢下武器和阵地向西面和北面撤退，分别逃回各自王国在这附近的定居点，寻找军队的庇佑。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在利尼维亚和矮人眼里，这也只不过是一群走投无路的叛军夺取了守备空虚的黑暗塔。 毕竟动手的是维鲁克的兽人义军，没人知道兽人和乌兹南有什么关系。 但好巧不巧，奥洛克在赶往黑暗塔的路上，迎面遇到了那伙逃离的利尼维亚工人。 奥洛克端详着黑魔王的手令，信上说要他放过那些逃窜的人类。不过奥洛克记得，他派去黑魔王身边的恶魔小子跟他汇报过，黑魔王还从西方请到了其他势力扩充他的力量。 这对于奥洛克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那伙势力成为黑魔王的死忠，到时候他想将黑魔王取而代之，就不会那么容易了。 所以奥洛克决定，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惊喜。 反正也不过是些逃亡的人类平民，只要奥洛克放出他的法师团和恶魔小子们，那些人类就在劫难逃。 零星跑出去的工人，则会把消息送回腐芯镇。 奥洛克专门命令自己的恶魔战士举着黑魔王的犄角骷髅旗站在高处拼命摇晃，同时奋力喊出“黑魔王将为复仇而来”的口号，甚至还派了几个精锐小队追击到腐芯镇外的哨所附近，生怕利尼维亚人没有看到是谁袭击了他们。 不出意外的话，腐芯镇的总督和利尼维亚的迪纳斯很快就会知道黑魔王复活的事情。 然后，等到利尼维亚的大军前去围攻黑暗塔时，自己率领万魔殿的恶魔背后偷袭以解黑魔王之困。 既消耗了新入伙的势力，又巩固了自己在黑魔王心中的分量，还打败了利尼维亚人的军队，可谓一举三得的买卖。 想到这里奥洛克发自内心地想笑，他好想让摩洛克看到他的成功，不过还是让哥哥躺在棺材里知道就好，毕竟他们兄弟重逢的场面可能不会如预想般友善。 ...... 清晨，维克多被从窗口刺进来的阳光弄醒。 瓦拉杜勒很少有这样的好天气，这里的天空多数都和大地一样，是灰蒙蒙的。 他轻轻划过奥利的脸颊，岁月在精灵身上留下的痕迹比人类要少，当维克多已经有些白发和皱纹时奥利依然和他们刚刚相遇时差不多。 维克多替她拨开那些凌乱的发丝又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昨天晚上奥利又头疼得厉害，虽然她没说但维克多能察觉到。 看起来又得安排日子送奥利去南方休息一段时间了，精灵诅咒的发作时期没什么规律，有时间隔数月，有时却只间隔几天，维克多得在奥利病情更加严重之前把她送出去。 维克多见过奥利身上的伤痕，比他在军营看过的大多数军士和骑士身上都多。 作为丈夫，维克多不想让奥利再受到更多伤害，最初也想为奥利放弃迪纳斯王的好意。 但奥利还是说服了他不必那么做；毕竟作为妻子，奥利已经不可能再为他诞下别的孩子了，她不想让维克多为自己放弃那么多。 精灵在瓦拉杜勒受到诅咒的事儿，奥利说她可以有别的办法。 其实奥利说的办法也只是些血石护符和各种符咒之类的东西，但连艾莉娜女神都无法参悟的诅咒，制作这些玩意儿的术士和魔法师又怎么能理解呢。 那些东西最多帮奥利暂时止痛， 她还是需要定期离开瓦拉杜勒去南方休养。 不过她对维克多说，她挺喜欢这样的，毕竟总在一个地方待着也很无聊不是吗。 维克多只是笑笑，然后再一次紧紧抱住她。 其实孩子的事儿，维克多也从来没有责怪过奥利什么。 毕竟奥利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而带走了他儿子又是父亲。 在瓦拉杜勒担任总督的日子里，维克多也渐渐觉得自己能理解父亲了。很多时候，他的决定和行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更多是不断地妥协和退让。 没办法，想要做成自己的事，就得先帮别人做成他们的事。 但维克多还是无法完全理解父亲，他父亲说这是为了暮光森林的大业最好的结果，可维克多依然无法接受这种把亲人也当作棋子的做法。 难道父亲心中的大业，比自己的家族还要重要吗？ 不过，他倒也不会因此而憎恨父亲，因为他知道父亲要做的事更加长远... “你醒的好早。”大概是阳光的缘故，奥利也弄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慵懒，也可能是因为不舒服。 “继续睡吧，等会我让人把早饭送上来。”维克多翻身下床，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衬衫和外套。 “今天白骨镇的舍尔家族会来对吗？”奥利撑起身子来问道，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说出来。 在外人眼里，其实维克多和奥利唯一的孩子并不是克莱蒙大人的孙子，而是腐芯镇伯爵的继承人阿斯拉——就是那个被维克多从战锤要塞带出来的小姑娘，不过不了解这些事儿的人都以为她是他们的亲女儿。 事实上，维克多也是那么看她的。 以人类的年龄算，阿斯拉也快长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附近的许多贵族都开始忙活着如何将自己或是自己的儿子介绍给她。 舍尔家族今天肯定也是为此而来。 很难想象，十多年前舍尔家族还是饱受吸血鬼压迫的血奴，如今却成了白骨镇里数一数二的富裕家族。 人一旦有了财富之后，又开始追求地位。 这可以称为“贪婪”，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追求更好生活的本能？ 维克多知道，奥利想和他说应该离那些人远一些，但这是不可能的。 利尼维亚的朝堂上充满了派系斗争和尔虞我诈，维克多需要那些人的支持，甚至还需要更多；不论是瓦拉杜勒新贵、利尼维亚本土贵族，任何有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人，他都需要拉拢和讨好。 如今的维克多是瓦拉杜勒的总督，他所要面对的不再是只靠刀剑和道义就能打败的敌人。 为了守护家族利益，为了维系瓦拉杜勒眼下的平静，他必须习惯他过去所瞧不上的东西，用虚情假意和阿谀奉承当作武器，用结识党羽和招揽爪牙作为铠甲，面对那些朝堂之上同样口蜜腹剑的对手和敌人。 这就是维克多最能理解父亲的地方，游侠和领主，根本就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 傍晚，维克多被自己的侍从突然从会客的大厅叫回书房，见到奥利神情凝重，手里还拿着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信纸。 “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奥利把纸递到维克多面前。 “黑魔王在黑暗塔复活，平民逃至凄凉山谷外，遭奥洛克与万魔殿的屠杀。” 维克多也缓缓抬起头来，对信中的内容表示难以置信。 卢克雷齐娅向他报告的兽人血奴起义的事儿已经够让人心烦的了，现在又多出来一个死而复生的黑魔王。 死而复生的东西在这个充满魔法的世界并不稀奇，女巫创造的尸鬼、死灵法师的亡者大军、甚至是变成骨龙的浮士德。 但黑魔王的复活，和那些亡灵傀儡会是一样吗？ 如果是的话，那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将已经连渣都不剩的黑魔王复活，他又该有多强大的法力，才能驱使黑魔王成为自己的傀儡？ 还是说，归来的黑魔王，仍然是当初的那一位？ “我也不相信黑魔王复生的传言，可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恶魔要举着这面骷髅旗。” 说着，奥利将一面缴获的战旗残片递到维克多面前。 “得派人去黑暗塔看一下。”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此事的危险程度都足够引起维克多的重视。 ...... 奥洛克在前往黑暗塔路上的大摇大摆，以及路上所做的一切，都让黑魔王原本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维鲁克能听出来，黑魔王咆哮着让他滚蛋的时候，已经是极力压制自己的怒火了。 因为那一晚，奥洛克的惨叫声，就连维鲁克听了都忍不住想哭出来。 黑魔王先是对他所有的追随者下达了最严格的命令，所有人都必须躲进腐朽森林，不准再次出现在任何利尼维亚人或矮人面前。 哪怕是矮人重新回来拆了他的黑暗塔，并把他布偶公仔放在裤子前面做活塞运动，他都不会做出任何阻止。 然后又立刻前往黑暗塔，借助那里遗留的一些法阵释放了能使人遗忘记忆的咒语。 不过具体有多少效果，黑魔王也说不好，毕竟瓦拉杜勒太广阔了，他手中又没有当年的那种储存魔球。 黑魔王的归来应该是恐惧且如雷霆一般的，决不能他妈的是个笑话！ ...... 而维克多派去黑暗塔的斥候果然也没再收集到任何有关黑魔王的情报。 即便维鲁克和奥洛克两人闹出来的动静儿一点都不小，还有很多逃回来的民兵声称他们见到了威力巨大、从天而降的“爆炸火球”——那绝对是魔法才能捣鼓出来的玩意儿。 就连捉到的俘虏，也交代他们的攻击行动是受黑魔王的趋势。 种种迹象表明，此番行动必然有黑魔王在背后插手。 可偏偏却没人见过黑魔王的身影，更无法确定这个自称“黑魔王”的人，究竟是不是当初被打败的乌兹南。 几番权衡之后，维克多还是决定把消息送回利尼维亚。 如果他查明真相后，发现这只是某个阴谋家借用“黑魔王”之名伺机挑事那自然再好不过；若万一真是乌兹南归来，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也该尽早做些准备才好... 黑色的信纸带来最不幸的消息。 利尼维亚城信鸦管理局的官吏收到来自瓦拉杜勒总督的信件后，便立刻动身前往王宫将它报告给国王。 不过王宫里国王的近侍们却说，国王不在他的宫殿里处理政务。 迪纳斯王前几天兴致大发，到御林里打猎去了。 送信的老官吏默默叹了口气，他记得年轻时的国王，不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难道陛下需要他来提醒自己该怎么当国王吗？ 他只不过是个听差办事的小吏而已，当达官显贵们在这盛世之中纵情声色、尽享整个世界为他们提供的服务之时，自己能混碗饭吃就算不错了；毕竟，洛扎贡城附近已经有些流民因为贵族们的巧取豪夺再次闹起匪患来了。 但愿在军中服役的弟弟和儿子只是剿匪就好，不要被陛下调去瓦拉杜勒前线：老信差这么想着，然后赶紧按照近臣的指示上马去御林找他们的陛下。 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利尼维亚的国王变得臃肿肥胖，他的金色胡子却在阳光下更加油亮。 有歌手为歌颂迪纳斯王给利尼维亚带来的繁荣，就将他比作连胡须都是黄金的圣人。 迪纳斯王听后心花怒放，随手赐给他一大把金子。 尔后，便有了更多这样的人围绕在迪纳斯王身边，用甜言蜜语将他吹捧成至高无上的王者，好像整个世界都该匍匐在他的脚下似的。 事实上也差不多是这样，如今整片北方大陆最肥沃的土地都已纳入利尼维亚的版图，无论是利尼维亚人、绿皮、吸血鬼都共认一个王。 来自世界尽头的马克瓦人、土克亚人在雨林里为他种植糖料作物和香料，沙漠地的游牧民则为他提供牲畜、染料和丝绸，利尼维亚肥沃的土壤生产堆积如山的粮食，艾瑞戴尔的工艺品可以跨过如今已经平静的水晶海来到利尼维亚畅销，而交换的货币则来自瓦拉杜勒出产的黄金与矿物... 上一个创造如此奇迹的，还是数千年前的豺狼人帝国时代。 但豺狼人的帝国里，只有奴役、杀戮和掠夺。 今天迪纳斯的王国，与艾瑞戴尔的友好关系使人类与精灵的文化互相开放，魔法学研究每年都有新的进展；瓦拉杜勒的矿物为利尼维亚自己的工业提供了物质条件，让利尼维亚培养起自己的熟练工匠。 不论从哪方面来看，迪纳斯王都相信他的利尼维亚如同上午的太阳，刺眼夺目又仍在上升。 所以面对那些歌手们对他的恭维和吹捧，迪纳斯王心知肚明却依然乐在其中。 至于政务，几年以前他就已经为自己的王国搭建起了一整套完整的行政框架，官僚们只需要在其中按部就班、各司其职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足够了。 对于眼前这个慌里慌张，声称有紧急军情禀报的老信差，迪纳斯王是很不满的。 自己花了一个礼拜的功夫才差一点追到的九岔雄鹿，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虽然感到扫兴，但迪纳斯王还是接过他手里的信笺，毕竟这个信差是履行他的职责，在迪纳斯自己为利尼维亚搭好的框架里做他分内的事。 “乌兹南那个老东西复活了，什么屁话？” 迪纳斯王揭开蜡封后，眯眼看着上面的内容，然后露出不屑的表情。 虽然迪纳斯王见过很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但让死人复活，尤其是让一个肉身陨灭、魂飞魄散的死人复活，他是不会相信的。 “今天是什么开玩笑的好日子吗？”胖国王用嘲讽的语气对身旁的弄臣说道。 那个弄臣自然也赶忙接住话头，“见到陛下的每一天，当然都是我们的好日子；兴许，是瓦拉杜勒的臣民，也想念陛下了哩。”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会派人去了解一下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迪纳斯王拍着肚子，将老信差打发走。 说实话，虽然信的内容他无法相信，但黑色的信封还是让迪纳斯王心里有些不安。 “陛下，您不必担忧，那黑魔王当年占据大半个瓦拉杜勒都被您击败，如今我利尼维亚国力空前强盛又何惧与他再来一次。”西蒙男爵凑过这样说，他是迪纳斯王身边的近臣之一。 但西蒙男爵的话，只是为了诱导迪纳斯王自己思考。 第193章 魔王重现(下) 当年黑魔王凭借着瓦拉杜勒的半壁江山，还有万魔殿和黑城堡的支持才称得上有一战之力，那么如今的黑魔王先不说他是如何凭空出现的，他又哪来的自信敢再次与利尼维亚为敌呢？ 只凭着兽人和恶魔吗？这些利尼维亚的手下败将，它们真以为再来一次会有什么不同吗？ 迪纳斯确实想不明白。 “您说，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西蒙男爵谦卑地说道。 在今天的利尼维亚，由于他们的疆域从未如此广阔，文化和种族也从未如此繁杂；朝堂之上暂时的平静不过是背后各种势力暗流涌动的表象。 其中敌意最大的两派，便是洛扎贡城附近商人贵族集团和瓦拉杜勒的吸血鬼贵族集团。 除了种族不同导致的自然敌意外，这两伙人本来没什么交集和冲突，可商人的天性使得他们永远追求利润。 他们奉行金钱和利益就是一切，贿赂和阴谋不仅帮他们逃脱了金并之乱过后的制裁，还为他们带来了财政大臣这一重要的内阁席位，因此这伙商人便更加坚定了自己信奉的法则。 而吸血鬼贵族对利尼维亚人的种种优惠政策，尽管这是迪纳斯王本人坚决主张的国策，但商人们却认为这阻碍了他们的商品在瓦拉杜勒与之竞争。他们便希望通过同样的手段，去对付那些阻挡他们财路的家伙。 洛扎贡商会为此想了很多办法，只是怎奈那位总督固执得很，这让他们很难办呐。 眼见一计不成的洛扎贡商会只好再生一计，既然瓦拉杜勒的总督不肯松口，他们就打算从迪纳斯王这里下手。 他们为迪纳斯王进贡各类奇兽神兵和美女珍宝，可也只是换到了国王的稍微摇摆。 所以洛扎贡商会决定这一次万一票大的，既然天下已定四海皆平，何不将那个瓦拉杜勒的总督换成个支持自己的人来坐？ 西蒙男爵眼珠子轱辘轱辘地转着，惊喜于自己刚刚发现的这一绝佳契机。 “什么调虎离山？”迪纳斯王被西蒙男爵的话问懵了。 “卑职不敢乱猜，只是吸血鬼用那么低的税率对待自己的佃农，必然是想收买人心...” “够了，那是我的意思！”迪纳斯王很烦这些商人总是对吸血鬼说三道四。 他们是利尼维亚之内除了人类以外，唯一占据统治地位的族群没错，也许这一点的确引起很多人类的不满。 但对于吸血鬼，迪纳斯王从瓦西里那里了解到的比西蒙男爵多多了。 “是卑职多嘴，但近来不少去过瓦拉杜勒的人都传言，瓦拉杜勒的贵族们和吸血鬼们走得很近，万一这是他们联手搞得一出诡计，只为把陛下骗过去作为胁迫...” “胁迫？”迪纳斯王皱起眉头，并把刚刚从侍从手里接过来的长矛又递了回去。 黑魔王复活一事非同一般，如果让迪纳斯王相信，他必定亲自前往瓦拉杜勒。 到时候瓦拉杜勒便可伺机而动，将他扣留在那里威胁整个利尼维亚... “吸血鬼经营亵渎河谷不向任何人称臣已有千年，他们必不肯真心归降！”西蒙男爵竭力克制自己因恐惧而出现的颤抖，因为上一个这么说的宠臣已经被迪纳斯王把舌头拔去了。 这次不一样，西蒙男爵在心底里如此对自己说。 “这叫瞒天过海！”迪纳斯王一脚踹倒了西蒙男爵，但却没有下令割他的舌头。 西蒙男爵竭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狂喜，他终于诱导迪纳斯王说出了自己想让他说的话，或者说是将迪纳斯王引上了自己为他预设的思路。 毕竟黑魔王复活这事儿迪纳斯王不可能不关心，同时也实在太违反利尼维亚人的常识。 就算魔法再高强，哪怕拥有艾莉娜女神那样的力量，都不可能真正做到死而复生。 所以迪纳斯王确实很疑惑。 “我会派人去看看的。”迪纳斯王披上披风，已经没了打猎的兴致。 “遵命陛下，我这就...” “没跟你说话！”迪纳斯王一边上马，一边打断西蒙男爵的回复。 虽然迪纳斯王已经不如年轻时那样勤政，但朝堂之上的纷争他也有所了解。 如果没记错的话，西蒙男爵好像和维克多不是同一边儿的，他得找个靠谱的中立者去做这件事。 而且迪纳斯王只是想要商人贵族的钱，以及需要一伙人来充当自己的白手套；他对这些满身铜臭还妄图染指王权的人没有多少好感。 ...... “亲爱的马格努斯，能不能麻烦你代我去一趟？” 其实迪纳斯王本想让杰拉尔德爵士去的，但他忽然想起杰拉尔德爵士和维克多的私交也颇为深厚。 虽然这还到不了影响自己对爵士的信任的程度，不过杰拉尔德爵士此刻正在南方练兵，所以迪纳斯王最终选择了另一个他认为值得信任的人。 但洛扎贡商会的密信比迪纳斯王的御令还要快，作为洛扎贡商会的底牌，马格努斯大法师当然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复。 商会要求无论马格努斯在腐芯镇看到什么，他都禀告迪纳斯王那里无事发生。 不过，出于对那位曾经的老师力量的了解，马格努斯的内心是颇为犹豫的。 如果他真得在那里看到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大军，实话实说可能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结果。 毕竟马格努斯清楚他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老师扬言要复仇，那么就一定是场无法阻拦的血雨腥风。 马格努斯不是短视的商人，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清的。 而且马格努斯也知道贸然去问维克多总督无异于打草惊蛇，所以当他到达腐芯镇后，第一件事就是隐藏身份问那些士兵他们在做什么事。 士兵们给马格努斯的回答，无一例外是抵御黑魔王的入侵。 可当马格努斯继续追问，他们从哪里见到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大军时，那些被紧急集合起来的士兵里，却没有一个人能真切地回答出来。 有的说几个月前曾在边境附近见过，有的则说他们只在黑暗塔发现过敌军的痕迹，还有的则说只是听上头和别人那么说而已。 这样杂乱的回答让马格努斯看出他们不是经验丰富的斥候，问出的结果也不能作为判断的依据，但他的心里已经得到了一个腐芯镇正在紧锣密鼓应对强敌的结论。 随后，马格努斯拜访了维克多。交谈中，维克多再次以亵渎河谷兽人起义和黑魔王重现一事请求迪纳斯王的增援。 但维克多所拿出来黑魔王复活的证据，在马格努斯看来，只不过是些来自不明势力的袭击报告，并不能作为黑魔王复活的实际证据。 所以在马格努斯离开腐芯镇后，他没有立即返回利尼维亚，而是转头又去了万魔殿。 关于复仇大军的动向虽然没有确切结论，但他们所提到的那支大军都是由恶魔组成的，至少这也算是一个相对可信的共同点，那么去万魔殿里寻找有没有黑魔王的踪迹不就能证明他们的说法了？ 只是在万魔殿，马格努斯也没有发现黑魔王的踪迹。 那里甚至都不像是能派出兵力出来骚扰利尼维亚的样子。 那里依旧是一片混乱，摩洛克死后剩余的恶魔领主中，根本没有诞生任何能够统一万魔殿的强者。 摩洛克死后，虽然奥洛克短暂地统一了万魔殿，但他带领自己的主力追随黑魔王离开后，留下的守备力量就不足以威慑其他领主了，万魔殿便再次陷入混乱。 它们自身尚且难保，哪来什么余力去支援黑魔王的复仇或是派兵袭扰利尼维亚？ 为了保险起见，马格努斯在返回之前还去看了黑暗塔，核实自己听说过的黑暗塔发生的袭击事件。 然而这里也如同其他地方一样，除了几头零星的恶魔和绿皮，再难发现什么与黑魔王有关的东西。 如果黑魔王真得有军队，从马格努斯发现的数量来看，这未免也太少了。与其说是黑魔王的复仇大军，倒不说是从牢房里逃走的几只小鬼。 但还有一件事，令马格努斯感到震惊。 那里的利尼维亚精锐斥候正在和矮人士兵们一起休息，并且看起来关系相当融洽。 一股极大的寒意笼罩在马格努斯心头，事情或许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布莱克本的故事，难道又要重演？ 矮人王国在龙巢协议后自认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便勾结利尼维亚在瓦拉杜勒的势力，妄图篡夺他们脱离王国的统治... 这是背叛和偷袭，可耻的背叛和偷袭！ 马格努斯愤而返回利尼维亚，将他的所见所闻悉数报告给迪纳斯王。马格努斯的汇报，比商人贵族们最初预料的效果还要好。 他们原本以为，还需要再次翻出手中其他总督和黑料，以及加工过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才能说服迪纳斯王。 但由于维克多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含糊不清，而且还牵扯到了矮人王国，这都让迪纳斯王感到愤怒和不满。 “让维克多过来，我要找他当面问清楚！” 取得初步胜利的商人贵族一党并未就此停歇，他们一边监视维克多动向的同时，一边还在寻找能够符合自己在瓦拉杜勒利益的代理人。 在财政大臣奢华的官邸中，商人贵族们分享着胜利之后的喜悦。 他们甚至有几分期望黑魔王是真得复活，因为无论如何，他们终将继续得利。 若维克多总督真得叛国，那么他们就是护国有功的头号功臣；而如果冤枉了总督大人，那他们的操作也会使瓦拉杜勒的领主在战争初期就遭受巨大的打击，就算陛下需要商会抛出几个替罪羊，也还是会出于战争经费的问题继续重用商人贵族派。 当然，那个替罪羊肯定就是现在被捧得最高的西蒙男爵，他作为这次行动的首功之臣，商会首领们向他许诺：如果事情办妥，麦克达治家族的老鸭银行将会取代白骨镇的王家银行。 但几天之后，从瓦拉杜勒传来的新消息则告诉西蒙男爵，在老鸭银行帮他和他哥哥从瓦拉杜勒开采金子之前，他的人头可能就要先被献祭出去了。 西蒙男爵的线人证实，维克多总督在黑市里查获了新的物证，能够无可辩驳地证明黑魔王复活：一张几个月前创造的法术卷轴，其中的魔力痕迹来自黑魔王本人的手笔。 这不可能是有人复活了黑魔王的尸体并将其作为傀儡使用，必须是黑魔王本人灵魂与肉体的一同复活，才能做到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死人重回人世。 如果这玩意儿交到迪纳斯王手里，他们的处心积虑便全都不攻自破。 洛扎贡商会当然会弃车报帅，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麦克达治家族身上，用他和他哥哥的人头平息迪纳斯王的愤怒。 西蒙男爵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他得在迪纳斯王知道这些事之前准备点什么。 是丢下家当准备跑路，还是提前准备什么说辞反咬一口。可思来想去，西蒙男爵觉得这都不是什么好主意。 麦克达治是个在洛扎贡城繁荣百年的大家族，抛家舍业地跑到别处去重头再来，只怕那些远亲们会更愿意把西蒙和他哥哥宰了交给国王。 而想和洛扎贡商会翻脸，那更是不可能了。 洛扎贡商会掌握着其中每个重要成员的黑料，如果让迪纳斯王知道，只怕整个家族都逃不掉。 西蒙男爵紧张到把自己的嘴唇都撕出了血，还有一个办法，说不准还有一个办法能救自己一命。 第194章 雪夜 维克多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迪纳斯王耳边低语，所以他将最重要的证据隐瞒到最后一刻，以免某些小人提前知晓后从中作乱。 而且维克多还决定在自己见到迪纳斯王时当面呈递给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信息的传递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你在路上应该多带些护卫，二十个人可能不够。”奥利依然放心不下。 “没事的，我会带上总督旌旗，就算是哈克拉吉人也不敢主动攻击这面旗帜。”但这其实并不是维克多真正的理由。 腐芯镇里的老兵数量不多，如果维克多带走太多人手的话，那么守卫奥利和腐芯镇安全的力量就又变少了。 “帮我看好这里，等我回来。”维克多再次把奥利抱在怀里，并亲吻她的嘴唇。 另一个维克多不愿意带上奥利的原因，是如今的利尼维亚朝堂已经不同以往，他也不愿让奥利知道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 否则以奥利的脾气，他怕她直接跳到桌子上扭断西蒙那伙人的脖子... 从暴云寺院的传送法阵进入之后，维克多的队伍在冰雪山脉里行进。随着利尼维亚对冰雪山脉的长期占有，这里的土地也得以进行最基本的开发。 虽然冰雪山脉崎岖的地形和恶劣的天气，想要开凿出大片的农田是不可能，但至少迪纳斯王也组织人在这里修了一条还算平坦的疾风大道。 维克多为了尽快前往利尼维亚汇报黑魔王复活的消息，他的队伍只有二十个护卫和三十多匹马，另外还带了八条最好的猎狗以备驱赶野生的冬狼群。 按照规矩，迪纳斯王的王家卫兵会在银石镇等着他们，并将他们一路护送回利尼维亚城。 但行走在疾风大道的半路，维克多就遇到一队自称是王家卫兵的人，说是奉国王之命提前接应他们。 “维克多大人，下官是神圣秩序骑士团的夏默斯·杜兰德爵士，听闻您也曾在王家骑士团中服过役，不过那是我还只是个侍从，没能有机会同您并肩作战。” 维克多也同样礼貌地回应，可他为迎接自己的王家卫兵出现在这里感到不解。 “大人，您也知道，近来冰雪山脉里头也不安生，僧人们多次汇报巨魔和兽人的行踪，所以陛下特意安排我们去暴云寺院等候，结果这不是路上就遇到点儿麻烦耽搁了。”领头的骑士如此解释他们的来意。 虽然作为迎接一个总督的仪仗，这伙人的数量确实有点儿多——维克多上一次回利尼维亚述职，迪纳斯王只派了十几个人来接他，而雨林总督回利尼维亚差不多也是这个数量。 而眼前这伙人，维克多数着他们竟然约莫有六七十个。 不过他对自己的过去说得是不差，应该是真正的神圣秩序骑士团成员。 很多利尼维亚领主在和维克多套近乎时，都会误以为他曾在披着白袍的神圣秩序中服役。 然而事实上维克多从未进入过那支部队，他只在王家骑士团里待过，并接替杰拉尔德爵士短暂地代理过指挥神圣秩序的职责。 这一点只有刻意了解，或者真正在神圣秩序骑士团中服役的人才知道。 并且这位自称夏默斯的爵士身后还跟着几位同样身披神圣秩序罩袍的骑士，看样子他们来自神圣秩序倒是毋庸置疑。 可是这仍解答不了维克多心中的疑惑：他只记得临走前寺院的僧人提醒过他沿途小心兽人和巨魔，但会有王家护卫在此等待他们这么重要的消息，却没有任何僧人跟他提起过。 想到这里，维克多顿时谨慎起来。 驻扎外地的总督回利尼维亚述职向来是迪纳斯王很重视的事情，更何况自己这次又是带着军情前来，如此重要的细节陛下肯定不会忘，寺院的僧人也不敢忘。 但起疑归起疑，迎接他们的人中毕竟有几个骑士穿着神圣秩序的罩袍，维克多为了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是决定接受他们的护送。 “大人，听说瓦拉杜勒那边儿不太太平？”夏默斯爵士想要打破队伍中的沉寂。 维克多见他是在和自己说话，虽然有些戒备但还是点头回应。 “是不是和那些从悬崖上跳下去的兽人有关系？” 爵士仍然想从维克多这里套出更多的话，但他的问法却正好解答了维克多心中的疑惑。 维克多知道卢克雷齐娅向他汇报的兽人血奴起义的事儿，他一开始还在奇怪，那些被吸血鬼严加看管又精神阉割的绿皮哪来的勇气反抗主人。 当年在亵渎河谷想改变一个血奴的思想有多困难，维克多可记得一清二楚。 他并不认为，血奴尤其是那些脑仁不大的兽人血奴，有本事自己从吸血鬼的控制下学会反抗。 不过他和卢克雷齐娅又追查不到闹事兽人的来源，这件事也只能当作是兽人血奴自发组织的起义活动来看，至少他们是这么对普通的吸血鬼领主们声称的。 但维克多也知道，起义的兽人血奴在亵渎河谷之内接连不断，显然是有幕后黑手在组织这一切。 维克多一开始怀疑这是黑魔王的手笔，可奥利提醒他，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并没有证据表明黑魔王擅长或者有能力组织这种小规模的起义活动。 毕竟高傲的黑魔王怎么可能屈尊亲自为兽人血奴制定起义的计划。 “有可能，但不全是。”维克多回复了夏默斯爵士的问题，“不过如果我是你，最好不要问这么多。” 夏默斯爵士有些尴尬地笑笑，“也是，用不了多久咱就能亲自去看了。” 随后，队伍一直在沉默中行进，风声压过行走的马蹄声，让人觉得沉闷又恐怖。 入夜后，狂风中又夹杂上了雪花和冰晶，一行人只能先找个避风处扎营过夜。 夏默斯爵士说由他们的人守夜就够了，但维克多还是安排了六个人也跟着放哨。 并且维克多还让自己的手下都把帐篷扎在自己周围，这样他的人在巡逻时也比较方便。 “冰雪山脉的晚上不安全，多一双眼睛多一把剑，小心一些总归没错。”维克多这样对夏默斯爵士说。 “当然，当然，听说大人您年轻的时候就曾经带领一支小队翻越这里，还缴获了一台矮人大炮。”夏默斯爵士继续与维克多套着近乎。 维克多先是愣了一下，他不太明白夏默斯爵士为什么这么说，但默不作声又显得太失礼，于是便只好自谦称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如今夜我们共享这顶帐篷吧，我的帐篷大一些还多了层厚毛呢，外面风大，你不是还说过你腿上有旧伤嘛。”维克多还有些不放心，他想把夏默斯爵士留在自己的监视范围之内。 “那卑职真是太感谢大人了，这条腿啊，您别说还真是怕风吹着。”夏默斯爵士感激地冲维克多笑着，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膝，“不过卑职实在不敢扰了大人休息，不如卑职就把帐篷扎您边上儿，这样您也方便。” 维克多想着，今夜自己必然是要穿着铠甲睡觉的，当着夏默斯爵士的面对他如此防备，若他真得来自神圣秩序恐怕日后确实麻烦。 尤其是夏默斯爵士万一还要向迪纳斯王述职的话，自己的这种戒备在迪纳斯王眼里也许会有更糟糕的解读。 于是维克多也答应了夏默斯爵士的建议，让他将他的帐篷放到自己的边上。 然后，两人便在帐篷前作别，转身回到自己的帐篷中休息... 作为一个士兵的警觉告诉他，那个夏默斯爵士不太对劲。 如果夏默斯爵士真是想要攀附关系以求自己能让他飞黄腾达的人，那他应该非常重视这次迎接，绝不可能会出现因为半路耽搁而导致他没能及时出现在暴云寺院的情况。 而如果夏默斯爵士只是将它视为一次寻常的接洽任务，那么他为何会对自己做那么多了解呢。维克多第一次进入冰雪山脉的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如果不是刻意了解并且狠下功夫的话，这种事情根本无从得知。 维克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从狂风呼啸的间隙，隔壁夏默斯爵士帐篷里已经传出来甜美的鼾声。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于是维克多便也倒下休息。他们还得在雪山里走好几天，不好好休息可不行。 不过在睡觉之前，维克多还是留了个心眼儿给暴云寺院又送去了一封信，信中记录着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和维克多对那伙人来历的质疑。 白天放飞信鸦太过明显容易激怒他们，晚上的时候相对安全一些。 ...... 后半夜的风雪更加暴虐。 其实他们的确不是迎接维克多总督的王家队伍。 这些人里面除了夏默斯爵士真得来自神圣秩序以外，其他人都是西蒙男爵和他哥哥从自家私兵中抽调的精锐。 而夏默斯爵士也是西蒙男爵被收买的杀手，原本只是个街头混混的他，靠着西蒙男爵的金子和人脉弄来了神圣秩序的爵位，今天自然就是该他报恩的时候了。 这次行动除了他们之外，西蒙男爵还提前安排了别的佣兵，把哈克拉吉巨魔引到了他们的营地附近。现在只需要把总督留下来守夜的那六个人解决掉，剩下的事交给巨魔就行了。 到时候陛下的人等不到维克多总督，即使进山寻找也只能发现他们是被巨魔杀害，反正冰雪山脉里的巨魔一直不怎么安生，袭击并杀害一个路过利尼维亚的总督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而且在行动之前，西蒙男爵就已经为夏默斯他们订好了计划，所以即便此时夏默斯被维克多扣留，也毫不影响这些私兵的行动。 他们先解决掉了维克多带来的八只猎狗，那些畜生被总督的手下训练的敏锐得很，一点儿动静都能惊到它们。 先解决掉它们，才能有机会解决它们的主人。 而后，夏默斯爵士的巡逻队仍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继续前进，在靠近总督位于营地北部的岗哨附近时缓缓将队列间隔拉大——这样当队首一人在接近东面哨位的身后时，队尾一人也差不多在西面哨位身后，便能同时抹掉两个总督岗哨的脖子。 随后躲藏在帐篷里假装酣睡的士兵，则在总督的两个巡逻守卫经过附近时，用长矛和剑刺破帐篷，将他们刺杀在帐篷之间的过道里。 至于总督留在自己帐篷前面的两个守卫，那俩人正面对面地烤着火，几乎没有死角可以让人悄悄靠近击杀他们。 所以西蒙男爵家的私兵干脆用弩箭，在距离他们稍微远些的地方，用十只十字弩将他们同时射死。 只是，有个人的脖子上缠了条熊皮披肩让弩箭扎得不够准也不够深。 他虽然发不出声音来但还没有立刻死掉，挣扎着往腰里摸索着什么东西。 其中一名私兵见状，立即从躲藏的帐篷里跳出来结果了他。 “信号弹，差一点。”私兵从他的手中夺过那东西，然后转身丢进被雪花遮蔽的黑夜里。 “行了，去跟夏默斯爵士说一声，咱们准备撤。”私兵用死人身上的皮革擦擦自己的剑，然后收回剑鞘。 ...... 维克多被冬狼的嚎叫惊醒，他刚刚睁眼便发现自己的侍从被人捅死在帐篷的角落里，原本应该在他身边架着的总督旌旗也被人偷走。 他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又发现本该在门口值守的两个卫兵也身中数箭惨死在雪地中。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都是那个叫夏默斯的人干的好事。 利尼维亚有人不希望他把黑魔王复活的消息带回去。 维克多握了握腰间的剑柄，琢磨着那个潜伏进利尼维亚的卧底可能是谁。 其他闻声从帐篷里出来的士兵也渐渐聚拢过来，低声议论着发生了什么事。 “大人，火凉了，他们衣服里头的身子还是温的。”一个军士翻过地上的尸体，脱下厚皮手套，把手伸到他们怀里。 夏默斯他们刚动手不久。 “妈的，那帮龟崽子想把咱丢在这儿喂狼！”人群中有个军士忍不住咒骂道。 现在骂人也不顶用，夏默斯早就跑了，这些咒骂声他们肯定听不见。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走！”虽然维克多向暴云寺院发出了求援，可他连要面对的敌人有多少都不知道，不可能在原地坚持到僧人们到来。 而且这样的天气，信鸦恐怕也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僧人们什么时候能收到他的信还是另说。 “大人，牲口都被他们杀了！”去找猎犬和马匹的士兵慌张地跑回来。 “那就走路。” 维克多攀上旁边遮风的巨石，揪出一块布子判断风向。狼是嗅觉很敏锐的动物，他们得跑到下风处才能避开那些狼的攻击。 可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军士抱怨的话，夏默斯想把他们留在这里喂狼？ 如果连一个大头兵都能猜到夏默斯要把他们留在这里喂狼，那夏默斯为什么不会在下风处提前做好埋伏等着他们。 或许上风处才相对安全一些。 夏默斯的手下有六十多人，如果他们真得在下风处埋伏起来，维克多和他的卫队几乎没有突围的希望。 “迎着风走，不要去下风口！” 眼下，维克多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趁着风雪躲过一劫。这些黑暗中的风暴，是足以夺人性命的杀手，但现在也是唯一能遮掩他们踪迹的屏障。 在冰雪山脉的夜晚里，冒着风雪下山是件很困难的事。本就陡峭的山路因为视线不佳变得更为危险，维克多和他的士兵不得不分成四队，用绳子将每队拴成一串前进。 每队都由翻越冰雪山脉次数最多的人走在前头，但即使是他们也不可能在黑夜里记住路上的每一处危险。 走出去不过一两里路，便有一队排在队尾的士兵不小心跌倒，连带着整支队伍都一并滚下山坡。 幸而这里不是悬崖，他们撞在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厚实的积雪也帮了他们大忙，除了被压在最下头的人受了点擦伤外，没有别的损失。 但周围的狼啸一直没有停歇，巨魔和冬狼的数量，可能比维克多预期地还要多。 维克多不确定他们接下来还能不能这么幸运。 “大人，咱们不能一块走，您必须得把那东西带回去交给陛下，我们留下替您引开那些狼！” 落在最后的那队士兵似乎已经做好了觉悟，他们的领头骑士结下绳子跑过来对维克多说道。 “好，我们以绳子为单位分开行动，最后去银石镇汇合。”维克多也知道，他们现在动作太慢而且只剩十五个人，如果冬狼和巨魔数量太多就很难全数突围。 “诸君保重。”与众人短暂告别，维克多和他一条绳子上系着的另外三人继续沿着本来的道路下山。 刚走出几步，一个系在同一条绳子上的士兵就鼓起勇气对维克多说，“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换条路，后面的追兵到了这儿立刻就会发现我们是沿着原路行进的。” 维克多转头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对，没错，所以他们会以为我们只不过是被抛弃的诱饵。” 这条路虽然可能危险，但毫无疑问它是最快的。 如果那两队能够为他们争取到一天的时间，他们就能在巨魔发现上当之前逃脱。 证明黑魔王复生的卷轴在维克多身上，瓦拉杜勒的情况也需要维克多去和陛下汇报；眼下这个情况，维克多只能选择这样赌一把... 分开之后，维克多他们继续走了十几里的山路。 眼看已经快到黎明时分，一行人也已十分疲惫，不过好在耳边的狼啸声已经渐渐平息，似乎是甩开了巨魔和他们的冬狼。 风雪也渐渐平息，于是几人便把拴在一起的绳子接下来。这东西在黑夜里能救他们，但现在反倒会拖累他们的速度。 他们撤离的时间，是同伴用生命争取回来的，每一瞬都非常珍贵。 “大人，那边儿的石头后面好像有人。”走在队伍最后的士兵突然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挣扎着，尽可能快地跑到维克多身边。 维克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巨石后面似乎却有些许模糊不清的人影。 但这是黎明，即使风雪已经停息，可没有阳光也没有月光，只靠着天上若隐若现的几点星光根本看不真切。 若是那些马和狗还在，维克多他们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当个睁眼瞎。 黑夜中人的视觉优势发挥不出来，动物的听觉和嗅觉就变得更好用了。 没别的办法，只能过去看一眼，维克多祈祷着那只是他看错了。 不过维克多还是俯下身子，把手搭载剑上，然后示意队尾的两人过去看看，而他和另一人则跟在他们身后，以便接应不测。 然而一声巨魔的战吼却突然从维克多身后响起，十几个满头红毛的巨魔从雪地里跃出，它们掷出手里的石斧后又缩回雪里。 维克多用长剑当下一把斧头，另一把斧头只是斧柄碰到了他的大腿，但厚实的衣服和皮革甲裙让他几乎没什么感觉。 只是另一个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冰雪山脉里天气太冷，他们不可能佩戴铁质头盔。 而头上的熊皮帽子显然没能挡住石斧的正面命中，他的颅骨当即碎裂出一个口子，鲜血混着脑浆从那个坑里缓缓渗出来。 战吼仍在持续，山路两旁的狼嚎也重新响起，更多手持长矛和短斧的巨魔从附近赶来。维克多粗略估计，他们至少被二十多个巨魔包围。 每个士兵都要同时面对至少五个巨魔的攻击，虽然维克多带来的卫队都是老手，但在山路里冒着风雪走了一整夜早就让他们精疲力竭，更要命的则是寒冷让肢体失去知觉和灵活。 隔着厚厚的毛皮手套，就连维克多也感觉不出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握剑。但只要一摘下手套，风刮在手上的感觉比利刃切割还要疼痛。 很快便有一个士兵因为持剑手失去知觉而被打掉武器，巨魔放出的冬狼转眼就将他拖到远处开膛破肚，他的同伴甚至都没来得及把他推开。 现在是三对二十。 维克多和仅剩的两个卫士环成一个圈继续抵抗，但他们既缺少盾牌又没有长兵器，即使结成这样的环形阵也很难坚守太长时间，等到体力耗尽同样难逃一死。 而对面的巨魔还不着急强攻他们的环形阵，因为巨魔手中还有石斧和石块可以投掷。巨魔算准了维克多他们不能躲避，因为他们自己一躲开，身后的同伴就会中招。 所以维克多他们要么想办法拦下投斧，要么自己靠着厚实的毛皮和铠甲抗下它们。 维克多本能地用左臂挡住直飞自己面门的一把石斧，但这次击中他的却是斧子前端那块坚硬的石头。 虽然皮革和毛皮的层层包裹让维克多不至于失去手臂，但那种从骨头里渗出来发凉的疼痛让他意识到情况可能不太妙。 早知道应该拿上护臂出来的，但穿上那东西就不方便戴手套了。 另一边，又有一个卫士因为被石斧击中膝盖而倒地不起。 尚未受伤的士兵咆哮着挑衅巨魔，想要引诱它们上前攻击。 继续这样被巨魔围困下去，他们很快就会被石斧砸得失去抵抗能力。 近身后靠着长剑和武技，兴许还能搏出条活路来。 不过巨魔只是继续投掷着石斧，有一把打中维克多的肚子，还有一把险些命中他的脑袋。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幸事，因为那把从他脑袋旁掠过的斧子，正好击中那个膝盖中招的士兵的后脑。他只是摇晃了几下，就扑在雪地里再也没起来。 几十把斧子换掉两个人，巨魔的这笔交易并不亏。 眼见仅剩的两人也已经受伤，手持长矛的巨魔逐渐围拢了上来。维克多和最后的卫士不断用剑刃试探，但每拨开一把长矛都会有另一把长矛捅过来逼退他们。 “大人，不用管我了，您一个人出去吧。”那个士兵自知自己已经没有出路，但维克多还有一招可能有用。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维克多的刃之舞没能练到那么熟练的地步，他最多只能向前闪现七步。 巨魔的矛尖距离他们还有两步，矛尖到巨魔又是一步，两排巨魔间隔差不多三四步。 如果他现在“跳舞”，说不准一下子就会撞到第二排巨魔身上。 最后一个卫士突然大吼一声，朝自己右侧大跨一步并推开眼前的两支长矛，然后举剑向巨魔砍去。他的动作幅度很大，几乎完全舍弃了防守，很明显是为了吸引巨魔们的注意，进而帮维克多争取时间。 维克多也趁机上前一步，闪出每一个精灵咏剑士都会的绝技，如一道残影般掠过眼前的两排巨魔来到他们身后。 身后钢铁和木头碰撞的声音几乎完全被风雪遮盖，但维克多没法回头看。 因为刃之舞没办法连续施展，他跃出包围圈的机会也只有这一次。 维克多只能头也不回得朝前奔跑，直到那块巨石后突然闪过一截木头状的东西。 ...... 巨魔酋长拍拍身旁的勇士，嘉奖它干掉了这最后一条漏网之鱼。 不久前有个利尼维亚人给它用许多物资作为交换，请它伏击这队路过的利尼维亚人，说是他们当中有个什么大人物。 那些利尼维亚的无毛人不仅强迫它们下跪，还把一群绿皮鬼撵进它们的家里；现在有机会找他们报仇顺便还能换到物资，巨魔们何乐而不为呢。 “把他拉去喂狼。”（哈克拉吉语） 旁边的巨魔吹了吹口哨，身后跟随的四头冬狼便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撕扯开那个人类身上的衣服，咬断他的喉咙，让温热腥咸的鲜血温暖它们冻僵的身子。 然后张开大嘴，用锋利的犬齿从柔软的腹部扯下大片大片的鲜肉，再把它们的凸嘴伸进尸体暖烘烘的肚子里争抢着大快朵颐。 第195章 复仇之始 “夫人，有来自暴云寺院的僧人求见。”门口值守的卫士推门进来，身边还陪着一位披着橙袍的僧人。 奥利因为头痛一直躺在床上，听到卫士的声音便强忍着起来。 但强烈的眩晕感依然让她暂时难以站立，所以只好坐在床边见那位送信的僧人。 “是陛下的消息吗？”从利尼维亚送往瓦拉杜勒的急报，一般都是王家卫兵送抵暴云寺院后转交给寺院僧人，再由僧人通过传送法阵送往瓦拉杜勒。 僧人将雕刻有利尼维亚狮头像的木匣子双手呈上，“是。” 奥利点头接过，虽然她有些奇怪，按照时间来算维克多应该刚到利尼维亚，怎么这么快就有僧人带来陛下的回复。 而且陛下的答复都回来了，维克多还留在那里做什么。 利尼维亚的军队有杰拉尔德爵士领导，如今的维克多已经不可能再如过去一样。 不过所有疑惑的答案，应该都在这个木匣子里。 奥利打开木匣子，从中取出僧人口中“来自陛下的回复”。 信中所言，让奥利大吃一惊。 什么叫维克多欺君罔上，什么叫维克多蓄意谋逆？ 维克多不过是把黑魔王复活的消息带回去，怎么就成了欺君和谋逆，还要求奥利和阿斯拉带着瓦拉杜勒诸臣也一起回利尼维亚？ 难道陛下都看到那张卷轴了，还不相信黑魔王已经复活的事实吗？ 更令奥利气愤地，则是迪纳斯那个肥佬还在信的末尾威胁她。 怒火中烧的奥利一把将木匣子丢到一旁，并冲着僧人大声呵斥这封信的来历。 “夫人息怒，这封信确实来自利尼维亚，是一位神圣秩序骑士在总督离开后不久送来的。” 除了肥佬国王，奥利也想不到还有谁调动那些白骑士。 “只是，在我们收到这封信之后，还有一位归来的游僧发现了这个。”僧人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带着血渍的纸条。 “是信鸦的血。”僧人解释着纸条上血印的来历，以及他们是如何发现那只被射杀的信鸦的。 维克多的字迹落在其上，坦言他心中的疑惑和目前所处的位置。 “然而很遗憾，在收到信后，长老立刻派二十名僧人和五座石人去了总督所说的地方，但只找到扎营的痕迹，没有发现人。” “其他地方呢？” 面对奥利的追问，僧人只能无奈双手合十，“我们发现这封信时，恐怕已经有些晚了。” 僧人的话有些奇怪，一开始奥利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看见僧人的目光一直落在木匣子上才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不是在说，那封信也有鬼？ 暴云寺院的僧人不敢截留陛下的谕旨，可这个匣子里装的东西，真得非常奇怪。 维克多在信中猜测那些人只是想来窃取法术卷轴，如今看来他们更像是打算直接杀死总督，让迪纳斯王永远也不知道黑魔王复活的消息。 奥利无法想象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更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察觉到维克多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危险。 人类总是这样，深陷于眼前的泥沼中，无法察觉到真正的威胁已经降临。 当黑暗中的魔王已经苏醒，他们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忙着内斗。 就算是最后再次团结一心取得胜利，可为什么非要在最开始的时候自欺欺人，将那么多本可以作为同伴的人视为现在的“敌人”？ 头痛再次向奥利袭来，她只能用手紧紧按住额头，把手肘撑在床头的柜子上不让自己倒下去。 “抱歉，我需要一个人待会儿。”奥利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声音，让它们听上去不要颤抖。 ...... 想着想着，奥利竟然发现自己在流泪。 除了对维克多的担忧外，还有对未来的迷茫。 黑魔王即将到来，瓦拉杜勒却没有了它的守护者，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担这个责任。 不仅是从黑魔王手中守住瓦拉杜勒，还有来自利尼维亚的奸人。 上一次同黑魔王的战争还历历在目，奥利记得迪纳斯是如何倾尽利尼维亚之力才将他打败。 而现在，她不仅没有利尼维亚的支持，甚至可能还要提防那些的小人作祟... 这些年里她在维克多身边过得太平静了，虽然他们依然时常去校场中练习，也经常共同讨论瓦拉杜勒的大小事务；但最后做决定的并不是她，承担责任和压力的那个人也不是她。 当奥利想再次回想起银像森林中的日子时，她才发觉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而且，即使是银像森林的奥利，也从未站在如此多的人身前。 “母亲大人。” 奥利没有注意到阿斯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那个女孩儿称维克多只是父亲，但却一定要对她加上“大人”。 从家人的角度，这当然不是尊敬而是一种生疏。 阿斯拉从来不曾提起过她在遇到维克多之前的过去，或许是她心里还是无法将奥利代替那个真正生了她的母亲。 不过虽然如此，但阿斯拉与她之间的感情也是真实的。 “您怎么了，要不您先去战锤要塞那边休息一阵子，父亲也快回来了，我可以暂时...”阿斯拉还不知道那些消息。 奥利眼睛里的酸胀甚至没能忍到阿斯拉说完，她刚刚想好的说辞也瞬间没了必要；而她手里的信，自然也被阿斯拉看到。 阿斯拉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孩子，她见到那封信后，想到的自然是去利尼维亚找迪纳斯讨个说法。 但她没考虑过，克莱蒙顿家族虽是瓦拉杜勒总督，可他们实际掌握的封臣只有腐芯镇和附近的若干个男爵领。 剩下的领主效忠于代行国王之职的总督，并不会以总督蒙冤为名反对他们的国王。 而且现在是大敌当前的时候，迪纳斯王身处遥远的利尼维亚，外有冰雪山脉天险之隔，内有利尼维亚坚城可守。 他自然感觉不到危险，可以安心躲在王宫里如玩提线木偶一般同大臣们勾心斗角，毫无愧疚地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可对瓦拉杜勒来说呢，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几十万平民来说呢？ 他们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场战争之中存活下去。 在发泄完之后，阿斯拉也有些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着急。 但阿斯拉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办法，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既挡不住黑魔王的脚步，也无法帮上父亲什么忙，她只能静静靠在母亲大人身边。 一直以来，父亲都在那里替她们做出选择，亦或是在旁边支持着她们的选择。 如今，将选择的机会摆到自己面前时，阿斯拉才意识到，她距离一个真正的领袖还差多少。 “如果我们选择依靠黑魔王的力量呢？”阿斯拉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似乎她也知道这么想很不对。 “只有这样才有机会让瓦拉杜勒免于灾难！” 看到母亲大人的眼睛，阿斯拉立刻闭上了嘴。她虽然对黑魔王曾经带来的灾难已经记不太清了，但仅凭逻辑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母亲大人也看穿了她的心思。 “没事的，我们会先守住这里，然后再回利尼维亚。”奥利虽然知道她的承诺难以做到，但她必须在阿斯拉面前坚强。 ...... 西蒙男爵在得知夏默斯爵士已经处理好那些事情后，又以家人告别的名义派人将他邀请到一处宅院。 不过在那里等待夏默斯爵士却不是他的妻子和麦克达治家族的其他人，而是西蒙男爵雇的另一群杀手。 迪纳斯王又不是傻子，仅仅杀掉一个总督当然瞒不住他。 如果总督的夫人再派人来，西蒙男爵不可能每次都费那么大劲去杀了他们。麦克达治家族堪用的私兵就那么多人，这招使一次都是西蒙男爵下了血本的。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事情做绝并来一场豪赌。既然自己声明瓦拉杜勒想造反，而现在事实又已经证明他对陛下的言论是错误的。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克莱蒙家族和陛下追究责任，不如主动出击，自己把他们逼反。 这样连带着黑魔王复活的问题也解决了，是克莱蒙顿家族想要谋反而复活了黑魔王，就像当年布莱克本侯爵为了谋反而与黑魔王结盟一样！ 迪纳斯王盛怒之下必然不会理会瓦拉杜勒接下来的消息，并且准备发兵攻打腐芯镇。 而西蒙男爵赌的就是黑魔王能够利用迪纳斯王准备的时间消灭掉克莱蒙顿家族。 哪怕陛下察觉上当，克莱蒙顿家族也都是死人没法再反驳他了。况且到时候瓦拉杜勒的局面一定又会非常混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混乱就是阶梯！ 只要局面一乱，西蒙男爵自然能从中寻找到愿意和自己同流合污之人。即便彼时迪纳斯王真得想彻查到底，被冤枉的人也早就死无对证了。 第一步的计划已经完成，眼下西蒙男爵要做的，便是处理掉这件事所有的知情人。 西蒙男爵的行动并没有取得整个家族的支持，麦克达治家族还没狂妄到敢和一个军功贵族家族正面开战的地步。 毕竟这不仅是两个家族的斗争，更会掀起洛扎贡城的商业集团和利尼维亚传统的军事贵族间彻底的决裂。 为了全家上百口人的脑袋，麦克达治家族也不可能支持西蒙男爵的投机。 没有家族的支持，仅凭西蒙男爵个人的财力，根本开不起他向夏默斯爵士等人承诺的尾款，哪怕仅仅是付给他们的定金都已经让他濒临破产了。 而且，让活人掌握这种秘密，也实在不如死人安全。 另外为了让戏更逼真，西蒙男爵还给总督夫人准备了一封信，让夏默斯爵士在处理好维克多后就赶紧送去暴云寺院，当然是以国王的名义。 在确定事情都办妥之后，西蒙男爵拉响了手里的五弦琴，这是刺客们动手的信号。 至于夏默斯爵士失踪后神圣秩序那边如何交代，西蒙男爵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对策；毕竟这只是个没什么背景的街头混混，伪装出去偷会女人却遇上仙人跳的就是了。 第196章 分歧 今天迪纳斯听说有一个白骑士说是死在了女人的床上，他真想不明白这种废物是怎么混进神圣秩序的。 不过那都是小事，迪纳斯只是把它交代给骑士长去处理。 维克多总督的迟迟不肯出现才真正令迪纳斯头疼，而他派去冰雪山脉里的王家卫兵也没带回任何消息。 虽然西蒙男爵一直在鼓吹瓦拉杜勒背叛他的可能性，但迪纳斯看了看茶几对面陪他下棋的那个老头子。 瓦西里伯爵不还在这儿吗，卢克雷齐娅怎么可能会跟着造反？ “陛下，该您了。”瓦西里伯爵，哦，不对，那个吸血鬼伯爵已经连同他的七个情妇都被一伙狂热的利尼维亚人杀了，他现在叫老德，只是个陪国王下棋的老学士。 毕竟随着利尼维亚的国力强大，很多利尼维亚人便傲慢地以为自己应该踩在所有人之上。 迪纳斯倒不反对这种想法，可闯进他的王宫里对他的人质和客人动手就让他不能忍了。 所以迪纳斯干脆将计就计，把瓦西里伪装成了老德。 作为一个饱经背叛又被放逐的人，瓦西里已经失去了对争权夺利的兴趣，所以他活着对迪纳斯不仅没什么威胁，反而还对拉拢吸血鬼有很大好处。 “你说，瓦拉杜勒的事儿是不是另有蹊跷？”迪纳斯王没有着急落子，而是把棋子握在手心，等待老德的看法。 “陛下，我就是个...” 咳咳！ 迪纳斯清了清嗓子，提醒老德不用装了。 “总督不是轻易背誓之人，而且最近西蒙男爵出入宫门有点频繁。” 迪纳斯听出了老德的暗示，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将手中的棋子落到棋盘上。 老德很少给出这么直白的暗示，或许是西蒙男爵这次做得确实过分；而又或许，是老德也牵扯其中。 虽然王国之中不少人向迪纳斯王献媚，称他作如神一样全知全能的人，但可惜那全是屁话。 迪纳斯既不全知也不全能，他只能从身边的人那里得到消息，而这些消息谁真谁假，又是几分真几分假，则全要靠他自己判断。 这件事到底是黑魔王复活，还是瓦拉杜勒引诱他上当而伺机反叛的借口；迪纳斯最后还是决定，让杰拉尔德爵士把奥利和阿斯拉也请过来问问。 杰拉尔德爵士和维克多私交不错，派他去可能成功率更高一些。 如果他们来了并解释清楚，西蒙男爵的诽谤不攻自破；但如果不来，就说明维克多可能真得有问题。 “大战要爆发了，我记得奥利在瓦拉杜勒不是会受到什么精灵诅咒一类的东西嘛，请她来利尼维亚休养一段时间。”迪纳斯王这样对杰拉尔德爵士说。 ...... 一边是杰拉尔德爵士“虚情假意”的邀请，一边是兽人“真诚”的谈判，而送到祖父那里的求援信还迟迟没有回应。阿斯拉一时之间，也搞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在为谁而战，又是守护谁呢？ 杰拉尔德爵士奉胖国王之命请他们去利尼维亚暂避风头，却对父亲的下落绝口不提。 结合僧人们为父亲带回来的信，阿斯拉已经深深地怀疑那个胖国王是不是也有一份。 阿斯拉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那个胖国王，如今他竟然糊涂到连即将到来的危险都视而不见，就对着自己的功臣和戍边将领大开杀戒。 还有那些利尼维亚的大臣和老贵族们，阿斯拉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回利尼维亚，都能注意到他们对瓦拉杜勒的同胞有多么不友好。 就好像，这些站在灰土上保护他们骄奢淫逸生活的人，是因为天生比他们低贱才不得不如此的。 虽然阿斯拉还不能完全理解这些歧视背后真正的来源，但看到他们处处针对父亲和其他来自瓦拉杜勒的有才能的人时，就觉得他们不值得被父亲和其他生活在瓦拉杜勒中的利尼维亚人保护。 而现在，在她委托僧人们帮助她调查父亲的死因之后，这种情绪更是到达了顶峰。 当瓦拉杜勒的总督想着该如何守护这个王国的时候，那些自诩拥有这个王国的人却想着该如何除掉这个忠心耿耿的总督。 什么狗屁誓言，她现在只想让伤害过她，伤害过她父亲的人付出代价！ 过去，当她的亲生父亲被游牧民杀害时，她不过是个只知道哭的小女孩儿，既不会反抗也没有能力反抗；但今天不再是了，她渴望为养父报仇，还有为所有瓦拉杜勒受到的歧视报仇。 阿斯拉想劝说母亲大人不要再抵抗了，加入黑魔王的军队回利尼维亚复仇，但等待她的却是结结实实地一巴掌。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在这儿添乱了！” 阿斯拉捂着被扇红的脸，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大人从未有过如此愤怒的时候，更从来没有打过她。 奥利似乎也意识到刚才自己有些过于冲动了，那份诅咒令她心烦意乱，甚至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意识，她想去和阿斯拉道歉，但脑海里的噪音却只让她更加烦乱和狰狞。 “那个肥佬根本不关心我们的死活，他们现在说不准还在那里觉得，看看，就算这样欺负我们我们也只能继续忍着，替他们卖命！” 奥利不理解阿斯拉这样的想法是从哪里来的，但她也只是把这当成是小孩子的气话，没有再理会摔门出去的阿斯拉。 现在她的精神太差了，仅有的精力也要处理腐芯镇的防守事务；剩下的事，她真的有心无力... 阿斯拉落寂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并喊来雷琳陪她[1]。 雷琳与阿斯拉几乎差不多大，她是阿斯拉的护卫，但她们的关系远不止于此。 就像领主通常都会为自己的孩子寻找一个同龄人陪他读书、习武，并从少年开始结下友谊，使两人成为可以互相信赖的挚友一样。 她们也一起生活、一起习武、一起读书... 不过阿斯拉能感觉出来，好像这样的挚友依然不足以完全覆盖雷琳对她的感情。 阿斯拉找来雷琳，想询问她对此的看法。 父亲如今生死未卜，母亲大人又严厉地拒绝了她。 阿斯拉不知道自己选的道路究竟对还是不对... 她甚至希望雷琳能够劝说自己放弃现在的想法，这样她就可以说服自己，安心听从母亲大人的安排。 虽然阿斯拉将守护瓦拉杜勒视作自己的职责，但在她内心深处，她依然畏惧像父亲那样做出抉择并承担后果。 这对于如今的她而言，还太过沉重。 然而父亲的离去和母亲大人的疾病，却令她没有逃避的理由和借口。 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我的剑永远属于您。” 可是雷琳不出意外的，给了阿斯拉最能安慰她痛苦，也最令她痛苦的答案。 她的剑永远属于自己。 没错，不管自己想去做什么，雷琳都永远跟在她身后支持她。 今天也不例外。 可雷琳的话也堵死了阿斯拉最后的退路，她实在无法靠自己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听从母亲的安排对抗黑魔王是保护瓦拉杜勒的上策。 被利尼维亚抛弃后，他们不可能独自在黑魔王面前保护瓦拉杜勒和腐芯镇。 ...... “维鲁克，为什么这么轻易地要放过他们？”看着那些被俘获的人类农民又被放回去，克茹姆的心中十分不甘。 仅仅是烧掉他们的房屋，摧毁他们的田产还不够，远远不够！ 利尼维亚把兽人当作奴隶和牲口对待，让它们自相残杀供自己取乐，而如今兽人有了复仇的能力，却还要饶恕那些利尼维亚人。 许多兽人都不理解维鲁克的做法，当年利尼维亚可曾这样对待过他们？ 维鲁克不断开合自己的手指，这样的问题他也无法回答。 黑魔王让他们这样做，他只是不得不做罢了。 如今他的部落成了利尼维亚人眼中公然的叛军，再靠着过去的躲藏和偷袭已经再也无法立足了。 当然，黑魔王给了他们足够的好处来弥补这些缺点，稳定的补给、可靠的后方和强大的援军。 不过这一切的代价是，维鲁克必须在战斗中服从黑魔王的安排。 尽管兽人部落并不是像恶魔那样，以誓言建立起他们与黑魔王之间的义务和保护；但在维鲁克与黑魔王的同盟中，黑魔王依然是支配者的一方。 “维鲁克，新的命令。”从黑暗塔回来的传令兵将一个骷髅头带回来。 “停止对村庄的劫掠，立刻向腐芯镇出发，你的朋友会去帮你。”那个骷髅头被黑魔王附上了法力，使它即使没有声带和舌头也能说话。 “让我们进攻腐芯镇，你是疯了吗？”维鲁克当即反驳。 兽人军队缺少训练和装备，而且黑魔王还禁止他们屠戮平民，就更缺少士气去进攻一座坚城。 但黑魔王的骷髅头放下一道隔音屏障后，继续对维鲁克说道，“不要质疑我的命令兽人小子！” 维鲁克这才意识到，那不只是个传话的骷髅头，此时与他说话的正是黑魔王本人。 即使心中再不愿意，维鲁克也只能让自己的部队立刻开拔。 黑魔王说的“朋友”，是万魔殿的几十个炼狱法师，还有失踪的特拉敏。 他被黑魔王救下后，得到了黑魔王更多的支持。 特拉敏的火箭技术，其实矮人在接近二十年前就已经有了比较完整的设计，并且效忠于黑魔王的黑骑士们还曾经少量装备过——在进攻暴云寺院的时候。 拿到矮人设计图后的特拉敏，改进了他的火箭，并为其添加了更节省哥布林的驾驶舱和弹射装置，让它成了精确地制导武器，比利尼维亚的任何一种大炮都好使。 维鲁克的心里也不再犹豫，黑魔王为他提供的实打实的支持，是他让那些反对继续与黑魔王合作的兽人闭嘴的最好论据。 按照黑魔王的要求，维鲁克在攻城前依然向腐芯镇的守军投放“投降既赦免”的传单。 不过那些骄傲的利尼维亚领主既不会答应，维鲁克也不想让他们答应。 有了新式导弹的兽人部队，这一次终于能够体会到装备优势带来的快乐。 兽人们只需要坐在野外，看着那些跟大象差不多大的巨物在地动山摇中上天，然后划出完美的弧线飞到腐芯镇上空，盘旋几圈后便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向利尼维亚人的阵地。 每一次爆炸都会让兽人大声欢呼，利尼维亚人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拦住这些飞天导弹，而驾驶舱的改进又使得哥布林驾驶员的生存几率大大提高，老练的驾驶员能够让导弹更精准地打击敌人的要害。 看到腐芯镇升起的阵阵浓烟，维鲁克才明白黑魔王的高妙。 把那些分散的农民赶入城市不是怜悯的体现，而是让利尼维亚人自己把自己的防线冲垮。 腐芯镇无法在短时间内容纳那么多人口，临时搭建的难民区会让原本规划整齐的街道混乱不堪。 这时候再配上特拉敏的导弹，简直惊恐的难民在复仇大军进攻之前，就已经先把守军的防线弄得支离破碎... 第197章 投身黑暗 眼见腐芯镇外的城墙被轰开好几处缺口，但特拉敏却不再允许更多的哥布林登上他的火箭。 维鲁克依然觉得不能尽兴，便过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这些火箭是黑魔王赞助建造的，驾驶员是特拉敏从自己的同族里挑选训练出来的，总之所有的损耗都与兽人无关，所以维鲁克当然不知道心疼。 “滚蛋！老子都死了十几个驾驶员了，该他妈你们这些大只佬了！”有了战果的特拉敏当然能挺直腰杆，向维鲁克表达他的异议。 为了轰开腐芯镇的城墙，黑魔王已经让奥洛克把家底都搬出来了——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垄断着火药生产，黑魔王只能从黑市上购买这些昂贵的东西。 “好，让你们这些小只佬开开眼，好好看看我们是杀利尼维亚人的！”维鲁克从腰间抽出他的兽人弯刀回应道。 维鲁克将他的兽人军队分成三路，分别由他和另外两个最强大的兽人领袖带领，向着特拉敏为他们轰开的三个最大的缺口发起冲击。 最强壮的兽人战士穿着他们仅有的铁甲冲在最前面。 紧随其后的是最灵巧的哥布林投矛手，负责掩护前面的战士同时夺下剩余的城墙防御据点。 他们虽然是哥布林，但因为也都有过利尼维亚的角斗士经历而被兽人们视为和自己一样的“大只佬”——兽人崇尚力量，而维鲁克已经让义军中的所有绿皮将彼此视作兄弟，所以哪怕是哥布林也能凭力量在部族中获得尊重。 更多普通的兽人跟在那些精英战士身后，充当他们的替补和陪衬。 维鲁克挥下他反复打磨的大刀，干脆利索地砍断一个利尼维亚人的手臂；在今天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战斗了。 那些利尼维亚人反应如此愚钝，各地的驻军无法协调配合只能各自为战，就好像脑袋被人砍去，只能凭本能抽搐的蛤蟆一样。 维鲁克甚至还没能尽兴，利尼维亚人便放下了他们的武器。 不过今天，维鲁克即将真得亲手将利尼维亚人在瓦拉杜勒的“脑袋”砍掉，顺便还能砍掉那个总督的脑袋。 真是个令人愉悦的好日子啊。 就连空气中利尼维亚人的血腥味，都让维鲁克感到格外香甜。 他的队伍很快突破缺口涌入街道，那些临时武装起来的市民根本不是狂暴兽人的对手。 事到如今，腐芯镇已经算是落入他们手中了，仅存的抵抗也不过是延缓那些利尼维亚人的死亡时间。 兽人们屠杀着还在抵抗的利尼维亚人，而维鲁克则走在充满惨叫的街道上，享受着族人们给予他的欢呼和荣耀。 直到一队头盔上装饰有蓝色羽毛的骑士突然出现在维鲁克的面前，然后又立刻转身离去。 维鲁克一个健步上前，将落在最后的骑士揪下马来压住，用刀尖挑开他的面甲，好像还一不小心削了他半个鼻子。那人的硬朗帅气又讨姑娘喜欢的脸庞，就在他的重拳下变成了一团烂肉。 不过剩下的骑士好像不打算救他们的同伴，他们护送着一个女人仓惶逃离。 呸！维鲁克朝地上啐了一口。 维鲁克最痛恨这种浑身脂粉气的贵族女人，她们矫揉造作将自己装得楚楚可怜又博爱仁慈，但实际上她们对奴隶比最残酷的领主都要狠！ 在利尼维亚当角斗士的日子里，维鲁克亲眼见过有个女主人把他的兄弟先阉割掉，又折断四肢丢在那里等死。 而事情的源头却是她的儿子强迫那个角斗士和他对练，可她看到了之后却不由分说便对那个兽人处以极刑。 维鲁克的战吼引来附近其他的绿皮战士。 那个贵妇人或许就是总督的老婆，他要用她的血去给抚慰死去的兄弟。 又一个骑士被哥布林的投矛击落马下，那伙骑士才终于停下脚步正视兽人的威胁，留下三个骑士在原地阻拦维鲁克的脚步。 维鲁克对这些利尼维亚人的轻视感到愤怒，在投矛手和其他兽人战士的掩护下他躲开那三个骑士的攻击，绕到他们身后直冲那个贵妇人跑去。 无论是过去的私仇，还是如今她丢下那些为她卖命的士兵独自逃亡的懦弱，都让维鲁克打心眼里瞧不起她。 维鲁克要把这次攻击当作一次羞辱，告诉那些高高在上的利尼维亚老爷们，兽人的复仇已经到来：即使躲在宫殿里、躲在士兵后也没用，兽人的战刀会剁碎一切阻拦他们的东西，砍下那些高傲的头颅！ 距离那个贵妇人已经很近了，维鲁克的大腿猛然发力，如猛虎一般越到半空准备扑杀那个女人。 但她的动作却非常快，快到让维鲁克都有些匪夷所思。 那个贵妇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就地打了几个滚以减轻落地后的伤害。 而维鲁克则险些让受惊的战马甩出的后踢踢死，也在空中双手抱头扭动身体才勉强躲开。 他狗吃屎一样的落地也远远没有那个女人灵巧潇洒。 维鲁克重新起身，拾起落在地上的弯刀划向那个女人，可她的动作却出奇地灵巧，绝不逊色于一个优秀的角斗士。 女人手中没有武器，可身上却穿着轻型锁甲。 而女人见到维鲁克两刀都没能划中她后，甚至用斗篷缠住了维鲁克手里的弯刀，试图夺刀反击。 维鲁克有些后悔在街道上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的他竟然够呛是个女人的对手！ 而此时刚才看戏的骑士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策马调头准备帮助他们的女主人。 维鲁克也用余光瞥见了身后的战况，自知他们已经处于下风，便直接让手下翻入旁边的民房中撤退。那伙骑士想跑就让他们跑吧，反正黑魔王最终会带领他们杀回利尼维亚。 而且，他们现在就捉了不少平民，拿着这些家伙给新兵们练练手也能鼓舞士气... “住手！”当屠杀扩展到那些已经不再抵抗的平民中时，黑魔王不知道从何处再次现身。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的利尼维亚人，为首的似乎也是个女人，不对，按照人类的标准那应该还是个女孩儿。 虽然维鲁克不知道那些人又是黑魔王什么时候笼络到的，但他凭直觉就知道，他们必定是黑魔王的新手下。 “让你的人停手，我要的不仅是一片废墟。”黑魔王走到维鲁克身边，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刚好只能让维鲁克自己听到。 “但瓦拉杜勒并不是利尼维亚人的土地！” 黑魔王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让维鲁克从心里感到恐惧。 “都他妈给我停下！”维鲁克最终还是服从了黑魔王的命令，让他杀得正欢的兽人小子们收收心。 ...... 杰拉尔德爵士只带回来维克多的夫人，但迪纳斯王也确信了黑魔王复活的事实。 复仇的大军已经攻陷了他在瓦拉杜勒最重要的城市，而他现在竟然躺在女人的床上睡大觉。 迪纳斯奋而起身，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耳贴子。 他连衣服都顾不上穿就让门口的侍从赶快召集所有的大臣，现在必须再次召开一次议会。 不！ 迪纳斯清楚如果再和那帮老东西争论下去要浪费多少时间，所以他决定先签署王家法令，让王领上的军队先集合起来再说。 还有老德，对，亵渎河谷的吸血鬼！ 迪纳斯还记得，卢克雷齐娅主动向他称臣是因为投靠利尼维亚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全吸血鬼的利益；那么同样的，如果利尼维亚不能保护吸血鬼的利益，即使迪纳斯手里有老德也没用。 那个女吸血鬼会毫不犹豫地倒向黑魔王，这点毋庸置疑。 不过老德却说，他曾经的情妇苦楝夫人如今还下落不明；如果她还没死的话，只要她加入了黑魔王的大军，便能保证卢克雷齐娅的忠诚——苦楝夫人和卢克雷奇娅的积怨已经到了令她们绝无可能成为盟友的地步。 另外，杰拉尔德爵士还提醒他，绿皮、万魔殿，可能还有矮人王国都加入了黑魔王的军队。 理由是黑魔王的军队里出现了大量先进的火器，不仅能够完全压制腐芯镇的火炮阵地，还能对重点目标实行精确打击。 无论兽人丸子（蛮子）还是炭烧恶魔都不可能有这么发达的科技。 不对，迪纳斯甩了甩头，最近肚子里塞进去的东西太多了，脑子里也快让烤肉酱填满了。 “把那个水晶球搬出来，我需要和艾瑞戴尔说一声！”迪纳斯王一边努力把自己的肚子塞到衣服里，一边冲已经跑远的侍从吼到。 如今利尼维亚即将面临初夏的收获季，而从去年的税收账目来看很多地方的收成都不太好。 要是腐芯镇没有陷落，迪纳斯还有办法独自解决这个麻烦；但现在，他只能考虑向精灵们请求帮助了。 按照精灵内战后的协议，当利尼维亚或艾瑞戴尔遇到危险时，人王或精灵王可以也只能通过那对水晶球向彼此求援。 除此之外的任何沟通方式，双方都有理由和有权利拒绝提供帮助。 因为无论是利尼维亚还是艾瑞戴尔，都不是完整且绝对地掌控着自己境内的每一寸土地。 沙漠之地、失落丛林、瓦拉杜勒和暮光森林，这些土地上都存在着势力强大的总督和领主，如果他们之间也能以誓言勾结，那么对整个已知世界的影响将无法想象。 所以誓言要求，必须只有国王才有权力发动。 第198章 冒险的开始(弟弟的故事) 水晶海的另一端，亚历山大如往常一样在克莱蒙顿堡教头的指导下练习剑术。 作为流淌着女神血液的混血，他生着金色头发，以及即使在精灵中也算清秀的容貌。 不过亚历山大却没有曙光精灵所特有的蓝绿色眼睛，他的眼睛一只继承了祖辈的褐色，一只则更像祖母在施展凤凰之力时所展露出来的血红色。 但这还不是他最特别的地方，有次他玩耍的时候爬进了炉火里，被尖叫的奶妈抱出来的时候竟然毫发无伤。 于是城堡里便传出他的异瞳是女神血脉与凤凰血脉融合后的祥瑞之照。 虽然祖父表面上不说什么，可亚历山大能感觉到他也为自己自豪。 不过祖父对他的要求也是令人发指地严格，他几乎每天都必须练剑、读书和学习各种礼节。 早晨的古精灵语语法还没搞明白，上午的剑术教头就揪着耳朵把他提溜到校场去了。 虽然亚历山大练剑的时候也会偷懒，但他显然更喜欢在室外呼吸新鲜空气而不是坐在桌边无休止地背诵。只是祖父说今天晚上要检查他的古精灵语，所以他才不得不在书房里多待了一会儿。 教头告诉他今天学习如何用剑卸下对手的链锤，还说再好的铠甲也挡不住那东西一下子。 可亚历山大觉得教头的说法实在是太夸张了。 即便他今年才十一岁，也知道这不过是教头骗他乖乖听话的说辞。 所以他只是冲教头做了鬼脸，看见教头举起短棍来才赶紧老老实实端起剑来练习。 今天的练习结束的比平时快，因为城堡里的侍从传话说祖父有事找他。 哦，不对，是找教头。 不过反正对于亚历山大来说，其实也没差。 教头都走了，谁还会管他。 而早上没学完的语法和晚上祖父抽查什么的，他又忘没影了。 看着教头确实跟着侍从走向祖父处理公务所在的高塔，亚历山大立刻丢下手里的灌铅木剑去找他的安迪大哥，让他带他去林子里捉兔子玩。 安迪是邓肯大人的儿子，虽然看上去只比亚历山大大了几岁，但实际上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也是祖父麾下最优秀的年轻剑士之一。 纯种精灵的年龄和人类以及混血是不一样的，不过每当亚历山大问起别人的时候，他们却都显得很避讳这件事。 另外，还有问起他父母的时候... “小东西又不好好练习”，但安迪大哥也只是捏捏他的脸蛋，然后急匆匆地朝主塔走去，“我还有事儿，等明天再找机会带你出去。” 亚历山大嘟起小嘴，“太无聊了，难道我要在太阳底下挥一上午的木棍子吗？” 安迪大哥只是回头又抓了抓他的脑袋，然后便继续急匆匆地向主塔赶去。 看着安迪大哥消失的背影，亚历山大胡乱甩了两下木剑；他希望祖父也能让他有机会参加真正的战斗，就像安迪大哥，不，就像琳恩将军那样所向披靡。 在校场里拿着木棍打旋转桩什么的，太无聊了啊！ ...... 数日后，对亚历山大来说，他现在所厌烦的“无聊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因为今天所有人都在忙碌，忙着准备战争。 而在听到安迪大哥说祖父这次也会带着他去的时候，亚历山大就已经兴奋地做不下去别的事了。 在他看来，战争不过是场旅行。 虽然亚历山大的年纪还不大，但他好像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寻常。 自己的祖父是这场战争的指挥官之一，他怎么会把自己唯一的孙子放在危险劳累的地方呢？ 而且亚历山大现在还对死亡没什么概念，他只是渴望摆脱现在枯燥无味的生活。 “小东西，跟我搬东西去！” 正当亚历山大还在那里畅想时，他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力道之大让他差点直接爬到地上。 “你要干什么！”亚历山大回头，看到是祖父身边的一个老游侠在叫他。 “你还想不想去利尼维亚了？”老游侠的声音又恢复了和蔼。 “想啊，所以祖父才答应带上我的。”亚历山大昂起脖子，似乎是在说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侍从了，你要从最低等的杂役侍从开始做起，所以还愣着干什么？” 老游侠脸上的和蔼一下子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亚历山大从教头脸上都没见过的严肃和冷酷。 亚历山大本来还想反驳一下，他明明学过剑术，还会一点魔法，甚至是兵法也从祖父那里学了不少，为什么只能当个擦盔甲的杂役侍从。 但再瞥一眼老游侠那副即将要揍他的表情，他还是乖乖把话咽了回去。 正对着校场的窗户里，克莱蒙和雅拉都在看着这一切。 “他现在，会不会还太小了。”雅拉挽着克莱蒙的胳膊，声音透露出满满的不安。 整个军队里，恐怕也找不出比他还年轻的孩子了。 “他自己愿意去的，我觉得这对他也有好处，让他知道战争的残酷，知道士卒的不易；顺便也能告诉他，他需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克莱蒙的心里其实同样担忧，但他害怕自己找不到其他的机会教给他这些东西。 一个君主必须学会拉拢其他势力才能维系现在的秩序，要么是平民，要么是贵族。但克莱蒙认为前者是最优解，因为平民的诉求最简单，他们只需要和平与稳定。 而贵族，从那些暮光精灵旧贵族的抵抗势力就能看出，他们的诉求永远无法满足，争权夺利和阴谋诡计永远是他们同自己之间的主旋律。 依靠他们的君主必须掌握极为精妙的平衡之术，否则便会让王国走上分裂和衰落的道路。 出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对孙辈的爱，他不想让亚历山大走哈利的路；亚历山大只需要做个按部就班的继承人就好，他并不需要多么强大的能力去纵横捭阖。 克莱蒙揉搓着自己的手心，“老基利安是我最信得过的游侠，让他带着亚历山大不会有事的。” 克莱蒙轻拍雅拉的手背，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 在两个月前，收到奥利的求援信时，克莱蒙就召见过一次自己的封臣，提醒他们尽早征募军队做好战争准备。 但在会议后，克莱蒙拒绝了哈利和雅拉立刻出兵的请求，为此他们甚至罕见地爆发了争吵。 他理解他们的心情，小维亦是他的家人。 可如果现在出兵，就是直接将艾瑞戴尔拖入战争和混乱，甚至可能还会激化起与利尼维亚之间的矛盾。 克莱蒙不能让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他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人类已经时日无多；如果一切重来，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 而在他离开之前，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暮光公国之内依然没有想象中稳定，克莱蒙的巡回法庭始终无法深入每一个村落，亚历山大的年龄也还太小... 在女王的命令到来之前，克莱蒙不能做出任何动作。 即使是豪恩，在失去了他海盗黑棘这一身份的掩护后，都必须和他的舰队一起在盐场镇的港口里老老实实待着。 而今天，克莱蒙终于收到了来自精灵王庭的命令。 那个“笨国王”终于发现了自己被贵族蒙蔽，相信了黑魔王复活的事实，并向艾瑞戴尔真诚地请求援助。 艾莉瑞亚女王本应御驾亲征，但战争的前线目前依然在瓦拉杜勒，精灵们的诅咒使他们难以深入其中。 精灵王庭的学者们已经从古籍中确认，那种诅咒在后期会让精灵们腐化成魔，而根据奥利的症状，有个学者怀疑她可能已经临近中期。 当然，那位学者和他的团队愿意为奥利提供一些护符之类的东西，算是一种学术实验吧，或许有机会取得点突破呢。 有这样的病例在，即使艾莉瑞亚女王愿意去，她的所有大臣也都必须全力阻拦她。 艾瑞戴尔不能把自己的女王置于绝对的危险之中，尤其是这种危险可能让女王失去理智。 所以女王决定由艾利丹和克莱蒙负责统御出征的大军，艾利丹依然是军队的最高统帅，而克莱蒙依旧是他的助手。 当然，如果反击深入瓦拉杜勒之后，克莱蒙将掌握前线全部的军队指挥权。 考虑到艾瑞戴尔所能负担的兵力，艾利丹计划召集一支一万三千人的精灵联军，其中包括克莱蒙提供的五千名暮光精灵士兵。 跨越水晶海前往利尼维亚作战和本土作战不同，维持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将消耗数量更多的粮草物资。 所以一支由职业士兵组成的精锐部队，远强于一伙空有数量优势的乌合之众。 他们将会在南港汇合，再借用利尼维亚人的船沿双子河北上到银石镇，最后抵达暴云寺院同迪纳斯王的军队会师。 但克莱蒙的军队此刻已经整装待发，为了小维，他不可能再等上两个月。 所以在请示过艾利丹后，克莱蒙以女王的名义带领本部人马作为先锋，乘着黑棘的舰队先行出发。 第199章 暴云寺院阻击战 阿斯拉在黑魔王进攻之前找到他，希望以腐芯镇防线中最忠于迪纳斯的领主的阵地情报，换取黑魔王饶恕瓦拉杜勒平民的性命和财产。 阿斯拉对利尼维亚的感情很复杂，这里有伤害过她的人，也有保护过她的人。 不过这对于现在的阿斯拉来说都不重要了，她更想保护自己身边，那些就在自己眼前看得到的人。 养父的职责是保护瓦拉杜勒，那么她就该继承这一责任。 管他什么对利尼维亚的忠诚，她只要瓦拉杜勒能在黑魔王的复仇之下尽可能保全就够了。 或许这在黑魔王看来有些可笑和不自量力，但阿斯拉真得做好了如果他违约，便用藏起来的淬毒匕首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 不过最后，黑魔王出乎意料地遵守了他的约定，尽管那些绿皮们好像对此十分不满。 “他不想统治一片废墟”，这是黑魔王对她说的原话。 并且黑魔王还允许阿斯拉保留她自己的追随者，他们以短弓和匕首为武器，自称为暗影弓手。 此外，黑魔王还在黑城堡重新组建了黑暗骑士团。 但有经验的骑士多数都死于特拉敏的导弹轰炸，维鲁克的屠刀也放倒了不少，剩下基本全被杰拉尔德爵士带回了利尼维亚。 所以黑暗骑士团的重建速度很慢。 相比于传说中的复仇魔王，在黑魔王身边过了些日子之后，阿斯拉倒觉得乌兹南更像是一位心有抱负却无法实现的领袖。 他把各个种族聚合在一起，给予他们不同但又相似的承诺，汇聚起复仇的力量却又并不是带着尸山血海而来： 乌兹南重新划分了瓦拉杜勒的土地，在尽可能不过多侵占人类庄园的前提下，帮兽人圈出一片能够种植森林的地方，还帮利尼维亚人用魔法改进了那些不太适应灰土地的种子... ...... 眼下，重回利尼维亚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冰雪山脉里的暴云寺院。 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巅要塞，阻拦着一切从瓦拉杜勒侵入利尼维亚的企图。 雪白的墙体就如高山之上的云和雪一样，是它矗立在那里亘古不变的象征。 而在上一次战争结束之后，迪纳斯王又派人扩建了这里，并摧毁了所有能够绕开寺院的小路，使它真正坐落在利尼维亚与瓦拉杜勒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变得更像一座堡垒。 复仇的大军如同死亡之影，在黑色的旌旗下浩浩荡荡地朝着暴云寺院前进。 在雪山脚下，阿斯拉看到黑魔王唤出铺天盖地的灵魂，亦或是某种其它强大的魔法力量，让天空为之塌陷，使来自世界之外的怨念倾泻下来，如同洪水般摧毁和吞噬着城墙顶端的一切。 那几条瀑布一般的光柱摧毁了暴云寺院裸露在地表的大部分防御设施，还让僧人们最引以为傲的太阳射线闭上了嘴。 太阳射线在建造之初就考虑敌人夜间进攻的可能，所以即使黑魔王能用乌云暂时把太阳遮起来也没用——寺院里储存的魔法石和太阳石足以供应那东西好几个晚上。 在洪水般的魂力冲击之后，前面的兽人吹响了他们的号角。 特拉敏把全部的导弹射出去，骑在上面的哥布林不仅要把炸弹送到僧人们跟前，还要把自己也留在上面。 但飞上那么高的地方，火箭实际消耗的燃料远超特拉敏最初计算的结果，特拉敏怀疑可能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其中的火药无法充分燃烧。 不过在耗尽手中所有的火药储备后，特拉敏还是完成了黑魔王安排的任务。 这些哥布林只需要拖延时间，让僧人和利尼维亚的工匠没法从容地修好太阳射线就行了。 山脚下，还有维鲁克和他的兽人小子从正面攻击。他们用绳索越过女神峡，然后脚踩登山爪攀爬那些陡峭的崖壁。 另一边的地下，奥洛克和恶魔们在寻找地缝之间的密道。 至于阿斯拉，她是黑魔王麾下唯一一个学过如何真正管理一支军队的人，所以被留在黑魔王身边协助他调度这一切。 阿斯拉看到黑魔王坐在石头上眉头紧锁，即使黑魔王暂时摧毁了太阳射线；但相比于以往任何一次从瓦拉杜勒进攻暴云寺院的行动，他们所拥有的兵力和资源都太少了。 暴云寺院里有三百名僧人和八十个工匠，以及附近村落的五百个民兵还有不知道具体数量的傀儡石人。依靠与雪山融为一体的城墙和塔楼，他们能至少抵御三万人的强攻。 但黑魔王只有不到一万个战士。 而他在进攻之前想到的所有巧计，也没有完全取得预想的效果。 奥洛克和他的恶魔只是在地下兜兜转转，并且总是迷路，根本找不到上一次巨魔们摸进去的密道。 大概是利尼维亚人也发现了那个地方，并用石头给它堵了起来。 就连维鲁克和兽人小子们的正面强攻，都没有取得预想的效果。 即便在友军行动的掩护下，兽人的确趁着僧侣无暇他顾及时毫发无伤地来到了半山腰。但雪山就好像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一样，在兽人们距离要塞最低处的塔楼还有不足百米的时候，突如其来的雪崩葬送了维鲁克从利尼维亚带出来的全部好手。 一百多个兽人就像白雪中的灰尘一样，悄无声息地滚落到深不可测的女神峡里。 除了黑魔王的魔力，似乎再也没有能够攻克这道天险的办法了。 可即使是黑魔王，他的力量也有耗尽的时候，只要这座山还在，他拿这里都没有一丁点儿办法。 简阿斯拉几次想要张口，作为瓦拉杜勒总督的继承人，她还知道一条没有被迪纳斯封死的小路。 那是走私者们最常通行的小路，父亲庇护他们以换取用于贿赂利尼维亚朝臣的金钱。 虽然父亲也知道这么做不光彩，但如果他不这样的话，瓦拉杜勒只会在朝堂上更加被动和孤立。 不过现在的她心里已经没有那么坚定的复仇意愿了，所以她心中的正义感仍然不想让她这么做。 并且在黑魔王的复仇大军中，阿斯拉也发觉归来的黑魔王似乎远远没有人们印象中那般强大。 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向他提供了母亲大人的防守计划，黑魔王想夺取城市大概也只能靠他自己施展“神迹”，利用由此带来的恐惧瓦解守军的斗志才行。 而且阿斯拉也知道，黑魔王领导的是一支复仇大军，一支想要征服利尼维亚的大军。 黑魔王说他不想做废墟之王，以及没有对瓦拉杜勒上的人类大开杀戒，是因为这里不是他真正的敌人。 但如果让他回到利尼维亚，阿斯拉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这么说，更会有多少利尼维亚人惨死在兽人和恶魔的屠刀下。 阿斯拉憎恨利尼维亚没错，可她只怨恨那些朝堂之上抛弃他们的人，这与田间地头、街头巷尾的普通人无关... “阿斯拉，麻烦再派些人手出去帮奥洛克探路吧。” 黑魔王的脸色很不好，似乎是一宿没睡的样子。 不对，甚至可能更久。 旁边的男仆待话音落毕，为黑魔王递过去一条毯子，“您要不先休息休息吧。” 黑魔王只是摆摆手坐下，“不用了，比起休息，我更需要思考。” 从黑魔王的答复里，阿斯拉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催促着他做着一切一样。 因为如果按照物资储备，有了腐芯镇的供应他们的军队还能坚持数月；而如果考虑时节，此时利尼维亚也即将收获他们去年冬天种下去的小麦，迪纳斯王短时间内无法派出重兵来支援暴云寺院。 虽然打通这条通往利尼维亚的道路，对黑魔王来说非常重要，但阿斯拉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现在为什么这么着急。 或者说，黑魔王的急迫程度，远超过现实压力所带给他的紧迫。 “如果我说，我能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你会相信吗？”黑魔王的话让阿斯拉颇为震惊。 她很难想象，那个平素强横的强大巫师，竟然也会有脆弱的一面。不过阿斯拉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只好等黑魔王继续说下去。 “那是，我还没复活的时候，我的灵魂困于世界之外...” 黑魔王的经历在阿斯拉听起来，就像一个刚刚醒来的噩梦。 “很不真实对吗，确实如此啊。但并不是谁都能死而复生的不是吗？”这句话倒像是阿斯拉了解的那个傲娇的黑魔王。 她不能理解黑魔王口中描述的那只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黑魔王想要告诉她这只眼睛的事。 退一步讲，即使世界之外真得有只一直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阿斯拉也想象不出那东西能有什么威胁。 或许，它就只能那样继续看着呢？就像一只眼睛能做的那样。 “迪纳斯也是这么想的，我曾在利尼维亚警告过他。但那只眼睛所能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可能要比预想中大得多。”黑魔王脸上的倦意似乎消失了很多。 而阿斯拉的直觉也告诉她，似乎黑魔王将要说出某些她还不知道的真相，某些这次谈话的真实目的。 “或许你觉得我的所见只是一个堕入虚无后可怜人的幻想，但瓦拉杜勒对精灵的诅咒却没人可以否认。精灵在其中发疯发狂，最后坠入腐朽化作魔物。” 阿斯拉皱了皱眉头，这与精灵学者给母亲的诊断几乎一模一样，而那些精灵学者现在还没搞清问题的来源。 “所以您怀疑是那只眼睛？”阿斯拉有些不敢相信。 只有生物才能施展魔法，那么一只眼睛，或者是类似于一只眼睛的生物，它又是怎么施法，以及怎么在世界之外活下来的呢？ 而且瓦拉杜勒对精灵的诅咒早已存在，又为何一直从未有人发现过那只眼睛？ 面对阿斯拉的疑惑，黑魔王从衣服里取出自己的项链，秘银链子下坠着一小块红色的水晶。 这是？ “艾纳妮之泪的碎片”黑魔王将它递到阿斯拉的手里，“你可以从这里头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 阿斯拉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黑魔王所说的将它放到眼前。 透过那粒不过半个指甲大小的晶体，阿斯拉仿佛跨越了无穷久远的时空，看到黑魔王所说的那片虚无中的“眼睛”。 不对，确切的说，视线之内并非虚空；反倒更像是是某种类似于虚空，但视野极远处又闪烁着无数星点的，一片既空旷又拥挤的地方。 而那团“眼睛”，阿斯拉需要按照黑魔王的描述，尽可能地想象才能依稀辨别出，那黄白相映的内核是瞳孔，发散于四周的红晕是眼球，散落在各处的烟尘是类似于睫毛一类的东西。 但最真实的是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和久远，打消了阿斯拉对这只是个障眼法的最后一丝怀疑。 黑魔王将水晶碎屑收回，才将阿斯拉从那里头拉回现实，“你也看到了？” 阿斯拉点点头，她还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没有完全缓过来。 “那个东西绝非善类，只有我知道它要来到这个世界，而且也只有我才能让这个世界免于被它毁灭。” 黑魔王的话，似乎是在引诱阿斯拉与他共情，就像阿斯拉相信只有不再为不关心他们的国王而战才能保护瓦拉杜勒一样。 尽管阿斯拉心中的道德感依然令她对这种行为产生犹豫，但黑魔王却抓住了她的这种心理，让她相信自己已经做出的选择进而不再怀疑。 最后通过时间紧迫带来的压力扰乱她的思考，将阿斯拉彻底拉拢过来。 虽然这一切不过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但为了达成目的，黑魔王并不在乎这些小事。 “所以您对利尼维亚并不是征服和复仇？”阿斯拉如此问道。 在得到黑摩王肯定的答复后，阿斯拉起身将自己知道的秘密也告诉了他，并表示愿意带领一支先头部队从中突入，为黑魔王打开暴云寺院的大门... 不过阿斯拉显然没有足够的能力发觉，那粒红色的晶体并不是什么真正的艾纳妮之泪碎片，其中的影像也不过是黑魔王用法术营造出来的幻象。（但那个感觉不是） 至于她养母的症状，如果她对魔法学界足够关注的话，她就会意识到黑魔王对于魔法有着多么超乎常人的理解和认识。 许多如今依然算前沿的魔法理论，在黑魔王还不是黑魔王的时代，他就已经注意到了其中端倪。 这一切的目的，都不过是黑魔王知道自己无法从正面攻破暴云寺院后想出来的计策。 阿斯拉是瓦拉杜勒总督唯一的女儿，她知道一些维鲁克那些粗人不知道的事太正常了。 当然，关于最后的那件事，黑魔王倒是没有骗她。 和面对那只怪眼相比，复仇什么的都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至于他和迪纳斯之间那点小小的私人恩怨，则只是捎带手的过程。毕竟迪纳斯那个家伙也顽固得很，不让他吃点苦头，恐怕他也察觉不到自己的错误。 ...... 阿斯拉亲自从跟随自己的人里挑选了五十名最优秀的弓箭手，从走私者小径绕到要塞的背后。 不过在这里，阿斯拉遇到了一小队出乎意料的士兵。 虽然他们被厚实的羊毛织物包裹住面部，但披风下露出的徽章证明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一群来自艾瑞戴尔的精灵战士。 阿斯拉奇怪他们是如何发现这条小路的，还是暴云寺院其实早就知道走私者小径的存在，是父亲和僧人们之间也达成了某种交易才使它得以存在。 这些东西阿斯拉来不及多想了，一小队前锋的出现往往也意味着主力部队就在他们不远处。 阿斯拉不敢恋战，见偷袭计划已经已经败露后便立刻撤回黑魔王的营地，并把这一消息报告给他。 第200章 灵魂的交易 在听到阿斯拉的报告后，黑魔王没有预想中的勃然大怒。 只是好像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似得点了点头。 阿斯拉又问黑魔王还有什么打算，需不需要趁现在精灵王国的大军还没到，此时的暴云寺院守备依然算空虚让她再闯一次。 但黑魔王摇头拒绝了她。 继续进攻除了徒增伤亡以外别无用处——偷袭之所以能成功是攻其不备，没人会在同一个地方疏忽两次。 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同盟誓言并不是什么秘密，乌兹南作为上一次履行誓言的亲历者和主要指挥官，自然更不会忘记。 所以他预料到了迪纳斯会在利尼维亚无法抵挡他的时候向精灵们求援，只是他没想到迪纳斯这次表现得竟然如此理智——没有等到他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才肯屈膝服软。 从一开始，进攻利尼维亚就不过是黑魔王整个计划的幌子。 因为利尼维亚和精灵们的誓言，这就让他在战争初期，便会得罪大半个已知世界。 艾瑞戴尔此刻就会与他全面为敌，用不了多久北国也很可能会看到利尼维亚处于上风而倒向他们；至于沙漠之地和失落丛林，那里如今早已是利尼维亚人的地盘。 只有矮人王国会作壁上观，但他们也不会与黑魔王“同流合污”。 黑魔王不可能再用一个碎水晶的小把戏去欺骗那些国王，让他们相信黑魔王所说的事实和他所谓的宣言——如果可以得话他早就这么做了。 那么最后，黑魔王还是要继续用自己手中的疲惫之师和他们对抗。 在失去先手优势和也不存在绝对的力量优势之后，想要让他们服从自己的安排，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继续这场战争。 但这样的损失就太大了，先不说战争中造成的仇恨会让黑魔王团结世界的想法变得更不切实际。 就算他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只眼睛此刻也一直在注视着这个世界。 它可能会选择立即趁虚而入，也可以等待着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疯狂之后坐收渔利——当有些王国被黑魔王逼至绝境时，他们为了保住自己最后那点“尊严”，而不顾一切地寻求外人的帮助。 虽然这同样会让外人染指他们的王国，但在他们心里，这却是避免让自己的王国沦陷于暴力和邪恶之下的“借力打力”。 不过讽刺的是，很可能，他们借来的力会比他们想要抵抗的东西更加邪恶——阿斯拉的事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为了替养父报仇而不惜背叛国王倒向黑魔王。 尽管黑魔王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但他也同样知晓自己在世人心中的样貌。 在黑魔王的计划里，最初进攻利尼维亚的暴云寺院，就是将世人的目光转移到这片雪山之中，然后暗渡陈仓偷袭那个事不关己的矮人王国。 他原本以为迪纳斯至少会在暴云寺院陷落后才会向精灵求援，那样自己便能够依托冰雪山脉维持一道相对稳定的防御战线，将整片瓦拉杜勒作为后方支援战争。 可对现在这样的情况，黑魔王最初也不是没有考虑。不过就是他没有占领冰雪山脉而已，为了整个计划让一部分瓦拉杜勒陷入战争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佯攻利尼维亚这件事只有黑魔王自己和鬼王兄弟知道。 让后者知道的原因，其实还是黑魔王手中兵力捉襟见肘。 想要同时在利尼维亚和矮人王国维持两道战线，黑魔王仅凭自己拉拢来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人们向来不太愿意和失败者为伍，在黑魔王归来取得第一次胜利之前，他恐怕都要顶着这个耻辱。 ...... “乌兹南，我提醒你，最伟大的特里斯坦王子和最睿智的安柏王子与你的交易并非如此！”那个鬼王派来领导亡灵军队的骷髅还在斥责黑魔王的违约。 但黑魔王打了响指干脆让它彻底闭上了嘴。 因为这个计划，鬼王知道的也只是一半。 鬼王兄弟不是慈善家，也不是什么梦想投资人。 他们是一对贪婪的政治家，一对渴望利润的高利贷者。 黑魔王能从他们那里借到军队的唯一原因，是黑魔王许诺在自己统治世界后，会把土地上一半生灵的生命当作报酬交给他们。 所以在条约中，鬼王兄弟借给黑魔王的军队应该要去征服矮人王国。 毕竟矮人王国才是黑魔王目前行动的真正目标，利尼维亚方向只有拖延牵制的佯攻行动。 只有把自己的军队派去矮人那里，鬼王兄弟才能确保黑魔王能履行他的承诺——将土地上一半活物的生命献给他们。 可现在，黑魔王却要让这支军队驻扎在冰雪山脉里同利尼维亚联军进行静坐战争。 冰雪山脉里有什么？ 就那几头巨魔哪能入得了鬼王兄弟的眼？ 但就如黑魔王一直说的，他不想做灰烬和尸骨之王。如果他的统治真到了那般田地，他现在所做的任何事就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他会把鬼王的亡者大军留在暴云寺院，让它们消耗在利尼维亚固若金汤的堡垒前，拖住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联合军队。 只有黑魔王可以信任的军队，才会被派去进攻矮人王国。 不过黑魔王也清楚维鲁克、奥洛克和阿斯拉他们几个之间和不太来。奥洛克觉得维鲁克抢了他的位置，会很乐意让那个绿皮大个子死于某场意外。 而维鲁克则觉得阿斯拉和她的手下都应该给兽人祭刀，如果不是黑魔王拦着他们之间肯定也会爆发冲突。 当然，如果不是因为黑魔王，阿斯拉也绝对不会与兽人为伍。 黑魔王有把握将他们更紧密地团结在自己的旗帜下，但现在还为时太早。 如果现在就安排他们一起行动，那么只怕还没走到矮人之门这些家伙自己就有可能打起来。 所以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黑魔王决定把奥洛克和阿斯拉留在身边。 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在黑魔王看来，眼下大概只有维鲁克具备这样独当一面的能力。 第201章 矮人之门 矮人王国与瓦拉杜勒的边境是也是一处悬崖，这里与外界唯一的通路由一座巨大岩石巨门守护。 当然，崖壁上还有些零星的洞穴，不过那都是矮人工匠们走的密道，想要入侵矮人的大军不可能从那些狗洞里钻进去。 事实上，整个矮人王国都位于大陆东北方的高原之下。 那些矮人沉迷于采矿和冶炼，最初也有许多地面之上的城市和聚落；但随着他们采矿技术的日趋成熟，许多山体被凿空，巨量的原矿和石料也让他们的运输变得成本高昂。 所以后来，矮人干脆就直接把自己的城市搬到地下去了。 既节约了运输成本，还省下了建造宫殿和城墙的麻烦。 反正地下的矿坑都是天然的空间，并且这些错综复杂的矿道对于入侵者而言本身就是天然的屏障。 更何况，得益于矮人王国偏安一隅只热衷于商业贸易的基本国策，他们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了。 上一次矮人王国还算大规模的对外军事行动，正是博古尔王极力说服大议会出兵余烬尖刺深渊。 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以失败告终。 虽然龙巢协议依然保证了矮人作为一个智慧种族的大国该有的尊严，可投资的回报小于本金却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没人能预料更久远的未来，所以决定矮人王国命运的议员老爷们更喜欢坚持那些已经被检验并得到积极反馈的策略。 因此在那场不是战争的战争之后，矮人王国的大议会便更加反感将他们的资金投入无意义的军备扩张中，尤其是在眼下这个矮人王国并没有受到安全威胁的时候。 在大议会看来，争夺霸权依靠的并不仅仅是暴力，积累技术和财富一样能取得优势，然后再将这种优势转化为更先进的装备和后勤体系反哺于军事力量——大议会认为这才是最适合矮人的路线，一味效仿利尼维亚那样的穷兵黩武只会让矮人政府陷入财政危机。 大议会的议员们达成这样的共识，也与他们是矮人王国最大的债主和投资人有关；作为投资人，自然希望自己的钱能花在合适的地方。 并且出于对矮人王国的忠诚，许多议员也自觉他们有职责和义务将矮人王国从博古尔王的错误中挽救回来。 但由此造成的隐患，则是对矮人军队军费开支的大幅缩减。 并且最好的资源也优先向军队中与企业合作的研发部门倾斜；至于普通士兵，大议会甚至只愿意提供他们能勉强留在岗位上的薪水。 如果不是王室愿意用内帑支付剩下的部分，否则一个服役十年的老士官的薪水甚至不到一个熟练矿工的一半。 这些政策在龙巢协定之后的和平年代里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哪怕是黑魔王复活的消息传来时，大议会得到的具体情报也是黑魔王正在攻击暴云寺院。 大议会相信此时的矮人王国，依然安全无虞，甚至还有议员提出“向黑魔王售卖军火”的议案。 不过这在整个已知世界都是被严格禁止的，所以仅仅是提交之后便没有了下文。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直到黑魔王的军队突然出现在矮人之门外，矮人之门的守备司令帕维尔上校依然没弄明白矮人王国的和平年代已经结束了。 帕维尔上校是个中等身高，但稍微有点瘦的矮人，当然是对矮人的尺度来说。 另外他棕到发黑的胡须也是一大特色。 并且作为一个矮人，他罕见地没有酗酒这一爱好，还十分具有责任感和军人的荣誉感。 这年头，像他这样的矮人军官已经寥寥无几了。 毕竟在大议会为矮人王国制定的发展规划里，军队是一个被暂时搁置的部门。 有能耐又品行高尚的人，几乎都被安排去了其他更加重要的地方发挥他们的才干；而最富有活力的年轻人也不愿加入来到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 因而，即使帕维尔上校并没有镇守一方的能力，但他依然颇受博古尔王的赏识，并领取了防守矮人王国南大门的重任。 当他见到松散的兽人战团出现在他的防区时，也想当然地以为那不过只是些从亵渎河谷逃出来的零星血奴。 虽然利尼维亚与矮人之间官方的贸易联系已经断绝，可这也并不代表矮人就不知道利尼维亚发生的事情。 亵渎河谷里频发的血奴起义和大规模逃窜事件，已经是接近一年前就开始的事情了。 对这一次的兽人来袭，帕维尔上校除了注意到规模比以往任何一次兽人出现都大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所以帕维尔上校依然只是向守卫下达了驱离的命令。 只要他们不靠近城墙，矮人守卫就不会向他们射击；只要他们不尝试攀登城墙，矮人守卫的枪也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由于大议会对军队经费的限制，大部分矮人军队只能使用陈旧的弩机和已经没什么精度可言的老式火枪。 甚至是对于矮人之门守备军团这样的边防部队，也仅有少数精锐连队能够配齐足额的弹药并保证日常训练。 对于帕维尔上校的大部分手下来说，上校下达的驱离命令，已经是他们所能执行的极限了。 不过即使矮人的守卫力量如此松懈，那些兽人依然四散退去——就像之前他们遇到每一次逃窜至此的兽人血奴一样。 按照以往的经验，帕维尔上校知道，与其担心这些兽人，不如担心等会追过来的吸血鬼。 为了避免接下来应付吸血鬼的麻烦，帕维尔上校决定派一队守卫主动出城，把那些兽人从矮人的地界儿上撵跑。 省得到时候吸血鬼们过来，再顺手掳回去几个在岩壁上施工的矮人工人。 这种事儿矮人之门外面经常发生，虽然矮人们知道那肯定是吸血鬼干得，但他们总是抓不住证据。 而且矮人之门外的工作也不是什么重点工程，大议会才不会拨出专款来加强警戒力量。 能派几个文书过来宣传一下安全教育再给点儿失踪赔偿，在那群议员们看来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寻常的守备司令从来不会关心那些工人的死活，反正这不是他的职责范围，多一事总归不如少一事。 可帕维尔上校还是以守护整个矮人王国南部边境和同胞的安全为己任，所以依然派出了手下最得力的上尉带领他的连队冲出去驱逐那些兽人。 只是即便是帕维尔上校最得力的部下，他们的装备也简陋到可怜——很多人甚至连火枪和护甲都没装备齐全，多数人只有把最传统的矮人战斧。 如果还和以往一样，那么这样的装备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反正从亵渎河谷跑出来的兽人血奴，就连这样的家伙事儿也没有；而吸血鬼早已投靠利尼维亚，龙巢协定约束着他们的行为，使其不会做得太过分，至少是在明面上。 帕维尔上校站在城墙上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后，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转身回去继续处理那堆烦人的公文。 而本应去关上城门的军士，却因为觉得那只是些零星的兽人血奴而松懈。反正追击的战友很快就会回来，再开关一次也是麻烦。 于是他只是在上校转身离去的时候装了装样子，等到上校回到他的房间，那扇大门依然毫无保留地开着。 毕竟矮人之门是一块上千吨的巨岩，拉动它的铁索比一个人类的大腿还粗；为了开关一次大门而给动力锅炉添加的燃料，足够供应一个矮人连队度过半个冬天。 如此费财费力又费时的事，任谁都有找点省事的想法。 更何况，如今拨给军队的经费已经十分微薄，普通士兵的军饷连糊口都有些困难。 能从公费里挤出点油水塞进自己的荷包里，对大家都有好处。 ...... 维鲁克收拢了自己佯装败退回来的部队，并让提前埋伏起来的弓箭手们向着追击出来的矮人守军回击。 看到那些矮人刚刚还骄傲得如同凯旋的将军，此刻就在箭雨中变成了丧家之犬的模样，维鲁克不由得佩服黑魔王的先见之明。 在行动之前，黑魔王就提醒过他，必须要让兽人去叩开矮人王国的大门。 因为那些从腐芯镇跟随阿斯拉投靠黑魔王的弓箭手，对维鲁克和兽人缺乏基本的信任，正如兽人不信任他们一样。 并且他们的数量目前也要少于维鲁克的兽人军队，更多的暗影弓手还需要等黑魔王重建黑暗骑士团后才能补充进部队——这自然更加剧了他们自身的危机感。 如果维鲁克让他们当作诱饵，他们恐怕也没法把戏演得逼真勾引矮人上当。 另外，这也是黑魔王得知兽人们在亵渎河谷秘密领导的若干起义后才想出的点子。 如果以往就有零星的兽人逃亡至此的话，那么再次安排兽人引诱矮人出城，倒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至于阿斯拉和跟随她的人能够加入黑魔王，这对于黑魔王来说算是锦上添花的意外之喜；但在最初的计划中，黑魔王确实无法把这些事全都预料到。 “进攻！” 消灭完出城的矮人守卫后，维鲁克举起弯刀对兽人战士呐喊。 此时矮人之门上的守卫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整座要塞中的矮人几乎都被调动起来去关上那扇门。 毕竟开关矮人之门是一项极为耗时的动作，如此巨大而笨重的机械有着非常可怕的惯性，必须缓慢地移动它才能保证不对周围的东西造成其它破坏——比如为了关门而砸烂整面悬崖。 当然，矮人们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案。 除了常规的锅炉动力以外，矮人之门还连通着人力绞盘能够在必要的时候为它提供额外动力。 虽然这点力量最多只能让矮人之门的关闭时间缩短三分之一，但设计它的矮人工程师们认为，这已经到了让矮人之门能够安全关闭的最大速度了。 再快的话，就得想象两座山相撞会有什么结果了。 哪怕是仅靠锅炉动力的开关那扇门，当它落地和闭合的瞬间，都会在方圆数千尺的范围内产生一次可感的小型地震。 维鲁克见状，便吹响提醒恶魔们出场的号角。 这是黑魔王担心兽人自己力量不够，从奥洛克那里为他抽调的力量。 维鲁克还记得那个叫奥洛克的红皮鬼听说后是什么表情，五官在他那张红色的脸就像要跳舞一样扭来扭去，可见到黑魔王不搭理他后，又一个人躲在那里跟头受了刺激的公牛一样大口喘气。 说真的，奥洛克虽然恼成那样，看起来就好像维鲁克从他手下抢走了多么重要的宝贝一样。 可维鲁克对于恶魔们的表现，也并不寄予厚望。恶魔法师仅仅只能勉强压制住那些正在开火矮人，让呆头鹅们得以在矮人守卫的眼皮底下破坏为大门输送动力的锁链。 但对要塞内依然在推动绞盘的矮人，他们则没有任何办法。 这些没用的恶魔，比起兽人来说差远了！ 那些去破坏锁链的呆头鹅，面对比人类的大腿还粗的铁索估计得锯到天荒地老。 到头来，还得瞧咱绿皮的！ 维鲁克“waaaaaagh”得一声，带上兽人军团里最灵巧的哥布林战士就朝着矮人之门加速冲锋。 一旦矮人之门被关上，这场行动就失败了。 那块上千吨的巨石足以抵挡任何炮火的轰炸，其中更有法尔肯注入的符咒使其免受魔法的攻击；只要它被顺利关上，那么再想攻入矮人王国就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至少想从矮人王国的南方边境是不太可能了。 即使维鲁克放弃矮人之门另寻道路登上高原直扑王国腹地，那么这条漫长又完全暴露在南部边境守备军团攻击范围下的补给线，就会成为他们失败的根源。 这便是矮人王国敢让一群这样的士兵守卫南部边境的原因，有矮人之门这样的防御工事在，他们无需留下一支多么强悍的部队便可高枕无忧。 黑魔王清楚这些事情，所以他才会将如此多的部队都交给维鲁克统领。 在即将到达矮人之门前，特拉敏为维鲁克发射了最后两发导弹，并把两个哥布林送到已经关了一半的门里面。 他俩为还在门外的维鲁克掷出绳梯，但仅仅布置完三条便被赶过来的矮人守卫锤死在门上。 最后一个哥布林被锤爆的脑浆正好喷到维鲁克的脸上。 作为兽人角斗士中的冠军，维鲁克无论身手、勇猛亦或是头脑，都是兽人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也是最擅长信任其他绿皮兄弟，同时善于赢得其他绿皮兄弟信任的领袖。 当他看见绳梯被抛出的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就默认了自己的战友已经另一端完全固定妥当，能够让自己安全越过矮人之门下方的沟壑。 就像维鲁克一直说得，“对兄弟的信任从来不叫冒险”。 他总能恰到好处的给人信任，这也是除了他的力量和志向外，其他兽人愿意跟随他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而大多数时候，朴实的绿皮都愿意回应这种信任，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维鲁克才能及时赶到，再晚一会儿的话，刚才那两个哥布林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 维鲁克的兽人弯刀掠过矮人的斧子，贴着他们短粗的身材抵住脖子的部分。 也可能是矮人的下巴——反正隔着浓密又杂乱的胡子。 看着那个矮人的血呲得老高，维鲁克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快感。 兽人血脉中对暴力的渴望再次迸发，维鲁克把刀从那个矮人的身体里抽出来，又转头砍进另一个矮人的脑袋。 跟在他身后的哥布林也陆续顺着绳梯爬上来，双方都在朝门口内侧的长廊集结兵力。 矮人们想要组成他们擅长的军阵，哥布林投矛手则灵巧地运用手中的投矛，让任何胆敢聚集在一起的矮人付出代价。 军备经费的严重匮乏，以及中下级军官的层层贪污盘剥，使得要塞中大部分矮人部队的装备质量低劣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很多矮人士兵甚至也算不上真正的战士，他们只是某天晚上宿醉后被征兵官掳来的工人和矿工，再加上平时缺少训练和营养，体能甚至不及这些更加瘦弱、但却营养均衡而且训练有素的哥布林！ 第202章 老城 攻破矮人之门后，维鲁克不敢有丝毫停息。 因为黑魔王需要他以最快的速度攻陷矮人王国，避免陷入漫长的持久战和消耗战。 虽然矮人王国如今在他们的大议会的指导下守备空虚，但这并不意味矮人王国没有战争潜力。 相反，如果矮人王国反应过来，并及时拖延住维鲁克前进的脚步，那么他们的工厂将会像生产罐头一样生产武器，各种原本应用在工矿业里的奇思妙想也会投入到战争之中。 黑魔王的复仇军团不可能用血肉之躯去硬拼钢铁，更何况他们也没有硬拼的资格。 矮人王国坐拥数座城市，他们无论人口亦或是资源储备都是黑魔王目前所拥有的数倍。 所以维鲁克必须在矮人王国反应过来之前尽可能地占领更多空间，这样才能让自己的部队在达到进攻极限后，保留住能够周转的战略空间，进而让黑魔王后面的计划有发挥的余地。 在这种策略的指导下，维鲁克几乎没有让他刚刚通过矮人之门的部队做任何休息，就立刻直扑矮人们在这附近的老城。 那里是矮人王国最古老的都城，其起源的时间甚至可以追溯到法尔肯的时代。 只是随着矿业资源的枯竭，再加上同瓦拉杜勒和利尼维亚贸易的衰落，如今这里已经彻底荒凉。 虽说尚不至于废弃，毕竟还是有些念旧的矮人不舍得搬离自己的故土，也有些是没有本事在其他城市和工厂区找到工作的矮人。 不过总体上，老城已经基本渐渐淡出矮人们的视线，她的存在感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只是地底世界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衰朽老人。 所以尽管这并不是距离维鲁克最近的矮人定居点——相比于卡赞矿区，老城至少远了七天的路程，而且这还不算复仇军团可能因绕路耽搁的时间。 但比起矮人仍然在经营，并且驻扎有一个军费充足、装备精良的精锐步兵团的卡赞矿区；维鲁克在和克茹姆和特拉敏等幕僚商量后确定，以他们眼下的实力只有把握先攻下老城。 维鲁克安排三百个最机灵的绿皮提前出发为他们侦察矮人在老城的布防。 在部队开拔之前，克茹姆又建议他应该留下五百个最可靠的兽人守住矮人之门的退路。 不过维鲁克思考片刻后，拒绝了他的建议。 黑魔王要他们迅速行动，以快速和闪电般的打击令矮人王国失去抵抗能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维鲁克就必须始终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对目标尽可能形成战力优势。 如果按照克茹姆那种更加稳妥的打法，反倒可能会让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毕竟相比于矮人王国，维鲁克他们的军力并不占优势。为求稳妥而分兵只会削弱前线突击部队的战力，让进攻变得缓慢，同时也让矮人有更多时间在防御中积累力量。 最终等这样的力差达到了维鲁克即使将自己的兵力全部集中，也无法在一个局部形成对矮人的优势后，那么他们的前进的步伐也就停止了。 拒绝了克茹姆之后，维鲁克从铺着地图的石头桌上捡起自己的佩刀别到腰间，然后转身前往部队的前方去和为斥候们安排任务。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留情面的拒绝，让向来以“智者”在兽人之中立足的克茹姆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以为，克茹姆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就像他也并不是很在意有些兽人会公开顶撞他一样。 只要不是违背他最终决定下的命令，维鲁克甚至鼓励这种人人都可以发表自己意见的事情。 他认为这是兽人区别于那些讨厌的人类的标志，他们是生而自由的兽人，不是整天都要屈膝下跪的奴才和人类！ 当然，维鲁克最近没太关注他的幕僚们的心情，也和黑魔王给他的催促越来越多有关系。 还在冰雪山脉里围着火炉烤土豆黑魔王总是嫌他进度太慢，明明他本人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但维鲁克却好像就应该坐在特拉敏的火箭上，在一天的功夫之内闯进博古尔的首都里，从他的王座上给他揪下来。 幸而黑魔王还没有那种越过他指挥部队的习惯，否则维鲁克早就被逼疯了。 “还是得多砍两个矮人才能把这些怨气发泄出来”，走在队列之外，维鲁克一边闻着矮人洞穴里那种特有尘土、金属、酒精和机油的混合气味一边这么想着。 ...... “他们的守备和矮人之门那里一样空虚，这里的守卫部队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小撮。”克茹姆整理完斥候们带回来的消息后，汇报给维鲁克。 而维鲁克此时正闭着眼睛躺在一块石头上休息——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和特拉敏分析卡赞矿区那边的动向，几乎一宿都没合眼。 虽然维鲁克没有安排力量把守矮人之门，但他还是让特拉敏领着二十手下去卡赞矿区那边监视矮人。 维鲁克不是那种只知道拳头大小的兽人蛮子，他具备一个指挥官该有的谨慎。 因此他知道，比起呆板的定点防守，不如派出小股部队监视敌人动向，以兼顾全军的机动性和安全。 “很好，那么就麻烦你再带着这些斥候，去西面堵住老城通往卡赞矿区的路吧。” 维鲁克翻身下来，揉着因为休息不够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 从眼角的余光里，维鲁克好像看到了克茹姆有些不太情愿的神情。 “好吧，你是不是想去更重要的岗位？”维鲁克如此问道。毕竟对同样渴望战斗的克茹姆来说，让他去拦截矮人派去求援的信使，似乎就跟是对他的惩罚一样。 “没错，进攻矮人之门的时候，您就让我带人到高原上监视他们的退路；这次如果我还错过战斗的话，其他兄弟会怎么看我。”克茹姆的话里带着些情绪，不过这也是理所应当的。 克茹姆本身就不以武力见长，在最近的几次战斗中又都没有直接参与。 这在崇尚力量的兽人部落里是很不妙的，尤其是对于他所处的这种高位上。 言语像刀，这一点在任何结群生活的动物里都是如此。 “可是这才是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卡赞矿区的援兵到来，我们就没办法吃下他们”，维鲁克如此说道，“所以我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最得力的助手，其他人有勇无谋，我怕他们会漏掉那么一两个报信的矮人。” “但你不同，只有你，足够谨慎细致，想得够多。” 见到克茹姆低头不语，维鲁克以为是他已经解决了克茹姆的问题，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 根据提前对老城的侦察，维鲁克判断这里并不适合恶魔法师们投入战斗：老城很多地方的地面都因为被过分开采而变得异常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大规模坍塌。 所以他将所有的恶魔法师也都一并调拨给克茹姆指挥，去切断老城与卡赞矿区的联系。 克茹姆也很快率领自己的前锋到达老城的西面，并占据各处视野良好的高地，封锁了从老城通往卡赞矿区的每一条路。 在先锋就位的一天后，维鲁克亲自带领的主力部队也抵达老城的东侧，然后安排自己麾下剩余的恶魔军团去北面发动佯攻。 这样就能把老城彻底封死，让其中的矮人既无法向卡赞矿区求援，也无法撤往北方的酿酒坊镇。 不过在发动进攻前夕，维鲁克却突然听到老城内传来的警报声。 很快又有两个传令兵跑过来告诉他，酿酒坊镇和卡赞矿区方向，都发现了矮人的动向。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维鲁克的部队已经被矮人发现了。 对这种情况维鲁克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准备，所以他在矮人可能逃亡或求援的方向都安排下了足以迟滞敌人的强兵。 但被发现的原因，估计是维鲁克做梦也想不到的。 维鲁克知道自己的兽人部队目前还远称不上一支组织严密、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 至少，很多兽人对“保持隐蔽”这件事都有不同的理解。 甚至是部分兽人头目，也没有觉得在等待期间，让自己的士兵暂时离开营地活动活动筋骨有什么不妥。反正兽人的营地向来喧闹，他们天生就不是喜欢安静的种族。 虽然老城的矮人守卫可能比他们还要差，但维鲁克却忽略了老城并非矮人之门那样只承担军事任务的要塞。 这里是一座城市，即使是濒临荒废的城市，其中也生活着数万个矮人。 维鲁克吵闹的部队，就是被几个出城拾荒的矮人流浪汉发现的。 维鲁克的拳头开了又合，反反复复想要捶点什么东西发泄一番。 但他知道这没什么用，让兽人战士做到令行禁止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的。 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提前向老城发动进攻而已。 至于那些因为过失而被矮人发现的绿皮兄弟，维鲁克向他们保证，只要他们能在战斗中表现得足够英勇，自己就可以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和过失。 这不是真正的军队该有的样子，但兽人部落向来如此。 ...... 老城的地质条件比较差，没有魔法师和哥布林导弹的掩护，暗影弓手就成了维鲁克手下唯一的远程火力。 幸而矮人住在地下也没有修建城墙什么的习惯，维鲁克他们只需要突破几道隘口关卡就能冲进老城的城区。 兽人们在老城遇到的矮人守卫的装备和矮人之门的那些同样低劣，甚至由于老城守备队指挥官的贪污堕落，这里的矮人士兵可能还要更糟糕一些。 对付这些家伙，维鲁克的部下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突破他们的防线。 兽人战士从胸腔里迸发出来的战吼，配合上他们果敢的冲锋，甚至不需要短兵相接，仅仅是哥布林投矛手掷出的投矛就能让一些矮人守卫丢盔弃甲。 毕竟在矮人大议会现行的政策下，留在矮人军队里的多数都是些混日子的家伙，他们根本无心作战。 矮人军队的兵源包括希望以服役换取减刑的犯人，也有些是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出现在军营里的单身工人。 再加上松懈的训练和日常军营里的层层盘剥，最后落到手里那点仅有的刚够糊口的军饷哪够让他们拼命的呢。 但维鲁克的进攻却并非一直那么顺利，因为老城毕竟是一座城市而非单纯的军事要塞。 这里除了费拉不堪的矮人守卫以外，还有几家矮人工厂的护厂队，他们把守的街道要比守备队的防线更加坚固。 护厂队几乎都是正经且有家室的矮人公民，其中更是不乏因为矮人军中待遇低劣而退伍的老兵和低级军官。 为了保护与他们荣辱与共的工厂，他们的抵抗意志更加坚决。 而且护厂队还装备了小型探索和巡逻机器人，这些钢铁野兽给兽人部队的血肉之躯带来了很严重的损失。 一开始冲上去的兽人战士并不清楚那些钢铁虫子有多大的能耐，它们的个头甚至还不到兽人小腿的一半。 但很快，兽人战士们就发现这些东西刀劈不烂、脚踩不碎，稍有不慎还会被它们聚集成群地扑倒。 一旦倒地，那些铁虫子的机械腿就会跟剃刀一样扎进他们的身体里。 除了铁虫子，矮人护厂队装备的那种用于挖沙的抓斗机器人——那玩意儿跟个食人花一样，用它们厚实的抓斗嘴像啃水果一样咬断兽人的肢体。 兽人事先并没有重视矮人的这些机器，这种草率让维鲁克派去进攻那几个街区的兽人分队竟然出现了溃败的趋势。 如果不是矮人护厂队的人手有限，他们甚至可以反向冲击兽人阵地，并将维鲁克的军队分割成几部分。 幸而维鲁克此时已经击溃了矮人守军，并夺取了大部分老城的街区，这让他可以先暂时放弃工厂周围的地方来重新整顿部队。 在仔细观察这些工厂和周围的洞穴之后，维鲁克判断这里的地层仍算得上厚实，虽然可能挨不住多少炸药，但恶魔法师丢出去的火球应该还不至于在此处引发大规模塌陷。 于是维鲁克便从喊回了克茹姆带领的斥候和炼狱法师，由他们作为生力军重新组织对那些矮人护厂队的最终打击。 这当然也是克茹姆所期望的。 为了赢得其他兽人真正的尊重，克茹姆不仅同恶魔法师们一起用魔法摧毁那些机械，甚至在火球打击结束后还拿起棍棒跟着绿皮弟兄一起冲锋。 这一切维鲁克当然都看在眼里，不过他觉得克茹姆这样做有些太过了。 他为部落用智慧和魔法做出的贡献，所有的绿皮弟兄都看在眼里，他们从来不会嫌弃他不擅长战斗。 所以当看到战斗结束，被矮人揍得鼻青脸肿还断了两条肋骨的克茹姆，维鲁克难以控制地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我更需要你的魔法和智慧，而这两样你已无需再向我证明。”维鲁克想要安慰一下克茹姆，但像他这样最强壮的兽人真得很难理解，一个羸弱的兽人会在部落里遭遇哪些歧视。 即使克茹姆有着维鲁克的信任，即使他有魔法和智慧可以被人需要；但这更像是一种情谊和相互利用的关系，是不同于兽人对于真正的强者那般、发自内心的崇拜和尊重的。 第203章 卡赞矿区(上) 在老城沦陷后，就算那些矮人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国境已经被侵略。 接连的战斗和急行军也同样让复仇军身心俱疲——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必须要得到充分的休息才能恢复战力。 反正矮人王国已经知道了消息，复仇军一定会在卡赞矿区遇到矮人们的全力抵抗；至少也是矮人王国目前所能集结出来的全部力量。 所以维鲁克在这里停留了足足一个礼拜才走，并且留在这里的每一天，营地都被兽人的欢声笑语充盈。 兽人们打开矮人的仓库，将其中囤积的罐装食物悉数搬出来大快朵颐。 虽然矮人的食物向来令人难以形容，但兽人信奉动静儿越大食物越美味的原则，所以这并不影响他们把营地弄得比都城更吵闹。 不过部队中的恶魔和人类似乎不那么觉得。 恶魔们喜欢往食物里添加些煤炭粉或石子儿调味儿，可他们说这儿的“调料”有股子机油和硫磺的臭味。 至于人类，维鲁克才懒得关心他们到底觉得食物怎么样；如果不是魔王交代过，他甚至不愿意和那些人类分享任何东西。 在吃饱喝足之后，维鲁克又卷走了矮人在老城仓库里剩余的物资储备——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可不是鲜花和面包，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兄弟倒在矮人的枪下，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去见祖先吧。 由于这一次复仇军的进攻已经失去了突然性，所以维鲁克听从了克茹姆更加稳妥的计划。 他们打算兵分三路：一路由维鲁克本人带领，负责从西面主攻卡赞矿区；一路由克茹姆带领，负责在南面护卫主力部队的侧翼，同时保全通往矮人之门的退路。 最后一路则全是维鲁克麾下动作最快的战士，他们将去破坏从卡赞矿区通往其他矮人城市的矿车轨道，切断矮人的补给路线... 与此同时，矮人也向卡赞矿区集结重兵，意图毕其功于一役，在这里将黑魔王的复仇军击退。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博古尔甚至说服大议会派出了他们直接控制的、唯一的近卫火枪团支援卡赞矿区。 除此之外，大议会也向驻扎在矮人王国其他地区中，所有可堪一战的部队下发了动员令。 包括四个矮人步兵团，一个装备着最新螺旋桨式飞行器的快速机动大队，和一个机械维修中心。 共计九千人的军队在赛多尔将军的带领下已经同卡赞矿区守军汇合。 加上卡赞矿区原本驻守的一个矮人步兵团和民兵力量，此处的矮人军兵力超过一万两千人。 并且在他们到达的当天，修缮防御工事的工作便已有序开展。 这一次，矮人们对自己的防御非常自信；因为除了上面的准备以外，根据从矮人之门和老城跑出来的幸存者口中得到的消息，大议会相信攻入矮人王国的复仇军不会超过一万人，甚至可能只有不到三千人。 直到此时，大议会依然不认为黑魔王已经将他们作为首要进攻目标。 毕竟，冰雪山脉那边传来的消息，是黑魔王即将拉开阵势同利尼维亚和精灵联军来一场决战。 矮人们精于计算和分析，只是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黑魔王从哪里获得更多的军队，以及黑魔王是从哪里来的底气支撑他进行这样的军事冒险的。 至于鬼王兄弟和亡者大军的传言，在矮人看来只是无稽之谈。 在这样的判断下，矮人有信心将那支黑魔王的偏师阻拦在卡赞矿区，而且还要把之前的耻辱都找回来。 对于矮人之门和老城的失败，大议会将它们全部归因于南部守备部队疏于训练和指挥官的轻敌大意。 在处理了两位上校和七个低级军官后，便将剩下的残兵重组并调往后方加强训练。 ...... 开战的首日，战斗的序幕由恶魔法师和他们炙热的火球拉开。 另一侧的矮人军队同样不甘示弱，他们用火炮和火枪予以回击。一时间，天空被无数流星覆盖，大地被烈火和焦土包裹。 一小股兽人精锐部队冒着火雨率先突入矮人在矿区外的高点车站，这里是卡赞矿区最重要的外围阵地。 除了通往老城和矮人之门的轨道外，这里还有供应卡赞矿区里矮人日常用水的水塔。 所以当兽人占据这里时，潮水般的矮人立刻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反扑：一队矮人的自行飞车出现在兽人们头顶，还有无数从天而降的炸弹和燃烧瓶。 遭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后，兽人头领只能仓促组织自己濒临溃散的队伍，借助附近的建筑来进行防守，等待后方跟进的其他部族。 但高点车站是卡赞矿区最重要的外围防线，矮人无法接受他们在开战伊始就蒙受这样的失败。 因为这不仅是失败，还是继矮人之门和老城在被敌人毫无防备的偷袭后，经过认真备战却依然被击败的耻辱。 赛多尔将军也派出了一个精锐的重装步兵营用于反攻，他们高唱着战歌冲进兽人防线，双方即刻在展开残酷的搏杀。 矮人靠着重甲组成密集的阵型，以手持战斧和重锤的老兵为前导，排着整齐的队列向兽人压去；兽人则完全仰仗个人的悍勇，以及相对于矮人的身高优势不断在方阵周围消耗他们。 但由于矮人的数量更多以及装备更加精良，兽人部队正在逐渐失去这个桥头堡的控制权，并被分割包围到车站附近无法相互支援的建筑中。 即便如此，依然有少数最顽强的兽人利用建筑结构顽强抵抗。 他们躲在门后面，用带着尖刺的木棍和铁制的弯刀击杀任何闯入的矮人。 如果矮人破墙强攻，兽人就在墙倒塌的瞬间，趁着矮人尚未聚集出紧密的队列时纵身跃入其中，将手中的大棒或是弯刀向周围肆意挥舞，直到被更多的矮人涌上来围住。 战至下午，维鲁克亲自带领兽人主力加入战斗才将矮人击退，并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同矮人在他们城外的水塔附近爆发了七次战斗——那些矮人再也没有此前临阵放两枪便作鸟兽散的怂样，几乎每一次都是在蒙受巨大损失之后才不得不暂时后撤。 维鲁克甚至拿出了此前黑魔王送给他的魔法卷轴，用灵魂冲击让那些矮人痛苦不堪，这才最终将卡赞矿区矮人赖以生存的水塔摧毁。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将近一千名兽人在前三天的战斗内阵亡。 但此次行动成功毁掉矮人的蓄水池，使得他们不得不从后方运输线中分出宝贵的运力来承载淡水补给，这对于维鲁克而言也算得上是胜利。 当然，此时赛多尔将军也已暴跳如雷。 他痛斥着大议会里的那群猪头钱袋子的愚笨和天真——进攻矮人王国的黑暗军至少有一万人，这里才是黑魔王真正的主力！ 第204章 卡赞矿区(下) 卡赞矿区外的战斗仍在持续，但双方却都难以有更进一步的突破。 矮人虽然有着更加便利的后方，可整个矮人王国之内都缺少可战之兵的现状，使得他们不能将广阔的后方资源立刻转化为眼下的战力优势。 而在目前这样的紧要关头，潜力就没法被当成真正的实力。 沿途还有复仇军的袭扰，矮人又需要留出足够的人手护卫轨道上的蒸汽列车。 虽然矮人科学院已经有工程师正在设计一种具备自我防卫能力的蒸汽战车，但距离它们投入使用，大概还得有个一年半载。 在这样僵持了两周后，维鲁克再次收到黑魔王的催促。 这次那颗传话的骷髅头在眼窝里冒起了火，可能是黑魔王为了表现他的愤怒而添加的点小把戏吧。 但对于维鲁克而言，就算没有黑魔王的催促他也知道在这场战斗中，自己是拖不得的那一方。 所以为了打破僵局，维鲁克再次集中五千名战士向卡赞矿区发动进攻。 除了三千名兽人外，还有一千五百个恶魔小子和五百个人类弓箭手。 矮人军队的指挥官本想利用矿区里的街垒与兽人决战，但博古尔王却因为担心市内的战斗会让矿区蒙受过分的损失而要求他在郊外战斗。 此外矮人市民渴望夺回水源地的要求也迫使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矮人将他们的城市修建在地下，这就使得他们天然地不能依靠常规的降水和地表径流得到饮用水。 再加上地下矿区存在诸多坑道和向下延伸的隧道，在卡赞矿区经营之初便为了开采安全考虑，而刻意选择了不会被地下水渗透的地方建城。 所以整座城市的用水都高度依赖郊外的蓄水池。 即使矮人有着整个已知世界最强大、最先进的运输体系，但也不可能完全覆盖一整座城市的用水。 而且后方运输轨道的沿途一直被复仇军的袭扰，从首都运来的给养至少有三分之一都遭到损坏。 在战时的情况下，矮人市民虽然支持将有限的资源暂时优先供应给士兵们，但支持与同情的心理并不能改变他们也同样缺乏物资的窘境。 如果矮人军队再不能收回他们的水源地，那么由于缺水导致的灾难将在卡赞矿区不可避免的蔓延。 事实上，卡赞矿区如今的缺水程度，已经到了让赛多尔将军以一壶热水代替践行酒的地步。 因为这样，矮人士兵们可以用它来清理一下自己打结发臭的胡子，顺便洗洗已经快生虱子的头发。 ...... 虽然维鲁克是进攻的一方，但这一次的战斗首先由矮人发起。 在矮人营地里，一队即将出发的轻装精锐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赛多尔将军决定既然要在野外同复仇军作战，那么他们就应该更加主动一些，相比于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扰乱敌人的进攻节奏。 于是便有了这场精心策划的反击战。 带领部队即将趁着夜色偷袭复仇军在矿区外的营地的，是个胡须和头发已经接近灰白的老矮人。 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带领一支东拼西凑的部队去瓦拉杜勒南方战斗。 不过那时候的他并没有为王国带来荣誉和财富，反倒是被利尼维亚人和吸血鬼联起手来耍得团团转。 虽然这不全是他的错误，傲慢的大议会和博古尔王低估了敌人的实力才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但鲁林中校依然被免职。 或者说，荣誉退休。 而如今，这个已经衰老的矮人再一次披上铠甲，却是为了守护家园。 由于矮人王国多年来的和平，再加上大议会近年来政策的调整，部队中仍在服役的有经验的前线指挥官少之又少。 即便是像鲁林中校这样的退役军官，都已经算得上军中精华。 所以鲁林中校主动向赛多尔将军请求到这个任务，没有人比他更渴望洗刷矮人过去的耻辱。 但在出发之前，他没有跟他的家人们说。 他的两个儿子都在卡赞矿区里，不过本该继承他们家族荣誉的长子却是个喜欢捣鼓机械的软蛋。 当然，鲁林中校也承认他确实有天赋，不过... “爸，你怎么在这儿？”兴许是鲁林中校的挂念勾来了他，胖木桩颠着他那个格外扎眼的肚子跑了过来。 “去做你该做的事，别的事儿少管！”虽然鲁林中校在心中感到几分喜悦，不过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说实话，胖木桩是个好孩子，除了因天生的肥胖而不擅长使用斧子和铁镐。 但作为一个几乎每一代人都诞生过军人和探矿家的古老家族，鲁林真得无法接受这些，并且也导致他始终难以接纳胖木桩。 “好吧，我就是，就是去看一下那边的利齿机器人。”胖木桩被鲁林训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擅长的事在父亲眼里并不够符合家族“传统”，因而只是想让自己做的事离父亲眼里的“长子”近一些。 在胖木桩的背影消失前，鲁林中校便移开了他的视线。 那些即将离开山洞偷袭复仇军营地的士兵需要鲁林中校为他们打气，作为经验丰富的战士，鲁林知道这将会是他们中很多人的最后一面... 矮人们通过另一条临时的甬道来到矿区之外，刚一走出洞口他们便看到复仇军的营地在山谷间连绵不绝。 周围的山坡和各处的高点都有他们的耳目和斥候，在同利尼维亚人斗争期间，维鲁克学会了这些必要的谨慎。 鲁林中校的队伍没出发太远便被兽人的斥候发现，偷袭也就变成了和那天在蓄水池附近发生的同样残酷的搏杀。 的确有不少兽人因为没收到警报，而被矮人掷出的燃烧弹烧死在他们的帐篷里。 然而被鲁林中校留在后方，试图护住密道和退路的矮人，也被发现敌情的兽人哨兵扯掉了胳膊跟大腿... 但鲁林中校依然没有回头，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这支黑暗军的领袖。 他已经做好了可能面对黑魔王的准备，毕竟从矮人的视角，以及他们对复仇军成分的了解判断，矮人们不相信还有其他人能够团结起一伙如此复杂的蛮族共同战斗。 鲁林中校临时改变了出发前的作战计划，因为维鲁克的营地远比他们此前侦察到的更加复杂——为了防备偷袭，维鲁克很善于将营地里的重要区域进行伪装。 这就导致矮人们即使分兵，也很有可能扑向维鲁克预先设定的错误区域而耽搁进攻。 于是鲁林中校干脆赌把大的，那就是直取复仇军首领的大帐，让复仇军因为群龙无首而自行溃散。 鲁林中校舞着他的战锤冲在最前面，曾经蒙受的屈辱此时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他的力量——兽人的鲜血沾黏在那柄大锤，随着他的舞动而在他身边绘出彩虹般的弧线。 ...... 维鲁克在矮人行踪刚刚暴露的时候，就从斥候那里得到了他们遇袭的消息。 和他所预想的一样，矿区里的矮人也因为干渴而失去耐心了。 只不过，维鲁克确实没想到，那些矮人竟然会如此心急和大胆。 于是维鲁克决定将计就计，命令前方的卫戍部队故意示弱诱敌深入，自己则带着帅旗向后撤离，装出一副力不能敌所以仓促后撤的样子。 但与此同时，维鲁克却命令前来增援的兽人不要立刻出现，而是先悄悄集结在矮人的两侧，以及营地通往卡赞矿区方向道路的附近。 维鲁克还给克茹姆送去命令，要他立刻北上归队同自己合兵一处，准备与卡赞矿区守军的决战。 只等矮人上钩，让他们误以为此番偷袭真得有所成效，只是因为兵力不济而无法获取胜利并投入他们的预备队。 到时候维鲁克便可以安排收网，在洞穴之外的空旷地带将赛多尔将军手的机动力量一网打尽。 赛多尔将军果然上当，毕竟矮人取胜的心态也同样急迫。除了背后的官僚们计算的各种政治得失，眼下卡赞矿区里矮人军民对饮用水的需求也是赛多尔将军必须考虑的因素。 但站在山顶观察的他，总觉得复仇军营地里的混乱，有些不太对劲——因为这时依旧是黑夜，从营地中的火把和光亮移动，能够大致辨别出双方的动向。 以溃败来讲，复仇军的混乱规模似乎有些太小。 同时还有相当部分的复仇军营地，从火光移动来看，调兵遣将重组防线导致的有序转移似乎要多于因受到袭击而产生的混乱骚动。 “有没有可能，那是因为复仇军成分复杂，各个种族之间无法协调指挥才如此的。”一个参谋军官这样对赛多尔将军说道。 他给出这个判断的依据很简单，因为从暴云寺院那边传回来的最新战况来看，黑魔王很可能并不在这支进攻矮人王国的复仇军中。 虽然按照矮人对瓦拉杜勒的了解，他们并不认为还有哪方势力，亦或是哪个领主能够有着整合如此多种族协同作战的能力。 可赛多尔将军依旧觉得，如果有黑魔王的力量作为背书的话，即便是马拉加尔那种小丑都能整合起一堆相当可观的力量。 所以赛多尔不相信参谋军官的说法。 或者说，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说法。 因为能够唱出佯攻暴云寺院而实取矮人王国这种声东击西之计的黑魔王，是不会驱使着一群自己无法完全控制的军队来完成如此大业的。 赛多尔将军又看向地图，并将那些代表双方兵力的棋子再上头来回推移了几下，便明白了那个对手的意图——他无非是想要向自己示弱，好引诱自己派出手中的预备队进入他的口袋阵，然后将卡赞矿区最后的机动力量一网打尽。 到时候，他作为进攻方，就可以发挥部队调动更加灵活的优势攻取防线上的薄弱环节。 而赛多尔将军和矮人，则会因为没有可供机动调遣的力量，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防线被突破。 这一招不可谓不阴损狡猾，但赛多尔将军也打算跟他比试比试。 又一支矮人部队从洞穴中走出，他们之中大多数装备着火枪，穿着更是鲜艳华丽。 他们高举的军旗，表明这就是矮人那个从首都调来的火枪团。 维鲁克见状，以为矮人已经将他们最后的底牌拿出，虽然此时克茹姆的援军尚未抵达，但维鲁克依然下令开始反击。 腿脚最麻利的兽人褪去铠甲以减轻负重，他们只装备一把弯刀和一面蒙有浸水棉花的木盾冲在恶魔法师和暗影弓手之前。 虽然那面盾牌在矮人火枪之下也没什么用处，可对于冲锋兽人战士来说，它们却能起到比任何言语都更加有效的心理安慰。 所以维鲁克默许了来自基层军官们的提议，由于装备重量导致的速度降低，可以通过士气和心理来弥补。 他们用两条腿为恶魔法师和弓箭手们跑出足以抵消射程差的距离。 矮人近卫军装备的火枪虽然又远又准，但单位时间内的火力投射能力要比弓箭和法术慢得多。 再加上矮人的火枪团自信于自己强大的火力，而不屑于装备盔甲，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为了保证他们的高机动性而刻意做出的取舍。 但总之不管怎么，矮人部队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内承受比兽人更大的伤害。 与此同时，维鲁克也在带领卫戍部队继续后撤，让矮人前锋在进攻中同他们的援军拉开距离。 等到援军被彻底割裂时，维鲁克才会命令自己麾下的精锐部队反击，然后将他们一举击溃。 然而就在维鲁克依然按照他的计划进行部署时，一阵刀片切割空气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 从来没有任何兽人听过这种声音，也没有任何人类和恶魔听过。 它不属于任何野兽的咆哮或是法阵的轰鸣，更像是一种机械的声音。 兽人们抬起头来，发现一群红黄各异的灯像幽灵的眼睛一样在夜空中闪烁，又像是一片即将坠落的飞星。但实际上，那是赛多尔将军同维鲁克较量的底牌。 在维鲁克想要将矮人军队分割包围，逐个击破时，赛多尔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与维鲁克信任他的兽人兄弟们一样，赛多尔将军也信任鲁林中校这个和他一样的矮人战士。 矮人的前锋会在鲁林中校的带领下强韧如钢，不会那么容易被兽人消灭。 于是，赛多尔将军便能够派出首都支援来的快速机动大队直插兽人军队后方，对维鲁克和他的亲卫部队两面夹击，达成斩首作战的目的。 那些驾驶着螺旋桨式飞行器的矮人先是向下投掷炸弹，将维鲁克原本密集的阵型撕开若干裂口。 幸而兽人们也同样擅长小队作战，密集的线列队形被炸散后维鲁克立刻安排兽人们以小单位靠近矮人前锋，迫使飞在天上的矮人无法向下投掷炸弹。 不过维鲁克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他将战场选择在洞穴之外，就是为了防备矮人们的这种立体打击。 但显然他还是低估了矮人机械的先进程度——不仅是维鲁克，就连黑魔王也不知道矮人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飞在天上的机械让战场不再是个迷雾中的棋局——一方棋手除了能用棋盘上的棋子攻杀以外，还可以拨开迷雾，直接动手弹飞对面的棋子。 一部分矮人将自己的飞行器降落在维鲁克的后方，另一些矮人则依然在天上为下方的友军提供火力支持——他们的飞行器能够悬停在空中，作为一个稳定的火力投射平台，而不仅仅是火箭背包那样的移动载具。 他们与鲁林中校带领的前锋部队一道，对维鲁克和他的指挥所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许多兽人小队不得不转移到山谷两侧，借助那里的碎石来遮挡空中矮人的视线，但这样容易让他们自己陷入被地面矮人包围的困境中。 哪怕是维鲁克本人，如果不是身旁几个哥布林战士的拼死相护，也已经被来自天上的矮人狙杀了。 看着身旁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维鲁克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那些矮人飞在天上，暗影弓手和恶魔法师此刻还在同矮人火枪手们交战，现在他身边只有些近战步兵，他们必须坚持到克茹姆的援军赶来。 克茹姆会为了赢得其他兽人的尊重而尽快赶来，确保自己不会错过每一场重要的战斗 而这，也成了维鲁克他们支撑下去的信念。 只要他能坚持到克茹姆到来，克茹姆的队伍里还有些恶魔法师能够对抗空中的敌人。 但在那之前，维鲁克和他的兽人弟兄，必须在矮人的三面夹击下承受着巨大的伤亡。 入夜前还在谈笑的伙伴，转眼间就被铅弹贯穿。 泊泊的鲜血从创口里涌出，可他们却不会立刻死亡。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向同伴呼救，也有足够的时间说出最后的心愿，但却没有办法挽救他们流逝的生命。 一些兽人暴躁地将弯刀向天上投掷，然而这在矮人眼里只是毫无威胁的挑衅，甚至是绝佳的复仇。 因为在地面战斗之中，也有许多矮人经历着与那些兽人类似的痛苦。 双方的战斗在山谷间一直持续到天亮，克茹姆的援军却依然没有到达，幸而矮人飞行器的燃料耗尽才让维鲁克和兽人们得到喘息的机会。 然而维鲁克从竞技场里一路训练出来的精锐兽人，以及直接效忠于他的那个小部落，也在这一夜几乎被消耗殆尽。 兽人们只能简单清扫一下战场，将同伴和矮人的尸体分开堆成堆，至于挖坑填满什么的，他们已经没有那些力气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因为矮人火枪团依然在兽人军中坚持战斗。 他们甚至还和撤回去的前锋汇合在一起，组成了混编着火枪手和长矛手的大型方阵。他们凭借火枪与重甲，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在复仇军的四面夹击固若金汤。 昨天晚上维鲁克带队突击，一刀砍死了矮人前锋的指挥官。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趁势击穿那伙已经疲惫不堪的矮人前锋，但矮人的快速机动大队从空中拦截了他们的去路，让兽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矮人前锋离开。 现在，战斗似乎又陷入了僵持... 可如果矮人飞行器加完燃料再次归来，维鲁克已经挡不住他们的下一次进攻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解决掉那些恼人的飞行器，而不是继续之前的部署想着将矮人的有生力量分割包围。 眼下克茹姆在哪里他还不知道，更没法把最新的命令交给他。 于是维鲁克只好将目光转向北面的分队，将他们重新集合向卡赞矿区发动进攻，以分担正面主力的压力。 维鲁克知道这么做可能会让他的北方分队损失惨重，但唯有此法才能让矮人首尾不能兼顾，让他重新寻得可乘之机。 ...... 与此同时矮人也在加紧维修他们的飞行器，以备发动下一次进攻。 至于来自北方的威胁，赛多尔将军只是做到了防备偷袭，但却并未预料到他们也会如此疯狂，竟然集中起兵力主动向自己发动进攻。 毕竟维鲁克之前给北方分队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劫掠矮人补给线，所以他们在矮人眼里更像是一群拿不出手的游击队。 而实际上，每一个被派去切断矮人补给线的战士，都是曾经与利尼维亚人交战数次的精锐兽人。 他们能做的，绝不仅是躲在角落里搞些破坏。 北方分队在收到命令之后，立刻收集了目前手中所能掌握的全部炸药，并劫持了一辆本该向卡赞矿区运输淡水的罐车。 他们将其中的淡水清空，把炸弹和之前从其他列车上搜刮下来的燃料一并装进水罐里，等待列车进站后，由一名志愿者将整列列车点燃。 巨大的爆炸彻底摧毁了卡赞矿区仅剩的车站，赛多尔将军立刻派遣士兵掩护工程师前去维修；另外他还要安排人手疏散在那里避难的平民——因为矿区南部胶着，许多矮人平民都被撤离到相对安全的北边。 毕竟在两军交战之时，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就是己方最大的障碍。 此时此刻，维鲁克的北方分队也集结全力，对矮人的北部防线发动全面进攻。 矮人军队的兵力虽然很多，但在此前的战斗中许多都已经在南部防线被打残，尤其是那些经验丰富且意志坚定的老兵，他们的消耗对于矮人军队来说是巨大的损失。 毕竟矮人王国尚未从和平体制中完全脱离，他们集结到卡赞矿区的部队依然多数都训练不足且素质参差不齐。 赛多尔将军临时派去支援北部防线的部队都是还需要继续休整的——所有能直接投入战斗的预备队都在昨晚加入山谷中的战斗了。 这些部队的编制尚未完成重整，还有许多重组后的连队都缺乏军官和军士，有些连队则是空有框架但士兵都被抽走补充到其他地方了；士兵们的装备亦未能即使更新修缮，损失的体力更没有时间恢复。 最重要的是，此时这些部队刚刚经历过休整，在未能充分动员的情况下便让他们前往火线，正是士气最低落的时候。 但赛多尔将军明知这些却也无可奈何，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就连守住防线的希望都没有。 原本相对平静的北部防线，此时也变成了一片漂流着血河的火海。 失去斗志的矮人士兵开始丢下武器和铠甲，趁乱混入平民中撤离。 更糟的是，那些从矿区南部的平民则深信矿区中心也不再安全，纷纷希望能够越过防线逃离矿区。 既有复仇军从外向里冲击防线，又有掺杂着大量乱军的平民从里向外逃离阵地，赛多尔将军没法同时阻拦两边的人马——他的阵地又不能是一个甜甜圈型的。 ...... 当夜幕再次降临，赛多尔将军虽然勉强抵挡住了复仇军从南北两个方向的进攻。 但他们清点人数则发现，今天一天损失的士兵比过去三个礼拜战损的人数加起来还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混在平民中逃走的。 此时的卡赞矿区之内，可战之兵已经不足五千，其中还有两千是开战之后民兵团才从平民里招募的新人，根本指望不上他们有什么战斗力。 并且随着最后一座车站被毁，矿区也已经断水断粮。 诚然他们对复仇军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而且牵制了他们足足三个星期。 但这已经是赛多尔将军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命令快速机动大队突围之后——这是卡赞矿区之内唯一有机会突围的部队，让他们留在这里跟着自己一起投降实在是天大的浪费。 对矮人王国来说，战争也是一门生意。 比起仇恨，他们乐于计较其中得失。 如果战败的损失小于惨胜后的净收益，那么战败就是更好的结果。 所以赛多尔将军选择了带领余部向复仇军投降，以保全士兵们的性命。 在投降之前，他毁掉了矿区内任何可能对复仇军有益的工业设备和军用装备，确保复仇军得到的战利品只是负担而没有价值。 第205章 秋季攻势(上) 伊利丹大人还在水晶海上，人类也刚刚结束他们的收获季，所以暮光公国军队是联军中最先抵达的一部分。 按照联军行动前的分工，暮光精灵们应该在伊利丹大人和人类国王到来之前，以暴云寺院为核心建立起一条稳固的防线，并尽力占领几处适于进攻的前线据点。 但在克莱蒙来到暴云寺院的第一天，他便坚定了要在这里发起一场反攻的决心。 这么做的目的一来是向黑魔王展示力量，让他不敢将所有的部队全线投入；二来则是为了威胁到黑魔王的后勤基地腐芯镇，让他必须进一步分兵留守空虚的后方。 当然，克莱蒙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削弱前线的压力，将战场的宽度尽可能拉长，通过消耗敌人的方式扩大己方优势。 至于说暴云寺院是瓦拉杜勒通往利尼维亚唯一的通路，只要扼守住这里便可高枕无忧什么的，克莱蒙可不这么认为。 如果得到矮人的默许，黑魔王能够从北边的神眼天池直接绕过冰雪山脉；还有南面的亵渎河谷，无非就是绕得再远一些而已。 更何况，冰雪山脉的地上和地下有着许多走私者小径和废弃矿道。 这些东西不需要怀疑，它们是任何边境要塞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用佣兵的手段一诈便知。 虽然寺院中绝大多数僧人都是品行端正的修行者，可总有一些凡心未泯或是迫不得已的人会去做这些事。 而黑魔王的话，他估计也会知道这些事，只是可能还没有找到该如何寻找线索的方法。 不过一旦有了线索之后，黑魔王的复仇大军绕开暴云寺院防线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所以克莱蒙希望通过这次反攻分散黑魔王的注意，让他无法全力寻找越过暴云寺院的方法。 毕竟暮光精灵的任务是拖延和迟滞，等到人类国王和艾利丹大人的军队一到，联军便可主动出击与黑魔王决战。 ...... 基利安游侠带着一支小队离开联军营地，像他们这样的小队总共有二十支，都会在这几天陆续离开。 他们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以免在被俘后说出其它小队的去向和任务，让侦察网受到不必要的损害。 基利安游侠的任务算是最累的，不过可能也是最安全的——克莱蒙侯爵安排他去腐芯镇侦察。 对于这个任务的来源，亚历山大偷偷听过祖父和胖国王的对话。 似乎是胖国王说腐芯镇的那些人都是忘恩负义之人，还说什么游牧民天生都是善于背叛的无耻之徒。 虽然亚历山大听不太懂其中缘由，不过他能明白，胖国王的意思是说那些人类都是他们的敌人。 然而祖父并不支持这种看法。所以他们此行需要侦察腐芯镇的军事防御，以及评估腐芯镇的平民对黑魔王的忠诚。 亚历山大觉得这种事很多余，既然胖国王都说了他们是叛徒，那干嘛还要如此费力地再去确认。 但下达命令的是祖父，并且基利安游侠显然也不会理会他的异议——亚历山大现在是队伍里地位最低的侍从，他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不需要对命令有任何怀疑和指责。 他必须在给别人下达命令之前，自己先学会该如何服从命令。 这样才能在未来掌握权力后，知道哪些命令是能够完成的，哪些命令是高位者脑海中自以为是的臆想；以及身为服从者是如何思考的，高位者该如何凭此引导服从者。 不过亚历山大现在还不需要考虑那些，他现在只需要跟着基利安游侠就够了... 由于提前侦察得当，小队很容易绕过黑魔王营地周围的斥候和岗哨，穿越瓦拉杜勒空旷的灰土平原，抵达那座被胖国王称为背叛之城的腐芯镇。 亚历山大的小队里只有他和基利安游侠是精灵，为了避免怀疑其余则是祖父从海军中调来的信得过的人类士兵。 他们伪装作本该走私去利尼维亚贩卖特产，却因战乱不得不把生意转向腐芯镇的商贩。 基利安游侠黏上胡子的样子十分滑稽，在精灵王国，很少有精灵会生出那种标志着身体衰老的东西。 亚历山大憋不住想笑，但基利安游侠却使劲敲了敲他的脑袋——商人学徒不好好牵马，总盯着自己的师傅笑算怎么回事？ 腐芯镇的守卫已经全部换成了兽人，他们会对进出城市的每一个行人认真盘查。 从这件事上，基利安游侠就能判断出那位人类国王似乎又被蒙蔽了。 因为如果腐芯镇的人类真得全都倒向黑魔王，那黑魔王可完全没必要在这里这么做的。 结合他们在附近的村落里采购农作物时听到的消息：黑魔王为瓦拉杜勒的人类带来了种子和更肥沃的土地没错，并且他通过严格约束兽人的暴力也在腐芯镇实现了暂时的和平。 但不愿服从他的人类依然不少。 主要是那些忠于迪纳斯王的贵族和部分在屠杀中受到损害的市民。 他们组成了零星的抵抗力量分散在田野乡间，有时也会进城袭击兽人们的营地。 然而这些抵抗者的势力相当弱小，除了黑魔王的力量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黑魔王控制住了农民的种子来源。 黑魔王提供的种子只能收获一季作物，这让农民们为了来年的生计，不得不全部依附于他。 在基利安游侠思考的时候，亚历山大只感觉自己被被兽人哨兵乱摸得很不舒服。 那双绿乎乎的大手不仅不知轻重，还刻意去捏他的皮肉。 毕竟亚历山大只是个身板不大的孩子，而基利安游侠为他找来的衣服又比较宽大。 “不想死就忍着！”亚历山大本想反抗一下，但从基利安游侠的唇形中读出话则让他赶紧打消了念头... 进城后，基利安游侠和几个机灵些的人类老道地前往市场和商户们寒暄，打听着城市里流行的小道消息以及各种传闻。 剩下的胖丁和山羊胡则带着亚历山大留守在货车旁边：他俩在那里贩卖吆喝，亚历山大只能帮着给客人上称打包。 但大多数时候，亚历山大都只是无聊得叼着跟麦秆四处打量周围。 直到两个满身酒气的兽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旁边的行人纷纷躲避。 虽然亚历山大他们也推起车来准备让到一旁，可由于对附近不太熟悉，还是被那两个兽人一眼发现并纠缠上。 它们醉醺醺地在苹果堆里挑挑拣拣，捡到个大圆润地就一口塞进去；碰上干瘪瘦小的就咬一口然后吐掉，用粗笨的口条质问，“你们的果子，俗（熟）了吗？” 那山羊胡在旁边赔笑着打圆场，“我们开水果摊的，哪能卖您生的啊。” 他们毕竟是来侦察情报的，并不想多生事端。 但奈何兽人依然不依不饶，它俩虽不是人，却借着醉意已将人类中的那些街头混子学得深入骨髓。 “我就问你，这果子保俗吗？” 反正腐芯镇的人类士兵管不了他们，只要不被黑魔王的恶魔宪兵发现就行。 而至于那些普通的人类商贩，反正即使是在原来的利尼维亚时代市场里也少不了这些混子，他们早就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 “你自己瞅瞅，这种猪食也好意思拿出来卖？”其中一个兽人用右手握着那个已经被咬了一半的苹果威胁道，左手还顺势扫让果子滚下货车撒了一片。 “扫（少）用这西（些），这些垃圾来糊弄老子！”另一个兽人抵住货车，似乎打算下一秒就把它掀翻，“现在整座城都是老子们的，还不把最好的都拿出来！” 它们不是来吃果子的，而是来讹钱的。 在旁边商户好心地提醒下，胖丁打算解开口袋花钱了事。 只是亚历山大没能忍住这种挑衅，他从货车旁抽出切苹果的小刀就要捅过去。 但那把刀太小而且刀刃太薄了，才刚刚刺入那个兽人的腰就被扭曲折断。 亚历山大也被反应过来的兽人一掌抡飞，飞出去一辆马车的距离才翻滚着落地。 这一下他被摔得晕头转向，手掌、脸颊和额头上也到处都是鲜血。 胖丁见状急忙朝另一个兽人脸上掷出钱袋子，趁那兽人犹豫是该捡钱还是杀人的空当，山羊胡已经从马车下面抽出了提前藏好的弯刀。 两个人类和两个兽人扭打在一起，金属的碰撞声和随手抄起竹筐木箱的摔打声很快引来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自然也包括去别处打听消息的基利安游侠，还有市场里那几个无所事事的人类守卫。 但人类守卫依然恪守他们的职责——阻拦那些商户不要去帮忙。 事实上也没人敢去帮忙，他们只是拦着不要让商户和客人不要乱跑，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而已。 可基利安游侠却管不了那么多，侯爵大人的继承人好像已经被摔到地上跟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了，他必须赶回去给胖丁和山羊胡擦这个屁股。 就在基利安游侠跑过一个守卫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个人类拉住了他的披风，基利安游侠正要抬拳打翻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却发现那人递过来一把被破布包裹的钢刀。 守卫见基利安游侠没带武器，害怕他空手过去打不过兽人。 老游侠接过那包东西，翻过两个拦在他面前的摊位，也顾不上打翻的瓶瓶罐罐，直朝两个兽人飞奔而去。 守卫递给他的刀是某家肉铺里的放血刀，又尖又快的刀刃轻松从背后划开兽人的皮肉，随后基利安游侠又一刀捅进它的后腰，借着腰力扭动刀柄弄烂它的腰椎。 血就像倒了的水壶一样喷洒而出。 剩下的兽人见状要跑，但没跑出两步也被基利安游侠用山羊胡的刀结果了性命。 而这时，亚历山大才刚刚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晕晕乎乎地爬起来。 “已经暴露了，赶紧走吧。” 基利安游侠拉着亚历山大，立刻拖着他朝他们拴马的地方走去。 附近的商户有默默拍手称快的，也有皱眉为他们担忧的，还有依然事不关己继续招待客人的。 至于守卫们，他们扣下了基利安游侠停在这里的货车，准备等恶魔宪兵过来的时候交差——就说是商户和兽人起了冲突，等他们赶来时商户已经丢下货车跑路了。 ...... 好在亚历山大不过受了点皮外伤，但这次应该足够让他好好长个记性：战争不是小孩胡闹，容不下冲动，更不可低估敌人。 另外，整理一路上获得的情报，基利安游侠不得不感叹黑魔王控制腐芯镇的招数，狡猾得很呐！ 黑魔王先是借由战争和屠杀清扫掉一批忠于国王的人类贵族，以此来破坏掉腐芯镇内固有的政治秩序；顺便实现他对兽人承诺下的复仇，再通过填补这些空缺的高位拉拢维鲁克等高层兽人。 但大部分兽人依然生活在城市之外，让因战乱而破产的人类为他们植树造林，既实现了赈灾救民，也为兽人创造了一片新的栖息地。 传言中，黑魔王提供的一种能够在几天之内便可成长的树木，不过也可能是他用某种魔力使这些树苗立刻成熟。 不管怎样，黑魔王的这一举措既解决了兽人最渴求的定居点问题，也改善了腐芯镇的土地质量，同时还把人类的村庄用兽人聚落分隔开，保证了他们无法串联起来反对自己。 而面对躲藏在乡间企图跟他打游击的反抗者，黑魔王更是通过控制农民种子来源的方式保证了农户的忠诚，最大限度地压缩反抗者的生存空间。 在城市之内，人类掌握经济权力，兽人掌握政治权力，与他们都无关且更能被黑魔王直接控制的恶魔掌握监督权力。让他们彼此监督制约，即使互有冲突，也不至于让一方被迫过分受损... 然而从那个递给他们刀的市场守卫来看，似乎黑魔王对腐芯镇的控制，也并未全无破绽。 基利安游侠将这些消息用信鸦送回克莱蒙手中时，克莱蒙发觉黑魔王这是正在试图重建瓦拉杜勒的秩序，乃至是整个文明世界的秩序。 黑魔王占领腐芯镇后，对待利尼维亚人不是把他们当作劳力和炮灰，而更像是在拉拢和重建他们。 并且黑魔王构建团结的方式在克莱蒙看来也很有趣——他没有想着如何化解那些错综复杂的仇恨，因为他知道那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但这并不代表黑魔王没法把他们笼络起来，黑魔王能够利用这些仇恨让他们相互制约；最终达到的让他们更加紧密地聚拢在自己周围的目的。 看到另一边利尼维亚在冰雪山脉里对巨魔的所作所为，克莱蒙只是摇了摇头，这世道还真是讽刺... 收到基利安游侠的消息后，克莱蒙也陆续接到了来自其它斥候的回报：复仇军的动向在他眼前越来越明晰。 似乎黑魔王将大部分军力都部署在哨兵峰附近，那是冰雪山脉最东边的两座高山，瓦拉杜勒段国王大道的起点就在他们之间。 这么部署到也不算出人意料，因为这是大军前出冰雪山脉的必经之路——小股部队能够从山脉之间的小道里绕出去，但大部队和辎重车马则必须走这种宽阔大道。 另外克莱蒙从斥候们带回的消息里发觉，黑魔王的兵力似乎有些少得可怜。 斥候们声称复仇军的营帐按照规模判断，最多不过只能容纳一万人。但根据他们侦察到的人员活动情况，斥候们猜测营地里最多只有五千人。 剩下的，大概都是黑魔王为了掩人耳目和虚张声势弄出来的假货。 虽然斥候们一再向克莱蒙保证，他们并未在其他地方还发现黑魔王的驻军。 但克莱蒙依然很难相信，黑魔王只凭借区区数千人规模的部队，就征服了整个瓦拉杜勒，并且还攻破了腐芯镇。 即使有利尼维亚内部派系斗争的混乱也不可能。 再加上黑魔王在腐芯镇的所作所为，克莱蒙有理由相信他这是打算长久地占有那里，而非将其简单地作为一个战时后勤基地。 至少黑魔王需要的应该不仅是腐芯镇的物资，他还想收获那里人类的忠诚。 这么做的目的可能是出于黑魔王的野心，也可能是迫于兵力紧缺的现实需要... 所以克莱蒙决心冒险动手诈一诈黑魔王，看看他是留了什么后手，还是仅仅是在虚张声势拖延时间。 不论是为瓦拉杜勒的农民提供魔法种子，还是用魔法帮兽人把树催熟，再加上之前的战斗都需要消耗黑魔王大量的法力。 瓦拉杜勒虽然矿产丰富但没有高品质的魔法石矿脉，黑魔王手中不可能有数量如此之多的魔法石供他恢复魔力。 获悉这些之后，克莱蒙现在更倾向于黑魔王可能仅仅是刻意虚张声势，并借助他在别人眼中谨慎且强大的印象，来达到让联军猜测黑魔王留有后手而不敢轻举妄动的目的。 如此一来，黑魔王便争取到了为自己恢复魔力的时间。 更多的复仇军可能早已被转移到其他地方隐藏起来，等待黑魔王的魔力充盈之时，这些复仇军便会再次集结起来进攻冰雪山脉。 于是克莱蒙再次散出斥候，让他们深入群山继续侦察敌人动向。 同时自己亲自带领暮光精灵和僧侣组成的军队主动出击，试探一番黑魔王的底细。 克莱蒙打算偷袭防备空虚的复仇军大营，诈出黑魔王麾下剩余复仇军的动向。 ...... 在出发之前，克莱蒙还派出使者为迪纳斯送去他在瓦拉杜勒的发现。 腐芯镇的投降并非背叛，而是被利尼维亚抛弃后不得已的妥协。 至于利尼维亚为何要抛弃她最重要、也是历史最悠久的总督区，这一点倒也不算难猜。 就连克莱蒙都知道洛扎贡商会与贵族们之间的不和，想必是商会的扩张遇到了总督的阻碍。 以克莱蒙对小维的了解，他相信这是有可能的。 不过至于其中具体的恩怨纠葛，克莱蒙就不知道了。当然，出于各种原因，他也的确不方便过多猜测。 第206章 秋季攻势(中) “那阿斯拉和腐芯镇的反叛，也是不容争议的事实。”迪纳斯王的宫廷里，西蒙男爵如此反驳克莱蒙使者的观点。 要想活下去，西蒙男爵就必须得把水搅浑。 为了进一步欺骗迪纳斯王，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表示，维克多总督的死是他与黑魔王争夺叛军主导权时“狗咬狗”式的内讧。 此番言论一出，奥利的眼中瞬间就充满了杀意，若非迪纳斯王在此，她定要上去撕烂西蒙男爵的嘴。 可是现在，维克多随身携带的，最能够证明他们清白的卷轴仍然下落不明，所以她也只能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而且西蒙男爵的话，不仅激怒了奥利。 “陛下，维克多总督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忠职守，黑魔王复活也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才出现的。无论是死而复生，还是预见未来，都非人力所能做到，维克多总督压根儿不可能与黑魔王有联系！”维斯帕伯爵站出来慷慨陈词。 许多年前，他与自己的父兄一起跟随迪纳斯王远征瓦拉杜勒。然而父兄战死，仅剩下年幼的他继承家族爵位。不过那段的经历，却也将他磨砺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 就连从暴云寺院赶来为维克多作证的僧侣，都觉得西蒙男爵的言辞过于卑劣... 众人的各执一词，令高坐王座之上的迪纳斯王一时难以辨别孰真孰假。 他分不清这些人的互相指责，究竟是基于事实的分析，还是只将事实中有利于自己的一面揭露出来呈给他看。 “此案案情复杂，宜择日宣判。” 不过迪纳斯王看到，克莱蒙的使者此刻就站在阶下，不给他一个合适的答复，恐怕他也无法向暮光守护交差。 在失去腐芯镇和瓦拉杜勒总督区的屏障后，仅凭暴云寺院中僧人的兵力难以抵挡黑魔王的攻势。 所以迪纳斯王需要暮光精灵的军力，更需要克莱蒙的支持。 “西蒙男爵，宫里的内务总管这几天病了，正好由你来代段时间班吧。”待大部分朝臣散去后，迪纳斯王当着使者的面对西蒙男爵说道。 然而就在国王说话之时，那个内务总管明明还面色红润地站在王座侧后的阴影里。 克莱蒙的使者当然看在眼里，并理解了迪纳斯王此举所释放出来的信号：他会软禁起西蒙男爵来，以防他再耍花样扰乱调查，或是借用自己家族的力量扩大争端。 这便已经表达了迪纳斯王的态度。 只不过洛扎贡商会和麦克达治家族依然势大，在西蒙男爵的罪证完全被坐实之前，迪纳斯王也不能随意处置他们。 ...... 阿斯拉也不断从各个守备队长处得到消息：为了应付联军斥候越发频繁的侦察活动，他们实在疲于应付。 想用几百人伪装出近万人的规模来，即使有黑魔王提供的一堆骷髅兵帮趁着在营地里烧火做饭、摇旗助威。 但外出巡逻、扮演吵闹的人声，这些都需要阿斯拉手底下的活人去做。 而为了不让伪装在频频前来侦察的斥候面前露馅，阿斯拉他们不得不没日没夜地外出巡逻。 很多时候几乎是前脚刚与上一波斥候对峙结束，后脚就得跑回去驱赶另一群斥候。 阿斯拉无数次想要直接进攻杀了那群斥候，可黑魔王偏偏又禁止她这么做。 阿斯拉实在想不明白原因，眼下黑魔王还需要休息些日子才能恢复，这个时候再在敌人面前展示这种漏洞百出的伪装，岂不是在勾引敌人主动上门？ 但黑魔王依然不为所动，仍在闭关静养以恢复自己的魔力，并乐观地向她表示自己自有办法。 阿斯拉猜测黑魔王指得可能是奥洛克和他的恶魔军团，然而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上，实在不太像黑魔王会做的事。 不过怀疑归怀疑，阿斯拉还是只能继续服从黑魔王的命令。 但没过几天，她就在又一次巡逻中看到了从暴云寺院方向出发的联军。 联军高举着利尼维亚的狮头旗和熟悉又陌生的紫底白盾旗。 阿斯拉去过暮光森林，她在罪恶王庭也见过那面旗帜。 那是来自养父家族的旗帜，而掌控那个家族的则是一个有些阴郁的小老头，至少在阿斯拉的印象里是这样的。 双方的兵力差距肉眼可见的悬殊，阿斯拉身边只有一百多个骑兵，而对面光是前锋就有至少一千人。 并且他们的弓箭手还能够发射附魔箭矢！ 好在阿斯拉的骑兵队列间距足够大，在遭遇后被攻击的瞬间仅仅折损掉三分之一。 就连阿斯拉的坐骑都在刚才的袭击中被崩起的碎石击中关节，基本就算是废了。 幸而有雷琳将另一匹备用马牵来，才让阿斯拉有机会继续逃脱。 “撤退！” 阿斯拉一边指挥部队撤离，一边用黑魔王给她的那颗传话骷髅跟黑魔王报告他们的遭遇。 她本想吸引追兵去别处兜兜转转，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在群山里甩开他们。 不过黑魔王却拒绝了她的想法：群山里肯定还有联军埋伏起来的斥候和哨兵，等他们跑进去一旦被缠住很快就会被杀死。 所以黑魔王命令他们直接返回营地。 面对这个命令，阿斯拉大为不解。 那个营地里面，还有什么？ 黑魔王总不能以为，他们这几百人能坚守得住吧？ 还是说，黑魔王觉得自己有把握，能拿下一整支包括大量魔法师的军队？ 当然，这些都不是。 因为黑魔王把从鬼王兄弟处借来的军队，全都埋到了地下。 没有什么比闯入一个空荡荡的大营里，然后突然发现死去的敌人从脚下冒出来更可怕的事情了，对吧？ 出于黑魔王个人的恶趣味，他还颇为期待看到联军脸上的表情呢。 这一招儿他在对付迪纳斯的时候用过，不过他不介意再用一次，而且还可以再整得花样一点儿... 克莱蒙的前锋由五百名暮光精灵先锋骑兵和三百个奥术长弓手组成，另有六百多个萨梯人佣兵充当炮灰。 几乎全是骑兵的先锋跟随阿斯拉的部队来到复仇军大营。 中间的间隔极短以至于让阿斯拉没有时间组织防御，因而营地的大门也很容易地便被攻破。 营中干杂活的骷髅兵们倒是立刻涌过来阻拦那些精灵，可奥术长弓手射出的箭矢都自带镇魂效果，能够让复活的敌人彻底死去。 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他们便在哨兵锋南边的山顶上立起了白盾旗帜，顺利到连克莱蒙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黑魔王对这样的局面非常满意，因为他为联军准备的惊喜才刚刚开始。 在黑魔王魔力的召唤下，五千多个骷髅士兵从地下爬出，就像干瘪的土豆成了精似的。 遭遇突袭的暮光精灵前锋没有自乱阵脚。 负责统御他们的指挥官立刻收拢队形，将萨梯人佣兵当作炮灰留在最前面拖延那些亡灵士兵的脚步，轻骑兵们立刻调转马头向后突围，而奥术长弓手则在队伍中央为友军提供火力支援。 爆破术式可以让每发箭矢都如榴弹一样，在爆炸点处用魔法释放的能量急剧压缩空气，再经由冲击波将那些只剩骸骨的亡灵士兵摧毁。 同时，因为上一次战争的失败，黑魔王许多关于死灵法术的手稿都当作战利品收缴。 如今的精灵和人类法师已经通过那些手稿，学会了该如何让那些死去的战士永享安宁。简化的镇魂咒能够被大部分魔法师学会，魔法学会甚至都把这一咒语列入了教材之中。 克莱蒙的奥术长弓手自然也是如此，他们能够射出的带有镇魂咒的箭矢，让这些亡者即使在死灵法师的召唤下也无法再次复生。 靠着严明的纪律和临危不乱的指挥，暮光精灵的前锋迅速稳住了自己的防线，并与四处涌来的骷髅大军形成僵持局面，等待着后方主力部队的增援。 当然，克莱蒙的前锋能够坚持到此时，除了他们自身的素质过硬之外，黑魔王没有全力进攻也是另一项重要原因。 虽然大营的地下还埋藏着更多的骷髅士兵，但现在黑魔王却不想一次把它们全都放出来。 因为这伙前锋对黑魔王来说，仅仅只是个为了让大鱼上钩的诱饵。 一举全歼前锋并不是什么令人骄傲的事情，因为即使是这股前锋背后的主力部队，也不过才只是整个人类和精灵联军的“前锋”。 黑魔王要面对的是整个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联合军团，他要夺取的是整个已知世界的全部权力。 而这，不光是依靠武力就能完成的。 就像占领腐芯镇一样，除了武力胁迫以外，还需要改变那些人的思想，让他们从心底里认为追随自己是更好的选择。 而黑魔王此时要做的，也不仅仅只是靠武力击溃主动出击的暮光精灵军队。 他要让整个联军相信，同他在旷野上决战绝不是一件好事——面对黑魔王最好的策略，就是依托坚城高墙严防死守。 只有这样，黑魔王才能将人类和精灵的联军逼入被动防御的姿态，进而掌握战略主动，并寻找机会将其分化瓦解、以最小的代价各个击破。 据黑魔王所知，联军“前锋”是由那个名为克莱蒙的人类所统御。 黑魔王还记得那个让自己用魔法为他抹除痕迹的雇佣骑士，从他的经历来看，似乎是个很擅长征战的指挥官，也是个善于训练士兵的领主。 如果能够在旷野上打败他的军队，那么将会让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在此后的决策时都变得更为谨慎保守。 毕竟暮光公国的军队已经算得上强兵，剩下的领主在采取行动前，应该都会先掂量掂量自己和暮光精灵们的军力相比是什么水平。 ...... 前锋部队在敌军大营被牵制，克莱蒙并没有带领主力部队立刻前去解围。 他反而登上一处高地，观察复仇军在大营中的活动。 克莱蒙从中看到拖住自己前锋的敌人并非来自大营，而是从地下冒出来的。 虽然克莱蒙没有魔法天赋，但他是个善于学习的人。 他立刻回想起曾经有精灵魔法师跟他说过的，瓦拉杜勒存在亡灵军队的说法。 因此即便自己的前锋被围困，克莱蒙也没有着急采取大规模的救援行动。 对克莱蒙而言，在前锋部队中添加萨梯人雇佣兵本身就意味着他有着最坏的心理准备。 首先，克莱蒙深知对黑魔王而言，只要自己手中的奥术弓箭手和甲虫骑兵主力仍在，他就不敢轻举妄动，战局也不会发生大的逆转。 其次，克莱蒙的任务是大规模的武装侦察，而非凭一战与黑魔王定胜负。 如今他已经确定了黑魔王的后手——复仇军的大营现在就是一座埋满了亡者大军的墓园。 作为一次军事行动，克莱蒙最初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他不应该再付出更多的代价。 最后，克莱蒙也相信自己的前锋。 所有的暮光精灵军队都由他亲自编组，特别是其中的奥术弓箭手部队，更是克莱蒙费尽心血凝炼出来的精华。 克莱蒙相信他们能够自行突围，必要时舍弃萨梯人佣兵的代价他也完全能够接受。 前提是克莱蒙手中的主力部队尚在，让黑魔王也不敢过早暴露底牌，对着他的先头部队穷追猛打。 与此同时，克莱蒙又分出三百名袭扰者前去接应，以配合前锋部队的突围行动。 但当克莱蒙调兵遣将、重新部署他的部队之时，黑魔王也觉察到了异样。 看着这迟迟不肯上钩的大鱼，黑魔王只能摇头或许是自己的鱼饵还不够大。 不过既然这么大的饵料还嫌不够大的话，那干脆也别再投放更多鱼饵了——直接下网捞吧。 黑魔王抖了抖衣袖，伸出双臂，掌心向上，十指微曲，从脚下大地中唤出更多的骷髅军团。 他想用这五万骷髅大军直接强攻克莱蒙的主力，在暴云寺院的城墙脚下，让僧侣们眼睁睁地看着主动出城迎战的战友只能被骷髅海所淹没。 但还在黑魔王召唤骷髅军团的时候，克莱蒙的先锋已经在奥术长弓手的掩护下，通过分兵的方式完成了突围。 几乎全部的奥术长弓手和半数的袭扰者轻骑兵都与接应部队汇合，脱离了骷髅士兵的攻击范围后立刻向他们的大部队靠拢。 而那些萨梯人雇佣兵，还在复仇军大营里到处冲杀，惹得骷髅兵们也跟着他们四处乱窜。 这数百活物和数千骷髅跑来跑去的过程中，不少正在爬出来的骷髅士兵要么头被踢走、要么手被踩断，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阿斯拉带着重新集结起来的暗影弓手和恶魔军团扑过去围堵他们，才帮黑魔王终结了混乱的场面。 第207章 秋季攻势(下) 克莱蒙准备带领自己的部队返回暴云寺院。 但在寺院高耸的城墙脚下后，他便立刻察觉到异常。 按理说，萨梯人不可能迟滞住黑魔王的复仇军那么久。 黑魔王的骷髅军团至少有数万兵力，哪怕萨梯人能够拖延几千个，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剩下的骷髅军团依然可以追击他的部队，而从结果来看，黑魔王似乎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直到克莱蒙的部队抵达暴云寺院的城墙下，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大军才追到他们身后。 这也意味着，克莱蒙只能选择背靠城墙同黑魔王决一死战——不过这种毫无退路的局面仅仅只是对他而言。 假若克莱蒙战败，为了防止复仇军攻破防线，暴云寺院绝对不会为他的残兵打开传送法阵；但对于黑魔王来说，哪怕他战败也不过只是向后退回他们的大营里而已。 眼下这场战斗的处境对克莱蒙极其不利，狭小的战场会对他的行动产生限制，而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暮光精灵军队也会在这种逼仄的地形里产生恐惧。 克莱蒙深知越是如此，己方的阵型绝不可出现任何动摇。 他们既无退路，又面临数倍的强敌，倘若稍有破绽便会被敌人撕裂碾碎。 所以克莱蒙派出自己的亲卫游侠去各处鼓舞士气，同时安排最具冲击力的甲虫骑兵踞于道路正中，作为整条防线的主心骨。 在部署好战线的中心力量之后，克莱蒙又立即着手组织各道防线的布置。 追在他们身后的黑魔王不会给他太多时间，而双方兵力的差距也让克莱蒙无法分兵出去做进一步的拖延。 随军的辎重以及伤兵们被克莱蒙安置在队伍最后方，也就是城墙脚下最靠近传送法阵出口的地方。 下马后的袭扰者和剩余的步兵一起，组成弓箭、弯刀和长矛方阵抵挡复仇军前进的脚步。 为了保证战线的续航能力，另有一部分士兵被安排到后方帮助魔法师和奥术长弓手运输魔法石和附魔箭矢，同时也可以作为轮休部队接替疲劳的同伴。 最后，克莱蒙没有将己方的核心战力部署于队伍最中央，而是反其道行之——将奥术长弓手和魔法师们全都部署在战线的最外围。 如果把这些长弓手和魔法师全留在方阵之内，那么由于距离前线太远，许多有效的射程将会被浪费在跨越己方方阵的厚度上。 可是他们要面对的骷髅海数量极为庞大——确保远程打击力量不被浪费是改变战局的关键举措。 暴云寺院里的僧人也在积极准备，他们为太阳射线充能的同时也唤出了傀儡石人... 正在追击克莱蒙的黑魔王同样争分夺秒，未待复仇大军集结完毕，黑魔王便命令冲在最前方的骷髅军团向克莱蒙发动冲击。 超过两万具骷髅战士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残破的军旗飞扬在空中也似那翻起的点点浪花。 铺天盖地的复仇军几乎覆盖了暮光精灵军面前的每一块土地。 在衣衫褴褛、装备简陋的骷髅军团之后，是奥洛克的恶魔军团。 绯红色的恶魔们吹响来自炼狱的号角，炼狱法师搓出火球置于掌心蓄势待发，犹如远方星河里数以千计的光点。 黑魔王同样将他最具冲击力的战士——装备全身重甲的恶魔军团士兵和地狱犬放在最后，在骷髅海消耗敌人、炼狱法师打乱敌人之后，将由他们挥下粉碎敌人的最后一击。 不过克莱蒙的部署令黑魔王的进攻收效甚微。 因为暮光精灵防线中最前排的是他们的奥术长弓手和魔法师，这让黑魔王的骷髅军团几乎自战斗伊始便暴露在他们的射程之内。 骷髅军团想要对暮光精灵造成伤害，就必须穿越整道由附魔箭矢、奥术光球和太阳射线组成的火力网，才能来到精灵们身前。 即使这些骷髅士兵们来到暮光精灵防线的阵前，原本位于奥术长弓手们后方的袭扰者也会突然跃出，以他们灵巧的步伐和迅猛地弯刀斩杀早已所剩无几的骷髅士兵。 黑魔王见到正面进攻受挫，便派出阿斯拉和暗影弓手靠着钩锁越过女神峡，作为一支袭击暮光精灵军侧翼的偏师，逼迫克莱蒙不得不把分散正面的火力以应付他们。 借此机会，黑魔王命令骷髅军再度发起冲锋，并成功地为他的炼狱法师争取到能够同精灵军远程部队互相对射的空间。 在忍耐了许久之后，炼狱法师终于等到了属于他们的时刻。数百发火球一齐发出，瞬间在天上铺开一道烈火组成的幕墙。 暮光精灵军的前线此时尚在自由射击以压制那些源源不断冲上来的骷髅，根本来不及应付恶魔法师们的这场突然袭击。 几乎在顷刻间，暮光精灵军的前线火力便出现了大范围的空缺。 许多奥术长弓手因来不及躲避而被烈火烧伤，他们身上的铠甲不能保护他们分毫，血肉之中的油脂在高温下如同蜡油一样缓缓滴落，惨烈的哀嚎完全压过了恶魔们的号角。 魔法师们则幸运一些，他们能够在火球到来之前唤出防御屏障，虽然无法完全抵挡高温烫伤，但至少能够避免被火球直接灼烧。 黑魔王急于立刻击溃敌人，便派出自己的恶魔军团战士发动最后的冲锋。 但位于二线的暮光精灵袭扰者立刻填补奥术长弓手们的空缺，用手中的短弓配合剩余的魔法师们给予了恶魔军团迎头痛击。 黑魔王依然想故技重施，企图用骷髅军团的数量优势再次压缩暮光精灵们的防御空间，不过从天而降的太阳射线则让成片的骷髅瞬间气化。 克莱蒙也重新稳住阵脚，此前安置在最后的士兵开始逐渐向前替换下他们已经疲惫的同伴，用新的生力军抵挡黑魔王前进的脚步。 与此同时，暮光精灵军中的甲虫骑兵也开始行动，不过他们冲锋的目标却不是黑魔王的恶魔军团，而是已经被困在女神峡边缘的阿斯拉和暗影弓手。 那些甲虫骑兵们顶盔贯甲，坐下的巨甲虫堪比水牛般壮硕又比战马更加灵活，还披覆着天然的装甲外壳，他们的冲锋比利尼维亚的骑士更加致命。 阿斯拉和她的轻装弓手们根本无力抵挡这些家伙，只得再次用锁具从悬崖间灰溜溜地逃回去，同时丢下大部分同伴的尸体和装备。 袭扰部队的撤离也直接导致黑魔王正面更难取得进展，因为暮光精灵们得以腾出手来全力防备仍在强攻的复仇大军。 至此，黑魔王既没能勾引暮光精灵的主力进入大营包围全歼，又没能在将他们逼入绝境后一举拿下。 在这场战斗中，他已经算是连吃了两瘪。 黑魔王依然不甘心，他决定亲自出马，于万军中直取敌将首级。 到目前为止，暮光精灵军在抵抗时所表现出来的高度有序和组织性，都源自他们的统帅依然能够有效指挥部队的每个部分。 对黑魔王的复仇军来说，切断暮光精灵军的统帅与其军官之间的联系有些困难——如果容易的话他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了。 而在眼前胶着的战况，把部队撤回重新寻找时机进攻也已经不太可能了。黑魔王想要夺取胜利，就只能寄希望于直接斩杀敌人的统帅。 趁着暴云寺院中的太阳射线刚刚扫清一片骷髅大军，还需要短暂充能才能再次发射之际，黑魔王抓起斗篷裹住身子，化作一阵一缕绿色腾空而起。 那束绿光如游鱼一般在空中灵巧地划过，从光弹和箭矢的间隙里飞速掠过来到暮光精灵的军阵之中。 黑魔王在军阵上空稍作盘旋，发现克莱蒙的位置之后便立刻以落星之势俯冲下去，打算一击便夺他性命。 但黑魔王的魔力一直尚未恢复，这让克莱蒙身旁的护卫得以在发觉袭击后有了反抗的余地。 上一次进攻暴云寺院的城墙消耗了乌兹南太多魔力，这让他没法儿再次使用灵魂冲击对付暮光精灵的军队，所以这次偷袭时，他只能以被恶魔之血强化过的肉身强行发力。 而克莱蒙身边的一个护卫则用烈焰化作长龙在空中舞动，迫使黑魔王不得不改变落点避免被灼伤。 从他所使用的招数中，黑魔王又见到了凤凰法师的影子。 虽然那个魔法师无法具备源于血脉的凤凰之力，但他对烈焰的把控却是超乎常人——狂暴跳脱的烈火在他手中如同绣娘的针线一样灵巧，几乎将黑魔王能够靠近克莱蒙的每一条降落路线都防得滴水不漏。 再加上黑魔王向下俯冲的速度又快，仅仅只是犹豫的霎那，黑魔王便已经降落到地面，被迫远离最初理想的落点数十米的距离。 这个时机足以让克莱蒙身边那些训练有素的护卫反应过来，从各个方向飞奔过来聚拢在黑魔王身边。 相比于利尼维亚人印象更深刻的是黑魔王带来的苦难和伤害，但对精灵们来说，由于战火并未波及到水晶海的对岸，他们了解更多的则是杰拉尔德爵士孤身打败黑魔王的传奇。 所以相比于利尼维亚人面对黑魔王时的恐惧，克莱蒙身边的一众高手们，更加倾向于迎接黑魔王的挑战。 黑魔王将双臂恶魔化，狰狞的肌肉在皮肤下急剧膨胀，连带着覆盖在体表的皮肤也显露出可怕的深红色，指尖的末梢和指甲都在逐渐矿化形成锐利的锋刃。 面对从四处八方冲上来的精灵游侠，黑魔王挥手落拳，在那只恶魔的巨拳砸向地面的瞬间，大地都好像感受到了疼痛似的打哆嗦。 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则瞬间将周围的精灵掀飞。 只剩下些距离较远的游侠，因受波及较小而尚能站立。 他们见状便立即转身，打算拉着自己的统帅向后方更安全一些的地方撤离。 黑魔王又将自己的恶魔手指插入地面，如同抓斗一般顺势扣出一把掺杂着点土壤的碎石块，朝着游侠们撤退的方向猛力投掷。 石块像被数门射石炮一起发射，命中后在那些精灵之间泛起一阵混合着沙土的血雾。 仅有少数几人因为及时卧倒而侥幸躲过一劫。 正当黑魔王打算再抓起一把碎石投掷出去的时候，刚才那个用烈焰逼他偏离预定落点的精灵魔法师又出现了。 这一次的烈焰如同两条出洞的巨蛇，自他双手间迸发后便蜿蜒前行，恰如一条不停旋转的双螺旋直冲黑魔王。 黑魔王勉强用恶魔手臂挡下了炽热的火焰，然而高温也令他的皮肤爆裂。鲜血和融化的肌肉从伤口中渗出，在皲裂碳化的皮肤间如同流淌的熔岩。 钻心的疼痛使得黑魔王只能暂时放弃对克莱蒙的追杀，他现在得先处理掉克莱蒙身边的这个魔法师。 这个火术士大概是雅拉的徒弟，黑魔王对那个凤凰法师印象很深，她是自己师傅的妹妹。 而且本事学到如此地步，想来也差不多是雅拉最得意的门生了。 黑魔王可惜他的魔法天赋，杀掉一个这样有才能的人在未来的战斗中可能是种很大的浪费。 但现在黑魔王也没法在乎那么多，毕竟这个家伙为了阻拦他大有不死不休之势，仅仅是打伤他恐怕也不能让自己有机会靠近克莱蒙。 所以黑魔王转过身来，迎向那个双手被烈焰包裹的精灵火术士。 他们两个在暮光精灵军阵中打得难分难解，但在远离他们的地方，剩下的暮光精灵军士依旧坚守在阵地之上寸步不让。 在战斗的间隙，黑魔王用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点。 克莱蒙身边的护卫已经所剩无几，他的传令兵也不敢靠近。 按理说作为暮光精灵军队统帅的他，此时反而真得失去了和部下的联系，可暮光精灵们却并未如黑魔王预料的一般崩溃。 这令黑魔王明白，即便自己杀了克莱蒙也难以实现最初的目的。 况且，有那个精灵火术士在场，如今这个法力和身体都尚未完全恢复的自己也很难得手。 再一次躲过火术士的火球之后，黑魔王故意卖了个破绽勾引那个家伙扑上来主动攻击，趁他一击扑空重新蓄力之时，又躲藏于浓绿色的雾气后飞回了自己的大营。 然而失利的黑魔王依然不肯死心，即便斩首不成，也可以再最后做一次尝试。 他先是命令复仇军脱战后撤，佯装一副因畏惧而败退的样子。 但同时，黑魔王又命令奥洛克和阿斯拉重整他们的手下，在暮光精灵军前来追击时袭击其侧翼。 可是就在奥洛克即将接触到暮光精灵军的右翼时，克莱蒙却再一次带领着甲虫骑兵及时出现，并成功抵住了奥洛克的袭击。 并且奥洛克的反扑也提醒了克莱蒙，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军队在追击复仇军之时，阵型已经由于大量兵员战损而出现了多处松动。 因此克莱蒙没有选择继续深入追击，也就让阿斯拉准备好的第二道袭击扑了个空。 至此，黑魔王的诱敌作战彻底失败，他不仅没能让联军感到恐惧，还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暴露在敌人面前。 这几乎已经是向人类和精灵联军明示，他和他的复仇大军没有攻破暴云寺院防线的能力，更不可能对山脉背后的利尼维亚腹地产生任何直接的威胁。 战后，精灵们通过火葬和超度的方式驱散了死者身上的诅咒。 即便留下诸多尸体也让黑魔王无法从中得到任何补充。 等到联军主力抵达，则攻守之势必然完全翻转。 ...... 经此一役，黑魔王和复仇军元气大伤，恐怕接下来数月都难以发起有威胁的行动。 所以回到暴云寺院之后，克莱蒙决定再去见一见迪纳斯王。 他代表艾瑞戴尔为了履行契约中的义务而来，不过还有还有些“小事”他期待着迪纳斯王能给他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使者为他带回的消息只表明了迪纳斯王有求于他的退让，然而正义是否真正得到伸张，这块心中的大石头目前还尚未落地... 还没有进入利尼维亚城，克莱蒙和暮光精灵在女神峡取得大胜的消息就已经传遍都城的大街小巷。 许多与洛扎贡城商会不对付的军事贵族都纷纷主动出城迎接，其中甚至还有杰拉尔德爵士——昔日那个年轻的侍从，如今已经成为国王身边最重要的幕僚。 “我为小维的事感到抱歉，那时候我应该说服陛下让我亲自去接应他的。”杰拉尔德爵士向克莱蒙恭敬地行礼，满怀愧疚地说道。 克莱蒙轻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这并非杰拉尔德爵士的过失，他也不应为此自责。 与洛扎贡商会有嫌隙的贵族们簇拥着克莱蒙，不仅热情地为他的胜利道贺，也气愤地表示自己将会坚定地信任维克多总督绝不可能叛变。 贵族们的热情当然不是凭空产生，作为利尼维亚朝堂上与商会明争暗斗已久的势力，维克多总督的冤案在他们看来同样是压倒洛扎贡商会的一次重要契机。 而过去的争斗已经表明，仅靠贵族们自己的力量最多只能与商会斗成平手，即便总督蒙冤属实，迫于商会雄厚的财力以及统治王国所必须对那些来自商会的专业技术官吏的依赖，最后的结果也大概率只是交出一个西蒙男爵和几个喽啰了事。 想要让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让那些玩弄权术和金币的商人心存畏惧，借此机会寻求更多支持就是极为必要的。 毕竟在朝堂角力中，是这些无耻的商人最先打破了底线，将政治斗争扩大到了事关王国安危的事情上... 然而克莱蒙也知道迪纳斯王不会喜欢他的大臣们私下联络外人。 所以在城外同前来相迎的贵族们一一作别后，克莱蒙仅领着自己的随从走进飘扬着狮头旗的王宫。 作为精灵王国的重臣，克莱蒙无需向人王行屈膝之礼。 王座上的迪纳斯已不复青年时的风采，威严的目光里也因岁月而流露出几分疲惫。 “别来无恙，陛下。” “你才是真的无恙，跟上次你来的时候，连样子都没变多少。”迪纳斯王起身迎接他的贵客。 在克莱蒙之前，暴云寺院的僧人便已经找到了维克多总督的遗物：一柄长剑，一件被扯烂了的毛皮大衣和那张卷轴。 不过盛放卷轴的盒子已经不见了，大概是巨魔们觉得那几块上好的木头有用，而丢掉了里头更珍贵的“破纸片”。 消失的夏默斯爵士，寺院僧侣的证言，维克多总督的求援信，奥利手中西蒙男爵编造的圣旨，外加那张来自黑魔王的卷轴。 真相似乎已经逐渐清晰起来。 而克莱蒙和暮光精灵们在完全独立的情况下，从腐芯镇取回的与奥利互相印证的证言，也为这桩阴谋勾勒了大致的轮廓。 西蒙男爵在得知黑魔王苏醒后，在腐芯镇与利尼维亚之间挑拨离间，并安排夏默斯爵士伪装成王家护卫谋害维克多总督，进一步加剧两地间的对立，从而导致黑魔王几乎兵不血刃就夺取了孤立无援的腐芯镇。 欺君罔上、谋害朝臣、假传圣旨、叛国。 每一项罪名都足够让西蒙男爵被绞死在广场上。 麦克达治家族自治理亏，立刻表示要与西蒙男爵断绝关系，并坚决拥护迪纳斯王做出的任何判决。 然而已经占据上风的贵族们却并不满足于此。 克莱蒙的到来使得利尼维亚的政治平衡暂时被打破，为了给维克多总督复仇，克莱蒙和暮光精灵必定会更加倾向于主张严惩凶手的传统贵族一派。 若不借此机会重创洛扎贡商会，只恐他们日后必然会带来更恐怖的复仇。 以维斯帕伯爵为首的一众贵族纷纷上书，表示不相信谋害一位总督是西蒙男爵一人所为，并且为迪纳斯带来了新的证据： 虽然西蒙男爵在谋划之时处处小心，可凡是做过的事，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被西蒙男爵秘密灭口的家丁之中，并非全都是夏默斯爵士那般了无牵挂的无足轻重之人。 有一个私兵的舅舅，恰在麦克达治家族的银行里做会计。他发现自己的外甥失踪后，以为是年轻人带着野姑娘私奔了。 他不敢上报麦克达治家族，以免老爷们将他外甥当作逃兵处置，所以便赶忙托自己在城防队里的朋友帮忙寻找。 而这，也正好引起了正想将麦克达治家族一并卷入其中的军事贵族们的注意。 经过深入调查，他们惊喜地发现西蒙男爵派去谋害维克多总督的凶手竟然不是佣兵，而是从自己家凑出来的家丁。 虽然最核心的知情者和动手的人都是西蒙男爵自己的仆从，大多数麦克达治家族的私兵都只是过去凑数，并不知道自己执行的是什么任务。 他们只知道往暴云寺院跑一趟，就能拿到一大笔钱，只要管严嘴巴，别把这事儿说出去就行了。 然而即便如此，也足以让迪纳斯王为其定罪——默许，难道不也是一种支持吗？ 在见到这份证据之后，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西蒙男爵和麦克达治家族的洛扎贡商会也不再发声。 为了不被牵连到更多人，商会决心断臂止损。 在维斯帕伯爵等人独立调查取得的证据之外，洛扎贡商会还为杰拉尔德爵士送去更多关于麦克达治家族的黑料，以向军事贵族们表达渴望休战的态度。 当所有的证据被呈递到迪纳斯王面前的那一刻，西蒙男爵面色惨白，连站立都十分困难。 他呼吸急促，拼命地想要从嗓子里挤出什么声音，可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 第208章 远交近攻 几日之后，当克莱蒙从利尼维亚城再次启程，返回冰雪山脉中的暴云寺院时，他看到城市中心的喷泉广场旁多了几颗呲牙咧嘴的脑袋。 它们曾经属于西蒙男爵和他的兄弟子侄。 至于麦克达治家族的其他人，他们或被迪纳斯王赐予自尽的体面，或被放逐到沙漠之地自生自灭。 家族的产业，也被三方瓜分：迪纳斯王查抄了三分之一以儆效尤，维斯帕伯爵等军事贵族们分得了三分之一作为息事宁人的代价，最后的三分之一商会本想交给奥利当作赔偿。 然而奥利不屑于收取这些金子，她转手便把能塞满几间屋子的黄金捐了出去——魔法学会、救济穷人的教会以及正在帮利尼维亚征战的暮光公国，他们都比她更需要这些钱。 ...... 传话骷髅空洞的眼窝里泛起绿光，疲倦的乌兹南知道这是维鲁克要向他报告矮人王国那边的战况。 无奈，乌兹南只能把手里的小黄鸭扔到一边去，然后从盛满温泉的浴缸里爬出来，披上黑魔王的紫色斗篷（遮住肚子上又白又嫩的大肥肉），让自己重新成为那个令人恐惧的黑魔王。 与暮光精灵的战斗才结束不久。 说实话，黑魔王必须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他的对手，虽然几十年前的那些暮光精灵就已经足够难缠，但今日的暮光精灵却比他们的父辈更加善战且坚韧。 所以黑魔王现在需要思考，他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战斗。 “陛下，我们攻下了卡赞矿区，夺取了矮人位于此地的矿山、冶炼厂和大部分工人及人口，但是我们的损失...” 黑魔王听完了维鲁克的汇报，又是一场惨痛的胜利。 虽然一直作为胜利的一方，但无论资源还是人口总数，黑魔王所处的劣势都没有改变。只要这一现状不改变，那么过去的胜利都是没有地基的楼阁，只需一阵狂风便可将它们全部吹倒。 所以黑魔王不仅要考虑该如何利用那些矮人和他们的资源，还需要思考战场之外的事情。 消化胜利果实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黑魔王也需要先对矮人们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在交代给维鲁克原地驻防之后，黑魔王决定让阿斯拉动身前往北国找龙之母谈判，兴许能让北国也加入到他们的这一方。 至少目前明面上，黑魔王仍然是胜利的一方——重创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联军的先头部队，夺取矮人卡赞矿区等胜利，或许能够欺骗那些相对闭塞的北国人。 如果他们上当并站队，那么对于黑魔王而言无异是一场能够扭转局面的重大胜利。 在这期间，黑魔王本人将会偷偷去矮人王国调查，以便为他制定针对矮人的政策提供依据。 至于冰雪山脉防线，黑魔王留下了奥洛克把守，同时还往要塞内散布了点假消息——将一些刻有黑魔王标记的金币塞到几个倒霉僧人的口袋里，挑起暮光精灵和利尼维亚人之间的不信任。 ...... 军医帮阿斯拉在后背和手臂上涂药，然后又用纱布绷带为她包扎好伤口。她要为接下来的出使做准备，黑魔王手下不是些大老粗就是些不受待见的“低贱”种族。 那伙人舞起拳头都是些好手，但不久前经历的两场战役让黑魔王再次坚信，只靠拳头显然不是取胜的最佳策略。 所以黑魔王又安排阿斯拉去寻找新的盟友。 回忆着刚才的战斗，阿斯拉感受到了克莱蒙的愤怒，她知道按照伦理和道德她应该唤他为祖父，也能猜到他的愤怒与自己相同，都是出自为同一个人的复仇。 然而阿斯拉希望他能分清是谁害死了他的儿子和她的养父，以及能让他有机会知道黑魔王正在为一件多么伟大的事业而奋斗。 不过有些遗憾的是，阿斯拉虽然是被黑魔王派出去寻找盟友，但黑魔王为她选择的方向是北国而非西面，虽然两处同样寒冷... 阿斯拉再次穿上镶嵌着珠宝的羊毛裙子，她本有一条丝绸的，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在战乱中已经丢失。 昂贵的丝绸她现在显然负担不起——黑魔王减免了腐芯镇一半的税收，剩下的税收还要优先向军队和市政建设供应，哪来的闲钱让她买条没什么用的裙子？ 所以阿斯拉只好随便拿一件制作还算精良的羊毛裙子，在胸口和衣袖处临时添加些珍珠和宝石做成的扣子充数，好让自己看上去体面点儿。 事实上，现如今即使给她一笔足够支付丝绸裙子的钱，如果不是要出使北国以示黑魔王对他们的尊重，阿斯拉也更愿意把它们换成士兵们的口粮亦或薪金。 他们现在做的不仅仅是复仇，而是将世界从那个其他人还尚未意识到的威胁中拯救下来。 阿斯拉坚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于是便欣然接下黑魔王交代给她的任务，带着一小队随从乘船前往北国。 不过由于神眼天池的传说，阿斯拉的船只能贴着海岸绕个大圈。 反正矮人王国的沿岸，基本都已经被维鲁克占领，所以抵达北国的旅途倒也还算顺利。 在前往北国都城——巨龙巢穴时，北国人的引导也帮他们沿着冰封海岸顺利航行。 临上岸前的交谈中，阿斯拉得知这都是因为巨龙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 看来算是个不错的开始，阿斯拉心里这样想着。那条巨龙愿意主动派人来接他们，至少说明她对黑魔王的邀请感兴趣。 北国人信仰着一条活着的龙作为他们的神明，确切地说可能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某种合作而非真正的宗教信仰。 “冰川”是一条和山一样大的巨龙，她已经无法离开地面和广袤的冰川融为一体。所以北国人用信仰和食物换取她的魔力和智慧，在过去的几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 在北国的故事里，他们相信是巨龙封印了企图将世界变为永冬的凛冬女王；可利尼维亚显然流传着另一个版本：是僧人先用太阳射线重伤了她，然后冰龙才背叛了昔日旧主将其封印。 阿斯拉此行的任务，是想办法通过目前黑魔王已经取得的战绩——夺取半个矮人王国以及“重创”联军一部，让“冰川”相信复仇军在这场对决中占据优势。 同时她还要适当地向巨龙之母展示出诚意：比如黑魔王愿意帮她改善埃斯库特在北国人心中的形象。 然后再许以些北国人最在乎的利益，包括为他们提供铁器和耐寒作物，还有允许他们继续在冰海雪原中避世之类的... 以此来实现拉拢北国的目的。 但“冰川”和阿兹库尔大公在听完阿斯拉的提议后，却并未轻易上当。 北国相对野蛮和闭塞只是外人对他们的偏见，以为他们在冰天雪地的荒原上就无法建立起和青绿之地同样的文明和智慧。 可实际上，瓦拉杜勒的战事爆发已有数月，“冰川”和阿兹库尔大公也早就通过各种途径对其有所了解。 而且除了黑魔王的使者，矮人王国也同样派出了他们的使者希望同北国结盟。 他们也同阿斯拉一样，吹嘘着自己在战争中可能的赢面，妄图把北国拉进一场不属于他们的战争泥沼中。 在送别阿斯拉和矮人使者之后，“冰川”对阿兹库尔说出了她的心声：这场战争的双方势均力敌，北国的加入虽然足以使一方扭转局面，可要付出的代价却远超他们之中任何一方愿意兑现的承诺。 纵使黑魔王和博古尔能把他们的许诺说得再好听，但给予自己没有的恩惠就是这么容易——只需要使者的牙齿和舌头就够了。 因为到了最后，北国人既不可能从矮人手里拿到足量的钢铁和燃料，也不可能在黑魔王那里得到独立和偏安一隅的稳定。 矮人的本质是群商人，以次充好和各种附加条款的把戏，北国人早就领教过了。 而黑魔王的本质则是个复仇者和征服者，有一片土地及其人民未能向他屈膝，则他的征服便不算彻底结束。 所以，北国绝不会加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方。 而只要北国不加入，那么纵使他们的战火仍然要持续很久，也会因双方都无力继续深入对方腹地而不会威胁到北国。 况且随着战事胶着，双方为了拉拢北国势必还会继续加重筹码。除非胜负已分，或是有一方肯拿出些实际利益前来请求，否则北国人对这场发生在他们东方的战争没有兴趣。 加入，北国空有损失却无收益；不加入，北国虽无收益也无损失。 谁都想把北国人当枪式，那北国人就让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扛起北国这杆枪！ 阿兹库尔大公深以为然，也十分乐意听从“冰川”的建议。 当然，如果再过些日子利尼维亚人也过来，他同样也会拒绝他们。 第209章 邀请 吃了北国人的闭门羹后，矮人王国的使者和阿斯拉本应立刻离开北国。 但作为代表各自阵营出使一方的使节，哪有碰了一次壁就灰溜溜跑回家去的，传出去怕不是会被人笑话？ 正如“冰川”所言，矮人们的本质就是一群商人。 所以矮人王国的使节也发挥了他们的商人天赋。 他们前脚刚踏出巨龙巢穴，便立刻开始在阿尔库兹大公身边寻找可以下手的软肋。 大公能和“冰川”一起，将全部的智慧无私地奉献给整个北国，但不代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能如此。 和其他文明王国一样，北国人也有自己的统治体系，其中必然也有诸多位高权重者能够影响到阿尔库兹大公的判断。 矮人王国如果能够拉拢他们，让他们说服阿尔库兹大公不认同“冰川”的谏言，也能收获和得到大公和“冰川”应允同样的效果。 而拉拢这些北国贵族虽然麻烦一些，却也要比拉拢阿尔库兹大公廉价得多：毕竟大公要考虑整个北国的利益，可他们只需要为各自家族及领地内的福祉谋划。 所以矮人使者们将北国贵族邀请进他们的旅舍，用金银或某些走私条款收买那些北国贵族，让他们在大公身边念叨矮人王国与北国的“唇亡齿寒”。 但黑魔王则不然，他是要彻底改变这一秩序，重整整个文明世界所有力量的征服者。 相比起腐化拉拢阿尔库兹大公身边的重臣集团，他觉得寻找一些大公和“冰川”的反对者，培植一个愿意服从于他的新势力要更划算一些。 毕竟贵族集团有着自己的根基和独立于黑魔王的诉求，即使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如果在后续过程中不能很好的契合他们的利益，那么贵族们也会像抛弃前主人那样抛弃他。 所以黑魔王给阿斯拉的建议，是让她去寻找并邀请那条巨龙的儿子——埃斯库特。 埃斯库特是“冰川”的继承人，也是她实力最强大的儿子。 然而他的性格却有些不服管教，虽然龙吃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冰川”自己也曾经吃过不少。 毕竟北国的自然条件相当恶劣，雪原松林里那些野生的战熊和冰河狼都有在食物匮乏的时候闯入村庄吃人的习惯。 更何况是龙。 在北国的法律中，本来就有一种死刑的执行方式是喂龙。 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因为自身强大而作为其中掠食者的同时，自然也可以被其他更加强大东西捕食。 甚至还有些最虔诚北国人会在生命终结时选择天葬，将血肉还给曾经吃过的生灵们。 这种出于虔诚的行为，在利尼维亚等更为“开化”的文明眼中，却被认为原始和落后的。 不过，在北国人看来，利尼维亚人以庆典和娱乐为名的杀戮，才是真正的野蛮和落后... 很显然，埃斯库特的某些活动，已经像利尼维亚的角斗大会一样超出了北国人能够容忍的界限。 任何动物都有猎杀其他动物果腹的权利，这是出于生存的本能和必要；但虐杀，或是以取乐为目的的杀戮，则绝对不是必要。 对埃斯库特来说，大多数情况下他吃人的目的，在北国人和他母亲“冰川”看来，都更加接近后者。 他以吃人为乐，甚至热衷于把人冻成冰块后，品尝带肉馅儿的刨冰（上面最好淋点鲜血当果酱，再插几节骨头作为酥脆的小饼干）... 阿斯拉听到黑魔王的这个要求之后，心里颇为嫌弃。 难道为了胜利，黑魔王连这种人，呃，不是，这种龙都要收纳？ 虽说她也不怎么喜欢奥洛克和维鲁克，但这俩人好歹还只是种族问题；奥洛克再怎样也能说是个有野心的恶魔领主，而维鲁克至少在兽人眼中是当之无愧的英雄和勇士。 可埃斯库特，他是个什么玩意儿？ “评价好坏是基于立场的，当下，他站在北国人的反面，那么对我而言便是好的。”黑魔王看出了阿斯拉的犹豫和不满，便又对她多说了一句，“不要再提更多的问题了，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任务！” “是。”阿斯拉只得低头回应。 “即便我们身处同一个战壕，也无需和他成为朋友。”一旁的雷琳如此安慰阿斯拉。 阿斯拉感谢雷琳一直跟着她，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她是她难得的慰藉。 而且刚才黑魔王的话，其实还隐藏了别的意思：如果未来埃斯库特仍然站在已经臣服于黑魔王的北国的对立面，那么他，显然就该是“坏”的了... 阿斯拉和她的随从们为了完成黑魔王交代给她的任务，在一个礼拜的时间里几乎一刻都没有停歇。 他们潜入飞龙巢穴外的监狱，又跑到附近雪原里打听任何龙的踪迹，费了许多功夫，才从几个老猎人口中得知埃斯库特的关押地点。 当然，还花了点钱——金钱和铁钱。 那几个老猎户喝了酒之后被阿斯拉一激，不小心吹牛说漏了嘴；但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说得太多了，而眼前这个请他们喝酒的外地人则可能是黑魔王的奸细。 于是他们便打算抄起桌子旁边的兵器将阿斯拉灭口，不过他们身后雷琳的大剑比斧头更快。 顺着老猎户们说的方向，阿斯拉和她的随从们找到了那条被冰封在深涧中的恶龙。 阿斯拉尝试用火焰和流水的方法去融冰，但“冰川”封印自己儿子的坚冰却有魔法庇护，寻常的方式拿它根本没什么办法。 所以阿斯拉只好派人去寻找正在矮人王国微服私访的黑魔王，请他来亲自释放埃斯库特。 黑魔王用奥洛克教会他的地狱烈火融化了坚冰——说实话，在玩火这事儿上除了凤凰法师外，还真就是恶魔一族最为擅长。 然而那头被称作“冰川”的巨龙显然是位严母，更是位不徇私情的守护者和统治者。 即便埃斯库特是她的儿子，“冰川”也毫不留情地用坚冰为他筑造监牢，还用昏睡魔咒为他带上镣铐。 黑魔王笑着摇头，因为他知道当这头年轻的魔龙苏醒后，他会有多么感激自己，感恩自己将他从永远虚无的寒冷中解救出来。 那感觉，无异于赐予他第二条生命！ 作为一个经历过死亡的人，黑魔王很自信自己的判断。 绿色的灵魂之力从黑魔王指尖流出，顺着巨龙的耳朵和眼睛灌入他的大脑，将他从无尽昏睡中唤醒。 埃斯库特刚刚苏醒，便迫不及待地抖动修长的龙颈，巨龙的咆哮让空气震颤。 龙吼在峡谷中的余音，让周围的温度又降低了不少。 他整理自己天蓝色的翅膀，抖落上面碎裂的冰晶；开合几下嘴巴，吐出极寒的龙息感受自己的力量。 阿斯拉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并把鼻子也缩到披风的毛领子里。 这头龙苏醒之后，附近的空气已经寒冷到连呼吸都令人难受的地步了。 “你是否渴望复仇？”这股寒气似乎对黑魔王没什么影响，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沉稳而又平缓。 埃斯库特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便顺着声音的方向怒吼过去。 空气中的水汽在寒冷中变成冰晶，被咆哮裹挟着飞往黑魔王的方向。 但这足以令常人冻成冰雕的寒气，却并未伤到黑魔王分毫，不由得也让埃斯库特吃了一惊。 “效忠于我，我将赐予你复仇的机会。” 说话间，黑魔王已经从冰龙面来到了他的背上。 因为现在的埃斯库特显然没有完全拜服黑魔王，那条龙毕竟是“冰川”最高傲、最强大的儿子；所以黑魔王还需要给他点教训，才让他敬自己如神！ 冰龙扭动身躯试图反抗，黑魔王又在瞬间闪到了他的头上，并击碎了他眉骨上的一块犄角。 埃斯库特立即甩头将黑魔王抛向空中，打算用寒气冰封住黑魔王。 但绿色的烈火从黑魔王掌中迸发，与冰龙口中将空气冻结的寒气相碰撞，在交汇处显现出一片白色的气团。 当埃斯库特在寒气中凝结冰球，打算一击碾碎黑魔王的时候；黑魔王也从绿色的烈焰中冲出，用那双恶魔臂膀死死按住冰龙的嘴。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黑魔王这句话既是威胁，也是邀请。 或者说，对于埃斯库特这样崇尚力量和暴力的家伙来说，可能这本就是一码事儿。 第210章 酿酒坊 随着卡赞矿区和第二次暴云寺院战役的结束，复仇军在西、北两个方向上都陷入暂时的相持阶段。 纵使黑魔王已经派人去北国寻求盟友，但利用已经占有的资源积蓄自己的力量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所以黑魔王本人低调地来到矮人王国，他希望了解卡赞矿区和老城里矮人们的习俗和法律，以此来确定自己对于矮人的统治，好让矮人们不至于过分排斥。 黑魔王想整合已知世界里的所有势力，那么光靠暴力是不够的——他还需要让那些被征服者自愿的归顺，或者说至少是会让他们在反抗与顺从之间首先选择顺从。 这样黑魔王才能凝聚力量，而不是等到真正的战争降临之时，还要分出心力来应付那些反对者。 另外，黑魔王还需要组织矮人工人们重新投入生产什么的：那些地下的矿藏可不会无缘无故自己跑上来，而兽人和恶魔们显然都不如矮人擅长开采矿物。 如果可能的话，黑魔王打算恢复瓦拉杜勒、矮人王国和沙漠地之间的商贸路线，用矮人的矿产换取沙漠地的黄金，然后维系瓦拉杜勒的生产，以及武装更多的复仇军战士。 不过那些都是黑魔王本人在操心的事。 现在维鲁克和复仇军的任务，只是为黑魔王的统治维护稳定。 维鲁克需要提防那些零星且自发的继续反抗的矮人，以及防备矮人首都方向的压力。 自发抵抗的矮人数量相对较少，但他们却模仿着维鲁克当初的袭扰策略，主要骚扰复仇军的运输部队和物资囤放地，在维鲁克的正面防线的背后捅刀子。 幸而维鲁克控制住了矿区内各个主要的硝石矿藏，让他们没有多少炸药，否则他根本无法专心在骸骨高原和矮人王国的军队对峙。 但矮人囤积物资的速度比复仇军快得多，他们毕竟不需要像黑魔王一样得先把工人安抚下来才能组织起来恢复生产。 维鲁克的斥候看到，大量的临时救护所和兵营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繁忙的矿洞轨道一批又一批为前线输送士兵和物资。 根据目前维鲁克已经掌握的信息猜测，矮人可能已经在酿酒坊集中了超过数千石粮食和肉类，以及上万桶烈酒和弹药。 这些物资足以支撑一万名矮人士兵维持一个月的进攻计划，而矮人目前依然在以每天八百桶火药和两千石粮食的速度向前线运送物资，酿酒坊更是开足马力生产供应军队的烈酒和糖浆。 所以维鲁克很担忧，以自己目前的军力和物资储备，还能不能再顶住矮人的下一轮进攻。 直到克茹姆在某天夜里，慌里慌张地跑进维鲁克的营帐里向他求饶。 原来是在卡赞矿区战役时克茹姆迟到那事儿，因为他的姗姗来迟导致其他兽人部队遭受了不必要的损失，所以他们便谋划着举办兽人大会请维鲁克处死他。 维鲁克听到后颇为震惊，明天早上的兽人大会的确是他要主持召开的不错，可他召开大会的目的是要分赏战利品以及安排对峙期间的防守任务。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找到几个敢于执行一场艰巨任务的勇士。 兽人是崇尚勇气和力量的种族，维鲁克希望自己能在大会上通过刺激他们，让某些心气儿高又本事大的酋长主动站出来，去袭击矮人在金色酿酒坊的物资仓库。 但惩治克茹姆的事儿，维鲁克从来没考虑过——他以为在瓜分战利品时把克茹姆那份儿剔除掉就已经足够了。 显然，有些觉得克茹姆不配此位的兽人想要借机除掉他。 不过倒也并非是所有兽人都那么无情和排挤克茹姆，还是有些支持克茹姆的兽人认为他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所有便有人提前跟克茹姆知会了一声，好让他早做准备，免得到时候真得在大会上被判处死刑。 按照兽人的传统，一旦被兽人大会所决定的决议，任何人都不能改变；哪怕是维鲁克都不可能违背这一传统来保下克茹姆。 看着跪在地上哀求的克茹姆，维鲁克瞬间想到了解决他眼下最头疼的问题的办法。 “倒是真有个任务，不过可是九死一生...” 维鲁克说的任务，便是由克茹姆带领他麾下的一支精锐小队去袭击并破坏金色酿酒坊的仓库。 如果克茹姆能够完成这项任务，那么足以让那些瞧不起他的兽人彻底闭嘴，因为他完成了他们都不敢做的事；而且破坏得手之后，矮人军队的进攻计划将被推迟至少数月。 这样克茹姆不仅证明了他自己的勇气和力量，还立下了极为耀眼的战功，性命自然得以保全。 “九死一生也好过召开大会啊。”克茹姆连忙爬起来感谢维鲁克的帮助... 为了躲避风头，也为了避免维鲁克第二天在大会上无法压住那些想要处死克茹姆的兽人酋长，克茹姆黎明之前便带着十五个挑选好的手下出发。 除了克茹姆之外，还有八个绿皮和七个火伊布。 他们乘坐特拉敏生产出来的火箭，抵达酿酒坊下方的一处洞穴附近，等待维鲁克的斥候与他们接头。 由于矮人军队在此处戒备森严，克茹姆他们不可能乘坐火箭直接进入，因为火箭掠过空中所造成的巨大响动无异于直接向矮人发出警报——敌人已经入侵了。 克茹姆的计划包含两部分：在斥候的帮助下绕过敌人守卫岗哨潜入酿酒坊仓库之后，他们优先考虑向矮人的物资之中投毒，让矮人军队不仅损失物资，最好还能够在其中散播疫病。 这样不光能迟滞矮人的进攻计划，还能削弱矮人的进攻力量。 如果投毒计划不顺利，那么备选计划则是直接点燃整座仓库。 根据之前维鲁克提供的情报，矮人在酿酒坊内囤积了大量的烈酒，这些烈酒是矮人鼓舞士气的重要物资，也是发动战斗后炸药和燃料的代替品，更是临时救护所里的消毒剂和麻醉剂。 哪怕投毒不成，克茹姆也有把握一把火烧掉这里八成以上的烈酒，让火焰吞噬矮人军队提前储备在这里的物资。 克茹姆等人落地后，却未发现维鲁克派来接应他们的斥候。 这种情况其实也很正常，正如维鲁克所说，矮人将他们大量的战略物资都囤积在酿酒坊仓库里，对于这里的防备自然也是格外森严。 几天前还送回消息的斥候，不一定还能坚持到今天，他们有可能已经被矮人发现并秘密处决了。 这也意味着克茹姆的行动将会有暴露的风险。假若矮人已经抓获了那些斥候，并从中问到了接头地点和行动目的，那么他们此行无异于自杀。 然而事到如今，克茹姆也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在附近简单搜索过后，克茹姆决定继续执行任务，并选择备用路线徒步靠近酿酒坊。 反正维鲁克已经提前将斥候们提供的路线图给了克茹姆，斥候只是帮克茹姆补充人手而已。 但正当克茹姆和他的小队前进时，却发现远处的悬崖上突然出现四个人影。 “矮人哨兵！”一个哥布林投矛手提醒众人，并立刻从身后拔出一根短矛摆好投掷姿势。 “不对，再等等。” 克茹姆把他拉到一旁的石头后面，提醒他先隐蔽起来等放近了再说。 等那四个人形用绳索滑到眼前，才发现这原来是维鲁克说的那队斥候。 由于昨天晚上又有一队矮人守卫前来驻防，看动静和阵仗似乎还里头还有个大官儿。所以为了避开矮人的队列，他们不得不多等一会儿才从藏身地出发。 会合后，克茹姆带领着他的二十人小队朝着酿酒坊继续出发。 小队需要先穿过一片乱石滩，这里曾是矮人们丢弃矿坑废物的地方，然后再翻越一千尺的悬崖到达一处平台。 平台上有矮人的第一处防御岗哨，斥候们告诉克茹姆，那里驻扎着三十多个矮人火枪手，并配备着战斗型利齿机器人。后者是在老城战斗后，矮人根据幸存者提供的报告而改装的一类武装机械。 相比起矿用机器人，他们的抓斗更锋利也更灵活，并且还适当缩小了体积以提升它们的功重比。 在权衡过后，克茹姆选择放弃这个岗哨。 以他们的力量，不可能在矮人拉响警报之前将这伙守卫全部端掉。 于是小队只好在悬崖上等待并暂时恢复体力，直到入夜后再翻上平台，向着通往酿酒坊的第二段悬崖冲刺。 这段悬崖比第一段低一些，不过也有五百尺的高度。 并且和第一段悬崖一样，克茹姆他们同样不能直接翻上这最后的高台。 为了躲避矮人的侦察，他们必须选择能够避开升降货梯和了望塔视野的攀爬路线。 可在这条岩石沟壑的尽头处，却是一片直接暴露在三个矮人哨位面前的开阔空地。 如果直接爬上去，那么他们就得面对接近一百个矮人士兵的围剿。更不用说矮人守卫们还会很快拉响警报，让附近的其他矮人部队向这里集结。 根据斥候们之前的侦察，矮人在酿酒坊附近至少驻扎有一个步兵团的兵力。 虽然其中的两个营和指挥部都在更西边靠近兵工厂的位置，但这里依然留守着超过三百名矮人士兵，再加上数百名可以随时被武装起来的工人，足以把克茹姆和他的小队挫骨扬灰。 而且由于携带着大量的炸药和毒药，还有昨天晚上他们几乎是被掉在半空中睡的觉，克茹姆的小队目前体力状态也急需休整。 “先去我们的应急藏身地歇歇脚，从那里有条地道能直通酿酒坊的后门。”斥候队长向克茹姆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显然，斥候小队能提供的帮助，比克茹姆最初预料到的大得多。 因为很多消息，是斥候们没法用简短的情报传递出来的。 ...... 再次入夜后，克茹姆和小队从酿酒坊后门出现。 克茹姆用催眠粉将守卫迷晕后，一个兽人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大钢钳剪断锁门的铁链，“咔嚓”一声清脆，铁链便应声断裂。 两个燃烧手持三叉戟的火伊布和一个哥布林投矛手则留在这里，他们先抹掉了昏睡中的矮人守卫的脖子，然后占据门口的哨塔，为克茹姆等人断后并提供掩护。 而克茹姆则带着剩下的队员深入酿酒坊内部，寻找他们的仓库。 实际上，寻找那些囤积的货物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因为博古尔王和大议会为了这场战斗押上的宝非常多，为了支撑这支大军的消耗，所需要准备的物资自然也是海量的。 于是原本酿酒坊的仓库便不够用了，酿酒坊的工人只好把一些更耐储存或不便搬运的货物堆积在院子里。 换句话说，整个酿酒坊，到处都是矮人的仓库——不仅是地下深埋在岩土之中的那个真正的库房，还有地面以上所有可以摆放货物的空间。 克茹姆和斥候队长迅速巡视了他们发现的所有存放点，找到了矮人打算往骸骨高原方向装车的那批烈酒。 然后他们随机撬开些木桶的塞子，把提前打包好的毒药倒进去，最后再把塞子塞好，并重新用蜡油封装。 一切行动进行地都很顺利，但克茹姆他们却没料到有几个矮人火枪手没过足酒瘾，竟然会在半夜绕过守卫，偷偷跑到仓库里偷酒喝。 那几个矮人在看到克茹姆他们的鬼鬼祟祟后，立刻清醒了大半，其中一人当即转身跑出去招呼同伴，剩下的士兵也纷纷摆出战斗队形开始射击。 克茹姆和小队见事情败露，只得立刻逃离。 但在逃跑的路上，克茹姆也知道就凭他们几个人根本跑不出三百多个矮人的包围。 克茹姆的脑子飞快思考，忽然想到了他的备用方案——点燃物资不仅能破坏矮人的储备计划，还必然会引起矮人守军的混乱。 毕竟对守卫此地的矮人来说，抓捕间谍固然重要，可挽救物资也同样不可忽视。 所以克茹姆兵分两路，他带领小队先朝矮人们位于地下的仓库跑去，然后丢到他们携带的炸药和引燃物，一把火把那里烧成灰烬；留守在门口的警戒队员则充当干扰，替他们吸引矮人的注意以掩护他们的真实动向。 只要计划成功，他们就能趁着矮人忙于救火而顺利突围。 确定计划之后克茹姆立刻带领小队行动起来，他们沿着堆积如山的物资之间的小路朝酿酒坊东北边跑去。 那边有为了扩建仓库而挖开的一个大坑，可以绕过仓库大门的守卫直接下去。 在甩开矮人守卫之后，克茹姆立刻再次返回仓库并布设好炸药。 小队中有一个哥布林是特拉敏的手下，克茹姆出发前那天费了好多口舌才说服他加入自己的队伍，当然还有很多珠宝。 这个哥布林能帮克茹姆判断炸药布设在哪里才能造成最大的破坏，点燃尽可能更大的火势... 事实证明，他的知识非常有效。 克茹姆等人刚从洞口爬出来，一阵混杂着酒气和硝石味的气浪便将他们重重推倒在地。 酿酒坊的仓库在爆炸声后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尤其是靠近洞口的部分，那里由于氧气充足火势格外剧烈。 同时火焰炙烤着已经被炸药破坏了的地下仓库的支撑结构，让仓库天花板不断坍塌坠落，并在周围的地面形成更多塌陷和洞口。 更多空气得以进入燃烧中的仓库，进一步加剧了那里的火势。 矮人守卫们赶来正欲堵截克茹姆等人，却又见到地下仓库那熊熊燃烧的火势。 他们也不禁犹豫自己应该先做哪件事。 面对矮人的犹豫，克茹姆做了个挑衅的表情，又朝摆在地面上的粮食堆里扔了把火便立刻转身逃跑了。 在克茹姆看来，理智又善于算计的矮人一定会先去挽救他们的物资。 毕竟那些物资关系到整场战争的成败，而他们这支小队则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事实上，负责守备酿酒坊的矮人上校确实是这样考虑的。 不过比克茹姆早一天到达的那队矮人守卫却不这样想，那伙矮人之中领头的是个头戴青色牛角盔的大胡子矮人。 他比寻常矮人高出不少，甚至快要赶得上一些女兽人的块头了。 而且他并不像其他矮人一样用盔甲将自己包裹，符文状的筋络若隐若现地被覆盖在发灰的皮肤下面，让他在一众矮人之间格外显眼。 这个奇形怪状的矮人名为石须，他是矮人之中罕见的具备较强魔法天赋的个体。 类似于这样的矮人，基本都会被培养作为地卜师，承担为大议会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使命。 石须在周身散发出浅蓝色的光芒，类似于精灵们施展法术时的那种颜色，将自己灰褐色的皮肤凝结成岩石，变成一种类似于暮光精灵的傀儡石人模样的怪物。 刚刚以为自己死里逃生的克茹姆等人着实被这家伙吓了一跳，他们从来不知道矮人王国里还有这种会魔法的角色。 毕竟矮人从来不以擅长魔法而闻名，即使是他们的神明法尔肯也只是善于为器具附魔。再加上矮人王国对于自己的魔法师素来也高度保密，如此才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石须一出手，就用石化的双拳打伤了跑在最前面的两个哥布林斥候。 他们蜷缩在地上，抱着胸口痛得呜呼哀嚎。石须的拳头打断了他们几根肋骨，让他们每次呼吸都倍感折磨。 断了肋骨，也意味着这俩人是肯定跑不脱了。不能呼吸，任凭他们脚下功夫再快也跑不远。 面对这样的强敌，克茹姆也只好停下脚步迎接他的挑战。 石须的动作不比他们慢多少，而且他还对着克茹姆点燃的火势全无兴趣，只一门心思盯住克茹姆和他的小队。 从战争的理性角度考虑，矮人上校先忙着救火以减少损失的计算方式没有错，但石须出手拦截将追捕袭击小队作为首要目标也符合矮人善于计算利益得失的天性。 如果放过克茹姆和他的小队，则意味着告诉复仇军矮人不能保护自己的辎重囤积地，那么日后复仇军将会派出更多的袭击小队潜入矮人后方大肆破坏。 这不仅会严重阻碍矮人的战争动员，还会沉重打击矮人军的士气。 所以石须的目的很明确，他出手便是为了将克茹姆等人全部杀死的。 克茹姆躲过两次重拳后，也在掌心搓出了闪电。 兽人一族的萨满能够借用自然之力，虽然通常发挥不太稳定，但依然具有强大的爆发力。 当克茹姆的闪电对上石须的重拳，比静电大不了多少的电丝未能在石须石化的皮肤上留下什么痕迹。 “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挡我吗？” 那个地卜师对克茹姆绵软无力的回击很不在乎，急于求胜的他多少也有了些轻敌的心理。 石须完全舍弃了防御，双手合抱高举过头顶，准备朝克茹姆的额头一记重击结果掉他。 但刚才的示弱却是克茹姆的刻意诱骗，克茹姆赌的是自己接下来这一拳能不能打出静电法术的全部威力，至少八成也足以重伤眼前这个大块头矮人。 趁着石须双手高举的空当，克茹姆俯身弯腰箭步上前，照着矮人心口下方的肋骨间隙使出全力一击。 惨白的闪电在碰触的瞬间炸裂，将那个矮人地卜师打飞数米远。 静电产生的高温令石须半个身子的皮肤都发黑脱落，虽然石须通过魔力使皮肤石化，但那本质上仍然还是血肉组成的皮肤。 大片斑驳的红肉从皲裂的表皮间裸露出来，淡黄色的体液从伤口处缓缓流淌下来，像极了火山附近渗出岩浆的大地。 受到重创的石须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由于胸肺部的伤势，他现在也和刚才那两个被他打到的哥布林斥候一样，每一次呼吸都是一场痛苦的折磨。 克茹姆本想帮石须结束这种痛苦，他甚至都已经从腰间抽出了弯刀。但跟在石须后面的矮人火枪手赶了上来，用铅弹阻止了克茹姆的下一步行动。 在临走前，克茹姆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石须，他确定这家伙活不长久了。先不要说不善于魔法的矮人，哪怕是落到最优秀的精灵医师手里，都没有什么法子能拉回他来。 除非是黑魔王再临？ ...... 很显然，克茹姆低估了矮人在科技上的成就。 赶来的矮人之中有着擅长使用各种药剂的炼金术士，他先为石须清理了伤口，然后又将某种紫色的药粉洒在创面上，之后掏出绷带将受伤部位覆盖... 在简单为石须处理完伤口后，他又从背上的巨大帆布袋子里拿出一种奇妙的小玩意儿，那东西能把液体注入人的血管里，补充因创伤损失的血液以挽救患者的生命。 至少矮人们是这样理解其中原理的。 随后又为石须注射了一小管水一样的液体，让刚才还奄奄一息的石须瞬间恢复了大半的力气。 “好绿皮，竟然是我轻敌了！”石须虽然能够起身，但胸口的疼痛还是令他不自觉地捂在将手放在心口下方。 石须的随从们将他架上飞车，沿着刚刚那伙兽人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克茹姆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个已经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的矮人竟然还能爬起来继续站斗，而且看上去还和没事儿人一样。 矮人地卜师从飞车上跃下，身体像流星一样在空中绽放出淡蓝色的光晕，并在落地前完成肉体的石化。 这一次那个地卜师的攻击更加迅猛，在落地的瞬间，他一脚踢中斥候队长的肩膀，借助巨大的惯性撕裂兽人的铠甲，扯掉半截身子。 然后又立刻扑向第二个兽人，将一双石拳像雨点似的砸向他的胸口。 克茹姆想去救他，但等克茹姆赶到时，那个倒霉的兽人已经被锤得口吐鲜血，斜卧在地上无法起身。 克茹姆的手中再次搓出闪电，这一次他主动出击想要攻取石须的肋下。 但克茹姆不擅长步法，他的冲击被石须一个侧身轻易躲开；而后在错身时没收住脚步，被石须伸出来的小腿绊倒。 失去重心的克茹姆，尚在犹豫该是用手撑地还是护住脑袋的瞬间，就被石须的重拳狠狠砸到地上。 克茹姆不擅长战斗的弱点在此刻险些要了他的命，多亏了剩下的两个兽人愿意为他出手相助，用刀锋暂时逼退了拳如冰雹的石须。 虽然他们交手的时间很短，但跟在石须身后的更多矮人也已经追了上来。 兽人小队自知不敌，便抓住石须停下来喘息的空当继续逃窜。 在经过一处矿坑上方由于坍塌剩余的狭窄陆桥时，克茹姆把几人身上剩下的炸药集中起来，炸断陆桥来迫使矮人们绕路。 不过矮人们却驾驶来了飞车，直接从断裂的废墟上越过。 克茹姆眼见自己已是无路可逃，与石须对战又绝无胜算；便索性一狠心，直接从悬崖跳进废弃矿坑之中，以求能够侥幸逃生。 第211章 揣摩 “克茹姆和他的小队已经牺牲了，不论各位对他还有什么不满，死了就都一笔勾销了。” 维鲁克站在克茹姆的衣冠冢前，对那几个在大会上一致要求严惩克茹姆的兽人酋长们说道。 因为克茹姆没能按照约定的时间返回卡赞矿区，而此次任务的凶险又是众人皆知，所以维鲁克自然认为，克茹姆已经牺牲在了酿酒坊的仓库里。 至于破坏矮人辎重的任务，想来应该也是没能完成。 或者说，维鲁克需要按照这样的前提来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因此，在克茹姆死后，维鲁克召集了自己手下所有的兽人酋长，并再次向他们发表演说，确保他们还能一如既往地团结在自己的旗下。 尤其是那些反对克茹姆的兽人酋长，维鲁克知道他们之间的嫌隙，也知道双方对自己而言都同样重要。 但眼下克茹姆已经牺牲，维鲁克希望剩下的力量不至于受到损耗。 因为其他斥候小队为维鲁克送回来的消息，证明了在克茹姆的行动不久后，矮人军队便开始更加紧锣密鼓地筹备他们的进攻行动。 似乎是克茹姆的失败为矮人提了个醒，让矮人察觉到现在复仇军的虚弱和底气不足，于是便打算趁势反击，继续消耗复仇军所剩不多的力量和骨干。 在认真分析双方的力量强弱和战略意图之后，维鲁克决定放弃与矮人军队正面对抗的想法。 经过卡赞矿区的拖延，赛多尔将军为矮人王国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动员自己的部队。 眼下矮人王国又集结出了超过一万人的大军，其中大多数都是曾经有过服役经历的老兵和矿工。 并且矮人的大议会已经宣布王国进入战争状态，原本从军方拿走的被用于民生的资源也悉数重回军方手中。 更有数不清的工厂夜以继日地为前线生产武器、盔甲、载具和粮食。 矮人王国的战争机器已经启动，但维鲁克手中的复仇军则因为战争不断地消耗而日渐凋零。 所以维鲁克决定只安排恶魔军团和腐芯镇来的暗影弓手正面防御，自己则带领兽人部队绕开矮人的主力，偷袭他们的后方。 这种换家打法是维鲁克目前想到的，唯一可能帮他们在战斗中取得胜利的做法，但却遭到黑魔王极为严厉的训斥。 因为黑魔王本人还在维鲁克要换掉的“家”里。 “你可以去偷袭矮人的后方，但前提是必须守住矿区的阵地。”黑魔王对维鲁克的命令不容反驳。 “可我没有那么多的兵力同时做这两件事，即便我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出来，挡不住矮人的进攻也是迟早的事。”维鲁克这样向黑魔王抱怨道。 面对黑魔王的斥责，维鲁克心里同样满是恼火。 早在他进攻矮人王国之前，黑魔王就向他许诺从腐芯镇训练的黑暗骑士团也会交给他统帅。 可如今战争都已经开始很久了，兽人们的伤亡也已经很大了，而黑魔王承诺过的黑暗骑士团却依然没有任何音讯。 “矮人最想要的是收复他们的失地和原料产地，阻止他们才是你即将要进行的这场战役的最终目的，你可以去偷袭他们的后方，但必须记住这场战斗是为了什么。” 黑魔王看出维鲁克的不悦，便只好多给他透露一点自己的计划，“而且矮人要面对的威胁，不止来自你们。” 黑魔王和阿斯拉去北国寻找帮手的事，维鲁克并不知情，他也不知道有一头冰龙已经被黑魔王收入麾下。 不过黑魔王想说的并不是冰龙的事儿，据他所知那头冰龙现在还在北国忙着躲避他母亲的追踪呢。 但是与黑魔王同去的阿斯拉，却还在矮人王国这里。 她也同样能够带领一支规模小一些的军队，替维鲁克解决计划之外的麻烦。 当然，考虑到兽人和人类之间的矛盾，黑魔王打算等战斗结束之后再告诉他俩，这样麻烦可能会少一些... “那您说，还有谁会帮我们？” “将军，只管服从我的命令就是了。”黑魔王显然已经被维鲁克问得有些不耐烦了。 对黑魔王而言，兽人给他在腐芯镇惹得麻烦可是不少。每个月恶魔宪兵向黑魔王汇报时，光是状告兽人的诉状念一天都念不完。 在种族问题上，黑魔王想要的是一种平衡和相互制约的关系，而他稳坐正中充当那个调停者和裁决者；既然如今兽人有些猖狂，那便需要适当地敲打敲打。 让维鲁克的兽人部队再受些损失，迫使他把腐芯镇外更多的兽人带走，应该会有利于缓和那里的矛盾。 如果人类多了，那便让阿斯拉也做同样的事。 ...... 在骸骨高原的矮人军队大营里，矮人王国为这场军队派来的指挥官是三位来自大议会的议员。 当然，他们都是担任军职的议员。 星光是其中职位最高的那个矮人，也是博古尔王和大议会任命的总指挥。 作为一个矮人，他的外貌没什么特点，符合其他种族眼中矮人身材矮小、体态敦实又满脸乱胡子的形象。 不过与这种寻常的邋遢矮人形象相对的，却是他谦逊有礼却又谨慎冷酷的性格。 他在听说复仇军袭击酿酒坊的仓库并成功得手后，没有立刻命令全军戒严，而是先派出部队到酿酒坊附近严加搜索，确保复仇军的突击队即便得手也不能把成功的消息传递出去。 而另一边，星光又大张旗鼓地做出要加紧进攻前准备的动作，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继续欺骗复仇军和他们的统帅。 星光这么做的目的，是想掩盖自己才是那个希望速战速决的一方。 因为着急意味着更倾向于冒险，冒险往往则意味着更容易犯错。 如果顺利的话，复仇军的统帅会因为迫于双方表面上的实力差距而不甘坐以待毙，主动分兵向矮人防线的纵深进攻。 于是星光便挑选了几条复仇军可能的进攻路线：继续进攻酿酒坊、夺取发条厂或是直取矮人王座？ 不过无论是去酿酒坊还是矮人王座，都只需要在发条厂留下一支精锐部队，便可以通过矮人王国便捷的轨道交通应对复仇军的分兵。 到时候自己便可将急于求胜的复仇军分开击破，然后乘胜夺回矿区到大门的全部失地。 ...... 事实上，跟着克茹姆一起跳下悬崖的突击队里，三个在滚落途中被突起的怪石撞裂了脑袋和腿骨，两个则在颠簸的过程中直接坠落深渊摔成肉泥。 整支小队仅有克茹姆一人幸存，他侥幸落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台上，捡回一条性命。 不过由于矮人的封锁，再加上跌落下来伤得不轻，克茹姆只能先在酿酒坊的地下躲藏起来恢复伤势，然后才能等待时机逃回矿区。 第212章 发条厂战役(上) 有了黑魔王的命令，维鲁克不敢再把赌注押在绕后的奇袭上，只能听从黑魔王的规划重新考虑自己的正面防线。 说实话，维鲁克觉得黑魔王的安排非常奇怪。 他要求自己在正面阵地的后方留出足够的后撤空间，并且还要注意在侧翼提前留下充足的预备队。 黑魔王对维鲁克给出的解释是复仇军的兵力处于劣势，所以只能通过绕后袭击的方式才能取胜。 但这与维鲁克最初设想的战术的不同点在于，黑魔王将所有的力量都只放在了矿区外围的局部阵地上；至于更远处的发条厂，黑魔王认为这不该是本次战役的重点。 另外，通过矮人军队在酿酒坊遇袭后的动员和准备，黑魔王怀疑矮人指挥官是否同样也想打个幌子，让维鲁克过分低估自己与对方的兵力差距，然后主动来个“鱼死网破”的冒险。 黑魔王猜测，或许矮人也有一支战力可观的部队留在发条厂，等着维鲁克的突袭部队主动送上门去。 到时候矮人便能把复仇军分割包围，逐个击破。 所以黑魔王要求维鲁克只专注眼前的防御，即使长期对峙下去复仇军必然会因物资和人员的劣势崩溃，但也不应现在就急于冒险... 而战斗的爆发，始于矮人军队的主动出击，则让维鲁克也开始倾向于相信黑魔王的判断。 因为按照常理，后勤充裕的矮人军队应该才是更加坐得住的一方；即使有大议会的催促，但矮人统帅同为议员的身份也足以帮他顶住相当的压力，避免那些不会打仗的家伙在屁股后面胡乱指挥。 事实上，大议会这次派出星光担任总指挥，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同时在矮人王国国防委员会中担任要职的星光，有足够的影响力帮他抵住一切他认为不合时宜的干涉... 面对矮人的冲锋，维鲁克命令自己麾下的兽人战士继续坚守阵地，任何人都不能离开防线擅自冲锋反击。 双方阵列的距离比较远，士兵在冲锋过程中必然会消耗不少体力。 维鲁克知道自己一方在数量上处于劣势，所以他希望靠体力挽回一城。 那些矮人军队的基层军官和军士似乎因为久不经战而缺乏经验，他们看到复仇军毫无动作之后竟然没有停下来思考为什么，而是继续在两军之间的旷野上吼叫着奔跑。 直到矮人已经抵达近前三百尺的距离，维鲁克才吹响兽人进攻的号角允许第一线的部队反击。 虽然矮人军官已经觉察到情况不对，但现在显然太迟了。 这些矮人的处境不允许他们撤退，因为他们的体力已经消耗了很多，一旦转身很快就会被后面的兽人追上，撤退也就变成了溃退。 所以矮人军官们只得硬着头皮逼迫自己的士兵继续冲锋，哪怕是靠着数量上的优势也要把复仇军的这波反击顶住。 因为矮人的指挥官星光已经派出了他的第二线部队前来营救他们，只要撑到援军到来就是胜利。 最先出列的是维鲁克一直瞧不上的暗影弓手，用箭雨欢迎那些气喘吁吁的矮人士兵。 但箭雨难以穿透矮人们佩戴的牛角碗盔和半身板甲，只能轻微扰乱矮人的阵型，使得在冲锋过程中已经松动的矮人队列更加松散。 随后，那些刚刚热完身的兽人战士们挥起手中狰狞的兽人弯刀，越过眼前碍事的暗影弓手，毫不留情地砸向那些精疲力竭动作笨拙的矮人士兵。 迫于刚才暗影弓手的放箭，矮人军中与步兵一同冲锋的火枪手没能提前出列开枪，而等到兽人战士们冲上来与矮人步兵混战在一起时，火枪手们想要开枪也找不到机会了。 由此，兽人彻底把矮人拉入自己擅长的战斗模式——那就是两军交织在一起最残酷最血腥的互殴。 这种阵线搏杀虽然简单粗暴，但却最能反映两军的真实战力。 在这种激烈的战斗中，新征募和组建的矮人军队很快暴露出他们缺乏配合和疏于训练的弱点。 矮人王国虽然能为自己的部队提供最好的装备，他们的参谋也能规划出最佳的组织体制，但最终落到每个士兵身上，这些都抵不过兽人们经年累月亲自从战场上得来的经验有用。 所以维鲁克格外珍惜自己的老兵，也知道这样的消耗注定无法长久——每一个兽人老兵都是经历诸多战斗才培养出来的，他们无法像矮人生产盔甲和武器那样从工厂的传送带上走下来。 一旦这些老兵消耗殆尽，复仇军相对于矮人的优势也就彻底没有了。 而且很快，矮人军的侧翼也跟上了他们正面第二线部队前进的脚步，开始向着维鲁克的侧翼发动进攻。 看起来矮人希望发动全面攻势，凭借数量优势一举把复仇军的整个战线都向后碾压。 这样即便复仇军的精锐力量能够在正面与矮人军队相持，其缺乏精悍老兵的侧翼也会被矮人压垮。 届时仍然在中央防线战斗的复仇军变成了深陷矮人大军包围的孤岛... 维鲁克登上高处，确信如果不是黑魔王让自己留足提前量，只怕他们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缓冲掉这一波攻击带来的后撤，部队很可能会被矮人的冲击分成若干碎块。 作为对矮人凶猛攻势的回应，维鲁克也组织起了自己的侧翼火伊布紧紧跟在恶魔战士们之后，迎战矮人以地卜师为核心的侧翼。 矮人们把地卜师隐藏得很好，他们一直躲在那些战斗机器人后面，看着火伊布们主动出击拦截蜘蛛和利爪之后，才亮出自己的招子对这些威胁最大的恶魔精确打击。 除了能把自己石化的地卜师，还有可以投掷某种炼金药剂的矮人炼金术士。 矮人们的魔法天赋虽然不佳，可他们发达的理化知识又何尝不能算作另一种魔法。 这些炼金术士既可以作为医生炼制救死扶伤的秘药，还可以丢出瞬间灼烧大片敌军的“腐烂水”。 只要碰触到了一点这种紫色的药剂，皮肤就会迅速腐烂脱落，露出的血肉也不是鲜红而是一种仿佛褪了色般的白色。 但是当这些矮人击溃了复仇军的侧翼之后，则遇到了维鲁克按照黑魔王的嘱托提前留下的额外的预备队——炼狱法师。 这些师从奥洛克的真正火法师有着比火伊布们更强的魔法能力，并且更是远远超过矮人所能掌握的魔法技巧。 他们用烈火击退了势头正盛的地卜师和炼金师们，让这些出身显贵的矮人魔法师丢下掩护自己的火枪手和步兵独自逃命。 随后，炼狱法师又轻易消灭掉了那些矮人火枪手和步兵，转而向着矮人中军的侧后方挺进。 这一切都在黑魔王的预料之内：矮人虽然兵力占优，但也无法在分兵之后还能对复仇军主力发挥压倒性优势。 而被分走的优势兵力在局部对抗中空有力量却使不出劲儿，黑魔王这就相当于是给星光来了一出将计就计。 但矮人的指挥官星光依然没有慌乱，他亲自来到中军的侧后方督战，确保己方阵线不会被炼狱法师击溃。 同时星光又安排留守在发条厂的部队火速前来支援，因为眼前的复仇军显然没有中计，他们没有任何分兵的迹象而是选择在矿区之外死磕到底。 黑魔王此时也决定亲自下场。 在给维鲁克吃下这颗定心丸后，黑魔王派阿斯拉和她的侍从们戴上一枚石棺戒指去发条厂牵制矮人。 这枚戒指中有黑魔王的死灵咒术，可以复活死去的亡灵为召唤他们的主人而战。 矮人也有土葬的习惯，而发条厂有着大片的矮人生活区，想必地下应该埋葬着不少还没完全烂透的尸骸。 另外黑魔王还叮嘱阿斯拉，除非必要，不要主动与矮人交手，只需要提醒矮人他们在那里就够了——毕竟一枚戒指里能储存的魔力很有限。 那些从戒指里召唤出来的亡灵源自死灵魔法，而非鬼王兄弟那种受到诅咒的活死人大军。 前者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当附着于尸骸上的魔法消失后它们便会重归平静；而后者如果不驱散诅咒，便可一直死而复生... 为了防止右翼崩溃，星光将自己的预备队顶了上去；在发条厂的援兵到来之前，他的正面战线不能先被敌人的进攻突破。 因为矮人防线此时出现了倾斜——右翼由于炼狱法师的包抄而向后撤离，但左翼和中央还在同维鲁克的兽人激烈交战。 复仇军也察觉到矮人的疲态，将他们原本位于正面阵列之后的第三线兽人部队也全部压上，而那也是复仇军手中最后的力量。 在战场的中央和东部，双方的步兵线列一时都在互相拖延，但这种拖延从目前来看对复仇军一方更为有利。 虽然星光有来自发条厂的后备力量，可复仇军的炼狱法师此刻就在他们的右翼，并且已经快要绕到了矮人军阵的侧后方完成包抄。 如果矮人军队抵挡不住，那么事情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尤其是星光知道自己的部队虽然在装备和数量上更胜一筹，但这支军队却主要由临时征召的新手和复员的老兵组成，他们的训练程度参差不齐，配合的默契也几乎没有。 再加上军官当中也有很多是尚未毕业的学生，以及临时从军士里提拔出的新人，他们在自身素质不过硬的情况下，还要面对一群不熟悉的士兵... 纵使矮人们徒有一腔誓死抵抗的热血和勇气，也难以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中坚持太久。 所以星光只能通过增加厚度、收窄防线来减少部队在正面接敌的时间，同时不停地调动部队以确保他们不会在最激烈的前线停留太久的时间。 否则，短时间内遭受巨大的损失，一定会让整支部队陷入混乱，然后导致整建制的崩溃。 不过星光这么做也实属无奈之举，因为经验老道的兽人战士很容易抓到矮人军防线里由于换防产生的局部空隙并从中涌入，然后用弯刀和獠牙撕开更大的缺口... 第213章 发条厂战役(中) 在星光的临时指挥所里，他正坐在一堆代表双方兵力的棋子前思考拖延时间的对策，而一名中校则推开棚子外的守卫径直闯到星汉的面前。 中校浑身都是鲜血、泥土和硝烟混合而成的污渍，连他的军服颜色和肩章上标记的军衔都令人难以辨认了，手里提着的头盔上还有一道被兽人弯刀砍进去的凹槽。 “将军，请允许我的部队脱离战斗向后撤离，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半的人，继续战斗下去恐怕无法保持纪律和编制完整。” 与此同时，另一名指挥所里的参谋军官也呈递上了他的报告。 他和参谋团们刚刚又完成了一次推演，并计算了双方在这场战斗中预估的损失：如果发条厂援军能够在五个小时之内抵达，那么他们赢得胜利的概率大约是六成；但这也意味着矮人军队还将付出超过四千人的伤亡。 这场战斗矮人军的伤亡将会达到七千人，超过了星光麾下总兵力的一半。 所以参谋团的军官们也不支持星光继续战斗下去的策略。 除了担心过分的人员伤亡会引发国内动荡和产业凋敝之外，他们也对矮人军队能否承受如此沉重的损失感到怀疑。 毕竟在矮人王国先前的战争中，他们从未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参谋们也只能从过去的经验里寻找自己判断的依据。 然而星光却把那几张记录着推演结果的羊皮纸丢到了桌下。 “过去的经验对我们没有任何用处，帕维尔上校因为轻敌大意失败了，于是我们的南大门丢了；赛多尔准将因为认为继续战斗导致的损失超过被占领的损失，所以投降了，然后我们的卡赞矿区也丢了。” 星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那个参谋军官身旁，“而你现在，还在对我说同样的话。” “那么我也想问问你，帕维尔上校逃跑后，赛多尔准将有机会在卡赞矿区弥补他的失败；赛多尔投降后我们有机会在发条厂弥补他的失败；如果我们也撤退了，你觉得还有谁能来弥补我们的失败？” 星光表情依然平静，但眼神里早已燃起燎原烈火，他揪住参谋军官的领子，“告诉我，矮人王国上下还有别的部队吗？” 那个参谋军官被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在矮人的军制体系下，作为指挥部的作战参谋，他的职责除了协助主官制定完成军事任务的策略外，还需要核算行动成本。 在矮人王国的历史上，战争不过是生意和政治的延续，他们过去所发动和遭受的对外战争无不都是局限于资源和利益的争夺。 既然是为了争夺利益，那么赔本的买卖自然没人会做。 毕竟战争不是赌气斗殴，军队也并非将帅的个人私产，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王国的利益服务——他们只会做收益最大或损失最小的选择。 所以那名参谋军官依然没有退缩，他决心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将军，我们应该停止” 没等他说完，星光便抽出腰间的配枪打碎了他的脑袋。 另一位议员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来，他也赶忙掏出自己的配枪上前质问星光，“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去他妈的生意和成本！” 星光平静地转身看向那个质问他的同僚，眼里的杀意和坚决把那个议员的卫兵都吓了一跳，让后者以为他又要开枪而果断上前挡在议员身前。 “你们这帮榆木脑袋怎么还想不明白呢，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与之前王国面对的任何敌人都不一样，他们同我们的战争并不涉及任何资源的争夺！” “从一开始，黑魔王就是冲着吞并整个矮人王国而来。而现在连王国都要不存在了，竟然还有人在算计成本？” 说完，星光有些落寞地坐回地图桌前。 “中校，我可以让你的部队暂时后撤，可你觉得我们还能往后撤到哪里？我们的身后，就是首都了啊。” 那个中校似乎有所觉悟，也可能是看到了倒在地上脑袋碎裂的参谋军官，当他听到自己的将军对他说出的话后，立刻回了一个军礼，“我的部队还能坚持。” 说罢，便再次戴上头盔退出指挥所，回到他仍在前线的尸山血海中挣扎的部队中去了。 那名议员打发走了指挥所里的其他人，搬着椅子来到星光身边坐下，“光靠言语和勇气是挡不住敌人的，现在我们的部队正在崩溃...” 星光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就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无非是些什么，如果现在撤退，至少还能保住部分兵力，依然有机会再次构筑防线、积蓄力量同复仇军作战。 但这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一退再退已经让首都之内人心惶惶，失去了矿区这个原料产地后，仅凭首都和发条厂囤积的资源很快就会捉襟见肘，更何况他们还刚刚损失了储备在酿酒坊的大量物资。 空有工厂和机械却没有钢铁和燃料，那么矮人王国引以为傲的生产力就是笑话和放屁——矮人王国已经没有和复仇军比拼消耗的底气和实力了。 “我去趟前线，如果我没回来，你也不准让任何人撤退，我们真得已经退无可退了，你也清楚这一点，否则大议会不会把我们全派来的！” 对于摆在他们面前的这场战斗，星光知道死战不退已经成了矮人仅剩的选择——如果他们不想成为黑魔王的奴仆的话。 ...... 部署在发条厂的部队接到星光的命令后正准备出发，他们是一支机械比人多的“机械化”部队，靠着大量的蒸汽机车和橡胶轮子在五个小时之内穿越十几里格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们的前轮还没开出发条厂，便看到了有人在厂区外的墓园里把埋葬的死矮人都召唤出来，并在不远处凭空变出了一支死灵军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肯定是黑魔王的手下做的好事。 几个巫师从战场骑马过来速度很快，而他们出现的时机也把握得非常好。 留守发条厂的矮人议员见状，知道自己的部队能否及时抵达是决定战役最终结果的关键；但如果不能消灭眼前的亡灵士兵，他们也别想顺利支援前线。 所以他决定分出一部分兵力去解决那伙亡灵士兵，剩下的部队继续向前线进发。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在被分出的部队中，有星光为他留下了矮人王国的新式武器。 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矮人们便已经生产出了一台巨大的原型机。 虽然那东西还存在着识别系统非常落后的问题，不过强大的武备依然证明了他能在战争中起到相当的作用。 但时至今日，矮人依然未能解决识别和操作系统智能化的问题。 毕竟矮人不会黑魔王那样的灵魂法术，不太可能把驾驶员的灵魂放置在机器内部。 所以矮人想到了另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舍弃过于先进的全自动概念，在机甲内增添一个可以容纳驾驶员的舱室，让驾驶员对环境进行识别和操作。 另外，一些去外地讨生活的下岗工程师还从失落丛林里带回来某种技术，帮助矮人科学院和威尔伯工业实现了机甲小型化和压缩成本的难题。 当然，小型化和低成本也意味着武器系统被简化，以及更简单的动力系统和单薄的装甲。 然而作为一种在这个世界上前所未见的装备，它依然能够把单兵的作战能力提升到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而这正是矮人们所追求的目标... 阿斯拉没料到自己刚召唤出死灵士兵就会把矮人的部队吸引过来，她本以为自己离的发条厂已经足够远了。 所以阿斯拉只能硬着头皮，准备迎接来自矮人的攻击。 不过虽然是作为偷袭的一方，但眼前的景象却再次让阿斯拉吃了一惊。 因为那些机甲是任何人都前所未见的钢铁怪物。 在亲眼见到这种东西之前，阿斯拉不相信钢铁竟然能不依赖魔法自己动起来。 为了速战速决，这样的机甲矮人总共派出来三台，同时还有十辆飞车在空中为机甲提供掩护。 阿斯拉收回自己的错愕，也立刻调动亡灵士兵结成方阵，同时带领自己的侍从埋伏两旁。 这些侍从都是从暗影弓手里选出来的佼佼者，虽然他们身手和箭术没得说但人数却有些太少，不这样躲藏起来搞偷袭实在挡不了矮人太久。 另外，侍从们还放飞了他们的乌鸦，去袭扰那些掩护机甲的自行飞车。 不过即便失去了空中支援，矮人机甲依然能够凭借他们的高度优势和强大武备压制阿斯拉的活死人士兵。 复活的尸骸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他们只能从地上捡起些石块当成武器，或从墓园外折断些树枝短棍，要么干脆就赤手空拳。 虽然它们没有疼痛更不惧死亡，但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不可能在机甲的钻头和重锤之下靠近驾驶员丝毫。 更别说矮人机甲还有着厚重的装甲——即便比起他们的前代和图纸上要单薄很多，但半寸厚的铁板哪怕直接用火烧都要很久才会熔化，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真正的“单薄”。 唯有驾驶舱上方是防御的弱点，为了追求更好的视野同时降低成本，威尔伯工业没有为这些大家伙的驾驶舱加装舱盖。 暗影弓手们想用箭矢解决掉裸露驾驶舱内的驾驶员，却被机甲轻易调整角度避开。 机甲的正面和肩部有多处突起的护甲，除了增加关键部位防御能力外，这些突起也能起到保护驾驶员免受流矢伤害的作用。 而想直接命中驾驶员，除非是从天上垂直射进驾驶舱内的箭，否则站在平地上的弓箭手根本没法伤到那些身在高处的矮人。 在被弓箭袭扰多次之后，矮人驾驶员们似乎也来了火气，他们不再用钻头粉碎骷髅和尸骸，转而寻找躲藏起来的暗影弓手。 居高临下的矮人驾驶员很容易找到亡灵士兵中的暗影弓手，先不说他们的衣着样貌，就是身高差异都很明显。 作为暗影弓手中的精锐，阿斯拉的护卫们普遍人高马大，站在一群干瘪瘦小的矮人尸骸中间，远观还好一旦走近就真得是鹤立鸡群。 迫于矮人机甲的威力，阿斯拉和亡灵军团只得慢慢后退，拉开距离才能让暗影弓手们有机会射出几箭阻止那些机甲。 虽然起不了多少作用，但这已经是阿斯拉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直到有一个矮人驾驶员过于自信，觉得复仇军根本伤不到他便驾驶着机甲穷追猛打，渐渐与自己的友军拉开距离。 看到矮人如此不把他们当回事，雷琳实在气愤不过，再不灭灭那个矮人的嚣张气焰怕是会让其他机甲也有样学样，然后直接撕穿他们的防线。 雷琳推开挡在身前碍事的亡灵士兵大步上前，像条蛇一样在矮人机甲面前蜿蜒前行，躲开来自机甲上火枪的攻击。 等他绕到机甲身后时，那个机甲驾驶员也因雷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而明显有些慌乱。 孤军深入的机甲开始发了疯似的用战锤和钻头朝四周砸去，但雷琳则一直躲在机甲的双腿之间避开了所有攻击。 然后雷琳跳起来抓住机甲腰间突起的把手——那是为了便于矮人工程师们维修机甲动力核心时留下的舱口。 当然，舱口非常结实，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雷琳不可能打开那东西，直接去摧毁机甲的动力核心。 但雷琳现在需要的也只是一个抓手。 随后她靠着自己灵巧的身法翻到机甲的后背，并在机甲不停地转身中保持好平衡，找到机会从驾驶舱敞开的顶部跃入其中。 不过雷琳的第一下攻击却被那个矮人驾驶员躲开了——驾驶舱比雷琳想象中要宽大一些，雷琳出现的位置有些太靠左了，让驾驶员有机会倚靠到右壁上躲过一劫。 并且那个矮人驾驶员的腰间还别着一支短枪。 只是慌乱中他忘记解开自己枪套上的皮扣，让雷琳抓住机会第二刀结果了他。 其他暗影弓手们见到雷琳，也跟着有样学样，靠着亡灵士兵作为掩护朝矮人机甲冲去。 不过并非所有暗影弓手都有雷琳那般身手，也不是所有的矮人都像前一个驾驶员那般鲁莽。 当另外的两个矮人驾驶员察觉到暗影弓手们的打算时，他们开始向着对方的机甲相互攻击——毕竟同样的铅弹，打在机甲的钢铁上和暗影弓手的血肉上造成的伤害是不同的。 仅仅几次呼吸的功夫，他们便用这种方法打死了三个试图攀爬到对方机甲上的暗影弓手。 站在远处的阿斯拉急切地看在眼里。 不过在机甲转身的时候，她却又看到了自己的机会。 机甲正面的突出部位虽然能帮驾驶员抵挡来自正前方的攻击，可如果在斜前方错开的角度合适，就有机会从装甲缝隙中伤害到那些驾驶员。 虽然这在正面战斗中颇为困难，但现在那两个驾驶员正忙于帮对方对付身下想要攀爬偷袭的暗影弓手，无暇顾及别处。 阿斯拉为自己的手弩装填上淬毒箭矢，对准了正要用重锤拦截暗影弓手的驾驶员。 第214章 发条厂战役(下) 矮人军因为他们的统帅亲临一线而士气大振。 虽然这在维鲁克看来也不尽然，他觉得大概是这位统帅采用了某些在矮人眼里极为反常的做法，才能让矮人军队也表现得如此反常。 但那位矮人军统帅的到来，让矮人士兵变得不再容易溃退也是不争的事实。 再加上绕后的炼狱法师和恶魔军团同样进展不顺——他们去包抄的矮人军右翼正是那个矮人中校负责的阵地，打了鸡血似的矮人硬是顶住了兽人和恶魔的两面夹击。 维鲁克只好再去请示黑魔王，寻求有什么其它的破敌之法，比如再和原来一样释放那种砷绿色的魔法，摧毁掉整支矮人军队或是斩首他们的统帅什么的。 在维鲁克看来，两军的战线已经交织在一起，任何大规模的机动和重新部署都是不可能的事。 如果没有黑魔王的魔力支持，单凭自己的战术指挥和士兵们的勇气意志恐怕已经无法取得最终的胜利。 但黑魔王当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现在的魔力不足以支撑一次如此范围的攻击。 不过他拒绝维鲁克的理由自然不可能是直言自己的虚弱，虽然目前兽人对黑魔王的追随已经从最初的对力量的崇拜，变成了源于力量和利益的双重追求。 可在这两者之间，还是力量所处的位置更重要一些。 毕竟兽人为了追随黑魔王所付出的代价，要超过他们眼下已经收获的利益。 “你们只管继续坚持下去，其余的我自有办法。” 黑魔王的表情很自信，还带着对兽人的几分轻蔑和戏谑，似乎是在说——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也好意思说是追随我的复仇大军？ 维鲁克见状，只好低头回去。 黑魔王这么回应，也不全是为诓骗维鲁克而摆出的样子。 因为黑魔王在听完维鲁克对矮人军队表现的分析后，相信他的看法是对的。 矮人军队向来不擅长打硬仗，这一点早在多年前的蜥蜴人战争和吸血鬼战争中就已经体现。 如果说那些战斗可能是因为发生在矮人国境之外，而让矮人缺乏斗志的话，那么之前复仇军在卡赞矿区取得的胜利则让这一判断板上钉钉。 所以黑魔王确信，矮人军队表现出来反常的坚强，只可能是出于那个矮人统帅的个人意志，并且通过某些非常规手段所达到的“个例”。 至于什么非常规手段，黑魔王猜测或许是类似于十一抽杀律一类的惩戒逃兵和动摇军心者的刑罚，也可能还有用演说唤起的士兵们对身后就是虚弱无力的首都的责任感。 当然，那些措施具体是什么对黑魔王而言不重要。 因为这丝毫不会影响黑魔王所想到的对策。 既然眼下矮人军队所表现出来的顽强只是一种“个例”，那么也就意味着此时矮人军中大部分的士兵都是凭着一口气坚持下来的。 所以黑魔王要做的，便是让矮人士兵们松掉好不容易被他们的统帅憋足的这口气。 “左翼第三线和后方轮休部队开始后撤。”黑魔王签署了他给维鲁克的第一条命令。 “这么做我们就更攻不下他们的右翼了！”维鲁克嘴上依然对黑魔王的命令表示抗拒，不过在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选择继续服从自己的主人，并返回自己的岗位去指挥相应部队的撤离任务... “允许左翼接战部队后撤，除最精锐的老兵外，向中央阵线靠拢。” 黑魔王的第二道命令传来，维鲁克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后撤？在战斗中后撤会让我们的士气比敌人先一步崩溃！” “所以陛下请您去稳住那些履行后撤任务的部队。”替黑魔王传话的恶魔侍卫如此说道。 同时，那头恶魔还拿出来几小瓶橙黄色的发光药剂，“陛下的魔药您可以随意使用。” 维鲁克在黑魔王为腐芯镇里的兽人和人类疗伤时见过这些液体，那是一种能够近乎起死回生的魔法药剂，功效堪比精灵一族的灵魂魔法。 只需要外敷几滴便能为伤口止血镇痛，再内服一口便能重新恢复体力投入作战。 当然，配制这种魔药也十分困难，因此它比等重的金子都要昂贵，并且因为只有少数魔法师能够制作而根本没有途径买到。 “将军，您能完成陛下的任务吗？” 维鲁克接过这几瓶药剂，放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这些东西对于兽人老兵们而言，意味着只要他们不是在战斗中被矮人立刻砍死或一枪毙命，那么他们就跟多了条命一样。 强攻突破矮人防线虽然不现实，毕竟这几小瓶药剂总共也救不了多少兽人，但为黑魔王支撑小半天的时间还是足够的。 在维鲁克的带领下，复仇军左翼的部队开始有序地越来越薄弱。 到最后，仅剩下不足两百个最精锐的兽人和哥布林老兵还在那里坚持战斗。 其他的部队都已经在战斗中被悄然换下，隐蔽地加入到中央和右翼的战斗部队之后了。 复仇军与矮人军的战线，也从复仇军压迫矮人阵线右翼向后倾斜，变成了复仇军左翼在矮人军的压迫下向后倾斜。 矮人军右翼在他们统帅的指挥下奋勇向前，维鲁克则带领精锐的绿皮老兵在恶魔军团的配合下苦苦抵挡。 当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战场一隅之时，黑魔王为复仇军主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黑魔王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调换复仇军的进攻重心——对于矮人军队来说，矮人统帅的影响力只能是局部的，否则他不可能离开自己的中军来到右翼稳住局面。 所以黑魔王便在复仇军左翼适当的示弱以欺骗他，然后秘密转移走复仇军位于左翼的战力加强到中军和右翼中。 这么做的困难在于黑魔王需要保证复仇军左翼不会因为自己的大动作而崩溃，但幸而维鲁克恰好就有这样的本事——维鲁克深受绿皮们广泛而真诚的信任和爱戴。 某种程度上，维鲁克在绿皮中间说话比黑魔王更好使，尽管他的力量远远不如黑魔王。 可在绿皮心中，黑魔王更像是一个遥远又不可接触的神，而维鲁克却是他们身边可以亲眼看到的凡人英豪。 没有矮人统帅亲自坐镇的矮人中军和左翼在复仇军的猛攻下迅速败退，让矮人军的右翼变成了深入敌阵的孤军。 等到星光察觉到异常时，他和他的右翼已经被复仇军团团围困。 矮人火枪手腰间的弹药匣里，已经用尽了最后一粒火药；他们去死去的同伴身上摸索，然而那些弹药匣里的火药却早已与凝固鲜血板结在一起。 手持战斧和铁锤的矮人士兵也精疲力竭，任凭军官如何咒骂都没有力气再挥起手中的武器了。 只剩下少数利齿机器人和发条蜘蛛还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顽强战斗，不过这只能算是矮人们的垂死挣扎。 ...... 没人知道星光的下落，或许他在混乱中饮弹自尽了，但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所以也没多少相信星光会是这样的结局。 有人猜测他可能是在战斗中被某个兽人把脑袋砍烂了，就和绝大多数最普通的矮人士兵一样。 还有可能是他选择了怯懦，但在逃出生天之后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脸面回去了... 总之，关于星光的下落有很多种说法，却无一例外的没人能确定他到底去了哪；因为矮人没有发现这位议员的踪迹，黑魔王也没找到这位对手的尸体... 但矮人右翼以及他们的统帅被消灭，却并不意味着发条厂战役的结束。 因为从中军和左翼后撤回去的矮人，在回营的路上遇到了从发条厂前来支援的友军。 并且还有两位议员能够接替星光，指挥剩下的矮人继续战斗。 尽管他们不能完全认同星光过激的指挥方式——不能后退不代表他们必须像个钉子似得地寸步不让。 但至少有一点星光说得没错——矮人已经退无可退了。 只要他们继续坚持在发条厂外围抵抗，哪怕将战线向后收缩一下又有何妨？ 这只不过是为了下一次反击积蓄力量而已。 所以这两支军队合兵一处后，两位议员便决定在今夜趁复仇军庆祝胜利之时发动偷袭，洗刷白天战斗的耻辱。 刚刚从骸骨高原撤下去的矮人军队已经十分疲惫且士气低迷，不能适应夜袭所必须具备的高组织度要求。 然而矮人们还有从发条厂来的机械部队，反正这些利齿机器人和发条蜘蛛只需要按照程序攻击，根本不存在什么士气一说。 再配合着自行飞车和机甲组成的突击部队，矮人的这场夜袭几乎和一次正规进攻无异，只不过把开战时间放到了夜里。 纵使维鲁克再善于布置营地防备夜袭，他的哨兵和巡逻队也拦不住一整支矮人军队的正面强攻。 尤其是复仇军的哨兵们白天刚刚经历过一场鏖战，他们仅仅是晚餐时休息了片刻便要继续回来放哨和巡逻。 虽然是胜利的一方，可这种接连的高强度任务也令他们身心俱疲的同时，情绪上难免有些低落。 也夜幕下，被发条驱动着的机械士兵们反射着阴冷的月光，它们摇晃的躯体如同拥有金属骨架的骷髅亡灵，嘈杂纷乱的金属碰撞和齿轮摩擦声在黑夜里格外恐怖。 此时的黑魔王已经离去，白天的战斗消耗了黑魔王很多精力，他声称自己需要休息。 然而实际上，黑魔王是需要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魔力，疲倦和劳累只是他为自己创造能够独处并恢复魔力的借口。 没有黑魔王，自然也没人能使出死灵法术将那些白天战死的士兵唤醒；维鲁克只能独自面对这支来势汹汹且数量庞大的机械军团。 维鲁克和兽人酋长们紧急吹响号角，拖拽着那些已经醉倒在桌边，或是撑得走不动道的兽人起来，回到他们的战斗岗位上去。 恶魔军团也同样在恶魔领主们的催促下组成阵线；那些暗影弓手也不例外。 然而仓促组成的防线十分松散，士兵们来不及架起盾墙和长矛，弓箭手和魔法师也没有时间根据敌人进攻的方向选择射界最开阔的阵地。 维鲁克的防线面对大兵压境的机械军团几乎可以说到处都是漏洞和空隙。 只能靠着老兵们的意志在钢铁面前苦苦支撑。 然而机械虫子中间突然出现钢铁巨兽——一种比最高大的兽人还要高出半截身子的双足机械。 那东西抡起它的重锤能够击飞一个兽人战士，转动它的钻头能够撕碎一个恶魔，发射的铅弹在黑暗中比暗影弓手的箭矢更准。 在前面的一批利齿机器人和发条蜘蛛试探出复仇军防线的薄弱点之后，矮人便集结了他们的机甲配合空中的自行飞车向着这些地方开始突击。 缺少重型装备的兽人军队很快被这些大家伙分割成若干区块。 维鲁克想让炼狱法师们上前击退机甲，暂时填补阵线的空缺。 可恶魔法师手中的烈焰无法迅速烧熔矮人机甲的钢铁——只要一个矮人机甲被灼烧，就会有其他机甲或是机械虫子过来支援他们的同伴。 随后这些炼狱法师又尝试把火焰对准机甲脚下的岩石，他们试图融化岩石让这些笨重的大家伙陷下去。 但从天而来的自行飞车却不断阻止他们这么做，并且还有些跟在机甲附近的发条蜘蛛充当机甲们免于落入熔岩裂隙之中的垫脚石。 炼狱法师不得不调整策略，他们在矮人机甲前进的道路上提前设好陷阱、摆好法阵，试图用法阵将那些矮人暂时向后传送一段距离。 虽然这没有太大的用途，但至少能够再为复仇军争取一些时间。 “都给我闪开！！！~~——” 漆黑的夜空中划过几道刺眼的黄光，那是特拉敏和他的助手们再度登场的痕迹。 在进入矮人之门之后，由于复仇军一直未能实现对实控地区的有效占领，自然也分不出多少资源来给特拉敏制造他那些昂贵的导弹。 不过特拉敏还是用手头上为数不多的经费生产了几个极简的实验品。 它们更便宜、更热烈，当然也更容易让骑手回不来。 如果不是复仇军真得在矮人的攻势下面临土崩瓦解的危机，特拉敏绝对不愿意冒险做这种事。 导弹命中矮人的机械军团，支离破碎的弹体和扭曲变形的零件随着轰鸣漫天飞舞。 可是特拉敏的导弹数量太少，焰火般的爆炸仅仅是在机械军团之中掀起些不大不小的水花。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到了来自机械军团身后更遥远的方向，传来的一声巨大的爆炸。 如果说特拉敏的导弹是打水漂的石子儿，那么产生那场爆炸的东西，至少也得跟泥石流似的。 矮人们也惊异于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在那个方向上唯一可能制造出这种动静的地点只有一个——发条厂工业区。 这声巨响对于矮人们士气的影响远超白天的失败和今夜复仇军的奋力抵挡。 伴随着声浪的同时，矮人军队的后方还飘来滚滚浓烟。 那是阿斯拉夺下发条厂后，将工厂内剩余的未完工的战斗机械全放出来的结果。 起初的矮人军还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东西，以为是发条厂赶工送来的第二批援军。 直到这些失去控制的战斗机械冲到他们面前，矮人们才反应过来——发条厂工业区已经被复仇军攻陷了，这些战斗机械已经被复仇军所控制。 而夜幕下，没人看得清敌人的数目究竟有多少；混乱中更分不清敌人是从何处而来。 阿斯拉和身边仅存的几个暗影弓手趁势混进矮人军中，散布复仇军反攻和夜袭的战斗机器人失控的谣言，以动摇矮人们的军心。 很快，两位矮人议员也在乱军中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然而他们明明看到，攻入复仇军的战斗机器人仍然在忠实地履行着它们的命令，并且已经快要突破复仇军摇摇欲坠的防线。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哪怕半个小时，胜利就能属于他们！ 可是矮人军最终还是没能看到胜利的到来，因为在两位矮人议员想把这则能够鼓舞士气的消息向矮人士兵们宣布时，阿斯拉找到了他们的指挥所，并用手中的连弩朝他俩射出了淬过毒的箭矢。 第215章 和解 “陛下，战斗已经结束了，您的将军们为您带来了胜利和兵工厂。”一头恶魔恭敬地走到伏案书写的黑魔王对面，用很轻的声音告诉他这则好消息。 “那您是不是...”恶魔侍从向一旁跨出半步，以便迎上即将起身的黑魔王。 “在闭关前，得先去见见他俩。”黑魔王从自己的书桌前起身，接过另一个恶魔侍从递过来的紫色斗篷。 ...... 见到从战场另一端走来的阿斯拉，维鲁克胡乱从尸体上扯了块还算干净的破布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大步流星地迎接上去。 虽然兽人和阿斯拉所代表的瓦拉杜勒人类之间依然存在矛盾，但现在他们还活着，确实应该感谢阿斯拉和她的暗影弓手们的功劳。 维鲁克很不想这么做，可在跟随了黑魔王这么久之后，他也开始摸到了黑魔王的心思。 至少，是一部分吧。 腐芯镇里的第一批人类军队已经完成了他们的训练，一千五百名骑士和三千名弓箭手被编组成了六个军团——三个重装骑兵军团和三个游骑兵军团。 这支部队当然会被调拨给维鲁克指挥，因为阿斯拉没有独立指挥军团作战的能力。 而这，也恰恰是黑魔王最不放心的地方。 按照兽人和利尼维亚人之间的矛盾和偏见，这支新编练的军团很可能会被兽人当作炮灰使用，刻意使他们陷入危险、或是让他们得不到充足的补给... 黑魔王为了组建这支军队花费了巨量的黄金和时间，当然不可能允许有人挥霍他的力量。 所以维鲁克知道自己应该向黑魔王证明，这支军队能够在自己手中发挥出他应有的作用，而不是像炮灰一样被平白无故地浪费掉。 因此，维鲁克愿意做出和解——黑暗骑士团的加入会极大地减少兽人的伤亡，为了让兽人不再经历更多的苦难他愿意这么做。 不过维鲁克挤出的笑脸，还没等派上用场就被阿斯拉一脚踹了个无影无踪。 “乔恩、威利、怀特、洛伊德...” 这些都是阿斯拉在夺取发条厂时牺牲掉的手下，全是生长在瓦拉杜勒的利尼维亚人，不愿继续为那些不在乎他们死活的利尼维亚权贵战斗而追随她的人。 每说一个名字阿斯拉几乎就要往维鲁克身上踹一脚，直到后面的兽人卫士跟上来将她架住这种暴行才得以停止。 而雷琳等人也纷纷拔剑，与那些兽人摆出了更紧张的对峙姿态。 “你们才几个人，就敢跟我比伤亡，难道你目力所及的倒在地上的每一个兽人，他们没有名字吗？” 维鲁克从地上爬起身来，暴怒地站在被两个兽人架住的阿斯拉面前。 “你们这些傲慢的人类，真他妈该把你们全都丢进竞技场里！” 维鲁克用自己的前额抵住阿斯拉的额头，獠牙从那张丑陋又宽大的嘴里露出来，威胁着被口气熏得睁不开眼的阿斯拉。 “为什么要把她丢进竞技场里？”黑魔王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阿斯拉和维鲁克身旁。 架着阿斯拉的兽人卫士连忙将她放下，避免给他们的领袖招来更多麻烦——他们知道黑魔王厌恶这种同志间的争吵。 “陛下，我本想感激她的相助之恩，可没想到这小丫头就因为自己死了几个手下，便在这对我拳打脚踢...” 维鲁克赶忙收起自己的獠牙，他相信把这种矛盾交给黑魔王处理会好得多。 黑魔王拍了拍维鲁克的肩膀，将他从阿斯拉面前带离。 “所以你对她表示感谢和歉意了吗？” “可是陛下，阿斯拉和那些利尼维亚人，他们根本没把兽人的命也算命！”维鲁克心中仍然极不情愿，但也还是做出了让步。 “我会让阿斯拉明白她的错误。”黑魔王也对维鲁克做出了妥协。 或者说，是维鲁克看来的妥协。 因为这本来就是黑魔王想让阿斯拉认识到的事情。 阿斯拉的倒戈以及她倒戈的理由，一开始便出乎黑魔王的意料。 阿斯拉的归降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她不愿看到那些生活在眼前的人，去为了看不见、以及不关心他们的人而受难。 那么同样的，她自然也不会认为，为了某种事业亦或是更多人而牺牲自己身边的人是对的，或着说对她而言是可以接受的。 尽管阿斯拉在明知结果如何之后依然选择了按照黑魔王的命令，在维鲁克正面作战的同时去发条厂偷袭，但她亦不会因这样的胜利而感到任何喜悦。 因为胜利的代价，对她而言比胜利本身更加昂贵。 不过黑魔王也必须要让阿斯拉明白，为了从那个天外来客的手中拯救这个世界，他们所付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为了保护不认识的人，而牺牲身边的人——这当然不是简单的以命换命，而是为了他们共同的事业而自愿的牺牲。 看着阿斯拉疑惑的神情，黑魔王继续为她解释下去。 “就像你明知这一切，依然服从了我的命令一样；他们也是明知自己将要面对的一切，而仍然选择跟随你。” “他们不是为了保护什么不认识的人而死去的，恰恰相反，他们就是在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黑魔王继续对阿斯拉说。 “他们的牺牲，是他们为了让自己在乎的人，能够免于经历不久之后的天外浩劫而主动做出的选择，就像你一样。” 阿斯拉低头沉默，思考着黑魔王所说的话。 追随黑魔王拯救世界的事业，确实和为利尼维亚的国王领主们效忠不同；可她依旧有些难以说服自己。 “他们跟随你背叛利尼维亚，不是你所想象的为你效忠。”黑魔王拉起阿斯拉的手，把她的目光带向那些依然在维鲁克的军营中的暗影弓手。 “他们是知道，远在利尼维亚，那个不关心他们死活只知道从他们口袋里收税的国王，已经不再值得他们效忠了。所以，他们才会跟随你来到我这里。” “事实不是他们追随了你和我，而是他们选择了你和我。” 阿斯拉沉默良久之后，转头看向了黑魔王，“所以，那些兽人也是？” 黑魔王点了点头，并向阿斯拉撒了个小谎，“现在，他们也是。” 之所以算谎言，是因为意识到在追随黑魔王之后，兽人和生活在瓦拉杜勒的利尼维亚人之间不应该继续作为敌人的兽人，应该、也许、差不多、大概、很可能只有维鲁克一个。 但黑魔王相信，他有能力让更多兽人意识到这一点。 毕竟，如果他们之间不再互相敌对得早一些，那么不必要的损失便会少一些。 “那么，我是否应该去给他道歉？”阿斯拉低头问道。 “你最好如此，因为维鲁克原本非常感激你伸出的援手，并且也很同情你们所付出的牺牲。” 在阿斯拉同维鲁克和解之后，黑魔王在闭关前又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如果我派你去暴云寺院那边，你会有什么想法？”黑魔王再次找来了阿斯拉，“我是说，把那里的军队全部交给你。” 阿斯拉听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是，我从未...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凡事总有第一次，你去试试也无妨。”说完，黑魔王取下了自己的戒指塞到阿斯拉手里。 ...... 雷琳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高兴地扑到阿斯拉身上，激动地吻了起来。 然而阿斯拉稍显迟疑的回应，却让她有些不解。 “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期望的吗，你不是一直都想向维克多大人证明，你能够独当一面了吗？” 阿斯拉紧咬嘴唇，微微点头。 这的确是她一直以来期待的机会。 可是当机会真得摆到她面前时，她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雷琳搂住她的肩膀，将头靠在阿斯拉的脸颊旁。 “机会不会等着你准备好再到来。” 这是阿斯拉曾经说给雷琳的，那时的她刚被阿斯拉从一群孤儿院的小混混里救下，并被带到总督府里收养。 面对威严的总督和高贵的夫人，她害怕自己能否做好“伴读”和“侍从”的角色。 而阿斯拉学着父亲的样子如此对她说道。 听到雷琳这么说，阿斯拉噗嗤笑了出来，也把鼻子凑到雷琳的头发上，使劲蹭了两下。 “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当然，无论哪里。” 第216章 冬季反击(上) 迪纳斯王的部队终于走进了暴云寺院的大门。 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在蓝色的狮头旗下缓缓行进，队列中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流露出骄傲的神情。 在传入利尼维亚国内的战报中，黑魔王被描绘地狂妄却又无能，他的复仇军则更是一群东拼西凑，而且还掺杂着大量死人的乌合之众。 黑魔王风评的急转直下，除了克莱蒙在暴云寺院前取得的胜利之外，还有迪纳斯王为了鼓舞士气的因素。 ...... 离大门不远的一处长廊上，亚历山大趴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利尼维亚军队。 利尼维亚的战马高大壮硕，胸部和臀部饱满的肌肉线条隔着马衣都能看到，那些露出马衣的毛发也像上了油一样光亮。 坐在马背上的骑士更是光鲜亮丽：迎着阳光闪闪发亮的全身板甲，以及头盔顶上随风飘扬的蓝色羽饰，还有盾牌上用华美的家族徽章。 “这些人不像真正的战士，他们遇到黑魔王恐怕撑不过半天。” 基利安游侠的话拉回倚靠在栏杆旁向下望得出神的亚历山大。 “他们看起来装备精良，”亚历山大有些不解，“而且训练有素。” “观察地很细致。”基利安游侠对亚历山大的结论点头表示认同。 “就像我们的军队一样，而我们只有六千人，便几乎打败了黑魔王的死人大军。”亚历山大见自己的看法得到认同，便有勇气继续说下去。 “不，他们的表情和我们不一样。”基利安游侠俯下身去，为亚历山大指出了几个把头盔面甲打开的骑士。 “他们为参加战斗而感到兴奋，你也应该见识过这种表情，然后能预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基利安游侠拍了拍亚历山大的脑袋，“因为它前不久也在你的脸上出现过。” 亚历山大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似乎，是这样的。 尽管他们在潜入腐芯镇后便再没遇到过什么危险的任务，但跟随基利安游侠潜入那些深山中担任侦察敌情的斥候，亚历山大也已经发觉战争和他想的很不一样了。 大部分时间都是等待、无聊、担心，少数时候则是恐惧、兴奋以及焦虑。 并且获得胜利所依靠的，从来都是所有人的服从和忍耐，哪怕是强大如黑魔王那样的人，也不可能次次扭转战局。 这里不是书写传奇的图书馆，这里是碾碎生命和故事的磨坊。 “而且你再看，那些骑士们的衣着。”基利安游侠继续为亚历山大解释。 “绝大部分人的铠甲是统一的制式装备，这说明利尼维亚人的军备工艺和原料生产都相当不错，至少他们确实有不可小觑的战争潜力。”亚历山大的答案还算有条理。 “可你仔细看，便会发现很多骑士会在铠甲上添加一些额外的、不应出现的东西。” 基利安游侠指的那些东西，是一些出身更好的骑士在制式铠甲上私自镀上的金边，或是额外画上的纹章。 这些东西在暮光精灵的军队中绝不允许出现，克莱蒙大人不会容忍他的士兵在队列中如此标新立异。 然而利尼维亚的骑士们，不仅公然这样做，并且还觉得丝毫没有问题。 “一支好的军队，最重要的便是他的纪律和组织；甚至装备哪怕粗劣一些，只要不是相差地太过分，都可以靠着指挥官的谋略与将士们的勇气弥补回来。” “所以利尼维亚的军队，只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亚历山大听懂了基利安游侠的说法。 但他立刻又想到了另一个貌似没什么关系的问题，“为什么我们明明是帮利尼维亚人打仗，可他们却是最后一个到的呢？” 基利安游侠先是一愣，然后朝周围打量了一圈之后，将亚历山大从栏杆旁拉开。 “收获粮食、征募士兵，反正全都是借口，不过就是想让我们先去替他消耗黑魔王的力量，然后亲自摘下胜利的果实而已。” “所以祖父不想为利尼维亚人做这个嫁衣，才把我们全都撤回来以保全实力对吗？” 基利安游侠听到亚历山大的回答颇为吃惊，而后面露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进不小嘛。” “但祖父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选择保全实力呢？” “这个嘛，原因有很多，但我想，最主要的，应该还是那个。”基利安游侠指了指寺院主塔顶上的那面代表着曙光精灵的绿色旗帜。 当然，实际上对于克莱蒙来说，他的理由远远不止这一个。 只是更多的事，基利安游侠觉得让亚历山大的祖父亲口告诉他会好一些... 利尼维亚人的军队从白天一直走到晚上，进入暴云寺院的人马也从闪闪发亮的骑士变成瑟缩在破旧棉甲里的征召兵。 他们的脸上到是早已没有了神气，但和老兵脸上的忍耐不同，而是因为寒冷和疲倦而导致的麻木。 可即使他们已经如此疲惫，这些人在赶到暴云寺院之后也不能立刻休息。 因为最好的场地都被提前到达的精灵们占去，仅有的能够避风的好地方也是专门为迪纳斯王和他的骑士们留的。 最低微的新兵们只能先去角落里扎好自己的帐篷，收好兵器和装备，才能被步兵队长们带去参加晚会，去享用那些僧人们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然而现在却被冻得透心凉的食物。 与此同时，迪纳斯王和他的领主以及最高级的军官们则不需要应付这些麻烦，他们的帐篷有僧人和侍从帮他们处理。 他们只需要来到寺院的厅堂之内，与早已等候在此的精灵权贵们寒暄，然后便可尽情享受专门为他们烹调的美味佳肴。 热乎的。 亚历山大和基利安游侠坐在大厅里偏僻些的地方，安心吞咽着他们面前烫手的肉羹和松软的面包，和周围的精灵们一起调侃新来的利尼维亚人。 趁着基利安游侠被另一个游侠的笑话逗得差点翻下椅子，亚历山大还偷偷喝了一口他杯子里的葡萄酒——原来利尼维亚人的红酒也和精灵酿的一样酸涩。 但在厅堂的主座高台上，那里的氛围却不似这般融洽。 有人在某个僧侣的房间里，发现了来自黑魔王的金币。 而迪纳斯王在联想到克莱蒙的胜利之后，一种恐惧的想法陡然涌上他的心头。 会不会，这一切是否都是黑魔王的诡计？ 也许，西蒙男爵所言不错... 然而再一杯烈酒下肚，迪纳斯王那些脑子里的阴暗念头被冲了下去。 粗陋的离间计！ 克莱蒙绝非如此堕落之人，更何况他也完全没有动机配合黑魔王的阴谋。 那枚金币，想必只是黑魔王失败之后，为了使联军陷入内耗而给自己争取时间的计谋！ 迪纳斯王放声大笑，嘲讽昔日强大的黑魔王，如今竟然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玩弄把戏。 又满饮下一杯佳酿之后，肥胖的国王用袖口擦了擦嘴角和胡须上的酒渍。 “传令全军，休整三天，进军瓦拉杜勒，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把他送回他本该老实待着的地方！” 整个大厅里都被利尼维亚人的欢呼声填满。 迪纳斯王将克莱蒙在秋天取得的胜利，看得像两个孩童玩闹般轻松。 而旁边艾利丹将军和奥利的劝谏，以及他们对黑魔王强大的夸赞，反倒更加激起迪纳斯王的兴致。 让迪纳斯王恨不得明天就出发，寻找黑魔王的主力与之决战。 伊利丹懊恼自己因不了解迪纳斯王好大喜功的性格而说错话的同时，克莱蒙却注意到奥利投来的暗示的眼神。 克莱蒙意识到，或许这是奥利为了引起迪纳斯王重视的激将法。 只有让迪纳斯王和他骄傲的利尼维亚军队先经历一次失败，他们才会认真听从精灵们的建议，拿出对待敌人的姿态面对强大的黑魔王。 否则，狡诈的乌兹南一定会抓住迪纳斯王的轻敌大意，让战争的结果变得难以预料。 ...... 三天后，迪纳斯王带领利尼维亚军团离开暴云寺院。 克莱蒙和伊利丹将军也带着精灵们跟在利尼维亚人身后，不过他们刻意放慢速度拉开和迪纳斯的间距，以免跟着迪纳斯一起掉进黑魔王的陷阱里。 但是克莱蒙和伊利丹并没有把所有人都带出暴云寺院，许多精锐老兵都被留在寺院里以备万一。 亚历山大跟着基利安游侠的小队，也同样被当作精锐留在这里。 大军出发后，亚历山大某天在寺院内的广场上训练时，无意间发现有个女精灵在远处看自己。 他好像有点印象，因为那天的高台主桌上，似乎只有她一位女精灵。 她看起来有些沧桑，可仍然算得上美丽。 而且亚历山大不知怎么的，还觉得她有几分眼熟。 “别分心，继续练吧。” 基利安游侠罕见地用言语而非木棍提醒亚历山大不要开小差。 第217章 冬季反击(中) 阿斯拉接手暴云寺院方向的复仇军后，几乎每天都趴在地图和情报堆里扯头发。 她很想完成好黑魔王交给她的任务，但统御一支军队，哪怕是一支全部由只会完全服从命令的死人组成的军队，对阿斯拉而言都是非常困难的任务。 更别提还有奥洛克这个家伙想要从中作梗。 作为最早跟随黑魔王的人，他一直把自己视为黑魔王手下的头号重臣。 但最近，随着维鲁克攻下大半个矮人王国，奥洛克愈发感到自己在黑魔王心中的地位受到了挑战。 并且最过分的是，竟然连阿斯拉这么个半路投降的小丫头都骑到了自己的头上。 为了避开奥洛克的捣乱，阿斯拉把他和他的恶魔们调去了别处，让他们替大营防卫侧翼去了——每次阿斯拉把侦察任务交给恶魔小队时，奥洛克都会示意他们为阿斯拉提供错误的情报以干扰视听。 兴许是奥洛克出于被排挤后的怀恨在心，也可能只是某种巧合，让迪纳斯王在某个下午绕开了本该由奥洛克把守的那片防区，直接出现在阿斯拉和她的大营面前。 阿斯拉头一次指挥如此规模的战役，心中不免感到紧张和不安。 好在这些亡灵士兵都没有思想，能够完全忠实地履行来自统帅的命令。 她按照过去自己从父亲和书籍中学来的阵法，把亡灵士兵们排成一条线列，同时将手中仅有的地狱猎犬放在战线两侧。 那些地狱犬是阿斯拉麾下最接近骑兵的部队，它们虽然脑子同样不太灵光，可胜在动作够快也足够凶狠。 阿斯拉知道地狱犬不可能战胜利尼维亚的骑士军团，不过保护侧翼免于被偷袭应该已经足够了。 而阿斯拉自己则亲自带领预备队位于中军后方，随时支援防线中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亦或是猛攻敌人阵线中空缺的地方。 但在战斗开始之后，阿斯拉却发现一切远没有她预想的那样简单。 利尼维亚军队依靠火炮的射程优势率先发起攻击，实心铁球在炸药的推动下眨眼间便跨过整个战场来到死灵大军之间。 骷髅和丧尸们倒是不会躲闪，就像是等待被击倒的保龄球一样杵在那里不为所动。 反正它们无惧痛苦，更不会害怕死亡，躯体继续保持完整或是变成一堆碎块对它们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可阿斯拉却没法接受自己的部队一直在这里被动挨打而不做出任何反应。 阿斯拉认为自己必须找到机会反击，但她的军队中既没有魔法师，也没有弓箭手。 那些死灵大军唯一擅长的反击方式便是贴身近战。 阿斯拉还在犹豫和纠结，因为她原本以为利尼维亚人主动进攻的方式会是让重骑兵先冲上来和自己近战，然后她便可以凭借死灵军团的肉搏优势防守反击。 若是她现在选择强行出击，很可能会因为战线缺乏进攻重点而导致难以取得理想效果——毕竟她在匆忙部署防线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就把所有的一线兵力都均匀排列了。 作为进攻方，如果没有主次的全面压上，除非兵力占据压倒性优势，否则是很难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威胁的。 利尼维亚军中的迪纳斯王固然轻敌又傲慢，但他的指挥依然算得上高效有序。 在过去十几年里，迪纳斯王麾下的利尼维亚军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完备的战法，来充分发挥不同兵种之间协同作战的优势。 而不仅仅是像过去一样，完全仰赖贵族骑士们的冲击力。 随着炮火继续轰击亡灵军团的防线，利尼维亚人的魔法师和火枪手也开始逐渐从阵线中出列。 作为利尼维亚军的第二道远程打击力量，他们能够向敌人投射出比火炮更准、更密的火力。 面对利尼维亚人的攻击，阿斯拉的内心开始动摇和慌乱。 她孤注一掷般地吹响前进的号角，并让亡灵大军以最快的速度接近利尼维亚的阵前，以免继续徒增无谓的战损。 但阿斯拉的冲击队列在整条战线上厚度一致，也就意味着没有什么进攻重点可言。 尽管亡灵大军相比于利尼维亚人有着数量优势，可它们还没多到能让利尼维亚顾此失彼的地步。 迪纳斯王的军官们依然能够轻松地调兵遣将，将更多的征召弩手也投入前线，填补火枪手和魔法师们的火力空缺。 同时炮兵军官们也指挥着矮人雇佣炮兵调转炮口，对准亡灵大军线列中的某些地方，试图从中轰开便于骑兵突击的缺口。 一旦缺口被打开，利尼维亚军阵后方的重装骑兵就会立刻开始冲锋，顺着缺口就像匕首一样撕裂敌人的阵线。 阿斯拉手里虽然还有一批最强壮的巨人僵尸和骷髅战士作为预备队，可即使将它们投入战斗，也已经无法扭转眼前的败局。 所以阿斯拉下令放出全部的地狱犬，掩护主力的死灵军团向后撤离并重整队形。 然而利尼维亚人的炮火仍然在继续，实心炮弹不断落在亡灵大军之中，掀起阵阵碎骨渣和腐肉的浪花。 阿斯拉几乎将部队一直后撤到山上，甚至丢弃了他们在山脚下的大营，才在地势的帮助下勉强顶住了利尼维亚人的炮击。 当然，也有可能是利尼维亚人心疼他们的炮弹了。 所幸阿斯拉是在下午遇到的迪纳斯和他的利尼维亚军队。 黑夜的即时降临让这场糟糕透顶的战斗仅仅持续了三个小时，便以胖国王焚毁了复仇军大营为结局宣告结束。 看着火光冲天的复仇军大营，初战告捷的迪纳斯也心满意足地撤离战场，回到他们在另一片山谷间的军营休整。 阿斯拉坐在一块巨石上，回忆着自己在下午犯下的诸多过错：自己或许，根本就不是能够统御军团的材料；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去像黑魔王交代了。 雷琳依然在她身旁安慰，让阿斯拉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阿斯拉后悔自己没有听从雷琳的建议，如果她能够再灵活一点，而不仅是依仗兵书和父亲教导的战例，也许她就该知道变通，就该知道那些部署背后的原因... 然而阿斯拉本以为这是自己在向雷琳道歉，她应该指责，至少也该是原谅自己。 可雷琳竟然却以为阿斯拉是在责怪她。 “我也应该再坚持一些的。”雷琳似乎在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阿斯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这不是你的错，我是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太犹豫了。” 阿斯拉并不想把失败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因为她很清楚这里做决定的是她。 她也不希望雷琳为她主动承担错误。 她们的感情不需要以这种方式维系。 “我不希望你这样苛责自己，或许你应该...” 没待阿斯拉把话说完，一个从没见过的黑骑士突然出现在阿斯拉面前，她和雷琳甚至都没察觉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夫人，请您回防腐芯镇吧，这里已经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必要了。” “陛下在闭关前便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您无需为您的失利自责，这都在陛下的计划之内。”那名黑骑士接着说道，“但腐芯镇，是您最后的机会了。” ...... 伊利丹和克莱蒙来到迪纳斯王的大帐，听闻他下午的战绩后，疑惑的表情已经快要在他们的脸上盛不下了。 战斗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悬念，黑魔王的聪明才智和阴险狡诈在一瞬间便完全消失不见了。 克莱蒙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那个在暴云寺院外和他鏖战到底的黑魔王，竟然会失败的如此迅速。 “这会不会是，一次诈败？”伊利丹将军也同样没能想明白。 “诈败？他连自己的大营都丢了，还诈什么？”迪纳斯王听到伊利丹的问题后高兴得直拍肚皮。 为了引诱他们去腐芯镇？ 但克莱蒙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因为根据目前联军掌握的情报来看，黑魔王直接控制的地盘相当狭小，除了腐芯镇外几乎没有什么能够维持复仇军后勤的据点。 丢掉暴云寺院外的大营，意味着腐芯镇外的农田和村落将全部暴露在联军面前。 而迪纳斯王已经派人去联系了凄凉河谷，传说那里的吸血鬼早已摩拳擦掌，估计不久之后便也会加入联军。 为了追回被维鲁克释放的兽人血奴，卢克雷奇娅和黄昏堡有充足的理由站在利尼维亚这边与他们并肩作战。 克莱蒙承认黑魔王的能力非常强大，但他怀疑在如此巨大的劣势黑魔王是否还能翻盘。 从立场的角度他当然希望黑魔王不能，然而从理性的角度他却必须思考这种可能性。 毕竟如果乌兹南只有这点实力，那么他高调宣称自己的死而复生以及复仇计划，又是为了什么？ “陛下，出于军事上的考虑，我依然建议您不要放松对黑魔王的警惕，他是个很危险的角色，和过去一样危险。”克莱蒙上前一步，对坐在狼皮椅子上的迪纳斯进言。 “克莱蒙啊，看来你和乌兹南真得都老了。”迪纳斯撕扯着手中肥美的羊腿，放出快活的笑声。 很显然，胖国王觉得黑魔王配不上克莱蒙对他的评价。 如果黑魔王仅仅是这种实力，那么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光复失地、再筑丰碑。 “要我说，精灵们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几杯美酒下肚，迪纳斯似乎又忘记了自己是谁。 在过去的和平日子里，迪纳斯的身边有太多为他吹嘘的人。 想在一片由阿谀奉承编织成的大网中认清自己，对任何人而言都很困难。 更何况迪纳斯本就是个颇为自负的人，他的这种自视甚高会让他在其中迷失地更深。 另外，还有那些在开战初期慌里慌张的家伙们，迪纳斯王都要好好嘲讽他们一番。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丢掉瓦拉杜勒和腐芯镇的小维。 虽然维克多的死与黑魔王关系不大，更多的是因为利尼维亚内部斗争的结果；但作为一方总督，他丢掉了国王交给他的领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如果说是敌人强大到无法战胜，那么倒还情有可原；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魔王，如今看来却更像是个笑话。 迪纳斯对于维克多的这种轻视，还延续到了克莱蒙的身上。 胖国王甚至觉得，克莱蒙之所以如此谏言，是因为他太过老迈且懦弱，才会将黑魔王看得如此可怕。 迪纳斯言语中对小维的轻视彻底激怒了克莱蒙，让他甚至不顾伊利丹的劝阻离开国王大帐。 克莱蒙是艾瑞戴尔的诸侯，而非迪纳斯的封臣；他是利尼维亚请来的客人和援军，不是从外面雇来的打手和佣兵。 或许过去的经历依然在克莱蒙心底埋藏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但迪纳斯的羞辱和猜忌令他无法容忍。 许许多多的暮光精灵，本没有必要为这场战争而死。 ...... 卢克雷齐娅和但丁收到了迪纳斯王送来的信，信中要求他们立刻集结部队响应国王的号召，去收回被黑魔王夺走的失地。 在腐芯镇陷落后，吸血鬼一直在亵渎河谷的边境与兽人对峙。 不过那些兽人非常狡猾，他们极其擅长躲避在密林中伏击偷袭。 原本瓦拉杜勒并没有如此多的森林，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和青绿之地一样的绿色森林。 但黑魔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术，在腐芯镇周边，也包括和亵渎河谷交界的地方种下了大量的树苗。 几乎在一夜之间，这些树苗便长成成树。 不仅让腐芯镇周围的土地变得肥沃，还为兽人们提供了天然的庇护所和营地。 卢克雷齐娅派出的讨伐队屡屡迷失在那些密林里，偶有逃回来的溃兵要么是疯了，要么就被林子里的某些东西吓傻了。 考虑到黑魔王在魔法领域的造诣以及他现在的动向并不明朗，再加上还有些吸血鬼领主出于对战争未来局势不明朗表现出来的犹豫，卢克雷齐娅只能把战线维持在亵渎河谷边境上，进行相对被动的防御作战。 如今，迪纳斯亲征瓦拉杜勒，并且首战大胜黑魔王和他的爪牙。 按理说，卢克雷齐娅和吸血鬼在此时再次选择站队利尼维亚，应该是件利润颇丰的好买卖。 可在收到这封信的几个小时前，黄昏堡的厅堂里还出现了另一位客人，让卢克雷齐娅和但丁很难按照迪纳斯王的要求履行他们的义务... 在一队装备精良的黑骑士的护送下，苦楝夫人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早已将她驱逐的亵渎河谷，而且有很多吸血鬼领主都看到了她的归来。 苦楝夫人为吸血鬼们带来了和迪纳斯王的信中完全不同的消息：矮人王国已经被黑魔王攻克，兽人和生活在瓦拉杜勒的利尼维亚人也团结在复仇的旗帜之下；如今黑魔王正谋划着一场更加宏大的战役，迪纳斯王和那些跟随他的利尼维亚战士很快也会成为复仇军的一员——死而复生的那种。 现在，选择的权利再一次交到了吸血鬼手中。 当然，卢克雷齐娅和但丁没得选，他们只能站在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这边。 “既然你们没得选，但我想其他的大人们是可以做出选择的。” 苦楝夫人拍了拍手，另一位卢克雷齐娅的老熟人也出现在她的面前。 “杰克爵士？”这世上只有杰克能用南瓜代替自己的脑袋。 “黑魔王为我提供了一支军队，五百名黑暗骑士和两千头恶魔。”苦楝夫人优雅地将右腿搭于左腿之上，然后用手指关节轻轻叩击桌面。 “代价是什么？”卢克雷齐娅对苦楝夫人得意的表情十分反感。 “反正不是像某些人一样，把人类请进来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苦楝夫人欣赏着自己的美甲，同样不屑地回应，“只是替他寻找一小块石头而已，除此之外黑魔王什么都不要。” “什么石头值得用一整个亵渎河谷去换？” 不过苦楝夫人没搭理但丁的问题，她觉得卑微的人类没资格和自己对话。 “给你们一整晚的时间考虑，没必要让更多的吸血鬼流血了，不是吗？” 说完，苦楝夫人便起身，在那队黑暗骑士的保护下离开了黄昏堡的大厅... 当晚，卢克雷齐娅和但丁召集了待在黄昏堡内的所有吸血鬼领主。 他们知道吸血鬼领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毕竟相比于要求他们出兵的御令，归还亵渎河谷主权的邀请看起来要美妙得多。 而且对于吸血鬼们来说，最重要的是保住他们在亵渎河谷里的统治和特权；至于那些争霸之类的事情，过去的历史已经给了他们明确的教训——那根本不是他们的能力所能参与的游戏。 在卢克雷奇娅的先例之后，不出意外的话，大部分吸血鬼领主都会再次倒向实力更强的一边。 所以卢克雷齐娅与但丁提前安排好可靠的手下在大厅周围埋伏起来，如果卢克雷齐娅没能说服那些领主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丁就会适当的“引导”他们。 然而苦楝夫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在但丁即将动手的前一刻飞入着阴森的大厅，拦在了刀斧手们的身前。 但丁对她的突然出现倍感吃惊，因为黄昏堡内仍然有保护古堡的怨魂；他不知道她是如何越过那些怨魂的监视闯进来的。 “这可不是我们说好的。”苦楝夫人露出一种无奈的微笑，似乎她真得是教导自己不听话的继女。 但跟在她身后破窗的女巫们，则暴露了她的真实意图。 女巫们念着咒语将但丁和他的手下变成青蛙，除了卢克雷齐娅反应迅速，带上但丁在女巫们的沉默咒语念完之前逃走。 剩下没来得及逃窜的刀斧手们，则全部被苦楝夫人和她的女巫处理掉。 当然，还有两个在刚才的会议上公开表示愿意忠于卢克雷齐娅的领主。 第218章 冬季反击(下) 在阿斯拉狼狈地逃回腐芯镇的路上，她疑惑为什么黑魔王知道她没有统御一整支军队的能力，还要安排她将大部分死灵军团葬送掉。 刚刚的失利导致眼下的腐芯镇已经没有充足的兵力来巩固城防，而腐芯镇作为黑魔王此时最重要的后方又必然吸引利尼维亚的全力进攻。 她能够想象迪纳斯王会如何对待他们，一旦城墙陷落，这里会经历比兽人破城那天更悲惨的杀戮... 但现在的局面对于黑魔王来说，其实都还在他的计划之内，所以他才能继续放心大胆的闭关修炼，恢复自己的魔力。 在上一次同暮光精灵交手过后，黑魔王发现人类与精灵联军似乎比自己预想中要强大不少，继续按照最初的正面相持可能未必能在西线战局中达到理想的目的。 所以黑魔王决定先把亡灵大军交给阿斯拉，反正那个小丫头也指挥不了这样的军队，她糟糕的表现会让新参战的利尼维亚人无法准确估计复仇军战力。 想到迪纳斯那个老胖子的脾气，黑魔王不由得笑着抱起了自己的泥塑手办，他一定会因此和精灵们吵得不可开交，然后一气之下孤军冒进。 即使他们没有争吵，精灵们也会因为受到瓦拉杜勒的诅咒而落后于着急争夺功劳的利尼维亚军队。 然后，黑魔王此前寻得那只小蝙蝠便派上用场了（虽然她的年纪比黑魔王老得多）。 她自称是亵渎河谷真正的女主人，渴望着向伤害她和她丈夫的人复仇。 因为夺走吸血鬼领地的人正是利尼维亚，所以苦楝夫人重掌亵渎河谷实际上就是将吸血鬼们也拉入复仇军的阵营。 于是黑魔王便给了她一小股军队，支持她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而表面上的代价仅仅是要她为自己寻找一块名为火山宝石的石头。 可怜的老迪纳斯会再一次遭受背叛，但愿他的心灵没有那么脆弱吧。 黑魔王将自己的手办轻轻放回展架上，小心翼翼地把它重新摆正。 另外，让阿斯拉察觉到她能力的不足对复仇军内部的团结来说也是好事。 维鲁克已经学会了向人类让步，让黑魔王可以放心地将人类兵团交给他指挥。 而阿斯拉，现在需要让她心怀敬畏，消除根植于利尼维亚人心中那种只有人类独一无二的傲慢与偏见。 葬送掉大部分死灵军团的失败，对阿斯拉来说将会是个很好的教训... 等苦楝夫人先带着吸血鬼和利尼维亚打起来，黑魔王就可以把剩余的死灵军团交给奥洛克去收割战功。 这样奥洛克便无需担心自己的地位，他是个能干但敏感的家伙，或许这样的性格与他次子的身份密不可分。 但总之，黑魔王知道这家伙只有不胡思乱想才能为自己好好干活。 而至于改正了自己错误后的阿斯拉，黑魔王认为她的心思细腻，更适合辅助自己坐镇后方，而非统御一支军队。 ...... 死灵军团的指挥权已经被交到奥洛克的手里，红皮恶魔将负责腐芯镇外围的防御任务。 阿斯拉只需要带领黑骑士和暗影弓手，在奥洛克的指挥下作为支援和后备军就好。 在等待战斗的间隔中，阿斯拉几乎每晚都难以入眠。 这倒不是因为她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恐惧，以及曾经背叛迪纳斯和利尼维亚而后悔。 事实上如果时光倒流，阿斯拉觉得她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因为迪纳斯对瓦拉杜勒的统治，除了最初的两三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只关心税收是否足额上缴，对这里的其他问题丝毫不管不顾。 黑魔王却将这片土地当作一片真正的家园来对待，哪怕他要求人类必须和兽人、恶魔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共享这片土地。 但至少，他们过得都还不错。 阿斯拉感到恐惧的原因，是对自己无知和冲动的后怕。 她在暴云寺院外的失败，令她清楚地知道了自己和维鲁克等人的差距，也发现了其他种族的可敬之处。 在经历过失败之后，阿斯拉才明白维鲁克取得的胜利有多么困难；兽人如今与利尼维亚人共享瓦拉杜勒的灰土地，也不是因为他们屈服于黑魔王所换来的奖赏。 相比之下，她和腐芯镇的人类在黑魔王旗下反倒才更像是那群“可有可无”的家伙。 幸而黑魔王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或许是因为他也曾经是个人类；或许是因为黑魔王真得想建立一个所有种族都能共存的世界。 阿斯拉清楚，她和腐芯镇的人类现在都应该放下过去的傲慢和偏见，去了解和认识那些兽人之类的异族。 兽人们的历史并非真得单薄愚昧，他们也曾经诞生过自己的英雄和传奇，不过因为兽人不喜记录，人类又不屑记录，所以他们过去的事迹才被忽略。 虽然阿斯拉依旧无法理解黑魔王广博的胸襟，但她却开始愿意尊重自己的战友——兽人们是些可敬的战士，不仅仅是空有蛮力不知教化的野兽。 而这一切，都是黑魔王想让阿斯拉想明白的。 兽人与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积累的恩怨已经无从考证，也没有任何人有能力解开那堆长达千年的乱结。 但仅仅让瓦拉杜勒的人类和兽人言和，黑魔王还是能做到的。 在黑魔王通过屠杀忠于迪纳斯的贵族创造出自己的统治空间，又利用恢复生产让兽人和利尼维亚人暂时放弃了对对方的憎恨之后；他现在正在做的，便是从情感上弥合双方的裂隙。 唯有让双方从心底里认识到，他们本不该是为彼此带来伤害的敌人的时候，才能携手面对未来真正的敌人。 而不是有一方会为了自己一人或一族的利益选择投靠外敌。 黑魔王要在矮人王国做的，其实也是同样的事。 ...... 然而令阿斯拉辗转反侧的战斗却最终没有到来，因为斥候带回来前线的消息：迪纳斯和他的利尼维亚军团在路过墓园时便被吸血鬼军队击败。 斥候们说那里就像是一场被定格的死尸的盛宴——宾客尽是被屠杀的尸体，它们断手断脚、无头开胸地歪倒在被砸烂的长桌和灰烬之上；破损的战旗就是桌布，弯曲的残剑取代火烛，干涸的血液混入汤羹。 迪纳斯王大概还是活着逃了回去。 因为精灵军队没有参与这场致命的宴席，他们在察觉到情况不对的时候救出了他们的盟友。 而矮人王国沦陷大半的消息，此时也已经传入利尼维亚和精灵们的耳中。 第219章 矮人王座(上) 两个月的休整令复仇军恢复了最初的锐气和振奋。 此时的复仇军也已经不再被兵力所困——复仇军已经拥有超过一万三千人的战力。 按照换取特拉敏火箭增援时达成的约定，维鲁克也没有和特拉敏讨价还价，很大方地拨出三百人供特拉敏随意调遣。 由于黑暗骑士团的加入，来自瓦拉杜勒的人类现在成了复仇军的绝对主力——一千五百名黑骑士和接近四千名暗影弓手。 新补给来的兽人新兵相对少很多，加上之前的老兵也不过只是略多于暗影弓手；至于恶魔数量则更少，因为他们大部分都在负责西线的战斗，维鲁克麾下仅有两千多恶魔战士。 但这支军队主要以老兵为主，新编入的部队也几乎全员具备战斗经验——黑骑士和暗影弓手是从原来腐芯镇的守卫中选拔培养的。 不用说矮人王国的残兵败将，哪怕是与利尼维亚和精灵联军在旷野上决战，都未必会落下风。 所以他们都渴望着战斗，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更重要的是，那里还有矮人的王座，以及堆积如山的金子。 黑魔王许诺，城破之后任何士兵都能从矮人国库中抓一把金币带回家，伤者可以抓两把，阵亡的由家属代替抓三把。 并且不论出身和等级，所以复仇军的队列里甚至出现了投降黑魔王的矮人士兵。 任何种族都可能出现这样的家伙，虽然他们不讨人喜欢，但黑魔王和维鲁克都不介意多带一些炮灰。 即使他们也会来瓜分金子，可矮人王座之下的金子如山似海，这一点儿损失算不了什么。 黑魔王甚至觉得这可能还是一件好事，因为那些拿到金子的矮人将帮助他在矮人之间树立威信。 曾经矮人议会和企业舍不得给的，他舍得给也能够给。 矮人们带回家的黄灿灿的金子会让矮人社会中最底层的工人和士兵们知道，黑魔王不仅是征服者，还是解放者和建设者。 在对矮人王国的运转逻辑有了大致了解之后，黑魔王认为如果这笔金子运用得当的话，它甚至能比一支军队还要管用。 矮人的社会虽然既没有奴隶也没有世袭贵族，但压迫和分化并未从矮人之间消失——一种名为企业主的角色代替了奴隶主和贵族们对平民进行剥削。 并且他们聪明地把剥削方式从皮鞭和暴力，变成了矮人工人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期望。 这是一种很狡猾的逻辑，企业主们看似给了工人们自己选择的自由，但实际上微薄的薪水却迫使他们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工厂中劳作。 面对这种从未在其他文明中出现过的体制，黑魔王也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停下来。 他只能先暂时抑制它的扩张，因为黑魔王只是经过简单的计算，就发觉它是一种比其他制度更高效的剥削手段。 如果不加限制，它必将蔓延到整个世界。 并且黑魔王也察觉到它在虽然能为自己在短期内创造巨额财富，但长期来看必将会使自己弥合种族裂隙的策略功亏一篑。 然而对黑魔王来说，财富和资金并不是当前最紧急的问题，况且只要维鲁克能够打进矮人首都，那里最不缺的就是金子。 所以黑魔王拉拢矮人的第一步，便是命令特拉敏负责接手矮人境内的所有机械工厂，把这种剥削放在自己手中，确保它们处于一种可以被控制的程度，并大幅提高矮人工人的待遇和保障以缓和底层矮人的抵触情绪。 然后黑魔王又学着矮人的样子，从腐芯镇请来专门的学者在矮人王国的占领区颁布新法律，规定矮人工人最低薪资和最高劳动时间。 最后则是把腐芯镇内的恶魔宪兵派驻进各个工厂之中，监督矮人们对法律的实施；反正在阿斯拉和维鲁克握手言和之后，腐芯镇内人类和兽人的矛盾也已经基本解决，那些恶魔宪兵就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的必要了。 黑魔王预感他的计划不会如此顺利，所以又允许矮人工人们自己选举代表，并给予这些代表能够直接向他反应问题和提出建议的权力。 为了稳妥起见，黑魔王选择留在占领区内进行统治，将进攻矮人首都的任务交给维鲁克全权负责。 除了替维鲁克联络了他在北国的帮手——也就是那条名为埃斯库特的龙外，黑魔王不会再插手任何事。 考虑到北国人在接受矮人王国求援时的暧昧态度，所以黑魔王要求埃斯库特带上自己的支持者去袭扰北国的永冬之地，以确保在维鲁克攻城期间不会有北国人下场增援矮人。 尽管矮人军队在卡赞矿区和发条厂已经损失惨重，但首都之内依然有博古尔的王室禁卫军和新征募的市民兵，再加上坚固的城防和坚壁清野的防御策略。 复仇军与矮人的最后一战注定不会太过容易。 为了攻破那两道坚固的城墙——矮人首都延续了他们一贯的设计思路，将城市与大地融为一体，让被略微修饰过的岩石作为他们天然的城墙。 维鲁克从特拉敏那里拿到了他过去两个月以来生产的全部导弹，以及从矮人那里缴获的大部分火药。 一次次震天动地的轰击让城墙上的矮人士兵连站立都很困难，而碰撞带来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则更是让第一次走上战场的矮人市民兵魂飞魄散。 此外，炼狱法师们以火球助阵。 在导弹和爆炸的间隙，用火球压制任何想要探头反击的矮人。 矮人首都虽然也有大量火炮，但相比于特拉敏的导弹，那些玩意儿的射程太近而且威力不足——火炮只能发射实心弹丸，可特拉敏的导弹却能携带开花弹头。 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城墙在复仇军的一次次轰击下逐渐开始崩裂，许多地方都出现了足以让大军通过的缺口。 然而维鲁克也并非已经胜券在握，因为导弹的缺点在于它们比大炮昂贵且稀少得多。 如此饱和地轰炸了一整天之后，维鲁克已经消耗了手中三分之一的导弹储备，但在停止攻击的夜里，矮人们又用沙土填补缺口，并用从城市内建筑物上拆解下来的建材搭建起简陋的堡垒。 这样粗糙的工事在面对复仇军的导弹时却有奇效。 因为松散的结构通过形变吸收了大量爆炸带来的动能，反倒保护了其他部分的墙体没有遭受进一步破坏。 第220章 矮人王座(下) 在第二天的轰炸结束之后，维鲁克知道继续用导弹攻击矮人的城墙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所以他决定在日落时分派出黑暗骑士团发动第一轮进攻。 与此同时，一支两千人的兽人精锐也悄悄绕到矮人首都防守相对薄弱的东面。 为了配合黑暗骑士团的攻势，他们攀登上陡峭的岩石，企图从这里突破矮人的防线。 但矮人之所以在这里防御薄弱，是因为这里的进攻路线最为艰难。通往城墙的道路大部分逼仄又崎岖，而且还暴露在矮人的火力之下。 如果想要绕开这些道路和矮人的攻击，那么进攻方就只能轻装上阵，抛弃一切攻城设备徒手攀爬。 在登上城墙之前，高耸陡峭的岩石就会帮矮人消耗掉进攻方大量的体力。 不过参与行动的兽人之中，有一部分经历过暴云寺院的战斗。 他们熟悉攀岩的技巧，并作为先头部队率先登上矮人的城墙。 驻守于此的矮人多半都是新征募的市民兵，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敌人感到惊慌失措。 原本矮人军官希望埋伏起来趁兽人立足未稳之际偷袭他们，但缺乏训练的矮人市民兵由于太过紧张而暴露了自己，反倒让身经百战的兽人先锋轻而易举地发现了他们埋伏的阵地。 短暂的交手后，兽人战士们便击退了矮人的市民兵，并控制了几座城墙上的塔楼作为立足点。 然而这样的好运并未扩散到正面战场的黑暗骑士团身上，与他们交手的敌人都是矮人军队最后的精锐。 虽然维鲁克撤下了昂贵的导弹，但正面战场还有炼狱法师和暗影弓手为进攻部队提供的远程火力。 不过火球和箭矢却难以发挥相同的支援效果，因为矮人工程师们在昨夜紧急修改了他们的防御工事，用泥土和红砖封死了塔楼正面的窗口。 矮人选择放弃部分对正面敌人的压制能力，来换取更多的保护。 毕竟矮人的火枪和火炮本来就打不到那些速度惊人的导弹，而每一名士兵对于现在的矮人来说都是珍贵的战力。 所以矮人选择尽可能减少一线城墙上的守卫数量，同时加强城墙在面对火球和箭矢等进攻武器时的防护效果。 但这并不意味着黑暗骑士团的重步兵们面对的威胁更小，因为矮人的塔楼除了在正面有射击孔外，对向两侧城墙的侧面同样有大量能够倾泻弹药的射击孔。 而由于塔楼的正面被封堵，所以这反倒使数量更少的矮人守军能够专心从塔楼侧面对付正在进攻城墙的黑暗骑士团。 经过三个小时的鏖战，那道城墙依然在矮人的手中。 不过在无人注意的地下深处，另一个秘密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实施着。 维鲁克在看到黑暗骑士团进攻受阻之后，便知道这一次大概率不能直接夺取城墙。 所以他只把这当作一次武装侦察，试探一下矮人在南面的城防力量究竟有多强，以及他们又是如何部署的。 然而这么做的后果，则是一旦自己在正面战场上的进攻和试探停止，矮人便会立刻腾出力量来针对那些从东面攻入城墙上的兽人先锋。 成功登上城墙的兽人先锋毕竟数量较少，而后面的兽人哪怕有接应部队，也很难快速攀上陡峭的崖壁。 所以如果自己不继续为矮人施加压力，那么兽人战士在东面夺取的桥头堡很快就会失去，战斗也就又回到了原点。 于是维鲁克找到了那些归顺黑魔王的矮人矿工，并要求他们在城墙的地下挖掘隧道。 不需要挖穿城墙的地基，只需要找到那些承重的柱子，特拉敏的烈性炸药会把整段城墙全都送上天。 但那些矿工很快便回来向维鲁克表示，他们对首都的城墙无能为力。 因为正如城墙的外表看上去那样，矮人首都的城墙是依托岩石修葺的，寻常矿工面对这种结构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维鲁克暴怒地恨不得当场就杀一个矮人矿工，提醒他们注意现在的形势——复仇军的将士们正在前方浴血奋战，而他们竟然连刨块石头都不乐意。 这些矮人是不是忘了，如果不是复仇军大发慈悲，他们现在连挖石头的机会都没有！ 但黑魔王的提醒维鲁克一直记在心里，考虑到黑魔王的大业，他只能暂时忍住自己的怒火，先对矮人提高奖励——谁能想办法弄倒一段城墙，谁就能多领一磅金子。 如果重赏之下依然没有勇夫，那么维鲁克就只好采取一些兽人们喜闻乐见的办法，来帮矮人回忆一下自己的掘地天赋了。 “我们可以用少量的炸药清出一条坑道，但那么做动静儿很大，一旦被守卫发现就会很麻烦。”一个老矿工经不住金子的诱惑，提出了他的建议... 为了掩护地下的矿工，维鲁克让本该立即撤退的黑暗骑士团又多坚持了两个小时才撤出战斗，同时他们还额外付出了接近三百人的代价。 但这一次地下袭击的效果，却很不理想。 因为老矿工的计算失误，他们放置炸药的地方位于城墙之前，导致这一次袭击不仅落了空，而且还暴露了他们的动向。 老矿工哀求着恳请维鲁克给他第二次机会，但维鲁克毫不犹豫地砍下了他的脑袋，丢到全体投降的矮人面前。 “攻破这道城墙，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不要幻想黑魔王的御令能保护你们，他的军队现在由我指挥，你们也由我指挥！”维鲁克放下狠话，便把所有的矮人矿工全都撵了出去，让他们在城墙下不分昼夜的挖掘。 经历过一次袭击的矮人守卫也如同惊弓之鸟，他们在城墙附近的地面上放了数不清的盛满水的木桶，一旦发现水面泛起涟漪，便会挖开地面对想要攻进来的敌人进行拦截。 随后的几天里，双方在地下展开了残酷的斗争。 矮人矿工们的地道一旦被发现，守军便会向里倾倒滚烫的沸水，或是混有粪便和尸体的污水。 在短短八天内，矮人矿工总共挖掘了十五条地道，但无一例外全部被守军成功拦截。 迫使维鲁克不得不停止进攻，并丢掉已经占领的在东面城墙上的桥头堡，双方重新开始在城市外僵持对峙。 ...... “要是能多给军队拨点投资就好了。”博古尔坐在他的王座上，向着台下一言不发的诸位议员们抱怨。 长期的战争和对峙耗尽了矮人王国的资源储备，博古尔希望能够劝说在场的议员们愿意打开腰包，为他们的王国捐赠些钱粮。 而台下那些腰缠万贯的议员们大多都面面相觑。 对于矮人王国来说，政府的所有支出和钱款都需要由议会中专门的委员会计算并申请，以确保王国的资产得到合理且规范的使用。 矮人自诩这是文明与进步的表现，但其实所有的议员们都知道，这只是企业主出于保护私有财产而与国王斗争的结果。 而自从进入战争状态以来，矮人议会一直在从其他地方挪用经费，以不断加大对军队的投资。 但随着战事的接连失利，令这些投资绝大多数都打了水漂。 可事到如今，博古尔王依然要求他们继续加大对军队的投资。 在此之前，分管王国财政的议员便已经表示，矮人王国的账本上再也挤不出一个金币能够用于补充军备了。 至于博古尔王，早在战争爆发之前他就在用自己的内帑支撑着军队的开支，到现在能拿出的钱早都拿出来了，剩下的不动产短期内也无法变现，况且还有许多王室的产业是博古尔王没有资格也不可能变卖的。 这也就意味着，博古尔王想要打破王国的税法，对企业主们征收额外的战争税。 当然，被征收的对象也包括很多在场的议员，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凭借自己的“钞能力”获得的特权。 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并不愿意继续掏钱：有些议员愿意掏钱，但现在手上暂时没有如此宽裕的现金流却又不忍心变卖资产；而有些更贪心的议员则希望等着别人出钱，然后自己坐享其成... 过了很久，才有一个衣着朴素的矮人议员站出来。 “出于我个人对于王国的热爱，我愿意掏出六百三十四枚金币支援正在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相比于其他议员身上由天鹅绒和锦缎织成的奢华大衣，他的羊毛外套已经是这些大人物们眼中最不体面的正装了。 至于那六百多枚金币，则更是令不少议员都笑出了声。 一门榴弹炮的成本是六百六十五枚金币，这位议员捐出的钱款，甚至买不起一门榴弹炮。 可即便如此，依旧有几位议员跟在他的身后，先为他致以尊敬的目光后，又慷慨解囊表示自己愿意为军队提供数千到数万枚金币不等的捐赠。 因为那第一位站起来的矮人议员，是大议会中少有的平民议员。 他来自一个普通的矮人平民家族，经营着一家很小的杂货商铺，六百三十四枚金币是他的全部资产，也包括那个养活他全家的商铺被立即变卖后能拿到的钱。 但大部分的矮人议员依旧默不作声。 他们听闻了黑魔王对占领区做的事：黑魔王依然尊重矮人们一直以来的传统，他沿袭着矮人的法度进行他的统治，并且还学着矮人的模样开设了议会。 即使会没收工厂，也只局限于涉及到军工和机械制造之类的重工业工厂。 而对于真正位于高处的最富有的矮人来说，他们早已不再经营那些聒噪的工厂，而是热衷于各类用钱生钱的法子。 所以相当多的矮人议员不愿意出钱，因为在他们看来，即使战败遭受的损失也不会比现在更大。 并且在战斗之外，面对复仇军伸来的橄榄枝，还有些矮人议员已经在同维鲁克秘密谈判。 ......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矮人历史上从未向外敌打开的首都大门被打开，城墙上忠于博古尔的禁卫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们的友军屠戮。 维鲁克带领由黑骑士和兽人战士组成的五百精锐步兵，以及七十多位炼狱法师抢先进城。 在已经投降的矮人议员的引导下，顺利控制了城西的兵营和军械库。 直到黎明，博古尔王才在他的王宫里得知复仇军进城的消息。 但此时，他的身边也已经没有多少护卫了。大部分矮人守卫都被投降派的议员收买，拒绝放下武器的部分则被议员们的士兵杀死。 仅有少数禁卫军逃出生天，将议员叛逃的消息带入王宫，并唤醒熟睡中的博古尔王。 可当博古尔王站到阳台上向下看时，才发觉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维鲁克和复仇军已经包围了他的王宫，仅有一道花岗岩城墙在阻拦他们的脚步。 “你们怎么想？”博古尔知道自己大势已去，矮人王国的覆灭已经不是他一个人所能阻挡的了。 或许不久之后依然会有矮人再举义旗，反抗黑魔王对他们的统治，甚至是反抗大议会里那些软弱腐朽的投机政客。 但这些都和他无关了。 “陛下，我们愿意跟着您。” 博古尔顿了顿，他本想拒绝这些年轻人跟随他毫无意义地死去，可突如其来的憋屈却令他改变了主意，“那就让我们告诉那些兽人，矮人之中也有英雄。” “没错，反正兽人们都是不愿意付钱的主儿，我们就提醒提醒他们，想要拿到矮人王国必须得付点血钱！” 说罢，博古尔带着他身边的最后八名卫士跑到了摆放着王座的大厅中。 他坐上了机甲王座，其余的卫士也登上了大厅两旁的战斗机甲。 当复仇军推开钢铁大门的刹那，数枚飞弹一齐发射，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兽人和三个黑骑士炸成了碎肉。 半截手掌甚至胡到了维鲁克的脸上。 “烧死他们！”维鲁克甩掉那块烂肉，唤来全部的炼狱法师。 矮人王的大厅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只有博古尔本人凭借着机甲王座的耐温镀层挡住高温冲了出来。 但炼狱法师的火焰再一次将他包裹。 失去视野的博古尔驾驶机甲胡乱拍打着周围，巨大的战锤和利斧在烈火里上下翻飞。 他自以为自己应该击飞了几个炼狱法师，但实际上那不过是机甲关节处装甲被烧熔导致的卡顿。 “用导弹。” 维鲁克并没有觉得博古尔的负隅顽抗多么值得尊敬，他只觉得这个矮人是脑子坏了才在这里给他们添乱。 一声巨响过后，那台巨大且可怖的机甲在烟尘中化为零件和废墟，矮人们最后的国王也与他们的王国一道长眠于此。 ...... 在夺取矮人首都之后，维鲁克看着被锁在王座之下的国库发呆。 金子呢？ 不是说矮人王的座位下，流淌着一片黄金湖吗，怎么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小堆金币了？ 但黑魔王早已向将士们许下的奖赏，却不可能因为矮人王国的国库里没有金子便成为空谈。 为了凑齐足够分赏将士们的金子，维鲁克又不敢违背黑魔王的命令纵容复仇军自行劫掠，便只好将这笔钱摊派下去。 他按照从王宫里缴获的财税表单，向矮人首都里的各大富商权贵征集金子。 可兽人和黑暗军中的人类都是些大老粗，他们不太懂什么长远的经济政策或是怀柔手段。 所以他们几乎是提着刀剑、拥着马车，闯进富商和议员们的豪宅里，肆意搜刮他们觉得任何值钱的物件儿。 兽人和黑暗骑士团的暴行让矮人首都爆发了二次抵抗，眼看复仇军将陷入治安战和巷战的泥潭，维鲁克不得已将情况向黑魔王汇报。 得知消息的黑魔王立刻放下和特拉敏重建发条厂工业区的事务，并从腐芯镇和工业区里找到了几位擅长规划和计算的学者，带着他们一起飞往矮人首都。 他绝不允许自己的计划再次受到拖延，所以必须解决好这些问题。 为了维护士气，黑魔王没有严惩维鲁克和私自劫掠的士兵们，仅仅是要求他们将所有赃款上缴国库。 至于士兵们是否真得将“所有”赃款上缴，还是私藏了一部分。 黑魔王这次也破天荒地没有追究。 同时为了防止骚乱进一步扩大，黑魔王还将大部分复仇军调离首都，并要求军官们严格约束自己的部下。 战争远未结束，现在狂欢还为时过早。 黑魔王虽然愿意慷慨地分享胜利之后的美酒，但他不会容许有人在桌上跳舞。 在学者们的建议下，黑魔王除了喊停复仇军的劫掠，还同时发行一种名为“债券”的东西充实矮人国库。 矮人王国的议员、富商和爱国者们，必须“自愿”一定资产的债券。这些债券不仅相当于欠条，还可以在约定的日期到来之时额外获得一笔利息。 这是一种新兴的商业模式，在矮人王国的企业中已经初露锋芒，然而将它应用于政权，却是一种极为大胆的尝试。 不过眼下，摆在黑魔王面前的，的确没有其它更好的方式了。 毕竟他只是黑魔王，又不是能够凭空变出黄金来的“金魔王”。 充实了矮人王国的国库之后，黑魔王才能兑现他下向复仇军的许诺：将国库敞开供他们劫掠。 但是，一位曾经在矮人铸币局担任过职务的矮人学者向黑魔王表示，如果按照目前的黄金储备和分赏复仇军的速度，黑魔王可能最后还是要面临金子不够的问题，而且这还没有算上日后偿还这些债券时的金子。 所以他又向黑魔王提出了另一条建议：充实进国库的金子不要立刻分赏给复仇军将士，而是先由铸币局统一更换成一种更难抓取、含金量也更低，但是标注面额却与原来相同的新币。 此举会令市场上流通的金币更多，稀释富人手中的财富，逼迫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而将更多金币用于投资和消费，刺激各行各业的快速复兴和扩大再生产。 并且这位学者还特别强调，铸币局只能铸造这样的劣质金币，但银币和铜币最好依然保证足额。 因为前者主要集中在富人手里，或是用于大宗货物交易。黑魔王对两者的干涉能够直接为复仇军带来可观的收益。 而后者则事关大部分矮人的温饱生计。况且，即便黑魔王能够再从他们的指间牙缝里挤出些碎银，但在战争的巨大消耗前，也无异于杯水车薪。 如果黑魔王想得到矮人的支持，那他最好照顾一下普通矮人的感受，不要他们因为饥饿穷困而反对自己。 将掠夺矮人王国财富的方式由暴力和法令变成矮人们更加熟悉的货币与市场，将会对维持黑魔王所期望的稳定大有裨益。 “小小建议，谨以此来回馈您的知遇之恩。”那位学者在最后如是说道，然后告别了黑魔王回去继续他的研究。 第221章 远征北国 暂时处理完矮人王国的遗留问题后，黑魔王又一次向北国伸出了橄榄枝。 只要北国和她的人民愿意臣服于黑魔王的旗帜，他就能够保证北国的领主们继续在这这片土地上维持原有的统治，而无需像矮人一样经历亡国之痛。 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认为维鲁克在矮人王国耽搁的时间太久了，想要再进攻北国就会进一步延误他做准备的时间。 黑魔王不知道那只眼睛什么时候会降临，但他有预感，那一天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不过阿尔库兹却没有理会黑魔王的劝降，而是强硬地表示北国人会让黑魔王知道自己的野心有多么愚蠢。 因为在阿尔库兹看来，纵使黑魔王打败了矮人并占领了矮人王国的资源，但矮人本就不是能征善战的种族，即使打败他们也不足以说明什么问题。 况且矮人尚且不愿为一个与自己同种同源的国王出钱出力，又凭什么会愿意支持黑魔王的行动？所以在北国人看来，黑魔王能不能有效地利用矮人王国的资源还是另一个说法。 最后，北国如今也已经加入了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联盟——黑魔王攻占矮人王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大陆，连战锤要塞的小孩都知道了他与利尼维亚在暴云寺院外的战斗。 现在已经没人会忽略他征服世界的野心，更不会有人自大到愿意独自对抗黑魔王而不寻求帮手，哪怕是高傲的北国、利尼维亚甚至是艾瑞戴尔的精灵。 头上的王冠和面子孰轻孰重，国王们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所以阿尔库兹不认为黑魔王有充足的实力能够在面对利尼维亚的同时打败北国。 尤其是北国的天气，这里的寒冷和冻土曾经不止一次地保护了他们，冬将军和雪元帅一直是北国人最强大的守护者。 在这些因素的综合考虑下，阿尔库兹用最强硬的语气回绝了黑魔王的劝降... 可阿尔库兹的拒绝在黑魔王眼里看来同样愚蠢：如今的他已经占据了矮人王国，拥有了矮人高原地下的全部矿藏和能够把这些矿石变成先进的战争机器的工业技术。 那些北国人觉得无法被他利用的资源，黑魔王却能够通过改善底层矮人生活条件，让矮人矿工们自愿将它们献出。 而那些胳膊比脖子粗，拳头比脑袋大的北国人又有什么？ 是他们的那一膀子好力气吗，难道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吗？ 是纪律，是效率，还有能够将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的故事。 至于北国的寒冷，只要黑魔王愿意，腐芯镇的羊毛和纺织女工甚至能够为整个北国织一条地毯，矮人王国的煤炭甚至能把永冬之地烧成开水之湖。（当然是夸张） 所以黑魔王为维鲁克下达了命令，只要复仇军休整完毕，便立刻出发前往北国，让双翼骷髅旗也飘扬在那片冰封雪原上... 出于尽快结束战斗的考虑，黑魔王要求维鲁克寻找机会与北国人的主力军队决战，力求一战歼灭其主力，迫使北国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投降。 黑魔王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他的复仇军相比于北国人以农民、渔民、牧羊人和手工艺人更加训练有素，而且已经基本完成了采邑式征召兵向常备军的转化。 并且复仇军的铠甲和武器都用上了来自矮人王国的好钢，搭配脱胎于利尼维亚的组织度和编制结构， 无论从装备后勤，亦或是指挥体系，复仇军都要领先于北国军队一整个时代。 速战速决，并将这一优势保持到自己面对利尼维亚人和艾瑞戴尔精灵们的主力乃至迎战天外来客才是他的目的。 而更重要的是能够避免复仇军将战事拖到第二个冬季。 黑魔王相对于北国人的优势确实足够明显，但北国彪悍的民风也不容小觑。 并且这里的寒冬令人绝望，一旦战事拖下去，时间只会对北国人有利，让北国与复仇军之间的差距大幅缩小。 对另一边的北国领主们而言，他们做出的决定也和黑魔王类似。 与黑魔王抗争到底是态度问题，可态度并不能决定一切。 即使有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作为盟友，但利尼维亚人和精灵并不会直接派兵支援他们，最多仅仅是在战略层面上与北国军队形成相护配合的形势。 而至于北国国内，他们依然要面临春天即将到来的播种时节。 所以巨龙之母为阿尔库兹和北国领主们提出的建议，同样是选择一处有利于北国将士作战的地形，通过一场大型会战消耗复仇军的力量，迟滞他们对北国的侵略。 然后转入战略防御，释放出足够的劳动力用于播种和采猎。 北国的夏天非常宝贵，只有春夏积累下足够的食物，他们才能熬过第二年的寒冬和粮食最紧缺的初春——也就是眼下这个时刻。 至于最终击溃黑魔王的荣光，巨龙之母希望北国的领主们不要对这种荣誉过分追求，还是交给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比较稳妥。 北国将士英勇无畏，可他们与利尼维亚相比国力的差距也是显而易见的。 强行吃下黑魔王从长远来，对北国弊大于利，并不能算是良策。 阿尔库兹和半数较为理智的北国领主认同“冰川”的建议；其他领主虽然觉得这么做有些可惜但依然沉默的支持，只有极少数领主在长桌前咆哮着反对。 反对的领主中除了几个自大的好战狂，还有几位则是因为他们的领地去年收成不好，担心仓库内的存粮已经不足以喂饱领地内所有人的嘴。 ...... 得到黑魔王的指令后，维鲁克率领复仇军离开矮人的首都向西进发。 在出发前，每名复仇军战士都领到两件连体毛衣、一条宽大的棉毛斗篷和一条厚毯子。 按照矮人王国的气候条件，这足以应付哪怕是最冷酷的冬天。即便是北国，那里的春夏也不可能比寒冬更冷。 而与此同时，阿尔库兹正在与北国的领主们集结自己领地内的子民。 由于北国广阔的土地和落后的交通，他们的军队被迫分成两部分：阿尔库兹尚在避冬市镇附近等待和其他领主们率军到来；雪熊港的领主诗嘉古尔则因为她的领地更靠近东面先一步抵达国境，并作为先锋在此等候。 不过这两支北国军队无论装备抑或人数相较于复仇军都不占优，所以他们并未对初入国境的维鲁克发动进攻。 而是希望等待时机，把维鲁克引到有利于北国人的地形中再包围歼灭。 诗嘉古尔是北国第二大家族——厄孙家族的女族长。 这个名字与北国传说中的某位女战神同名，而她的家族姓氏同样来自北国传说中的一位熊神。 她有着高寒地区的人类所特有的浓厚睫毛和白皙皮肤，以及对于女人来说魁梧壮硕的体型。 清晰的下颌线令她有种男性的俊朗，而那双眸中有星辰的眼睛则恰到好处的凸显出她的英气和明艳动人。 如果忽略她脸上因战斗而留下的疤痕以及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她绝对算得上众人眼中万里挑一的美女。 但这这些疤痕和肌肉，却令她在尚武的一众北国贵族之间更受追捧。 同时厄孙家族又作为北国第二大家族，统治着北国唯一的不冻港雪熊港，因控制着北国与南方最重要的商路而积累下大量的财富。 每年想要追求诗嘉古尔的贵族青年都会在丰收节将她的大厅挤满，但诗嘉古尔却年近三十一直未婚。 因为她乐于接受这种慷慨——他们不仅能为她带来珍贵的粮食和越冬货物，还有些更加狂热的贵族愿意在政治和战争上为她提供帮助。 她十分善于利用这一点。 所以在这次战争中，诗嘉古尔的军队不仅包括雪熊港的两千名渔民和手工业者，还有一千多名来自周边村落其他贵族麾下的农民和猎人，这些人都是那些追求者为了向她表示殷勤送来帮手。 但诗嘉古尔不是那种在赞誉就会迷失自我的笨女人，她总能清醒地判断出眼前的局势，并根据自己想要的东西来选择适当的策略。 至于现在，她应该选择的策略就是在边境线附近建立一批哨站，监视复仇军动向的同时不断派出小股部队袭扰他们的行进，消耗他们的补给和士气... 北国人的袭击并不强力，却非常频繁。 他们总是在复仇军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并引诱那些引着满载沉重补给品的马车的驮马走过去，然后摔断马腿或是勒断脖子。 让复仇军不得不杀掉那些伤马，然后把辎重放到士兵的身上，或是干脆直接焚毁那些带不走的东西。 针对人员的袭击，多数只发生在夜间和营地边缘——他们习惯于击伤那些落单的士兵，以此来消耗复仇军的人手并削弱他们的战斗力。 可这种袭扰的巧妙之处便在于，每当维鲁克决心清剿一次附近的北国人时，那些北国战士又会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让复仇军的重拳打在棉花上无处使劲。 几经反复，钝刀子割肉的痛苦已经让维鲁克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虽然北国人的消耗远远不可能让复仇军蒙受足以影响战斗力的损失，但这种袭扰所带来的消耗却能迅速击溃士兵们的士气。 如果放任不管，再过半个月队伍里可能就会出现逃兵。 所以维鲁克派出了自己全部的斥候，让他们寻找北国人的主力或是任何有价值的军事目标。 哪怕是一座临时兵站也好，无论如何他都需要一场战斗来恢复士气，让士兵们好好发泄自从进入北国之后的这种憋屈和担忧。 “北国人的指挥所就在北边的山谷里。”几个哈克拉吉巨魔为维鲁克送来了情报。 他们是冰龙埃斯库特派来的斥候，这伙巨魔在冰雪山脉沦陷后不愿意向利尼维亚屈膝下跪，只好流亡到北国谋求活路。 可到了北国之后他们发现北国人也不愿接纳他们，所以又继续逃亡进深山中躲藏，直到埃斯库特被黑魔王放出来，才给了他们一个寄身之所。 凭借他们对地形的了解，以及对埃斯库特和黑魔王的收容之恩，他们在寻找北国人的情报时格外卖力，甚至比维鲁克麾下最精锐的斥候哨兵还要高效。 而他们带回来的情报，也比维鲁克的所有斥候加起来还要有价值。 “那里的守卫不算多，最多一百个北国人，还有些狼和幼龙什么的。”巨魔们继续补充自己的见闻，“旗帜什么样儿的都有，最大的是雪熊港厄孙家族的风雪立熊。” “但要小心西边儿的营地，那儿还有三百多个北国战士，也飘着同样的熊旗。” 所以是这两个营地一处是北国人的指挥所，另一处是护卫它的卫戍部队营地。 他们这么做是希望减少营地人数，以免动静太大或转移起来速度太慢而被复仇军抓住。 这招儿维鲁克在和利尼维亚人交手时考虑过，但却从来实践过，因为当时他手里任何一个兽人部落都没大到这种程度，自然也就不需要分开驻扎。 维鲁克的心里大致有了判断：他的敌人应该是个老手，并且足够谨慎。 如果自己贸然率领大部队前进，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他们在此消失在冰海雪原之中... “大人，给我五十个精兵，我就能把熊头割下来给您。” “维鲁克，我只需要四十个！”兽人酋长眼看另一个腐芯镇的人类男爵抢在了自己前头，便竞价般地和他抢了起来。 “够了，这里不是菜市场！”维鲁克立刻喝住他俩，他怕再争下去会有别的酋长喊出三十个来，然后军事会议就又变成这些家伙的比武擂台了。 为了让自己手下的兽人酋长们克服这些义军时期留下的习惯，维鲁克把他们调教了很久，但收效显然甚微。 刻在兽人骨子里本能的东西，哪能那么好改。 可如果不改，他们带着这种部落习气就永远无法步入文明。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场轻松的战斗，我希望选择一些士气较差，也就是进入北国后受到袭击最多的部队去完成。让他们亲自感受一下北国人并不可怕，不过是些随意武装起来的庄稼汉和渔夫而已。” 所以维鲁克只派了三百人去进攻，但除了这三百人以外，还有一支两千五百人的部队在山谷周围布下埋伏，以防北国人的指挥部突围。 剩下的主力则继续沿着道路前进，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吸引北国人的注意。 这一次埋伏，兽人们的手脚到是干净了不少，至少他们不再有无法控制的骚乱和争吵。 外围的两千五百名复仇军战士完成合围之后，那些愚笨的北国人依然没有发觉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但在北国白茫茫的雪原中，想要将所有人都完全隐蔽仍然超出了复仇军的能力。 当负责进攻的三百名战士从外围阵地出发，前往冲击阵地待命时，他们在雪地中行动的痕迹便暴露了复仇军的踪迹。 这些雪地上规则的沟壑，显然不可能来自昨夜的寒风，更不是某种游荡至此的野兽留下的痕迹。 北国营地中一个眼尖的哨兵发现了复仇军的动作，战斗也随之始于那个哨兵粗犷的号角。 此时的复仇军尚未完成对北国指挥所的包围，所以北国人留在西侧的卫戍部队自然能赶来支援。 不过外围的复仇军隐蔽地很好，因而此时在北国人眼中他们所要面对的仅仅是眼前这支三百人左右的复仇军部队。 但北国军大部分由领主们前不久刚刚从自家封地里征召来的农民、渔夫和牧羊人组成，少数领主及其亲卫才是北国军队真正的主力。 尤其是在这两座营地中，诗嘉古尔将手中全部稍有经验的人都派了出去，让他们由经验丰富的军士带领，分散成近百个小队去跟踪并袭击复仇军的主力。 留在营地的除了领主们的精锐卫队外，几乎全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 面对复仇军的袭击，北国领主们迅速集结自己身边的精锐部队，并带领他们位于军阵正中向复仇军发起反击。 由征召新兵组成的轻步兵则跟在两翼，呐喊着为他们的主力助威，同时也延长了战线的宽度，如果主力冲击不顺利，他们还可以靠人数优势对复仇军进行包抄。 这么做既可以弥补老兵不足的劣势，也能够防止那些新兵因胆怯而逃窜。 北国人向来习惯在战斗中抢占先机，无论兵力相比于敌人是否占优他们都会先下手为强主动出击。 这种拳头比脑袋快的打法往往能令北国人出奇制胜——因为他们也同样善于斩首和奇袭... “别他妈傻楞着了，跟我上！” 奔雷部落的兽人酋长顾不上自己的队伍还没有完全就位，便也跟着擂起战鼓。 相比于北国人已经快速聚集成攻击队列，复仇军的动作则要迟缓不少。 因为大部分兽人和黑骑士都是初来雪地，他们在深厚的积雪中行动缓慢，且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经常做出一些夸张的动作。 然而奔雷酋长还是通过逐渐后撤收拢队形的方式，在一处山脚下的岔路口稳住了自己的阵线。 为了应对北国领主们精锐的卫队，他将部队中装备最好的黑骑士留在中间，以抵御北国人的“矛头”。 虽然黑魔王为了鼓舞黑暗骑士团的士气，将所有人都册封为“骑士”，可并非所有的黑骑士都像他们听起来那么平等。 除了暗影弓手外，黑骑士中有仅装备廉价链甲、对标利尼维亚正规步兵的步行战士，还有装备着混合板甲和双手大剑的重装战士。 他们只是顶着“黑骑士”之名的步兵，无论是战技还是装备都与真正的骑士相距甚远。 只有那些穿着全身板甲，既能上马冲锋也能步战陷阵的精锐，才是黑暗骑士团中真正的黑骑士。 奔雷酋长将真正的黑骑士们留在身边，顶住北国领主卫队的压力。 更多装备稍逊一筹，但对比起北国征召兵来说也依然称得上精良的骑士团步兵和兽人战士，则同样拉长阵线准备挡住北国两翼的包抄。 并且他们还打算利用自己强于北国位于两翼的征召兵的优势，切断北国精锐与两翼之间的联系，然后将孤立的北国领主们一网打尽。 黑魔王乐意看到他们多俘获一些地位尊崇的北国领主，这对于陛下今后在北国的统治将很有好处。 不过北国人的悍勇甚至超出了兽人的想象，而且还有那些冰河狼，它们与自己的主人配合相当默契。 当狼主人缩在盾牌后面，在黑骑士的长剑和战斧下苦苦支撑时，那些冰河狼总能恰到好处地出现，扑到黑骑士的肩膀或钻入他们的胯下，迫使黑骑士不得不停止攻势驱赶那些凶残的猛兽。 随后北国人便可以趁势将复仇军的防线撕开裂口，然后用他们驯化的小龙抓起落单的黑骑士带到空中，再重重地丢到地面上... 虽然复仇军的两翼已经取得明显优势，但奔雷酋长所带领的中路却被北国人狠狠压制。 此时与两翼失去联系的不是北国人，而是复仇军。 不得已，奔雷酋长只好拉响信号弹，向埋伏在外围的友军求援。 然而这一举动也让北国人们察觉到，原来在他们面前之外，还有更多的复仇大军。 察觉到自己被包围的诗嘉古尔没有陷入慌乱，而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或许有办法能够把它变成有利于北国的战机。 他们此刻身处沉船山脉边缘，这里是北国最复杂的地形——因为那些山脉会缓慢地移动，除非是经验最丰富的北国猎人，否则深入其中便只有死路一条。 诗嘉古尔自知复仇军的兵力占据优势，为了围剿她的指挥部复仇军可能派来了不止两千人，如此悬殊的兵力差距让他们无法与之正面对抗。 但自己被困在此处也并非真正的绝境，因为她的军队从未与复仇军真正交手。 也就是说诗嘉古尔的军队有生力量仍然保存完好，只是化整为零散布在附近而已。 如果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在这里，并向此地集结，那么里应外合之下他们很有把握吃下这支复仇军。 想到这里，诗嘉古尔立刻丢下手中沾满血迹的战斧离开前线，她要回去再看一眼地图。 阿尔库兹带领的主力目前还在避冬市镇集结，但如果自己成功击溃这部分复仇军，那么也就相当于断掉了复仇军与后方的矮人王国之间的联系。 而此时阿尔库兹便完全可以凭借现有的兵力立刻出击，截断复仇军前进的去处。 毕竟失去后援和补给的复仇军即使战力强悍，也不过是后继乏力的强弩之末，无法长期支持下去。 另外诗嘉古尔也会要求雪熊港坚壁清野，不给复仇军留下任何可以就地补给的机会。 等到阿尔库兹带领的北国主力与自己留守在雪熊港的海军汇合之后，或许就能够直接困死所有侵入北国的复仇军。 这甚至是开战之初，他们都不敢设想的伟大胜利。 第222章 将计就计 诗嘉古尔的传令兵把她的命令从包围圈中带了出去。 虽然北国人的军队无法突破复仇军的包围圈，但几个腿脚敏捷又熟悉地形的传令兵还是让复仇军防不胜防。 就算有同样了解地形的哈克拉吉人帮忙，可哈克拉吉人的数量相比于沉船山脉里的峡谷和山路也少得可怜... 而此时的维鲁克，还对北国人的这一动作一无所知。 他正带着复仇军的主力，按照原计划向西行进，并把目光放在了雪熊港上。 这里是北国唯一的港口，也是一处大多数时候航道都不会结冰的不冻港，占领此地将会大大缩短复仇军的补给路线。 虽然最近这几天北国的天气有点儿反常，一阵莫名其妙的北风，让雪熊湾里在这个本该万物复苏的时节又结了一层油脂状的薄冰。 那些薄冰看起来就像冬天隔夜肉汤上凝固的油脂。 不过如果战船行驶地慢一些的话，那些冰块倒也不会对船体造成什么危害，毕竟北国人的战船也不是用纸糊出来的。 为了实现维鲁克的攻城计划，他的兽人部下们向他建议修建一座围城营地，然后去附近找些木材来建造些投石机——因为维鲁克的前进需要速度，所以他没从矮人王国带走那些笨重的火炮。 但维鲁克看了看雪熊港的城墙，他并不想把时间和资源浪费在这上面。 雪熊港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她的陆地城防天然就比其他城市更有优势，毕竟更短的陆上边界也就意味着每座塔楼上都能够分配到更多的守军。 并且诗嘉古尔也没有带走自己领地中的所有兵力，至少还有一千五百名水手和五百城防守备队留在城里。 如果维鲁克不能快速攻下这座城市，西边阿尔库兹和北国人的主力抵达之后，他所要面临的局势将会更加困难。 所以维鲁克想从海上进攻城市。 毕竟港口为了方便装卸货物和运输，而且由于舰队的存在，天然就会使得她在靠海一面的城墙低矮且狭窄。 但要走海路，维鲁克所面临的难题在于他没有海军，那些停靠在港口里的北国战船将会和陆地上的城墙同样烦人。 不过维鲁克想起了那些从矮人王国带出来的矮人工程师。 把他们带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技术难题的吗？ 维鲁克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在不建造战舰的前提下，就能够打败北国人停靠在港口里的舰队。 ...... 沉船山脉的复仇军还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异样，那些拿着战斧和棍棒的北国人就像从雪里冒出来的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山脉深处有诗嘉古尔带领的难以被剿灭的精锐卫队，山谷外又有数以千计的北国军队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一时间负责指挥这支部队的奔雷酋长也没了主意，他从未想到自己的首次出征便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本该只是一场简单的围剿，但现在谁才是被围剿的一方可说不准了。 奔雷酋长只能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作为部队的指挥官，他不能在下属们面前首先表现得手足无措。 在分析完局势之后，他确定没能绞杀北国人的指挥部是小事，最多不过就是日后难以被分赏到更好的领地；但丢掉大军与矮人王国之间的联系，才是会让维鲁克大人把他脑袋砍掉的大事。 所以奔雷酋长指挥着自己的军队开始向山脉外撤离。 奔雷酋长根据巨魔的建议，让复仇军在追击的路上留下些隐蔽的路标，以免他们出来的时候在山脉中迷路。 可沉船山脉的山是会移动的。 虽然很缓慢，但巨大山体在移动时崩落的积雪、冰晶和冻土却不少，对于掩埋或者改变复仇军留下的路标已经足够了。 甚至也不需要将所有的路标完全掩埋，只要复仇军的运气不好，有两三个连续的路标被改变，那么就足够让他们迷失在茫茫冰雪之中。 显然，这一次奔雷酋长和复仇军的运气就不算太好。 在这股复仇军经历了五天的迷路后，当他们重新见到北国人时，意外地发现那些北国蛮子不仅重整了自己的部队，还对他们完成了反包围。 奔雷酋长和复仇军被迫登上一座雪山，打算靠着地形做最后的挣扎... 与此同时，维鲁克也得到了矮人工程师们给他的方案。 矮人工程师真不愧如他们传说中的那般天赋异禀，维鲁克异想天开似的设想竟然真得被他们找到了可行计划。 在复仇军的队伍里，他们从矮人王国带来了一批锅炉。 这些锅炉本来是驱动辎重运输车的引擎，但这股澎湃的动力，却可以让它们做远超“机械骡马”能做的事。 矮人工程师们的方案是这样的：他们会为这些锅炉加装桩机部件，并把这些东西部署在码头附近的海床上，用这些家伙制造一场小规模地震，让海床像水杯似得晃起来。 混杂着冰块的海浪，无论是对船体还是对码头建筑，都有着极大的破坏力。 海水结出来的冰可不是夏天泡在果酒里的冰块，即使只是这样不太冷的天气偶然冻出来的新冰，也大得像攻城锤的羊头槌一样。 船只如果只是在其中缓慢通过的话，问题确实不会太大。 但矮人们计算过锅炉桩机制造的地震的能量，在地形和水流的汇聚作用下，那些冰块保证不会以温柔的速度去和船只“亲密接触”。 当矮人工程师上午启动锅炉之后，中午的时候那些浪便已经达到了矮人们所计算出来的最大功率。 在这些狂暴的海浪的裹挟下，那些冰块就像三个月没见过女人的士兵似的扑到北国人飘摇的战船上，动作粗暴地撕开船壳，折断长桨... 而雪熊港里的北国人只能傻愣愣地在那里站着，他们从未见过湾口里的水面掀起过如此巨大的波浪，还是在没有风吹过的情况。 有些大胆的雪熊港水兵还想去抢救一下他们的战船，可翻滚的海面让那些船像簸粮食的簸箕一样。 那几个冒险上去的水兵，自然就是簸箕里倒霉的粮食。 有一个人掉到海里被冰块挤碎了，还有一个磕到船舷上折断了脖子；剩下几个人运气好一点儿，不过就是在甲板上跟丢上来的咸鱼似的翻了几个面，可能还断了点儿肋骨和胳膊腿什么的... 维鲁克对矮人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地摧毁了北国人停靠在雪熊港里的所有战船。 “大人，有个坏消息需要告诉您。”就在维鲁克准备动手渡海攻城的时候，一个从沉船山脉方向过来的传令兵神色慌张地来到维鲁克面前。 “去包围敌军指挥所的部队，现在被敌人围困在沉船山脉里。” 维鲁克不需要看地图也知道那里有多么重要。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雪熊港的包围走漏了风声。 如果那两千八百人被吃掉，就意味着自己与矮人王国的联系被断掉，他和他的复仇军也将变成深入敌境的孤军。 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威胁。 因为在思考了片刻后，维鲁克便否定了自己对“走漏风声”的猜想。 这大概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北国人对奔雷酋长的包围，于自己的整个进攻计划来说威胁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 即便北国人想玩一招“围魏救赵”，他们选择的目标比起维鲁克正在进攻的雪熊港来说也不够重要。 “先攻城！” 只要他能够攻下雪熊港，那么黑魔王依然可以通过天池水路向他提供增援和补给。 “我会给你五个人，然后去找六台最好的自行飞车。” 虽然维鲁克已经决心不回援奔雷酋长和那支偏师，但他也不可能对自己麾下接近五分之一的兵力被围而无动于衷。 “你们立刻回去告诉那些北国人，我和我的大军正在进攻雪熊港，并且已经消灭了雪熊湾里所有的海军。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究竟是想投降，还是想被夹死在矮人王国和我的大军之间！” 既然那些北国佬想“围魏救赵”，那维鲁克就要看他们围得“魏”，是不是真能救得了自己的“赵”！ 还是说，北国佬最后就像掰棒子的狗熊一样，两头都落个空... 北国人的海军被复仇军消灭后，雪熊港便面临着被攻克的危险：为了确保消息的真实性，复仇军的使者还为他们送来了战船上的旗帜和船首像——北国人同样在意他们的军旗，只有船只战沉或被俘时，战船的旗帜和船首像才会落到敌人手里。 这些消息确实令沉船山脉外的北国领主们震惊不已，不过听到复仇军要求他们立刻投降时，这些北国领主到是很快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他们也太小瞧北国人的骨气了！ “北国人绝不会像矮人一样轻易屈服，遍地的北国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战士。”北国领主们如此回复复仇军的使者。 不过话虽然可以这样说，诗嘉古尔心里依然有些担忧。 雪熊港是厄孙家族力量的来源，她不可能对自己的祖业被毁无动于衷。 而且北国的战士都来自领主领地内征召的平民，雪熊港遇险也会令诗嘉古尔麾下的士兵士气低落，毕竟他们的家业和亲人全都在那里。 所以一旦雪熊港陷落，对于诗嘉古尔和她的部队来说根本不是失去与后方的联系那么简单。 他们的损失将会远超复仇军，因为诗嘉古尔的兵力既攻不进矮人王国去，也无法阻止黑魔王从矮人王国的港口通过雪熊港向复仇军提供增援。 用服役来换取领主的保护，这种誓约关系本就是封建体系的根源。 如果诗嘉古尔无法履行她对下级的义务，那么这些封臣自然也不会认真履行对她的义务。 相比之下，打算以同样的“攻其必救”而取胜的复仇军，就要比诗嘉古尔更高明一些。 因为他们攻下的要害，要比诗嘉古尔攻下的地方更加迫切。 但诗嘉古尔还有一个地方没能想明白，就是那些复仇军是怎么消灭她的海军的。 照理说北国人的长艇虽然无法和利尼维亚人的炮舰一样在水晶海上乘风破浪，可它们灵巧又快速，在更加平静的神眼天池里足以靠着速度和机动性给任何对手沉重打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复仇军在进入北国时是没有携带任何海军力量的。 没有战船该如何打败海军，难道他们的步兵都能漂在水面上不成？ 犹豫了半天之后，诗嘉古尔觉得纠结复仇军是怎么消灭掉她的海军毫无意义，继续拖延下去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好，所以便听从了部下的建议，收拢部队从沉船山脉掉头回防雪熊港。 在撤离之前，诗嘉古尔留下了三百名以猎人为主的轻步兵埋伏在沉船山脉里，以防那些没被自己彻底消灭的复仇军跟在后面。 其实，诗嘉古尔确实应该再关心一下，复仇军是怎么消灭掉她的海军的。 因为那种消灭她的海军的兵器，也被维鲁克从海床上拆下来，并用自行飞车运到她必经之路上了。 矮人工程师们勘探地形，确定了一处极高的悬崖作为安放地点，并把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等到诗嘉古尔的军队出现在视野里，锅炉工便开始卯足了力气往锅炉里铲煤，同时剩下的工人也在冰川上倾洒粗盐。 飘扬在北国人灰褐相间的队列前的旗帜，可以被依稀辨认出是风雪立熊来的时候，所有矮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 人为制造的雪崩范围有限，维鲁克对他们的要求是做到一击必杀。 所以他们必须等到诗嘉古尔来到自己正前方时，才能拉下打桩机的启动拉杆，为这位北国领主制造一场独属于她的“浪漫降雪”。 女人都喜欢这种事儿的，对吧？ 犯贱的矮人差点被老司炉一铁锹和煤球一块儿送进锅炉里。 “少说几句话，别他妈把舌头冻掉咯！” ...... “小姐，这里的地形容易设埋伏。”一个老军官指着前方狭窄的路口再一次劝诫诗嘉古尔。 “我知道，但我们来不...”诗嘉古尔并非莽夫，她同样看得出狭窄的关口会使她的部队收窄队形，让队列的通行速度变得缓慢从而容易被袭击。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的军队就是由雪熊港的渔夫和手工业者组成。 他们迫切地想要回家挽救他们的家人，所以诗嘉古尔不能不考虑军队的士气。 另一个让她执意从此通行的原因，是他们一路走来都很安全。 似乎复仇军正忙于进攻雪熊港的城墙，暂时没工夫理会他们。 然而没等她说完，老军官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缰绳勒住她的银鬃马。 “小姐，我一直忠实地服务于您的家族，但这一次我恐怕必须要抗命。” 停住诗嘉古尔的战马之后，老军官驱赶自己的马横在她的面前，以防她还想绕过自己继续前进。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对劲儿，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依然相信这种感觉。并强烈恳求您，绝不可从这里返回雪熊港。” “如果那个兽人占领了整个矮人王国，还知道攻其必救这一招，它的战略和战术绝不逊色于北国之中的任何将帅。若是如此，它怎么可能不会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而我们一路走过来都太顺利了。” 诗嘉古尔看着眼前的老军官，他是自己的教头和老师，从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训练自己，雪熊港里一半的军士和教头也都是他的学生，或是他学生的学生。 他或许已经衰老，但和懦弱绝没有关系。 “我不可能抛下我的部队”，诗嘉古尔依然没搞懂老军官的反常举动。 “您不需要这么做。”老军官猛夹马腹，从诗嘉古尔身后的掌旗官手里夺走了风雪立熊。 “那我就请您为我们殿后吧。” 老军官的背影渐行渐远。 因为老军官只劝住了诗嘉古尔，还有她身边少数几名护卫随从。 大部分的领主依然在队列里，要么和自己的卫队在一起看护着征召兵防止骚乱，要么继续走在风雪立熊之下保护那面旗帜。 直到不远处的悬崖上传来怪异的轰鸣声，整面的冰雪就像裹着糖霜的蛋糕被切下一样滑落。 被狭窄的关口堵住的队伍来不及反应，只有最靠后的部分惊恐着逃出。 另外还有几个处在边缘上的人，被雪崩冲击带来气浪掀飞，摔到外面也算是“出来”了——至少他们的尸身还能被找到。 剩下的人，超过八百人，连同那面战旗一起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而顺着雪崩的方向，诗嘉古尔看到了悬崖上几粒移动的黑点，还有几颗石子儿大小的怪铁坨子。 当然，她知道黑点就是复仇军的士兵，而那些“石子儿大小”的铁坨子，则是制造了刚才那场雪崩的东西。 生长在北国的诗嘉古尔了解雪崩的威力，看似松软轻柔的雪在速度和重力的加持下绝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 尤其是来自雪山悬崖上的雪，里面会夹杂着许多碎石和硬冰粒，被积雪裹挟着就像滚筒里的磨料一样，会把埋在其中的受害者撕碎、碾烂。 诗嘉古尔明白自己中计了，再一次。 并且是多亏了老军官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劝诫，才给了她这样悔恨的机会。 北国人或许依然太轻视他们了，哪怕有巨龙之母“冰川”的睿智谏言。 诗嘉古尔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回去，提醒她的同僚们重新制定针对黑暗军的防御策略。 与此同时，她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尽可能地拖延黑暗军向北国腹地的进发——他们前进的脚步已经不可阻挡，但至少她还有机会迟滞一下。 不过，对于那些被深埋在雪地之下的同胞们，她则彻底无能为力了。 如果她现在过去救援，或许黑暗军还埋伏了第二波攻击。为了拯救他们而搭上老军官为她留下的这些人，不值得。 况且，也不能，把他们，从英灵殿里再喊回来的，对吧？ “我们得撤了，回沉船山脉里！” 诗嘉古尔顿了顿，才发觉自己想得又有些太过简单了。 仅仅是袭扰黑暗军的补给线，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的动作慢下来了。 她必须要做出更激进的选择，让复仇军感受到疼痛。 “不，去破坏矮人王国的边境！” 第223章 冰冻激流 “这就是你所说的胜利？”传话骷髅清退了维鲁克身边的随从后，便模仿着黑魔王的语气训斥起他来。 “北国人在这个节骨眼儿跑到矮人王国里来杀人放火，你有没有想过那些隐藏起来的矮人反对者会如何利用这一点？” 眼下黑魔王正致力于让矮人王国重新恢复安定，留给黑魔王维系内部稳定的窗口期太短了。 而现在，一伙北国精锐正在矮人王国缺乏控制力的边境地作乱，鬼知道会不会有顽固的矮人打算利用这一点，借着抵御北国人烧杀抢掠的幌子拉起一支割据武装，再把矮人王国撕得更烂。 在黑魔王的规划里，矮人王国是他最重要的工业生产基地，未来面对那只眼睛的战争中想必也很需要矮人科技的力量。 为此，黑魔王必须在有限的时间里，清扫掉一切阻挡他统一矮人王国的力量。 这关系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他的整个大业。 维鲁克确实是个不错的将军，但他很难看到战场之外的事情。 “算了，再说更多也没用，这些北国野人我会想办法处理掉，以后不要再给我添这种乱就行了。”传话骷髅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可能是（魔法）网络有点延迟？ “另一件事儿，如果你没把沉船山脉里的北国人清理干净，那么保不齐他们活下来的也不止跑进矮人王国里的这些。我建议你不要继续休整，也别想着开辟海上补给通道了，先趁北国人尚未集结完成，击溃他们的主力比较稳妥。” 维鲁克关掉传话骷髅，把门口的随从们全都喊进来。 “停下港口的维修工作，也别再去修桥了，所有人收拾行李和辎重，明天继续前进。” 那些随从面面相觑，对大人突然转变的命令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维鲁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提醒他们只需要照做就够了。 ...... 复仇军在雪熊港经过简单的补给。 确切的说为了节约时间，他们只是留下了伤员，更换了损坏的马车、以及部分受伤和疲惫的牲畜，外加补充了些从北国人手里临时征集的粮食和皮毛。 阿尔库兹的北国主力正在集结，他们的力量会一天比一天多，争取尽早开始决战对维鲁克和复仇军的优势会更大。 如此仓促的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在前些天的寒风过后，北国的天气又忽然急速地转暖。 维鲁克想趁着现在河面上的冰还足够厚，赶紧从明焰河上过去。 这是一条位于雪熊港西侧的河流，不过它在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结冰的，再加上位于厄孙家族和厄尔格拉德家族之间的交界处，所以河上只有几座浮桥。 因为两家都不愿意在自己的边境上花那么多钱，修一座可能会让别人占便宜的东西。 反正北国人也不像矮人王国一样，有着依赖便利的交通的发达商业，所以几座浮桥在平时倒也足够。 本来维鲁克是打算在河上修起一座木桥，可他现在要抢时间就只能等回来再说。 而且前方的斥候已经向他报告，说明焰河上的冰面依然厚实，他们试了好几处，冰层的厚度几乎都和人的小腿差不多。 只是这两天的暖气令冰层表面稍稍有些融化——大部队通过时需要慢一些避免滑倒。 但是维鲁克和他的斥候们都没有察觉到冰层以下的水流正在加速，以及他们在进攻雪熊港时用打桩机震出来的微小裂隙。 打桩机制造的波动，能够将整个雪熊湾搅得波涛汹涌，如此巨大的能量被水体卷携传入附近的河口，并在地形的作用下再次汇聚形成了第二次小高峰。 不过由于能量衰减，它只让河冰发生了些轻微断裂，在那几天夜里的寒风中很容易再次冻结将裂隙遮盖。 但这些冰缝的存在，却会使河水侵入冰中，破坏冰体结构以及加速它们的融化。 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探险者去水下观察那些冰缝，很难发现这些东西。 或是如果有矮人科学院中精通流体力学的大家在场，给他些许时间，他或许也能够计算到打桩机将河冰震出了裂隙。 然而很遗憾，这些人都不在维鲁克指挥的复仇军里。 而为了避免在湿滑的冰面上跌倒，复仇军缓慢的移动则成了压垮冰层的最后一根稻草。 先是几个人零星地跌入河中，随后引发队列的慌乱。 受惊的马匹开始嘶鸣躁动，并不顾冰面湿滑拖着马车四处跑动，但随后它们便很快滑倒。 沉重的马车击碎了底部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并在整个冰面上形成了更多更大的缺口。 这些缺口像是窗户上的破洞一样，一旦有了，就再也停不下来。 落水的人在尽力挣扎着把自己弄出水面，他们拼尽全力地抓住融池边缘的冰面，想要把自己撑上去，或是让同伴将自己拖上去。 然而内部已经被融水侵蚀的冰体无法承受这么大的重量，在落水者挣扎和救援者的聚集中那些边缘开始崩塌得越来越厉害。 基层军官们的指挥已经没有多少作用了，因为他们也在冰面上，看不到周围哪里是安全的，也无从得知附近友军的行动。 更糟糕的是，很多基层军官都已经掉入水里。 先行渡河的两千多名士兵在河面上乱成一团，已经落水的人在冰冷的河水里沉浮，绝望地乞求有人能够帮帮他们。 而尚在冰上的人则全都慌乱地寻找更加坚固的冰面，并发了疯似的向那些地方聚集。 这导致那些原本没有断裂的冰，也因无法承受这么多人马货物的重量而崩塌，并将撤离最慢的人和牲畜也一起吞没。 维鲁克站在岸上看到了明焰河上的一切，他只能以河中线为界，命令距离对岸更近的部队尽快过河，靠近东岸的部队立刻从上游绕回。 至于已经落水的人和辎重，他不得不忍痛放弃他们。 再耽搁下去的话，所有在冰面上的部队都会沉入水里。 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维鲁克就损失了接近一千名士兵和五分之一的粮食。 白天渡河失败，导致维鲁克不得不把部队分散在明焰河两岸——即使河面的冰莫名碎裂，仍有大约六百人穿过破裂的冰面到达了西岸。 其中兽人和人类大约各占一半，但人类中有近百个骑兵和两百多匹马。 同时，冰面的消融也使得维鲁克不得不重启架桥计划。 不过架桥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所以那些已经渡河的人，就成了复仇军在明焰河对岸的桥头堡。 先渡河的人需要在明焰河西岸扎营结寨，以免在因修桥而耽搁的时间里遭遇北国人的偷袭。 另一个原因是，渡河的部队编制混乱，那三百个兽人至少来自七个部落，而没有一个酋长或是足够有威望的长老能领导他们。 人类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些骑兵虽然来自同一个骑兵队——第三游骑兵团的骑兵中队，可原本的中队长同样留在东岸，他因为救自己的士兵而被落在后面，等他把人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跟不上自己的部队了。 现在那支部队中官阶最高的人只是一位副中队长，而维鲁克甚至对这个诺兰爵士还没什么印象。 他只能根据乔里中队长的评价来制定自己的策略——诺兰爵士是个严肃平庸，但足够尽责的人。 这样的人显然不适合带领一支如此混杂的部队承担进攻任务，事实上如果不是黑魔王此前为调和兽人与人类之间矛盾做出的努力，他恐怕都无法把这支队伍整合起来而不出乱子。 所以维鲁克知道诺兰爵士没有带领这支部队进攻厄尔格拉德城堡的能力，那么他们除了守好脚下的渡河地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愿北国人今夜不要使什么怪招吧。 ...... 可有句话，叫怕什么就来什么。 前些日子维鲁克进攻雪熊港的动静儿，留守在明焰河西岸的厄尔格拉德家的人不可能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原本是想躲在城堡里固守待援，毕竟复仇军的兵力远远超过厄尔格拉德家族的力量，在旷野上决战这些北国人占不到任何便宜。 但没想到突然破裂的冰面把维鲁克的部队分成了两截，只有六百名复仇军士兵带着两百多匹马留在明焰河西岸。 这些北国战士知道一旦复仇军过了河，第一个目标便是他们，所以他们决定趁着复仇军先头部队尚未建立营地站稳脚跟的第一晚，先下手为强将复仇军赶回河里。 由于时间仓促，加上修建营地材料不足，哪怕是最善于迅速扎营的兽人也只能先临时搭起几座观察哨塔，再用挖掘壕沟时弄出来的泥土堆成条低矮的胸墙。 这样的工事几乎与旷野无异，所以才让北国人有了偷袭的机会。 北国人先是派出了手持双斧的敢死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披着用于伪装的枯草皮和深色兽皮，悄悄靠近复仇军的营地。 等到他们靠近到足以迅速冲刺到复仇军营地的距离时，远处的战熊开始咆哮，骑兵部队也放开马蹄制造声音，为突击队的冲刺提供掩护。 因为听到了战马和战兽的嘶鸣，诺兰爵士便以为北国人是打算用骑兵和战兽组成的冲击队列来夜袭他们。 于是诺兰爵士下令部队组成应对骑兵的反冲击阵型。 但在咆哮的战熊和高举领主旗帜的骑兵们到来之前，一百多个赤裸上身的北国壮汉却突然从侧翼先冒出来。 他们呐喊着越过低矮的胸墙，再向复仇军方阵接近的同时不断掷出飞斧。 由于诺兰爵士以为北国人会用骑兵袭击他们，所以他仓促集合起来的方阵中除了骑兵几乎都没有携带短兵器——对付骑兵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长矛戳回去。 盾牌也几乎都被钉入北国骑兵声音传来的方向，以更好地抵挡来自骑兵的冲力。 短时间内，诺兰爵士的队伍没法把这些东西拆下来，调转方向去迎接北国狂战士的攻击。 而那些挥舞着双斧的北国狂战士，则靠着灵巧和迅猛轻易破开复仇军步兵们笨拙的长矛和方阵。 他们突入复仇军的阵型中，抡起双斧上下翻飞。 一把斧子骗出复仇军士兵的格挡，然后用另一把斧子剖开他们的肚子。 随后转身，用一把斧子压住复仇军士兵的长矛，再用另一只手里的斧子割断他们脖子上的血管。 诺兰爵士见状，没有多少犹豫便将步兵方阵丢给他的军士负责，他打算用骑兵撵走这些缺少铠甲和盾牌的北国狂战士。 但北国人的骑兵和战熊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在刚才他们与狂战士交战的时候，北国人的骑兵早已安静了下来，小步快跑地向着战场靠近。 等到诺兰爵士决定出动自己的骑兵，先撵走狂战士，再返回来对付北国骑兵的时候，北国骑兵已经先一步到达这里。 让诺兰爵士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是把自己的骑兵用来抵挡战熊和北国骑兵，让狂战士们在步兵方阵里大杀四方；还是把骑兵投入步兵混战中，让北国人用战熊和骑兵对他们完成包围。 ...... 维鲁克站在河东岸，全程目睹了这场夜袭。 不过他没法在一个晚上之内就把桥修好，从雪熊港为了修桥而调来的船也不可能一晚上就走到这里。 他只能从对岸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部队被北国人包围。 考虑到具体的战况，维鲁克觉得诺兰爵士的判断是对的。 因为北国人的战熊和骑兵看起来数量并不多，如果有河东岸炼狱法师的掩护，他们很难完全包围诺兰爵士的部队。 即便北国人形成了合围，只要诺兰爵士把部队收拢起来，靠着河东岸炼狱法师把火球砸在北国骑兵里的掩护，也能支撑一段时间。 但... 距离过远导致炼狱法师们的攻击精度大幅下降。 火焰燃烧蒸腾起河面的水汽，又让他们难以辨别对岸的敌我分布而不敢轻易进行火力覆盖。 直到最后时刻，炼狱法师们才抓住机会，用火焰弹幕为西岸的守军打退了一波进攻。 不过他们依然没能扭转局面。 维鲁克落寞地独自坐在一块巨石上，有些木讷地望着对岸早已空无一物的战场。 他确实想不明白那些冰块是怎么碎裂的，但又不能不承认昨天那一仗北国人赢得确实漂亮。 北国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或者说，这片土地似乎真得在冥冥之中庇佑着北国的子民。 从变幻莫测的沉船山脉，到突然化冻的明焰河，维鲁克不知道继续走下去他还会见到什么奇异的景象。 第224章 避冬市镇战役(上) 沉船山脉和明焰河畔的战斗，都向北国领主们证明了他们有战胜复仇军的实力。 而闯入矮人王国境内的诗嘉古尔，则牵制住了黑魔王本人，让他难以及时在北国战事最关键的时候抽身赶到，从而为北国军队创造了能够歼灭黑暗军的机会。 但雪熊港的陷落也让北国领主们重新审视着双方的力量对比。 于是阿尔库兹再一次来到“冰川”面前，请求她的智慧。 因为除了从东面来的黑暗军之外，根据追击埃斯库特前往永冬之地的厄尔格拉德伯爵汇报，她的儿子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埃斯库特去那里的目的是与其他北国的反对者集合。 伯爵声称，至少有数个绿皮部落正在追随冰龙，他们大概是去年从利尼维亚逃亡至此的那些奴隶。 更糟糕的是，那些追随者里头可能还有凛冬女王的余孽。 北国人知道埃斯库特的力量，所以他们希望能够得到“冰川”的建议——他们应该如何在两个敌人之间做出选择。 “那并不是两个敌人，我的大人们。”巨龙之母轻微地摇头，但她巨大的头颅还是撞掉了几滩附近山崖上的积雪。 “我儿没有能力独自逃出我的封印，他已被黑魔王开出的价码收买，所以你们的敌人只有一个，击败了黑魔王的军团，他自会再次归来乞求宽恕。” “如果你们还愿意听我的拙见，那么我会建议你们不要主动出击，就在避冬市镇附近坚壁清野，修葺工事以逸待劳。” 阿尔库兹听到“冰川”的建议后有些迟疑，“真得有必要吗，这里是北国少有的富庶之地...” “请不要对过去的胜利抱有侥幸，虽然我们胜二负一，看起来似乎更占优势，但代价是雪熊港和四分之一的军队。而复仇军依然未伤元气，并且已经成功渡河。” 阿尔库兹依然犹豫，无法果断地下定决心。 因为，避冬市镇是他的领地。 这里每年都会为他上贡饱满的麦种、油亮的兽皮和清甜的水果，让阿尔库兹亲自下令毁掉它，确实是件很残忍的事。 但是严格来说，避冬市镇其实并不只是一个镇子，它是一片村落和集镇的聚集区。 北国人有时候会把它叫做“馅饼市镇”，因为村落和市集就像馅饼上的香肠片一样散落在这片肥沃平原上，连接香肠的道路则像是拉丝的芝士；至于那些在春季解冻的泥泞冻土，便是所有北国人都喜爱的乱炖肉酱。 为了抵御黑暗军的攻击，阿尔库兹还是听从了“冰川”的建议。 他放弃了避冬市镇东侧的三个村子和一个市集，并把那些村子里的所有砖石结构的房屋拆毁，以用于建设中央主村的堡垒。 同时所有草木结构的房屋也被阿尔库兹焚毁。 撤离的北国平民和士兵带走了他们能带走的任何东西，只在原地留下三个连道路都被摧毁的村落废墟。 ...... 维鲁克渡过明焰河后，除了在厄尔格拉德堡遭遇的“轻微抵抗”外，他的部队几乎再也没碰上过什么像样的阻击。 因为厄尔格拉德堡在明焰河畔让复仇军损失了数百名士兵，他们知道维鲁克针对他们的复仇一定无法避免。 对于城堡里的人来说，除非他们愿意丢下城堡，将自己世代居住的家园拱手送给复仇军劫掠，否则一场恶战一定不可避免。 然而对复仇军来说，与其说是一场恶战，倒不如说只是一次短暂的停留。 维鲁克用矮人熔炉又在城堡外面制造了一场小地震，震垮了厄尔格拉德堡年久失修的外墙。 随后炼狱法师便用火焰将城堡重新妆点一番，让那里在随后的几个晚上里都亮得像灯塔上的火炬似的。 但除此之外，北国人就好像融化在冰雪中一样，再也没在复仇军的视线里出现过。 就好像他们都接到了远离复仇军的命令。 当然，这种命令的原因一定不是北国人害怕地躲了起来。 考虑到北国人性格，维鲁克更愿意相信是他们也打算同复仇军进行一场决定性的战役。 而他的军团却始终难以发现北国人的动向，这让维鲁克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北国人腹地继续深入。 维鲁克想再重复一次他在雪熊港时的计划，通过进攻北国人无法放弃的重要据点来逼出他们的军队，迫使北国人在旷野上与自己的重装精锐决一死战。 然而当维鲁克派往避冬市镇的先头部队抵达他们的目标时，三座被北国人亲手毁掉的村落映入他们的眼帘。 眼前到处都是焦黑的木头和掺杂灰烬的脏雪泥，整个村子里只剩几处还能辨认出曾经是房屋的结构。 这里活脱脱就是一副被洗劫一空的场面，而且还是抢光再烧光，连一粒粮种都不肯剩下的“焦土”。 北国人对他们自己人下手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有比复仇军仁慈到哪里去。 对着满地的废墟，维鲁克终于想明白了他一直没碰到北国人有组织的抵抗的原因。 在维鲁克寻找机会与北国人决战的同时，那些北国人似乎也打算通过一场决战打败维鲁克和他的复仇军。 并且，北国人还希望把战场限制在他们选择的区域里。 眼前的遍地狼藉，应该就是说明复仇军已经距离北国人选定的战场不远了。毕竟北国人不会闲得没事就随意焚毁自己的村庄，他们这么做一定是在坚壁清野。 避免复仇军就地补给的同时，也断绝复仇军撤退路上再依托据点组织反击的可能。 有些人类军官想要劝阻维鲁克继续前进，因为按照敌人的思路进行战斗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但维鲁克忽略了他们的建议，因为复仇军在渡过明焰河之后行军的速度非常快，即使北国人有意，他们也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好。 所以维鲁克还是希望先观察一下附近的地形，最好能够找到北国人主力的痕迹再做决定。 如果北国人已经准备充分并且打算以逸待劳，那么维鲁克当然不会自投罗网。 但若是北国人也还没有准备好，复仇军的突然出现将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225章 冰雪山脉中的琐事(一) 奥洛克接手西线军团的指挥权后，复仇军进攻的风格便立刻换了一个样子。 如果黑魔王亲自指挥的战役是飓风卷携着冰雨，那么奥洛克的攻势则更像是夏季的海雾。 虽然不够残暴，更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兵团对决，但它连绵不绝而且无穷无尽。 这倒也更加符合奥洛克一贯的风格，相比于光明正大的决战，他的经历使他更擅长偷偷摸摸地做事。 而且黑魔王的魔力还为他的复仇军团带来了新的战士——那些战死在墓园附近的将士的怨魂已经被黑魔王复活，并堕为他最忠诚的亡灵战士。 黑魔王用某种黑魔法放大了他们的哀怨——对迪纳斯王因傲慢而导致他们失败和战死的不满，并把宣泄这种不满转化成了他们再次复活之后的唯一目标。 那些幽灵，真得很麻烦。 因为它们没有实体，所以时常会穿透山体和墙壁，寻找人类和精灵魔法师们布设的防御法阵的漏洞，然后从中钻入。 有时它们会夺舍几个士兵仅仅在营房里引发些小骚乱，但有时它们则会操控被夺舍的士兵在仓库、大门等地纵火破坏，作为一次小规模袭击的前兆。 ...... “我已选择了一个男人” “让我献出爱与贞” “可他却再也不会出现”[1] 戴维斯有一副好嗓子，他经常在小队休息的时候为同伴唱歌。 他本来隶属于侯爵大人本人的卫队，但基利安游侠以补充兵员的名义将他和他的小队全都调来了自己麾下。 由于侯爵大人和人类国王之间的嫌隙，暮光精灵已经不再执行前线任务了，他们只负责些后方勤务，离复仇军的怨魂们很远。 具体来说，就是看护联军的补给线。 不过冰雪山脉里的巨魔没有胆量反抗利尼维亚人的统治，暴云寺院东边的复仇军团也没有能力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作妖。 所以这份差事可以算得上清闲。 再加上听侯爵大人说，北国人现在也与他们结盟了。 很多都相信他们已经距离战胜黑魔王也不远了，甚至有小道消息说，也许过不了几天侯爵就会安排他的继承人亚历山大回国。 但这话其实是骗亚历山大的。 因为随便一个军官都能看出来，北国人的加入只能说明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更加艰难，甚至可能已经到了让侯爵大人都感觉到危险的程度，所以他才想把亚历山大悄悄送回暮光森林。 成天待在一堆板着脸的压抑老兵里，亚历山大也快变得跟他们一样压力山大了。 基利安游侠不想让他这样回去，至少他不想把太多恐惧留在亚历山大身上。 而且，在基利安游侠看来，真正的乐观应该是在苦难中也能如此。 戴维斯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 “你能不能唱点儿好歌，听得老子好像觉得自个儿回不去了一样。”基利安游侠使劲把脖子往毛领子里缩了缩，又一脚踹上了戴维斯屁股下的墩子。 一首讲述凄凉爱情的小调，在基利安游侠这种粗人的耳朵里听不出好来。 “来来来，琴给你，你唱，你唱。”戴维斯打趣着把六弦琴递给基利安游侠。 他们都知道基利安游侠的嗓音堪比狼嚎，杀猪时猪的叫声都比他的歌声更动人。 于是便纷纷起哄欢笑，连平常脸上最阴郁的精灵也跟着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去去去，肉和饼都烤好了，赶紧！” 基利安游侠连忙转移话题，但他脸上的绯红已经隐藏不住了。 亚历山大撕下一整根鸡腿，夹着温热的烤饼就往嘴里。 虽然比不上他曾经在家里吃过的烧鹅和烤猪，但他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悠闲轻松过。 吃完鸡腿上完整多汁的肉块，亚历山大仔细吮吸着还粘连着几缕肉丝的骨头，真希望明天醒来的时候他能发现时间又回到今天早上，这样他就可以再次享受如此美好的一天... “嘘~~” “都别说话！” 基利安游侠忽然打断他们的饭后闲聊。 因为在远处的山谷里似乎传来了不寻常的声音。 基利安游侠起身，发现兵站下方扼守的道路上并没有任何人经过，在兵站所处的地方也没有看到任何反常的东西。 但基利安游侠总是这样，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保持警觉。 而且他知道，就在兵站后面那座山坡的另一头，还有一条更隐蔽的陡峭山路。 那条山路虽然难走，但大部分路段都能避开兵站的监视。 所以基利安游侠很担心是哪里出了问题。 亚历山大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一次老游侠不过也是和往常一样，因为紧绷神经的时间太长而出现了幻觉。 可他不敢当着基利安游侠的面说出来，只好丢下手里的鸡腿骨，拍拍衣服上的浮土跟另一个侍从一块起身过去看看。 但愿只是又一次无聊的“狼来了”吧，亚历山大这么想着，他真得不想让眼前的这点小闲暇被破坏掉。 不过离开兵站，翻上后面的山坡，亚历山大和那个年龄比他长十岁的侍从，就看到了一群哈克拉吉巨魔正在押送一队马车。 这是一列长得惊人的车队，仅仅是出现在亚历山大视野之内的就有二十多辆马车。 而他知道，从这个山坡上看到的这段山路，只是整条道路很短的几个部分。 如果把所有被山体遮挡的部分连接起来，巨魔们押送的车队可能有上百辆马车，这大概是前线大军一个礼拜的补给。 而刚才基利安游侠听到的声音，可能来自一辆马车滚落悬崖时，未能及时逃脱的马的嘶鸣。 这个猜测的依据是，本该在隐匿道路上连续行进的马车队莫名其妙地暂停了。 并且从山坡上看，那些押送马车的巨魔们似乎也极为着急。 毕竟这附近有一座联军的兵站，他们悄无声息地击杀了利尼维亚人的运输部队并夺取了这些马车，然后又秘密地走进了这条隐蔽的山路，自然不希望在这种时候被联军发现而功亏一篑。 “这些马车是怎么回事？”年纪大一些的侍从扭头看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知道，他当然不是在说巨魔为什么抢走了利尼维亚人的辎重马车，而是巨魔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运输部队和兵站之间还能抢走马车的。 这件事亚历山大显然也不知道。 但有一点是明显的：这些巨魔为这次行动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避开兵站直接监视的大路，转而从远离监视但陡峭难走的悬崖行动。 不多时，天空中升起一颗红色的信号弹。 那是利尼维亚人发出的报警信号，他们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辎重车队被袭击，并提醒附近的驻军注意可疑的踪迹。 克莱蒙从寺院里带走了一千个暮光精灵，其中两百个是奥术弓箭手，三百个是甲虫骑兵，剩下的则都是袭扰者步兵。 虽然他与迪纳斯国王在许多细节上存在着分歧，不过现在为联军保障后勤运输线的安全仍然是他的职责。 既然是他的职责，那么出了问题就需要由他来解决。 不过，冰雪山脉毕竟是利尼维亚的地盘，巨魔从法理上也属于迪纳斯国王的臣民——当然，只是这些所谓的文明国度自己这样认为而已，在巨魔们心中利尼维亚人是一群靠着武力强占他们家园的征服者，并非他们甘愿臣服的王。 所以对于巨魔们的处置，还是应该由迪纳斯国王来做决定。 而迪纳斯国王的命令也很简单，那便是杀掉所有的反叛者就可以了。 在胖国王眼中，这些世代生活在冰雪山脉中的原住民并不算真正的“人”，对付他们自然也不需要采用什么文明世界的办法。 克莱蒙起初十分反对迪纳斯国王这么做，一味地杀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除非他有能力把所有的反对者都杀光，可这显然也不现实。 然而迪纳斯国王完全不理会克莱蒙的建议，他甚至连新的冰雪山脉总督都选好了。 这位新总督会代替迪纳斯王在雪山中执行他的意志。 克莱蒙见状，自然也没法再跟他说什么。 况且，如何对待冰雪山脉里的哈克拉吉巨魔是利尼维亚人的私事，克莱蒙确实不好干预太多... 新总督名叫西弗勒斯，来自欧蒂尔镇的一个新兴贵族家庭。 迪纳斯国王对待自己的手下还算厚道，除了一封册封书外，还让他带来了一支七百人的军队：其中六百人是步兵，一百人是骑兵，另有十来个魔法师。 这支部队算不上多么精良，不过比起雪山中依然只是部落的巨魔们来说已经算得上杀鸡用牛刀了。 西弗勒斯总督也和大部分新上任的总督一样踌躇满志，渴望在新的岗位上大展拳脚，来回报国王陛下对他的赏识和恩典。 所以他总是嫌弃克莱蒙的动作太过迟缓，耽误了他平定巨魔叛乱的进度。 甚至对克莱蒙提出的建议，也跟迪纳斯一样当成老人的衰朽而不屑一顾。 但西弗勒斯总督似乎忘了，并非所有的士兵都和他一样始终骑在马上，还有专门的侍从和骡子为他搬运行李。 那些两条腿的士兵，背负着全套的装具和武备还要高强度行军，这对于部队的体力和士气都是极大的消耗。 除非是有明确又紧急的作战任务，否则这种消耗完全是百害而无益的。 可急于立功和证明自己的西弗勒斯完全抛弃了这一点，或者应该说是他觉得这些事相比于让国王陛下尽快看到他的成绩来说毫不重要。 所以西弗勒斯总督干脆丢下了克莱蒙的友军以及自己的大部分辎重，独自向着冰雪山脉深处快速进发，寻找巨魔们的营地和聚落。 克莱蒙则带领暮光精灵军队继续按照固有的节奏，缓慢地沿着大路在雪山之中行进。 沿途不断从兵站中更换士兵——克莱蒙需要更多对雪山中更熟悉的士兵，同时也需要给那些兵站中闲得发慌的将士们换个环境，顺便换换心情。 与此同时，克莱蒙还留心着每个兵站指挥官为他汇报的、那些在地图上根本看不到的隐匿小路，以及他们驻扎时发现的有关巨魔部落的消息。 因为克莱蒙很关切一件事：就是巨魔们这次突如其来，但规模庞大的行动，是受到了黑魔王的教唆或帮助，还是另有原因。 在战争中，分清敌人是谁非常重要。 如果西弗勒斯总督在场的话，他一定也会同意克莱蒙的这个看法。 不过具体执行起来，西弗勒斯总督则有着不同的见解。 因为他没有经过多少侦察和分析，便默认所有参与反叛的巨魔都是他们的敌人，并且应该将它们处死以儆效尤。 这是国王陛下交代给他的命令，执行陛下的命令是每个总督天然的义务。 ...... 西弗勒斯总督的部队甩开暮光精灵们没有太久，就在一处洞穴里抓住了几个正准备休息的“舌头”。 那些巨魔们太大意且缺乏战术素养了，一群人在休息的时候竟然不知道安排个放风的岗哨。 西弗勒斯总督为了从这些巨魔口中套取情报，先抓了一把杂草让它们抓阄。 “从最短的开始吧。”总督伸出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右手，勾了勾手指示意士兵把巨魔们带过来。 但抓到最短的草叶的巨魔显然有些过于害怕，它的腿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虽然从它的表情来看它正在极力地避免这件事。 “算了，我改主意了，还是从最长的开始吧。”西弗勒斯总督察觉到了这一点，并认为这是个好信号。 那个巨魔的软弱会让它在见到其他人的惨状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在这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背叛贤明的陛下，你们的大部队在哪里，你们的兵力又有多少？” 士兵将抽到最长草叶的巨魔拽出队伍，拖行了几十米后押送到一位骑士面前，那位骑士满不在意地如此询问着。 他此时正在打磨自己的剑刃，反正不管那头巨魔怎么回答，它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总督大人没想过第一次就能听到可信的回答，所以第一个被带来的家伙肯定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那头巨魔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想说，但却欲言又止。 算了，反正也没指望第一个就会说。 西弗勒斯总督挥了挥手，下令让持剑的骑士将那个巨魔的脑袋砍下来。 “下一个，如果还不说，我敢保证，死得就绝不会像它这么痛快了。”西弗勒斯总督指着地上还在抽搐的躯体，对下一个巨魔说道。 [我说，我说，我们是去要求萨喀尔部落履行他们的承诺的，因为新长老们说向人类国王臣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们的部队正要去马泉谷等待萨喀尔部落的人；如果萨喀尔部落能来的话，我们就能有三千战士。]（巨魔语） 总督身边的翻译将那头巨魔的话转述给总督。 西弗勒斯总督惊喜于自己如此迅速地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为了谨慎起见，他决定再问一个巨魔，以免这只是临时编造出来欺骗自己的谎言。 但巨魔们的回答大差不差。 确切地说，是愿意开口的巨魔们，回答出的关键信息基本都是一样的。 西弗勒斯总督于是确定，这是阿巴嘎和萨喀尔这两个部落最大的巨魔领导的一次叛乱。而且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这两个部落当年好像还是最先从阿古可汗那里跳反过来的。 果然，这些巨魔蛮子都是些二五仔，它们怯懦、野蛮、反复往常，简直可以称得上毫无任何优良品质。 于是西弗勒斯总督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可以动手了。 第226章 冰雪山脉中的琐事(二) 有了巨魔们交代的情报，西弗勒斯总督毫不犹豫地带领他的部队直扑马泉谷。 不过他没有走迪纳斯国王在山脉里修的疾风大道，而是选择从牛角山附近的小路穿插过去。 因为这样的可以节约时间。 西弗勒斯总督担心自己如果从疾风大道绕过去，会遇上已经和萨喀尔部落汇合后的巨魔军团。 但事实上，利尼维亚人眼中“不擅长战术”的巨魔们，给西弗勒斯总督上了极为生动的一课。 阿巴嘎部落的巨魔们压根儿没去马泉谷等着它们所谓的友军，而是在牛角山附近的山区里布下了天罗地网，等待着上当的利尼维亚人从此经过。 对此毫不知情的利尼维亚军队到达牛角山北面的一处峡谷时，峡谷狭窄的入口没有让利尼维亚人感到异样，周遭高耸的峭壁也没有引起他们的警觉。 直到利尼维亚人的前军发现同样狭窄的山谷出口被人为砍倒的巨木堵死，西弗勒斯总督才意识到危险可能发生。 他立刻下令让全军转向，准备倒退离开山谷；同时放出信号弹向克莱蒙侯爵和暮光精灵求援。 但等他们回到山谷入口的时候，才发现入口也被巨魔们用木料和乱石封死。 西弗勒斯总督带领部队退回山谷腹地，试图组织坚固的盾墙方阵固守待援。 不过巨魔们并不打算强攻利尼维亚人的步兵集团，他们清楚自己无法在平地和正面战场上利尼维亚人由盾牌、长矛、板甲、弓箭、火枪和魔法师组成的方阵。 更不用说利尼维亚人还带来了他们的骑兵，巨魔们至今都忘不了那些被钢铁包裹的血肉“堡垒”带给他们的恐惧。 所以哈克拉吉巨魔压根儿没有进攻，而是在外围不停地袭扰他们，让这些利尼维亚人既没有食物、又无法休息。 西弗勒斯总督试图让士兵们强攻那些崖壁，但只要他们的队形出现松动，山顶上的巨魔就会向下投掷石块和短矛来干扰他们。 利尼维亚人被压制在山谷中央，只能寄希望于友军的援助。 ...... 亚历山大跟着基利安游侠离开他们所在的兵站，毕竟巨魔的踪迹是由他们最先发现的，那列被抢走的车队也是他们帮利尼维亚人夺回来的。 在追击那些哈克拉吉人的时候，连亚历山大都能感觉到巨魔们的反抗并不激烈。 基利安游侠起初怀疑可能是巨魔没有足够的能力进行更多抵抗，毕竟如此多的补给品对巨魔们来说是笔相当珍贵的财富，巨魔们没有理由不全力保护它们。 但这样的结论又与巨魔能从利尼维亚运输队手中抢到这么多辎重马车相矛盾，因为如果它们的“全力”连一个兵站里的驻军都打不赢，更不可能战胜利尼维亚人的运输队并悄无声息地抢走这些货物。 所以基利安游侠进一步推测，那些被押送的马车很可能并不是哈克拉吉人的真正目的。 基利安游侠的想法得到了克莱蒙的认同，而且克莱蒙还认为哈克拉吉人很可能是在引诱利尼维亚人主动出击，然后想要攻击利尼维亚的军队。 这样的话，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因为这对于巨魔而言，将是一次宏大的战争计划。 并且抛弃已经到手的海量物资，也说明了领导这次行动的巨魔显然渴求着更大的利益。 然而以上这些事情，克莱蒙很怀疑单凭哈克拉吉巨魔的力量能否独自办到。 答案几乎已经近在眼前，但却依然还有一个漏洞。 那就是黑魔王是怎么越过暴云寺院的封锁线与哈克拉吉人接触的，以及他既然能与它们接触，又为什么不搞些更大的动作出来呢？ 克莱蒙需要知道这个答案，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去救援那个利尼维亚总督。 因为通过袭击利尼维亚人的运输队迫使迪纳斯国王出兵之后，接下来肯定是消灭人类国王派出来的军队。 而克莱蒙很确定，轻敌冒进的西弗勒斯必然是巨魔们的第一个目标——暮光精灵以及沿线的兵站则会是下一个。 所以克莱蒙一直派了队斥候跟在西弗勒斯总督的队伍的后面，让他知道那位总督的动向和位置，以免事态完全失控。 不过虽然有如此准备，但当克莱蒙得知利尼维亚人被巨魔们围困在一座山谷中时，他还是吃了一惊。 随后巨魔们的围而不攻，则更让克莱蒙意识到，或许巨魔们的计划没有他预想的那么简单。 “林图尔游侠、戴蒙游侠，你们各带本部以及所有的甲虫骑兵强行军去马泉谷，封堵巨魔可能的退路以及援军。”克莱蒙向自己的军官们下达了作战命令，“林图尔游侠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 “基利安游侠、托伦游侠、海伦游侠，你们各带本部沿疾风大道继续前进，准备强攻山谷入口处的巨魔防线。基利安游侠，你负责指挥。” 同时克莱蒙还带上了所有的信鸦，并将其中的三分之二分别交给林图尔游侠和基利安游侠，确保他们之间能够保持及时的联络。 不过这种水晶每次通讯消耗的魔力巨大，只有在战斗最关键的时刻才能被使用。 而克莱蒙本人，则带领剩余的部队向山谷出口的位置快速前进，并同时散出全部的传令官，要求附近每座兵站都必须调出一半的兵力向牛角山靠拢。 在克莱蒙的指挥下，暮光精灵军队一改往日的迟缓，兵分三路在雪山之间快速前进，让巨魔们很快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但负责在外围围堵哈克拉吉巨魔看到暮光精灵分兵的举动，也针对克莱蒙的部署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巨魔们调集了来自三个部落的一千五百名战士，占领了疾风大道通往牛角山的辅路上的隘口。 它们打算在这里击溃作为统帅的克莱蒙，以此阻止暮光精灵继续前进，然后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消灭包围圈中的利尼维亚人。 然而克莱蒙在看到巨魔的阻拦之后，却一改对士兵们的驱赶，要求部队就地驻扎等待兵站部队的支援。 巨魔们被克莱蒙突如其来的停顿弄得不知所措，但它们知道，自己留在外围防线的主力一旦被克莱蒙牵制，前往山谷入口的暮光精灵就会完成对利尼维亚人的解救。 那些直扑马泉谷的暮光精灵，则会严重威胁到巨魔的村落。 因为巨魔们此次行动已经倾巢而出，所以它们留在后方的只有些老幼妇孺——此刻，被派去阻挡克莱蒙前进的巨魔反而比要去救人的暮光精灵更加着急。 为此，负责阻拦克莱蒙的巨魔们决定主动出击。 他们派出两百巨魔绕到克莱蒙的身后，试图切断暮光精灵与兵站援军之间的联系，同时剩余巨魔则穿插到疾风大道两侧，准备伏击回援的克莱蒙。 毕竟在战斗中一支部队被切断退路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并且这还是主帅本人所在中军。 但克莱蒙并没有按照巨魔们的预期回援，而是在巨魔们为他让开前路之后，立刻从巨魔防线的空当钻了进去，直扑原定计划中的山谷出口方向。 因为对于克莱蒙而言，他与友军的联系其实并不只有后方，前方等待他救援的利尼维亚人同样也属于他的友军。 只要能解救出西弗勒斯总督，他并不担心自己“被围困”。 所以克莱蒙才会布下如此陷阱，引诱巨魔们自乱阵脚，主动破坏掉它们战前精心谋划好的防线和截击计划。 巨魔们见状，慌忙调头回援它们在牛眼峰附近的据点——这里是通往山谷出口的最后一道防线，可却只有三个萨满和二十来个巨魔矛妇留守。 一旦此地被突破，克莱蒙的奥术弓箭手就能直接爬上东面的山坡，居高临下地解决掉巨魔在山谷出口处的全部守军。 ...... 当然，战斗毫无悬念。 纵使巨魔们靠着雪鞋和滑雪板等装备能帮它们在雪山中穿梭自如，但此前消耗的体力以及额外的路程也让它们没能在克莱蒙抵达牛眼峰之前返回。 当暮光精灵抵达牛眼峰后，不过只是几次呼吸的时间，两百名奥术弓箭手就用爆破术式的箭矢将整个据点拔出，连带着山头都被涂上了一层炭黑。 紧接着，袭扰者步兵又在奥术长弓手的掩护下击溃了想要从山谷出口处反击的巨魔。 巨魔萨满们还想抓紧时间在阵地的背面也建立起防御法阵，来抵御那些附魔箭矢的攻击。 可是克莱蒙同样没给他们机会，袭扰者和奥术长弓手们一起拿起弓箭，用密集的箭雨覆盖了巨魔在山谷出口处的阵地，将那些正在施法的巨魔萨满钉死在它们尚未完成的法阵上。 “林图尔游侠请立刻停止进攻马泉谷，折返回山谷出口与我会合。”在料理完山谷出口处的巨魔守军之后，克莱蒙拿出他的传话水晶向前往马泉谷的部队下达了新命令。 克莱蒙对屠戮妇孺没什么兴趣，他更希望击溃巨魔的野战力量将他们逼到谈判桌前。 所以在分兵突破巨魔的防线之后，克莱蒙现在必须重新集合自己的兵力，扭转攻守之势同哈克拉吉叛军的主力决战。 毕竟很多事情，都需要靠交流才能得知。 克莱蒙很好奇，黑魔王是如何越过暴云寺院和这些巨魔搭上线的；还是说，为他们谋划这场战役的另有其人？ 巨魔们发动这场战役的诉求是什么，能否有成本更低廉的方式令双方都满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随着日渐衰老，当年月色丘陵的景象愈发成为克莱蒙心中难以逃避的梦魇。 即便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如此，可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克莱蒙都不愿意再造杀孽。 第227章 冰雪山脉中的琐事(三) 利尼维亚人和暮光精灵的大部队在山谷出口外集合完毕。 他们登上山谷两侧的悬崖，驱赶着那些原本包围利尼维亚人的巨魔。 哈克拉吉巨魔面对利尼维亚人的重骑兵和暮光精灵的甲虫骑兵时无力抵挡，只能在钢铁堡垒的压迫下一退再退。 而此时重担则来到了基利安游侠的肩上。 他的部队与其他友军一起出发，奉命前往山谷入口，但却没有跟随联军的其他部队一起集合。 不是侯爵大人忘了他们这支部队的存在，而是侯爵大人需要他们挡住巨魔们撤退的去路。 在友军集结之时，基利安游侠提前率队撤出牛角山，侯爵大人希望他们给败退的巨魔们让出一条生路，以此来瓦解巨魔面对联军绞杀时的斗志。 哈克拉吉战士的数量比侯爵手中的士兵更多，如果他们在狭小的地域拼死抵抗，依然会让克莱蒙的部队付出不小的伤亡。 同时，侯爵大人希望能够在对他们更加有利的地形发动对巨魔叛军的歼灭战，而不是在这个山谷出口的破碎谷地里。 毕竟仅凭克莱蒙手中现有的兵力，在这种破碎的地形中包围巨魔很容易出现漏洞，让大量的巨魔从防线的结合部中溜出去。 到时候围剿战将会变得更加痛苦且漫长。 如今联军东面还有黑魔王与他们对峙，侯爵大人和联军统帅们都不希望在身后留下这种隐患... 另外，按照西弗勒斯总督抓住的那几个阿巴嘎部落的舌头所说的，萨喀尔部落也参与了这场叛乱。 虽然之前的战斗中，哪怕到了巨魔们处境最危急的关头也不见萨喀尔部落的踪影，但这并不能完全证明它们没有参与其中。 或许它们只是没有勇气站出来反叛，但依然在暗中为其它参与叛乱的巨魔部落提供援助。 所以基利安游侠除了堵住这伙巨魔逃窜的去路，还需要为大部队探查是否有接应这伙巨魔的队伍：这伙巨魔从牛角山附近的峡谷里逃出去之后，它们向西逃窜的路上有三个选择。 其一是走上疾风大道，但这里缺乏遮掩且远离巨魔们掌控的地盘，所以基利安游侠判断哈克拉吉巨魔们不会走那边，便只派了一个小队去盯住通往疾风大道的方向。 第二条路和第三条路都需要经过咆哮隘口，前者向北转入另一片错综复杂的山区，而后者则向南前往阿巴嘎部落的领地。 亚历山大跟随队伍一刻不停歇地赶路，便是为了在巨魔们之前赶到咆哮隘口。 联军必须先知道那里有什么，然后才能做出决定：如果萨喀尔部落的援军早已在此等候，那么侯爵大人就会在路上强行击溃阿巴嘎部落的巨魔，即使这需要付出更多伤亡；如果那里什么都没有，联军才会将巨魔们驱赶进隘口里消灭。 他们跑了几乎一天一夜，仅有的休息时间不过是在通行一些狭窄山路时迫不得已的等待——大部分士兵都是在等待的时候才有机会啃几口从兵站里带出来的干粮。 跑到咆哮隘口两侧的高地上时，亚历山大已经累到觉得自己只要一沾床板，不，不需要床板，哪怕只是一块稍微平整干燥些的石头或空地，他都能昏睡上三天两夜。 其他士兵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基利安游侠差遣几个体力最好的士兵去周围看看。 如果隘口的最高处都没见到有敌人的部队，那么几乎能确定没有其他巨魔部落参与到这场叛乱中来了。 然而他们现在还不能休息，因为侯爵大人追击的巨魔正在同样拼了命地朝这里赶来。 侯爵大人将奥术弓箭手和魔法师分散成轻装小队，命令他们全程在巨魔队伍的附近袭扰，以此来逼迫巨魔们不能停歇，耗尽它们的体力和士气。 再加上巨魔们本身渴望甩掉追兵的求生欲——只有进入道路崎岖复杂的山区他们才有机会绕开联军的追击。 所以巨魔的部队虽然人数众多，还带不少辎重给养，但它们的速度依然没有慢于基利安游侠的部队太多。 “我们没时间休息，所有人赶紧过来挖坑！” 基利安游侠也同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他依然强撑着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疲惫。 亚历山大听到命令之后，只好极不情愿地跟着一起走到马车旁边，抽出自己的铁锹。 在拿铁锹的时候，亚历山大故意磨蹭了一下，好让自己能靠在马车旁边多休息一会儿——抓住一切可以休息的时间是他从老兵那里学来的妙招。 不过显然他学得有点过头，老兵们所说的“抓住一切时间休息”，并不是像这样偷懒懈怠。 尤其是这种空当，亚历山大仅仅靠了一下就险些倚在马车上睡过去，然后不出意外地被旁边的军士发现。 那个军士到是没有直接一巴掌把他抡醒，但他凑到亚历山大耳朵边上，说的那句“基利安游侠来了”简直比巴掌还要提神。 整个白天，亚历山大他们都在不停地挖掘战壕垒砌胸墙。 所有人都疲惫且痛苦，但却没有人站出来反抗，甚至是偷懒不服从命令。 哪怕是亚历山大，他知道自己作为侯爵的继承人，如果他执意想偷懒，基利安游侠也没法真正地处罚他。 但他依然不敢。 他惧怕长官的斥责和惩罚超过一切，就像绝大多数的普通士兵一样。 亚历山大唯一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是，他还没有普通士兵那种因为部队所提供的足量面包和丰盛肉食而产生的感激——军营伙食再好也很难比得上厅堂里的宴席。 ...... 西弗勒斯总督被解救之后，便在克莱蒙面前安静了许多，并且态度也开始谦卑起来。 克莱蒙为他提供的每一条建议，他都几乎完全当作命令来执行。 “从目前来看，似乎也不是所有的巨魔都参与了叛乱。”因为克莱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萨喀尔部落的影子，所以他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西弗勒斯爵士俘获的那几个声称萨喀尔部落要去马泉山谷和他们会师的“舌头”，只怕除了想把利尼维亚人骗过去消灭以外，还有想把山脉中另一支强大的巨魔部落拉下水的阴谋。 毕竟萨喀尔部落应该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当年阿古可汗带领着众多巨魔部落都未能战胜利尼维亚人，如今它们想要单独面对利尼维亚人并取得胜利就更困难了。 “既然敌人并非铁板一块，就好办了。我们剿灭这伙巨魔之后，你派几个使者去阿巴嘎部落表彰并宣扬一下，它们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克莱蒙这样对西弗勒斯总督说道。 “您的意思是，拉拢它们？”西弗勒斯总督有些不太理解克莱蒙的想法，身为利尼维亚的总督，他对于这种自降身份的行为感到不情愿。 “如果您想统治一群和您截然不同的智慧种族，那么就需要尊重它们固有的习俗，并在它们中寻找朋友和支持者，让它们陷于内耗以至于忘却你的存在。”作为暮光精灵实际上的统治者，克莱蒙对此很有了解。 当然，由于他所处的特殊位置，让暮光精灵们完全忘记他的存在是不可能的，毕竟曙光精灵也还希望他能帮助精灵一族再次合二为一。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要我们演戏给雪山中的其他巨魔看，就像阿巴嘎部落试图欺瞒我们然后把萨喀尔部落一起拉下水一样，我们也要让雪山中的其他巨魔相信阿巴嘎部落的失败是萨喀尔部落的出卖。” 西弗勒斯总督恍然大悟。 如果其他巨魔相信这个谎言，那么它们自然会孤立萨喀尔部落。 即使萨喀尔部落作为除了阿巴嘎部落以外最强大的巨魔部落，它们想要存活下去也只剩下紧紧依附于利尼维亚人这一条路。 而就算其他巨魔不信，克莱蒙在咆哮隘口对阿巴嘎部落及其联盟的屠杀，也会让那些部落的幸存者怀恨在心。 在仇恨的蒙蔽下，即使它们知道这是个谎言，也会怨恨萨喀尔部落的巨魔们为什么阿巴嘎部落没有伸出援助之手。 “屠杀是一种镇压手段，但使用暴力是为了减少暴力，长痛不如短痛。”克莱蒙继续说道，“如果你只依靠暴力来维护自己的统治，那么很快所有人都会在你的统治下痛苦不堪，自然所有人也都成了你的敌人。” 克莱蒙本来不该说这些话，可或许是年纪大了想在自己所剩无多的日子里多留下些痕迹，又或许是看到眼前这个晚辈真诚地请教时心软了。 在追击巨魔的路上，他将自己在暮光森林这些年的经验都传授给了西弗勒斯总督。 西弗勒斯总督也由此改变了对冰雪山脉的规划，他不再打算按照迪纳斯国王的命令将这里变成一片废土和炼狱，因为这既毫无必要，也完全不现实，更不划算。 第228章 冰雪山脉中的琐事(四) 夜里，巨魔军队的前锋赶到。 在山顶上，凛冽的寒风冻透了暮光精灵们身上的棉服和皮衣，但他们依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亚历山大的心跳得飞快，他也不清楚这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 他不停地开合自己的手掌，不想让关节被冻僵——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因为基利安游侠不想打草惊蛇，他们必须避免被前来此地侦察的巨魔前锋察觉，这样才能让巨魔部队的主力放心地从咆哮隘口通行。 唯有如此，他们之前的努力，也才算是没有白费。 而一旦阵地被巨魔前锋发现，巨魔们的选择无非只有两个：其一是畏惧同暮光精灵战斗而转向，改变现在的逃亡道路让侯爵不得不重新规划策略，这当然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另个一可能则是巨魔们发现这伙暮光精灵数量不多且极度疲惫，决心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全力突围。 基利安游侠没有把握在目前的状态下带领这支部队坚持到侯爵到达的时候。 为此，暮光精灵们用石头、枯草和雪块掩盖其白天修筑的工事，并且也连忙撤回了隐藏在避风处搭建的营地。 但幸运的是，那些巨魔前锋抵达此处时也已经同样疲惫不堪，他们仅仅派出几个哨兵登上山坡观察附近，剩下的人便在半山腰的避风处扎起了营地。 在巨魔们看来，如果山顶上没有敌人的营寨，而山坡上的避风处也没有敌人的痕迹，那么这里就是安全的。 毕竟冰雪山脉的黑夜狂风极寒，急剧下降的温度会让部队出现大范围的冻伤。 除非是逃亡路上别无选择，没人敢在山顶上过夜。 而现在，显然巨魔才是逃跑的一方。 次日清晨，在确定这处隘口可以通行后，巨魔前锋便穿过隘口继续向西。 不过埋伏在山顶上的暮光精灵，却还不能松下这口气。 因为昨夜的寒冷，至少有二十多个暮光精灵被冻伤。 他们看着自己发黑僵硬的肢体手足无措，常年生活于温暖的森林中的精灵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伤病。 冻伤造成的减员，则意味着剩下的人需要承担起更多的任务。 自己不在其中，这是亚历山大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小乔，马修，还有你，把这些伤员扶到避风处让他们休息。” 基利安游侠安排完亚历山大和另外两个年龄小一些侍从，又转头带领剩下的部队继续修筑阵地... 日落之前，暮光精灵的哨兵再一次看到了巨魔部队的旗帜，他摇动旗语向山上的友军发送信号。 这一次，是巨魔部队的主力。 山下的巨魔也同样看到了他们，因为基利安游侠没法隐藏起那几座已经建好的箭塔，也不可能只靠遮蔽物在白天挡住突出于地面的拒马和壕沟。 不过现在倒也没必要了，因为巨魔们为了突围，明天一早就会主动上山与他们决战。 今晚，对于许多人来说都很难熬。 亚历山大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时候，不过他的紧张更多地来自无措而非恐惧。 基利安游侠过来安慰他，或者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教学”。 无论明天结果怎样，亚历山大的历练都将结束。他已经知晓了大部分作为士兵和基层军官的知识，接下来，他需要跟在侯爵身边，学习那些领主与统帅的本领。 “等明天，我是说到时候，你不需要考虑太多的事情，跟紧我，听从我的命令就好。” 基利安游侠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记住孩子，未来有一天，你也会和你的祖父一样，带领一支军队，指挥数以千计的人按照你的想法去进行一场战斗。但当你站在旌旗之下，骑在高大的战马上，穿着漂亮盔甲却远离战场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你今天在这里是什么心情，你必须要记得你的士兵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去战斗的，而你又该如何调动他们的情绪为你所用。” “我明白，将军应该始终和他的士兵在一起。”亚历山大点了点头。 “很好，这套秘银锁甲是你祖父让我带来的，明天把它穿在你的侍从皮衣下面，尤其是领子那里，务必确保每一根皮带都扎好，每一个卡扣都牢固。”基利安游侠终于拿出他一直藏在身后的东西。 亚历山大打开帆布包裹，看了眼里头闪闪发亮的锁甲，他原本很期望穿上它在威风一下，但如今他却有些痛恨这种期待。 “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肯定是场硬仗。”基利安游侠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躺到了自己的吊床上。 而亚历山大则因为紧张，睡得不是很好，他还没学会像真正的老兵一样去“好好休息”。 所以第二天他醒得很早，醒来无事便坐在山顶上看着下方的巨魔营地。 营地里到处都是移动的火光，还有此起彼伏的吼声。 巨魔们也和山上的暮光精灵军队一样恐惧——至少亚历山大是这样感觉的。 它们的军官和领主也在鼓舞着征召兵们的士气，同时将遴选出来的精锐以及近卫武士组织起来，作为进攻的矛头主力。（亚历山大不清楚巨魔的制度，他只能套用暮光精灵的概念） 而隘口处，暮光精灵们紧贴着两侧陡峭的悬崖都修好了箭塔，箭塔分为三层，上面两层部署着他们中最好的射手，并有覆盖着皮革的木板保护。 最下面一层则被碎石和冻结的泥土的加固，里面有长矛手和刀盾手作为保护。 隘口中央的前方是壕沟以及拒马组成的屏障，最窄处则是一道接近一人高的胸墙——基利安游侠还想弄得再高一点，但为了保证士兵们今天战斗时还有体力，他昨晚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胸墙部署有三十个背着短弓、腰跨弯刀的袭扰者步兵，在矮墙后面还有六十个。 防线的最后，则是另外三座更高的箭塔，但是其中一座没有封顶。 基利安游侠把年轻的侍从们留在上面，既保护防线的后方同时也能支援前面的胸墙。 亚历山大则跟随着基利安游侠本人，以及最精锐的二十个战士待在那座未封顶的箭塔上，当作防线的预备队... 战斗开始于巨魔们的冲锋，在一阵低沉短促的号角过后，排列好队伍的巨魔开始了向着关隘的冲锋。 最前面的巨魔战士举着木头、兽骨和兽皮制成的盾牌，掩护后面拖拽着石头的巨魔。 为了保持密集的阵型，这些巨魔走得非常缓慢。 但它们依然在前进。 或许是因为敌人到自己的距离还较远，也可能是亲眼看到敌人就在山脚下经历着跟他们同样的痛苦挣扎，亚历山大现在反倒没有了昨晚的那种因过度幻想而造成的不安。 敌人在一点一点地前进，越来越靠近基利安游侠为它们准备的第一处陷阱。 几根铁链猛然从地面上升起，将峡谷中的巨魔队伍截成两半。 手持盾牌的巨魔战士几乎都被困在前面，而携带着可以填上壕沟的土石的巨魔则被锁链拦在后面。 “放箭！”把守箭塔的游侠对前面的守军下达指令。 暮光精灵的箭雨密集地落入携带土石的巨魔的队伍中。 中箭的巨魔摔倒在地，呜呼哀嚎着打翻了盛满石块的背篓。 与此同时，在被锁链围起来空间之内，手持盾牌的巨魔战士想要掩护它们的同伴，却受困于锁链的阻隔而无能为力。 很快，巨魔战士的指挥官便放弃了救援的想法。 因为那些背着土石的巨魔已经忍受不了伤亡而向山下溃散，它们毕竟只是些普通的巨魔族人，算不上真正的战士。 而被困在锁链之内的巨魔，才是部落中骁勇善战的勇士。 它们咆哮着为自己壮大声势，然后重新结阵向高处的关隘前进。 由于盾牌的存在，箭塔上的暮光精灵袭扰者很难用短弓伤到它们——这种轻便的步兵短弓虽然射速快，但比起最富盛名的精灵长弓来说威力要小很多。 亚历山大的心情再一次紧张起来。 巨魔战士已经来到了壕沟之前，它们虽然没有土石可以填平这些坑，但却可以通过再次收拢队形，匀出些多余的盾牌来垫在坑里当作斜坡，帮助它们跨过这些壕沟。 因为暮光精灵们也没有时间把这些坑挖得太深，或是在里面布置些能伤人的利刺。 “就是现在！” 在最前方的几个巨魔刚刚跨过壕沟之后，把守箭塔的游侠对袭扰者们下达了放箭的命令。 这一次的距离足够近，哪怕是磅数不足的短弓也能产生足够的穿透力，在射穿兽皮的同时把巨魔持握的手钉死在盾牌上。 来自正面胸墙和两侧箭塔上的攻击令巨魔逐渐有些难以招架。 就在此时，箭塔下层的长矛手也从掩体中走出来，他们等待时机从巨魔盾牌的间隙中将长矛戳进去。 尤其是那些方阵边角的位置，这里的盾牌配合不好很容易露出缝隙，让长矛手的偷袭得手。 亚历山大站在箭塔上，紧紧抓握着粗糙的木制栏杆，看着隘口处倒下的巨魔数量越来越多，他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下来了些。 但基利安游侠的面色却依然凝重，因为巨魔们已经组织起了第二轮冲锋。 第二波部队里，出现了扛着重锤和滚木的巨魔力士。它们能够砸断横阻在峡谷间的锁链，为部队清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最激烈的战斗，即将到来。 几乎是刚刚清理完第一波冲上来的巨魔，第二波巨魔便来到了壕沟前。 这些负责填坑的巨魔连带着背篓将土石一并丢进壕沟里，即使冒着暮光精灵们的箭雨，也很快便把壕沟填了个半满——这样就足够后面的部队继续通行了。 而为了阻挡他们，暮光精灵把大量箭矢消耗在了这些并非战兵的巨魔身上，以至于基利安游侠不敢再轻易使用密集的箭雨来压制山下的巨魔。 那几个巨魔力士也看出了暮光精灵似乎出现了箭矢不足的问题，于是从躲藏的盾牌后面冒出来，扛起它们的重锤和滚木便要来拆了隘口两侧恼人的箭塔。 但箭塔上的袭扰者都是最出色的射手，他们张弓搭箭，射穿了巨魔力士的脑袋。 箭头从它们的下巴或后颈穿出，箭杆还矗立在它们的眼窝里。那几个巨魔力士连最后的哀嚎都来得及吭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见了它们的祖先。 这几位力士的倒下对于巨魔们的士气来说是很大的打击。 第二波部队在草草地发动了一次象征性的冲锋之后便狼狈地撤了回去。 当然，巨魔们的攻击不会停止，因为它们每在这里多耽搁一秒，联军都会在身后多靠近它们一步。 巨魔们的第三波进攻来自两侧的山崖。 那些山崖在巨魔们的方向极为陡峭，陡峭到连基利安游侠都没有想过竟然有人可以从这里进攻。 事实上，那些巨魔为了爬上悬崖也费了些力气，它们必须把敢死队隐藏到暮光精灵们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派出身手最灵巧的巨魔攀爬。 布放绳梯的过程中至少摔死了四头巨魔，尽管艰难，但剩下两头巨魔依然成功地把绳梯带了上去。 五十名敢死队战士跟在它们之后，分两路登上隘口两侧的悬崖，直扑紧靠着悬崖修建的箭塔，并从空中向下投掷石块、飞斧和短矛。 一时间箭塔顶层的袭扰者射手被压制地毫无还手之力，而峡谷中的巨魔则抓住这个机会向着隘口发起了第三次进攻。 基利安游侠见状，立刻带领预备队同样兵分两路登上两侧的悬崖，与巨魔们争夺战场的制高点。 亚历山大也在其中。 他的表现很好，老教头教他的剑术和基利安游侠教他的实战技巧终于开始结合，他的步法总能比对手的兵刃更敏捷一点，而长剑在他手里也变得令人捉摸不定。 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相比于成年人体力上劣势令他无法长时间战斗下去。 放倒了两个巨魔之后，亚历山大开始觉得身体正在发沉，他不得不依靠身上的铠甲来抵挡对手的攻击；长剑在手中也不再灵活，原本应该单手持握的招式他不得不用双手才能勉强完成。 幸而有基利安游侠多次出手相救，亚历山大才能免于死在巨魔的刀下。 战斗还在变得更加艰难，因为暮光精灵们的人手更少，甚至连基利安游侠身上都受了几处伤。 但暮光精灵们也打得愈发顽强——已经被捅了个对穿的老乔治硬是又抱着两个巨魔滚下悬崖，才肯心满意足地闭上自己的眼睛... “我们的军队来了！侯爵大人来了！”一个暮光精灵士兵看见了远处飘扬的蓝色和紫色战旗。 很快，这些雄狮和白盾将巨魔们包围。 或许是巨魔们已经彻底丧失了继续抵抗下去的勇气，也可能是它们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战斗下去了。 总之，亚历山大在山坡上看到巨魔们放下了自己的旗帜。 ...... “所有的过失都由我一人而起，如果您能宽恕我的族人，我愿意自裁谢罪；如果您不答应，我们也绝不会束手就擒。”阿巴嘎部落的酋长来到克莱蒙和西弗勒斯总督面前。 总督答应了他的请求，并给予了他赦免阿巴嘎部众的承诺。 克莱蒙本以为总督会拒绝它的请求，因为纳降与他们最初商定的决策可不一样，但从巨魔酋长离开后总督脸上轻蔑的表情中，克莱蒙知道了答案——西弗勒斯总督并不想履行他对巨魔们的承诺。 “我不建议这么做，一次违约虽然能让你得到眼下的利益，但对你长远地统治这里没有好处。” “我知道，但我眼下就能获得好处，而这个好处就是我能立刻结束这场战斗，同时拯救了至少一百个士兵的生命和他们背后的家庭。”西弗勒斯总督回答道。 “而且，您不觉得，它们选择以这种方式投降，不过就是争取为了下一次反叛做准备的时间吗？”总督继续说道。 听闻此言，克莱蒙紧锁眉头不再说话。 他发觉西弗勒斯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并不完全是他表述的观点。 这或许与西弗勒斯总督本人的性格有关，但已经不再是克莱蒙所能控制的了。 至于冰雪山脉未来的局势如何。 说实话，克莱蒙对此感到很悲观，不过作为局外人他也只能期望，这位看似谨慎谦逊实则胆大妄为的总督有足够的智慧去面对它。 ...... 隘口的西边，阿巴嘎部落的前锋在发现自己上当之后，它们去了阿巴嘎部落向那里的巨魔同胞陈述利害，希望阿巴嘎部落的支持——尽管这两个部落在共同击败阿古可汗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友善和合作。 但依然阿巴嘎部落更愿意只关心自己眼前的事情，而且阿巴嘎酋长还听说，利尼维亚的总督打算为它在叛乱中的中立表现授予爵位。 背靠利尼维亚人，这对于萨喀尔部落扩大自己在巨魔之间的影响力很有帮助。 所以萨喀尔部落并不想对阿巴嘎部落伸出援手，甚至还想对这些前锋痛下杀手，把它们的头颅带去总督那里换到更多的赏赐。 只是那些前锋确实机灵，在萨喀尔动手之前便偷偷溜进北边的山区躲了起来。 直到几个从咆哮隘口逃出来的巨魔闯入萨喀尔部落的领地——它们是屠杀中的幸存者，也是克莱蒙所担心的，能够见证利尼维亚人言而无信并将其散播出去的“播种机”。 它们陈述着自己的经历，让萨喀尔部落的长老们从幻梦中清醒过来。 [利尼维亚人不可信赖！]（巨魔语） 这便是萨喀尔部落的头领们得到的最重要的结论... 数日后，总督的授勋仪式召集来了绝大多数的巨魔部落酋长。 萨喀尔酋长也如约献上了前锋们的头颅，不过只有它们知道，那些所谓的“前锋”实际上是部落里依然对利尼维亚人心存幻想的巨魔，真正的前锋已经加入了萨喀尔部落，并蛰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反抗的机会... 第229章 避冬市镇战役(中) 避冬市镇的正面宽度过大，复仇军难以通过侧翼包抄的方式瓦解北国人的防御。 所以维鲁克只能决定采取正面突击的策略，以求在狭窄地段上突破北国人的防线。 当维鲁克率领复仇军来到避冬市镇的外围的时候，北国人还在忙于构筑他们的防御阵地。 在进攻之前，维鲁克亲自驱马观察了战场的地形。 因为在北国人的注视下，复仇军很难分出大量的斥候小队去各处侦察，除非维鲁克愿意将自己的部队拆分成碎块给北国人送人头。 站在一座北国人没来得及控制住的、远离村落的高地，他一眼便察觉到了北国人在这里构建的阵地的核心——一座孤立山丘上的砖石城堡。 城堡就在中央主村南边不算太远的地方，北国人管它叫做飞龙堡，原本是用来饲养那些嗷嗷叫的丑陋小龙的。 从维鲁克所处的高地上，北国人向南的防御工事半数暴露在他眼前，至少是北国人的一线工事。 如果维鲁克没猜错的话，他们打算以飞龙堡为中心，向两侧修建一条围墙，以此为依托同复仇军相持。 这样做倒也很合理，毕竟北国人的军队在野外同复仇军交战并不占上风，而阿尔库兹也无法接受避冬市镇被复仇军侵略的损失。 但事实上，由于时间仓促，北国人并没有完成他们的计划——城墙之间依然存在着大段的空缺，并且已经建好的城墙也没有封顶和角楼。 这倒并非是北国人懒惰拖拉，实在是阿尔库兹低估了他们所要修建的工事的体量，以及复仇军行进的速度。 维鲁克决定抓住机会，在复仇军向北国人发起总攻之前，先摧毁掉北国人的飞龙堡。 他将这一任务交给了黑暗骑士团的第一兵团，并派遣全部的炼狱法师和十二枚哥布林导弹给予支援。 复仇军不想给北国人更多的时间完成他们的防线，因为北国的领主们动员起了他们领地内的每一个劳力，维鲁克在他们的阵地前每转一圈都会见到许多地方发生了新的变化。 所以在当天的傍晚，第一兵团便趁着日落前的余晖向北国人的阵地发起了攻击。 这个团包括三百名黑骑士，轻重步兵和骑兵各占三分之一，另有四百名暗影弓手也被编入其中。 不过为了进攻城堡，所有的骑兵都下马作为重装步兵参与战斗。 复仇军的哥布林导弹率先发难，第一波攻击的六枚导弹一同发射。驾驶舱内的哥布林驾驶员将导弹对准城堡内的龙穴，设定好航向后便立刻跳伞逃生。 爆炸的巨响让远处的北国人以为那是“冰川”的喷嚏。 但转而从龙穴升起的浓烟，才提醒他们“冰川”距离这此地有数百里远，她的声音不可能传到这里。 龙穴被导弹命中，砖石组成的建筑结构顷刻间便坍塌坠落，砸死了其下休憩的几条雌龙和她们的龙蛋。 不过现在还没真正入夜，大部分飞龙都尚在巢穴外放风进食。 北国的龙骑士想要骑上他们的飞龙迎敌，但就在他们将要起飞的时候，拖曳着浓烟长尾的火球便划过天际，落到飞龙塔刚刚经历过导弹洗礼的废墟上。 这是复仇军的炼狱法师为北国人献上的“热情问候”。 第一轮袭击得手令承担主攻的黑骑士们士气旺盛。 兵团的重步兵们已经展开攻击队列，配合着暗影弓手的齐射向北国人缓缓靠近。 但防线中的北国人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在遭遇复仇军的远程火力袭击后，坐镇飞龙塔的领主便立刻组织起力量登上城楼准备迎战。 同时那位北国领主还从附近的工地上拉来了数百名北国劳工，安排他们在军士的领导下扑灭城堡内因为刚才的袭击而产生的火情。 复仇军见状，又组织炼狱法师向飞龙塔发动弹幕齐射。 强攻城墙往往会带来很大的损失，所以维鲁克并不吝惜给予主攻部队尽可能多的支援。 然而在复仇军视线之外，北国人悄悄将他们的女巫们从主村阵地转移了过来。 维鲁克在谋划这场战斗之前听黑魔王提到过这些北国特有的女巫师，不同于利尼维亚那群和学者似的魔法师，她们更像是一种修女或祭司。 这些女巫修习一种很怪的魔法，那种魔力能够将一切冻结成冰。已知世界里有许许多多种魔法理论，但却从未有一种能够像冰魔法这般精巧。 它只是运用魔力抽走物体中的某种能量，魔法学会的学者们很确信地知道这一点，但他们却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能量平时储存在哪里，它被抽走后又变成了什么。 而且作为祭司的女巫们还被要求终身清教徒般的生活，北国人相信这能使她们的力量更强大且信念不受世俗欲望的侵蚀。 甚至还有些最虔诚的女巫，为了能够被人奉为圣徒而宣称是她们的魔力为北国带来了凛冬的诅咒，所以她们这些天生具有魔法天赋的人，需要贫苦地生活来为此赎罪。 不过实际上，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北国人既无法放弃魔法的强大威力，又难以忘却对凛冬女王曾经带来的灾祸的恐惧。 为此，他们不得不编织谎言，用虚无缥缈的精神追求来操控这些女巫，使其意识不到自己的魔力可以变成更强大的力量... 冰女巫的反击非常有效，寒冰魔法让炼狱法师的火焰在空中熄灭了。 仍在坚持冲击城墙的黑骑士第一团失去了友军的掩护，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城墙上北国人的火力之下。 幸而冲在前面的士兵都身负重甲，矮人王国质量上乘的板甲在北国人原始的飞斧和弓箭面前救了他们一命。 但紧随其后的冰霜，则让这些复仇军战士无处躲藏。 迫于无奈，维鲁克也向飞龙塔方向增援了更多部队。 原本的袭击逐渐变成拉锯，双方的魔法师在空中斗法，步兵则在城墙边厮杀。 战斗从日落前一直持续到午夜，北国人为了守住飞龙塔至少损失了一千名士兵和数以百计的民夫，另有一个伯爵和十多个男爵也死在这里。 复仇军的伤亡比北国人略少一些。 但为了攻克这座堡垒，第一兵团的精锐老兵和基层军官几乎全部战损。现在负责领导第一兵团的仅仅是一位分队长，当然，他的部队如今最多也只能算得上中队规模。 维鲁克最终还是占领了这座要塞，因为炼狱法师的数量要比冰女巫更多，他们搓出来的火球自然也比冰女巫灭掉的更多。 于是维鲁克将自己的指挥部迁移到飞龙堡的废墟上，为第二天的战斗做准备。 ...... 清晨时分，维鲁克已经将黑暗骑士的三个团全部部署在战场西面，也就是复仇军阵地的左翼。 同时维鲁克还将矮人仆从军也编入左翼部队，又为黑骑士们加强了一千名兽人战士和半数的恶魔法师。 这里将是他今天主攻的方向。 尽管昨天的战斗基本都在中央主村的正面进行，针对敌人防御工事的毁伤性攻击也都发生在那里。 但这么巨大的动作的也北国人在这个方向上集结了大量的部队，想要强攻进去，除非维鲁克打算复刻昨天在飞龙塔的惨胜。 所以当入夜之后，维鲁克趁着夜幕重新部署了自己的部队。 因为北国人的部队基本由氏族、领主私兵和当地民兵组成，各支部队之间装备训练参差不齐，除了阿尔库兹和少数几位有威望的大领主外也缺乏合理的指挥体系。 这会导致北国人的军队应变能力比复仇军更慢，也是他们极力避免同复仇军进行野战的重要原因。 而维鲁克改变自己的进攻布局，便是希望能把复仇军在野战环境里通讯和组织结构更加高效的优势带入攻城战中。 但复仇军的进攻还是比他预期中开始地晚一些。 因为即便经历过黑魔王的改革，想要让近万人悄无声息又井然有序地重新调动也并非易事。 不过这并不影响今天的战斗，因为多留给北国人的这点儿时间无法让他们做出任何反应。 维鲁克给左翼突击部队下达的任务是攻破北国右翼的羊角村阵地，然后绕到中央主村的侧后方，压制并消灭北国人的女巫和飞龙部队。 昨天夺取飞龙塔的战斗中，那些冰女巫和飞龙令维鲁克印象深刻。 他们的惊艳表现也让维鲁克得出结论，如果他不能优先清理掉北国人的那些女巫和猛兽，光靠正面强攻即使取胜也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 所以维鲁克决定采取斜击策略，把自己的部队偏重一侧，集中力量突击北国人防守相对薄弱的侧翼，再迫使那些女巫和飞龙分兵防守第二条战线，以此来达到削弱并消灭他们的目的... 东方的太阳升起一半，炼狱法师和矮人炮兵率先向北国人开炮，战斗由此开始。 矮人仆从军带着云梯和炸药向着北国人的羊角村发起进攻，由于此地远离冰女巫的射程范围，龙骑士赶过来又需要些时间。 炼狱法师和炮兵能够压制住寨墙上的北国人的火力，迫使那些北国蛮子只能龟缩在砖石结构的掩体里不敢探头。 矮人仆从军也抓住这个机会，迅速地将炸药布设在羊角村的寨墙外围，然后点燃引信，炸垮了突出于寨墙的几座角楼。 复仇军见状，决定趁北国人援军尚未到来之际，立刻派出重步兵主力从缺口突入扩大战果。 羊角村内的北国民兵和猎户虽然凭借街垒和街道阵地奋勇抵抗，但在训练有素的复仇军的进攻下依然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向后退却到村落中央的堡垒里。 复仇军的胜利也没持续太久。 对北国人来说，复仇军在中央主村稍显疲弱的攻势和自家右翼防线羊角村阵地的失守，也让阿尔库兹迅速判断出复仇军今天的攻击目标。 北国领主们对复仇军的调动速度感到短暂的诧异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 从中央主村去支援羊角村的冰女巫和龙骑士已经出发，并且在北国右翼退回村落堡垒后击退了继续进攻的复仇军士兵。 维鲁克原本是期望复仇军能够所向披靡，直接撕开北国人的右翼阵地，然后实现自己袭击冰女巫的战术意图。 但北国人在羊角村内巧妙的布防，只需少数冰女巫便能够借助有利地形，使大批大批的复仇军战士被冰封或冻伤。 纵使复仇军组织过多次突击队强攻那些小型法阵，却被北国人躲藏在屋舍后面的战熊和投斧手击败。 几乎一整个上午，复仇军都在羊角村阵地同北国人拉扯。虽然北国人在复仇军的压力下后撤了不少，但防线却依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复仇军无法突破防线，北国人也难以夺回失地。 无论是维鲁克还是阿兹库尔，都对眼下的局面感到无可奈何... 可办法，却必须得想出来。 临近正午，坐镇飞龙塔废墟的维鲁克决心放手一搏，他抽调右翼三分之二的部队，并将他们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大幅后撤至渡口附近的渔村处隐蔽起来，另一部分则被支援去了进攻羊角村阵地。 维鲁克希望在右翼示敌以弱，引诱北国领主主动出城追击，这样他们的注意便会被吸引在东面。 而自己就可以实现原本围攻中央主村的战略意图。 并且在野外作战复仇军本身就将占据优势，出城追击的北国军队还会缺少冰女巫的掩护。 所以虽然届时维鲁克留在右翼的复仇军兵力会更少，但他依然觉得只是防守的话问题应该不大... 在羊角村战场取得实质性突破之前，北国人在左翼的守军果然察觉到复仇军右翼的乏力。 不过领导北国人左翼防线的芬格尔伯爵没有向阿尔库兹汇报——在这位伯爵看来战机稍纵即逝，靠请示打仗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于是芬格尔伯爵顶住了复仇军右翼虚张声势的攻击后，便直接打开龙牙村的大门，带领自己的精锐尽数出击，直扑复仇军位于飞龙塔废墟上的指挥所。 阳光映照在那支北国部队身上，他们的长剑寒光闪烁。 除了披甲和手持双斧的步行战士外，还有数十头战熊也在其中。 这些北国人径直冲入复仇军右翼的阵线，由于这里的步兵没有预料到北国人的回击如此迅速，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列好方阵便被纳诺克战熊击溃。 在军官和军士们的带领下，失去阵型的步兵开始向渔村逃窜。 幸而维鲁克在右翼还有一支重骑兵中队，让溃败的右翼步兵免遭战熊的屠杀，也给了军官们重新组织步兵队列的时间。 但很快，集结起来的战熊又在一声声咆哮中冲破了黑骑士们的防线。 纳诺克战熊比战马的冲击力更加强大，而且性情也更加暴躁。 而且芬格尔伯爵也不跟其他脑子里满是烈酒和香肠的北国佬一样，他在首战告捷之后依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在右翼取胜后，芬格尔伯爵带领的部队并没有继续追杀那些尚不成队列的右翼步兵，也没有着急停下来抢掠复仇军的辎重装备，而是领着麾下的北国精锐迅速掉头，将矛头指向维鲁克所处的飞龙塔废墟。 这场突袭的速度非常之快，以至于维鲁克提前部署在渔村的部队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 维鲁克不得不将自己的近卫部队投入战斗，由兽人在正面架设盾牌和长矛抵住北国精锐的冲击。 同时维鲁克又派出矮人仆从军绕到北国人的侧方进行袭扰，以掩护他真正的目的——五十名最优秀的黑骑士冲入敌阵中直取了那个北国领主的头颅。 第230章 避冬市镇战役(下) 芬格尔伯爵的阵亡使得北国左翼士气大跌，同时隐藏在渔村的复仇军也已经出现在北国人的视线里。 跟随芬格尔伯爵追击出城的北国军队眼见自己随时有被在野外包围夹击的危险，便立刻转身撤回城内。 因为害怕复仇军的追击，接替芬格尔伯爵的指挥官甚至下令用乱石和粗木封死了龙牙村的大门，严禁任何人再出城迎战。 在进攻右翼的北国人撤军后，维鲁克也没有松下这口气。 因为从进攻的规模和强度，以及其他战线的配合情况来看，维鲁克判断北国人的这一次进攻并非由他们的最高统帅授命进行的。 也就是说，这很可能只是北国左翼指挥官发现战机后，当机立断采取的个人行为。 对复仇军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因为只有这样，维鲁克才能从容地调集自己的后备力量来解决它。 但同时这也是给维鲁克提了个醒——他的部署存在着难以忽略的巨大问题，甚至可能威胁到他们的生死存亡。 维鲁克将自己的部队拆得过于分散，以至于调动起来也同样地不方便。 如果刚刚发起战斗的是阿尔库兹，那么或许维鲁克就掉进了自己挖好的陷阱里。 所以维鲁克最终决定，将目前自己手中的所有部队全部投入左翼，无论如何也要尽快将羊角村攻下。 那里的外围寨墙已经在复仇军的攻势下破败不堪，村落正中的砖石堡垒也在矮人的炮击下摇摇欲坠。 在羊角村里的北国人，除了被原本的守军和阿尔库兹派来的援军以外，那些从未拿起过武器的平民，甚至不分妇孺老幼得都加入到了这场战斗中来。 村落里最初的民兵部队早已死伤殆尽，尔后是其他身体强健的青年人和曾经在民兵中服过役的中年人。 在他们之后便是村落里女人、少年和老人。 为了守住这片阵地，也为了守住这座他们世代生活的村子，羊角村的北国人几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在同复仇军战斗。 这使得复仇军每前进一步，都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 因为北国人已经不再是守卫那些街道和街垒了，而是在每一座房屋、每一扇窗户战斗。 拿不了武器的孩童会躲在家里的阁楼上向下扔石块或小刀，受伤的士兵会倚靠在房屋的门框边、窗沿下投掷飞斧。 每一扇门后面，都可能有端着短矛或匕首的妇女或老人准备和第一个开门的人同归于尽。 强壮些的北国人则都去了村落中央的堡垒，他们捡拾一切石块、树枝和泥土，只要是能用来堵住缺口的东西，都用来修补城墙。 只要城墙上出现空缺，那些修补城墙的北国人又会毫不犹豫地接替他的位置... 炼狱法师们不得不将村落里大部分木头房子烧成了灰烬。 即使是砖石结构的建筑，除了堡垒因为实在太大以及北国人的抵抗力量太强让他们过不去以外，也几乎都被炼狱法师变成烤炉——里面尚在抵抗的北国人自然难逃厄运。 但即使如此，羊角村的阵地依旧在北国人手里。 北国人是为了守卫他们的家园而战，复仇军虽然也同样因仇恨有着巨大的动力，可至少，他们之中对北国人心怀恨意的只是极少一部分。 黑魔王绕道北国夹击利尼维亚的宏大计划对这些粗人来说太过复杂，维鲁克也不可能给数千名大字都不识几个的大兵说通那些大道理。 他们只能明白眼前的事情。 所以维鲁克必须做出些什么，重振复仇军已经动摇的信心。 他看着自己腰间的战刀，他当还有这个办法。 尽管黑魔王已经反复警告过维鲁克，如非必要，作为复仇军最高指挥官的他不要亲自上场。 相比于一个身手敏捷的士兵，复仇军更需要一个坐镇指挥的将军。 可战场上，哪有什么必要不必要的呢？ 只要能打赢，什么都可以是必要的。 维鲁克喊停了下一波攻击部队的准备工作，并命令自己的近卫部队做好攻城的准备。 在部队准备基本妥当后，维鲁克抽出自己的兽人弯刀来到众人面前。 “弟兄们，大家打下矮人王国之后，是不是都拿到金子了？”维鲁克没有一上来就许下承诺激励士兵们的士气。 因为他知道，光靠画饼感动不了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 所以维鲁克才搬出黑魔王在夺取矮人王国时的承诺，以此来让士兵们回想起：黑魔王为他们画出来的饼，最后都是会实现的。 （让普通士兵区分黑魔王的注水金币比较困难，因为他们的消费习惯往往是短期的高消费，几乎不会受到劣币的影响） “那么现在，你们想不想在这么冷的天里找块干燥暖和的地方歇歇脚？大老远的跑过来想不想体验北国妞的豪爽？还有北国人的烤熊肉，那叫一个油润多汁，香气扑鼻，想不想抱着一大块随便啃？”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并看到士兵们脸上开始有了明显的期待之后，维鲁克继续说道，“打下避冬市镇，这些就都有了，而且所有的这些，先让你们享受！我说的！” 维鲁克高举弯刀，爆发出兽人的咆哮——这是兽人战前的标志性动作。 随即抄起手边的一面盾牌，“弟兄们跟我上，第一个砍倒羊头旗的赏一座百亩庄园！” 复仇军的精锐见状也备受鼓舞，嘶吼着跟随维鲁克一同向着城墙冲锋。 此时的北国守军也疲惫至极，他们从清晨直到入夜，都没有片刻喘息的机会。 看到又一波敌人来犯，在他们眼里早已没有了恐惧和慌乱，因为同样的敌人他们已经击退了不下十次。 不过复仇军的这一次进攻更加凶悍，他们的眼中似乎只剩下了城墙，北国人飞来的箭矢、投矛和飞斧仿佛全成了随风飘落的树叶，不值得他们做任何耽搁。 即使前面的人被远处支援的冰女巫冻死，后面的人甚至都不会为了清扫同伴的尸体而停歇半步。 进攻的云梯数量太少，复仇军的士兵们就从地上拖来尸体，无论是北国人还是他们自己的，堆叠成人山，踩着尸体爬上来。 维鲁克已经登上城墙，并手刃了两个北国战士。 他的盾牌上插着三把斧头，铠甲上还扎了两支箭。 在攀登云梯的时候，维鲁克的右耳被削掉了半个，不过在激烈的搏杀中，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也察觉不出脸上流下的温热的液体到底是血还是汗... 一个小时后，北国人的旗帜从羊谷村的堡垒上跌落了下去。 失去侧翼的北国人不得不撤出战场。 尽管阿尔库兹仍不肯死心，他仍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失败。中央主村的阵地还在北国人手里，他们还有近万名士兵，怎么能就这样轻言放弃。 但实际上，复仇军已经在羊角村消灭了北国人大部分的机动部队。 阿尔库兹所谓的兵力，其实都是被复仇军剩下的部队牵制在原本的阵地上动弹不得的防守部队。 只要突破西面羊谷村的复仇军调转矛头，将剩下的北国部队逐个包围消灭不过是迟早的事。 趁现在复仇军尚未完成合围，及早撤出以保全剩下的有生力量才是理智的做法。 阿尔库兹不舍得放弃这里，完全是因为这是他的领地，亦是他财富和力量的来源。 对于阿尔库兹来说，他只是还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然而在一众亲兵的拥簇下，容不得阿尔库兹再犹豫下去，他几乎是双脚离地被人驾上了他的飞龙... 第231章 归来 “头儿，我们在工坊附近发现了一个行迹可疑的家伙。” 今天在神秘工坊外围的巡逻队，抓住了一个自称是酿酒坊战役的幸存者的兽人。 但守卫神秘工坊的人都是复仇军老兵，他们听说过那场战役，维鲁克大人亲口说过小队成员已经全部牺牲。 “不知道哪来的细作，随便找个地方弄死得了，还过来跟我说干嘛？”特拉敏不满地从图纸堆里抬起头来，他向来反感别人在他专心研究的时候打扰他。 “只是他说坚持要见您，说如果您确定您不认识他，那么他就随您处置。”那个黑骑士继续说道。 其实这并非完整的经过：在巡逻队抓获那个家伙的时候，他不俗的法力确实令巡逻队费了好些力气。然而当他看清来抓捕自己的人是效忠于黑魔王的复仇军时，便立刻主动放弃抵抗靠了过来，然后才有了上面的话。 “我认识？”特拉敏将自己手里的铅笔夹到耳朵后面，“他人呢？” “在马厩旁边拴着。” 在黑骑士的引导下，特拉敏见到了那个被麻布袋子蒙着头，浑身的衣服也都已经破烂到不像话的兽人。 不过兽人有着灵敏的嗅觉，尤其是对于那些朝夕相处的绿皮兄弟，他们只需要靠气味就能判断对方是否是自己的同伴。 而克茹姆身上好几个月都不洗澡的味道... 特拉敏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两圈儿，煞有介事地说道，“我不认识他，拉出去砍了再活埋吧。” 旁边的士兵不顾蒙着头的兽人呜呜哇哇的抗议，立刻高声回应遵命。但话一出口，他猛然发现，砍头和活埋好像自相矛盾的两个命令。 “特拉敏，你他妈还没摘老子头套呢，你怎么就说不认识老子！” 一旁的特拉敏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不过他的玩笑在克茹姆听起来，显然没有那么好笑。 “给他松绑吧，顺便带他去澡堂好好洗洗。” 当晚，特拉敏在神秘工坊内部的宴会厅招待了归来的克茹姆，不过他也确实无法将克茹姆留在这里。 因为黑魔王要求保证神秘工坊的绝对机密。 所以，克茹姆被特拉敏安排了一小队专门的护卫，护送他前往黑魔王在矮人王座的临时首都——黑魔王至今还没有确定他真正的都城，他和他的文官近臣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是王国的首都。 ...... “将军，将军？” 星光被一阵粗暴地摇晃弄醒，在模糊的视线里是两个浑身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矮人士兵，背景大约是某处山洞或是地下大厅之类的地方。 他感觉脑袋前所未有的疼痛，口中满是铁锈和腐烂的味道，而且眼前看到的视界似乎也比以往小了一些。 星光疑惑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去，他记得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幕，是一个崩溃的军官用枪指着他，斥责他的傲慢和自大。 随后便是一片漆黑，一团虚空。 他以为自己死了，但实际上子弹只是从他的右眼射入，右耳下方穿出，并未伤及最重要的大脑及脑干。 “太好了，您还活着。”矮人残兵们逐渐聚拢过来。 “我们，赢了吗？”星光不确定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可他最关心的还是战斗的结果。 尤其是他看到自己是被战友唤醒的，他的内心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迫切的期望。 只有矮人取得了胜利，他的手下才有机会把失去意识的他带出来并唤醒... “抱歉，将军，我们失败了...”，士兵脸上欣喜的表情瞬间暗淡下去。 星光勉强地撑起身子，环顾着周围，只有约莫几十个矮人在这里。 他们是仅有的未屈膝者，而从一开始便带领他们反抗的星光，自然就成了他们的领袖。 这些矮人自称义军，只是他们的力量太小，几乎无法在复仇军的控制下掀起多少波澜。 而且失去官方支持的义军，甚至连补给都成问题。 黑魔王严禁任何人对反抗者表示同情和支持——黑魔王为了拉拢矮人已经做出了许多妥协和退让，但任何统治者都不可能对他的反对者手软。 所以即使星光依然能在矮人民间找到同情者，甚至是自愿加入他们的志愿兵。可他们迫于复仇军的压力却无法给出更多的帮助，毕竟大战之后，他们自己也很困难。 不过没过多久，矮人王座宣告陷落，整个矮人王国便全落到了黑魔王的手中。 在这之后，黑魔王有了相对安定的内部环境让他实施他的改革，星光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对于星光来说，他唯一知道的是，黑魔王的政策正在生效：义军的同情者逐渐变得越来越少，得到的帮助也越来越少。 到了更后来，甚至有矮人在他们寻求帮助时丢过来白眼。 有义军成员被那些同胞的奴性气得想要直接动手，幸而被队友拦下，才没有让被威胁的矮人主动报告驻扎在附近的恶魔宪兵。 星光只得带领义军向着矮人王国更边缘的地区活动，那里受到黑魔王的政策影响会慢一些而且也小一些，并且由于远离工矿中心，驻扎在那里的复仇军相对来讲数量和素质都差不少。 他们在最东边的山区，多少还有些立足之地。 转机在一次义军成员伪装进城采买补给并收集情报的时候，他从酒馆的告示栏上看到了“北国进犯，矿车丘陵惨案！”的字样。 那些告示原本是黑魔王为了将自己描绘成保护矮人的守护者形象而宣传的故事，但在义军侦查员眼里却读出了不同的东西。 他们正可以利用这一点，趁着黑魔王忙于应付北国人的来袭无暇他顾，深入到更加富庶一些的地区寻找更多的支持者。 然而星光觉得仅仅是这样还不够，因为似乎已经有许多矮人开始习惯于黑魔王的统治而不愿意反抗了，所以他们还需要在宣传时再加点料。 “在过去矮人们自己统治自己时，从未有人侵略过他们；如今黑魔王统治着矮人，便连北国人都想来横插一脚。” “无论北国人与黑魔王的交战是输是赢，他们都是在矮人王国的土地上交战，胜者都将继续骑在矮人头上做他们的主人。” “难道矮人就甘心如此吗？” 星光的演说很有号召力。 在这座只有不到一千人的矮人小镇上，有八十多个矮人当场决定跟随义军的队伍拯救他们的王国。 可是出乎星光的意料，他极大地低估了黑魔王平定叛乱的速度，或者说是布告中宣传的北国侵略者比事实上流窜入矮人王国的北国溃兵强大太多了。 当他们决心趁着机会壮大队伍的时候，黑魔王和阿斯拉早已将所有的北国人清理干净。 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陷阱。 第232章 马车谈话 “陛下，如您所料，果然有矮人已经坐不住了，他们在矮人王国东南角，掀动了不小的骚乱。” 当黑魔王选择将北国人入侵的消息散播出去，并希望通过亲自消灭北国蛮子来彰显自己作为矮人守护者的合法性时，他早就预料到那些潜藏在矮人王国境内会借机闹事。 “亚伯罕领主想要向您确认，现在还不需要动手吗？” “好的，我知道了。” 黑魔王挥挥手，让前来送信的恶魔信使退下。 他正在返回矮人王国的马车上和阿斯拉下棋，现在正是棋盘上战况胶着的时候。 “陛下，您真得不打算先处理那件事吗？”阿斯拉见状，也不太敢继续摆弄手里的棋子。 阿斯拉刚刚跟随黑魔王处理了侵入矮人王国的北国人，胜利令他们的心情都非常好，所以他们便在旅途中为了消遣而来了这场对弈。 尽管她很想再陪黑魔王下完这盘棋，但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打扰黑魔王办正事。 “哦，那么你为什么觉得，我和你下棋，不是正事呢？”黑魔王的脸上带着微笑。 一直以来，阿斯拉做事的动机都是以保护身边的人为目的。 即使是与兽人的和解，也是黑魔王让她相信这样能够对她和她身边的更有益的结果。 但如果阿斯拉一直这样，她的目光将永远无法长远起来，她将很难看到自己及周围以外的事物。 黑魔王着力在各个种族之间建立一种平衡，一种全方位的平衡，阿斯拉是其中人类的代言人——至少目前来说她是。 所以黑魔王想将她培养成一个真正出于信仰而追随自己的左膀右臂，而非现在这样一个只把目光聚焦于眼前的小女孩。 这样他才能真正地坐上钓鱼台，而不是还要帮着人类维系这种平衡。 “如果你是我，你现在会怎么做？”黑魔王落下棋子，看向阿斯拉，“我是说，棋盘之外的选择。” 阿斯拉想说立刻赶去亚伯罕领主那里，帮助他镇压矮人们的起义。毕竟矮人的暴乱此时正直接威胁着黑魔王的统治，更会拖延他们面对那只眼睛时所做准备的进度。 但在嘴唇即将分开的时刻，她发觉这绝不是黑魔王想听到的答案。 于是她抿了下嘴，思考着乌兹南或者父亲面对此事的做法。 她知道亚伯罕领主只是个小领主，其麾下领导的恶魔只有不到两百个而已。 如果目前矮人的反叛依然还在亚伯罕领主的控制范围内，只能说这场叛乱可能尚在襁褓之中。 那么将它扼杀在还只是个火苗的时候，把损失降到最小，这么做有什么错吗？ “依然要镇压，但向矮人宣布只惩办祸首？”阿斯拉依然没有想到正确答案。 黑魔王仿佛预料到了阿斯拉的答案一般摇了摇头。 因为阿斯拉更关注身边的人和事，所以她在做出决定的时候也通常只关心一城一地的得失。 “可剩下的矮人之中，如果还有这一次没站出来反抗，但其实内心依然对你不满的矮人，你又该拿他们怎么办呢？”黑魔王向阿斯拉说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他们永远像个救火队员一样，哪里冒出个火苗就急匆匆地跑去哪里灭火，那么他们将永远在奔波的路上直到累死。 “所以我们应该杀光所有参与反抗的矮人？”这是阿斯拉一直以来的建议。 不过由于在黑魔王相对温和一些的改革政策下，许多中下层矮人已经接受了黑魔王的统治，所以这种过分的杀戮就变得不再必要。 甚至操作不当，还会为黑魔王的统治带来截然相反的效果。 阿斯拉也想起来了这件事，所以她紧接着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忽然，她好像顿悟一般地眼里有了光，“您的意思是，先适当的纵容他们，让他们主动帮我们找出潜在的反对者，然后一网打尽！” 黑魔王露出了肯定的微笑，但却依然不能算作满意。 不过对于阿斯拉来说，她能回答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所以黑魔王也就没有再为难她，而是接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对于那些由叛军为我们吸引出来的潜在反对者，杀掉他们只是次要的任务，真正关键的是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而反抗。是我们的改革依然有哪里没有顾及到他们的利益，还是他们只是想继续沉浸在过去那个彼此割裂的旧世界里。”黑魔王如此说道 “如果是前者，我们调整改革的策略...” 但黑魔王却打断了阿斯拉的话。 “对，但不全对。对于那些不影响全局的，我们可以调整；而对于其他的，便要在矮人王国中寻找与他们有相似的共同利益的矮人，然后视情况监视、控制或直接处决。”黑魔王的微笑不见了。 “你要清楚地记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切不可因走得太远而忘了自己是为何出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这个世界凝聚为一个整体，这是绝对不容动摇的利益，因为唯有此，” “才有机会战胜那只眼睛。”阿斯拉几乎同时和黑魔王说出了这半句话。 分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这很重要。 有时候，身边的人并非是“真正的”朋友，而敌人也未必是真正想要伤害自己的人。 这些概念对于阿斯拉来说有些难以理解，但她已经逐渐开始有些摸到门道了。 “我希望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黑魔王的语气不再像个老师或是长辈，而是一个强大、尊贵的君主在命令他的臣仆。 黑魔王很好地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这种情绪的转变之中，而这种转变则令阿斯拉倍感恐惧。 但阿斯拉其实现在也没能完全明白，自己答应黑魔王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一直以来她对他的另一种情绪... 接到任务之后，阿斯拉便离开了黑魔王的马车，与雷琳和自己的卫队一起前往叛乱发生的方向。 并且按照黑魔王的建议，请亚伯罕领主继续放松对矮人叛军的监视，让他们在可控的范围内充分成长，以此来判断是什么让他们反抗。 第233章 远古世界 虽然亚伯罕领主觉得矮人们逃入石林山脉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那里除了石头什么都没有：既没有人烟，也没有粮食。 矮人逃入那里，几乎相当于自寻死路。 但阿斯拉还是要求亚伯罕领主带领他的恶魔军团去小镇的东面，防止矮人叛军逃进石林山脉。 阿斯拉则带领部队从小镇的南北两条主路进发，除了西面的悬崖，他们没有给这伙矮人叛军留下任何出路。 为了能顺利攻破小镇城墙，阿斯拉还专门带来了打桩机和榴弹炮。 他们自以为已经给矮人叛军布下了天罗地网，况且复仇军相比于叛军无论在装备还是兵员素质上都有着巨大的优势，除了退缩回小镇里据守矮人们似乎没有其他的道路。 然而矮人们却没有选择在小镇中等着被瓮中捉鳖。 因为星光知道，虽然小镇的城墙看似能够弥补他们同复仇军在野战中的差距，并且自己半数都是新兵的队伍在理论上也不擅长高强度的野外战斗。 可他们作为一支没有后援的孤军，坚守着一座并不坚固也缺乏耕地的孤城，那无异于把自己锁进一间囚笼里等待着被敌人宰杀。 所以矮人们必须，也只能选择主动出击，牵引着阿斯拉和恶魔们在山沟间不停地兜兜转转。 他们在转移的路上不停地与复仇军发生着小规模战斗，一方面寻找突围战机，另一方面又在主动寻找机会歼灭复仇军。 阿斯拉和亚伯罕领主做梦也没想到矮人竟然有如此胆量。 他们被这种打法折磨得痛不欲生，不得不频繁改变部队动向，复仇军将士们也因此怨声载道。 不过虽然矮人在几次转进之后成功甩开复仇军的包围，可接连的战斗也令星光的部队损失颇大，尤其是那些刚刚入伍的镇民——他们尚未来得及得到训练，便投入到如此高强度的战斗中。 几番下来，星光靠着自己的演说和号召从附近募集到的新兵已经所剩无几。 而另一边的复仇军虽然吃了几次败仗，但由于战斗规模都不大，所以元气并未受损。 更何况他们还控制着矮人王国的大部分地区，有着充足的后勤补给和保障。 即使折损了兵力，阿斯拉也能动用黑魔王给予自己的权力从各地兵站中征调部队加以补充。 所以星光不得不带领部队逃离过去的根据地，深入人迹罕至，且地形更加复杂石林山脉中。 在这里，他们能够暂时摆脱复仇军的追击，从前些天激烈的战斗中争取到短暂的喘息的机会。 当然，石林山脉的贫瘠也令义军身处另一种绝境。 他们找不到干净的水源，发现的食物也只有生长在山崖下阴暗潮湿之地的地衣和苔藓。 星光还必须带领矮人们找到一处落脚点，他们已经太疲倦也太渴了。 于是在偶然发现一处洞口格外阴冷的山洞后，星光便打算派人进去打探一下。 矮人们喜爱挖矿的天性，使得他们对地下世界有着更多的了解。这种阴冷的洞口，往往是由于其内部有开放的地下河导致的。 尽管这种经验也并不总是起作用，有时候甚至使他们在寻找水源的过程中迷路或陷入险境，甚至是遭遇毒气或窒息，但矮人们必须要下去看一眼。 因为如果洞穴深处真得有地下河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干净的水源。 透水的岩层和土壤是天然的过滤器，能净化地表被污染的水。[1] 皮克森军士长主动站出来，愿意做那个带队进入洞穴里冒险的人，并带了两个志愿者作为助手。 他是个棕胡子、红鼻头的矮人，也是这里除了星光以外军衔最高的人。 不过相比于更善于思考如何战斗的星光，他所擅长的是战斗本身。 作为义军中经验最丰富的老兵，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在这个时候站出来。 因为没有矿工帽，矮人们便用蜡烛作为光源，把罐头皮凹出能够汇聚并反射光源的形状，然后用漆皮带固定在钢盔上。 星光还为他们准备了绳子、全队最好的手套、皮靴和保暖衣物，以及三天的足额口粮。 尽管这些物资比起真正的探矿队而言相差深远，哪怕连当年鲁林中校率领的探矿队中辅助人员的装备都不如，可这依然是义军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三个矮人拿着与十字镐差不多的鹤嘴锄，小心翼翼地朝地下深处走去。 为了节约蜡烛，直到从洞口照入的光线彻底消失时，他们才点起第一根蜡烛。 后面的队员拉住前面的队员，仅仅贴着冰冷的石壁继续前行。 三个矮人爬上高耸突起的巨石，跨过深不见底的裂隙，凭着经验向洞穴最深处寻找，沿途还不断留下记号以防迷路。 在路途中，红胡子斯瓦特真得发现了一处水坑。 但皮克森军士长凑过去闻了闻，激动的心情立刻消失了大半——有异味的水往往不能饮用。 在这里再留下一个路标，提醒后来的人这处水坑不能饮用后，三个矮人便继续踏上向洞穴深处前进的旅途。 洞穴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所以皮克森军士长并不知道他们具体走了多久，只能根据饥饿感和食物进行粗略地判断。 大概是进入洞穴的第二天下午，因为他们此时已经吃了四份食物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皮克森军士长猛然发现石壁上好像有一处奇怪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取下头盔上的一小截凑过去认真观察起来。 “一节充盈的藤曼，和几片枯黄的叶子？” 皮克森军士长不是那种只知道光着膀子蛮干的莽夫，事实上他也是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矮人职业军人。 他过去接受过的教育不允许他相信，在黯淡无光的地底会有绿色植物的出现。 虽然小时候他听说过一些童话，说是地底或者大海的深处，有些狡猾的妖魔会变幻出金银财宝或美艳动人的美女吸引人上钩，但那终究不过是些故事而已。 水晶海上有海盗、有鱼人、也有海神，但他们都能用历史学、生物学和神秘学来解释，与传说中的“妖魔”相去甚远。 而且，如果那些妖魔都是为了引诱生灵上钩才变幻出诱惑，那么地底深处的一株稍显萎蔫的绿植又算什么诱惑？ 所以皮克森军士长只能相信，这大概是株天然生长于此的植物。 不过他依然难以解释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 充盈的藤蔓茎表明这株绿色植物营养良好，而叶片发黄则意味着缺乏光照。 在阴暗的地下依然能营养良好，那么说明所谓的“缺乏光照”，只是他所看到的局部现象。 尽管这么想很不可思议，但皮克森军士长也只能猜测：难道在石壁的另一侧别有洞天？ 皮克森军士长试探着敲了敲石壁，果然听到了岩体背后存在空腔才特有的那种声音。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皮克森军士长决定把这玩意儿揪出来看看。 “这是，什么玩意儿！？” 三个矮人被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这是一处巨大的地底世界。 天空中没有太阳，但是却布满了密如蛛网的藤蔓，结着无数发光的浆果，为地面上带来了不输于地面黄昏时的光照。 矮人们的出口位于洞穴岩壁的高处，在他们的下方，是看不到边际的丛林。这里的植物非常奇怪，它们普遍缺少茎秆，但叶片却极其巨大；其中甚至还有肉食性的植物。 就在矮人们惊讶的同时，一株生着獠牙状叶片的“花”，囫囵吞下了一只路过的四脚小兽。 在另一边，几头像是和鸡混过血的巨型长颈蜥蜴抬起头来发现了他们。 这些大家伙的嘴里咀嚼着鲜嫩的叶片，眼神木讷迟缓，在发觉矮人们并非捕食者也不是食物后便继续低头啃食各种奇怪的植物。 更远处，一阵隆隆的响声传来——是几座火山打了个喷嚏，岩浆在空中甩出几缕光丝后，便顺着立柱般的山体流淌下来。 皮克森军士长又看了看别处，有些立柱已经直达山洞的顶部，似乎是早已沉寂下来的火山。 或许，这是一片由板块运动形成，并在岩浆活动下扩大发育而产生的新世界。 不过皮克森军士长不是地质学专家，他对这个世界是如何产生的也没有太浓厚的探究兴趣。 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中，他们的反抗事业和救亡大计，不再是痴人说梦了！ 第234章 挖掘通道 矮人们跟随皮克森军士长在洞穴里不断向下，他们憧憬着军士长口中描绘的新世界。 只要有一处可以藏身且物产足够丰富的根据地，义军很快就能再次拉起队伍。到时候他们不仅将手刃侵略他们家园的黑魔王及其爪牙，还会成为拯救矮人王国的英雄。 矮人士兵们依然在星光的命令下排成整齐的队列，延续着星光治下部队一贯的严肃和庄严，但他们的心情实际已如郊游般兴奋。 不过星光也不打算刻意压制士兵们的这种情绪，他们刚刚经历过多次被团团围困的绝望，眼下这个时候给他们片刻的希望对恢复士气有莫大的帮助。 而且星光也并未忘记他们现在同复仇军的力量对比。 当其他矮人都沉浸在喜悦和兴奋中时，他只是独自保持着必要的警惕。 尽管马上将会拥有一片如此隐蔽且物产富饶的根据地，但若是在根据地发展起来便被身后的复仇军发现并追上来，结果依然是死路一条。 于是星光找来了十几个最可靠的老兵，和他一起留在队伍的最后面，清理大部队行进后留下的痕迹，使洞穴看上去和无人经过时一样... 矮人们进入地下世界后，迅速分成若干小组在四周勘探地形，寻找靠近水源且地势相对开阔平坦的地方准备扎营。 在寻找适合扎营的地点的时候，矮人们还注意到了这里存在诸多奇异的原生生物，它们给人一种陌生但又古老的感觉。 矮人们从来没见过这些东西，但他们凭着直觉和印象，在地表生物里似乎能找到许多与它们相近的家伙。 “兴许这是造物主在创造世界前做的一次预实验！”其中一个矮人如此向同伴调侃道。 相比于地上世界的广袤和繁荣，地下世界局促而简陋——无论是环境还是这里的原生生物。所以那个矮人这样说，倒也颇有几分道理。 凭借平时扎实的训练，矮人们很快在一处靠近河滩的开阔地建好了营地。 星光看了眼自己的怀表，要是这东西没坏的话，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可他又看向高悬在头上的发光浆果丛，亮度却并没有和他们刚进来时变化多少。 地下世界似乎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 但矮人需要保持精力和体力，所以依旧按照地面上的作息时间生活。 即便是星光也是如此，在部署好必要的警戒哨后，他便和大部分士兵一起钻进帐篷里休息了。 毕竟他们在这里看到的最危险的生物，也不过只是几只蜥蜴似的原生肉食动物。 而且，哪怕是星光，也想当然的以为这里不可能存在着什么智慧生物。 因为地下世界的环境完全没有任何人为改造过的痕迹，这里没有房屋、没有道路、也没有农田和被驯化过的生物，作为一个理智的矮人，他怎么可能会凭空怀疑不存在的事物... “将军，醒醒。” 星光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被一个焦急的士兵叫醒的。 由于最近几天太过疲倦，他甚至在醒来后才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难道复仇军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一群从没见过的矮人把我们包围了。” 星光跟着叫醒他的士兵走出帐篷。 在掀开帘子前的一瞬间，他的心里本来还有些期望——兴许是另一群在大战中侥幸逃生的矮人溃军，或许他有机会能够说服他们加入自己。 但走出帐篷之后，看到正在同他的士兵作战的矮人却让星光大吃一惊。 这是些矮人没错，可确是另一群他们从未见过的矮人。 他们披头散发、身上裹着兽皮以及各种骨制饰品，也可能是某种防具或者类似物。 那些蓬头垢面的矮人口中喊着星光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就跟历史学者们声称的原始部落一样——假设那些只存在于学者们的论文和脑海里的故事真实存在的话。 他们的装备原始而落后，但突如其来的袭击加上星光的部队已经极度疲惫，使得这伙原始矮人在轻松摸掉外围警戒哨后，便迅速地抵达营地近前。 来自地面的矮人无法发挥出他们的远程火力优势，在近战中面对更加狂暴且数量占优的原始矮人很快便开始节节败退。 星光见状，只能组织部队退回他们进入地下世界前的洞穴。 最初双方在洞穴出口处对峙，原始矮人们似乎急迫地想要将地面矮人驱逐出自己的世外桃源；而星光带领的地面矮人也不愿放弃他们好不容易发现的容身之所。 星光尝试向地下世界发动了几次攻击，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地面矮人能够突入其中一段距离，但继续深入丛林，则总会被原始矮人和原生生物的偷袭所阻挡。 原始矮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依靠火器和工业的力量，皮克森军士长带领的防守部队也能够抵挡住原始矮人对洞穴入口的攻击。 在过去的一天中，双方除了互相为对方带去人员和物资的损失，没有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不过星光很清楚，继续拖下去局势对地面矮人更加不利。 因为原始矮人的数量有几百人，并且还可能会从他们的营地里调来更多的人手；而星光现在只剩下一百多人，其中能战斗的大约只有八十人。 另外火药和子弹也是用一份少一份，这些本该射向复仇军的东西不应该被浪费在另一群矮人身上。 于是星光打算赌一把，他想趁着现在地面矮人依然有些力量，去和那伙原始矮人谈判。 皮克森军士长和义军里的其他军官都对此表示反对，他们认为双方语言不通，就这样去实在太冒险了。 但星光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因为如果他们在此地僵持不下的时候被身后的复仇军追上了，一切可就都太晚了。 为了打消原始矮人的疑虑，星光独自走出洞穴，来到两军对峙的前沿。 他掏出自己的手枪，向天空放一枪引来原始矮人的注意后，便将手枪远远地扔了出去。 过去一天的战斗，原始矮人已经知道地面矮人手里那些木棍状的东西是一种类似于吹筒的武器，不过在威力和射程上都要比吹筒强不少。 星光还提了一篮子肉干，这是任何人都能辨识出来的食物，以此来向原始矮人们表达友好。 按照地面上的一般传统和逻辑，当一个人携带着食物或水而非武器走来时，即便语言不通也通常被视为友好的表现。 但这里是地下世界，一个连原生生物和自然法则都与地面不同的世界，星光不太确定地面上的逻辑和传统在此地是否还有效。 万一他们与丛林中的马克瓦人一样，将这种行为视作奴役和羞辱... 然而星光没有其他选择，他继续缓缓向前，已经逐渐走进原始矮人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身后皮克森军士带领的矮人已经快要坐不住了，他们全部荷枪实弹地趴在洞口，只要原始矮人表现出任何敌意，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营救他们的指挥官。 星光缓慢向前，他高举双手向原始矮人们展示自己没有携带武器。 忽然一支箭落在他脚边，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再向前了。 而另一边的皮克森军士长带着矮人就要冲锋，星光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制止他们，示意他们放下武器并留在原地。 地面矮人就这样在空旷的地方静静等待着，直到大约三个小时之后，原始矮人才终于明白他们这一次似乎并非是要来进攻的。 一个首领模样的原始矮人从恐龙背上跳下来。 他也将自己手里的石矛插进土里，顺便也把别在腰间的匕首和石斧拿出来放到脚下。 星光与他用手语交流，但却发现彼此依然很难理解对方的意图。 于是那个原始矮人丢给星光一根木棍，让他把自己想说的意思画出来。 有了图画，双方的交流顺畅了不少。 原始矮人大约明白了，星光他们愿意以食物和少量武器换取和平和容身地。 而且原始矮人也明白了，地面矮人似乎只是为了躲避外面的什么东西，才来到此地暂住，他们只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大约是一个人从出生到衰老的百分之一？ 至少在原始矮人看来，星光表达的是这样的意思。 不过就在原始矮人画出自己的回复的时候，战场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一群兽人从丛林中冲了出来。 那伙兽人不是复仇军的绿皮，他们长着浓密的褐色体毛，似乎还有异常粗壮的獠牙和长鼻子。 可距离太远，星光也没法一眼看出那究竟是他们天生的原生器官，还是类似于原始矮人挂在身上的皮毛和骨制装饰物。 兽人攻击的来源并非来自地面矮人的阵地，那里距离原始矮人主力部队埋伏的地方也有些偏差。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还是令双方原本算得上友好的谈判立刻破裂。 从那个原始矮人首领的眼神中，星光看到的是他以为自己受到愚弄的愤怒，原始矮人一定是把这场谈判当作星光与兽人串通好后拖延时间的骗局了 不过他没带武器，所以没机会当场把星光的头割下来，只能带着自己的部众赶紧逃离此地。 光是地面矮人就已经够麻烦的了，再加上兽人部落，就已经超过这股原始矮人所能应对的最大战力了。 而星光也从这种愤怒中，觉察到了那些兽人好像和原始矮人之间的存在着很深的矛盾。 当然，这些事情可以以后再考虑，他现在得先跑路了。 否则，那伙兽人的巨斧可不是什么装饰品。 皮克森军士长带领地面矮人部队迅速加入战斗，尽管最初那些兽人的目标确实不是地面矮人，但当它们遭遇来自皮克森军士长的攻击之后，似乎将地面矮人也当成了原始矮人的友军。 在兽人看来，他们都是矮人。 而且在没经历全程的情况下，兽人也不会相信在他们的世界之外还会存在“地面”一说。 于是兽人针对原始矮人的偷袭，就在双方对敌情的误判中，变成了地面矮人和兽人之间的战斗。 ...... 矮人叛军从阿斯拉眼皮子底下逃进了石林山脉，这令她自责于自己的疏忽大意。 阿斯拉觉得那里是矮人不会进入的死路，便只留下小股警戒部队在那个方向。 可她却忘了，当矮人被她围困到退无可退时，任何缺口，哪怕是通往死路的缺口对于此刻的矮人来说也是活路。 阿斯拉再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接下来的选择。 她还要成为那个腐芯镇的保护者呢，光是靠着黑魔王的偏袒和恶魔宪兵的帮忙，这可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父亲对她的寄托... 石林人迹罕至且补给困难，矮人深入其中是九死一生。 但黑魔王交给她的任务是消灭那些矮人叛军，这意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所以阿斯拉决心继续追击，并将亚伯罕领主安排在山脉外，把守各个可能的出口。 不过在跟随矮人的踪迹抵达一处无名山谷过夜后，复仇军却在天亮时分发现自己又跟丢了矮人。 阿斯拉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她害怕自己又上了矮人的当，立刻安排传令兵通知亚伯罕领主在山脉出口加强戒备。 她担心自己又被矮人的分兵计策欺骗，跟丢了大部队的动向，让矮人大部队从自己身后绕了出去。 但亚伯罕领主向阿斯拉保证，他绝对没有在山脉出口发现任何矮人行踪，附近的村镇上也没有出现异常。 阿斯拉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像个孩子似的胡闹。她整理自己的思路，她需要想明白矮人到底去了哪里。 她向周围派出了大量的侦察兵力寻找矮人的踪迹。 几天后，终于有士兵向她报告在附近发现了几处可疑的洞穴。 阿斯拉听到这个消息后算是松了口气，或许那些矮人只是钻到洞穴里想要躲过他们而已，于是她立刻招募志愿者进入洞穴中探查。 又过了接近两个礼拜，一个探窟队向她报告说他们在洞穴里发现了矮人部队遗留下来的痕迹——是几块从火把上掉落的碳渣。 尽管矮人士兵们很小心地隐匿他们的行踪，但在漆黑的洞穴里有纰漏也是在所难免。 顺着碳渣的方向，阿斯拉派去了更多的人手，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连续搜索更多天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个被矮人刻意隐藏起来的洞穴。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但发现通往地下世界道路的小队还在侦察途中遭遇了巡防的矮人守卫，他们爆发了激烈的战斗——小队干掉了三个矮人，不过他们自己也损失了三个人，只剩下两个伤兵互相搀扶着将地道的准确位置带了出来。 第235章 盟友 复仇军进入远古世界之后，遇到的麻烦也不比地面矮人少。 这是一片狂野的土地，其中的任何东西看起来都想吞噬周围的一切。 因为地面矮人和原始矮人之间解除了彼此的误会，确切地说是星光以帮助他们驱逐兽人为筹码换得了在此暂居的权利。 而这段时间里矮人和兽人之间频繁的战斗，则令附近的生物都倍感紧张——它们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惊恐地排斥周围的任何变化。 除了战斗本身对丛林造成的破坏以外，还有原始矮人驯养的那些恐龙，它们在战斗间隙时常被原始矮人放出来捕猎。 这么做的目的是减轻原始矮人自己的后勤压力，不过这片偏远丛林的生物总量有限，无法同时承载数百头迅猛龙和翼手龙之类的高等猎食者，所以幸存的动物为了生存下去都变得格外暴躁。 阿斯拉和复仇军几乎刚一进入地下世界，便被成群的恐龙攻击。 恐龙们分不清哪一方直接侵占了它们的领地，迫于生存的本能它们只会狂暴地攻击任何潜在的敌人和陌生的来客。 幸而复仇军中有炼狱法师，他们用火焰组成隔离带将那些恐龙挡在营地之外，并放火焚毁了靠近洞穴出口附近的丛林以清理射界，帮助后续部队稳住阵脚建立坚固的登陆地。 随后，阿斯拉也安排雷琳带领侦察兵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 由于担心矮人在暗处设伏，所以雷琳只敢把自己的侦察兵结成十几人的小队同时行动。 在侦察过程中，有些小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人为符号。他们想要寻找这些符号的来源，或弄明白其中的含义。 不过因为这些符号并不符合地面世界的语言习惯，雷琳更没有接受过任何语言学或者密码学的训练，所以她完全无法直接辨识其中的含义。 她只能猜测那可能是矮人叛军遗留下来防止迷路的标记，并使用了某种加密方式形成的暗码。 顺着这个想法，雷琳决定寻找更多的标记，或许他们能够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来破译这种符号，然后找到矮人叛军的踪迹。 很快，侦察小队就在丛林中发现了新的标记。 这一批标记更加复杂，但却好像是在解释什么。 其上出现的一些类似于箭头和地标状的参照物，好像不仅仅是为了防止迷路留下来的记号，反倒更像是专门为了指引他们所刻下的路标。 雷琳不敢再做更多的决定，她立刻将这一消息汇报给阿斯拉。 阿斯拉与其他军官商量后，共同决定增派一部分部队，由雷琳率领沿着符号标记出来的路线去看看，兴许能够发现什么。 如果那只是个陷阱，阿斯拉和剩下的主力部队会跟在后面随时应对不测。 事实上，那些符号来自被地面矮人和原始矮人合力绞杀的兽人部落残党。 地下世界的兽人部落和维鲁克的绿皮同胞们很不一样，他们从另一种在陆地上早已灭绝的猛兽进化而来，是比原始矮人更早来到这片地下世界的智慧生物。 因此在原始矮人的语言中，他们被称作“躲藏在地下的人”，按照地面世界的发音则是“猛犸人”。 复仇军沿着猛犸人留下的符号在丛林中前行，所以轻而易举地绕开了矮人布设的警戒岗哨，当他们穿过一座布满发光晶石的山洞后，便发现了矮人们聚集的营地。 这里不仅有从地面上逃下来的矮人叛军，还有数百名同他们相处融洽的土着矮人——复仇军侦察兵看到他们正在叛军的指导下积极训练。 在复仇军的视角里，他们又没看到原始矮人和猛犸部落之间的矛盾，所以不用想都训练是为了什么。 矮人王国的残党余孽果然还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在这里进行着妄图推翻黑魔王统治的密谋。 阿斯拉深呼吸了好几次，她需要尽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 因为此前她与星光多次交手，她必须要承认，那个矮人在指挥上比自己强得多。 甚至比父亲还要强。 接连的失败令她几乎快要产生胆怯和畏惧的心理，折损的将士也令她心里的负担不断加重。 但阿斯拉不能这么想。 每一次失败，都会让她积累起更多的经验，都会让她比上一次更强。 而对那些死去的将士，她也必须要坚强起来，继续战斗下去，并取得最终的胜利，才能让他们的牺牲有意义，才能不让更多的人因此受难。 在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之后，阿斯拉开始思考双方的优势和劣势。 复仇军对于矮人来说有着兵力、装备和后勤的巨大优势，而矮人则对这里的地形更加了解，以及他们部队的机动性要好于复仇军。 所以阿斯拉所要采取的策略，则依然是尽可能地将矮人叛军局限在某地打歼灭战。 她决心在此地伏击矮人，但之前吃了那么多次亏后，阿斯拉也从星光那里学会了些招数。 十几支经验丰富的侦察小队探查了附近所有的道路，将大致的地形图绘制出来供军官们参考。 复仇军如往常一样堵住矮人可能逃亡的方向，试图将他们包围歼灭，不过这一次，阿斯拉却有意识地空出了西面。 空出西面的原因是连通着一处狭窄的单向洞穴，只要安排雷琳带领几十名精兵封堵住出口，就能将矮人们彻底困死在这条没有其他出路的洞穴里。 此外，阿斯拉还留下了炼狱法师布设法阵以防矮人朝其他方向突围，同时他们也可以作为预备队投入到最关键的战斗中。 阿斯拉一直很不擅长预备队的使用，她经常因为自己过于靠近前线而失去对全局的掌控，进而错过投放预备队的最佳时机，导致已有的战果不能扩大、破损的防线无法及时修补。 所以这一次阿斯拉带领炼狱法师们首先夺取了对矮人营地有最佳俯视角的山头，战斗也由此开始。 矮人们面对从三个方向进攻的复仇军仓促迎战。 但好像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缺乏训练和必要的组织，军官无法调集部队，士兵也不熟悉自己的阵型和战术规范。 纵使那些矮人相比于他们在地面上的同胞更加骁勇，确切的说有些矮人甚至强悍到了可怕的程度——他们甚至可以身中数弹而不觉疼痛，浑身烈火也继续战斗。 而且还力大无穷、毫无畏惧，甚至敢于单挑重步兵的密集阵列。 即使偶有些矮人或恐龙能突破冲击队列砸扁几个黑暗军士兵，但总得来说，依靠三面配合和绝对的优势兵力，整场战斗依然算得上顺利。 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功夫，矮人便在复仇军的三路夹击下溃退进了为他们留下的西侧的洞穴中。 那条洞穴是单行道，只有一个出口和一个入口。 等矮人进入其中之后，阿斯拉立刻安排一百名重装步兵堵住入口，尔后组织包括炼狱法师在内的两百名精锐部队在矮人身后追击。 这座山洞会变成一块挤香肠的绞肉机，缓缓压缩着矮人的生存空间，最后将他们全部绞杀。 在战斗的最后，还有几个矮人想骑在迅猛龙和翼手龙背上冲出去。 不过这些伎俩在炼狱法师的烈焰面前，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困兽之斗而已。 阿斯拉和复仇军这一次几乎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他们以二十多人的微小代价，歼灭了足足六百多名矮人战士，还有他们饲养的八十三头迅猛龙和十七头翼手龙。 但遗憾的是，阿斯拉和复仇军并未在矮人的尸骸中发现星光的遗体。 甚至说，其中能够辨识出的确定来自地面的矮人都很少，大约只有十几个。 绝大多数矮人打扮得都跟猴子似的，他们衣不蔽体且蓬头垢面，手里的武器也非常奇怪——石斧、石矛、骨锤... 就跟从上万年前尚未开化的蒙昧时代走出来的原始人一样。 莫非，星光不在这里？ 正在阿斯拉疑惑的时候，两名来自外围阵地的士兵押送着两个“俘虏”走了过来。 “小姐，他们是主动投降的，还提着些矮人的人头。” 顺着士兵的方向，阿斯拉看到了一头长毛象和一个头戴面具的原始人。 他们手中的矮人头颅似乎是献给复仇军的礼物，也像是表达矮人也是他们的敌人的证明。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本着这种想法，以及考虑到将矮人驱逐后可能也需要一批熟悉远古世界熟悉的新势力来填补空缺，阿斯拉觉得他们可以成为盟友。 然而言语不通却是个大麻烦，不过好在黑魔王的传话骷髅也能作为翻译使用，只要让它先和那些原始人待一会儿，便能够对比着翻译出他们的语言。 背后的原理大约与解码器近似，不过更详细的东西阿斯拉也弄不明白... “我们想和你们合作，打败矮人，一起。”过了许久，传话骷髅终于将它所翻译下来的词语简单组合起来。 “矮人，杀过很多猛犸，族人。但是，这个矮人，是个例外。他是朋友。” 第236章 离间 那两个原始人身上刺鼻的味道让阿斯拉紧锁眉头，如果不是教养迫使她装出一副体面的样子，她当场就想yue出来。 这股浓烈的刺激性味道也让阿斯拉在刚见面时对他俩没什么好感，但她现在已经不能够再让个人好恶影响自己了。 正如他们所说，猛犸似乎与矮人是自古以来的冤家对头，而在复仇军驱逐矮人之后，能有一群代理人协助复仇军占领这片遥远的领土，对于减轻黑魔王的压力来说也是有益的。 阿斯拉再一次对自己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劝说自己应该抛弃个人偏见，他们或许真能实现良好合作... 尽管有了帮助他们在此地立足的盟友，阿斯拉眼下依然要面临另一个问题。 失落通道的胜利不仅是复仇军部署得当，事实上在战后复盘的时候阿斯拉发现了多处他们的重大失误：比如战前侦察部队的行动不够隐蔽、以及缺少对敌人精锐力量的有效打击。 所以除了战前部署的长进外，矮人一方的指挥无序也是复仇军能取胜的重要原因。 不过阿斯拉知道，这种情况是不会出现星光所指挥的部队里的。 即使是黑魔王和维鲁克，都没能让星光麾下的矮人军团失去秩序，自己这种强度的攻势自然更不可能瓦解掉他们的斗志。 只要星光在场，阿斯拉和复仇军就不可能复刻失落通道的成功。 所以雷琳在会议上提出了她的想法——或许，他们能够安排一个杀手潜入原始矮人的老巢，偷偷杀掉星光。 这是一种毫无荣誉的做法，而且也会为自己招致灾祸，所以历来交战的双方都很少实施针对敌方主将的暗杀。 除了以上这些原因外，还必须要考虑派出去的杀手失手的可能，那样的话不仅事没办成还会令自己名声扫地，实在不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 况且谁也说不准下一位敌方主将是否会比现在的敌人更难对付。 尽管这一次，他们从猛犸为了展示诚意而主动告诉复仇军的情报中得知，星光和原始矮人之间的特殊关系会使暗杀的成功率和收益都大大增加，但阿斯拉依然拒绝了暗杀的建议。 她的幕僚和助手们只负责为她提供建议，真正做出决策的人是她。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出现问题，最后承担责任的人也是她。 那些参谋军官们可以毫无顾虑地提出各种策略，并想尽办法说服她采纳自己的建议。可阿斯拉却不能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这是作为一个统治者最困难的部分。 然而阿斯拉的建议依然给了她很好的启发，如果猛犸没有说谎的话，星光是因为向原始矮人许诺帮助他们驱逐猛犸的族人才得以在此立足，这也就意味着矮人们之间的合作并不紧密。 他们只是一种类似于投桃报李般的交易伙伴关系，甚至还不如复仇军和猛犸这样因为共同的利益而走到一起的盟友牢固。 所以既然要派人冒险进入原始矮人的部落，干嘛只让他们执行一次暗杀任务，打入敌方内部的间谍都是宝贵的资源，他们完全有机会为己方提供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乃至干扰敌人的判断。 至于人选嘛，复仇军的身后跟着几十个商贩和仆役，在更远的亚伯罕领主那里则有更多的随军商贩和洗衣妇之类的人。 只要出的钱足够多，总能那些人里找到机灵又胆大的家伙愿意干这份差事。 他们会以矮人复国者的同情者的身份来到地下世界，打着为王师提供服务的幌子一路跟在复仇军身后，尔后出于对矮人复国者们的崇敬偷偷溜进此地，表示愿意出卖一部分粮食和物资给他们。 当然，代价不是复仇军支付的那种又小又薄，明显成色不足的黑魔王金币，而是来自地底世界从未见过的稀罕物件儿。 不愧是矮人，他们在把采矿、冶金和科技的技能树点满之后，也更是群天生的商人和投机者。 名义上是支持矮人王国的复国大业，实际上不过就是想走私点儿稀罕物件儿，趁乱发笔战争财。 另外，身处地下世界的星光也会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如此他们便有了足够的理由派人留在原始矮人的营地里开始离间的计划。 ...... 在失落通道战役失败的消息传回营地很久之后，原始矮人的暴躁首领大t（根据地面世界的音译）才苏醒过来，仿佛如果不是因为即将举行的祭祀活动，他也依旧不打算离开梦境似的。 不过他面带阴沉又诡异的笑容地召集自己的群臣，即使是星光这样的外来人都能看出，大t流露出的表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星光和皮克森军士长按照原始矮人的脾性估计，只怕那些把消息带回来的人要遭殃了——原始矮人有在重大活动上使用活人献祭的习惯。 如果回来的人里全是原始矮人那么倒也罢了，但这支因为执行侦察训练而躲过复仇军袭击的队伍里，还有两个来自地面的矮人教官。 每一名士兵对于星光而言都十分宝贵，虽然他也会让他们执行一些极度危险且近乎自杀的任务，但只有必要又别无选择的情况才会让星光下此决心。 他是个冷血理智的指挥官，可不是个以看人丧命为乐的疯子。 所以星光和皮克森军士长商量着，该如何从暴怒的大t手中救下那两个地面矮人。至少，能救下他们的性命。 遗憾的是，星光还是低估了原始矮人的残暴和野蛮。 大t要烹煮所有的幸存者祭神——这是一种刑罚的同时也是原始矮人们的祭祀仪式，人牲在仪式结束后通常还会被拿去喂龙。 星光见状立刻上前，表示自己愿意为他们担保，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活人能够发挥比几块熟肉更重要的作用。 而且失落通道的失败并非这些士兵的责任，惩罚他们除了浪费宝贵的兵力之外毫无意义。 更何况，无数的学者和探险家早已证实，这个世界从来不存在真正的神。 所谓的精灵女神和法尔肯，只是魔力足够强大并且品性受人尊重的卓越领袖，他们既不需要什么祭品，也无法预见未来。 不过这样的言论在大t看来却是可笑的。 烹煮这些失败者作为人牲是为了取悦先祖众神，换取他们的庇佑。 这里竟然有个凡人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能比神明的赐福更有用，于是大t便可以用大不敬的罪名将星光杀一儆百，借势去堵住那些反对他这么做的部落长老的嘴。 而且，所谓兵力宝贵只是对于地面以上那些物产丰饶的国度来说才是如此。 在这个被遗忘的地下世界，匮乏的物产使得人口时常超出环境的承载能力。 相似的环境演化出相似的习性，如果星光仔细阅读过达尔文中尉[1]发表过的那份关于蜥蜴人社会习性的论文，或许他就能理解自己的这番言论在原始矮人听起来有多么荒唐和“大逆不道”。 物资匮乏的环境令这里的生物格外信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对于这些生活在地下的原始矮人来说，“失败就要去死”并不是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暴行。 相反，对于弱者的怜悯和同情，才是有可能会导致他们整个族群覆灭的“暴行”。 但在大t回绝星光之前，他的祭司却又一次站出来，请求大t允许他再卜一卦，询问一下神明对于决定如何对待这位来自地面的盟友有何建议。 因为有些传言已经在原始矮人中流开了：复仇军正是跟随着星光才发现的这里，只要交出星光，复仇军就会离开，并让这片被遗忘之地再次归于平静。 这个说法巧妙地抓住了许多原始矮人最关心的事情，就是在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开始思考着如何才能降低支付它的报酬。 显然，那种最不荣誉的做法，就是成本最低廉的选择。 而祭司则希望假借神明之口，为自己的背德行为找到一点点合理性，好安抚那些良心尚存的同胞。 丢进火中的兽骨发出崩裂的声音，祭司浇灭篝火后将骨片拾出，端详了片刻便向大t转述了来自“神明”的回复。 “不受欢迎的来客冒犯了先祖众神，只有将他们请离才能使一切归于宁静。” 这是星光听到的意思。不过从祭司的口吻中，他似乎隐隐有了些不好的感觉。 “所以为了驱逐那些不受欢迎的来客，我们应该携手合作，珍惜每一个人的力量。”星光如此提醒大t不要犯糊涂，只是他又如何能说服一个心意已决的人呢。 大t随即表示，只要有任何高贵的血统愿意代替他们当作人牲，自己便可以赦免他们。反正祭祀的目的是为了取悦众神，一个高贵的人牲抵得过一百个低贱的祭品。 说完，大t扫视了一圈自己的长老和勇士们，确定他们之中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打岔之后。 “不如这样，你愿意代替作为祭品吗？”大t终于把最后的矛头指向了星光。 说着，便有原始矮人拥开星光身边的护卫，准备把他推出去。 星光等人被这种毫无道理的代替要求问懵了，但这逻辑在原始矮人看起来却十分容易理解：战争失败是因为没有得到神明的庇佑，所以他们必须为神明献祭祭品表达歉意，并再次祈求赐福。 反之，如果战争胜利了，他们也会为诸神献上祭品。 唯一的区别是，胜利后的祭品是抓获的俘虏，而失败后的祭品则是一部分活下来的士兵。 但星光明白，这本来就是一场针对他的陷阱，是原始矮人们听信了那些谣言的结果。 无论他是否站出来为那些人牲说话，原始矮人们最后都一定会想办法把矛头引到他身上。 他本以为这些原始矮人应该不至于这么愚蠢，他们竟然会相信复仇军在看着他们除掉自己后就会信守承诺地撤军，这群脑袋没有沙包大的笨蛋难道不知道反间计吗？ 事实上，原始矮人中并非没有辨识出这是敌人离间计的智者，只是在利益面前，并非所有矮人都能经受得住诱惑。 因为那些偷偷溜进原始矮人营地里的商人，不仅走私货物还贿赂了这里的祭司们。 他们表示自己愿意为祭司们提供一些地面上的畜类和高产粮种，只要隐瞒得好，这些东西就能够作为神迹显灵的证据来帮助他们巩固自己的地位。 当然，回报就是地下世界的稀有矿物，要是捎带手，能把那个名叫星光的地面矮人的头颅一并拿来自然更好不过。 在祭司们的游说下，大t最终做出了决定。 他希望讨好神明来换取支持，同时他也对那些逐渐影响原始矮人的地面矮人、以及他们带来的习惯感到厌烦。 有了神明的支持，再加上地下世界的危机四伏的森林和迷宫般的地形。 即便复仇军没有如约定般的主动退军，他也可以带领部落向地底世界的更深处转进。让复仇军在追击过程中知难而退主动退出，而不是消耗自己的力量去和他们正面硬拼，更不用浪费心力思考如何帮助星光反攻地面。 大t希望一切再次回到最初的样子，当然，该死的猛犸还是让他们保持现状，就这样永远消失好了。 “你如此过河拆桥，失了信义还如何让你的部众服你！你们做出如此不义之事，这会儿就不怕神明生气了？”星光指控令很多原始矮人羞愤地低头看向别处，但却再也不能激起更多的反应。 最终，他还是在一众史前矮人的簇拥下，被抬上了火山口。 追随星光的地面矮人们想要拿起武器来反抗，但他们存放武器的地方却早已被原始矮人占领。 地面矮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领袖被昔日的盟友斩首，而后推进火山口里。 “不要放弃希望，你们是不屈不挠的矮人！” 这是星光为地面矮人们最后留下的话，他们的复国事业好似落入岩浆时溅起浪花一样，短暂而猛烈的绽放过后一切便又归于平静。 但这里是火山口里的熔岩，注定不是那广阔包容的大海，短暂的平静只会是为了下一次爆发积蓄能量。 [1]致敬这位天赋异禀的生物学家（顺带一提，达尔文虽然是个生物学家，但他跟随贝格尔号航行期间也对海洋调查产生了巨大的贡献，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是他的科学素养推动了早期海洋探险向系统化的海洋调查的转变）。在故事里，他曾是一位跟随鲁林中校前往幽光尖刺深渊的矮人军医 [2]大t吃捕蝇草回血，经典恩将仇报。 第237章 原始世界 阿斯拉的离间计成功了，在失落通道胜利一个月后，星光的头颅终于被商人送进复仇军的大帐。 一个男爵头衔和三百亩土地，外加五百枚旧矮人金币，便解决了他们最大的敌人，顺带还挽救了近百名士兵的生命。 这样的买卖无疑是划算的。 尽管头颅的造型确实有些令人反胃，但胜利的喜悦依然令阿斯拉感到欣喜。她立刻派人乘坐自行飞车将她的战利品送往黑魔王处，这是她几个月以来的最大战果。 另外在自己的离间计成功后，阿斯拉也立刻停止了对原始矮人走私行为的默许，并设立了最严厉的惩戒措施来防止还有商人胆敢继续冒险。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因为阿斯拉需要令这些矮人更真切地感受到匮乏带来的痛苦。 当一切纷争都结束后，那些往来贸易的商队将会成为复仇军控制远古世界的制胜法宝。 意志或许可以在某个瞬间给予人们对抗刀剑的力量，但它无法长久激励人们对抗饥饿和贫穷。 只要破坏了地下世界现有的自然经济，再垄断其对外贸易的唯一出路，届时复仇军将彻底掌握地底矮人的命门。 相信黑魔王也会相当支持这一点，能用商贸控制的地盘一定比用暴力带来的收益更多。 不过现在，阿斯拉还要继续实行她的第二步计划。 她先带领复仇军假意撤退，并故意弄出了很大的阵仗，做出一副自己履行承诺的样子，以此麻痹那些前来窥探的原始矮人斥候。 但在骗过那些追上来的矮人斥候，让他们将“复仇军信守承诺离开”的消息送回大t老巢后。阿斯拉却又突然掉头，清理掉原始矮人跟在他们身后的尾巴，再次向着大t的老巢进发。 不得不说，矮人的反抗确实给了复仇军一些“小小的”惊醒。 这片神奇的世界虽然物产贫瘠，也难以养育众多的人口，但如果不清理的话，它还是能像个跳蚤窝一样，会在不被察觉的时候生出一窝麻烦来。 所以阿斯拉不可能放任他们留在复仇军的身后，任何在接下来的大战中会让陛下分心的事情她都要提前处理好。 而在这个过程中，阿斯拉也逐渐成长起来，并能够独自处理好她所要面对的那些问题。 阿斯拉也发现了自己的长处，相比于维鲁克和奥洛克那样的军阀领袖，她并没有他们无师自通的天赋，或者从实战中自己摸索的悟性。 可要说她因此就不如那两个红不拉几和绿不溜秋的丑八怪，现在看来倒也不尽然。 阿斯拉有着前两者所不具备的细腻与灵活，进而帮她更容易在战场之外打败敌人... 尔后，靠着猛犸的带路，他们向原始矮人巢穴的行动方便了很多。 与此同时，阿斯拉还分出了诸多小队，安排他们前往原始矮人的各个猎场纵火，扰乱原始矮人的布防计划。 焦土战术不仅只有防守方才能使用，复仇军本就无法利用地下世界的森林完成补给，所以焚毁这里的森林、驱赶其中的动物只会破坏原始矮人的后勤供应。 事实上，对于原始矮人这种部落体系来说，他们的军队只会就地征粮和放牧（如果那些龙可以视作类似于战马一类的牲口的话），根本没有一套完备的后勤供应机制。 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原始矮人没有那么多食物去喂养他们的恐龙，又失去了星光的领导，他们在战场上便只是群不足为惧的乌合之众。 意识到上当的原始矮人见状，纷纷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拖着将整个部落卷成的铺盖卷向地下更深处逃窜。 至于地面矮人，在星光死后，他们便被大t羁押了起来。大t担心他们反对自己而叛乱，却又不敢轻易处死他们，便只能一直这样关押着。 在这次逃亡中，大t也带上了地面矮人，他担心自己放了他们后，他们会因为仇恨加入复仇军。 但这显然只是大t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地面矮人憎恨大t确实不假，可给黑魔王当走狗这种事他们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毕竟这早在地面矮人还没有发现远古世界时，星光就曾经嘱托过他们——如果有一天，他无法继续带领他们光复祖国，那么剩下的人切忌为了反对一个敌人而投向另一个更凶恶的敌人。 ...... 矮人和复仇军就这样一前一后，又经过了半个多月的跋涉，他们终于在最后之壁碰到了一起。 这里是原始矮人们最后的堡垒，是只有外面的一切营地都被摧毁时，大t部落才会启用的避难所。 过去的数十年里，只有一次规模巨大的熔岩泄漏才将他们驱赶到这里。 那一次灾难吞噬了地下世界几乎三分之一的植物，引发的火灾令四分之三的动物窒息而死。 但高温同时也融化了许多岩石柱，为地底世界带来剧变的同时也开拓了大量的新空间。 另外，冷却后的岩浆还带来了许多来自地底更深处的珍贵矿物和盐，这让幸存下来的植物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恢复往日的繁茂。 不过这一次，复仇军带来的，对于矮人们来说却只有灾难和死亡。 许多原始矮人吃了从地面商人那里走私来的新奇食物后，便开始患上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怪病。 这倒不是阿斯拉故意在那些粮食中投毒，事实上即使对于地面世界而言许多疾病的成因也是未解之谜。 尽管黑魔王也已经在黑暗塔建立了专门的学院研究这些东西，不过距离他们产生飞跃性的成果，以及将这些理论应用于军事实践中，都还有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所以那些原始矮人沾染上的，只不过是在运输过程中自然附着到食物上的病菌而已。 或者，也有可能是在他们与地面矮人接触时，被地面矮人身上携带的病原体感染。 但因为长期与地面世界隔绝，原始矮人没能进化出与之相应的抵抗力。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的矮人来说，他们只会把这理解为神罚。 再加上由于复仇军放火烧毁猎场导致的食物匮乏，原始矮人不得不投入更多人牲用于祭祀。 当原有的囚犯和奴隶数量不够之时，大t便把患病或年迈的矮人拉来凑数。 原始矮人因此陷入极度的恐慌和人人自危当中，抵抗复仇军的意志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第238章 火种 原始矮人士气日渐低迷，复仇军则在阿斯拉的带领下因胜利的曙光愈发明晰而士气愈发高涨。 一升一降之间，纵使有被驯化的捕蝇草拖延复仇军的脚步，原始矮人也难以组成牢固的防线挡住复仇军的进攻。 复仇军在追击期间，逐一拔除那些吞噬动物、喷吐毒液的植株，并不停地瓦解着矮人的外围阵地。 偶尔有壮硕的史前矮人利用捕蝇草会吐出自己吃不下大型猎物的特点，把它当作一种投放装置来让自己飞入复仇军的阵列中，但这样零星的抵抗者在复仇军的战斗集群面前，无异于杯水车薪。 很快，阿斯拉的部队便已经来到了洞穴门口。 一颗巨大的龙头骷髅在洞口高悬，两侧还有许多龙的肋骨排成翼状作为门两旁的装饰。 如果以避难所的标准来看，这样的装潢应该称得上豪华。 不对，应该说，以墓地的标准来说，这样的装饰也算得上体面。 大量的矮人躲在洞穴深处瑟瑟发抖，因为祭司们之前陷害星光的谎言，他们此时已经将复仇军视作神明降下的诅咒，是对自己伤害神使的惩罚。 越来越多的原始矮人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斗志，乃至看守地面矮人的守卫心里都出现了犹豫，但被囚禁的皮克森军士长却反而一直在鼓舞他们的斗志。 这倒不是皮克森军士担心看守因为害怕而提前害死他们，而是他希望能够将星光的遗志继承下去，将复仇的种子播散出去。 “如果你们害怕了，就把我们的武器还给我们，我们会去和黑暗军死战到底！”皮克森军士长扒住囚笼的栏杆，朝眼前那个还在犹豫的原始矮人吼道。 一旁的另一个原始矮人看守似乎也坐不住了，他拉走那个带着钥匙的家伙，将他带到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最后，当他们再次回来的时候，有钥匙的看守为皮克森军士长打开了囚牢，并将地面矮人们带到了储存着武器的地方。 只是由于保管不善，许多火药在转移途中因受潮而不能再使用。 为了确保仅剩的弹药能得到最有效的使用，它们被集中到枪法最好的射手手里。 剩下的火枪手则拿起了铁镐、铁锹，以及任何可以当作武器的工具。 于是便有了这样奇怪的一幕：那些在复仇军面前节节败退的原始矮人，忽然看到被关押的地面矮人突破牢笼从自己身后冲出来，他们本以为这便是自己的结局，可那些地面矮人却越过他们扑向来势汹汹的复仇军。 双方交错的瞬间，许多原始矮人发誓，他们在那些地面矮人身上看到了圣光。 地面矮人中的地卜师借助捕蝇草跃入复仇军中，他们以魔力强化自身的躯体，竭力扰乱复仇军前进的队形。 射术精湛的火枪手则占据射界开阔的高处，狙杀复仇军中试图恢复秩序的下级军官。 但地面矮人的数量仍然太少，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完全扭转矮人们所处的劣势。 直到这时大t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明白将这场战役交给他手下的任何一位勇士来指挥都可能会失败的时候。 大t骑着他的暴龙姗姗来迟。 那头暴龙是整个地底世界最凶残、最饥饿也是最强大的捕食者，它的血盆大口足以将一整个活人吞下。 而大t则在暴龙的脊背上挥舞着一柄古老的法杖，法杖上附着着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神力，只要摇晃它便能引动熔岩池中的岩浆为天空带来流星与火。 熔岩从复仇军头顶落下。 一开始炼狱法师们的注意力都在那些地卜师身上，从天而降的火雨令他们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有效的对空防御，便让“流星”全部落入其后由暗影弓手和黑骑士组成的步兵阵列中。 阿斯拉见状，将部队散开的同时，也将调动部队的权力下放到各个中队长手中。 她依然无法做到像维鲁克和黑魔王那样，像灵巧地活动手指一样得同时指挥数支部队，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允许他们分散后自由规避大t的空中打击。 不过阿斯拉也没有打算一直这样躲避退让。 雷琳带领她的亲卫部队抵近大t身下，依靠灵巧的移动和不时放出的箭矢，迫使大t无暇顾及其他的复仇军。 这样便能给其他中队争取时间，让他们重新组织防线，完成对大t的最后一击。 在阿斯拉解散队伍之前，她已经提前与中队长们约定好各支部队最后应该抵达的地点。只要等到大t进入预定位置，阿斯拉一声令下，迎接他的便是万箭齐发。 ...... 大t倒下后，他的原始矮人部落几乎立刻作鸟兽散。 阿斯拉带人去追，但终究还是没能把所有的矮人都抓回来。 不过这倒也无所谓了，剩下的矮人即使有零星的抵抗也难以掀起真正的风浪。 更何况，猛犸还在矮人的地牢里发现了他幸存的几十个同胞，还有其他一些被大t部落囚禁的穴居人。 阿斯拉将他们悉数解救的同时，还协助他们重新划定领地。 阿斯拉以黑魔王之名，把这片遗忘之地分封给猛犸一族，镇压矮人的事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任务。 对了，现在还叫那头长毛象“猛犸”已经有点不合时宜了。 或许，应该叫他格罗什领主。 ...... 但在复仇军没有察觉的地方，皮克森军士长依然带领着不少矮人突出重围，这一次他的身边不仅有一路追随而来的地面矮人，还多了许多自愿加入的原始矮人。 他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也有着同一个信仰。 仇恨的火种已经被点燃，它将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艰难地延续下去，等待着时机的到来，烧遍整片原野。 第239章 击破寒冰 去平定矮人叛乱的阿斯拉还没送回来任何一点好消息，远征北国的噩耗便又出现在黑魔王手中[1]。 黑魔王看着维鲁克送回来的战报，他们攻下了避冬市镇，并至少让北国人一半的军力化为乌有。 但这个值得纪念的伟大胜利背后，是复仇军也蒙受了同样令人无法接受的巨大损失。 接近四分之一的士兵和三分之一的基层军官都倒在了避冬市镇外的雪地里。 同时维鲁克在报告中还提到，战斗使复仇军的大量物资受到损毁，同时为了实现继续追击北国人的目标他们还急需更多的补给。 从粮食到牲畜，还有更适应北国地形和气候的皮质长筒军靴、军毯... 尽管在维鲁克远征北国之前，黑魔王和复仇军的军需官们就已经考虑到了那里的严寒气候，并为复仇军配发足够数量的御寒衣物。 但以利尼维亚标准制作的皮靴无法抵御北国的严寒，原本在寻常烈度的行军和战斗中，士兵尚可以靠着自己的体力维持四肢的温度。 剧烈的战斗后，部分装备相对单薄的复仇军部队便开始出现大面积的冻伤情况。 如果不待物资补充完毕就强行继续前进，那么复仇军将付出更多代价。 北国人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北国人完全放弃避冬市镇时，他们焚毁了市镇内的多座仓库和储存在其中的补给。 所以在报告中维鲁克直言：请黑魔王允许他在北国采取一些不那么和平的手段，征集部分暂时无法从腐芯镇和矮人王国及时运抵的补给品。 在报告之外，黑魔王也能猜测到维鲁克未提及占领区内北国平民的情况——相比于复仇军，他们面临的饥饿和匮乏只会更糟。 尽管黑魔王希望在最后的大战之前拉拢到尽可能多的力量，可他现在也不得不考虑那个最艰难的抉择。 若复仇军不就地劫掠北国人进行补给，他们将无法巩固现有战果，而无法占领避冬市镇则意味着此前的一切代价都付之东流。 这当然是黑魔王无法接受的。 在辗转反侧一整夜后，黑魔王给出了他的回复：在等待后方给养到达的同时，维鲁克有权向北国人征集一切所需物资，然后由专司计算物资总量，如能保障军队休整状态下的最低消耗，则剩余部分对北国人以最严格的配给制进行供应。 至于如果仍不能保证复仇军的供应的话... 说实话，黑魔王并不想在他的回复中直接写明自己的态度，因为这将成为后世史书中提到他时无可回避的污点。 但黑魔王却又觉得为了爱惜自己的名誉而将这些责任推到下属身上，实在是卑鄙又可笑。 况且，他也并不怎么在乎别人会如何评价自己。 “如果仍然不能满足复仇军的需要，则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措施以优先保证部队供应。” 黑魔王郑重地在羊皮卷尾用豪放的花体签下自己的记号，并在信封口滴上混有金粉的蜡油。 然而这还不是最近这些天里唯一令黑魔王心烦的事情。 就像贫苦农民的房顶总会在暴雨前塌陷一样，战事吃紧的消息也喜欢成群结队的到来。 冰龙埃斯库特在永冬之地的破坏行动，为黑魔王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黑魔王本以为那就只是个流传在北国和利尼维亚之间哄小孩的传说，从现实的角度而言，想要冰封一个生物的难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冰魔法产生的瞬间低温足以让生物体内的液体冻结，所以即使它最终被一团大冰块包裹也不能算作冰封，那应该算是被活活冻死。 不过显然，传言是真的。 也就是说这位冰女王的法力超过了黑魔王的想象，她在低温和冰雪方面的魔法比黑魔王更加精通，这使她掌握了某种能够完全忽视极寒的秘术，而不仅仅只是像黑魔王一样，可以用法力汇聚而成的灵魂火驱寒保暖。 又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黑魔王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想趁此机会去奥洛克那边，带领亡灵军团再次进攻暴云寺院——据线人来报，胖国王和克莱蒙之间似乎爆发了不小的矛盾，后者或许会带领暮光精灵军队撤出联军。 这当然是突破暴云寺院的绝佳机会，黑魔王也打算再组织一次大规模攻势。 只要克莱蒙不在，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迪纳斯和早已远离战场多年的艾利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北方突如其来的变故却令他不得不先暂时搁置这个计划。 因为凛冬女王高强的法力，黑魔王只得亲自出马去拯救他的部队和这个世界。 ...... 黑魔王的圣旨上的每一个字，落在北国人民身上都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信尾那团红色的蜡油，仿佛早已昭示了北国人即将面临的鲜血淋漓。 昔日繁华的避冬市镇，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阿尔库兹见事不妙从战场上溜走的时候，避冬市镇里的北国人也看到了这不光彩的一幕，他们虽然愿意誓死扞卫自己的家园，可也同样知道没有领主和军队的支持，仅凭他们自己无异于以卵击石。 除了极少数抵抗意志最坚定的北国人，大部分北国人都收拾好自己的家当，做出了和他们的领主同样的选择。 但阿尔库兹是骑着飞龙走的，他的军队则有桨帆船和从平民那里征集到的驮兽代步。 唯有生活于此的北国平民，只能靠着自己的双脚和小推车，带着他们舍不得丢弃的全部身家逃命。 缓慢又拥挤的难民队伍，自然不可能逃脱复仇军的追捕。 况且他们又离开了村镇，失去了城墙的保护；早已逃离战场的北国军队更不可能回头救他们——如果阿尔库兹和他的军队能够在战场上击败复仇军，那么这些惨剧就不会发生。 复仇军此前积攒下的怨气，一股脑全发泄在这些手无寸铁的北国人身上。 出于这个时代的习惯，胜利的一方通常会对失败者进行劫掠以提振士气。 一方面是胜者往往拿不出足够的财物来奖赏将士，另一方面则是杀红了眼的士卒们依然需要发泄心中的怒火和连日作战来积压的压抑情绪。 虽然维鲁克下达的命令依然是征集食物和御寒物资，但复仇军的基层官兵显然无法将这种行为与破城后犒赏三军的劫掠区分开来。 无论那些北国人是擅自逃离的，还是继续留在村镇里愿意降伏的，在复仇军眼里都是一样的。 这些披着黑袍的士兵，穿行在街面如同饿了几百年的吃人鬼怪，所到之处只有哀嚎、鲜血和死亡。 而维鲁克本人对此的态度也相当暧昧，每当有恶魔宪兵押送着一些做得太过火的士兵来见他时，他对他们的惩罚仅仅只是微不足道的扫厕所或少一顿饭。 对维鲁克而言，面对让他损失惨重的北国人，只有看到北国人的鲜血浸满大地，他心中的愤懑才感觉被发泄出来。 第240章 深入群山(上) 作为一个普通的黑暗骑士团士兵，罗利所要做的就是服从他的士官的命令。 而士官要做的，则是服从作为军官的队长的命令，同时领着他们这帮被称作“好汉”、“兄弟”、“姑娘”、“畜生”、“人渣”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家伙，完成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 经历过刚刚结束的避冬市镇战役，他幸运地没有受伤；在战斗后的劫掠中，他所在的班又幸运地抢到了一户躲进茅草房的富人。 他本以为这样的好运气能持续地再久一点，因为据说上头打算调遣一批部队回矮人王国休整，倘若好运能够延续，他便能把这些钱花出去一些，而不是全都寄回去留在罐子里发霉。 但不幸的是，他们的部队因为整体伤亡情况较小，而且也没有太多亮眼的表现，所以只收到了就地休整的待遇。 不过，其实还算不错。罗利掂着几枚有些扭曲的北国银币，心里这么想着。 至少，他们还有得休息。 “集合！”副队长的嗓门比司号员的号子更高，吓得罗利差点没接住抛起来的硬币。 尽管心中极不情愿，但对军纪和宪兵刻入骨子里的恐惧令罗利恨不得用屁股把自己弹起来，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冲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弟兄们，咱们来好活了！陛下神武，要亲自领一支部队深入北国腹地，给其他兄弟部队当开路先锋。” 作为连队里的老兵，罗利可太知道军官们的套路了。 对他们的称呼越好，那就说明接下来的任务越困难。 上次攻城任务之前，队长对他们的称呼可是勇士和英雄；但过了三天破城之后轮到他们进去抢掠的时候，就成了缩头缩尾的老鼠、只知道吃饭的猪。 虽然这次是弟兄，但指定也不是什么好差。 不过前头的军官们显然不会理会他们的这点小心思，副队长叉着他壮如牛身的腰，扯着那个破锣嗓子继续吼着。 “避冬市镇咱表现得不咋地，我知道你们心里肯定都憋着口气，现在机会来了！这可是跟着陛下作战，都给我好好表现，说不定下个月你们里头就能出几个爵爷！” 罗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粗气，这是他唯一敢表达抗议的方式。 还爵爷？ 靠战功封爵，和他们这种普通人有什么关系，二中队倒是有个凭先登之功拿到爵位的家伙，但他整条左胳膊和半截脸都没了。 更别提那个倒霉鬼看到明晃晃的金子之后又一激动，还没撑到自己的任命文书下来就提前咽了气儿。 罗利摇了摇头，什么陛下圣明神武的，还是苟命最重要。 中队里还有些人朝队长那边张望，他们显然是听了副队长的说辞后动了心，想了解一下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让陛下越过那位兽人将军亲自出马。 不过高瘦的队长只是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站着，并用那双厌世眼顶回任何看过去的目光。 “会不会是要变天了？”旁边的士兵悄声问罗利。 毕竟他们此前一直被兽人将军指挥，为什么陛下不再继续信任他，而非要亲自上场呢？ 可这样的问题，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但罗利还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只是这对于他们来说稍微有点儿晚。 穿过“最后的松林”(北国的一处地名)后，即便他带着两层羊毛手套，也必须不停地摩擦手掌才能让双手保持知觉。 之所以没有人告诉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因为上头的人担心，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深入北国腹地如此之远后便会打退堂鼓。 而现在攻入北国的复仇军除去那些需要轮换休整的，还有必须要留在原地驻防的以外，剩下的可动之兵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要是再选拔志愿者，只怕到时候陛下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开启他的北国之旅了。 所以上头对这次行动瞒得很结实，一直到他们进了最后的松林，哪怕想当逃兵也没有逃回去的可能，中队长才松口说出真正的任务——他们要在陛下的带领下击败凛冬女王，将世界从极寒中解救出来。 另外，陛下之所以越过兽人将军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防备北国佬的反扑。 当前复仇军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南边。 虽然上头已经如此明说，但罗利和大头兵们向来更喜欢那些带点阴谋论的说法——谁不喜欢曲折一点的故事呢... 罗利使劲紧了紧自己的领子，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正巧和旁边的同伴相遇。 凛冬女王，那可是传说中几乎把半个大陆冻在冰雪中的人物。 但寒冷很快浇灭了他们刚刚燃烧起来的热情，永冬之地的寒风顺着衣服的缝隙抚摸着他们的肌肤，提醒他们那个冷酷的女人和酒馆里故作高冷的小妞有着多么巨大的差别。 队伍前面，副队长正进行着他那啰里吧嗦，却又自以为引人入胜的演说为众人鼓舞士气。 每当这时候他的唾沫星子都会四处横飞，然而今天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却只有白乎乎的热气和碎冰碴子。 罗利下意识地擦了擦早已冻在胡子上的鼻涕，其实副队长的说辞他们根本就没人听，只是在那里装作一副听完若有所思的样子而已。 不过出于对陛下的信任，以及对军纪的畏惧，他们依然会跟在陛下身后继续前进。 更何况，罗利还听到，似乎前面还有友军在等着他们。 但愿那些友军不要跟自己一样，冻得跟条冬天里的流浪狗一样狼狈。 罗利一边在心里这么想着，一边低着头担心自己的笑容被讲到兴头上的副队长看到。 然而在副队长叽里呱啦的聒噪声中，罗利好像听到了些不太一样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方向，他眯着眼朝那边的天空看去。 一条几乎与湛蓝的天空融为一体的巨龙正朝他们飞来。 那条龙飞行的声音比它看上去小得多，所以当罗利听到声音时，它距离他们已经很近了，近到罗利能够清楚地看到它的脊背和翅膀上遍布水晶般冰棱——也可能只是形似冰棱的犄角或鳞片。 伟大的黑魔王正骑在那条巨龙背上，从他们头顶上快速掠过。 同身边的其他人一样，罗利期盼的心情瞬间达到顶点。 “陛下总是如此神机妙算，接应部队里竟然有条龙！”旁边的同伴看起来格外激动。 可这份期待的心情，等他们真正见到所谓的接应部队后，便立刻在永冬之地的疾风中烟消云散了。 罗利本以为接应部队哪怕不是一群法力高强的驯龙法师，至少也该是一支顶盔贯甲的精锐部队。 最起码，他们不应该比自己和这些仓促从北国出发的战友们更狼狈吧？ 但接应部队的装扮... 用副队长那套去和体面人交流的说辞来形容——他们像是群刚从风和日丽的南港度完假回来，连身衣服都没换的，乞丐？ 好吧，罗利实在学不会“体面人”的矫情。 绝大多数绿皮（复仇军已经习惯了和不同种族的友军一起战斗）身上只有一条单薄的斗篷，个别的貌似还有些兽皮领子或围巾似的东西。 他们的武器也简陋得像是村庄里的民兵，回旋镖、短矛、飞斧、木棍、石块。几乎是任何可能的东西，都被他们拿来当作武器。 其中还混杂着些巨魔，但他们也同样没能好到哪里去。 罗利绝对不肯相信有生物能够在这里仅靠着这些东西活下来。 事实上，如果他有机会了解一下那些绿皮和巨魔的来历，他就不会对此感到惊讶了。 那些绿皮和巨魔几乎都是逃难至此的流亡者，他们早已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前者是当年跟随维鲁克从利尼维亚逃出来的角斗士起义军，不过在银石镇战役失败后与大部队失联，便选择了向北逃入北国境内。他们在这里经过了艰苦的逃亡之旅，直到埃斯库特被放出后将其收留。 后者则同样是为了逃离利尼维亚人的魔爪而选择离开故土，不过相比于那些被定义为流寇的哥布林绿皮，巨魔们则干脆被利尼维亚人公开宣布为“叛国者”，即使他们从未向迪纳斯屈膝臣服过... “冬女王为咱们准备了盛大的迎宾队伍，不过那里头都是些想把咱们冻死来取悦她的老东西，呵，也不瞧瞧它们自己个儿那点本事。”副队长一边说着，一边将右手食指和拇指搓到一块儿去。 士兵们终于听到些不那么无聊的声音，情绪也变得比刚才高涨不少。 “弟兄们，有谁想让冬女王瞧瞧咱的家伙？”副队长继续说着，还做出某种扭动腰部的不雅动作。 虽然低俗，但罗利就喜欢听这个。 他跟着身边其他狂热的同伴们，一起加入了振聋发聩的呐喊。 身为黑骑士，他们的盟军靠不住又怎么了，不是还有他们自己么？ 第241章 深入群山(下) 凛冬女实力固然强大，可刚刚破除封印的她为了打败埃斯库特也受了不轻的伤。 所以跟在埃斯库特身后的寒冰军团是由她的一位追随者——被称作冬领主的魔物率领的。 比起凛冬女王能将整个王国冰封的力量，冬领主确实弱了不少，它的寒气只能侵袭自己周围的东西。 但这种“弱”也仅仅只是对于凛冬女王和埃斯库特这种天赋异禀，或是其它天然对冰雪魔法有着额外亲和力的魔法生物而言。 况且埃斯库特和他的残兵败将也早已被凛冬女王挫去了锐气，更何况那些哥布林投手和巨魔们本就衣着单薄，他们在极寒面前几乎没有多少抵抗能力。 所以当黑魔王与埃斯库特会师，他并未着急立刻组织反攻。 黑魔王很清楚自己的部队现在士气参差不齐，而且刚刚相遇的部队彼此之间缺乏足够的磨合和默契。 此时冬领主的部队刚刚得胜，他们斗志高昂且又是本土作战。 反观黑魔王这边，尽管有着刚刚被他调动起士气来的黑暗骑士团，但这毕竟只是他的一部分兵力。 哪怕是这些老复仇军，他们在大战结束后未来得及休整就跟随自己长途跋涉，其与敌人作战的到底还能保存多少实际战力尚不好说。 于是他先整合这些部队，并带领他们继续向后转移。 等待从北国征募的御寒物资运抵的同时，缩短自己的补给线并拉长敌人的补给线。 同时，黑魔王也希望埃斯库特的手下在看到士气高昂的黑暗骑士团后心里能多少稳定一些。 只有先凝聚好部队的人心，他才能做接下来的打算... 重新返回“最后的松林”，行至一块被称作“巨人之舌”的凸起巨石后，黑魔王觉得他们反攻的时机已经到了。 一方面是被允诺战斗结束便可以休假的黑骑士们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还有未曾接敌便像这样“逆向前进”也实在令他们感到憋屈。 几乎每天都有军官来到黑魔王面前向他请战，不过黑魔王却每次只能以时机未到推辞他们。 现在，那些士兵们的刀剑都已经躁动难耐，恨不得看见树杈都要过去劈两下了。 另一方面则是维鲁克在避冬市镇掠夺到的第一批物资也已送来，并分发到埃斯库特的那些流浪者手里。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他们来的时候，黑魔王便注意到了这里的地形险要，正适合打一场歼灭战。 这里是一片狭长的高山平原，北侧是峭壁和松林，南面则是近千尺的陡崖。 中间被一排巨石和坚冰分隔成两条蜿蜒的道路，迫使往来的部队只能以两条难以互相接应的长蛇阵前进。 不过敌人自然不会蠢到明知这是个陷阱还一头往里扎，所以黑魔王得在这里提前做点准备工作。 所以在刚刚走进这两条道路时，黑魔王便在路口留下了一小支部队修建哨塔。 尔后，黑魔王将自己的部队分成两部分，他留下战力参差的绿皮投手和巨魔们在道路中间扎营，做出一副要在此地结营建寨，以逸待劳的架势。 为了让营地开起来更像那么回事儿，黑魔王还把黑暗骑士团里的军营长官和工程兵都留下来，让他们指导这些流浪者如何建好坚固的营垒。 复仇军的营垒修筑在狭长平原的中间，加上靠近山口一侧的哨塔，以及大军经过后清掉的路障，会让冬领主和它的寒冰大军更倾向于认为复仇军在撤退时士气逐渐低迷，最终不得不选择在这里同他打阵地战。 但实际上，黑魔王的意图则完全相反。 他命令剩下的黑骑士主力则翻上北侧的山坡，悄无声息地躲进松林。 而黑魔王本人则骑着埃斯库特，在营地后方数里处坐镇。 另外为了稳妥起见，黑魔王还带来了自己的另一件秘密武器，这也是特拉敏的神秘工坊出品的第一件成品。 如果使用起来效果上佳，那他大可以命令特拉敏批量生产，然后将其推广至全军。 他正是希望通过这种看似防线布设严密，实则兵力捉襟见肘的正面防御诱使冬领主主动进攻。 最好能够击穿哥布林们的防线，然后来到自己和埃斯库特的面前。届时，他将放出自己的秘密武器，再由埃斯库特收拢那些残兵，一同将冬领主和他的进攻部队堵在这里。 躲藏在山林中的黑骑士也会在这个时候冲下山坡，重新抢夺被攻破的营垒封死敌军的退路。 两面夹击之下，黑魔王期待着能够一举歼灭敌人的大部分有生力量。 而且还能把其中一部分转化为为自己所用的傀儡——这便是神秘工坊中专门负责研究死灵法术部门的功劳了。 那个部门是神秘工坊之中成立时间最长的课题组，早在黑魔王完成与鬼王兄弟的交易后，他便委托奥洛克替他搜罗他过去的学徒和仆从们，并开出高价聘请他们回来继续沿袭黑魔法中的死灵法术。 毕竟，黑魔王从来没打算真正履行这场交易。 而那个秘密武器，便是这个课题组的第一阶段成果——一张祭坛图纸，能够召唤刚刚死去的灵魂摧残敌人的心智，还能激发出将敌人变成傀儡的法术。 只是为了更好地汇聚灵魂的力量，加上设计它的魔法师个人的一点恶趣味，让它从外观上看起来与其说是祭坛，不如说更像个坟头。 黑魔王站在雪山上，同静静俯卧的埃斯库特一起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冬领主和他的军队已经出现。 黑魔王祈祷着这些绿皮和巨魔能表现得坚强一点，至少给他和埃斯库特一点赶过去的时间。 然而战场的情况，却还是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因为最先追上复仇军的是几个冰女巫。 她们曾经追随凛冬女王，欺压在同胞头上作威作福，而自凛冬女王被封印后，这些昔日的狗腿子们便沦为了北国人的阶下囚。 原本北国人打算将她们全部处死，但虎视眈眈的利尼维亚却又令北国人需要她们的魔法天赋。 所以这些冰女巫逐渐变成一种类似于古典时代的“奴隶兵”，或是“阉人战士”一类的角色。【】 她们本领高强却地位低下，在主人的胁迫下不得不以师徒相传的方式，长久得为北国服务。 虽然后来她们的地位有了些好转，并逐渐承担起一些战斗之外的任务，可相比起曾经的辉煌，如今的她们仍然只能算是一种罪人或是奴隶。 所以当她们感知到凛冬女王复活之后，尽管并非所有冰女巫都是如此，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有些人立刻回想起了那些传说中的故事。 她们毫不犹豫地背弃自己从未真正宣誓效忠的北国，主动投身到凛冬女王的寒冰大军之中。 这些冰女巫是寒冰军团中表现最为积极的一群人，同时也是群不容小觑的魔法师。 她们唤出一些妖灵般的小东西，配合自己施展的冰霜法术几乎一瞬间就闯入了哥布林和巨魔们驻守的要塞... 黑魔王见状立刻扳住埃斯库特的龙角翻身上龙，起飞时来不及抖落的积雪包裹在他们周围就像一朵绽放的雪莲。 他们朝营垒后面的空地飞去，在那里接应后撤至此的哥布林和巨魔溃军。 看着地上那些散乱的蓝绿斑点，埃斯库特再一次觉得自己受到了打击。 如果他的手下只是这种货色，那么将来如何能把他们当作筹码与黑魔王谈判呢？ 不过骑在他脖子上的黑魔王显然不关注这个，他知道那几个人各自的小算盘，也正是如此他才能更好地将他们作为自己的忠仆来控制。 黑魔王更加专心于眼前的战斗，他操控埃斯库特喷出极寒的吐息，笼罩在冰女巫们的头上，迫使她们不得不停下脚步，驱散自己身边的寒气。 尽管这种寒冷不能直接冻死她们——掌握寒冷魔法的冰女巫天然对低温有着绝佳的抗性和忍耐力。 可如果黑魔王驱使着埃斯库特在她们头顶盘旋，并用这样的吐息将她们包裹，那么就能迫使她们收拢队形。 而一旦冰女巫们没有那么分散，黑魔王便可以释放他的灵魂之力——数道绿光如同泄闸的洪水一般从空中喷涌而出，落在地上将范围内的一切生灵压得粉碎。 在埃斯库特与黑魔王的双重打击下，他们成功挡住了追击过来的冰女巫。 不过正当埃斯库特按照计划去重整他的残兵的时候，又有几头霜巨人从营垒的缺口冲了出来。 在遥远的过去，霜巨人也曾是凛冬女王的追随者，但它们和冰女巫不同的是即使在凛冬女王那边，它们也只不过是些不受重视的边缘族群，和如今在北国人这里并无多少不同。 然而依然有些霜巨人选择投靠凛冬女王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凛冬女王就“复活”在这些生物生活的永冬之地。 它们只能在臣服和死亡之间做出选择。 虽说北国人确实没太难为过霜巨人，除了最基本的兵役和税收外几乎没对它们索取过任何东西。 但同样的，霜巨人也没从北国人那里获得多少恩惠，值得它们为此拼死相搏... 寒冰军团先头部队的突进速度比黑魔王预想中快得多。 当他们已经完全越过复仇军修建好的营垒，追着哥布林们来到营垒后方的开阔地时，冬领主和他的主力部队才刚刚抵达狭长平地的入口附近。 这几乎相当于不需要黑魔王动手，寒冰军团便自己把自己分割成若干不能相护接应的战团。 然而刚刚击溃冰女巫的黑魔王却没办法立刻乘胜追击，扩大自己的战果。 因为寒冰军团完全不成章法的布置，令他无法按照原计划阻击先头部队，然后再安排黑骑士夺回营垒封堵敌人的退路——冬领主和他的部队还没有进入包围圈，现在收网只会打草惊蛇。 可如果不采取些动作，光凭埃斯库特的那些哥布林和巨魔，只怕是眼前这几个霜巨人就能杀穿他们的防线。 虽然黑魔王也不指望这些缺少装备的绿皮和巨魔能给他提供多少战力，但他们毕竟都是些在北国战斗已久的流浪者，替黑骑士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如果损失太大的话，对后面同凛冬女王的战斗来说同样会带了些麻烦。 所以黑魔王只得再一次亲自出马，与埃斯库特一道压在霜巨人和哥布林之间，一边指挥着几乎溃不成军的哥布林且战且退，一边用冰刺拖延霜巨人追击的脚步。 不过说是“指挥”，倒不如说是“逼着”。 因为黑魔王和埃斯库特的命令根本无法传达到那些哥布林耳朵里，所以黑魔王只能用些这些溃兵还能听得懂的方式，降下几团灵魂火强行约束他们的逃跑路线——任何胆敢跑得太快的人，都会被幽绿的烈火瞬间灼烧。 直到冬领主带领着他麾下以尸鬼为主的大军走进包围圈后，黑魔王才给早已埋伏在松林里的黑骑士们释放信号。 与此同时，黑魔王也来到坟头状的祭坛旁，开始咏唱召唤亡灵的魔咒。 当黑魔王按照卷轴上的咒语咏唱时，他被发明者的天才设想所启发，便将部分自己的理解也加入其中。 在咏唱结束后，汇聚在祭坛周围的亡魂争相冲向那些被标记的敌人，在对肉体的极度渴望中瓦解掉敌人的灵魂。 而还有些灵魂则飞得更远，它们冲向了冬领主的尸鬼大军，并轻而易举地侵占了那些原本就空无一物的躯壳。 被黑魔王控制的霜巨人和尸鬼们在冬领主面前临阵倒戈，而那个诞生自寒冰的家伙还没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队伍便陷入一团混战之中。 尽管被冬领主控制的尸鬼数量更多，但这里的地形却限制了寒冰军团一方的兵力优势。 因为狭窄的走廊不允许兵团展开更宽的正面，那怕冬领主的人手更多，也只能让绝大部分士兵和尸鬼留在后面看热闹。 真正能够投入战斗的，只有最前方大约三四十码宽度上的部队。 黑魔王的尸鬼傀儡且战且退，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凭自己击败冬领主的部队，只要坚持到霜巨人出现的时候，胜利的天平自然会倒向他们这边。 霜巨人一族生长在环境极为恶劣的永冬之地，那里的疾风如同刀剑般锋利，低温更是绝大多数生命之火的天敌。为了抵御这种堪比地狱般的环境，他们生出了无比坚韧的皮肤和异常发达的肌肉。 再加上他们巨大的块头和超厚的脂肪，或许这些血肉之躯的巨人能和矮人生产的钢铁机甲有得一拼。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战争，黑魔王其实很钦佩这些诞生于世界边缘的族群。 他们向世人证明了生命的坚韧，哪怕面临的是世人眼中几乎无法生存的环境，他们也总能找到繁衍生息下去的办法... 突如其来的变故确实让冬领主吃了一惊，但他还是很快镇定下来，抽调了自己最精锐的近卫部队去稳住阵线——一群追随凛冬女王的古老冰雪精灵。 它们和之前那些魔法生物全都不同，这些寒冰收割者不是被魔法创造出了来的傀儡，而是些真正的、有自我意识的生命。 如果用某本高等神秘学的教材中所支持的观点来阐述，它们“采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而从本该没有生命的物质中诞生的生命。 黑魔王对于这种虚幻的理论向来不屑一顾，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当年在利尼维亚的魔法师学院里是如何向自己的学生批驳这种毫无逻辑的观点的。 但如今，那些本不应该出现的生物真实得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作为一个魔法学者，这些生命出现在战场上带来的冲击，要远远小于它们作为观测样本出现在黑魔王眼前的冲击。 “或许我们的魔法大厦，要被大修大补了。”这句本该在心里想想的话，却被黑魔王无意间说了出来。 是埃斯库特扭过头来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黑魔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过于震惊而不小心把话说了出来。 不过这没关系，黑魔王用双腿一夹埃斯库特的龙脖子，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 因为除了那些生物的来历令人惊奇外，冬领主的应对策略完全在黑魔王的预料之内。 当他把自己的精锐部队调来前方抵御哥布林和傀儡们的反击时，他们的后方必然只剩下些动作迟缓的尸鬼，正好给黑骑士们夺回营垒，切断他们的退路留下可乘之机。 调动敌人的有生力量按照自己的移动，是使敌人陷入被动局面的关键所在。 只要冬领主将它最后的精锐系数压上，这伙寒冰军团就再难对黑魔王的动作做出足够的反应，变成瓮中之鳖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黑魔王再次回到祭坛旁念动几次咒语，将这片土地上的更多灵魂唤醒，使他们侵入尸鬼的躯壳，成为受自己控制的傀儡。 如果可能的话，黑魔王甚至还希望看看这些灵魂能否侵占那些寒冰收割者的身体。 这会是一场绝妙的实验，无论结果如何，都必将成为一篇极为亮眼的文章！ 于此同时，黑骑士们从山坡的松林中冲出。 由于永冬之地的严寒，使战马很难走到这里，所以黑骑士中的骑兵也只好下马作为步兵参加战斗。 他们列着整齐的线列，如同几道黑色的铁墙压向山下的寒冰军团。 不过很快军官们便觉得自己这么做毫无必要，因为这里正如黑魔王所料，在寒冰军团的队尾只剩下部分尸鬼。 它们大多在营垒中的街面上游荡，失去领导者的命令后它们虽然还有战斗的本能，但却无法有效地执行复杂的战术命令。 更不可能明白如何占领那些射界开阔、视野绝佳的战位——更何况这些尸鬼的武器也只有自己的爪子和牙齿。 所以黑骑士的军官们干脆下令，除了一个中队仍然保持战斗队形防备冬领主突然折返外，其余中队全拆解成分队进入营垒清剿残敌。 他们动作越快，黑魔王变更有可能取得更大的战果。 黑魔王费时费力地选择这样一片战场，自然不只是希望仅仅把这支寒冰军团一网打尽，他还想俘获些傀儡补充己方的战力。 虽然这些傀儡和鬼王的亡灵大军从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但它们是直接与黑魔王签订契约的亡灵，只向黑魔王自己效忠，和从鬼王那里借来的军队截然不同。 眼下黑魔王的领土越来越大，可他能够调遣的部队却跟不上土地扩张的速度。 即使进一步加大在腐芯镇和矮人王国的征兵力度，一方面会给财政带来更加沉重的负担，另一方面黑魔王还必须得顾及腐芯镇的人口总数和矮人的战斗力。 如果能以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傀儡和亡灵士兵代替部分活人士兵，只要控制好两种士兵在军队中所占的比例，那么这对于复仇军来说将会是又一次的巨大提升。 ...... 无论是黑暗军还是那些哥布林和巨魔，都因解决了冬领主和它的部队而感到兴奋。 他们几乎没有损失多少兵力，便捕获了近千个傀儡，其中甚至还有几头幸存下来的霜巨人。 这些家伙将会在以后的战场上代替他们投入到那些最危险的战斗中，对士兵们来说这自然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处境能变得相对安全一些。 然而黑魔王却没有容许他们庆祝和休整太久。 因为同凛冬女王作战的时间非常宝贵。 黑魔王初步研究了那些寒冰收割者和冬领主的遗体，试图用自己的知识和魔力寻找它们生命的来源，但得到的却是令他最不安的结果。 当然，目前这还仅仅只是一种猜想——那便是古籍中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这些生物能够“天然地”产生，或者说是通过某种目前魔法学界和科学界都不了解的方式诞生。 可这些生物在凛冬女王重现天日之前都是不存在的，或者是被老老实实地封印在某处的。 但如今它们降临了，也可能是被释放了。 不管怎么说，它们的出现都一定与凛冬女王有着脱不开的联系。 而且很有可能，只要不解决掉凛冬女王，它们的数量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多。 所以黑魔王等不及，他必须尽快解决掉这个棘手的麻烦。 于是在仅仅休整一天后，黑魔王便召集部队重新踏上寻找凛冬女王的远征。 其中的军官们甚至连一天都没有休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和黑魔王忙着编组那些新俘获的傀儡，以及掌握对这些傀儡发号施令的要诀。 因为黑魔王拥有对这些傀儡绝对的控制权，所以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将它们编入自己的部队，而不需要担心其他什么。 在活人部队中填充上部分不知疲倦的尸鬼傀儡，无论对复仇军的续航力还是战斗力的提升都将有巨大的帮助——傀儡不仅可以用来当作炮灰填线，还可以帮助士兵背负更多的辎重同时自己却不消耗任何粮食。 第242章 雪中困兽 复仇军继续在雪山中行进，队伍中的军官动不动就扬起皮鞭呵斥任何落后的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落单掉队通常意味着送命。 但士兵们的脚步却依然越来越沉重，即使有傀儡帮他们背负着那些最笨重的行李和口粮，连日的行军也已经令绝大部分大头兵精疲力竭。 罗利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黄昏时分扎营休息的命令是支撑他坚持下来这一天的唯一动力，但说实话，他对今天的扎营并没有那么期待。 因为今天晚上轮到他值日了，他得和另一个战友在大家休息的时候去采冰烧水，再给整个十人小队准备晚饭。 然后当吃完饭所有人都可以参与晚间娱乐活动的时候，他们得抓紧时间睡觉，因为晚上守夜的人也是他们两个。 要是被值班的巡逻军官发现他们在站岗的时候打瞌睡，第二天早晨可少不了一通军棍伺候。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尽管前天的战斗他们几乎没什么伤亡，可和他同天值日的那个倒霉鬼却是其中之一——他的脚被长矛给捅穿了。 军医说他伤得不重，所幸没伤到骨头和筋，休养一个月就能重新下地走路了。 自然，那个家伙也就没法跟着大部队继续高强度行军了。 于是他便因祸得福般的得到了一个月的休假，以及回矮人王国的疗养院养伤的待遇。 罗利简直要气得哭死，他怎么就没有这种好运气。 他刚要咒骂，便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某个不长眼的蠢货蹭了一下。 罗利抬头正要发作，但看到那人腰上的军官令牌就瞬间没了脾气，只得安静地扛着冰锄起身，准备和其他小队的值班者一起去斥候们提前标记好的地方采冰... 大军的身后及周围，往往都是一大片排泄物，为了不染上瘟疫，他们必须去远一些的地方采冰。 罗利跟着队伍约莫走了一个多钟头，翻过了两座小山，才来到斥候标记的那处干净水源。 这是个山洞，里头阴冷的可怕，但其中的冰也格外透亮清澈，就像千万年前便已存在于那里的水晶似的。 看着他们几个人都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带头的军士终于恼火了，“还愣着干什么啊，早点干完早点回去啊！” 罗利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从背上取下水桶和冰锄朝洞穴深处走去。 众人走入洞穴，却不知为何没有想要继续插科打诨的心情。 这里头安静地有些吓人，只有铁锄碰在冰晶上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他们周围回荡。 罗利也觉得心里莫名恐惧，即使周围除了他的战友外空无一物，但就好像有某种魔法似的，令他内心无法平静。 直到他一锄头下去，冰锄的尖头被坚硬的冰块崩断，才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罗利有些吃惊，哪怕这里的冰块因为寒冷冻得再硬，硬过钢铁也只该是诗人们的形容手法。 然而眼前这块冰，却真得崩断了他手里的铁锄头。 “这是什么？”罗利仔细观察铁锄在冰块上留下的凹痕，却在凹痕下发现了另一件不得了的事。 那个冰块里，似乎有一具冰冻的干尸。 当然，在经历了这场深入永冬之地的战争后，罗利并不好说那个东西究竟是个干尸还是被封印的怪物。 他只知道那玩意儿长得奇丑无比，而且身上还插了几根标枪似的东西。 “军士长，您应该过来看看这个。”罗利犹豫了一会儿，确信这东西不是他能应付得了的。 而且罗利心中有种预感，就是洞穴里诡异的氛围一定和眼前的这个东西密不可分。 况且即使那东西没什么威胁，他也得跟军士长解释自己的锄头是怎么断掉的。 “鬼知道是什么时候冻进去的倒霉蛋，你要是再他妈胡扯，信不信老子也把你冻进去！”领头的军士骂骂咧咧地嫌弃罗利弄坏了一把锄头，他只能把自己备用的铲子借给罗利用。 至于罗利说的那东西和这洞里的阴森气氛，在黑魔王开办的扫盲班里识了几天字的军士满怀自信地认为，那一定就是学者们所说的那个什么——心理作用。 山洞本来就避光，再加上冰块带来的湿气，让人觉得阴森难道不正常吗？ 至少他觉得这样能说服自己。 可直到那东西的眼睛好像动了一下。 罗利和军士一开始都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他们彼此错愕地对视，虽然没有出声，但从对方脸上那疑惑的表情来看，显然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于是他俩继续盯着那块冰里的怪物，并仔细地从那块露出地表的冰窗里打量着它。 怪物似乎还想做出更多的动作，可身体却被坚冰牢牢束缚，只有右眼那里因为有个气泡留下来些许缝隙能让他稍微活动一下。 从它的眼神里，罗利也分不清那是在向他们求救还是威胁他们。 不过有一点罗利和带队的军士是很清楚的，就是这件事绝对不是他们能处理的。 赶紧采完冰回去，把他们看到的一切报告给军官，让军官们、甚至是陛下亲自来定夺该怎么处理它。 ...... 等消息传到黑魔王耳朵里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午夜了。 不过好在这位统治着两个半王国的君主还没有睡，因为在永冬之地发现的新奇又古老的寒冰魔法令他十分着迷。 为了搞清楚这些，黑魔王命令自己的私人仆役们在腐芯镇和避冬市镇的图书馆为他送来任何能搜集到的资料。 黑魔王常常为了研究它们直到后半夜才肯休息。 这不仅是满足一个魔法师的好奇，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己知彼。 “一个被封印的怪兽？”黑魔王将手中的羽毛笔插回墨水瓶里，抬头看向那个朝他汇报的值班军官。 “那几个发现者说它看起来像条狗。” “在哪里发现的？”黑魔王从桌子旁的纸堆里抽出一张巨大的永冬之地的地图，这是维鲁克从避冬市镇缴获的战利品。 “就是今天斥候们标记出来的取水处。”军官取下手套，用右手食指落在地图上。 黑魔王盯着地图上“夜帝山”的字样觉得有些眼熟，这个发音在北国的地名中并不常见，但他记得自己不久之前才在某篇北国的史料中见过这几个字。 那是北国人的某次册封记录上，他们曾经在那里进行过一场战斗，伤亡惨重，却不知敌人是谁。 联系到军官口中发现的冰冻怪物，黑魔王大概猜到了其中原由。 至少，是他相信自己猜到了。 “带路吧，我要去看看那个东西。” 第243章 寒冰往事 炼狱法师融化了封印怪物的坚冰，黑魔王自然也就成了它的新主人。 当然，那天晚上的具体过程远没有士兵们传说的这么顺利。 那东西刚被黑魔王弄醒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条疯狗，眨眼之间便冲向旁边围观的人群，撞伤了七八个人。 黑魔王也是费了些力气才将它制服，并让它“心甘情愿”地戴上狗链，成为复仇军中的一员。 ...... 与黑魔王和复仇军正在积极地寻找凛冬女王相应的，她也同样在迫切地在寻找对方并与其交锋。 得知冬领主的失利后，复活后的凛冬女王难以想象，这个世上竟然有人胆敢忤逆自己，这可与几百年前人类只能在她带来的寒冬中瑟瑟发抖的剧本完全不同。 凛冬女王也派人打听过那个抵抗者的消息：只是黑魔王的行踪隐蔽，她现在只能确定前来对抗她的军队听命于一头兽人的统御，另外还有那个冰川的儿子也在其中。 骄傲的凛冬女王当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寒冰军团会被这样一群乌合之众击败，更何况那里还有靠着背叛自己而成为神明的宠物的后代。 逃离封印之后，她对复仇的渴望，比她想重回自己的故土的愿望更加迫切... 曾经，她也是艾瑞戴尔的公主，只是她还有个更加出色，比她法力更高强、比她容颜更美丽、比她心胸更宽广，总之似乎在一切事情上都比她更受人欢迎的姐姐。 凛冬女王起初没有那么在意，因为她知道姐姐确实比自己更适合领导精灵王国，她也甘愿做她身后最坚定的支持者，并成为践行姐姐意志的“手”。 在姐姐远征北方大陆期间，她被安排在镇守左翼防线，并防备瓦拉杜勒侧翼迂回的过程中取得了许多亮眼的战果。 如果不出意外，等她们回国后，她们或许会成为历史中一对完美的姐妹，同心协力、共享王国。 然而在苦寒北地长期驻扎的乏闷生活，加上无人敢对她的言行做出约束，逐渐让凛冬女王内心中的阴暗面开始滋生，而她为了打发时间则养成了些令人无法容忍的癖好。 比如她会在俘虏的恶魔战士身上实验自己研发的新魔法的威力，如果俘虏不够，附近的土着和犯错的士兵也会成为她的实验对象。 但大部分实验都只是重复获得已知的结论，哪怕是作为对犯错士兵的惩罚也因远超他们的错误而有失公允。 所有这些，不过只是供她消遣娱乐的借口而已。 她麾下的精灵们尽管对此不满，却碍于她的权势和日渐暴虐的脾气只能敢怒不敢言。 直到后来有一天她的姐姐走进她的军营，这一切才暴露在阳光之下。 艾莉娜对此非常生气，并免去了她的首相之职。 不过由于与瓦拉杜勒恶魔的战事依然紧张，所以凛冬女王仍得以留在这里戴罪立功。 出于对姐姐的敬重，和内心深处仅有的良心，凛冬女王也感到愧疚，在此之后安分了许多。 她仍然希望在战争结束之后，念在血脉相连和战功卓着的份儿上，自己还能重回姐姐身边，继续做她的首相。 可是希望最终没能如愿。 因为凛冬女王在北方的暴行已经广为人知，精灵们无法接受一个暴虐之人成为自己的首相，哪怕她是女神的妹妹。 再加上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但恶魔们尚未被完全消灭，艾瑞戴尔决定应该在北方大陆留下一片桥头堡以备万一。 于是，犯过错误的凛冬女王便自然而然地被留在这里“委以重任”。 尽管那些大人们说得非常好听，他们满脸笑意、充满敬畏地声称是因为她忠实可靠又法力高强，理应得到这份无上的殊荣。 但凛冬女王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是他们畏惧自己内心中残暴的一面，却又必须顾及面子的一种发配。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想改变呢，她有时候就是控住不自己，在看到别人挣扎着走向死亡时，她就会感到快乐和兴奋。 凛冬女王知道错误的根源在自己身上，而且如果姐姐已经默许了大人们的决定的话，哪怕她再想拒绝，也不会让结局有多少改变。 最终凛冬女王与少量军队留在这里，成为一群远离故土的戍边者。 凛冬女王按照艾莉娜的要求，反省自己的错误，修炼自己的心境。她期望自己能够被原谅，也期待着自己终有回家的一天。 在她驻守期间，那些恶魔们消停了很多，再加上那个自称为“人类”，曾经与精灵一起击败豺狼人的种族日渐崛起。 他们逐渐对精灵在自己身边建设如此多的营垒和要塞感到不满，同时艾莉娜也不愿让自己的妹妹继续远离家乡。 当年的反对者几乎都已老去，新成长起来的下一代贵族们鲜少听说过她曾经的错误。 而且艾莉娜也相信，自己的妹妹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反省，并深刻地认识到了过去的错误。 凛冬女王一度觉得自己马上就能回家了，那是她在苦寒冬日中少有的感受到温暖的时刻。 但不料没过多久，姐姐便在日夜操劳中因积劳成疾骤然离世。 为了争夺女神死后留下的遗产，精灵们按照肤色分裂成了两个各自独立的王国，他们将所有精力都用在彼此攻伐来争夺那所谓的正统，自然没人会想起她这个远在世界另一头的老人。 回家，她已经无处可去；留下，还有利尼维亚人的抗议和威胁。 无奈，凛冬女王只得带领自己的部众向北离去，那里是她最初驻守的地方，人类也尚无涉足如此寒冷的地方的能力，或许他们在那里还能有立足之地... 时间一天天过去，即使有着深厚的魔力帮她抵抗岁月的侵蚀，凛冬女王也能感到自己在冰雪中无可挽回地老去。 这样的日子本该持续到她的生命燃尽，但人类北上的脚步却打破了这长达千年的宁静。 面对利尼维亚人贪婪的扩张，凛冬女王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同时她也耗尽了自己的全部耐心。 回首她的一生，她骤然觉得自己荒唐地可笑。 她为了争取别人的原谅，几乎一生都在压抑自己的天性，可到最后，既没有任何人原谅她，也没有任何人记得她。 与其这样在世界的尽头默默无闻地死去，不如在这最后的时刻疯狂一把。 下定决心的凛冬女王不再克制自己对杀戮的欲望，数千年的修炼也令她对魔法的领悟远超同时代的任何生物。 当她裹挟着寒冰走出自己为自己铸成的囚笼之后，她才发现周围的一切原来是那么得不堪一击。 她不关心什么背叛之类的琐事，她只是想要每个忽略她的人都付出代价，每个忘记她的人，都牢牢记住这份寒冬有多么恐怖。 她还要把过去压抑的暴虐，全都释放出来，让世人感受与她同样的痛苦。 那场恐怖的极寒，一直蔓延到暴云寺院下才被当年女神遗留下来的太阳射线阻止... 第244章 魔王之战(上) 复仇军与寒冰军团在凛冬女王曾经的王座前相遇。 这里在数千年前曾是精灵军队阵线的一部分，上一次决心报复世界之时凛冬女王也选择这里作为自己的都城——尽管那只是一片狭小破败、又了无生气的营地。 不过王座周围却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十分利于大军展开并进行正面对决。 黑魔王骑着埃斯库特在空中观察附近的地形，那位女王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她并没有在周围布下任何伏兵，至少从空中看起来是这样的。 然而黑魔王仍没有掉以轻心，因为零星的冰雪生命隐藏在雪原上绝不是什么难事，而积少成多的话那也会是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 只是整片雪原太大，黑魔王不可能亲自探索每个角落。 所以他只能预留出足够的预备队，就像面对一支寻常军队时所做的那样。 以不变应万变，或许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吧。 另一边的凛冬女王也在同样地试探黑魔王军队的虚实，不过相比于黑魔王关心她的军力如何部署，她更关心的是这支军队当中的最强战力究竟有多么强。 但随着情报的日渐丰富，凛冬女王对自己的敌人逐渐有些失望了。 尽管她承认他们走到这里的勇气和毅力，不过在她看来这些凡人在寒冬面前似乎还是过于傲慢。 除了那条每天都在天上飞来飞去、想看不见都难的龙，复仇军里最强大的生物似乎也只有他们从自己这里偷来的几头霜巨人和那个大脚怪了。 这些，在凛冬女王看来全是自己玩剩下的东西。 那头大脚怪，是上一次凛冬降临时她从冰雪山脉里抓住的一批实验品里的其中一个。 她为那些大脚怪们注入冰雪的力量，这让许多魔法天赋不佳的个体当场便被那股澎湃的力量撑爆，还有些则像个漏了水的瓶子一样因为无法容纳寒冰之力而活活冻死。 八十多头大脚怪最后只剩下十几头，有幸成为寒冰军团的攻坚利器。 不过后来随着太阳射线将凛冬女王重伤，这些家伙在人类的围攻下也死伤殆尽。 凛冬女王也记不得复仇军抓住的那头牲畜是自己的第几号宠物，她只是对时隔数百年还能见到这些东西有些好奇。 在确定复仇军中没有强大的战力后，凛冬女王便在心中有了主意。 她相信时间站在她这一边，只要她在这里同复仇军耗下去，寒冷和饥饿会让复仇军自己崩溃。 毕竟凛冬女王也没能想到，自己刚一复活便会被人类发现——确切地说，她根本就是被那些人类给放出来的。 如果不是埃斯库特毁掉了封印她的法阵，她现在还只能在冰块里睡觉呢。 所以凛冬女王需要时间复苏更多的追随者... 凛冬女王对黑魔王有着很多误解，不过对于复仇军这一边不能继续耗下去这一点，她判断得到没有一点错误。 几天前维鲁克就已经向黑魔王递交申请，他们的斥候在龙骸谷（龙之埋骨场）又发现了北国人的动向。 那些胡子比脑子大的北国人似乎还没有认清形势，他们竟然又在大规模的集结部队，似乎是计划着反攻。 原本黑魔王不想让维鲁克贸然出兵，或者说他本来以为这件事可以再缓一缓。 因为一旦维鲁克出击则意味着他亲自带领的这支远征队将失去后方稳定的补给供应——复仇军在避冬市镇建立的兵站补给能力有限，自然只能先保证优先级更高的大兵团的后勤。 但昨天夜里暴云寺院里的线人用水晶球向他汇报的加急情报则改变了黑魔王的看法：克莱蒙此前与迪纳斯的不和，似乎是受够了奥洛克的袭扰后，勾引黑魔王主动出击而放出的诱饵。 只是现在他们见黑魔王迟迟不肯咬钩，所以不得不再次改变策略转守为攻。 不过克莱蒙和迪纳斯会选择何种进攻方式，线人遗憾地表示，那被列为联军的最高机密，以他的权责完全无法获悉。 黑魔王结束通话后思考良久，一方面他需要考虑线人所说的联军进攻的可能性和具体方法，另一方面他还不得不衡量这是联军又一次吸引他上当的把戏。 另外，关于那个线人的存在是否被克莱蒙和迪纳斯发现，黑魔王一时也有些说不准了。 他本以为迪纳斯的脑袋已经让酒色蛀空了，但这样看来那个胖国王或许只是故意装出一副愚笨憨傻的样子。 这样的话，黑魔王就不得不思考，线人同他的这次通话也是在被联军知晓的情况下进行的可能性... 最终，黑魔王依然答应了维鲁克的发兵请求，同时密令阿斯拉火速赶回腐芯镇巩固城防，不过他却并未提醒奥洛克任何消息。 因为在黑魔王看来，联军想要再一次主动寻求决战的可能性很大。 纵使利尼维亚是一个富裕的王国，但同时维持三支军队也是件开销极大的事。 精灵们的军队响应利尼维亚的求援远渡重洋，不可能从水晶海的另一头自己运送物资。所以压在利尼维亚贵族们头上的补给任务，必然是极为繁重的。 而同时，北国人的节节失利也令联军的处境愈发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渴望寻求决战以期尽快结束战争是一种符合理智的必然选择。毕竟，这一次时间看起来更像是站在黑魔王这边。 如果一切按照黑魔王的计划进行，那么联军将同时面临来自两个方向的压力。 所以黑魔王决定将计就计，无论他的线人是否已经暴露，他都不会在暴云寺院方向有所动作，甚至不会向那边派遣更多的士兵。 因为在联军这样部署的背后，黑魔王看清楚了他们一切行动的根本目的。 从外交上说，他们需要保全北国盟友的有生力量和战争潜力。 联军在暴云寺院方向向黑魔王施加压力，就是在为北国人争取时间，避免北国被攻破后他们将面临的两面受敌的困境。 联军此次与北国的协调调动，从战术上看起来是北国人掩护联军主力的进攻；但从战略上暴云寺院方向才是真正的佯攻，他们会牵制复仇军主力，给北国人创造收复失地的空缺和机会。 而且这一计策的狠毒之处在于，假设北国人收复失地的行动失败，那便表明黑魔王没有将足够数量的部队从北国调回，腐芯镇一侧的防御自然相对空虚。 克莱蒙带领的联军主力便可从佯攻转为主攻，直指腐芯镇这一黑魔王的命脉作为第二次威胁。 线人说他不清楚联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可黑魔王却从中听出了玄机。 因为如此高的保密等级说明那几个坏老头子显然没打算走正路，而暴云寺院里的“歪路”，就只有艾莉娜女神留下来的传送法阵。 虽然奥洛克承诺他已经摧毁了所有的法阵出口，不过看起来，联军应该是又找到了某个被隐藏起来的出口，或是在某处隐秘地建了新的出口。 既然这样，无论黑魔王是否通知奥洛克，他的阵线守不住都将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他，让他配合利尼维亚人把戏演得像一点，对自己的下一步计划反而会更有好处。 反正奥洛克的手下几乎都是从鬼王那里借来的，死得再多他也不会在乎。 ...... 在遥控指挥完他分散于世界各处的诸位将军们之后，黑魔王又要收回目光解决眼前的麻烦了。 他们的给养储备，已经快要见底了。 可对面的凛冬女王，依然毫无压力地打算陪他们耗到天荒地老... 在给养日益耗尽的压力下，黑魔王为了探明凛冬女王的虚实，将派去寒冰军团营地前袭扰的斥候翻了三倍。 而凛冬女王却表现得相当沉稳，面对这些武装侦察的斥候，她永远只组织营地内有限的兵力进行抵抗。 复仇军的斥候们感觉凛冬女王的防线脆弱不堪，似乎只要打得再狠一点便能直接突入它们的大营。 不过几番交手过后，斥候们也知道这只是凛冬女王展示给他们的表象。 因为无论他们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最终的结果都是差一点点就能取得胜利。 这样的结论令黑魔王很难判断她究竟是故弄玄虚地虚张声势，还是在故意示弱地扮猪吃虎。 然而军需官再一次为黑魔王递上的报告，则让黑魔王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 哪怕按照完全以常规配额减半的标准向士兵们提供伙食，军营里的粮食也只剩下三四天的余量了。 而且，由于最近一周已经出现三天配额减半的情况，令很多士兵开始担心是他们的军粮给养出现了问题。 尽管军官们一再向士兵们保证，这只是因为对峙期间训练量减少而做出的合理调整，仓库里的粮食仍然堆积如山，但这种话不可能完全打消士兵们的疑虑。 甚至有军官还听到了更危险的言论：粮食供应紧张一定是因为复仇军丢失了他们的后方基地，兴许是矮人王国或腐芯镇的农田出现了大问题。 负责军纪的军官当场处理了谣言的提出者，并警告所有听说过这种说法的人，如果他们胆敢说出去，等待他们将会是比活埋更可怕的惩罚。 所有迹象都让黑魔王明确，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他选择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那就是凛冬女王的营地守备空虚——如果复仇军现在开展一场猛攻，有机会在短时间内便夺取凛冬女王的营地。 不过黑魔王没有把自己所有的力量全部投入进去，至少，他不打算让自己和埃斯库特出手。 那些被黑魔王控制的傀儡依然被安排在最前面当作炮灰，尔后是由哥布林和巨魔组成的散兵营，精锐的黑暗骑士部队在最后方压阵。 他们踏着鼓点向凛冬女王的营地前进，尽管这在女王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即使是她也必须要承认，这是一种对保持队伍士气和维持阵型相当有效的方法。 当然，是对活人士兵来说。 那些已经死去的傀儡只需要按照主人或召唤者的命令即可。 甚至无需黑暗骑士们动手，寒冰军团营地外围的寒冰收割者在傀儡、哥布林和巨魔的进攻中很快败下阵来，它们正在向营地深处退缩。 复仇军依然在它们身后追击，绕开沿途那些突兀的雪包。 军官们不停地通过口号调整队列，尽可能地保证队伍依然整齐有序，以应对寒冰军团的反击。 这便是凛冬女王一直等待的反攻时机。 那些雪包是凛冬女王埋伏下的雪傀儡。 能够制造傀儡的，可不止黑魔王一个。 而且她制造傀儡的手段，可比黑魔王高明不少。 除了鬼王和死灵法师们用的夺魂咒控制的亡灵，现今这片大陆上一切来自魔法的傀儡都不过是对当年玛利西亚用艾莉娜之泪创造的暮光傀儡的拙劣仿制。 只有艾莉娜和凛冬女王，才掌握了制造那种水平的傀儡的能力——就连黑魔王都无法将其中蕴含的灵魂和魔力从它们的躯壳中剥离。 在浮空遗迹里，一个暮光傀儡几乎就让整支精灵大军寸步难行，而那支军队的数量是如今黑魔王麾下部队的好几倍。 今天，凛冬女王为黑魔王准备了十一个。 那些东西抖落身上的浮雪，石化的粗壮四肢从冻土里缓缓抬起，支撑起它们因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而变得畸形臃肿的身躯。 因为冰雪不比岩石坚固，所以这些雪傀儡无法被捏成巨人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这些雪傀儡依然强悍地可怕。 复仇军的刀剑弓弩无法伤它分毫，炼狱法师的火焰即使将它们体表的冰雪融化，但水汽来不及蒸发多少便又会在它们的体表重新冻结——这是凛冬女王最引以为傲的冰魔法的力量。 那些溃败的寒冰精灵也重新聚集起来，它们与雪傀儡前后夹击，顷刻间便将战局反转。 黑魔王见状，立刻命令他的几个学徒唤醒祭坛，用魔法夺取夺舍敌人。 然而祭坛刚刚启动，凛冬女王就察觉到了这股魔力的显现。 和黑魔王一样，她也是世所罕见的魔法天才，对于魔力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 狡猾的凛冬女王没有着急立刻作出反应，她更想知道自己的对手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实力。 只是在看到从祭坛中冲出去的灵魂，不过是借着点黑魔法和死灵魔法的护佑，强行驱散肉体中原本的灵魂并夺取这具躯体后，凛冬女王不由得有些失望。 她本以为能够击败冬领主的敌人，会更厉害一些。 这一招虽然能控制住她的寒冰收割者部队，那些冰雪精灵确实是她很重要的手下，它们可以说几乎是这个世界最神奇的生物——不需要繁殖，从富含魔法的冰雪中自然诞生。 但想真正击溃她的部队还差了不少。 因为在凛冬女王的部队里，恰好有一批能够不受躯体限制的战士。 它们的本体只是一团脆弱的灵魂，那些高大壮硕的外表和雪傀儡一样不过只是个容器。 当祭坛召集的灵魂想要夺取它们的躯体，这些寒冰之魂只需要在两者相遇的瞬间主动离开，那些由冰块和碎石组成的身体便会瞬间崩塌。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那些尚未来得及品尝到再次获得躯体的喜悦的灵魂。 而寒冰之魂只需要再找一片空地，在寒冰收割者和雪傀儡的掩护下重新凝聚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反正这里到处都是冰雪和冻土，它们能将自己的身体捏成什么样，只取决于它们自己的意愿和能力。 可复仇军损失的，却是他们仅有的机动力量——黑魔王已经把除了自己和埃斯库特外的所有战力都投入了战斗，他本以为有那些墓碑状的祭坛便可以充当源源不竭的后备战力。 然而事实上，如果在附近收集不到足够的亡魂，它不过就是个摆设。 刚刚黑魔王的徒弟们已经把附近所有的灵魂都收集起来了，想要新的亡魂就得跑到别处去重新收集。 显然凛冬女王不可能给他们那么多时间。 黑魔王暗自紧张，这次实在是他有些太过冒进了。 另一方面，凛冬女王确实很擅长隐藏她的力量，也难怪上一次她的南下如此顺畅，直到暴云寺院外才被威力强大的太阳射线阻挡。 第245章 魔王之战(下) 黑魔王安排黑暗骑士殿后的举动，使他的部队免于在雪傀儡刚刚出现时就立即崩溃。 对于任何一支军队来说，被敌人前后夹击都是极其危险的处境。 所幸雪傀儡的动作实在迟缓，它们的智力也有些愚钝。 所以哪怕黑骑士们的兵器，相比于雪傀儡坚硬的身体只够挠痒痒的，他们还是能够凭借良好的训练和组织度，在雪傀儡面前维持着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 对于这些雪傀儡来说，尽管它们有着庞大的身躯和众多的数量，却不能彼此默契地配合，形成一条压制复仇军防线的阵列。 这就让黑骑士们能够分散成若干小队围绕在它们身边，通过灵巧的躲避来拖延他们的进攻。 当然，只是拖延还不能改变整个战局的结果。 黑魔王从山洞里救出来的那头雪怪，才是稳住复仇军防线的关键。 趁着一头雪傀儡被黑骑士吸引，极狗纵身跃起扑向它的后背，打算寻找它的脖子并一口咬断。 然而雪傀儡在感知到自己后背扑上来个大家伙后，便立刻向周围释放致命的寒气。 急剧的低温足以穿透任何防寒衣物，冻死附近的生物。 但极狗是当年凛冬女王的实验品。 凛冬女王曾经为它注入的魔力，比这要强得多。 面对雪傀儡的寒气，极狗只觉得那不过是阵微风。 紧接着，那头被极狗扑住的雪傀儡扭动着臃肿的身躯，在原地跟条追逐自己尾巴的狗似的旋转跳跃，想把背上的东西甩下去。 不过极狗牢牢扒住它崎岖的后背上的突起，缓缓爬到了它的脖子后面。 雪傀儡想要用前肢把极狗勾下来，但怎奈它的四肢太短又太过粗壮，别说拉下骑在它背上的极狗，就连抬起前肢向后弯折一下都十分困难。 极狗也张开它满是歪斜獠牙的巨口，毫不犹豫地冲着雪傀儡的后颈下嘴。 只是雪傀儡的身躯由附魔的冰雪和碎石组成，它虽然比不上暮光傀儡那般坚不可摧，也崩掉了极狗的一颗大牙。 鲜血刺激着极狗和雪傀儡的神经，使它们变得愈发疯狂。 极狗骑在雪傀儡背上用力猛捶它的头颅，雪傀儡则更加疯狂地跳跃起来。 终于，那个笨拙的大雪球想到了如何把极狗弄下去的办法，只需要一个翻身就能把极狗压在身下。 它用自己后背满是冰刺和石块的粗糙皮肤挤压极狗，将极狗的皮毛蹭开，把血肉一点点地刮下。 极狗在它身下痛苦地哀嚎，同时双手还在不停地殴打雪傀儡的头部，试图逼迫它停下。 但这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极狗的拳头壮硕有力，可雪傀儡的头颅完全被坚冰与岩石包裹。即使极狗的双拳已经鲜血淋漓，那头雪傀儡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不过优势也并非全在雪傀儡这边。 为了压制极狗，雪傀儡将自己柔软的腹部暴露出来——因为雪傀儡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所以它通常紧贴地面的腹部没有那么多坚冰和砾石保护，这里只有松软白洁的雪。 虽然那头雪傀儡确实压住了极狗，但它暴露的腹部也为复仇军的炼狱法师提供了机会。 数个火球在它的肚子上爆开，瞬间将它的身躯掏空了大半。 雪傀儡想要调集魔力修补自己的损伤，但周边的身体却因魔力不足而逐渐凋零。和大多数傀儡一样，它们的身体由魔力聚集而成，一旦失去魔力，就会像沙子一样散落。 当雪傀儡再次翻过来的时候，它几乎失去了一半的体积。 面对暴怒的极狗，很轻易地被再一次掀翻在地。 这一次极狗完全占据了上风，它的重拳不停地落在雪傀儡的头上，一开始雪傀儡还能勉强坚持得住，但随着几声岩石碎裂的声音，数不清的碎冰和石屑从雪傀儡的头上崩开。 极狗越打越兴奋，全然忘却了自己双拳的拳背上也已是伤痕累累，又是一拳，雪傀儡的半个脑袋从它的脖子上滑下去，露出一团凝聚的寒气。 那是驱动它生命的魔力源泉，在失去约束它的容器后，转眼间便随风消散了。 暴躁的极狗又往雪傀儡的残骸上捶了几拳，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对着天空纵情咆哮，仿佛压抑在它心中数百年的仇恨此刻终于得报。 ...... 黑魔王骑在埃斯库特背上，目睹了那头雪怪击杀雪傀儡的全过程。 他本以为凛冬女王复活的雪傀儡会和当年玛利西亚召唤出来的暮光傀儡一样难缠；但这样看来，大概是构成两者的身体原料的差异，使得它们的强度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暮光傀儡的身体是由致密的玄武岩构成，在某本魔法古籍里，认为这种石头是支撑大地的神龟龟壳碎屑[1]。 但后人的研究已经证实，这种石头只是岩浆冷却的产物而已。 不过在永冬之地，大地被冰雪所覆盖，凛冬女王难以找到这类坚硬的岩石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用冰雪制作的傀儡，就这样被雪怪以肉身打败，这无疑会让复仇军大受鼓舞。 当亲眼看着曾经被视作不可战胜的敌人被打败时，所谓的困难也将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恐怖。 尽管黑骑士们已经在积极地行动，帮助雪怪吸引那些雪傀儡的注意，并配合炼狱法师将它们击杀。 然而雪怪只有一个，雪傀儡还剩下十个。 如此悬殊的数量差距使得他们仍旧需要黑魔王的帮助。 黑魔王也不再犹豫，他骑上埃斯库特，赶来支援他的士兵。 巨龙喷吐着极寒的龙息从天空俯冲下来，巨量的冰凌冻结在后面没有被极狗缠住的雪傀儡的身上。 尽管雪傀儡无惧低温的伤害，可沉重的负担还是会使得它们的行动更加迟缓。 或许它们比想象中还要脆弱——黑魔王骑在龙背上向下歪头张望。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驾驶着巨龙又一次向下俯冲。 寒气冻结空气中的水汽，更多的冰棱附着在雪傀儡的后背，那些雪傀儡背上的冰块已经快要和它们的身体一样大了[2]。 这一次，沉重的负担已经令它们几乎无法动弹，并且在巨大的重力作用下，雪傀儡的躯体开始有崩解的迹象。 只要再来一次，它们就彻底撑不住了。 但在那之前，凛冬女王也坐不住了。 几乎与黑魔王驾驭埃斯库特发动第三次俯冲的同时，凛冬女王终于从她的王座上起身，亲自加入这场冰雪的游戏... 埃斯库特正喷吐着龙息，掠过雪傀儡的上方，全然没有注意到一道极快的身影从远处向他袭来。 多亏了黑魔王反应及时，才让埃斯库特和自己免于被凛冬女王的冰刃斩首的厄运。 但冰龙却未能完全躲开凛冬女王的攻击，它的身体被冰刃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殷红的鲜血顿时喷薄而出。 不同于埃斯库特足以冻结一切的吐息，他的血液和寻常生物一样，都是温暖的。 埃斯库特眼中凶狠的光芒，也顷刻间暗淡下去。 凛冬女王滞留在空中，看着急速下坠的那一人一龙，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 尽管她更喜欢看人冻成冰块，然后碎成齑粉的样子，但偶尔换换口味，似乎也不错... 黑魔王意识到埃斯库特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已经不能再为他所用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条邪龙。 埃斯库特是件好用的兵器没错，但他所图过大，留在身边早晚会有不听话的一天。 或者说，那条龙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忠于过他。 他们更像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合作关系，只是黑魔王的实力更强，所以占据着主导地位，但那条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从黑魔王手里夺走他在北国的领导权。 今日的受伤虽不是黑魔王有意为之，黑魔王也不会因为抛弃一件工具而心存半分犹豫和怜悯。 几乎就在埃斯库特失去控制坠落的瞬间，黑魔王也从龙背上跃起，并藏身于那因巨龙下落时身躯旋转而飘散在空中的血雾里，寻找着攻击凛冬女王的机会。 距离凛冬女王不足五十码，那团松散的黑色暗影突然绽开，凝聚成一团绿色的光芒径直冲向凛冬女王。 凛冬女王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自她被留在这片远离故土的世界之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如此强大的法力了。 这几乎不可能是来自凡人的力量。 她仓促地凝聚出一团冰晶当作盾牌挡在自己身前，勉强接下黑魔王的全力一击。 魔力冲击释放出来的巨大冲力令她在空中翻了好几圈，才重新稳住身形，发现与她同样悬在空中的黑魔王。 黑魔王也被刚才的冲击震得够呛，没能抓住凛冬女王失去平衡的空当再来一次攻击。 当两人重新调整好姿态时，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其他可以躲藏或借助的东西了。 在探明彼此真正的实力后，他们明白地面上那几千人的混战，不过都是些小打小闹。 只有天上的他们，才是决定今天胜负的关键。 凛冬女王果断地向黑魔王反击，她依然相信刚才的狼狈不过是自己遇到偷袭后有些措手不及，她依然有着对自己法力的绝对自信。 事实上，凛冬女王的自信是相当有道理的。 面对袭来的数以百计的冰棱，尽管黑魔王唤出了强大的灵魂火阻挡在自己面前——极寒的冰晶遇上炽热的烈火，瞬间气化形成了一团翻涌的、漏斗状的诡异绿云。 在这其中，依然有些冰晶能够凭借极高的速度，和惊人的密度在突破烈火后尚未完全消融，径直冲向黑魔王的身体。 多亏了黑魔王能够将部分身体异化为恶魔之躯，才免于被这些比矛尖更加锋利的冰凌戳个前后对开的窟窿。 凛冬女王看自己占得了便宜，便更加兴奋起来，憋了口气准备投出更多的冰棱将黑魔王透成筛子。 但黑魔王挨了几下后也明白自己在这样的对波中处于下风，于是便干脆直接掉头，靠着接连不断地短途瞬移法术围绕凛冬女王进行机动，让她徒劳地消耗自己的法力和周围能够用于形成冰凌的水汽。 直到凛冬女王的攻势渐弱，黑魔王才亮出恶魔化的双臂，快如一道闪电似得向凛冬女王冲去。 亮到发白的灵魂火汇聚在黑魔王的手上，掩盖了其下锐利如钢的恶魔之爪。 凛冬女王完全没有见过如此怪异的巫师和招数，自然想不到会有人在魔法下面还藏着利爪。 她本以为自己凝聚在双手上的冰盾足以抵住黑魔王的烈焰，但却不料那双隐藏于火焰下的利爪将她的双臂直接斩下。 古老的血液瞬间喷洒出来。 原来无论血统如何高贵，他们身体里流淌得血液都是一样的猩红粘腻。 一片模糊的红色之间狰狞地突出两团惨白的断骨，伤口外围的肌肉快速收缩，卷住断裂的血管试图减缓出血的速度。 钻心的疼痛令凛冬女王凄厉地嚎叫，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那些被她活生生冻碎双手的人有多么痛苦。 黑魔王没有手软，在斩断凛冬女王的双手后他依然穷追不舍。 然而凛冬女王在他的利爪挥来之前，用寒冰为自己重塑了双臂，挡下了黑魔王的致命一击。 尔后旋身飞踢将黑魔王击出数十码的距离。 愤怒的凛冬女王吟唱了更加凶狠的魔法，她周围的空气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结冰。 令人难以想象的低温不仅冻结了水汽，甚至连空气都开始凝华为固态。 无数冰晶聚拢在凛冬女王的周围，数量多到甚至让凛冬女王无法完全控制的地步。 偶有些许冰晶落向地面上的众人，哪怕仅仅只是碰到这些极寒之物，都足以让人的肢体发黑坏死。 就算是凛冬女王自己麾下的霜巨人和千年来始终追随她左右的德鲁伊，都无法忍受这样的低温。 空气凝固形成的真空又将周遭更多的空气吸来，如同一个源源不断的水泵为凛冬女王提供不竭的弹药。 紧接着，巨量的冰晶被凛冬女王放出，形如一道连接天地之间的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黑魔王的方向。 冰浪之下，所过之处无人生还。 即使是突起山棱，也被凌厉的冰锋削成平地。 黑魔王无处躲闪，只得再次将自己化作一团藏身于灵魂火之中的虚影，祈祷着或许能够侥幸躲过一劫。 那些冰晶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种东西都要更加寒冷，就连附着这灵魂之火的恶魔躯体，都在冰暴过后留下大片斑驳的黑斑——那是被冻坏的血肉。 黑魔王的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但凛冬女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释放这样强大的法阵，是需要消耗极为恐怖的法力的，甚至可能还要以施法者的生命为作为代价。 而凛冬女王本身，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 很显然，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和黑魔王同归于尽。 对于凛冬女王而言，能否活下去并不重要，但让世人知晓她的恐怖，让所有反对她的人都去死，很重要。 她满头顺滑的银发在迅速地枯萎，原本被魔力庇佑光洁细腻的面庞也爬满褶皱，散发着光芒的瞳孔逐渐从天蓝变得灰暗。 这是她燃烧生命所爆发出的力量，远远超过黑魔王从任何一本古籍中见过的记载。 因为就像眼前这般景象，没人能活着记录下如此恐怖的场面。 黑魔王强撑着身躯，艰难地走到已经瘫倒在自己王座上的凛冬女王面前。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狂暴地跳动，连同脑袋两侧的血管都在发疯似的抽搐。 每挪动一下肢体，黑魔王都必须在失去大部分知觉的情况下艰难的维持平衡。 但即便如此，当他站到凛冬女王身前时，当整片战场此时仅剩他们两人时，他依然能看出她眼神里的比自己更为强烈、更加难以遮掩的恐惧。 她比自己更接近极限。 此刻的凛冬女王就像一个可怜的老妇，好似毕生的心血都已化为乌有。 黑魔王抬手，打算唤出一团灵魂火，烧死眼前这个衰朽的女人。 不过他已经没有那么多力气了，手中的火焰微弱得像是抹烛光，在永冬之地的寒风中一闪便熄灭了。 就像那个依然坐在寒冰王座上，蜷缩着哭泣的瘦小老妪一样。 第246章 迟暮 伊利丹大人的宝剑搭在亚历山大的肩头，“以女神艾莉娜之名，...” 今天对于亚历山大来说，算得上他的整个生命历程中数得着的大日子。 与他一起在艾莉娜女神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被册封为游侠的，还有三十多个肤色不同的精灵兄弟。 或许是出于终于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游侠的喜悦，也可能是怀着对未来需要独自面对困难的担忧，他们昨夜几乎整晚都没有合眼。 有些人在寺院内的女神雕像前祈祷，有些则在院落里反复踱步，还有些精灵则跑去了利尼维亚人的营地——那里也有许多即将被册封为骑士的高等侍从。 尽管在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历史上，两者有过多次的合作。但如此多精灵与人类，在一处对于两个种族都有着重要意义的要塞中同时授勋，还是前所未有过的盛举。 吟游诗人们盛赞人类国王与精灵首相的贤明，吹嘘着这将是千年后仍然被世人津津乐道的盛典。 然而亚历山大和大多数受勋者其实都很清楚，这样的庆典如果不是伴随着战争胜利的庆祝活动或国王的大寿，那便是一场关键战役的前夜。 很显然，这一次活动确实属于后者。 由于心情过于激动，亚历山大甚至都没听清伊利丹大人在他身前宣读的誓词。 不过幸好他在誓词念完前及时回过神来，否则被人发现在这样的场合开小差，那可是得被人耻笑一辈子的。 “...扞卫艾瑞戴尔的荣誉，至死不渝！” 最后一句誓词结束，伊利丹大人的剑尖离开他的肩头。 亚历山大和其他被册封的年轻游侠们一同起身，向着他们的册封者回礼致意。 他们在仪式结束后，除了少数被提前告知去新部队报到的人，都将迅速返回自己原本的部队接受新的任命。 亚历山大是少数需要去新部队报到的人。 祖父认为亚历山大已经在侍从岗位上得到了充分的锻炼，休战的时候他也跟在侯爵身边学习了许多地理学和演说的知识，现在是时候让他独自历练一番了。 所以祖亚历山大在祖父的安排下，去了一支骑兵小队报到。 明天，他们将跟随大部队出征，并作为斥候在队伍的前方开路。 同时亚历山大也领到了小队更加具体的任务，以及一份小队成员的简历以便他能更快地熟悉自己的部队。 亚历山大惊讶于自己竟然在行动的前一天才得到消息，前天晚上他去找祖父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发现半点与此有关的事情。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愚笨，忽略了祖父暗示的细节和线索。 但联想到前不久被以“叛徒”之名处死那些的僧人，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是祖父的决心和意志。 或者说，是那些坐在中军大帐里，在脑海中谋划便能决定成千上万人的命运的人的决心和意志。 他们不能让自己的决定泄露分毫，他们不能让敌人知晓自己的意图，所以他们哪怕对亲人都必须要隐瞒。 在未来，亚历山大也需要拥有这样的决心和意志。 ...... 夜里，克莱蒙、艾利丹和迪纳斯依然在商量最终带领部队出征的人选。 尽管在最初的约定中，带领联军反击进入瓦拉杜勒的任务本该由克莱蒙承担，但最近急转直下的身体状况则让他难以胜任这项工作。 克莱蒙的左手正在发黑腐烂，为了在众人面前掩盖这种残缺，他不得不一直戴着厚厚的手套。 这是他不顾自身能力，强行让雅拉帮他使用黑魔法在暮光公国掩盖自己衰老迹象的恶果。 多亏了艾利丹和迪纳斯都没什么魔法天赋，他们只是将这当作某种因衰老而自然产生的疾病。 如果他们得知克莱蒙也用了黑魔法，那么按照这两位的性格以及他们对待黑魔法的态度，或许他们也会将克莱蒙视作黑魔王的同伙。 这样的话，克莱蒙就不可能说服他们采用自己的计划了，联军也就更别想打败黑魔王了... 克莱蒙使用黑魔法也实属无奈之举，因为精灵的寿命是人类的两三倍，他们的衰老速度也很缓慢——哪怕临近暮年的精灵，也很少会像年老的人类那般枯槁。 而且即使是精灵与人类的混血后代，寿命也要比人类长出不少。 年轻时克莱蒙的身份尚不会有人质疑，但随着时光流逝，岁月在他身上施加地痕迹比正常的混血精灵要快得多——这一点从他和雅拉的对比中就能轻易发现。 为了掩盖这种痕迹，克莱蒙曾经委托过尼乌斯帮忙。 他的这位妻兄可谓是驻颜有术，无论是药剂、卷轴还是法阵，任何形式的美容魔法他都很擅长，毕竟他过去可没少靠这些出去泡妞。 但因为尼乌斯牺牲在幽光尖刺深渊，克莱蒙便失去了帮他隐藏容貌变化的人。 为了继续保守秘密，克莱蒙只得委托雅拉帮他寻求其他掌握这些秘术的人。 不过那些人的技艺相比于尼乌斯而言都不够过关，配置出来的药剂时常效果不够稳定，甚至一度出现过药效时间不足，让克莱蒙险些在议会上暴露本相的差错。 隐藏克莱蒙的人类血统，是他统治暮光公国最根本的前提。 一旦让他的反对者知道他甚至连一滴精灵血都没有，那将会在暮光森林掀起无法想象的暴乱——哪怕是许多克莱蒙家族现今的支持者，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被异族统治的现实。 所以克莱蒙必须继续隐瞒下去，哪怕是他进了坟墓都不能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再加上此前使用的美容魔法多少也有些副作用，而这些副作用在克莱蒙这样毫无魔法天赋的人身上会格外显着。 雅拉求人无果的情况下，为了不扩大影响走漏风声，她不得不翻阅尼乌斯留下来的遗物学习这种美容魔法的原理，并试图亲自为克莱蒙寻找新的解决之法——某种基于更邪恶的血魔法而改进的黑魔法。 尽管雅拉已经把它修改得没有那么邪恶，至少它不再需要处女的鲜血和生命去作为引子，但它依然充满邪恶并且对灵魂有着很大的伤害。 克莱蒙很清楚自己一旦开始使用这种魔法之后，他的生命就会像一洼不再流入的水一样，干涸即将成为可以预见的事实。 但为了暮光森林的稳定，他必须这么做。 这样至少他还可以有点时间，安排好最后的事情。 现在克莱蒙只能祈求运气站在自己这边，只要他能坚持到亚历山大在这场战争中成长起来，那暮光精灵便能按照他设计的路线平稳并入艾瑞戴尔，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 最终，带领联军反攻的人选是迪纳斯和杰拉尔德。 伊利丹无法克服瓦拉杜勒的诅咒，而克莱蒙的身体抱恙无法参加远征——但对外的口径则是人王主动请战，不愿让远道而来的精灵盟友们蒙受额外的损失。 毕竟克莱蒙的年龄在精灵眼中不过才算中年，如果直言他身体不佳反倒可能引发其他猜疑。 当然，迪纳斯不忍盟友损失的说辞即使在士兵中间也听起来十分牵强，他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好大喜功的国王想从那位暮光守护手中争抢功劳。 然而士兵们的猜想却正中联军统帅们的下怀，因为欺骗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引导他让他自己说服自己。 而且士兵们即使怀疑这是迪纳斯王的好大喜功也不会有什么太坏的后果，因为远征军里本来就没多少精灵。 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只派遣了少量部队象征性地跟随迪纳斯王出征，他们的主力都留在暴云寺院作为防守和接应，以及等待时机解决掉回援腐芯镇的奥洛克兵团。 在制定计划时，联军统帅们就相信以黑魔王对战事的敏锐判断，他不难看出奥洛克兵团必死无疑的未来。 更何况从黑魔王毫不吝惜那支兵团的损耗来看，他大概也不会在保存这支兵团上浪费太多力量。 不过相反，腐芯镇作为黑魔王的最重要的后方供应基地，哪怕他已经成功在矮人王国的部分地区取得了拥护和支持，那里依然是他最倚重的兽人和黑骑士的故土，是支撑他军队核心战力的土地。 一旦这里丢失，黑暗军中的黑骑士和兽人的军心必然受到沉重打击。 而黑魔王麾下的矮人和其他杂牌军本就是些投机者。 只要前两者组成的精锐丧失斗志，黑暗军几乎就成了一团散沙。 所以放弃奥洛克兵团、固守腐芯镇，几乎是黑魔王唯一的理智选择——至少在暴云寺院的方向是如此。 那么如何攻下腐芯镇便成了联军统帅们决策的重点。 一座被黑魔王下定决心需要固守的要塞，可以想象即使联军能够攻下也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都尔德堡和威尔森堡的场面令克莱蒙永生难忘，那些残垣断壁和破碎的尸块甚至至今都会时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而且利尼维亚军队已经多年没经历过残酷的攻城作战，他们能否在黑魔王出现之前攻下腐芯镇还是个未知数。 虽然根据北国人的消息，黑魔王近期在北国出现过；矮人王国的地下抵抗势力也能为联军统帅们佐证这一点——黑魔王前些日子非常着急地离开了矮人王国。 黑魔王的缺席给了联军一个绝佳的战机，只要复仇军中没有第二个黑魔王这般强大的巫师，克莱蒙就对自己定下的策略有绝对的信心。 但他在得知腐芯镇被围攻的消息后，多久能从北国的战事中抽身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尤其是迪纳斯对北国人的战力并不看好，他认为北国人组织的反击很可能无法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最后，哪怕是出于最不重要的道德上的考量，克莱蒙也不希望联军通过攻城的方式拿下腐芯镇。 更何况，腐芯镇被维克多经营多年，而两年前黑魔王的破城受助于内应，其中的大部分防御设施都并未受到严重的损坏。 这样看来，效仿黑魔王的做法，寻找内应再次从内部破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寻找内应谈何容易。 据联军掌握的情报判断，黑魔王在腐芯镇内笼络人心的手法非常高明——为了顾及迪纳斯的颜面，克莱蒙只能这样掩盖真正的事实。 所以策反敌人的思路就应该从利诱变为威逼，让腐芯镇的人民感到跟随黑魔王负隅顽抗，比归降利尼维亚接受惩罚更加恐怖。 另外还需要将那些平民和卖主求荣的叛徒区分开，瓦解敌人内部的团结和抵抗决心。 他们才会在理智的作用下，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了达成这一点，克莱蒙提醒迪纳斯和伊利丹，他们的目光就不能只局限在腐芯镇周围... 通过传送法阵，以利尼维亚人为主力的联军远征队出现在亵渎河谷。 被苦楝夫人驱逐的但丁和卢克雷齐娅被迫更加紧密地依靠利尼维亚人的帮助，他们为利尼维亚人在黑魔王的视线之外重新布下传送法阵。 这当然花了很长时间，但收获却绝对值得如此巨大的付出。 杰拉尔德爵士带领的前锋在一天之内便出现在黄昏堡外，魔法师们带来了几乎能建造一座堡垒的魔法石，他们用这些东西搭起法阵，让城堡外的烈火将它变成一座烤炉。 里头的吸血蝙蝠们弃城四处逃窜，不能逃走的女巫在其中凄厉的嚎叫，宛如一座来自地狱的管风琴在演奏。 而利尼维亚的火枪手和弩手，则像闲暇时外出打猎的贵族一样，将那些吸血鬼和蝙蝠挨个点名。 利尼维亚人为了攻下黄昏堡可谓花了血本，魔法师们消耗的魔法石几乎是整个利尼维亚储备量的四分之一。 与此同时，无数亲眼见到黄昏堡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化成火海的血奴，也在被利尼维亚人释放后逃往腐芯镇。 那是联军唯一允许他们逃亡的方向，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将恐惧带给腐芯镇的居民。 让他们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比女巫更难被烤熟；或者，他们能不能像蝙蝠一样生出翅膀来。 在血奴携带着来自黄昏堡的恐惧蔓延到腐芯镇周围兽人农庄的同时，迪纳斯王带领的利尼维亚军队也一改大军行动应该隐匿踪迹的常规：一路异常高调地朝腐芯镇挺进，并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武力，生怕奥洛克和腐芯镇的守军察觉不到他们的动向。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因为联军出现地非常突然，而此刻腐芯镇中仅有些尚在训练中的新兵，以及维持秩序的警备队可供调遣。 就算腐芯镇的守军有胆量出城野战，最多也只称得上两个武者交手时的放屁添风。 所以真正能威胁到利尼维亚联军的，只有奥洛克带领的亡灵兵团。 而只要奥洛克情急之下离开战位，伊利丹和奥利便会带领艾瑞戴尔的精灵军队从背后偷袭。 伊利丹的曙光精灵军团是整个暴云寺院战线上，唯一一支迄今为止尚未遭受过任何重创的生力军。 只要腐芯镇的居民亲眼看到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在自己眼前断裂，再加上利尼维亚大军的步步紧逼，以及联军给出的抵抗必死、投降可活的承诺。 城内的新兵和平民很大概率会选择倒戈，将矛头指向那些带领他们投靠黑魔王的伪领主。 只要联军在北国人被复仇军主力击败前破城，那么战争的局势就能明朗了。 第247章 弄巧成拙 比吸血鬼庄园里的血奴逃得更快的，是他们的领主苦楝夫人。 那个老吸血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伏在桌边，哀求着阿斯拉借给她些部队，让她夺回自己的城堡和领地。 为了能从阿斯拉这里借到人手，她几乎快把阿斯拉说成了女神再世、战神下凡、治世之贤臣和黑魔王的肱骨重臣。 各种肉麻和谄媚的话语，只有阿斯拉想不到，没有她不敢说出来的。 要不是她说的这些阿斯拉小时候都听过类似的，保不齐她还真就信了苦楝夫人的邪。 但维克多和奥利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教育她，不要被来自有求于己的人的夸赞所蒙蔽，无论他们在人前说得多么好听，等你真得按他们说的做了，那便是他们在掌控你了。 所以阿斯拉只是把苦楝夫人安排在最豪华的客房里，打发几个侍女和文书去应付她了事。 想要士兵？门儿都没有。 黄昏堡的守军并不比如今腐芯镇里的更少，她依靠坚固的城墙都没在联军手中守住自己的城堡，又凭什么让人相信她能在野外重新夺回来呢？ 更何况，阿斯拉也能看出来。 联军进攻黄昏堡，只是为了剪除腐芯镇的羽翼，避免他们在进攻自己时多面受敌。 此时她最重要的任务依然是加强腐芯镇的防务，倘若分兵救援才是本末倒置。 因为腐芯镇的外围机动力量，不只有亵渎河谷的黄昏堡。 丢失一个黄昏堡，而且还是以这种军事功能完全被摧毁的状态，对于复仇军来说并不值得他们投入更多力量去夺回。 同时，在黑魔王得知安插在暴云寺院内的线人遭到处决后，他便从永冬之地遥控奥洛克的兵团向腐芯镇靠拢，此时的黑魔王已经无需通过抛弃奥洛克的兵团来欺骗联军了。 当然，黑魔王在给奥洛克的命令中，非常注意自己的措辞。 他将自己迟迟没有把消息传达给奥洛克的原因，归结于需要仔细核对线人的情报，以免仓促调动影响奥洛克正常的部署。 若是让那个骄傲的恶魔知道黑魔王想过抛弃自己的兵团，就算这支兵团里没有多少恶魔，全都是从鬼王那里借来用之既弃的亡灵，奥洛克也会因为感受到了轻视而当场发疯。 ...... 几天后，数以百计的血奴出现在腐芯镇外的兽人农庄里。 他们乞求兽人的收留，但那些兽人可不会收留这些多余的嘴巴。 春收即将到来，大部分兽人因为舍不得放弃辛苦经营半年的农庄，便决心留在原地，依托农庄里的塔楼和堡垒作为腐芯镇的外围阵地防守。 对兽人而言，自己能否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还未可知，怎么可能有多余善心施舍给那些血奴。 更何况，兽人本身也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种族。 兽人面对血奴只是在高墙上晃晃手里的弯刀，提醒他们不要随便惹事。 饥肠辘辘又衣不蔽体的血奴哪里是这些兽人的对手，他们既无强攻的勇气，也没有动手的能力，见此情景后只得乖乖转向腐芯镇，寄希望于城里的大人愿意给他们一条活路。 然而阿斯拉也在疏散腐芯镇的居民，也不可能收容这些难民。 为了在联军的进攻中坚持的更久，阿斯拉必须把城里光消耗粮食而不能作战的妇孺老幼全都送走，只在城里保留士兵和能够被武装起来的壮年市民。 任凭城外的血奴们如何苦苦哀求，或是拿出他们从吸血鬼领主手里偷偷积攒下的仅有的财物贿赂守卫和行人，都无法进城避难。 当然，出于道义，但更多地则是阿斯拉从黑魔王那里学到的实用主义，她依然在城市之外收容了他们。 只要给他们些希望，让他们感受到黑魔王的恩典，这些血奴或许会是大战之前不错的炮灰。 不过虽然这些血奴没能进入任何一个守军据点，但从联军视角来说，他们倒也算是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要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惊恐地出现在腐芯镇外，让那里的居民看到忤逆利尼维亚的下场，便可以将恐惧散播过去。 虽然这种恐惧引发的后果，是联军统帅们所没有预想到的。 因为联军所施展的暴力，在那些追随黑魔王的人看来，恰恰证明了他们的选择没有错。 黑魔王为这里带来的是富庶与稳定，而利尼维亚却只知道从他们身上横征暴敛，稍有不如意，便会降下如此血腥恐怖的灾祸。 两相对比之后，反而更加坚定了腐芯镇追随黑魔王的决心。 他们要拼死扞卫自己现有的一切，绝不能让它在被利尼维亚的王公贵族们夺取。 恐惧是把双刃剑，假若它不能威慑敌人使之屈服，那便会鼓舞敌人让他更加坚定。 很显然，联军统帅们大大低估了黑魔王的统治能力，反而将自己推向了“正义的对立面”。 ...... 暴云寺院里，克莱蒙支走了身边所有的护卫和仆人，只留下一个他最信任的医师为他清理手上的脓疮。 “大人，或许您应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戴上面具会比继续使用那些药剂更加安全。”医师一边丢弃沾满脓血的药棉，一边低声在克莱蒙身旁给出建议。 “但我该怎么解释我要戴上面具的原因，这不可能瞒住所有人。”克莱蒙早就厌烦了这样的讨论，如果他有别的办法，怎么可能还会冒险尝试血魔法。 他没有喝止格兰，只是出于对这位医师的尊敬和信任。 “可是大人，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恶化下去，留给您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克莱蒙有些恼怒地放下手里的卷宗，看向吓得赶紧住口的格兰，平静了片刻后，才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继续说下去。” 得到克莱蒙的许可后，格兰才重新鼓起勇气来，“您看您手臂上的这些斑点，这不是衰老而自然产生的色斑，它们沉积在手臂朝内的一侧，分布广泛且边界不清，更像是尸体上的尸斑。” 克莱蒙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将手臂收回后仔细观察了一会，觉得医师并不是在说谎。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 “这要看这些色斑的蔓延速度，最快不到一个月，慢的话兴许还有三个月。” 克莱蒙听后心头一紧。 三个月，联军速度快的话兴许能够在三个月内打败黑魔王，但剩下的时间绝对不够他回到暮光森林并安排好一切。 他不可能等到战争结束再回国了，亚历山大不能在利尼维亚继位，因为就在他刚刚放下的那份卷宗里，报告了一场边境农夫自发的抗税暴动。 虽然哈利在报告中坚信这只是一次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暴动，但克莱蒙依然从他的字里行间中读出了哈利给他的暗示——这是一次试探。 哈利的心里非常矛盾，一边是自己的父亲，一边是他身后所代表的势力。 此刻他依然站在父亲这一方并为自己送来暗示，但克莱蒙也能够感受到这种动摇，因为他明明有其他方式来警告自己这份危险。 但克莱蒙知道这种动摇并非哈利的本意，而是他身处的环境，不得不选择和当初的自己为了笼络暮光精灵旧贵族而将他们接到自己长子身边一样的妥协。 那些旧贵族眼见自己长久地离开暮光公国，频繁的战事亦使他精疲力竭，所以便打算试探一下这位暮光守护是否依然强大到不可战胜。 假若克莱蒙流露出虚弱的样子来，那此刻艾瑞戴尔的空虚，便会是这些人的天赐良机。 尽管克莱蒙不断展示武力，改善经济，让暮光森林内部看起来还算安定和平。 但只要颁布的政令想要推行到森林的各个角落，这些旧贵族势力便有机会像体内的顽毒一般沿着权力的脉络四处扩散，公国的机器一旦开始运动，顽毒的扩散便不会停止。 利尼维亚这边有伊利丹和奥利帮忙，他们会确保自己留在暴云寺院的军队向亚历山大宣誓效忠，毕竟亚历山大和伊利丹的女儿已有婚约，确保暮光精灵军队效忠于亚历山大就是确保他们效忠精灵王庭。 克莱蒙也相信小维的眼光，自己的这个儿媳无论是出于对艾瑞戴尔的忠诚还是对亚历山大的爱，即便她不喜欢自己的诸多所作所为，却也会认同它们是为了艾瑞戴尔和亚历山大。 而克莱蒙自己此刻需要立刻回国，提前监视或控制住那些可能会趁机作乱的旧贵族，确保等亚历山大回国之后，他们也会乖乖（被迫）地向他宣誓效忠，避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他亲手培养的军队在自己的土地上互相屠杀。 第248章 暮光之乱(一) 南港的海面上，两艘悬挂着白盾旗帜的轻型护卫舰停靠在码头边。 由于事发突然，黑棘的舰队正在水晶海上忙于维护暮光森林的贸易航线，一时间抽不出更好的船护送克莱蒙返程。 而暮光公国的机动舰队都停在盐场镇的港口里，更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 不过到也确实不会有哪伙海盗嫌自己的命太长，敢顶着喂鱼和绞刑的风险去招惹挂着白盾旗帜的军舰。 暮光公国的军舰都是近些年才下水的新船——船壳光滑、木质坚固，再加上满船的火炮和壮硕的海军小伙子，用于自卫是绰绰有余。 另外黑棘还专门为这两艘船分别调遣了一队自己麾下的陆战队员，来确保旅途中的万无一失。 只是克莱蒙的卫士们很担心他的身体，还能不能挺得过海洋的风浪。 黑棘派来的两艘护卫舰只有三四百吨，这样吨位的小船在跨越水晶海上的急流区时会颠簸地特别厉害。 但克莱蒙摆手，向他的护卫们表示自己可以应付得过来。 他如今这样并非是老迈导致的身体虚弱，事实上得益于年轻时的底子和良好的营养，他比绝大多数同龄的老人都要强健。 克莱蒙的虚弱在很大程度上是他过度使用血魔法的后果，而这一点，即使是他的卫士们也并不知晓。 ...... 在克莱蒙离开南港的同一天夜里，罪恶王庭外的一座装修得格外奢华的庄园里，一群年轻的暮光公国贵族们正在推杯换盏。 那几个穿着最华美的贵族怀抱着美女与美酒，他们喝得满脸红晕，甚至走路都有些踉跄，在一片嬉笑打闹中离开喧哗吵闹的大厅，来到独属于最尊贵的客人的房间。 但这并不只是一群纨绔子弟们的纸醉金迷，或者说，对于这场宴会的主人和几位最重要的宾客来说不是。 几乎是前脚刚一踏入房间，领头的主人就卸下了脸上满是轻浮和放荡的伪装，将怀中衣衫不整的美人随手推开，恢复了威严但优雅的表情。 跟在其后的哈利的目光却依然落在他怀中美女的胸前，装作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待众人全都进入房间，哈利还在那里与他怀中的美人卿卿我我。 但那个侍女已经害怕到直冒冷汗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只是一抬头的功夫，房间里就全剩下这群一脸严肃的大人物们了。 她顾不得哈利的阻拦，赶紧裹起散落的衣服捂住胸口，头也不回地往外逃蹿。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扫兴呢。”哈利有些不满地倚靠在柔软的床榻上，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年轻的施佩伯爵这么做是为什么，然而此刻的哈利却更愿意装糊涂。 “你不能真以为，今天就是来喝酒的吧。” “当然，我看见庄园外的骑兵了”，哈利依然表现得很没有正形，“不过这里离罪恶王庭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猜你没本事在琳恩的眼皮子底下把我弄出去。” “**，******！”施佩已经快被哈利的装疯弄傻给逼疯了，为了今天的计划他的压力本来就已经很大了，再加上还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一副轻松的样子。 他是个贵族，是个战士，又不是戏子。 眼见施佩的情绪十分激动，哈利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没法再继续装傻了。 他们都是将筹码压到自己身上的贵族，对父亲违背传统，放弃长子而选择那个次子的遗孤作为继承人很是不满。 并且这些人的不满可不只是停在嘴上说说，他们都有着自己的武装力量来表达这种不满。 或许今天到场的人并非都有乔纳斯那种胆量和魄力，但很显然，到了这座庄园里之后，他们就只能跟着乔纳斯踏上这辆战车了。 事实上，施佩伯爵的心理压力也很大。 他在继承爵位之前，就见过老侯爵是如何击败巴杰尼蒙、威尔森伯爵和乔纳斯伯爵的。 一个变成了碎块，一个全家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还有一个，即便作为亲家也同样人头落地。 但在白盾大人的兵锋面前，那样的宽恕已是恩典... 随着罪恶王庭对整个暮光公国的控制力日益加强，施佩伯爵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在精灵们的传统里，灭绝一支贵族血脉是很邪恶的行径，标榜自己正统的精灵王庭当然不会像克莱蒙对待威尔森家族一样将他们赶尽杀绝。 可暮光公国按照克莱蒙的计划彻底并入艾瑞戴尔，他们作为“前朝余孽”也必然会被逐渐排挤出新的暮光森林的权力核心，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加亲近精灵王庭的那波新贵。 这样的结局其实和前者并无多少区别。 失去权力的贵族用不了百年，便会沦落到和普通自由精灵差不多的境况。 当克莱蒙亲自坐镇罪恶王庭时，旧贵族们畏惧于他的力量而不敢有所行动——逐渐遗忘以及慢性死亡总好过受到威尔森家那般的灭顶之灾。 可如今，施佩伯爵察觉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能错过便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 适逢克莱蒙带领罪恶王庭的主力部队响应契约、远征利尼维亚之时，几座位于奇迹仙境附近的庄园由于不满过重的税赋而发生了农奴暴动。 因为罪恶王庭不断侵蚀暮光精灵旧贵族们的力量，再加上克莱蒙经营的水利工程和道路也削弱了旧贵族们对于领地内自由农的控制，为了弥补损失的利益，他们只能对自家庄园里的佃农和农奴加重盘剥。 本来这种暴动也只是领主们的家事，派遣些家兵过去镇压之后，处决掉领头的，再适当减免一部分税赋也就算过去了。 毕竟闹的动静太大，暮光守护和他的军队可就过来了——侯爵大人正愁没有理由整治这些不老实的旧贵族呢。 然而施佩却抓住了克莱蒙此时不在的机会，不仅威胁当地的领主不要轻举妄动，甚至还暗中支持暴动的农奴，只为他们能把动静闹得更大。 这样代行暮光守护职权的哈利，便能合理地把罪恶王庭里剩下的部队从老侯爵的跟随者手中带走。 如果说施佩从克莱蒙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是什么的话，那么应该就是“握着宝剑的人，才能决定王冠属于谁”。 哈利在弄清楚这一切后，既愤怒又激动。 他气愤于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施佩竟然胆敢背着自己谋划造反，但在哈利内心的最深处，他也不甘心自己准备了半生的位置被一个毛头小子轻易夺走。 即使是自己的侄子，也绝对不行。 所以哈利在听到自己的挚友这么说时，心中有种复杂的喜悦。 “罪恶王庭里的军队只有一千人，再加盐场镇的八百和海军的一千五百人，就算我能全带出来并且能保证他们的忠诚，你觉得我们能打得过我父亲和他带走的五千人？”哈利在等施佩稍稍平复下来之后，终于严肃起来。 虽然克莱蒙此时在利尼维亚同黑魔王战斗，可战争总会结束。 只要克莱蒙回来，这场闹剧便会以一种极为惨烈的结局收场——在场所有人的脑袋都会成为罪恶王庭城墙上最显眼的装饰。 施佩的目光看向角落里的一位年轻游侠，他是位少有的海军里服役的暮光精灵旧贵族。 “我们这里确实没人能在野外战胜您的父亲，或者说，一旦我们刀兵相向，您父亲一定会把我们杀得片甲不留。但我们不会和您的父亲交手。”说话的人名叫阿尔贝特。 哈利记得他还有个同在海军中服役的孪生兄弟。 “豪恩勋爵也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而跨过水晶海向来是件危险的事。” 哈利很想过去给他两个耳光，并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再塞回他嘴里。 但理智告诉哈利他现在应该冷静，否则他将无法安全离开这座庄园。 “把请求支援的报告写得再夸张一点，另外最好有几个领主真得被农奴弄死，我会再把报告寄给父亲，然后把士兵全都调出来。”哈利这样稳住他的“朋友们”。 临出门前，哈利又退了回来，一把揪住阿尔贝特的领子，“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你说话最好注意点。” 那个年轻的游侠只是以礼貌的微笑回应，并以一种得体但却令人难受的表情向哈利郑重地道歉。 大概，是因为这种表情来自刻意的训练和虚假的伪装，而非是真情实感的流露。 不过哈利倒也不在意那些事了，因为他知道他们的行动一定会失败。 施佩竟然以为他能说服豪恩加入他们，可惜他并不知道那个海军上将对父亲有多么忠诚。 至少在父亲活着的时候，豪恩绝无胆量背叛他。 所以哈利只是假借同意稳住他们，他现在必须尽快返回罪恶王庭来终结这场叛乱。他知道这么做会让他彻底失去争夺继承人的资格——有那些旧贵族在他背后撑腰他尚能和侄子掰掰手腕，但他们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哈利回到罪恶王庭之后，想要联络父亲，并把施佩等人的行径全部上报。 但在打开盛放水晶球的匣子的时候，哈利却再次陷入犹豫：施佩和他背后的暮光精灵贵族，是自己在朝堂上最有分量的支持者，告诉父亲便意味着彻底放弃他们。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恐怕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就这样拱手将继承权让给侄子，哈利实在是心有不甘。 从他出生至今，将近五十年的时间里他一直在为了这个位置而做准备。 即便已经在众人面前发过誓，尽管违背誓言也令他的道德和良心感到愧疚，可他同样不可能说服自己轻易放弃。 更何况，只要那些封臣们还没有向侄子发誓，他就还有一丝机会。 利尼维亚的历史上有过君主立下的继承人遭到大多数封臣反对的先例，那些封臣最终联合起来以大议会的形式要求君主重新确定继承人。 尽管这在艾瑞戴尔的土地上确实不曾有过，但那仍是先例，乔纳斯他们也正是想走这样的一条路来纠正父亲的“错误”。 而且关于父亲通过联姻将暮光公国融入艾瑞戴尔的想法，哈利其实并不是那么认同。 虽然他看起来更像是曙光精灵，但却生于暮光公国。 同时身旁陪伴着他成长也多数都是来自暮光森林各大家族的贵族子弟。所以哈利从情感上，天然地要更加倾向于暮光精灵一些。 哈利更希望通过贸易等手段让暮光公国在艾瑞戴尔中扮演某种“合伙人”的角色，而不是简单的下属或者行省。 既哈利希望暮光精灵们能够保留相对来说更加独立的地位，因为在他看来，即使诚如父亲预期的通过联姻将两者强行绑定，自觉受到压迫的暮光精灵终有一日还是要反的。 与其到时候再让渡利益或者镇压，不如干脆在一开始就避免这一点。 所以最终，哈利没有打开那个匣子。 当然他也不打算真得加入施佩，他知道这场叛乱的结果，一定是父亲携大军归来将他们打得四散逃窜，然后瑟缩在自己摇摇欲坠的家堡里乞求怜悯和宽恕。 况且哈利自己也不可能调动所有的部队，因为母亲和琳恩的存在，他最多只能抽调一千多人。 哈利虽然以防备暴动的名义瞒过了她们，但他也只能把部队安排在各处交通要道，再无法挪动一步。 毕竟如果只是把部队派出去却什么都不做确实太引人怀疑，而哈利现在又没拿定主意自己应该怎么对待乔纳斯。 不过哈利还是秘密派人去加拉里安岛雇佣佣兵和私掠者，镇压那些暴动的农奴。 这样无论如何，事后他都有周旋的空间和余地。 假若站队父亲，调兵遣将扼守交通要冲防备叛军偷袭是他未雨绸缪；若是站队施佩，将部队调离营地便是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 说到底，哈利其实并不想和自己的家人刀兵相向。 无论最后胜利者是谁，母亲都不会高兴，暮光森林也都将血流成河。 ...... 克莱蒙几乎刚一登上船，护卫舰的舰长就为他递上来一封来自黑棘的密信。 为了保护信中的秘密，它被谨慎地保护在竹筒里，开口处使用了混有荧光染料的特制蜡封。 而信纸上所书写的阴谋，当然配得上这般谨慎。 另外黑棘还提到，他希望克莱蒙放缓返航的行程，让他有时间把舰队联合起来一起护送他上岸，以免在暮光公国遭遇不测。 信的末尾，黑棘还邀功似的表示，他已经把那个阿尔贝特家的小子带到了自己身边，只要克莱蒙一句话，他的脑袋就会出现在他们家的门口——这是黑棘表达忠诚的形式。 但克莱蒙没法等，他当然知道黑棘的安排有道理，甚至他自己都知道自己这时候回来太过仓促。 可时间紧迫，他没别的办法。 “起航，去都尔德郊原上的港口，全速前进，越快越好。”克莱蒙现在只能避开叛军最可能控制住的盐场镇，绕些远路先去更能保证忠诚的都尔德堡再返回罪恶王庭... 并且为了减少血魔法的使用，克莱蒙几乎从来不离开自己的舱室；即使遇到风暴舰长需要遵循程序，提醒他舰队即将转向偏航时，克莱蒙假借身体欠佳和公务繁忙的理由，允许他可以只向自己的侍卫官汇报的便利。 整体上，他们的航程都算顺利，克莱蒙的病情也没有格兰医师预想的那么糟糕。 直到即将抵达那个被称作海神之眼的巨大涡旋时，克莱蒙的身体状况突然急转直下。 他左臂上的斑痕开始快速扩散，并伴随着发黑和腐烂。 照料他的格兰医师试图用白蛆为他去除腐肉，然而这于克莱蒙的病情来说只是治标不治本。 格兰也多少会些疗愈的魔法，所以他知道想要治疗病症，就必须依靠比驻颜这种改变时间法则的血魔法更邪恶的血魔法才行——那种魔法可能需要献祭同类的生命来达到永生或逆转时间的目的。 但这种魔法，恐怕世上没几个人会。 格兰显然不是其中之一，况且他也不知道贸然使用这种魔法又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他只能使用些常规的手段，尽可能减轻侯爵的痛苦。 而且他们在一艘拥挤局促的军舰上，不仅是出于掩盖侯爵秘密的需要，医疗设备的缺乏也令格兰有许多治疗手段根本无法使用。 连续数个晚上，克莱蒙都痛苦地彻夜难眠。 他觉得体内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贪婪地啃噬他的内脏和大脑。 他想要抓挠以减轻这种痛苦，但被格兰发现他险些把脸抓破后，克莱蒙只得以更加痛苦的状态强行忍耐。 有好几次，格兰想为他送去具有镇痛和麻醉作用的药剂，却都被克莱蒙拒绝。 他知道格兰医师是为他好，这个忠诚慈祥的老人是位仁爱的医生，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出于医师需要治愈病人的职业道德。 哪怕当病人已经治愈无望时，他也会想办法尽可能减轻病人痛苦和负担。 钻心剜骨的疼痛每时每刻都折磨着克莱蒙，令他的头脑发昏。 可即使如此克莱蒙也记得，一旦开始服用这些药剂，自己只会死得更快。 他还想再坚持一下，海神之眼已经过去，现在他们正乘着风，再有五六天便能回到暮光公国... 当天晚上，克莱蒙好不容易能稍稍习惯这种疼痛，并在病痛的折磨下休息片刻的时候，他被自己舱室内一声轻微的响动惊醒。 他想起身看看是什么，却感觉身体好像轻了不少。 借着房间里的烛光，克莱蒙发现了惊恐的一幕——他的左臂已经因为腐烂和治疗变得千疮百孔，此刻已经因为毒素渗透到骨头里而从身体上脱落。 他震惊地几乎要喊出来，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右手，以免发出声响。 看到这一幕的克莱蒙头脑陡然恢复了冷静，他的思路又如从前那样清晰。 然而克莱蒙知道，它绝非是血魔法带来的诅咒好转的迹象，这只是自己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克莱蒙放弃了返回暮光公国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喊来了格兰医师、两艘护卫舰的舰长和自己的侍卫官作为公证人，并向他们宣布了自己最后的安排。 他死后应当秘不发丧，舰队立刻减速并等待豪恩勋爵，尔后依然以暮光守护的名义从盐场镇港口登陆，并沿大道返回罪恶王庭。 最后，克莱蒙交代在亚历山大和他的军队返回之前，雅拉代行暮光守护及暮光公国执政职责。 雅拉在收到命令之后，必须立刻将所有封臣或其留守在家堡中的代理城主召集至克莱蒙顿堡，待亚历山大返回后向其宣誓效忠。 遗嘱依据克莱蒙的要求，分成了秘密交给豪恩勋爵和公开发布的两份，两份内容稍有不同。 具体而言，是交给豪恩勋爵的那份更像是一份普通的公文，在其中交代了他的安排但隐去了克莱蒙过世的消息。 两份文件均由侍卫官代替克莱蒙书写，他只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在交给豪恩勋爵的那个信封里，还塞了另一封给赛莉恩的密信。 密信的上半部分，是他给赛莉恩留下的某种记号，以确保黑棘能在自己死后继续对克莱蒙顿家族保持忠诚。 而下半部分，克莱蒙希望赛莉恩永远用不到... 随后，克莱蒙喝下了格兰为他准备的药剂，并安详地睡去。 破晓时分，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薨于公海之上。 按照他临终前的要求，知情者没有为他举行葬礼，清晨仍有护卫向他的房间内送去早餐和酒水，伪装出一幅他仍然活着的假象。 出于防腐的需要，他的遗体被装进一只盛满烈酒的木桶里，安排有专人看守，直到他们与豪恩勋爵会师并返回罪恶王庭。 第249章 暮光之乱(二) 黑棘拿到了渡鸦送来的密信，他也注意到了克莱蒙留下的记号。 这意味着黑棘终于获得了自由，不用再被克莱蒙以此为要挟来控制自己的行动。 当然，前提是黑棘得先回到罪恶王庭，把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全都找出来毁掉才行。 如此，黑棘就将彻底洗白上岸，他是一直以来对罪恶王庭忠心耿耿的海军司令，拥有暮光公国合法的世袭贵族头衔和数不清的财产，足够保证他几生几世的荣华富贵而不需要担任任何清算。 黑棘将签名小心翼翼地拓下，收到自己军服的内侧口袋里，然后将那份公文小心翼翼地塞进档案柜里。 吃下定心丸的黑棘靠在舰长宝座的靠背上，命令自己的卫兵立刻把阿尔贝特家的那个小子拿下，给他丢进船舱最下层的黑牢严加看管。 随后，黑棘喊来了参谋们帮忙计算舰队中各个船只的位置以确定集合地点。 数日后，舰队按照计划如期抵达盐场镇的港口。 虽然战舰的炮窗依然紧闭，但在甲板之下，炮手们都已经将火炮提前上膛，陆战队员也都已经检查好装备蓄势待发。 黑棘和各个舰长们都站在后甲板的高处，用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港口和附近堡垒上的一举一动。 在黑棘的视角，他暂时还不知道那些叛军准备到了什么程度。 他只能确定自己没有告诉他们克莱蒙已经乘船返回，也没有透露克莱蒙已经过世的消息。 但关于那些叛军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战从利尼维亚返回的军队，黑棘则完全无法确定。 所以小心一些总没错。 可他的战舰在港口外游曳了很久，依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反倒是盐场镇的驻军察觉到了他们，有两艘巡防舰立刻起锚挂帆准备过来迎接。 看样子叛军没能控制住盐场镇，黑棘和手下的军官们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后，便领着舰队靠岸了。 而与此同时，暮光公国的政坛正处于一种诡异的宁静。 哈利与施佩的军队都按兵不动，琳恩虽然察觉到哈利的异样但碍于身份也不敢细问。 施佩在焦急地等待，哈利则依旧犹豫不决。 琳恩只能暗中派人查探，不过她只知道哈利将部队安排在各路交通要道中防守，更进一步的打算也无从得知。 宁静是被雅拉打破的。 这天上午，她收到了黑棘的使者送来的遗嘱。 由于黑棘担心自己的军队会在路上遇到阻碍，为了稳妥起见，他没有按照克莱蒙的要求亲自将遗嘱送给雅拉，而是暗中派出四个亲信，由他们着便装提前进城。 毕竟黑棘的部队以水手为主，即使有陆战队员在陆地上也很难对付同等规模的叛军。 这样即使黑棘的部队被叛军袭击，也能让雅拉和罪恶王庭有准备的机会。 雅拉在收到包含克莱蒙遗嘱的密信后，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说。尽管他们分别时她也考虑过这样的结果，但她那时依然心存侥幸。 一瞬间，许多回忆涌上雅拉的心头。 她甚至有些后悔和自责，自己为什么不能多劝劝他少用几次血魔法的伪装，自己为什么那么愚笨，总是无法复刻哥哥的魔法... 不过雅拉依然强逼自己恢复理智，她还得完成克莱蒙的未竟之事。 但在那之前，她也做出了一个违背克莱蒙要求的选择。 遗嘱中，克莱蒙希望雅拉在直到亚历山大回来之前，都要向所有人保守这个秘密。 可出于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她仍然决定找来哈利问一下。 她想亲自确认他是否真得要这么做，她也想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将他拉回来。 或许哈利至今都没明白，他父亲为家族选择的路，才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精灵内战之中的功臣成百上千，艾瑞利亚女王为什么偏偏选择克莱蒙作为暮光守护。 那个女王绝对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单纯和无害，她知道克莱蒙是个人类，她知道人类的寿命比精灵短，她知道克莱蒙在暮光公国处于一个多么危险的处境。 在几十年前，克莱蒙接受艾瑞戴尔任命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就思考过自己的未来。 这个位置，从一开始，就不能算作对他们的奖赏。 对艾瑞戴尔来说，暮光守护就像是个殖民地的总督，殖民地如何宗主国并不关心，母国只在意她能从这里获得多少好处。 但暮光森林并不是艾瑞戴尔真正的殖民地，殖民地的宗主国压根儿不会想着把殖民地完全融入自己。 所以艾瑞戴尔非常乐于看到新的暮光守护在任上，为了满足宗主国的需求而在暮光森林内大肆搜刮，并激起广泛的民愤。 届时曙光精灵将以解放者的姿态再度降临，让已经羸弱不堪的暮光精灵们跪倒在自己面前，感恩他们的解放与拯救。 假使克莱蒙能力出众，一生未出纰漏。 艾瑞利亚女王也不担心，人类的寿命相比于精灵来说很短，她有耐心等待。克莱蒙不会犯错，不代表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不会。 克莱蒙顿家族，只是精灵统一大业中一个小小的牺牲品。 艾瑞利亚女王则将解决困扰艾瑞戴尔数千年来的最大顽疾，并因此万古留名。 当然，精灵女王永远也不会承认这些阴谋，她永远是圣洁而高贵的，她永远是正义与美好的。 但在这世上，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克莱蒙小心翼翼地在艾瑞戴尔、暮光森林之间维系着脆弱的平衡。 他既向艾瑞戴尔提供了足够的价值，又恢复了暮光森林内部的生产和繁荣，让暮光精灵们没有理由团结起来一起反对他。 当然，前者是通过后者实现的。而这也导致了新的麻烦，那就是已经有不少的暮光精灵开始发自内心的支持这位暮光守护。 然而这一切在精灵王庭看来，比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还要难受。 面对这样的危机，一切想要忤逆精灵王庭的寻常手段，都不过是女王陷阱中徒劳的垂死挣扎罢了。 直到奥利和维克多的相遇，让事情有了意料之外的转机——他们的结合诞下了一个既能继承克莱蒙顿家族，又能被精灵王庭所接纳的继承者。 若非如此，克莱蒙怎么会轻易废长立幼、自找麻烦。 雅拉想把这些告诉哈利，将他从自掘坟墓的路上带回来。 可哈利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这都是父亲自己认为的，不是吗？ 在哈利看来，精灵王庭的猜忌不足为虑，艾瑞莉雅女王不过就是个坐在帘幕之后的贵妇人。 先不说精灵王庭里的朋友能够及时为他们送来曙光精灵们的最新动向，曙光精灵与暮光精灵间越发紧密的沟通和贸易也使得双方的决裂有了更沉重的经济成本。 再者，即便精灵王庭的阴谋是真的，父亲与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暮光公国怎会没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父亲也并不总是对的。 父亲用尽了手段，最终也没能为艾瑞戴尔取回那颗水晶，甚至还被小维摆了一道。 即便是罪恶王庭里新晋的城市贵族们，【克莱蒙犯下的错误】...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哈利眼中自有一套自己的判断。 父亲所言太过黑暗，即使退一万步女王真有此意，那么在艾瑞戴尔的统一大业中牵扯进这般肮脏之事，难道就是高傲的精灵所能容忍的？ 凡发生过的事，必定留下痕迹。 所以在哈利眼中，母亲所述之事，皆无实际依据。 为了尽快脱身，哈利先是假意答应，并交代了部分参与叛乱的家族以显诚意。 入夜之后，哈利在城堡中的亲信杀死了母亲派来看守自己守卫，并趁夜色带着忠于他的五十名卫士偷偷离开罪恶王庭。 尽管哈利也不愿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黑棘和他的海军尚在半路，现在的罪恶王庭守备空虚，如果他们动作快的话，或许暮光森林就不需要流血。 “为什么拖了这么久？”乔纳斯在约定地点见到哈利后，立刻焦急地询问。 “我父亲确实遇难了，但似乎不是因为豪恩勋爵，我很确定他没站在我们这边。”哈利隐瞒了迟到的真正原因，而将它归结于自己想要获取更多的情报，“我得在动手前搞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所以海军依然忠于罪恶王庭？” 哈利点点头表示认同。 “那看来我们的讨贼檄文得再改改了。”施佩马上喊来了文书，在原本的檄文上添加了豪恩勋爵的名字。 其实这对于他们来说倒也没什么，因为乔纳斯他们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和豪恩勋爵分享胜利的果实。 在这些传统的暮光精灵贵族眼中，豪恩勋爵只是个来历不明的暴发户。 他们虽然不至于把他赶尽杀绝，可让这么一个暴发户掌握维系暮光公国与世界贸易的海军，对骄傲的精灵来说也依然是难以想象。 哈利和施佩向暮光森林发布了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讨贼檄文”，大意是琳恩和豪恩勋爵蒙骗侯爵废长立幼，企图在幕后操控朝堂，并且还把许多贵族们自己做的恶扣到他们身上。 与此同时，由于哈利早早将自己能够调动的部队安排在各路交通要道上，所以他能立刻切断豪恩勋爵南下的脚步，为早已等待多时的施佩争取包围罪恶王庭的时间。 ...... 雅拉震惊于哈利如此执迷不悟，也有些懊恼自己的心软和幻想。 克莱蒙在遗嘱中的安排是对的，不能再把哈利只看作是他们的孩子了，他还是暮光精灵旧贵族们集体认可的代言人。 这件事本身，不是单凭哈利的意志能决定的。当暮光精灵的旧贵族在新秩序下日渐凋敝，他们必定会在末日降临之前做垂死挣扎。 即使雅拉能够挽回他的心意，也无法阻止灾难的发生。 但即使如此，作为一个母亲，她真得很难面对一个即将犯错的儿子无动于衷。 小维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莉莉（赛莉恩的小名）也在深渊中迷失自己。 雅拉把这视作她使用血魔法而为家族带来的诅咒。 她实在不想再失去哈利。 然而事已至此，雅拉也没有别的选择。她不仅是他们的母亲，还是直到亚历山大成年前暮光公国的守护者。 既然已经失去了先机，无法通过控制贵族们的人身自由而逼迫他们宣誓，剩下的路便只有战争了。 罪恶王庭里现在只有克莱蒙堡的两百多个家兵，再加上些琳恩的亲卫。 虽然精悍，可数量太少，如果不发动群众就不可能守得住整座城市。 幸而得益于多年的经营，克莱蒙家族在罪恶王庭受到广泛的支持，许多市民愿意站在雅拉这边守卫他们的城市，以及保护他们过去几十年来已经习惯的生活方式。 罪恶王庭在施佩的部队到来之前，就武装起了接近两千人的民兵和自卫队。 这么多年来雅拉虽然一直在政务方面给予克莱蒙诸多支持，可领兵打仗向来不是她的长处。 即便她身为凤凰法师法力高强，可最多也就只能把自己当作一支精锐部队，再某场战斗中发挥些作用。 于是她将部队的指挥权交给了琳恩。 然而接过指挥权的琳恩，却并不着急排兵布阵，也不想修葺城墙要塞。 作为经历过上一次精灵内战的老将，琳恩不愿再次看到同胞相残的局面。 所以她向雅拉建议，在战斗开始前向叛军释放谈判的信号。如果能在谈判桌旁杀掉他们，总好过让暮光精灵的鲜血再一次淹没这片土地。 但雅拉无法接受她的建议，因为这意味着她仅剩的儿子也必死无疑。 更何况这样的做法毫无荣誉可言，如果真得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叛乱，那即使他们获胜了又如何？ “能让数以千计的家庭免于破碎，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免于生离死别。”琳恩如此回答道。 琳恩无法像克莱蒙那样思考得如此长远，在她看来这场战争的源头更像是克莱蒙顿家族的家事。 今天的这一幕也令琳恩再次想起了她的父亲。 如今暮光公国内发生的一切，在琳恩眼里和玛利西亚当年并无不同。 尽管她依然相信雅拉代表的，是更加有利于暮光森林的一方，这也是她选择站在她们这边的原因。 但琳恩已经厌倦了这种斗争，如果有任何机会，她都希望能够以更小的代价来结束它。 “琳恩，注意你的言辞！” 在被雅拉厉声喝止后，琳恩也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默默地起身离开。 不过在她的心里，这个念头依然没有被抛弃。 穿过城堡的长廊，看着庭院里那些临时被征召起来的青涩面庞，琳恩愈加坚定了她的想法。 然而还没等她离开城堡，一位来自暮光王宫里的小侍从便凑过来。 琳恩的心里咯噔一下，雷格森亲王已经许久不问政事，她也不知道亲王此番找她究竟意欲何为。 还是说，这是克莱蒙顿家族布下的陷阱？ 但暮光森林名义上的统治者依旧是雷格森亲王，即便知道此行可能面临危险，琳恩也不得不去。 第250章 暮光之乱(三) 琳恩来到暮光王宫后，被安排在一间带阳台的会客室。 侍从请她在此耐心等待，并谦卑地表示她可以随便坐。 然而琳恩转头一看。眼前哪还有她可以落脚的地方？ 这里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看起来更像一间魔法工坊。 穿过满地的模型和书堆，房间正中有张巨大的橡木桌。 一层厚厚的羊皮纸和散落的手稿将桌面完全覆盖，上面还密密麻麻地记录着许多晦涩难懂的原理和注释。 娟秀的字体并不像雷格森的手笔，反而更像是个细心的女人的字迹。 在露天的阳台上，一台巨大的黄铜望远镜将原本宽敞的空间占得拥挤不堪，旁边的小桌子也被层层堆叠的草图手稿淹没。 而在本该放置供客人等待的座位的一侧，则是一台来自矮人王国的巨大差分机。 琳恩不知道精灵为何需要这种东西，她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哪种魔法需要用到如此大的计算量。 魔法更依赖使用者对自然的感知，其固然有诸多原理和理论需要推导，但差分机——这东西只有矮人科学院有几台，用于计算那些最复杂的运动时才会被用上。 雷格森应该，没有这种爱好吧？ 正当琳恩疑惑的时候，房间的大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克莱蒙和雅拉唯一的女儿，赛莉恩。 她继承了雅拉的魔法天赋，能够掌握空间的奥秘，虽然经常被认为疯疯癫癫的，但这不妨碍她是个极为强大的女巫。 而这里，似乎正是她的工作室。 琳恩深吸一口气，抑制自己心底泛起的恐惧。 她现在是克莱蒙顿家族这边唯一能够统御大军的人，赛莉恩不敢真得对她动手。 “亲王现在何处？” 琳恩死死盯住赛莉恩的手，生怕她在转瞬之间就用虚空将自己囚禁。 “我看见了我们的未来，我看见了真正的敌人。”赛莉恩来到琳恩面前，挽住她的胳膊。 赛莉恩的声音轻柔，宛若来自虚空。 类似的话琳恩听说过很多次，然而与其他人一样，琳恩也将它当作疯话。 毕竟赛莉恩从来解释不出，真正的敌人是谁，而所谓的未来，她更是从来没预言准过。 哪怕是像艾克曼大法师这样能够驱动时间之力的魔法师，都很难预测未来之事，更何况赛莉恩的专长从来不在时间上。 “您以亲王之名找我来，是有何事？”琳恩被赛莉恩挽着，一直走到望远镜前。 “向你展示，真正的敌人在哪里。”说着赛莉恩指向旁边黑板上绘制的星图，还有一长串琳恩完全看不懂的符号与公式。 “夫人，我想您可能搞错了，天空之中没有敌人，只有一直祝福着我们的祖先和女神。”琳恩微笑着掰开赛莉恩的手。 看来她并不是被雅拉委托来阻拦自己的，大概又是跟往常一样，因为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而着急找人分享。 一般赛莉恩更喜欢和雷格森说这些，毕竟只有同样疯癫的雷格森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可眼下，琳恩更关心已经驻扎在罪恶王庭郊外的叛军，没有时间理会赛莉恩那旁人根本看不懂的“新发现”。 “将军，我可以帮你解决叛军，但你要向我保证，当真正的敌人到来之时，你要和我一起面对。”赛莉恩压住琳恩的手，依然微笑着说道。 琳恩缓缓转头，正视赛莉恩那双紫色的眸子。 也许，她并没有疯？ “该如何做？” “您已经知道答案了。”赛莉恩松开她的手，退回自己的望远镜前。 “可是...” 话未出口，琳恩就已经恍然大悟。 “亲王殿下最近身体抱恙不能来送，我替殿下向将军致歉。”赛莉恩微微屈膝，向琳恩行礼。 赛莉恩并非雅拉的说客，甚至相反，她是自己的支持者。 不仅如此，赛莉恩甚至还为自己提供了一个更可靠的方法——以雷格森亲王之名将叛军骗入暮光王宫秘密处死。 既然有雷格森亲王和赛莉恩的支持，那么雅拉的反对也就无所谓了。 对琳恩来说，即便此举是极不光彩的恶行，但为了暮光森林，她依旧愿意。 ...... 乔纳斯和起兵的暮光精灵贵族们听到暮光王宫传来的消息后，起初认为这必定是雅拉和琳恩的诡计，他们谨慎地询问来自暮光王宫的使者雷格森的病情。 雷格森病重的时间确实有些太巧了，他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罪恶王庭守备空虚，暮光精灵贵族军已经兵临城下的时候病危。 乔纳斯等人怎么想，都觉得有可能是对方为了拖延时间设下的圈套。 所以哪怕使者对答如流，他们的疑虑也依然未能打消。 然而乔纳斯等人也不能排除雷格森真得重病的情况，假若如此，他们就不能不去。 作为暮光精灵的保守派，他们信奉那些传统。 尽管雷格森早已放弃世俗权力多年，但他仍然是他们名义上的封君。 哪怕是克莱蒙当政期间，他都会在形式上给予雷格森足够的尊重，以体现自己统治的合法性。 出于对自己名节的珍惜，和师出有名的客观现实，他们都必须去暮光王宫一趟。 否则，还如何让人相信，他们是为了“维护传统”和“暮光公国的荣誉”而起兵的呢？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不过在动身之前，乔纳斯只派出了几个地位略低的小贵族，跟随使者先行进宫，确定雷格森是真正病危而非诡计。 在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后，乔纳斯才和一众贵族跟随使者，在得到雅拉的休战承诺后，离开自己的军营进入暮光王宫。 而雅拉在得知雷格森病重的消息时也同样吃惊。 尽管克莱蒙已经不再向雷格森汇报任何政务，但出于礼节和对暮光森林名义上的主人的尊重，他们夫妇每年都会去拜访。 上一次拜访他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那时的雷格森一如既往地“疯癫”，面对他们的寒暄永远胡言乱语地回答，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 况且还有赛莉恩一直在他身边，雅拉也从未听赛莉恩说起过此事。 不过仔细想来，雅拉也确实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赛莉恩了。自从克莱蒙离开后，所有的政务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雅拉也同样不敢怀疑这个消息。 雷格森虽然已无任何权力，他的话语也可当作玩笑甚至是耳旁风，但唯独这种大事是绝不可轻视的。 精灵们向来重视传统，作为占据艾瑞戴尔二分之一的暮光公国之主的生死大事，可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双方在暮光王宫内的见面比预想地要和平，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试图在雷格森面前隐瞒城外已经剑拔弩张的局势。 而雷格森也褪下了自己的伪装，取下赛莉恩为他制作的屏蔽项链后，亮出了散发着幽光的精灵弯刀。 “对于暮光精灵来说，今日之乱在场的诸位皆是罪人。”雷格森坐在床上冷淡地说道。 雷格森的话语，将这场阴谋的责任全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 在战争之前，通过谈判的方式谋杀对手是极为下作的手段。 靠这样行为赢得的战争，即便胜利也会为人不齿，更无法让失败者心服口服。 除非将对手赶尽杀绝。 然而在女神和先祖的注视下，还没有哪个精灵敢堕落到这种地步。 雷格森不忍琳恩背负这样的骂名，也知道此举靠琳恩来做会使局面更加难以平定。 所以他才会主动站出来，为了暮光森林。 因为他和赛莉恩一样，看到了来自天空之外的眼睛。 并且雷格森也和赛莉恩一样，相信祂才是世界真正的敌人... “施佩，你们口中声称是为守护嫡长子继承制的传统，但实际上还不是因为哈利更有可能带领暮光森林回到你们熟悉的时代。”雷格森没有和施佩他们兜圈子。 施佩妄想以“自己未对新君宣誓”的借口来否认哈利放弃继承权的合法性，并重新夺得暮光森林的控制权。 这难道不是对传统和荣誉更大的不敬？ 倘若规则和誓言可以被轻易打破，那么今后的斗争只会愈加失去底线。 “过去的岁月对于暮光精灵来说真得好吗，你们有办法让这片土地结束分裂吗？” 施佩等人还欲争辩，赛莉恩就已经扭曲了他们周围的空间，将他们打入虚空中的牢笼。 雷格森又转向了雅拉，“你辜负了克莱蒙的信任，但好在我们的暮光守护对他的夫人足够了解，并且也感激他有一位如此在意家人的妻子。” 克莱蒙交给黑棘的密信的下半部分中，正是他对于雅拉心软的担忧。 此事关乎暮光森林的安危，以及艾瑞戴尔的百年大业。 身为暮光守护的克莱蒙，不容许它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 赛莉恩和雷格森在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又安排琳恩将施佩的阴谋全部抖露出去。 这场内战无关任何荣誉和传统，起源完全是贵族们之间的利益争斗。 现在，以“匡扶正义”之名作乱的贵族已经伏诛，士兵们继续为这样的事情而送死，实在是毫无意义。 所以罪恶王庭愿意给予最大的慷慨和宽恕，只要士兵们愿意放下武器交出首犯，罪恶王庭就不会再追究任何责任。 他们可以平安地回到家乡，甚至带回属于自己的马匹和其它非战争用途的资产——对于农民来说，耕马和驮马都是重要的生产资料。 罪恶王庭想要修复伤痛，对无辜之人滥施惩戒只会令人更觉得其暴虐... 然而在世人眼中，他们还不知雷格森的称病究竟意欲何为，却只能看到施佩等人进宫探望病重的雷格森后惨遭不测的事实。 雅拉作为此举最大的受益方，即便雷格森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却也无法彻底打消所有人的疑虑。 这是世人所不齿的暴行，更是毫无底线的阴谋。 无论雅拉如何辩驳，她的政治生命已经终结了大半。 更何况，如今的她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些悲伤的消息，去都尔德堡暂时避一避风头。 离开罪恶王庭的勾心斗角，到开阔的田野乡间，去吹吹水晶海上的微风，品尝一下都尔德郊原特产的樱桃酒和月亮茶。 这些曾经克莱蒙想要与她一起做，却总是因为公务繁忙而无法去做的事... 至于罪恶王庭，这里有赛莉恩代为治理，直到亚历山大平安归来。 第251章 欺骗 击败凛冬女王以后，黑魔王的状态同样糟糕。 他能够感受到这具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甚至可以算得上奄奄一息。 然而距离他最近的复仇军，他指的是那些活着的，也在数百里外。 想靠这具身体走回去，或者无论以任何方式回去，都是不可能的。 但若要等着维鲁克来救他，先不说复仇军能不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了黑魔王也不会容许自己以如此糟糕的形象出现在他们面前。 所以黑魔王只能冒险从躯体中再次分离出一部分灵魂——正如他曾经在腐朽森林和利尼维亚战斗时做的那样，由灵魂操控那些亡灵战士的躯体搭建一顶轿子。 然后黑魔王将自己的肉身置于冰雪中藏进那顶轿子里，再由亡灵战士将自己抬回复仇军的营地去。 这样既能掩盖他此刻的虚弱，也不会在复仇军即将再次对决北国人时打击他们的士气。 毕竟即使复仇军们都听闻过凛冬女王的强大，但在从未亲身经历过那来自千年前的寒冬的恐怖时，他们依旧会觉得为了消灭她而付出一个团的代价过于沉重。 ...... 避冬市镇的战役失利后，阿尔库兹因为元气大伤加之失败带来的威望受损，使他在北国话语权骤降。 尽管北国领主们没有明说，但实际上阿尔库兹已经被暂时排除在北国的决策层之外。 他只能灰溜溜地带着自己的残兵继续向南，请求巨龙之母“冰川”的庇佑。 其他留在龙骸谷附近的北国领主们，则推举出了一位德高望重，且在避冬市镇战役中实力损失相对较小的领主暂时担任他们的领袖。 坚定了抵抗信念的北国领主们在利尼维亚人和精灵们的支持下，谋划着针对复仇军的下一场军事行动。 这场军事行动的目的是吸引复仇军的主力，为联军的主攻方向提供掩护。 利尼维亚人为北国提供了粮食补给，并且在迪纳斯王的主持下，他们还签署了来年的贸易协定，以保证北国次年也能从利尼维亚获得稳定的粮食保证。 伊利丹将军则干脆向北国派出了来自德鲁伊氏族的战士们，为他们提供更加直接的支持。 有了联军的支持，北国领主们为这场行动再次聚集起一支近三万人的大军。 其中三分之一是从避冬市镇逃回来的部队，剩下的则是领主们带走了自己家堡里的全部驻军，以及领地内的所有青壮年。 龙骸谷是北国最后一块富裕的农业区，一旦失守就意味着北国人即使还想抵抗也失去了立足的基础。 哪怕有利尼维亚人和艾瑞戴尔的支持，即使北国也不可能再是北国人的北国了——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不是慈善机构，他们对北国的援助或许更像是一种投资。 而投资，是需要考虑回报的。 所以北国领主们表现出了空前的团结，除了被放逐的阿尔库兹外，他们几乎包容了过去自己所不能容忍的一切。 许多在避冬市镇战役中，因为恐惧而提前溃逃的部队和领主都被重新吸纳回来，北国社会愿意再给予他们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们也想方设法地联系那些分散在复仇军占领区内的残存抵抗者，号召他们尽最大可能地为复仇军制造麻烦，拖延敌人进攻的脚步。 这些抵抗者人数不多，但对于执意继续西进的维鲁克而言却将严重威胁他日益增长的后方交通线。 如果这些部队能够紧密地协同作战，那么维鲁克和复仇军主力都将陷入极为艰难的境地。 意识到这些事实的北国领主们逐渐产生了意见分歧，部分领主认为他们应该采用更加保守稳妥的战术，等待南面的联军先发动攻势，调动部分复仇军回援后再以更加猛烈的姿态投入战斗。 这样既能完成北国与联军的约定，也能迫使复仇军频繁调动而消耗体力和组织度，让复仇军在同北国人正式接战前便发生混乱，进一步扩大北国人的优势。 然而更多的北国领主则觉得这样的战略会玷污北国战熊的威名，他们认为如今力量对比已经发生逆转，再加上复仇军长途跋涉过后疲惫不堪。 北国人明明已经占据优势，如果还要继续这样躲躲藏藏，回避与复仇军主力的接触就太不像话了。 所以他们要求立刻转入进攻姿态，并积极地寻找复仇军主力与其决战。 另外这一策略的支持者还不乏一些龙骸谷本地的领主，因为这样会使他们的领地在战争中受到的波及最小，同时还能节约下大量来自利尼维亚的粮食援助... 并且在复仇军这边，维鲁克也在指挥着军队寻找北国军队的行踪。 一路上复仇军始终都在与北国人接触，并取得了诸多胜利。 但大部分胜利都是双方在某个隘口或村落相遇，北国人略加抵抗后便迅速退去。 没有一场战役能够决定战局的关键，甚至当维鲁克从地图上将那些战场挨个标记出来时，他甚至找不到任何规律。 也就是说，北国人正在发挥他们的兵力优势，通过四处袭扰的方式疲惫远道而来的复仇军。 很显然，目前复仇军的高歌猛进和接连不断地胜利使得北国人极其谨慎，甚至被迫改变了他们熟悉的猛攻战术。 所以为了取胜，维鲁克也不得不做出些改变。 兽人不是个擅长欺骗的种族，这是几乎所有人对他们的共识。 但这对维鲁克而言，或许是个优势。 因为北国人或许也同样如此看待他。 既然他需要让北国人改变现在的策略，那么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或许就会令北国贵族中的激进派主动上钩。 为此，维鲁克命令接连胜利的复仇军开始从前线向后撤离，并做出一副给养耗尽，准备撤回避冬市镇的样子。 在避冬市镇，维鲁克也传令自己的副官做好全面戒严和坚壁清野的准备。另外，来自矮人王国的增援，被维鲁克要求必须要大张旗鼓地通过复仇军在北国的占领区。 与此同时，维鲁克还秘密派遣使者，向北国人释放自己想要谈判的信号。 维鲁克在口信表示，只要北国人愿意归顺黑魔王，他甚至可以归还避冬市镇和雪熊港。 使者还向北国人暗示，维鲁克对这次会谈非常迫切，甚至可能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而北国人则依据他们对兽人的了解，认为按照维鲁克这样以强悍和勇敢而着称的兽人领袖，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肯与敌人谈判的，更不要说这样低声下气地请求别人。 北国人相信是他们安排在复仇军之后的抵抗运动和针对补给线的袭扰发挥了作用，令前线一路胜利的复仇军不得不吐出战果同自己谈判。 这种战略判断使得北国领主中占据上风的观点发生变化，他们开始从稳妥消耗的战术转向更加激进的战术，并组织了几次试探复仇军虚实的进攻。 第252章 埋骨地 在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中，维鲁克都刻意放缓了自己支援的动作，以向北国人展现复仇军的疲态。 然而由于战斗规模不大，加之维鲁克并未与一线的指挥官们提前通气，遭受攻击的复仇军依然选择全力战斗。 尽管过程有些艰难，但身经百战的复仇军凭借自身顽强的战斗素养，还是在许多战场都顶住了来自北国人的试探。 出于兽人耿直而不善于欺骗的性格，维鲁克有些担心这样的战果会让已经咬钩的北国人产生警觉，然后再次退缩回龙骸谷里同复仇军对峙。 所以维鲁克一咬牙，决心向北国人投出更大的饵料，让他们被眼前的利益冲昏头脑而露出破绽。 维鲁克打算命令部队撤出他们在龙骸谷东北占领的高地。 而且他所要求部队撤出的那片高地，正是能够控制龙骸谷进出的关键。 一周前复仇军刚刚从三百多个北国人精锐战士手中夺取这里，进可威胁龙骸谷，退可作为防卫避冬市镇的屏障。 这个形如龙首的高地不仅是维鲁克离开避冬市镇后取得的最有意义的战果，也是令复仇军付出伤亡最多的战场。 维鲁克的命令受到复仇军指挥部的一致反对，他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维鲁克的副手当即站起来表示他不会允许这个命令被执行，他认为目前向北国人的示弱已经足以令他们产生改变策略的误判，继续让步会为陛下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除非有着黑魔王陛下的亲自批准，否则出于对职责的忠诚，他绝对不会在这份会让他们离胜利越来越远的命令上签字。 维鲁克费尽了口舌，向他们再三保证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阐述这么做的必要性。 眼见他们依然不为所动，维鲁克甚承诺如果战斗失败黑魔王问责，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后果而绝不连累他们。 见到维鲁克态度如此坚决，尽管那些军官们依然质疑仅仅只是一场战术欺骗是否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但还是以一种很不情愿地表情在命令上签字，并交由一线指挥官们执行。 毕竟，要求他们这么做的可是维鲁克，一个世所罕见的兽人领袖，从黑暗塔下便开始跟随黑魔王，并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 然而在北国人的视角中，那些令维鲁克担忧的胜利其实并没有引起他们如预期中的警觉。 在联军使者的催促和主战派自以为是的滤镜中，他们自认为已经扭转了在复仇军面前只能被动挨打的颓势。 北国领主们开始率领部队开赴提前选定的各个要地，为接下来的全面进攻做最后的准备。 此时维鲁克主动让出头骨丘陵——那座坐落于龙骸谷和避冬市镇之间的龙首状高地，也让北国人更加确信复仇军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连如此重要的据点都肯抛弃，说明复仇军已经基本失去了进攻能力，不久便将被迫向避冬市镇撤退。 基于这个判断，主战派的北国领主们计划留下部分兵力牵制复仇军西翼，主力部队将在东面进攻，在突破复仇军防御后迂回至他们的背面切断退路，将复仇军围歼在龙骸谷北侧的疾风裂谷附近。 ...... 当维鲁克从斥候那里获悉了北国人的动作后，他才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决策会引起麾下军官们如此剧烈的反应。 从北国人的动作来看，他们组织的攻势似乎比自己预想地还要大——怪不得他的副手会说此前的示弱已经足够了。 说实话，此时的维鲁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他不确定自己的欺骗战术是否真得有些过了，但此刻他决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怀疑。 为了夺取胜利，维鲁克必须更加小心稳妥，利用好北国人对复仇军的这种轻视。 作为北国人调兵遣将的回应，维鲁克在收缩兵力的同时也安排一支精兵悄悄越过疾风裂谷最窄处，并要求他们秘密隐蔽起来。 而在龙骸谷北侧的正面防线上，维鲁克挑选了一处冰雪大道上的岔路口作为战场。 这里整体上地势平坦，西面有疾风裂谷作为天然屏障，能够保护复仇军侧翼免遭来自龙巢方向的敌人的偷袭。 为了诱导北国人来到他选定的战场作战，维鲁克要求殿后的部队在撤离时刻意放缓脚步，营造出一种他们是被北国人追上而不得已在此作战的假象。 但与此同时，复仇军的先头部队其实早已到达两条道路组成的分叉口附近，并在此构筑工事，摆出防御的姿态。 维鲁克希望自己能够实现一次漂亮的防守反击，通过进一步地示敌以弱来引诱敌军主动出击，并通过粘性战术拉长敌人的战线，然后由机动性强的部队对其薄弱的连接处进行重点突破。 为了实现这一意图，维鲁克在道路的交叉口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并在此地部署了一个半兵团的力量。 另有大约五千人被维鲁克部署在岔路的南边，也就是战场的东侧保护自己的大本营。 还有一个兵团把守着冰雪大道北段到疾风裂谷之间的防线，以防敌人绕后偷袭。但同时维鲁克也要求这个兵团需要前出一小股部队，引诱北国人提前倾斜他们的战线。 因为维鲁克和他的幕僚们也看到了疾风裂谷的危险性，这里除了能阻隔来自后方的危险外，同样也有可能成为断绝他们退路的断头台。 维鲁克需要小心过于狂热的北国人一次性冲垮他们在西线的防御，或是直接把西线部队压缩到疾风裂谷的悬崖边让他们无路可去。 至于维鲁克本人，他与黑暗骑士团中最精锐的重骑兵在分岔路的后方隐藏，作为撕裂敌人防线的关键力量。 最后一个缺编的兵团作为预备队，被维鲁克安排在整条战线的后方... 在殿后部队的引导下，追到此地的北国人以为他们终于追上了复仇军的大部队，并立刻以密集的阵型向着复仇军的阵地展开攻势。 在战线的西部，前出的一个中队与殿后部队率先同北国人短兵相接。 但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飞龙、冰弹和火球不停穿梭，在两军上空宛如引线的钩针，也将更多嘶吼着的北国人和复仇军逐渐拼接在一起... 北国人在战线西部的进展起初相当顺利。 他们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迅速将复仇军的右翼击退了至少两里的距离，并让复仇军位于道路交叉口的堡垒暴露出侧翼。 按照维鲁克的预期，西线的突出部会引导追击的北国部队逐渐前进，并拉开其与主力部队之间的距离，为维鲁克撕开北国人的战线创造条件。 伴随着德鲁伊们的支持，北国人的攻势异常迅猛。 这些来自精灵世界的生物，虽然不能像当年跟随凛冬女王留在北国的近亲一般有着冻结一切的冰霜之力，可他们还是可以像一架架能够移动的血肉投石机一样，把巨大的冰块投掷到复仇军的阵地上。 那些冰块都被冰女巫的魔法加持过，每个冰块落地之处，都绽放出足以令人非死即残的硕大冰花。 这些德鲁伊还能够跟随冲锋的步兵，为他们提供不间断的远程掩护，甚至比复仇军的火炮还要高效。 一时间，北国人迅猛的攻势令本就相对薄弱的西线有些难以坚持。 负责守卫那里的指挥官向维鲁克请求动用预备队，给予他更多的支援。 西翼防线除了承担着拉扯北国人的任务外，还担负着整个复仇军阵地的侧卫，所以在看似薄弱的西翼防线背后，维鲁克实际上部署了厚度惊人的预备力量。 生力军的到来让忙于强攻的北国人被迫撤离。 在那些坐镇中军的北国领主们看来，这只是一次无关痛痒的局部受挫，所以他们并未着急投入更多的部队向复仇军西线继续施压，也就没有给复仇军撕裂北国部队的机会。 因为西线在北国领主们的眼中，只不过是牵制复仇军力量的次要战场，他们一直把主攻方向放在复仇军大营所在东面。 并且只有突破了复仇军的东翼阵地，才能把复仇军压到疾风裂谷的悬崖边上，完成他们在战前确定下的计划。 所以在西线失利后，北国人又加紧了对复仇军东翼防线的攻击。 北国领主们集中了自己麾下所能动用的全部力量，其中包括大量缺乏训练的民兵和农夫。 这些人在顺风战中能够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而一旦遇到硬骨头，就会因为本能的恐惧而失去锐气。 这倒不是北国的勇士们不够勇敢，实际上绝大多数北国汉子都有着令人钦佩的勇气，否则他们也无法在如此恶劣的极寒之地生存下来。 关键在于这些临时武装起来的北国人缺乏足够的训练和配合，他们在面对防守严密又配合默契的敌人时很容易手足无措。 贵族和军士们咆哮着让他们冲锋，但面对复仇军用重盾和长矛架起的铁墙，还要顶着火球和箭雨，外加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矮人的偷袭，他们很难跟上军官的思路和命令。 在一片手忙脚乱中，白白付出巨大的伤亡。 可实际对守军造成的压力，反倒比这些民兵投入战斗前还要小。 因为维鲁克在道路交叉口修筑的工事接敌面宽度有限，战力低下的部队在有限的宽度上挤占了战力强大的部队的攻击位置，自然降低了防守方所要面临的压力。 而防守阵地的复仇军则几乎全是久经战阵的老兵，他们有着应付各种情况的经验，对于军官的基本指令也早已了然于心。 纵使有着数倍于己的敌人轮番进攻，也能在军官们有条不紊地调度下坚守住自己的防线。 那些在头骨丘陵上主持战斗的年轻领主们见状，觉得是自己给予复仇军的压力不足，于是不顾更有经验的、但因观念保守而被排挤的老东西们的阻拦，将头骨丘陵上的精锐部队悉数带走，前去增援东线的部队。 他们本来计划着用精锐的领主卫队替换下只能充数的民兵，增强东线战场的进攻能力。 而地处后方的头骨丘陵则可以交由民兵们防守，反正这里远离复仇军的防线，哪怕复仇军派出一股奇兵强行从北国部队的结合部处突围，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协调防线来应付。 况且自信的北国领主们认为，自己的这一轮打击，足以令维鲁克和他的复仇军被一举击溃。 然而这正是维鲁克苦苦等待的时机。 因为头骨丘陵上驻扎着北国人的精锐部队，那些恼人的冰女巫和飞龙留在原地就能压制失去炼狱法师和暗影弓手保护的复仇军，这让复仇军只能等待北国人自己在防线中产生裂隙，而无法主动创造机会。 但现在，北国人主动放弃了那个能够掌控全局的关键阵地，并且只在其上留下了些凑数的民兵。 维鲁克便可以带领隐藏在战线后方的重骑兵突然出现，沿着冰雪大道冲破北国人的阵线。 此举令北国领主们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失策，他们很快便组织起身边的精锐力量同维鲁克鏖战在一起。 双方在道路交叉口的南侧爆发了多场战斗，哪怕维鲁克没有身先士卒的打算，他也至少亲手砍翻了三头战熊和八个步兵——维鲁克的护卫多次被冲散，这迫使他不得不自己应付那些狂热的北国战士。 在击退了北国人的第三次冲锋之后，维鲁克意识到北国人的数量太多了，单凭黑骑士的力量无法完全撕裂他们的防线。 于是他决定孤注一掷，命令那些本该隐蔽在疾风裂谷西侧的部队放弃阻击任务，转而向南配合主力部队进攻北国人占领的头骨丘陵。 维鲁克判断北国人为了这一战已经压上了他们的全部力量，巨龙巢穴之中不可能还留有多少可供作战的兵力。 不过维鲁克做出这样的判断实际上冒着很大的风险，虽然现在巨龙巢穴方向还没有任何北国援兵的迹象，但谁也无法完全保证那些潜在的援兵不会在下一刻出现。 然而幸运的是，维鲁克赌对了。 被北国领主们排挤出权力核心的阿尔库兹对他们的战争计划没有兴趣，自然也不会把部队派往龙骸谷的方向去进行支援。 突然从头骨丘陵西南方向出现的复仇军令其上的守军大惊失色，混乱中他们很难判断复仇军的总兵力究竟有多少。 维鲁克抓住了北国人陷入混乱的机会，并同样将己方的炼狱法师和弓箭手们带上前来，压制那些完全暴露在开阔地带的北国精锐。 另外维鲁克也及时地把他的预备队全部投入，以扩大战果。 北国人主攻方向的受挫严重影响了其他部分的士气，再加上后方遭遇复仇军的袭击，更是令超过半数的北国士兵失去了同最高指挥官之间的联系。 仅剩下西翼的少部分北国军队依然能够保持攻势，然而这些部队的处境在北国主力崩溃后实际上比大部队更糟。 维鲁克指挥着复仇军对已经丧失有效的指挥体系的北国人发动了最后的冲击，矮人工匠们在其后烧足了那些动力锅炉，为复仇军创造更大的声势，顺便也可以加速火炮装填机的运输效率。 北国人惨败的局面已经非常明朗了。 整个北国人的战线在失去指挥后，其溃散完全无法阻挡。 他们甚至为了争夺逃跑的道路而自相残杀，就连许多领主都与他们身边的护卫走丢，不得不脱下身上精良的铠甲伪装成士兵趁乱逃走。 维鲁克只是遗憾北国的白天太过短暂，否则他还能再抓一打领主和他们身边十倍的亲卫。 第253章 转变与动摇 维鲁克在收到黑魔王即将返回的消息后，推迟了复仇军的庆功宴会。 因为维鲁克打算将这场庆功会作为迎接黑魔王凯旋的贺礼，以此来讨得黑魔王陛下的欢心。 这是维鲁克按照幕僚的建议才这样做的。 毕竟按照兽人的逻辑，谁拳头更大，谁能为部落带来更多的胜利谁就更受欢迎——向领袖示好的方式就更简单了，一场精彩的战斗或是一次伟大的胜利，就会让领袖对他赞赏有加。 然而人类却要复杂得多。 维鲁克正在慢慢学着如何更好地融入人类社会，至少是学着人类那样向他们的领袖示好。 过去的维鲁克一定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如此堕落，可在周围尽是人类的环境中，他也无法永远不做改变。 有时候维鲁克也会思考，他追随黑魔王的选择对于兽人来说是对还是错。 自从来到黑魔王麾下，兽人们再也不用居无定所，也无需忍受他人的奴役，还有打不完的仗、吃到撑的肉，这对于大多数兽人来说都是梦中期望的日子。 并且从兽人部落不断增加的数量来看，也足以说明大多数兽人对黑魔王的统治都是满意的，至少目前是。 可为了这些，其实兽人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很多。 比如他们代代传承的以拳头分大小，以大刀判对错的习俗，就被黑魔王禁止，取而代之的则是模仿着人类的样子去遵循那些难懂的法律和审判。 有些兽人认为那是软弱的表现，但更多兽人则认可那是如今这种美好生活所必须的代价。 至于维鲁克的态度，他虽然有些犹豫，可现在仍是黑魔王的忠实信徒... 黑魔王的队伍刚一回到维鲁克的军营中，士兵们便在军官的组织下爆发出热烈的欢迎。 号手们也鼓足了腮帮子吹响那些巨大的号角，虽然这声音和好听完全不沾边，只要响亮就足够了。 而在军营正中，则是数百张长桌和从北国地窖里缴获的佳酿。 士兵们其实对于大人物们的那些弯弯绕绕没那么多兴趣，那些即将上桌的食物和美酒才是最能调动他们热情的法宝。 与夹道热烈喧闹的士兵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黑魔王的队伍过于安静了。 他们通过欢迎的队列，却既不像曾经的战友们招手，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热情。 事实上原因很简单，因为黑魔王的队伍中全是被灵魂操控的死者。 那支真正的部队，已经淹没在那道凛冬女王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降下的雪幕中了。 不过好在现场的气氛足够热烈，再加上众人对食物的期盼，以及将军们急于向黑魔王献上自己的胜利和功劳，似乎鲜少有人关注到这个问题... 哪怕坐上宴会的主桌，面对一众恭维他的将领和领主，黑魔王也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参与他们的庆祝。 这不仅是他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更重要的是他理解这些凡人的心思。 事实上这些把戏他过去也曾学习并使用过。 可如今的黑魔王已自认为神，对神来说，这些恭维是不被需要的！ 那些凡人表演的戏剧在他看来足够可笑，他只是坐在台上静静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唯有维鲁克的变化令他感到好奇，他从未想过兽人也能学会这些外交辞令。 所以他在应付完众人的道贺后便快速地离开了，他需要立刻更换这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肉体。 毕竟他在复活时，夺取的只是一个普通矿工的身体，尽管有黑魔王的法力为其全面提升了各种能力，但在高强度的战斗中那具肉身的强度依然太弱了。 或许，是时候考虑让神秘工坊为他生产一种更加耐用的身体了，之前他在布莱克本那里见过的那种机甲就不错，如果能再小一点就更好了。 没办法，血肉苦弱，最后也许还得靠机械飞升？ 但在那之前，黑魔王先从复仇军俘虏的北国人里随便挑了个好的，暂时借用一下他的身子。 这一次，更换身体的仪式是秘密进行的，除了黑魔王自己和他的诸多灵魂碎片外，密室里没有任何帮助他的助手。 那个“自愿”贡献出肉体的北国人被捆在木板上，看到黑魔王褪去紫袍后浑身流脓的黑色身体，几十道细若游丝的灵魂萦绕在他身边。 那些灵魂碎片就像无处可去的怨魂野鬼，帮黑魔王将已经支离破碎的肉体拼在一起保持原有的形状。 这副样子在北国人眼中根本不可能还算活着，以至于他在见到这般惨状后，便自觉地吓晕了过去。 倒也省得黑魔王再费心控制他不要抵抗。 绿色的灵魂不断地从破烂的身体中涌出，顺着那个北国人的眼睛和口鼻钻入他的身躯。几丝不易察觉的透明气息被挤出，瞬间便被萦绕在周围的绿色幽魂所冲散。 为了不让人察觉到黑魔王换了新的身体，他将自己的面部隐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下，这令那张脸在别人看起来，似乎只剩下了两团愤怒的绿色火焰，在原本属于眼睛的位置上熊熊燃烧。 ...... 得益于战前联军统帅们精心的计划，人王带领的联军一开始进展颇为顺利。 奥洛克的军团如预期中被伊利丹打败，迪纳斯也如期来到腐芯镇外，并拔除了黑魔王的走狗们布设在腐芯镇外围的防线。 联军主力开始同复仇军展开艰难又持久的攻城战。 一切本该继续按照联军统帅们在行动前制定的计划进行，然而最近也不知怎么的，就连亚历山大都注意到大军的补给开始出现问题，以及那些利尼维亚盟友开始变得愈发暴躁。 亚历山大出于好奇，用自己手上为数不多的口粮换到了利尼维亚人口中的情报。 那个与他交易的低级军官告诉他，上头给了他们消息，说是要在攻克腐芯镇后把全城屠尽，作为那些叛徒背叛的代价。 通过恐吓打压敌人士气的做法，联军不是第一次用了。 事实上这种手段在攻城战这类硬仗中算得上一种颇为常见的选择。 但如今的亚历山大已经很难完全相信这套说辞了，毕竟联军这么做取得的最大成效，也不过只是让他们拿到了些废弃无人的庄园和村落。 腐芯镇守军没有在血奴们带来的恐怖中投降，估计也很难在这一次的威胁里选择软弱。 利尼维亚人的步步紧逼，反倒更加激起腐芯镇内军民的反抗和斗志。 敌人看起来确实已经陷入死地，可他们的样子却更像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亚历山大学着祖父和基里安游侠的样子，列出现在他已知的事实以及当下事实导致的后果，并以此为基础分析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下联军军营中的躁动，这看起来像是将士们对于久攻腐芯镇而不下的不满，以及日益增多得伤亡的恐惧。 人王或者说利尼维亚的高级将领们纵容针对平民的暴力，似乎可以用宣泄兵士们的不满来解释。 可如果联系到最近的补给配额开始出现减少，以及复仇军的反扑正在变得更加坚决，亚历山大便觉得事情很可能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基层兵士之间出现大片的愤怒情绪，往往意味着高层心态的转变。 而在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亚历山大所能想象到的，足以让人王感到恐惧或者愤怒的事情，恐怕只有他们的北国盟友出现了什么大岔子。 甚至是大到严重威胁到他们整个作战计划的岔子。 “莫非是北国人失败了？”亚历山大向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北国人的失败会让复仇军的主力被释放出来，只要腐芯镇内的守军坚持到他们的援军到来，联军处境必然陷入危险。 这倒的确是足够令迪纳斯头大的烦心事——貌似同时也令他的肚子更大了。 不过在这里，没人能回答亚历山大的这个问题。 毕竟这涉及到联军最高层的机密，哪怕同样有中下级军官猜到了，也没人敢冒着扰乱军心的死罪随意谈论... 战斗只是在一日又一日的拖延和毫无进展中，变得更加残暴且血腥。 在前些天的战斗里，亚历山大已经亲眼见过，有几个腐芯镇的平民拖着骇人的伤口，也要抱着攻上城墙的利尼维亚士兵跳下去同归于尽。 面对这座久攻不下的腐芯镇，人王决心在腐芯镇外修建土台强攻。 这么做可能会浪费大量的时间，甚至有可能等到复仇军赶回时，他们也修不好一座比腐芯镇城墙还高的土台。 然而面对各方压力，迪纳斯王不可能继续拖延下去，他必须做出什么来坚定众人的决心，以挽回自己在军中的威信。 在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人的逼迫下，被俘虏的血奴、吸血鬼和兽人开始没日没夜地在腐芯镇城墙外劳作，他们从被摧毁的村落和庄园里运来建材，在腐芯镇的城墙下垒起高台。 迪纳斯王给这些战俘下达了命令，三个礼拜内利尼维亚人能从土台上攻进腐芯镇内，他们就能活下来并跟着利尼维亚人一起进城劫掠；如果三个礼拜后利尼维亚人依然被困在城外，他们就会变成土台的一部分。 一开始确实有些战俘不肯就范，但利尼维亚人毫不犹豫地就履行了他们的诺言——让那些不肯动工的人成了土台的一部分。 亚历山大觉得这毫无荣誉可言，然而遗憾的是他也亲手杀了一个兽人。 因为利尼维亚的人手不够，亚历山大和他的侦察小队也被派去维护秩序。 在工地上，负责管理战俘的利尼维亚贵族并不在乎荣誉不荣誉的事，或者说相比于荣誉他更关心人王的命令。 亚历山大无法违抗来自上级的命令，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士兵或是下级军官那样。 当然，其实更主要的是，在那些反抗的兽人眼里，无论是利尼维亚人还是暮光精灵，他们的区别都不大，临死前能带走一个就够本，带走俩还赚一个。 当那个兽人挥舞着偷偷开刃的铲子朝他冲来时，亚历山大不得不拔剑反击... 在这个过程中，亚历山大觉得利尼维亚人做得不对，他想要向迪纳斯王表示抗议。看在祖父和伊利丹大人的面子上，人王不可能不接见他。 但在他拍桌决定的刹那，他又惊觉，即使迪纳斯王接见了他又能改变什么呢？他有其他办法更快地攻下那座城市吗，还是说他有其他办法能帮他们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吗？ 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法回答这个两个问题的。 所以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次求见。 亚历山大本以为自己来到这里，会带领着斥候小队在战场上左冲右杀，在敌人的军阵中三进三出如入无人之境，在战斗的最关键时刻一锤定音，或者是像祖父和基利安游侠那样。 可战争不是哪个英雄人物的传奇故事，它是无数生灵的厄运与悲歌... 亚历山大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带着他的小队到处探路，或者说那更像是一种漫无目的的狩猎；而现在，他就只能留在工地上帮利尼维亚处理些反抗的战俘。 幸亏战俘间那样激烈的反抗并没有持续太久，否则亚历山大大概也会在这里发疯。 绝大多数想要反抗的俘虏早就被利尼维亚人处决掉了，剩下的俘虏都只想活下去。他们不分昼夜的在工地上劳作，城墙外的土台几乎每天都换个新样子。 即使顶着城内复仇军致命的火力，土台还是在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里就超过了城墙的高度。 迪纳斯王大喜，决定当晚犒赏三军，准备第二天破晓时分一举攻下腐芯镇。 大营里的空地上摆满了长条桌，每张桌上都堆放着利尼维亚人从腐芯镇外的庄园里搜刮来的粮食和牲畜，那些肉类都烤得滋滋冒油，上面还撒上了本该运进腐芯镇售卖却被联军截下的来自沙漠地的香料。 但工地上的一切却令亚历山大很难提得起胃口，甚至令他觉得罪恶和不安。 亚历山大主动要求今晚作为值班的营地长官，以此来躲避这场盛宴。 第254章 坚定与抗争 城外一天天高起的土台，也同样被腐芯镇内的复仇军看在眼里。 尽管复仇军一直在想方设法地阻止那些利尼维亚人，但联军用战俘充当劳工，令城内守军的攻势总是束手束脚得。 为了守住土台方向的城墙，阿斯拉被迫改变策略，将守军的任务从摧毁那座土台变成在城墙上修建一段和土台同样高的箭塔或新墙。 反正联军修建土台的目的是想改变双方阵地的高度对比，以获得更占优势的攻击位，那么既然无法阻止敌人升高，想办法把自己的阵地抬高也不是不行。 于是腐芯镇的城墙上也建起四座箭塔，每座箭塔都在朝向土台的方向开了几十个射击孔。 不过那些临时搭建的箭塔却在即将建好时，被利尼维亚人的魔法师破开其上的防护法阵，然后遭遇了火炮轰击损毁严重。 而此时城外联军的土台已经高出城墙数尺，虽然尚未封顶却也快要成型。 复仇军的工程师们判断，哪怕是考虑到利尼维亚人为了他们的重骑兵能够直接冲上城墙而再平整一下那个土山，最多也就是两三天的功夫便能完成。 可现在，腐芯镇内的守军却没有时间再维修他们的防御工事了。 更何况，城外联军修筑的土台还无法被摧毁——这东西连个建筑都算不上，完全就是一堆土石堆起来的大土堆。 除非把这堆土石完全弄走，否则没有可能将它变得更“无序”或使其失去执行其功能的结构。 面对这种情况，阿斯拉也感到束手无策。 她从未指挥过如此艰难的战役，在孤城中坚守至今已是她的极限。 每天看着城中伤兵的惨状、听着民众的抱怨，目睹着繁华的街道逐渐萧条，在不知道明天将会如何的情况下却依旧要保持镇定成为他人的依靠... 哪怕是北国传来的喜讯，也没有令阿斯拉的眉头舒展。 或许利尼维亚人会忌惮黑魔王的胜利，但阿斯拉知道他们的伤亡有多么巨大。 在维鲁克指挥的主力部队休整完毕前，腐芯镇不可能指望得到他们的帮助。况且维鲁克距离这里也太远了，远水毕竟难解近渴。 阿斯拉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作何决策。 尽管一众部将都在劝说她应当主动出击，不过她却更愿意留在城中继续坚守。 主动出击或许有机会改变现状，然而一旦失败，则意味着她将彻底失去坚守到黑魔王归来的机会。 并且阿斯拉也知道这些人劝说她的理由，最重要的动机绝对不是那一点微乎其微的改变现状的可能，而是他们被困在孤城中所经受的折磨。 无论是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他们只想寻求一个痛快。 比起继续在营中忍受肮脏的环境、伤兵的哀嚎、饥饿的折磨，还有不知何时利尼维亚人便会进犯的提心吊胆，以及来自道德上的压力，不如趁早结束这一切。 可阿斯拉却不能如此随心所欲，她必须要完成黑魔王为她交代的任务。 况且，她深知城中兵力捉襟见肘，即便发动夜袭也很难击溃利尼维亚人的军队。 万般无奈的阿斯拉只好跑去雷琳那里，她依靠在雷琳的怀里，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自顾自地说起她的苦恼。 其实，阿斯拉并没有指望雷琳能帮她做什么决定。 尽管阿斯拉一直都很希望雷琳能够说出自己的心声，而非只跟在她身后，做她的支持者。 然而懂事的雷琳，却好像始终不明白她的心意。 今晚似乎也是如此。 雷琳听着阿斯拉的声音，一边又轻抚阿斯拉的发丝。 不过她的动作逐渐在阿斯拉自顾自地话语中停了下来，甚至调皮地用手指绕着她的头发打结。 阿斯拉感受到了这一变化，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反常的雷琳。 雷琳的脸瞬间就熟得发红。 “抱歉小姐。”她连忙将自己的手缩回胸前，以为是自己的走神弄疼了阿斯拉。 但阿斯拉凭借与雷琳的熟悉，觉得雷琳的走神一定另有原因，“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没，没什么。” “你的眉毛都快拧起来了，还说没什么。”看着雷琳橘促不安的表情，阿斯拉被逗笑了。 她以为雷琳也害怕了，担心这回是她们还能相拥而眠的最后一晚。 阿斯拉伸手要去抚摸雷琳的脖子和耳垂，却感觉她好像轻轻地躲了一下，而且更紧张了。 “我想劝您答应他们。”雷琳好不容易才说出这个，在她看来有些大逆不道的句子。 她是被总督收养的孤儿，应该永远如影子一般跟在小姐身后，沉默无言的保护小姐。 提供谏言，并非她身为一个顺从的仆人的职责。 可是对雷琳来说，她觉得为了保护好小姐，这一次她必须要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阿斯拉听到雷琳的心脏跳得非常厉害，似乎在为刚刚说出的话感到害怕，紧张，还是喜悦？ 但反正阿斯拉的眼里闪出了星星。 不过紧接着，现实的引力又把那些星星全都化作流星拉向地面，让阿斯拉的眼神重归黯淡。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尽管阿斯拉为雷琳的变化感到欣喜，可阿斯拉还需要更多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在确定阿斯拉不仅不责怪她的多嘴，甚至想要听下去之后，雷琳才继续说下去。 “从利尼维亚人的视角来看，他们只知道北国人的失败而未必知道我军损失有多大，也许他们此时也同样担惊受怕。” “假若我们此时表现强硬，就能进一步加重他们的这种恐惧。毕竟，如今孤军深入又有腹背受敌之危的已经成了利尼维亚人。” “况且如今众将士都想出战，顺应他们的心意也能发泄一些这些天里积攒的压力和怨气。”雷琳又继续补充道。 “让利尼维亚人自己把自己吓退”，阿斯拉听懂了雷琳的理由。 这确实是个很值得冒险的选项。 阿斯拉开心地把雷琳一把搂住，狠狠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走，跟我回书房，我们去订个作战计划！” 她们将袭击的日子选定在利尼维亚人举行壮行宴会的夜晚。 城外宴会长桌上的酒池肉林，这与城内已经开始实行配给制的缺粮少食形成了鲜明对比。 再加上利尼维亚人此刻享用的美食，还几乎都是他们从腐芯镇外的村落和庄园里抢来了，就更令复仇军的士兵感到气愤。 尤其是那些在腐芯镇里接受训练的兽人新兵，他们大部分都来自腐芯镇外的庄园，虽然并不是所有兽人庄园都被利尼维亚人摧毁。 但这些暴行再加上过去利尼维亚人对待绿皮的压迫，足以令兽人们再次回想起当年的愤怒。 阿斯拉原本计划派三百名士兵参与夜袭，但自愿报名的士兵却多出来足足一倍。除了想要向联军复仇以外，饥饿可能也是驱使他们如此积极的另一动力。 最终，阿斯拉挑选了五百名士兵组成四队。 其中雷琳带领第一二队去袭击联军的大营、焚毁他们的粮草；人数最多、但新兵也最多的三队袭击驻扎在土台后的联军前锋作为佯攻，第四队则试图登上并占领土台。 黑魔王创办的魔法学院内的教师和高年级学生也全部走上城墙，为今夜出城袭击的士兵们提供掩护。其中还有一位名为克茹姆塔克的兽人教授，他激动地向身边的同事表示自己已经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所有夜袭的士兵都穿着提前漆黑的铠甲，以方便他们更好地隐蔽在黑夜里。 由于腐芯镇的城门都已被阿斯拉用巨石封死，复仇军只能在远离联军看守严密的地方，顺着绳索从腐芯镇的城墙上滑下。 三个夜袭中队分别抵达了各自的集结位置，并按照计划同时向粮仓、宴会和土台上的敌人的发动进攻。 ...... 而在复仇军的夜袭部队悄悄向联军大营靠近的同时，与亚历山大一同值班的那两个利尼维亚贵族则从宴会上顺了一大坛子酒过来，打算拉上他一起喝两杯。 虽然他们在这里吃不上那么多好东西，但慷慨的陛下还是为每个站岗的将士都留下了半只油汪汪的烤鸡。 “光有肉没有酒可不像话。”其中一个贵族如此说道。 “正好润润嗓子。”另一个贵族则将手里的杯子碰过去。 但亚历山大是因为没有心情参与宴会才主动申请今晚值班，所以他只是礼貌地拒绝了两人的好意，并表示自己更愿意出去走走。 亚历山大独自走上军营中最高的箭塔，并倚靠在木质栏杆上望着远处闪着点点烛光的腐芯镇。 虽然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但从一些克莱蒙堡的老仆人口中的闲言碎语里，他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他对于那座城市有些好奇，他想走进那座城市，参观她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游览城中最热闹的街市，品尝其中最受人欢迎的美食。 在白天驻足于城市广场，看着往来行人的繁忙与喧嚣；夜晚留宿在酒馆客栈，享受这里的安宁静谧... 可亚历山大也很清楚，自己对她的向往只能到此为止。 恍惚间，他觉得当初那个在克莱蒙堡的校场里胡闹的亚历山大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实际上，那还不过是去年的他而已。 亚历山大逐渐回过神来，他打算下楼回到守夜军官的值班帐篷里。虽然他不想参与宴会，可也确实有些饿了。 但愿那里还能剩下几块面包和黄油，亚历山大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裹紧披风走下楼梯。 然而正在下楼的过程中，亚历山大听到箭塔上的哨兵正在争论的声音。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亚历山大发现了他们争论的原因。 那里有一队人形正在营地里快速移动，但距离太远，箭塔上的哨兵无法确认那是着急下班的巡逻队列还是其他的什么。 亚历山大赶忙从随身携带的军官包里抽出一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瞄向哨兵们所指的方向。 “快拉警报！快！” 亚历山大顾不得吃饭了，只得一边咆哮着，一边赶忙上楼让那两个哨兵把消息送出去。然后他自己又飞快地下楼，从箭塔下牵走了一匹传令兵的快马，朝值班营帐飞奔过去。 营帐里那两个家伙果然如他所担心的那样已经喝多了，而此时人王和利尼维亚的大部分高层军官恐怕也在宴会上喝得烂醉。 那些复仇军还真是会挑时候！ 亚历山大只能独自带领集合起来的巡逻队，说实话，他在今晚之前从未指挥过超过二十人的队伍，而现在等待着他命令的足足有两百人。 这还只是在现场的，另有三百多名受这个营区管辖，但因现在并非他们值班班次的守夜士兵还没过来。 亚历山大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带领他们改变今晚的局面，可他必须有所行动。他遵循着祖父的教诲，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并带领他们增援那伙复仇军袭击的方向。 “小子，奥格劳大人和谢利埃爵士呢？”然而巡逻队中有负责的军士长并不认可亚历山大的领导权，甚至摆出一副不屑的架势，觉得他无法承担指挥的职责。 “我也是今晚的值班军官，如果你要违抗军令，我现在就可以把你的耳朵割下来！”亚历山大抽出腰间的佩剑走上前。 他的剑比正常的步兵剑短了半拃，他的个头也比那个带头反对他的军士矮了不少，但他走过去的气势却没有半分畏惧。 那个军士长被迫后撤了半步，他从亚历山大的眼睛里看到了愤怒，冷漠，甚至还有些残忍。 “小子们，听见亚历山大大人的话了吗，全军的生死存亡看咱今晚上的表现了！全体向后转，跑步前进！”军士长轻扶盔沿向亚历山大致敬，也接着翻身上马跟上了队列。 亚历山大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似乎腿也在抖。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还是紧张，也依然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得了这场危机。 但敌人和困难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而退缩，不能是他的选择。 ...... 阿斯拉站在城墙的最高处，和她的幕僚们尽力地朝联军大营方向张望，希望能够看到象征着夜袭部队成功得手的火光。 然而期望的火光却迟迟不肯出现，这令他们分外焦急。 一旁的军官只能在那里彼此安慰，兴许是距离太远，燃起的火光淹没在敌人大营的篝火中难以被察觉？ 或许敌人的大营早已乱作一团，只是距离太远他们听不见其中的喧闹而已... 但阿斯拉知道，那只是为求安慰的自欺欺人而已。 她为雷琳祈祷，希望她和那些剩下的战士们都能平安归来。 不多对于腐芯镇来说，他们的处境也没有好太多。 等到天亮，利尼维亚人的大军来到城下，腐芯镇内的守军是断然无法守住这道城墙的。 她能够逃回总督府的城堡里坚持到黑魔王到来，但城堡内空间有限，根本容不下这么多的平民。 利尼维亚人早就声称要屠灭全城，作为叛徒的惩罚。 阿斯拉曾经想要竭力避免的，最终还是要到来了么？ 她死死握紧双拳，手心被指甲掐出了血印。 “大人，您快看！”忽然一个侍从惊喜地尖叫。 利尼维亚人修建的土台上扬起了黑魔王的旗帜，那个旗手正奋力地摇晃旗杆宣示着他们的胜利。 可还没等他们高兴多久，阿斯拉就看到那面旗子无力地倒了下去。 旗手被利尼维亚人的弩箭贯穿，留守在土台上的利尼维亚人再次夺回了他们的高地。 “快，再派些人上去支援！” 阿斯拉扭头看向自己的军官们，但得到的却是几张无可奈何的脸。 他们现在手头上根本没有多少部队，此时仍然醒着的也不过只有几十个值夜守卫而已。 毕竟，夜袭都是一锤子买卖，哪有轮番往上添兵的操作？要是有真有那么多兵可填，干嘛不白天打还非得挑着晚上摸黑打。 而且土台上战况激烈，哪怕是现在叫醒并集合城内的部队，等他们赶过去战机早已错过。 直接调走那些值班部队，则意味着整座城市将彻底失去防御力量。 “帕斯卡爵士留下守城，其余人跟我走！” 兴许是看到军官们铠甲上的反光，阿斯拉想到了不是办法的办法——他们不就是群现成的披甲精锐嘛。 那些军官还沉浸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其中有个人甚至还在嘟囔着，“我只是个算账的文官啊...” 阿斯拉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以及那些军官和他们的卫士冲上土台，并加入这场混战。 原本就已经在复仇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的土台再次易主，阿斯拉命令所有人立刻原地重整工事，把联军修建的朝向腐芯镇方向的掩体全都推倒，并在朝向联军一侧垒起防御用的胸墙。 然而还没等复仇军完工，被撵下土台的联军便重新组织起队伍，使阵地第五次易手。 夺回土台的联军也学着复仇军的样子推平那些在背侧刚刚垒起的土包，然后重新加固面向腐芯镇的掩体。 但就在他们重新修整工事的时候，那座被战俘们在监工的皮鞭和棍棒下催促着垒起来的土台，竟然塌了。 确切地说是土台的顶部开始松动并滑落，然后来自土台顶部破碎的土石在重力作用下压垮了下方的支撑结构，令更多的土石和建材沿着斜面崩塌滚落。 出现这一现象的原因除了双方在土台顶部的激烈交战外，他们占领土台后毫无章法的随意改动影响了本就不算牢固的土台的整体稳定。 毕竟这座土台从动工到完成只花了不到两个礼拜，被监工们拿着皮鞭和棍棒催赶出来的东西，其质量低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并且从垮塌的土台上滚落下的大量土石还压倒一段城墙，从利尼维亚人的角度来看，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但这在阿斯拉和复仇军看来则绝对不是如此。 阿斯拉不顾土台再次垮塌的危险，哪怕这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滑坡并将其上所有人掩埋，她依然带领身边的士兵再次冲向土台的残骸。 这一段城墙已经被毁了，就算利尼维亚人修得土台也垮了，但它还是这片上最高的制高点，也是环绕整个腐芯镇复仇军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这里必须掌握在复仇军手中。 与此同时，阿斯拉也派出了腿脚最快的传令兵去腐芯镇的各个军营里，叫醒那些睡得跟死猪有得一拼的男孩儿们。 土台上的交战一直持续到黎明，阿斯拉甚至都记不清自己这一晚究竟杀了多少人，但她身边的护卫里似乎已经没有几个熟悉的面孔了。 阿斯拉只知道土台上已经堆叠出好几座尸山，既有复仇军的，也有利尼维亚人的。 或许他们任何一方留下的尸体都足够在土台残存的顶部上铺满一层。 土台的地面也变得粘腻松软，一脚下去就能从软烂的泥土踩出腥臭发黑的血水。 每个依然站立的复仇军士兵都极为疲惫，阿斯拉也是如此。不过对于阿斯拉而言，现在还不是她休息的时候，因为她还没有看到联军大营的方向传来任何夜袭得手的信号。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阿斯拉的心头，她打算调集更多的部队来接替自己守住这座土台。 不过还没等她的部队赶到，利尼维亚人的援军就已经先人一步出现在阿斯拉的视线里了。 迎着日出的方向，阿斯拉也难以判断他们有多少人，但人群与旗帜之后的滚滚烟尘让他们看起来足有千余之众。 土台上经历一夜鏖战的复仇军早已疲惫不堪，但就在他们强打着精神准备再战一场时，被血泡软了的土层再一次出现了垮塌。 尽管那不是一场很严重的事故，滑下去只是些土块和尸体，可复仇军的士气也跟着一同滚落。 许多人在看到这一幕后，觉得是神明希望看到腐芯镇受到惩罚而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他们丢下武器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也有些人在默默地看向阿斯拉，期待着她能给予他们些信心或是希望。 崩落的土块，同样带走了阿斯拉的意志。 她令那些期待着从她身上获得希望的人失望了，因为阿斯拉觉得远处赶来的利尼维亚人至少有数千人——昨晚的夜袭没有成功还带来了利尼维亚人更大的报复。 利尼维亚人有可能派出他们四分之一甚至是三分之一的力量攻城。 说实话，在失去城墙保护的情况下，阿斯拉并没有取胜的信心。 她只能选择自己心中认为的更加稳妥的做法，放弃外城，将城市中的平民迁移到总督城堡里继续抵抗。 阿斯拉的悲观态度传达到军官们眼中就成了绝望，而士兵看到了军官眼中的绝望则造成更大范围的崩溃，甚至一度引发成骚乱和哗变。但好在大部分士兵都来自腐芯镇或者是周围的村落，他们有足够的动力守住这座城市。 所以阿斯拉还是能在恶魔宪兵的帮助下重新恢复秩序，并在撤退前布下简单的陷阱迟滞敌人。 另外，那些恶魔宪兵出于对黑魔王的契约和忠诚，自愿在城内平民向城堡疏散的过程中留在街道上，同进入城市的利尼维亚人展开巷战。 ...... 桌上的通讯水晶亮起光芒，里面传来一阵夹杂着呼啸风声的人声，“陛下，我们已经带着巨龙到达腐芯镇，但是下头的战况看起来比预想地更糟。” 黑魔王将手按在水晶球上轻阖双眼，但蓝天与云层却出现在他眼前，地面上则是腐芯镇内混乱的人群，与城墙脚下战作一团的利尼维亚人和红色恶魔。 “不要让它们烧坏我的城市，尤其是贝雷萨德，记得提醒他，他的要价很贵，所以我的期望也很高。” 第255章 巨龙之巢(上) 攻入腐芯镇的利尼维亚士兵听到了来自天空的呼啸，那些骇人的声音来自两条黑色的巨龙。 从来没有情报告诉他们腐芯镇外面还会有龙。 尽管利尼维亚突入城市的先锋已经抢占了腐芯镇的城墙，还有城墙上那些高耸的箭塔和箭塔上的弩炮。 但操作弩炮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把对人的弩矢更换下来，就被淹没在交错俯冲而来的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的烈焰中。 暗红色和幽绿色的火焰蔓延在腐芯镇黑色的城墙上，砖石在炽热的高温下开始扭曲哭泣，熔岩就像石蜡似得向下滴落，似乎是地狱里围困囚徒的高墙。 巨龙背上的驾驶员打算提醒它们，黑魔王不想看到他的城市被火焰烧成灰烬。 但这种提醒险些让他们被巨龙甩到地面上变成一滩污渍。 所有的巨龙都讨厌被人说教，尤其是像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这样强大的巨龙。 哪怕仗着黑魔王的威势想要对它们发号施令，也要再三考虑黑魔王能否在龙牙闭合之前及时赶到。 两条巨龙几乎摧毁了腐芯镇城墙上的每一座箭塔，以及其上任何有可能威胁到它们安全的东西之后，才转头对付那些地面上的利尼维亚士兵。 巨龙的力量确实可怕，但凡人的智慧也不可小觑——这一点贝雷萨德在幽光尖刺深渊的时候就知道了。 单个人类的力量相比于巨龙或许渺小到可以忽略，可他们能成群结队，还能设计并建造诸多精妙的武器。 贝雷萨德现在都还记得那些卑微的人类是如何在蜥蜴人的洞穴里设计围攻它的，尽管它依然活着逃脱了，但它也因此有十年无法出去捕猎。 如果不是凑巧遇到了莫尔古伦，它可能早就饿死在藏身的洞穴里了。 而现在，贝雷萨德把所有在那个洞穴中积攒下的对人类的仇恨，全都倾泻在这些利尼维亚人的头上。 ...... 结束了庆功之后，黑魔王召集了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与他们商讨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在黑魔王的预期里，北国战役已经可以算是彻底结束了，因为按照复仇军最初的规划，他们绕道矮人王国与北国，就是为了避开坚不可摧的暴云寺院，从利尼维亚北方突然出现，并瓦拉杜勒的部队形成配合对利尼维亚实现夹击。 而现在，北国的主力军团已经全军覆没，大部分的城堡和村落都已经跟随他们的领主投降。 偶有几个依然宁死不降的，也分散在深山中难成气候。 唯一还有些实力的，便是北国那条巨大到已经无法飞翔的巨龙之母。 但它既不能动，又失去了大部分的信徒，黑魔王觉得那条飞龙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 黑魔王出兵征伐北国，并不是要奴役这里，为了应对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他不希望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毕竟北国人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尽管这份力量不是很强大，但每多一个北国人的肱二头肌都可能帮他们离胜利更近一点。 不过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却给出了一致的反对意见。 哪怕是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的维鲁克，在见到自己的同僚们坚定的态度后，也遵循着自己的内心向黑魔王表达了他的反对。 “陛下，您的指挥才能无出其右，但我们不应该轻视仇恨的力量。我们击败了北国人的主力没错，但那条巨龙是北国人的魂。” 维鲁克好像有些失去了曾经的勇气，他也不知道怎么地，开始有些不太敢于在黑魔王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可不够兽人。 不过看不清黑魔王的表情能够令他稍微安稳些，因为这样他可以遵循自己的职责做好分内的事，而暂时不受其他打扰，至于之后的事便等到之后再说吧。 “只要魂还在，骨肉断了就能恢复。所以我们不应该留下这个祸患，在进攻利尼维亚前，必须处理掉冰川。”维鲁克继续说道。 黑魔王默默地听完维鲁克和其他幕僚的分析，并翻阅了他们送上来的作战计划和调查报告。 将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下实在是件很方便的事，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黑魔王此时皱起的眉头。 每一次灵魂的变化，都会令黑魔王失去一部分人性，也令他变得越发冷漠。 这种变化最终可能会使他难以理解人类的感情，甚至是人类的规则。 但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黑魔王尚能凭借理智判断出维鲁克他们所言非虚。 不把北国人的脊梁打断，那些北国人难以彻底屈服。 而且北国人自给自足的经济体制，也无法让黑魔王像控制矮人王国那样去控制他们。 留着那条巨龙无法换回北国人的感激，反而会令他们心存希望，在真正的灾难面前仍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们计划用多长时间完成这场战役？”黑魔王准许了复仇军将领们的计划。 “大约六到八个礼拜。”一旁专门负责规划资源调配与后勤运输的军官为黑魔王给出了回答。 “如果我能为你们再送来两条龙，能不能提前？”黑魔王继续追问。 维鲁克与那几位军官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对方，他们似乎并不太了解龙这种生物在战争中的作用。 毕竟除了埃斯库特以外，他们从未见过任何一条龙，哪怕是距离最近的贝雷萨德，在世人眼里也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黑魔王的一个侍从给他们介绍了贝雷萨德与莫尔古伦的力量作为参考，才维鲁克和军官们有做出判断的依据。 他们向黑魔王保证，如果他们的队伍中能多出来两条龙，那么他们有把握在一个月内结束战斗，并用两个礼拜完成休整的同时抵达利尼维亚北方边境。 黑魔王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你们的龙很快就会到来。” 在会议结束后，黑魔王终于有功夫关心瓦拉杜勒传来的另一条小趣闻：奥洛克似乎急于立功表现自己，在黑魔王为他规定的时间前便带领着重新整顿好的恶魔军团离开了万魔殿。 不过因为其中有太多新手和菜鸟，他们的动作不利索，刚一走出万魔殿便被守在外面的精灵们盯上，一阵厮杀过后奥洛克不得不再次夹着尾巴逃回他的老巢。 想象着奥洛克失败后懊恼的模样，黑魔王因为自己那仅存的、不多的仍然为人时的记忆而发笑。 这很符合他当年的恶趣味。 奥洛克如此着急地出兵，可不是真如他所宣称得那样对黑魔王有多么忠诚，而是想要趁腐芯镇最危难之际向人类伸出援手，好让他们对自己心怀感激并加强自己在腐芯镇的影响。 奥洛克想从黑魔王手里偷走更多的权力。 但很可惜，他一直扮演着那个失败者的角色，他甚至都没发现腐芯镇的恶魔宪兵早已全部被黑魔王收买——他们都与黑魔王签订了绕过奥洛克的契约，恶魔们对黑魔王的忠诚甚至超过他们原本的领主。 ...... 从避冬市镇跟随阿尔库兹的北国人，到今天只剩下了几千口子的老弱病残。 绝大部分能够战斗的青壮年，都被那些放逐他的领主们以夺回失地、重分土地的许诺给带走了。 只剩下那些最忠心、并且依然相信他能够东山再起的人，还留在他身边继续追随他。 这一次，阿尔库斯没有怨恨他们的背叛。 因为北国地处蛮荒，当最严酷的寒冬到来之时，甚至是尊贵的领主也不得不亲自下地劳作才能为自己种出一份果腹的口粮。 而他让自己的部众失去了能够度过寒冬所依赖的一切——土地、屋舍、粮食。 所以他们抛弃他是应该的。 可这种一夜之间从万人敬仰到众叛亲离的滋味，对于坐惯了北国大公之位的阿尔库斯来说并不好受。 阿尔库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死在避冬市镇里，至少这样不用蒙受这般羞辱。 然而每当他从酩酊大醉中醒过来后，阿尔库兹又不得不用活着才能有所改变来说服自己：像个战士一样战死沙场太容易了，但背负责任活下去并洗刷那些耻辱则很难。 只不过可惜的是，阿尔库兹的雄心壮志往往只能坚持到当天晚上。 因为他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挽救已经摇摇欲坠的北国，所以只好继续借酒消愁。 直到埋骨地失守的消息传来，阿尔库兹彻底把自己泡进了酒坛子，他想要麻痹自己忘记这些失败，欺骗自己这不过是场终会醒来的噩梦。 阿尔库兹期待着醒来之后，一切还能回到避冬市镇之前的样子。 但他脑海最深处还清醒的那部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于是他只好把自己灌得更醉。 既然领主每天都在醉生梦死地混日子，下面军官和士兵自然更加没有约束。 他们大概也知道了这将是北国的末日，继续抵抗也难逃覆灭的命运，那不如就在生命的最后放弃过去所相信的一切。 什么狗屁荣誉和道德，去他妈的那些尊卑和秩序，反正复仇军来了他们都会死，就像那些避冬市镇里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样。 北国已经失败，再也没什么人能来帮助他们了。 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这些北国将士在军营里肆意狂欢，到处都是衣衫不整、走路踉跄的男女... 这一切都被冰川看在眼里。 北国人的颓丧并没有引起祂的愠怒，祂依然像座山一样地静卧在那里，像神眼天池一样地平静永恒。 祂用魔力吹出几只小冰灵，摇摇晃晃地把阿尔库兹替祂扛了过来。 “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我无意评价这种想法的对与错。可我想北国的历史还尚未结束，你又为何要急匆匆地将书页阖上，将笔墨丢弃呢？” 冰川用冷气吹散了阿尔库兹的醉意。 “权力从来都只是人们所相信的幻影，人们相信你，不是因为你生来如此，而是因为他们相信你能为他们带来胜利和未来。” 冰川的语气，让阿尔库兹想到了他的母亲。 “重新站起来，你才能变得更强大，人们也才会更愿意相信你。如果你依然没有鼓起勇气，就把我当作你的母亲，我是北国人的龙之母，我会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 阿尔库兹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他不停地挥舞拳头捶向地面。他太久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也太久没有人像母亲那样安慰他了。 他从青年时代，便是北国至高的大公。人人尊敬他、畏惧他、讨好他，却从来不会有人像母亲一样关心他、安慰他。 而冰川的话，则为他送来迷雾中的一盏明灯。 最重要的是，冰川让阿尔库兹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个他可以依靠、能够理解他的人（龙），这种感觉，对于孤独的北国大公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阿尔库兹地上起身，擦干脸上的泪痕，“北国的子孙，不会这么轻易屈服！” ...... 复仇军针对北国人最后的领地的进攻开始于清晨的炮击，一百六十多门矮人火炮分成三组，按照次序接力向北国人的阵地上倾泻火力。 足足三天的炮击，复仇军几乎摧毁了北国阵地前沿地面上的一切防御工事和建筑。 尔后，维鲁克又发射了十几枚哥布林火箭。 特拉敏训练的哥布林火箭驾驶员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火箭精确命中目标，并在火箭下行的最后时刻及时跳舱逃生，以保证自己的存活率和下一轮火箭袭击仍然有可靠的人工制导可用。 随着北国阵地后方龙巢大门和防御塔在火箭爆炸的烟尘中倒塌，复仇军爆发出巨大地欢呼声。 但复仇军的远程打击依然没有结束，维鲁克为了减少地面突击力量的伤亡，又命令炼狱法师们把剩下的废墟全都烧成焦炭。 在看到北国人的阵地已经变得连废墟都快算不上后，维鲁克才派出他的步兵参与突击。 另一边的北国人也早已预料到复仇军的攻击，并在炮火轰击开始不久后便将第一道防线的兵力全部撤回。 被炮火轰烂的阵地，混着炼狱法师们焚烧过后融化的雪水，在通往龙巢的道路上留下了一片泥泞的沼泽。 这使得复仇军的先头部队在进攻时推进缓慢，还遭遇了来自冰河狼与飞龙的袭击。 不受沼泽掣肘的飞龙从空中落下，将进攻的复仇军先头部队阵型打散。 北国人则驱赶着冰河狼群趁虚而入，让这些饿得眼睛发绿的畜生好好享受鲜血和生肉的美味。 第一批发动进攻的复仇军在北国人的抵抗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却没有将战线向前推进多远的距离。 维鲁克不甘心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就这样结束，于是决定在次日投入原本应该用于扩大突破口的第二批进攻部队。 次日的地面已经冻结不再泥泞，复仇军也为士兵们装备上提前准备好的防滑靴，在轻型炮火和弓箭手的掩护下再次发动进攻。 到傍晚时分，原本两个批次的部队才实现了战前一个阶段的目标——让复仇军突破龙巢入口，进入巨龙之母所在的高山谷地。 这迫使维鲁克不得不采用矮人参谋们的提议改组那些受损严重的部队。 要知道，不仅是维鲁克，复仇军高层的绝大部分军官都瞧不起这些带着眼镜儿，成天提着一大堆公文和草纸的矮人。 胜利是用刀剑打出来的，不是在桌子上勾勾画画算出来的。 复仇军占领了矮人王国，就是对这一论断的最好证明。 但现在，维鲁克为了尽可能多得保存复仇军的作战能力，不得不向矮人妥协，按照他们的建议将剩余的步兵重组，并补充进去部分炼狱法师和炮兵。 然后还要填充进去些恶魔宪兵，以确保各个部分的士兵能够像一整台机器的功能模块那样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第256章 巨龙之巢(下) 维鲁克和复仇军花了七天时间才突入巨龙之母的巢穴，而在这里站稳脚跟则又花了他们五天的功夫。 但黑魔王许诺的那两条巨龙，却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到来。 如此缓慢的推进速度让维鲁克心里相当憋屈，可他又不好再去找黑魔王理论。 因为这场没有巨龙支援的攻击，正是在黑魔王的要求下提前开启的。 维鲁克原本更期望能够等巨龙到来后再发动攻击，这样地面部队的突击压力将会减小很多。 复仇军的步兵能够在己方魔法师、炮兵和来自天空中的巨龙的支持下突入北国人的阵地。 这样的话等步兵真正同敌人接触时，所要面对的也是经历了三轮清洗后残存的顽抗之敌，要比他们现在面临的局势好很多。 然而黑魔王却认为那样会严重阻碍他计划的进度，并表示那两条巨龙一定会在战役最关键的时刻登场。 所以维鲁克实际得到的增援，从两条飞天喷火的巨龙，变成了四门傻大笨粗的重炮。 当维鲁克看到这四门出自神秘工坊的重炮后，不用说他也知道这肯定是特拉敏的手笔。 因为重炮的口径简直大到了不像话的地步，甚至能把哥布林火箭整个塞进去当炮弹发射。 到今天还在坚持着这般“大就是好”的粗犷审美，除了特拉敏恐怕也没有别人了。 然而设计这门大炮的特拉敏似乎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能将哥布林火箭在没有驾驶员的情况下精确发射固然是件好事，能够极大地缩短复仇军火箭攻击的效率并降低成本。 大口径的火炮也确实带来了令人胆寒的威力。 但是，如此笨重的火炮，哪怕是在平地上都需要二十头牛或五十匹马来牵引，另外还得有一百名步兵跟在旁边以防它出现各种意外。 现在复仇军却要拖着这东西上山。 维鲁克问了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中层军官，不出所料地没有任何人表示愿意带着自己的士兵负担这项任务——因为这根本就不像是一件能完成的任务。 说实话，在维鲁克的印象中，黑魔王很少会开出一张毫无意义的空头支票，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出尔反尔。 黑魔王这么做想必有着他自己更长远的考虑吧。 但同样的，维鲁克也没搞明白黑魔王的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因为，那可是黑魔王啊，而他总是对的... 所以维鲁克收起了心中的怀疑，继续思考着如何在没有龙的情况下，打败有龙，而且是有一条很大的龙的北国人。 那些北国人的抵抗意志非常顽强，即使国土已经近乎全部沦丧，也依然未见其像矮人一般屈膝求饶。 就连维鲁克，都不得不对这些北国人心怀几分敬畏。 多亏了这些北国人的肱二头肌比脑袋大，假若让他们拥有矮人的科技，或者是利尼维亚的国力，复仇军在这里恐怕很难讨到什么便宜。 恶劣的环境，养育了最坚毅的人民。 维鲁克也是头一次期待着他的部队中，能够出现些来自北国的战士。 但现在，他们双方仍然是敌人。 并且既然北国人想要为他们的国度献上一场壮丽的落幕，出于兽人对于强者的敬重，维鲁克也愿意陪他们来进行这样一场血腥的演出，让这些北国人如愿地手握宝剑、像战士一样死去。 与此同时，北国人的巨龙之母冰川也加入了战斗。她喷吐出寒气，召唤出许多小冰灵。 这些小冰灵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它们足够寒冷，数量也足够多。 凝聚在一起，会形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墙，或是一团将整个士兵完全包裹进去的冰晶封印。 为了应对这些寒冰，后勤部队中的矮人锅炉工们不得不拼了命地向他们的锅炉里填煤，哪怕炉子都已经被烧得通红，其上的阀门也已经转得好像带着锅炉升空的螺旋桨似得。 但锅炉释放的热量想要融化那些阻碍道路、冻伤士兵的寒冰，依然显得微不足道。 不得已，维鲁克只能再次调集火炮和炼狱法师，打算用铁与火摧毁那些碍事的冰坨子。 而复仇军的炮兵刚刚构筑好阵地，便被巨龙之母射出龙鳞摧毁。 得益于巨龙之母那如同山一样的体型，那些龙鳞从天而降的威力丝毫不逊于特拉敏的导弹。 每一发龙鳞落下，巨大的冲击波都能将附近的复仇军掀飞上天。 那些北国人在见到这般情景后，也咆哮呐喊着越战越勇，似乎是想要在他们的巨龙之母面前证明自己的英勇，换取死后进入英灵殿的光荣。 到这里，维鲁克才不得不安排人把山下的两门巨炮拖过来。 反正当初那些军官们拒绝他的理由都是，“如果您执意坚持，我们自当无条件服从，但在您的命令下达之前，我们恳请您再次确认这么做的意义和对于胜利的必要性。” 那么现在，维鲁克就认为，除了用这四门炮在巨龙之母的攻击范围外先干掉祂，复仇军就没有其他获胜的可能。 维鲁克大手一挥，下达命令的动作很威风，向士兵们宣布重炮能带来胜利的气势也很鼓舞士气。 然而对于接到这个运输命令的人来说，却没有半点儿热血澎湃的感觉。 领受这个任务的布尔爵士只觉得浑身发冷，在初夏渐暖的北国他依然觉得由内而外得冰冷。 他和他的手下试过了直接硬拉，又将重炮装箱后在下面垫着圆木滚动，但尝试了数次之后皆以失败告终。 那些火炮的重量太大了，在通往巨龙之巢的崎岖道路上，他们没有足够的动力克服这么大的阻力。 布尔爵士拆掉火炮上的所有零件，试图减轻火炮的重量来降低搬运难度。 但他们依然拿最沉重的炮管束手无策，因为那东西就是一根管壁足有一掌厚的大铁管，它自己独占整门火炮全部重量的九成。 眼见维鲁克给他的期限越来越近，布尔爵士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身体也即将迎来告别的日子。 他手下的一位军士提醒了他：如果火炮是靠船只从矮人王国运过来的，他们能不能用什么办法也可以避开陆地上的崎岖，把巨炮运上去？ 布尔爵士惊喜万分地看着那个军士，他简直就是个天才！ 虽然没有任何船只能开到陆地上，但是复仇军的自行飞车能把这东西吊起来，这样就避免了和地面间巨大的摩擦力，这玩意儿就能动了！ 于是布尔爵士把复仇军所有的自行飞车集中到一门巨炮上，将它吊起来运到维鲁克大人要求的地方。 尽管他们动作很小心，但在运送了两门炮上去之后，还是有几架自行飞车因为过于疲劳出现了机械故障，致使第三门炮从空中跌落，然后顺着山体滚入悬崖。 顺带还拖下去十几架自行飞车，并压死压伤了二十多个哥布林和矮人机械师。 至于第四门炮，因为运送第三门炮时发生的意外，布尔爵士手里已经没有足够的运力。 所以他只能把第四门炮除了炮管以外的零件带上去，当作前两门炮的替换品。 而维鲁克在看到他已经把两门炮带了上来后，也没有追究布尔爵士的责任。 维鲁克也很清楚，一味地苛责下属只会令他们心生怨恨，布尔爵士能把这两台铁怪物弄上来就已经算尽力了。 考虑到巨炮庞大的体积和发射时的威力，维鲁克为每门炮都选择了一处单独的发射阵地，以免发射时的冲击波或炸膛事故威胁到其他“宝贵”的火炮。 当然，巨龙之巢的山顶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些火炮的轮番射击，也是个很令人心里没底的问题。 在两门火炮到位之后，维鲁克立刻让操控火炮的工程师和炮兵们准备对巨龙之母的炮击。 为了确保火炮的命中率，在每门巨炮的旁边，还各有两门常规口径的小型火炮帮助巨炮矫正弹道。 毕竟这样一门炮完成一次装填和发射所需要的时间都是很长的，并且发射后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冷却炮管，以免连续开火导致巨大的热量积累在炮管上形成细小但危险的裂隙。 只有在矫正过弹道和炮弹落点后，维鲁克才允许这两门重炮射击。 巨龙之母的体积虽然硕大无比，但其大部分躯体都已经和周围的山体融合在一起。真正能够对祂造成威胁的部分，只有祂裸露出来的头部和颈部上端。 每一发炮弹都必须要落在巨龙之母的头顶上，这样才能不浪费他们为这两门大铁坨子炮付出的努力和时间。 而特拉敏的大炮也没有辜负复仇军的期望，炮弹命中巨龙之母后闪出一团刺眼的火焰。 那些坚硬的龙鳞、嶙峋的龙角，都在爆炸中化成碎片，鲜血和皮肉从巨龙之母岩石一般的身躯上露出，掺杂着爆炸剩余的粉芥和成一滩灰泥。 祂痛苦不堪地在山中哀嚎，但却无法移动祂的身躯躲避炮击，更无法用肢体为自己抚平伤痛。 而且炮击带来的轰鸣、爆炸、烟尘和震动，对北国人心理上的打击更为显着，即使是那些从避冬市镇里活下来并一直追随着阿尔库兹也不免感到恐惧。 在此之前的火炮，都可以看作是用火药推动实心弹丸的大号火枪，但这样能将爆炸物发射出去的火炮，在北国人眼中还是头一次见到。 对于北国人防线中的平民来说，这更似复仇军使用的某种即将引发世界末日的邪恶魔法。 不过复仇军的炮兵阵地上情况也不是很好。 许多复仇军炮兵此前并未有过操作这种规模的重炮的经验，他们自以为是地认为特拉敏的巨炮只是单纯地更响更大而已，并没有足够认真地按照特拉敏附上的安全说明采取规定的防护动作。 但海量炸药推动炮弹急速前进的同时也剧烈地压缩着前方的空气，并向周围发射比声音还要快的冲击波。 对于那些没有严格遵循防护措施的士兵来说，这是不亚于将他们直接放在炮弹落点处的噩梦。 猛烈的冲击波击碎了他们的内脏，甚至是直接震停他们的心脏。 运气好些的，只是觉得体内翻江倒海，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运气差的则干脆直接将脏器碎块混着鲜血喷了出来。 一时间巨炮的阵地上，到处都是扭曲挣扎和口吐鲜血的士兵，比因暴露目标而遭遇敌人反击后的情况还要凄惨。 维鲁克不得不再从其他地方抽调人手过去帮忙，才让特拉敏的巨炮能在今天之内完成第二轮射击。 与此同时，巨龙之母也想摧毁那两门威力巨大的巨炮。 幸而维鲁克为巨炮选择的阵地足够远，甚至超出了巨龙之母的龙鳞所能威胁到的范围。 然而北国人依然一次又一次地组织突击队和敢死队，向着复仇军的炮兵阵地发起无畏的冲锋。 当然，这样的冲锋也是无谓的。 缺少甲胄与远程支援火力的北国士兵，只能在兽群的陪伴下，顶着复仇军的矮人榴弹炮、炼狱法师的火球和暗影弓手的箭雨，向着集矛如林、结盾成墙的复仇军不停地发起进攻。 两军阵前的距离只有不到一千步，但每一步却都要消耗北国士兵的生命。 巨龙之母看着北国人前赴后继地倒下，心中悲痛又急切，祂不等体内的魔力将伤口完全愈合，便再次向复仇军的阵地上射出龙鳞飞弹。 祂虽然够不着复仇军的巨炮，但祂至少能帮北国人撕开复仇军阻拦在巨炮阵地之前的防线... 然而在巨龙之母够不到的地方，复仇军也往巨炮的身管泼上热油。这样既能冷却炽热的炮身，还不会像直接使用冷水那样让钢铁因热胀冷缩而影响强度。 并且热油浸润过炮管之后，还会在填充进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微小裂隙里，起到隔绝气体保护炮管的效果。 不过这当然只是些应急之法，复仇军的炮兵们也知道这么做会大幅缩短火炮的使用寿命。 但对这两门炮来说，能赢下这场战役就足够了。 再一轮炮击后，他们又打断了巨龙之母的几根龙角。 淡紫色的髓质从其中流出，半透明的胶体就像布丁似的。 其中敏感脆弱的神经也跟着暴露在北国寒冷的空气中，令巨龙之母感到钻心剜骨般的痛苦。 祂原本闪耀着太阳般光芒的金色双目也开始泛红，就像是落日的余辉。 而伴随着巨龙之母的哀嚎的，则是北国人更加狂热的进攻，以及祂更加密集的龙鳞飞弹和冰气。 只是北国的战士此时已经所剩无几，他们的兄弟、儿子和父亲也多数战死在这里，但那些姐妹、妻子和女儿们，却也拾起起她们亲人的战斧，扣上沾满鲜血和伤痕的半盔，继续向复仇军发动进攻。 北国女战士的勇猛程度丝毫不输给她们的男人，复仇军也在北国人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疲惫不堪。她们甚至一度冲到了离巨炮不到十米的地方，她们的飞斧甚至贴着几个手无寸铁的装填手的脑袋掠过。 但维鲁克还是带着自己的兽人近卫驱逐了她们，掐灭了北国人最后的希望。 ...... 夜里，巨炮进行了第三轮射击。 虽然一门火炮发生了炸膛事故，当场炸死了阵地上的两名军官、六名工程师和三十多名操作手。 但另一门巨炮却正中冰川。 威力巨大的炮弹炸开了巨龙之母厚实的颅骨，令祂当即失去了继续领导北国人的力量。 祂虚弱地将破碎的头颅倚靠在山崖上，淡蓝色的脑脊液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汇入早已流到地上形成的一片紫色血湖之中。 那些还活着的北国人，终于不再继续负隅顽抗。 他们绝望地丢下手中破败不堪的武器，收起只剩下几缕布条和线头的战旗，押解着被捆成粽子的阿尔库兹，拖着失了魂的身躯跨过泥泞的战场，来到复仇军面前宣布投降。 凌晨时分，复仇军等待最后一门巨炮冷却后再次开火，瞄准巨龙之母裸露在外的脑子给予了祂“仁慈一击”。 撤离前的最后一件事，是商量该如何处置北国人送来的阿尔库兹。 许多复仇军军官主张将他绞死后枭首，并把他的头颅在北国巡回展示，向北国人宣告复仇军的彻底胜利。 但作为曾经受过利尼维亚人压迫和凌辱的兽人首领，维鲁克知道这么做只会让那些暗地里的北国抵抗组织将阿尔库兹视作精神领袖和旗帜。 有的时候，死人比活人好用；但有的时候，却是活人比死人好用。 为了彻底打断北国抵抗组织的脊梁，维鲁克说服了黑魔王，让他下令把阿尔库兹囚禁在这里。 阿尔库兹被关进一个只能让他勉强半蹲的狗笼里，但脑袋却能伸到外面，而狗笼则被冻结在一座冰雕里。 维鲁克为了进一步羞辱阿尔库兹，特意命工匠把冰雕弄出一副威武些的姿势，还把阿尔库兹常用的斧子也架到了冰雕上。 这样只要今后北国人再想起他们曾经的抵抗领袖，无论是阿尔库兹亦或是那些领主们，前者以一副小丑的形象被关在“龙巢公园”供人取乐，后者则匍匐在黑魔王脚下甘做走狗乞求苟活。 他们都不是英雄，无法为后人创造一个现成的完美领袖，这样当反抗者想要再举起义旗时，就无法找到一个能让所有反抗者团结起来的借口。 毕竟如今的北国境内已经没有完整的反抗势力和组织了，零星的抵抗会因分散和得不到支援而逐渐扑灭，就像黑魔王在矮人王国所做的那样。 第257章 夜空星象 看到利尼维亚人退军后，阿斯拉立刻策马出城寻找雷琳。 计划中的大火一夜未能燃起，随后到来的巨龙更是在战场上不分敌我地屠杀。 她担心雷琳已经遇难，她害怕那天晚上玩笑似得担忧真得变成现实。 阿斯拉不顾自己的随从没有跟上，也没管利尼维亚人是不是完全撤出了他们的大营，一头扎进那座冒着烟的空旷营地里，呼喊雷琳的名字。 突然，她看到营地的另一头有人影攒动。 不过中间隔着几滩还在发烟的余烬，对方的制服和样貌都看不真切。 直到这时阿斯拉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么莽撞。 她作为留在腐芯镇的最高指挥官，岂能如此随意地独自闯入一片尚未确定安全的交战区域。 万一利尼维亚人在其中留下伏兵断后，她便是主动送上门去的猎物！ 对面的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她，并立刻分出几名精兵，列好队形向她冲来。 阿斯拉连忙躲到一座尚未坍塌的木屋后面，为自己的手弩装好箭矢。 她静静地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些人非常狡猾，竟然兵分两路要左右包抄自己。 阿斯拉缓慢地挪动到一边，试图利用木屋转角处的位置阻拦对方的视野，这样她就只需要先处理一边的敌人就够了。 然而当“敌人”从转角露头，双方都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是一场误会。 阿斯拉看到的“敌人”，正是雷琳带领的那支前去利尼维亚大营偷袭的精锐分队。 他们被夜晚值守的利尼维亚人发现后，雷琳带领他们组织了多次强攻。 只不过守卫的利尼维亚军抵抗顽强，他们鏖战整夜也未能得手。 直到从天而降的两条巨龙出现，雷琳为了免于自己的部队也变成烧烤，才带领他们撤出战斗。 ...... 利尼维亚人在腐芯镇城墙下吃了败仗后，重新退回腐芯镇南面的墓园，并在那里结下军营整顿残兵。 军营门口本该飘扬在旗杆顶端的蓝色狮头旗今天却只挂在旗杆的一半。 因为迪纳斯王失去了他的两个儿子，亦是他王座的继承人。 悲剧的起因来自那两条狡猾的巨龙，它们不仅烧死了利尼维亚人的大半前锋，还在前锋撤退时躲在远处的高山上，看着他们败退回大营的路线找到了利尼维亚人的主力。 为了对付这两条巨龙，利尼维亚人拼尽了全力。他们的魔法师、炮兵、火枪手，甚至是弓箭手和步兵都在竭尽所能地向着天上的巨龙反击，然而在缺乏实力强大的魔法大师和来不及构筑法阵的情况下，利尼维亚的军队损失惨重。 尽管迪纳斯王最终还是调动军队边打边撤，将两条巨龙分别引到附近的丘陵中使它们彼此不能支援，然后凭借地形的优势用弩炮击伤了其中一条喷红火的巨龙。 但命中那条巨龙的过程并不顺利，利尼维亚人损失了七架弩炮才将它击落，其中也包括王次子亲自操作的一架。 面对从天而降的巨龙，王次子和他的炮组与其他炮组一样都没有半分躲闪，为了命中目标，他们选择强顶着巨龙口中的火焰发射出弩炮上的倒钩重矛... 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当前天诱敌部队归队时，迪纳斯又得知了他的长子也因被绿火烧伤而奄奄一息——融化的铠甲与他的皮肉凝结在了一起，多亏有魔法师为他使用了寒冰魔法降温才让他免于被当场烧死。 但混在血肉中的破碎甲片，令他活着的每一次呼吸都要经历千刀万剐的痛苦。 迪纳斯喊来了军营里所有的医生来为他治疗，然而最终，王太子也没能挺过昨天晚上。 许多士兵相信，昨夜那颗从空中滑过的流星，正是上天派来带走王太子的使者。 迪纳斯王几次哭晕在儿子们的尸体前，他实在无法让自己接受这样的事实。 这不仅是因为这两个儿子都有他当年的勇气和坚毅，更重要的是他们是他花了半生精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和王国之盾。 迪纳斯懊恼于自己的轻敌大意，他就不应该为了让王子们再添一份功绩而把他们全都带上。 哪怕他们没参加过这次腐芯镇战役又会怎样，哪怕他们的履历上少一次胜利又能如何？王国之中会有人胆敢站出来反对他们的继承权么，王国之中会有人不承认他们的能力和勇气吗？ 迪纳斯知道是自己的好大喜功害了他们：在出征前王太子就提醒过他，即使此番远征胜券在握，他们父子三人一同出征也太过危险。 然而迪纳斯自知自己也已进入暮年，他渴望用一段“上阵父子兵”的战场佳话来作为自己执政生涯的巅峰和收尾，以及新王执政的开篇。 迪纳斯终于明白了那些所谓的佳话与诗歌，终究不过是虚名罢了。 失去了这两个儿子，他的嫡子之中只剩下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幼子，和两个早已出嫁的女儿。 若是迪纳斯的三子有亚历山大一半可靠，迪纳斯也可再花费些心力将他培养成继承人，并把他两个哥哥的僚属全都安排在他身边作为辅佐。 然而这个老三就和大部分幼子一样，比起治国理政和征战沙场，他更擅长诗词歌赋或者宫廷宴会。 再加上他又是迪纳斯中年得子，自然也更受偏爱。 那些辛苦的活计，他不愿做，别人也不敢逼他做。 而在迪纳斯王数不清的私生子中，虽然有那么几个德才兼备的好汉子，可他们势力不深且出身也不高，多半都是迪纳斯年轻时随性起意弄出来的野种。 没有母家的支持，也没有自己的僚属，即使迪纳斯把他们扶正立他们做王，恐怕日后也难免要有一番争斗。 ...... 在更早的几日前，黑魔王的占星官便发现了那颗流星的异动。 他们经过几天的观察，又用上了矮人科学院最新研发的差分机进行演算，成功地推测了流星的轨道，并预估它大致的落点会在世界的极南之处。 不通晓星理的利尼维亚士兵或许只是相信那是英雄辞世的华丽谢幕，但在占星官眼里那颗流星则有着更多的秘密和奇特之处。 首先占星官们发现这颗流星的轨道与地面之间的夹角很大，不同于以往那些看起来更像是“擦过”世界的流星，这一颗更像是直直得冲向大地一般。 其次它相比于其他的流星而言，速度显然有些过慢了。占星官们计算出那颗流星的体积并不大，实际上昨晚流星坠落后直到今天大地都依然平静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如果结合出之前的观星记录，则会发现异常之处。因为如此小的流星，通常不会在坠落之前留给人们那么长的观测时间。 它们往往只是在天上像烟花一样划过，留下一道美丽的光彩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观测在过去的星象中，都是前所未见的。 他们向黑魔王汇报了自己的忧虑，而黑魔王也感到了整个世界的魔力场的异动。 黑魔王一开始也只是觉得，这不过是自己更换身体后很正常的排异反应，令他对周围的世界有些过分敏感导致的错觉。 然而占星官们的报告，则令他不得不怀疑这种异动和诡异天象之间是否有联系... 至于黑魔王没有把两条巨龙及时派去支援维鲁克的原因，则是龙骑士们在巨龙背上发现了联军中迪纳斯王和那两位利尼维亚王子的身影。 迪纳斯和王子们之于利尼维亚的重要性，不亚于巨龙之母之于北国的重要性。 虽然斩首作战没能伤到迪纳斯，但两位王子的陨落对于利尼维亚来说也是巨大的打击，并且还是不损失“实际力量”的沉痛打击——很容易想象此后利尼维亚的贵族们将会为了储君一事而出现什么样的分裂和内斗。 届时黑魔王的出现对于利尼维亚来说，将与现在大有不同。 只要敌人不再是铁板一块，自会有人替黑魔王辩驳他的动机与行径。 黑魔王已在利尼维亚内部撕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这为他带来的收益将远超巨龙之巢平添的损失。 况且黑魔王也相信维鲁克不会让他失望，即使没有巨龙他也能拿下北国人最后的堡垒。 第258章 王国之乱(上) 处理完两位王子和上千名阵亡将士的后事之后，迪纳斯王也终于坚持不住，因为连日的悲痛和劳累而染病卧床，无法再指挥军队进行任何反击了。 与此同时，利尼维亚有权势的各个大贵族们则开始关心起了陛下驾崩后王座的归属。 毕竟王位总是会有人坐上去的，在王太子和王次子活着的时候，贵族们所能做的只是遵照利尼维亚传统和律法，按照迪纳斯王的安排，服从王家号令。 但当局势生变之时，他们则有了可以选择和操纵的空间。 眼下比起复仇军和腐芯镇，贵族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将来的荣华富贵和功名权柄上。 所以贵族们在迪纳斯王的病榻前，默契地像是提前串通好了一般，以迪纳斯王身体为重作为理由，言辞真切地恳请他班师回朝， 已在病榻上的迪纳斯虽然依旧心有不甘，但看着群臣反对，他想要改变什么也只是有心无力。 ...... 上头的大人们为了争权夺利想要撤军，下面的大头兵也因疲惫和士气低落而想要回家。 自黑魔王复活以来，大军已经被征召许久，很多士兵都早已归心似箭。 再加上利尼维亚人新近又在腐芯镇城下吃了败仗，伤兵的哀嚎和对敌人再度来袭的担忧使得部队士气低迷。 至于说开战之初，国王和贵族们向他们宣称的，要把黑魔王阻挡在利尼维亚之外的豪言壮语，如今在日复一日的疲惫折磨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了。 即使还有些稍有远见之人，认为此刻还不是能够喘息的时候，他们也无法相信黑魔王有办法越过高耸的暴云寺院... 班师回朝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亚历山大的小队也和其他部队一样，在自己的营帐里收拾行李、打包装备。 还没到熄灯就寝的时间，收拾好自己装备的小队成员便围坐在营帐前的篝火旁闲聊，顺便分享些士兵们自己捡到的野浆果和偷偷酿的果酒——尽管军中禁止随意饮酒，但大部分基层军官为了保护士兵们的士气，都会默许这种做法。 反正士兵们自己酿的果酒度数很低，有时候喝着甚至还会更像是果醋。 亚历山大本来也不想掺和，直到他在自己的帐篷里听到士兵们的谈论越来越激烈。 两位王子的死是这次撤军最重要的原因，这个消息在士兵和低层军官之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葬礼上迪纳斯王的崩溃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 然而士兵们正在谈论的，则是另一桩更吸引人的秘闻：哪位王子更有资格继承王位，哪位王子继承王位之后会对他们这些老兵更好。 不过不同于贵族们的密谋和投机，士兵们只把这当作一种茶余饭后的消遣。 毕竟哪怕是再无知的大头兵都知道，他们可没有资格决定谁能坐上王位。 其中有个士兵见到亚历山大走来，便热情地拿出剩下的果酒邀请他一起加入。 士兵们都知道亚历山大的来头不小，他们知道他一定来自某个权势通天的精灵家族，但其实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在利尼维亚的军营里，基层军官和士兵经常如此，他们非常也乐于和自己的士兵打成一片。 尤其是对亚历山大来说，他需要与自己的下属建立良好的互信关系，并关心他们的想法和难处，从中学习如何避免只会纸上谈兵和被人蒙蔽。 所以亚历山大并未察觉到其中的危险，只当这是一次士卒间寻常的吹牛谈心。 他接过那个士兵的果酒，便也坐下来跟他们谈论谁更适合在迪纳斯王之后坐上王位。 士兵们的观点其实与领主大人们差不多，只是他们所了解的信息要远远少于后者。 再加上这仅有的一点信息里，还虚实参半，真假不明。 于是便会有人产生些颇为可笑的想法： 比如缪尔豪森认为迪纳斯王的嫡子理所应当地应该继承他的王位，因为是最符合传统和法律的做法，也是最不容易引起混乱的选择。 不过亚历山大和战友们并不会因此嘲笑他，因为这正符合他一贯忠厚的性格。 还有些机灵点的，觉得或许军中服役的几位私生子更有可能，并且还列举了他们所知道的王家私生子的名讳。 其中布朗和海尔干脆直接表示，他们觉得行伍出身的私生子们继位之后，一定会改善自己这样的老兵们的待遇。 话头到这里，军士们也纷纷附和着，议论着退伍后的生活是多么无奈，那点微薄的退休金根本不足以供养他们生活，许多前辈为了生计不得不加入佣兵再次刀尖舔血... “别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和黑魔王打仗，一个生长于宫闱之中的小孩如何能统领王国和军队？” 虽然亚历山大也不过才十五岁，精灵的血统还让他看上去可能更年幼一些。 然而在他的士兵当中，却没人真得会把他当孩子看——至少是他的心智方面。 兵士们的话语给了亚历山大很多启发，但他却从不同的视角来看待这次变故。 从利益方面，任何一个王子继位都各有其支持者；但从现实考虑，却并非每一个王子和其背后的获利者都有继承的能力。 “如果让我来选择，我会支持...” 亚历山大本想说，如果他是利尼维亚的贵族，他会选择支持一个在军中服役且有带兵经验的私生子继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先克服眼下黑魔王之乱的危机。 但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大概是他天生的敏感，或者是来自祖父有意的言传身教，令他忽然察觉到自己不应该急于表态。 即使是在这样极不正式的场合，同一群“无足轻重”的人也不行。 哪怕亚历山大能确信，他们此番不是为了来套自己的话。 可即便如此，亚历山大也无法保证这些人里没有哪一个会在下一次醉酒之后胡言乱语。 士兵们不知道亚历山大的身世和来历，然而那些真正有实力决定王国命运的大人物们却不一定。 一旦被有心者听去，将亚历山大的妄言当作暮光公国的态度，这将引起巨大的外交事件乃至是冲突。 所以亚历山大收住了他已经吐出一半的话，“...迪纳斯王的决定。” “我不是利尼维亚人，但我会尊重利尼维亚的法律和传统，并执行暮光公国和艾瑞戴尔的意志。” 后面的话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外交辞令，士兵们闻言也知不能再追问下去，便岔开话题争论别的去了... 士卒们之间的闲谈可以被轻易岔开，但领主们之间的阴谋与诡计则不会轻易放弃。 在利尼维亚军队班师的途中，一场内战的阴云正在所有人头上积聚。 ...... 虽然迪纳斯王已经签署了如何撤军的命令，并在病倒前亲自部署了各支部队该以何种顺序撤退。 但就像已经躺在病床上的迪纳斯管不了贵族重臣们为了王储一事而争斗那样，他也难以阻止贵族们改变他早已拟定好的撤退顺序。 因为利尼维亚的指挥体系高度集中在迪纳斯王本人手中，军队指挥部在失去迪纳斯的权柄后便已然形同虚设。 各部贵族为了尽可能地保全自己的实力，而随意改变撤退路线和顺序，好让自己的部队尽快逃离复仇军的攻击范围：本该殿后的部队跑到了队伍中央，本该从北线撤退的部队为了抄近路插到中线... 插队的部队遭遇按照路线行进的部队之后，非但不肯停下来让路，甚至还要动手抢路。 幸而两支部队的领主互相认识，并发觉他们同属一个阵营，都是一位王子的支持者，遂才将刀剑收鞘，避免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内战。 混乱一直持续到杰拉尔德爵士闻讯赶来，靠着自己在军中仅次于国王的巨大威望才使部队重新恢复基本的秩序。 但他仍需解决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平衡两派贵族的利益，使他们能暂时放弃争夺，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想，应该是“低头看看脚下的路”。 如今黑魔王都要打进利尼维亚的家门口了，这些蠢货竟然还在想着王座应该由谁来做？ 兴许是克莱蒙曾经提出来的那套战略太有说服力，竟然让这些贵族们没有意识到战局的危险；但也有可能他们只是太过自信，以为当年他们能够打败黑魔王，这次也依然能够重现父辈的历史。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也必须要承认，贵族们的争论是有一定道理的。 因为迪纳斯王抱恙，利尼维亚军队失去一个可以汇聚各方力量的主心骨，进而指挥混乱、令行不止。 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 于是杰拉尔德爵士劝说迪纳斯王，将他在军中最有才干的私生子诺昂爵士任命为代理统帅，暂时充当门面、稳定军心。 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在远征军中，本身大部分贵族都是军功贵族和行伍出身，老兵的身份和共同利益使得他们天然更支持来自军中的私生子。 另一方面则是诺昂爵士曾在矮人炮兵学院进修过，后又跟随一位着名的矮人数学家攻读博士学位，虽然级别不高但却才华横溢。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位王家私生子的母家并不高贵，他的母亲只是都城里一个普通乐师的女儿，往上追三代才能勉强和一个早已衰落的子爵家族扯上点联系。 若他名副其实担得起重任自然最好，既安定了贵族又延续了王国；即使诺昂爵士徒有虚名，迪纳斯王也可随意将他打发出京，留下周旋的空间和余地。 不过迪纳斯王仍然没有将诺昂爵士扶正，也没有授予他任何王家身份。 当然，对于持诺昂爵士的一派领主中间，这道命令无疑是给他们喂下了一剂强力定心丸。 ...... 伊利丹将军一开始收到北国失利的消息后，他还对利尼维亚人心存一些幻想。 毕竟北国失守这种最坏的情况，克莱蒙当时并非没有考虑过。 只要精灵军队继续在暴云寺院里阻挡复仇军从瓦拉杜勒进犯，利尼维亚人迅速回援北方，尽管战事暂时不利，但胜负依然犹未可知。 复仇军虽然节节胜利，但他们的战线越拉越长，有需要分出力量消化北国的占领成果，压在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身上的负担已经极为沉重。 而联军虽然不断失利，但核心腹地和精锐战力皆完好无损，且兵力更加集中；加之不断地轮战使得部队整体经验更加丰富，官兵配合更加默契，抵抗能力甚至不损反增。 此消彼长之下，联军有实力战胜黑魔王，无非只是反攻的阶段需要再延后一些罢了。 但委派去迪纳斯王身边的观察员回报的消息，则直接给伊利丹将军泼了盆掺着大冰坨子的凉水。 他震惊于利尼维亚人的短视——黑魔王击溃北国人之后，利尼维亚北方的门户已然洞开，利尼维亚城和周边最肥沃的平原完全暴露在黑魔王的复仇军面前。 如此巨大的危机之下，这伙利尼维亚人竟然还不知轻重缓急，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把自己内部的争权夺利放在首位！ 尽管伊利丹将军觉得他依然可以从中调停干预，但花费的时间是否值得却是另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伊利丹将军看来，与其浪费时间掺和利尼维亚自家这摊的破事，不如尽早解散联军返回艾瑞戴尔。 如今克莱蒙已经病故，失去了他的谋划联军再难从战略上与黑魔王相持。 继续沿用克莱蒙临走前留下的部署，只会因局势变化而使那些策略失效... 利尼维亚人若无法在黑魔王面前团结起来，被黑魔王所消灭也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眼下精灵军队尚未遭受过重大的损失，又积累了多次与复仇军作战的经验。 伊利丹将军觉得不如及早将他们带回艾瑞戴尔，并在精灵们的老家构筑防线，阻止黑魔王南下。 一来黑魔王南下跨越水晶海需要时间，同时艾瑞戴尔可以依仗海军进一步拖延黑魔王的行动。 二来关于黑魔王是否决定染指艾瑞戴尔也还是未知数，兴许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令暂时拖延时间，等待暮光公国海军舰队的重建，以及艾瑞戴尔陆上防御工事的建设。 再加上暮光公国近来的变故，也急需伊利丹带着亚历山大回去平复，所以保存下这些有战斗经验的部队对艾瑞戴尔非常重要。 尤其是精灵军队目前与复仇军的交手还未曾失败过，艾瑞戴尔对于黑魔王来说还有着一定的威胁能力。 尽早撤出并利用好利尼维亚的缓冲时间，符合艾瑞戴尔利益的同时，兴许还能帮利尼维亚留下沙漠地的领土和战锤要塞。 如此也不算精灵们食言。 第259章 欧蒂尔镇战役(上) 取得北国战役的最终胜利之后，维鲁克带领的复仇军并没有休整太长时间。 因为维鲁克给黑魔王立下了军令状，要在六个礼拜之内解决巨龙之母，并以能够立即投入作战的状态赶到利尼维亚边境上。 如今与黑魔王约定的日期即将临近，哪怕维鲁克知道复仇军尚未休整完毕，他也不得不赶忙出发。 不过作为一路征战过来的老将，维鲁克也没有一股脑儿将所有部队仓促投入战斗。 明面上，北国与利尼维亚的唯一连接是通过银石镇的雪松大道，但从北国抓住的俘虏口中，维鲁克知道了一条隐匿在群山之中的小径。 这条小路原本叫“皮草小道”，是过去北国人为了绕开那群可怕的蜘蛛同利尼维亚进行贸易而开发的备用商路，但随着迪纳斯王剿灭了盘踞在冰雪大道上的萨格雷斯蛛群而被官方废弃。 因为迪纳斯王认为，单一的通商口岸能使他更有效地控制同北国的贸易，使利尼维亚从中获取更多的利润——无论何时，垄断都是仅次于抢劫的最高效的挣钱手段。 而且前者还不需要刀兵相向，比后者体面得多。 只是显然并非所有人都理解迪纳斯王的宏伟设想，比如那些靠着在两国间往来贸易的商人们。 金钱的诱惑驱使他们铤而走险，他们在迪纳斯王的巡林官和拓荒民团的眼皮子底下，修建了这条新的，而且更加隐蔽的走私者小径。 北国人可以通过这条路绕开银石镇的关隘，直接抵达利尼维亚最繁荣的产粮区欧蒂尔镇附近。 在平常年份，北国的走私者们可以继续靠这条小路将北国的皮毛和木材带去欧蒂尔镇，换取利尼维亚出产的果酒、香料以及各种手工制品。 而在北国寒冷的年份，这条小径便是数以万计北国人的救命之路——走私者们可以绕过银石镇隘口的征税官，每天将几十辆马车的粮食从利尼维亚运进北国。 哪怕他们同样需要打点沿途的利尼维亚领主和巡林官，但售价也能比走冰雪大道运送来的货物便宜三分之一，而两者的利润却能差不多。 所以，有能耐的走私者，都会加入这条走私者小径。 久而久之，走私者小径实际上也并没有它听上去那么“小”——它是一条能允许两辆马车相向通行的繁忙商道。 并且更重要的是，欧蒂尔伯爵为了守住这条商路与银石镇总督分利，他从未将这条小径的存在上报利尼维亚城，甚至还会帮商人们摆平那些巡林官和拓荒者。 故而在迪纳斯王等利尼维亚的核心决策层的地图上，没人知道有这么一条路的存在。 否则，欧帝尔伯爵面临的可不是被夺取爵位这么简单的惩罚。 经过多年的积累，欧蒂尔家族从王室手中窃取的金币，轻则让他们因走私罪而被夺爵入狱，重则完全可以按叛国罪和欺君罪族灭满门... 黑魔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高兴地发出了阴邪（坏人是不是都该这么笑？）的笑声。 尽管从走私者小路出发，因为躲避巡林员和拓荒者们的需要，到达利尼维亚的实际距离要比冰雪大道远上不少，但这仍然是个绝佳的机会！ 所以维鲁克派出了在巨龙之巢战役期间，矮人参谋们整编来新式部队去进攻欧蒂尔镇。 这支部队只参与了巨龙巢穴战役的前半部分，其余时间一直在休整补充，无论从武器装备还是人员补给状况，都是目前维鲁克麾下的复仇军里最好的。 另外，恰好也可以拿出来检验一番矮人参谋们的改编成果。 若是真如他们所说，能够在不改变装备和人员总数的前提下，仅仅通过排列重组就能提高部队的战斗力，那么维鲁克便可以放心大胆地让他们动手。 如果不能，那么维鲁克也有理由向黑魔王上奏，请他撤回这些碍事的矮人参谋。 指望他们在笔头上打仗可行的话，矮人王国的工厂里，现在可都还在生产抵抗复仇军的武器呢。 至于复仇军的大部队，维鲁克也不是全然没有动作。 毕竟复仇军攻克北国在联军面前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而大兵云集于利尼维亚国门之北不做任何动作，反倒会引起利尼维亚人的怀疑。 一旦让利尼维亚的高层们反应过来，他们开始着手认真彻查边境交通的话——走私者小径被发现，并连带着让欧蒂尔伯爵脑袋搬家事小，影响了复仇军的南下计划和黑魔王的战略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于是维鲁克带领复仇军主力停驻在银石镇北面，做出一副修筑法阵、组装攻城器械准备强攻的样子，为突袭欧蒂尔镇的前锋部队提供掩护，牵制利尼维亚人的注意力。 曾经的矮人降将赛多尔准将，是带领先锋部队的指挥官。 他是一位出色且值得被尊敬的将领，虽然有着向复仇军投降这样“不光彩”的过去。 但以矮人将战争视为生意的价值观来判断，赛多尔将军的所作所为已经做到了他身为军人的本分——保护矮人王国免于遭受更大的损失。 并且他在卡赞矿区给复仇军带来的麻烦，也足以证明他的能力毫不逊色于复仇军的一众军官，是少数令黑魔王都感到认可的矮人将领[1]。 赛多尔将军带领着新整编出来的前锋——被黑魔王亲自赐名的复仇军陆军第一兵团，沿着走私者小径向欧蒂尔镇进发。 ...... 虽然走私者小径带来的巨大财富，让欧蒂尔家族有着规模庞大、且装备精良的私兵。而且这些私兵还都是迪纳斯王所不知道的，也因此没有被征调去暴云寺院参与远征。 但欧蒂尔伯爵听闻北国沦陷后，依然害怕地夜不能寐。 复仇军从一开始便是以征服利尼维亚作为目标，为此他们甚至不惜绕道矮人与北国，穿过整个北方大陆也要踏上利尼维亚的土地。 想要对复仇军瞒住走私者小径恐怕绝无可能，更何况，许多北国人都知道这条路，而他们现在全在黑魔王的掌控之下。 就算欧帝尔伯爵想隐瞒，那些北国人在复仇军的威逼利诱之下，也未必会愿意帮他隐瞒。 但独自面对攻克了矮人王国和北国的复仇军，欧蒂尔伯爵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几分胜算了——因为这根本不需要思考，怎么算都是零。 可他又实在没有勇气上报利尼维亚城。 走私者小径被复仇军知道，他大不了就是当个战俘；但这条小路要是被迪纳斯王知道，他全家的脑袋还能不能留在脖子上，可都不好说了。 思前想后，几番斗争之下。 欧蒂尔伯爵还是决心向利尼维亚城坦白，不过他需要等待时机，以确保利尼维亚城得知这个消息后允许他戴罪立功，而不是立刻派法官和刽子手过来砍了他的头。 两位最受国王器重的王子的陨落，恰是欧蒂尔伯爵所遇到的最好机会！ 只要他能打赢，再在储君问题上站队正确，过去的一切错误王室都可以既往不咎。他不仅能保住自己的脑袋，还有收敛到的所有金子，以及欧蒂尔家族对走私者小径的继续控制。 只是，与这个好消息一同到来的，还有赛多尔准将和复仇军前锋从走私者小径出来的噩耗。 面对来势汹汹的复仇军，尽管欧蒂尔伯爵十分不情愿，不过他还是派了两个信使去邀请他那位在家务农的表哥。 人人都知道老乔是这里最优秀的骑士，但他火爆的脾气和讨人厌的性格却让他和欧蒂尔镇的几乎所有贵族都不对付。 然而正如乔往常的那样，他再一次把倒霉的信使塞到羊圈里，让那群和他一样暴躁的羊拱了个半残后，当晚就把这两个浑身羊毛和羊粪的家伙撵了回来。 ...... 为了守住自己的家堡和脑袋，欧蒂尔伯爵祭出了自己的全部家底：一支大部分成员都不被利尼维亚城所知晓的，包含两十个整编百人队的步兵和六百名骑兵的军队。 在欧蒂尔镇的领地上还有二十七名在册骑士，但丰厚的家底和产粮地独特的人口优势让他们与寻常那些只能拉出十来个武装农民的有产骑士完全不同。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独立，而且装备统一的民兵中队，俨然一副村落领主的架势，派头甚至超过了大部分领地贫困的男爵。 并且这些民兵中队中，还不乏训练有素的退役巡林官、驯兽师和驯鹰人。 驯鹰人们撒出他们的猎鹰，帮欧蒂尔伯爵和他的军队寻找复仇军的动向。 欧蒂尔伯爵其实知道自己的最佳策略，是抛下他在野外的农田和数以万计的平民，不顾他们的死活与他手下的领主们一起坚壁清野，退缩进扼守各个交通要道的家堡。 因为单纯从军事的角度考虑，这样的部署对于复仇军而言将会是个巨大的麻烦。 但来自利尼维亚城方面的压力，却令欧蒂尔伯爵不敢这样做。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欧蒂尔伯爵舍不得放弃他没有城墙庇护的农田和人口。 这倒不是完全源于怜悯或仁慈。 而是因为那些土地和其上耕作的农民，是其领地内绝大部分贵族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他们当然舍不得放弃自家的聚宝盆和摇钱树，坐视复仇军在其上大肆劫掠或者干脆教唆他们来反抗自己... 从走私者小径离开的复仇军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赛多尔准将在大部队前派出了一个轻装的哥布林连队探路索敌，同样在积极搜寻打算出城决战的利尼维亚人。 毕竟出城决战对于利尼维亚人来说是个错误，赛多尔准将得在欧蒂尔伯爵反悔之前消灭他。 否则一旦让欧蒂尔伯爵进了城，复仇军就必须得动用大炮或者搭建更强大的法阵才能对付那些讨厌的城墙。 然而都在搜索敌方动向的复仇军和欧蒂尔伯爵，却迟迟没有发现对方。 他们的侦察兵距离最近的时候，几乎是贴身擦肩而过，但却因河畔的密林，两军都巧合地没有发现对方。 直到赛多尔准将带领的复仇军先锋来到白水河边，许多复仇军士兵经历过长途跋涉后，都兴奋地冲到河里洗澡时，他的斥候部队才在河的下游发现敌军。 显然欧蒂尔伯爵对这里的地形更加熟悉，在初步搜索无果后便沿着白水河逆流而上。反正任何一支由活人组成的军队，想要长距离行军都必须要靠近水源。 于是两军便恰好在此相遇。 这是利尼维亚人同复仇军主力的第一次交手，尽管迪纳斯王率领的利尼维亚军队已经在暴云寺院和瓦拉杜勒同黑魔王战斗过多次，但每一次黑魔王不是控制着亡灵大军搞人海战术，就是用巨龙偷袭。 那些胜败更多是谋划上较量，无法作为比较两军战力的参考。 所以无论是赛多尔准将还是欧蒂尔伯爵，都对这一次交手格外谨慎。 赛多尔准将在得知白水河下游发现敌情后，便立刻派遣更多的侦察部队向四周探查，进一步了解战场地形的同时，也需要警戒是否还有更多未知动向的利尼维亚军队。 经历过一路走来的各场战斗，复仇军的斥候专业且高效，他们很快就为赛多尔准将送来了最关键的信息：利尼维亚军的大部队在河流对岸，并且在两军之间还有一座木桥。 这也就意味着，那座木桥将成为两军第一次争夺的焦点。 赛多尔将军派出骑兵连队企图占领木桥，但还是因为利尼维亚人对这里的地形更加熟悉的缘故，欧蒂尔伯爵的骑兵成功赶在复仇军之前便占领了桥梁。 复仇军的骑兵连队以原兵团中骑马的黑暗骑士团为主，但在熬过北国的严寒之后，大部分战马都普遍状态不佳。 尽管它们与利尼维亚骑兵的马匹属于同种良驹，但无论在耐力还是爆发力上都远逊于在利尼维亚军中服役的表亲们。 马匹的劣势使复仇军得胜后无法追击，落败后难以撤离，再加上赛多尔准将派去的复仇军骑兵只有一百多人，可占领木桥的利尼维亚骑兵则是他们的两倍。 利尼维亚军和复仇军的第一次交手并没有持续多久，便以复仇军骑兵的退让而告终。 不过正当欧蒂尔伯爵还在犹豫是否应该毁掉这座桥梁时，复仇军骑兵们又带着赛多尔准将调拨的援兵再次出现在桥头。 这一次除了骑兵以外，复仇军还派出了各一个小队的炼狱法师和哥布林投标手。 在复仇军骑兵从正面牵制利尼维亚人注意力的同时，那些炼狱法师和哥布林投标手则配合主力，快速向利尼维亚人背后渗透过去。 并在利尼维亚的骑兵们反应过来之前，占领了他们的桥头营地。 尽管那些哥布林投标手，此前从未与黑骑士们有过合作；而哪怕是炼狱法师，此前也从来没有接受过黑骑士的统辖。 但在矮人参谋们整编过后的新体制下，他们却能像通用的部件一样，完美地插入一个更高级别的黑骑士编队中作战，而没有出现丝毫的指挥混乱。 这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过去的军队体制，尽管复仇军的成员种族复杂，动机各异。 他们曾经有着各自的领袖和头人，以群体或部落的形式服从着那些高位者的命令。 当黑魔王与那些部族领袖意见一致时还好，但如果意见不一致时，则很难保证复仇军不会出现如迪纳斯王染病卧床后利尼维亚军所表现出来的混乱。 毕竟一个人反对可以靠黑魔王的力量解决，一群人的叛乱既是对黑魔王来说也是个麻烦。更何况如今大业未成，黑魔王可不想提前为了这些头疼。 矮人参谋们的改革，为复仇军引入了一种名为军衔的等级制度。 但在复仇军这里，它不同于矮人王国那套仅仅表示官阶和荣誉的体系，而是代表一种管理军事力量的优先级。 在同一作战单位下，无论其来源或种族如何，低阶者对于高阶者的服从都是绝对的。 如果不接受来自更高优先级的命令，则会有宪兵介入并依据其造成的后果来定罪。 黑魔王这么做，是要将复仇军从某些人的军队，变成一支只归属于某一实体的军队。 这个实体可以是他本人，也可以是他委托设立的一个贯彻他的意志的机构。 复仇军作为黑魔王手中最重要的暴力集团，他可不乐意和别人分享太多。 并且如今的黑魔王已经有了两座王国，领地之广覆盖半个北方大陆。 与战场上征服利尼维亚，归拢世界的力量同等重要的，是在已经征服之地建立起一套能够将力量高效整合起来的管理机构。 他在复仇军之中的改革只是一次开始和尝试，还远远不是他想要的终点。 第260章 欧蒂尔镇战役(下) 夺桥战斗中没有占到便宜的欧蒂尔伯爵原本已经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想要忍痛放弃家族在周边的农田和人民，只将军队撤回到有高墙防护的城镇和堡垒里坚壁清野。 毕竟摇钱树再重要，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但他的幕僚和手下们却在这个时候集体站出来反对。 除了同样舍不得财产以外，他们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没人能确信撤回城镇里是否就是更好的选择，尤其是那些边缘地区的小城堡。 它们远离欧蒂尔镇的核心，很容易遭到复仇军的围攻和劫掠，甚至是威慑性的屠杀。 将军队撤回欧蒂尔镇之内，也就意味着欧蒂尔伯爵打算放弃这些边远的城堡，只保护自己的核心领地和自家财产。 这在那些“被抛弃”的领主们眼中，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事实上赛多尔准将和他的部队已经在这么做了，为了给欧蒂尔镇的领主们施加压力，他们分出了若干连队沿着白水河寻找脆弱的农庄和城堡，并掠夺其家畜和粮仓以示恐吓。 尽管复仇军克制地没有伤人，只是将几个代理村长和留守管家吊在村寨的门口示众。 但对于这些陪着欧蒂尔伯爵冒着杀头之罪掩护走私商路的贵族们来说，同富贵容易，想共患难可就难喽。 谁知道如果复仇军还像现在这般悠闲，下一次他们造访时会不会又换了一副模样。 所以尽管与欧蒂尔伯爵本人的意见相左，他的幕僚出于职责和对贿金的尊重，依旧必须要提醒他这么做可能带来的危害。 最终，欧蒂尔伯爵不得不向众人妥协。 他只得再次集结部队，在欧蒂尔镇外的开阔地上，再与复仇军战斗一次。 利尼维亚的领主们将押上强大的矮人火炮，装备精良的重骑兵，以及法力高强的魔法师，并利用绝对的优势兵力试图拦住复仇军前进的脚步。 若是这次依然没能占到便宜，无论如何欧蒂尔伯爵都要回城里坚守。 于是欧蒂尔镇的守军们便趁着复仇军被殿后部队拖延的时间，在提前选定好的战场集结他们所能动员的一切力量。 另外，在前来集合的武装自由农和有产者中间，欧蒂尔伯爵还看到了一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旗帜。 如果是在几个礼拜前，他见到那面三叉戟旗就头疼，但现在，他想直接冲上去抱住那面旗子下跟着的家伙。 詹金斯表哥还是来了，不过不是为了救他亲爱的表弟，而是因为他家的羊全被一伙复仇军给糟践了。 那群畜生！ 光是偷羊还不算，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把他们肮脏的二弟往羊屁股里塞！ 虽然那几个这么做的复仇军，当场就被詹金斯剥夺了作案能力。 但愤怒老乔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他发誓要让整个复仇军都为他可怜的绵羊们遭受的噩运付出代价！ （好吧，其实詹金斯家的损失在受袭的村落之中实在算小的，但乔·詹金斯是谁，哪个不长眼的敢在他的钢叉面前让他吃这种亏？） ...... 驱散了欧蒂尔伯爵留下的殿后部队之后，赛多尔准将带领主力部队继续沿白水河西岸南下。 行进了几日后，复仇军的斥候在欧蒂尔镇东北侧的**郊原发现了欧蒂尔伯爵的利尼维亚军。 晨光中，赛多尔将军看到了远处依稀可辨的“老塔”——那是欧蒂尔镇内一座矗立在耸立丘陵上的高耸巨塔，也是整个欧蒂尔镇最古老的建筑，其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当初的豺狼人帝国时期。 他骑在战马上向自己的士兵们鼓舞道，“那座塔见证了过去数千年的压迫，如今我们要在它的注视下反抗过去的不公！”[1] 赛多尔准将是个很聪明的矮人，他在接手这支部队前，便认真了解过兽人对于利尼维亚人的厌恶和憎恨，以及被排挤到瓦拉杜勒的利尼维亚穷人们过去所遭遇的欺凌。 尽管这声话语来自一个矮人之口，但却同样能引发士兵们的共鸣。 复仇军们呐喊高呼，渴望着他们期待已久的复仇。 不过对于赛多尔准将来说，调动起士兵们高昂的士气仅仅只是第一步。 战斗不光是靠着士气取胜的。 赛多尔知道欧蒂尔伯爵将战场选在这里的原因，开阔的地势有利于利尼维亚人最引以为傲的重骑兵的冲锋，并且还有从矮人王国购买的火炮用于驱散能够扼制骑兵的步兵方阵。 所以赛多尔准将需要谨慎地选择他的应对策略。 首先，复仇军的骑兵匮乏且质量不占优是天然的劣势，这一点赛多尔准将也无能为力。 但复仇军训练有素，且经历过新式改革的步兵集群却截然不同。 在过去兵团—中队的指挥体系之下，复仇军又新引入了一种名为“营”的过渡序列，使复仇军的步兵能够排列出更加灵活的作战队形。 赛多尔准将便把这一思路首次应用于实践中，他的兵团中共有三个营，他按照每个营组成一个单独的小型方阵，以此来遏止利尼维亚骑兵的进犯，同时分散敌军炮兵的杀伤。 方阵四角是各个营下属的暗影弓手、哥布林投标手，作为方阵单独的中远程打击力量；其内部则包裹着复仇军的炮兵、炼狱法师和仅有的骑兵部队，作为整个兵团的协同支援力量。 复仇军还有的另一个优势就是，欧蒂尔伯爵从矮人王国购买的多数都是大口径的城防炮。 它们笨重的体型本就不是为了野战设计的，而且利尼维亚人还缺乏有效的牵引车辆，这导致它们部署困难，转移起来相当缓慢。 完全无法像复仇军的火炮那样，可以在自行飞车和专业的骡马牵引车的牵引下实现快速转移部署。 利尼维亚人的大口径火炮只能提前预判好复仇军的行进路线，然后将炮弹落点调整到覆盖这些路线上。一旦复仇军大幅改变路线，这些火炮就很难发挥它们应有的威力。 尽管欧蒂尔的火炮比复仇军多，但只要复仇军的路线选择得当，他们所承接的伤害就将远小于利尼维亚人。 ...... 欧蒂尔镇的领主们也看到了排成三个方阵向他们走来的复仇军。 詹金斯对于复仇军的方阵完全不以为意，尽管这几十年来，利尼维亚的对外征讨中重甲骑士们的表现越来越不尽如人意。 但许多场失利都是缘于战场地形的恶劣，不是土地泥泞就是山地起伏，要么就是敌人数量太多或者干脆是些不死怪物。 那些失败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况且即使骑士们没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也极大地损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 如今他们又是平坦又干燥的开阔平原上战斗，所以没有道理面对复仇军的步兵队列也要畏惧。 况且对面的复仇军方阵外面，似乎也没有足够数量的披甲战士来抵御骑兵冲击。 假若复仇军是打算靠着分散的步兵方阵，通过牺牲掉部分方阵拖住利尼维亚的骑兵，进而为剩下的部队争取机会，使之能够沿着炮火的间隙抵近利尼维亚军的话。 那么只怕复仇军的将士们就要好好品尝一番，利尼维亚骑士们骑枪的厉害了。 作为欧蒂尔伯爵手下经验最丰富的骑兵将领，詹金斯爵士主动请战，带领欧蒂尔镇的近千名骑兵向复仇军猛烈的冲击。 他将披甲的骑兵军士、自由骑手和雇佣骑兵置于前列，用于扰乱敌军阵型；最精锐的重甲骑士位于中央，只待敌军队列稍有松动便发动全力冲击。 一旦突破一个方阵的防御队列，剩下的复仇军残兵便可以交给那些骑马的自由农和轻骑兵来处理。 而利尼维亚军的矛头，就将调转奔向下一个复仇军的方阵。 詹金斯将这一过程称作“开罐头”：拿复仇军士兵的人头换到的功绩和奖赏，便是这份大罐头里令人垂涎的内容物。 利尼维亚人首先向复仇军右翼的方阵发动攻击，但在利尼维亚的骑兵靠近后，其他未遭遇袭击的方阵并未像利尼维亚预期的那样选择无视这个方阵继续前进。 他们放慢了速度，其中的火炮和炼狱法师向着前进中的利尼维亚骑兵投射出致命的弹丸和火球。 遭遇袭击的方阵也停住下来，将方阵的正面对准骑兵来袭的方向。 方阵四角的暗影弓手和哥布林投标手迅速向两侧聚集，但却迟迟没有开始放出箭雨进行反击。 他们按捺着紧张的心情，绷紧手臂的肌肉，直到指挥方阵的少校吹响口哨，回旋镖和箭矢才一同发出，密集地落向利尼维亚人的骑兵队列。 冲在最前方的利尼维亚骑兵并不是全身被铁皮包裹的罐头，他们大部分人只有棉甲、锁子甲或者半身甲这样不完整的甲胄。 尤其是他们的战马，绝大部分的战马都只有一层马衣蔽体，少数比较富裕的自由骑手才能给马匹戴上块胸甲或者护颈。 在复仇军高密度的箭雨之中，最前方的骑兵损失惨重。 许多马匹的腿被回旋镖击中而摔倒，连带着它们背上的骑手也一同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前排的损失阻碍了后方骑兵的继续冲击。 詹金斯爵士不得不组织骑兵散开，向复仇军方阵的两翼冲去，顺便解决掉那些被遗漏在方阵之外的散兵。 然而复仇军方阵配合的默契程度却再一次震惊了利尼维亚人，几乎就在骑兵们裂开队列的同时，复仇军的方阵间便突然裂开缺口将散落在周边的散兵们收容了进去。 等到利尼维亚骑兵组织好，朝方阵两翼冲过去的时候，等待他们就又成了步行的黑暗骑士们竖起的长矛和盾牌。 另外还有来自方阵内部和其他友邻方阵的箭雨和火球支援。 虽然詹金斯爵士指挥的骑兵通过投矛和簧轮枪对复仇军造成了些许杀伤，但前排倒下的士兵很快就被身旁的同伴弄到后面，同时后排的士兵也迅速地靠上来填补他们的缺口。 此时，尽管利尼维亚的骑兵已经完全包围了复仇军的右翼方阵。 但出乎他们的是，眼前的复仇军步兵没有丝毫动摇，甚至还在方阵内部和友方的火力支援下，对利尼维亚人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欧蒂尔伯爵见状，可舍不得他珍贵的骑兵全都葬送在这里，于是赶忙派出步兵上前支援。 这些步兵里除了欧蒂尔伯爵直属的，从欧蒂尔镇的平民里征募并训练出来的正规步兵以外，还有许多是有产骑士们麾下的武装民兵。 他们乌泱乌泱地如潮水般向复仇军涌去，却因彼此缺乏配合，无法在进攻中形成有效的合力，难以对复仇军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欧蒂尔伯爵麾下虽然有着数量可观的战士，可他的帐下却找不到几个能够辅佐他很好地统御这些士兵的将领。 除了他本人和表哥詹金斯爵士外，大部分幕僚都是些光会耍嘴放屁，却不敢独自下决断的怂货。 眼见友军靠不住，詹金斯爵士打算祭出最后的杀手锏。 他想要凭借个人的勇武，率少数精锐直取复仇军头目，进而瓦解整个复仇军战线。 他们绕过右翼方阵，转而直接扑向复仇军的中央方阵。顶着炮火和火球，用战马生生撞开步行黑骑士们组成的盾墙然后下马突入方阵内部。 但赛多尔准将毫不慌乱，将战线指挥权交给中央方阵的那位中校后，亲自带领他的近卫小队迎敌。 那些黑骑士装备了神秘工坊的新式科技单兵链锯——一种能够无视任何铠甲，直接将肉体混着钢铁一起搅烂的恐怖杀人利器。 驱动链锯的转机后方有一个接口，可以连接在动力锅炉上为其储备巨量的势能，然后使用时只需要打开开关就能让储存在弹簧和齿轮中的能量变成驱动链锯的动能。 这东西唯一的缺点是充能俩钟头，快乐五分钟。 而且成本高昂，又不便维护，只适合装备小规模精锐部队而不适合大范围列装。 赛多尔准将也亲自体验了一把链锯剑的快乐，不过那些被体验的利尼维亚人显然不那么快乐。 当然，可能以某种不那么正常的视角来看他们也挺“快乐”，毕竟他们脑袋上的裂口就像“笑裂得嘴角”。 在解决完突入的利尼维亚精锐后，赛多尔准将重新掌管战线指挥权，并从左翼一直空闲的方阵里抽调了两个连队向前挺进，在利尼维亚人身旁重组成一支摆出进攻队形的战阵，准备包抄围攻右翼方阵的利尼维亚骑兵。 欧蒂尔伯爵看到这一幕，以为是能够突破复仇军左翼的战机，于是押上了他身边最后的亲卫骑兵，想要快速击破复仇军薄弱的左翼。 但向前挺进的两个连队在面对骑兵来袭之时，又各自迅速聚集成两个紧凑的方队来抵御进攻。 虽然在开阔地上硬抗利尼维亚的骑兵冲击造成了沉重的损失，但他们依然保持着阵线，为赛多尔准将争取了宝贵的反应时间。 赛多尔准将下令，原本留在左翼保持方阵的最后两个连队也变成进攻队形，先迂回到欧蒂尔伯爵押上的亲卫骑兵身后对他们完成包围，再继续向西增援右翼。 至此，欧蒂尔伯爵已经看出自己大势已去，遂下令全军撤退。 而他自己，则顾不得大军赶来，便着急带着剩下的残兵仓皇逃回欧蒂尔镇的城堡里躲避。 可复仇军还保留着体力充沛的骑兵部队，他们虽然无法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利尼维亚的骑兵，但收拾一下残局，追击欧蒂尔伯爵还是绰绰有余的。 最终，他们在一间农舍里活捉了化装成侍从的欧蒂尔伯爵。 说实话，如果欧蒂尔伯爵化装成猪的话，被识别出来的概率可能要更小一点，毕竟可没有哪个侍从能成天胡吃海喝地把自己的体重撑破两百磅。 第261章 王国之乱(中) 欧蒂尔伯爵被活捉之后，复仇军原本要在这里大肆劫掠一番作为庆祝。 这本该是维鲁克执掌下复仇军的惯例。 从还在瓦拉杜勒刚刚攻下腐芯镇来的时候，到他们刚刚结束的北国战役——复仇军都会以一场劫掠作为庆祝和犒慰，让紧绷神经的士兵们肆意放纵一番，发泄出心中的积郁。 哪怕劫掠的程度有轻有重，比如在矮人王座的时候，他们仅仅抢掠了国库和少数豪商巨贾；而在避冬市镇那次，复仇军几乎把整座城市杀成了一片废墟。 但这一次，黑魔王却阴险地下令复仇军不许骚扰平民和农户，从抵抗的领主家抄获的财物也需要拿出一半来分给当地无地或破产的穷人。 比起被当作土匪或者异族入侵，而激起利尼维亚自上而下的一直抵抗，黑魔王更愿意以一种征服者或解放者的姿态出现。 尽管想要彻底改变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贵族们向民众传递的印象需要些时间，但黑魔王相信这些时间都是值得的... 赛多尔准将需要在黑魔王的手谕和维鲁克定下的传统之间做出选择。 不过这个选择并没有让他花费太多时间，他不是维鲁克那派的，他知道跟着谁走更有好处。 并且从那些最不情愿的僚属们眼中，赛多尔准将还看到了另一个巨大的机会。 ...... 暴云寺院里，伊利丹将军同杰拉尔德爵士谈了一天一夜。 其实这场会谈原本伊利丹将军原本没什么兴趣，但半个月前奥利为他送来的几份秘密情报，却让他改变了观点。 关于黑魔王在占领区内的所作所为，伊利丹将军和联军高层们多少也有些了解。 可他们出于历史惯性，以及对上一次黑魔王战争期间对黑魔王的印象，并没有太多深究，仍然只是把黑魔王当作一个想要征服世界的野心家。 所以当黑魔王安插在暴云寺院内的奸细被挖出后，除了奥利之外，并没有太多人继续关注其背后的内情。 然而细心的奥利却仅凭自己，沿着黑魔王留下的情报网按图索骥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黑魔王在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所作的种种变革。 黑魔王想做的，恐怕不仅是一个国王这么简单。 因为整个已知世界的历史里，哪怕是最贪权的国王，甚至是上古时代那些传说中最暴虐的豺狼人皇帝，都不曾像如今的黑魔王一般渴望攫取整个世界的力量，妄图将自己的意志渗透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在黑魔王占领的广袤土地上，没有任何世袭贵族同他以契约的形式分享任何权力。 更重要的是，黑魔王的罪行是对如今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赖以立身的传统和制度的彻底颠覆。 他先是用袭击的手段暗杀了一位领受王命、代表国王意志的边境总督，这或许可以用不道德的战争罪行来为他辩解。 他又为了夺取矮人王国而让一位国王被无名之辈杀死，这当然也可以用博古尔自愿以身殉国为他开脱。 但北国大公的下场又是如何呢？ 在黑魔王眼中，无论国王或是贵族，皆与平民草芥无异。 黑魔王想要的，是摧毁利尼维亚与艾瑞戴尔赖以存在并传承千年的王权，以及这份王权背后所包含的历史与契约。 他想建立一个新世界，一套新秩序。 这无关精灵们的态度是什么，只要精灵们仍然存在着，他们就做出选择：要么抛弃过去加入黑魔王的新世界，要么为了守护自己的传承而与之抗争到底。 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选择！ 奥利虽然由于自己的身份特殊，她无法直接在联军中担任什么关键的职位，仅凭前任瓦拉杜勒总督遗孀的身份，也很难在明面上左右联军的动向。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 正是由于她的劝谏，才让迪纳斯和利尼维亚重新评估了黑魔王的实力，邀请艾瑞戴尔一同参与第二次反对黑魔王的战争。 在眼下这样一副联军即将面临分裂的局面中，奥利又再次出来，将变化的时局展示在伊利丹面前：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的联合，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主动选择的事情了。 假若事情只是到这里，伊利丹将军同杰拉尔德爵士的谈判，本应该是相当顺利且愉快的。 并且以伊利丹将军的性格，也绝不会在收到奥利的情报后那么久，才答应杰拉尔德爵士启动和利尼维亚人的谈判，双方更没必要谈那么久。 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来自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欧蒂尔镇战役爆发外，联军大营中还发生了令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不耻的变故... 由于杰拉尔德爵士扶持诺昂爵士上位，引发其他王家私生子的不满。 诺昂爵士无论从能力亦或是人品，确实都称得上是王家私生子们中的翘楚。 可面对王座的诱惑，有多少人会仅仅因为自己能力不足就轻易投降呢？ 一个名叫亚兰的私生子便是其中最胆大妄为的那个。 他知道自己在军中的支持与声望都不及诺昂爵士，更没有杰拉尔德爵士这般老将愿意为其站台背书；纵使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母家在背后支持，他在朝臣间的名头也不如嫡子更响亮。 但他作为国王近侍的身份，使他能更敏锐地注意到如今的时局不同以往。 利尼维亚的王座究竟应该花落谁家，除了依靠实力来作为支持以外，或许还可以有来自外部的力量。 面对如日中天的黑魔王和复仇军，单凭利尼维亚人自己恐怕难以在战争中保全。 若是他有办法能够成为艾瑞戴尔同利尼维亚联盟的代言人，得到艾瑞戴尔的支持并维持住这个摇摇欲坠的联盟，那么到时候即便是不支持自己的领主们，为了保护自己的领地不被黑魔王侵占，也不得不站在他这一边。 可亚兰爵士又没有奥利那样的情报网，更没有那份耐心来细细分析其中利害。 他的计划只是在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之间创造嫌隙，而最终再由他站出来解决这个问题。 但足以挑动两大王国神经的大人物们，都远远不是他这样的小卒子有胆量动手的，只有一个人是个例外。 亚兰爵士为了抓住那位小侯爵的把柄，而不停地派人在他的士兵身边旁敲侧击。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天夜里一个貌美的洗衣妇潜入帐里告诉他，她终于让一个士兵在醉酒后亲口承认，暮光公国的小侯爵曾经与他的士兵们谈论过谁更适合成为利尼维亚人的国王。 这件事往小里说，不过就是士卒和下级军官之间随意地插科打诨，斥责一番也就过去了；可往大里说，那便是反了天的不赦之罪，更何况这还涉及到利尼维亚人的友邦。 ...... 那名在美人裙下酒后失言的士兵清早醒来，尽管脑袋还因为宿醉而疼痛，脑袋两侧的血管就像直接连在心脏上似得向他高调宣示着存在感。 不过士兵顾不得这么多了，若是错过今早的点名，绝对少不了又是一顿皮鞭。 他连忙从床上摸起自己的衣服，只是胡乱套上裤子之后，便火急火燎地往外冲。 可他刚一出来，便被两个身上带有王家刺绣的军汉架住。 面前还站着一个笑吟吟的中年人，“走吧，大人有请。” 大人有请？哪位大人，请他这个无名小卒做什么？ 还没等士兵问出来，两个壮汉便直接将他拖走。 士兵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王家刺绣，然而腰上的身份牌却表示他们来自炮兵。 并且在那两人身后，他还看到从自己昨夜睡觉的帐篷后面，又冒出来两个全副武装的军士也加入到押送他的队列里。 无论他们要干什么，显然这都是蓄谋已久的。 士兵被请到一间华美的大帐里，带他来的人则恭敬地等他穿好了衣服，并且还为他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饭菜。 士兵见状更加惶恐，忙说自己需要尽快归队，被点名发现自己不在就得再挨一通军棍。 “点名的事您已经无需再担心了，只要您愿意配合我们，马上您就可以成为一位骑士。”说着，中年人打开桌子旁放着的木箱。 里头盛了一套铠甲、一份地契，还有一副象征骑士身份的马刺和文书。 “你们，想要我干什么？”士兵被这样的诱惑勾引得有些心动，他舔舐嘴唇企图掩饰自己激动的心情。 “很简单，您只需要仔细回忆一番，昨夜您提到的亚历山大大人在那天说过的话就好了，千万不要漏过任何细节。”中年人的声音愈发甜腻而谄媚，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士兵当然听得出来者的用意，自知无论是按照他们的意思添油加醋栽赃亚历山大，还是如实交代为亚历山大开脱，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因为利尼维亚难以容忍这种卖主求荣的叛徒，而且那位想陷害亚历山大的大人日后若有变故，也一定会抛出他这样的小卒子出来顶罪。 于是他被吓得赶忙从椅子上起来，噗通跪在地上。 “老爷饶命啊，大人他，” “不是，我们，” “也不是，” “那天晚上说了什么我真得记不清了，我连那晚有谁在那儿都忘了，昨晚我就是喝多了酒，想在女人面前吹吹牛随口乱编的，我该打，我该打。” 士兵跪在地上，一边咒骂自己，一边猛力抽自己耳光。 求饶并未唤起来者丝毫怜悯，他们眼见软得不行，也只好来硬得了。 说实话，给人上刑可是个体力活。 所以将士兵捆上绞盘后，中年人又过来劝说他，“反正您早晚都要说的，现在说了刚才开出来的条件仍然有效。” 但士兵仍然只是哀求，他不敢得罪眼前这来路不明的大人物，更不敢诋毁背后有精灵撑腰的亚历山大。 而问话的中年人也终于失去了耐心，温和的笑容从他脸上一扫而光，抬手便抡起铁锤砸向士兵的手腕。 士兵的哀嚎声里突然夹杂着一声闷响，几节阴森的碎骨便从左手手腕处钻出... 严刑逼供下，他们很快拿到了想要的证词：亚历山大身为暮光森林的克莱蒙堡侯爵，大肆议论储君之事蛊惑人心，公然支持年幼的嫡子即位，打算趁我国疲君弱之时干涉我内政！ 有了证词作为证据，亚兰爵士便可以将亚历山大缉拿收押。 但这场阴谋最妙的部分，却不该由亚兰爵士亲自动手。 或者说，不能让别人以为是亚兰爵士动得手。 因为从获利者最有可能是凶手的角度考虑，现在最需要借由打击异己来稳固自己地位的人，是杰拉尔德爵士扶持上来的诺昂爵士。 亚兰爵士所要做的，只是等事情传开后在亚历山大被押送的途中横插一脚，将亚历山大劫下再秘密护送到伊利丹将军的大帐中，他想造的势便就已经形成了。 而且这一招还有一个高明之处在于，他将亚历山大秘密护送回伊利丹将军帐中，同样也就是将对亚历山大的处置权交给了伊利丹将军。 无论伊利丹将军和亚历山大是敌是友，他都能拉拢到伊利丹将军。毕竟，只要伊利丹将军自己不主动声明，就没人知道亚历山大的最终去向... 反正找来刑讯逼供的人都是从诺昂爵士过去的手下里收买的，押送亚历山大的人也是正规程序调拨的王家宪兵和狱卒，自己带去劫人的则是母家最可靠的手下。 在旁人看来，这就是诺昂爵士担心自己位置不稳而制造的一起冤案，想要将亚历山大当作人质胁迫艾瑞戴尔继续留在联军之中，同时在王位争夺中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就算诺昂爵士平素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再好，可人心隔肚皮。 为了将王座据为己有，一个毫无后台支持的私生子，谁知道他能做得出什么来？ 而亚兰爵士自然就能凭着保护亚历山大之功争取到艾瑞戴尔的信任，同时亚兰爵士也长期在军中服役，虽然从来不曾担任过任何一支部队的军事主官，但相比于其他一众候选者里，他也已经是最合适的那个了。 他的姥爷和舅舅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诺昂爵士被众人抛弃后，他们就会立刻篡夺领主们拥立他为新的继承人。 杰拉尔德爵士忠君为国，他只要求继任者能够维持住军队秩序，继续扞卫利尼维亚。 至于具体是谁，高尚的爵士是不会因与自己的亲疏而干预的。 前提是，这一切阴谋都不被杰拉尔德爵士所知晓的话。 ...... 计划直到将亚历山大入狱的消息送到伊利丹将军的耳朵里的时候，都被执行地相当完美。 如亚兰爵士所预料的那样，他为亚历山大捏造的罪名是极为严重的控诉，当他将亚历山大秘密护送到精灵军大营时，伊利丹将军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而这个秘密在利尼维亚军营中被有心者刻意流传之后，杰拉尔德爵士也暴怒地询问诺昂爵士为何偷行如此不耻之事。 完全被蒙在鼓里的诺昂爵士百口莫辩，他几乎没有任何证据能够为自己开脱。 杰拉尔德爵士见状，也只好忍痛将其打入死牢，等待与艾瑞戴尔协商后再发落。 正当事情都在按照亚兰爵士的期望发展时，亚兰爵士却忽略了那个同时被杰拉尔德爵士和伊利丹将军所信任的调查官——前任瓦拉杜勒总督的遗孀奥利夫人。 无人知晓她是亚历山大的生母，自然也不会有人算到，她真得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誓要挖出所有真相。 而且她不仅有这样的决心，更有这样的能力。 在军营之外，奥利的线人从一群士兵手里救下了一个正在被玷污的年轻女人，还发现了她身下还散落的一大堆不可能属于她的金币——对于一个营妓来说，这些钱是她卖十辈子也挣不来的。 要么她是偷了领主的财产想跑路的小贼，要么她就是有人想刻意灭口的知情者。 线人更加倾向于后者。 因为那些金子的数量太多又太重，如果是个小贼，她应该知道背着这么多金子她根本跑不快也跑不远；只有在得到领主的安全保证后，才会有人安心带着这么多金子离开的。 不过很明显，那位“慷慨的”领主欺骗了她。而且被领主派出来灭口的士兵太贪心，亦或是这个女人还算机灵，用她此刻仅有的美色试图拖延时间，哪怕希望微乎其微，至少只要屠刀还未落下，她就还有机会。 当然，她的确很幸运。因为这一幕正好被奥利的线人发现并制止。 顺着线索逆流而上，奥利也确认了那几位刑讯者并非诺昂爵士的亲信。 这是一起栽赃诺昂爵士的阴谋。 奥利并不是那么在意利尼维亚如何内斗，只要他们最终能选出一个兼具威望与能力的人来继续带领利尼维亚抵挡黑魔王就够了，但她无法容忍的，是有人拿亚历山大当作筹码和牺牲品。 第262章 孤独 真相公之于众之后，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的联盟也就理所应当得顺利延续下去。 案件的首犯，亚兰爵士和他的姥爷都被迪纳斯王以诬告罪和欺君罪斩首，他的舅舅也被夺取了爵位和大部分世袭领地。 他们的阴谋失败了，让一个野心勃勃且正在升起的子爵家族就此沦落为一个普通的有产骑士家族。 这样的处理结果相比于他们所犯下的罪行已是极为仁慈，但碍于利尼维亚的契约和传统，即使是迪纳斯王也不能再做得更过分。 因为这个家族的产业并非来自他的赠予，而是从迪纳斯的祖辈那会儿，他们就已经是个贵族家族了。 迪纳斯王没有权利将他们从这个世界抹去，否则便会再度挑起王权和贵族之间的冲突。 况且如今他更是已疾病缠身，不想再去冒天下之大不韪，给自己徒留一个骂名；甚至是再给将来的国王留下新的麻烦事。 神明在上，兴许祂能因为迪纳斯这份怜悯也降下一点垂慈，让他尽快好起来或是稍稍减轻一些他的痛苦。 当然，这场冤案还有其他不幸的后果——尽管奥利的证据足以证明诺昂爵士的无辜，可也说明了像他这样缺乏根基、只有能力的私生子上台，无法稳固住利尼维亚当前的局面。 所以迪纳斯王释放了诺昂爵士，但却只是让他回归原职，继续做一个炮兵队长。 迪纳斯王躺在床上仰面长叹，他那个仅剩的嫡子或许没什么能力，可至少支持者甚众，当他面对威胁时也会有利益共同体愿意为之拼尽全力。 无论是留在首都里的文官朝臣，还是洛扎贡城里的富商巨贾，遵照法统都更支持他一些。 万一自己没能挺过去，将杰拉尔德爵士立为辅政大臣并继续掌控军队，虽说利尼维亚又要再等待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图霸业，却至少不会再有大的动乱... 安排妥当后，迪纳斯王便再次将军队交给他最信赖的杰拉尔德爵士。 老国王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实在没有精力继续指挥这支军队进行战斗，他需要尽早返回利尼维亚城的王宫里休养。 而杰拉尔德爵士也认为，此时联军的主力必须要从暴云寺院里撤离。 黑魔王完成了对利尼维亚的两线夹击之后，继续按照最初的设想强攻其瓦拉杜勒的大本营已经毫无意义。 况且北方的消息传来，更是令利尼维亚城都暴露在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面前。 幸亏利尼维亚城的那些留守文官还算机灵，没把欧蒂尔伯爵隐瞒走私者小径的消息直接捅给迪纳斯王，否则杰拉尔德爵士真害怕他这位老朋友一口鲜血喷出来当场去世。 ...... 重获自由的亚历山大面临着伊利丹将军给他的两个选择。 其一是伊利丹将军认为他如今已经积攒下了足够的经验，无论是一线的战斗还是朝堂上的阴谋，他都已经亲身经历并从中学到了很多。 按照最初克莱蒙的设想，亚历山大现在已经到了可以回国继承侯爵之位的时候了。 当然，另一个很现实的考量则是赛莉恩送来的急报——黑棘的叛逃使得暮光公国此时人心惶惶。 如果亚历山大再不回去，克莱蒙当年做出的许多铺垫可能就要白费了。 而第二个选择，则是选择留下来继续这场战争。 眼下战事仍在继续，亚历山大一走势必要带走众多精悍战力和可用之将，如此一来联军实力将会再次受损。 要是暮光精灵们继续留在这里，联军的压力将会轻松很多。 之所以给亚历山大选择，是因为伊利丹将军也无法判断，哪种选择的后果会更好。 或许是前者，亚历山大的及时返回能让艾瑞戴尔的内部问题更好解决，彻底压制住暮光公国残存于阴暗角落的反对势力，重新拾起克莱蒙时代的思路，帮助精灵们实现数千年来渴望的统一与和平。 但假若联军因为缺少暮光精灵的力量而失败，等黑魔王南渡水晶海之时，暮光森林里的反对者会不会再次死灰复燃也尚未可知... 当然最优的选择也可能是后者，彻底解决艾瑞戴尔的外部威胁，以免在计划执行途中再生变故。届时即使反抗势力又有死灰复燃之景，面对携凯旋归来的亚历山大也不过只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然而亚历山大也需要面对等他回国之时，暮光森林之内的局面必将更加复杂的问题，在同黑魔王的战场上所积累的经验，能否用来对付他的反对者，也没人敢为此他打包票... 选择摆在亚历山大的面前，他只能深深感到自己的无力。 好在伊利丹将军不急于得到他的答复，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先沿着国王大道返回利尼维亚城。 那个时候，亚历山大才需要最终回答他的选择是向南还是向北。 亚历山大想向他人寻求智慧，可是祖父已经过世，基利安游侠不敢替他做出决定，安迪大哥也只能说自己将永远追随他。 这一刻，亚历山大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如果他想要别人来陪伴，那么他的身边随时都可以出现任何他需要的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提供智慧和规劝的贤臣、供人发笑的愚人、能征善战的将军、娇羞可人的侍女... 可他们都无法分担他的烦恼，他也无法向他们倾诉这种苦闷。 他只能靠自己做出决定，并亲自，不对，是连带着所有支持他、拥护他的人与他一起承担后果。 在熬过了几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后，亚历山大突然从自己的马鞍下发现了一个信封。 没人注意到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没人看见是谁将它放过来的。 亚历山大找来魔法师和药剂师确认这封来路不明的信里没有什么诅咒或毒药之后，终于打开了信封。 信中隽秀的字体告诉了他更多的消息：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此刻正势如破竹，但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弱点。 黑魔王想要打破旧世界的枷锁，就必须要承受来自旧世界的反抗，这份反抗不仅来自利尼维亚和艾瑞戴尔，甚至也包括复仇军之内。 信中人虽然没有直接给出亚历山大什么建议，但言语间却流露出一种令亚历山大感到若隐若无的关切和理解，让他内心不再孤独。 最终，那封信帮亚历山大做出了他自己的选择：尽早稳定艾瑞戴尔和暮光森林的关系才是最重要的事，在迎战黑魔王之时，他们需要凝聚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不过在利尼维亚城分别时，亚历山大却没有完全按照伊利丹将军的选择做出决定。 因为暮光公国的海军主力被黑棘付之一炬后，联军在保障后勤的前提下，暂时腾不出足够的运力将暮光精灵全数送回，所以亚历山大只带走了一部分最忠诚于克莱蒙顿家族的军队。 同亚历山大一起上船的部队是克莱蒙家族最嫡系的家兵，他们基本都来自罪恶王庭、盐场镇和都尔德堡，直接向克莱蒙顿堡侯爵效忠，而非其他兵源地的士兵那样是向暮光守护宣誓。 亚历山大需要返回艾瑞戴尔后，先去精灵王庭领受暮光守护的任命，才能名正言顺地统御全部的暮光精灵军队。 另外复仇军此时正兵分两路、剑指利尼维亚城，亚历山大也想分担一下忧患。从各方消息判断，暮光森林短时间内都难再起大乱，他没必要从本就捉襟见肘的前线带着这么多军队。 ...... 诺昂爵士从地牢中被放出来之后，面对前来祝贺他劫后余生的战友们难发一言，他不是为了得到权势却又转瞬间失去的落寂而伤感。 诺昂爵士感叹的，是自己费尽心力在复仇军的袭扰之下重整军队秩序，绞尽脑汁处理好身后的尾巴，让一支溃军全须全尾地回到暴云寺院的功绩和本领，最终竟然敌不过几个小人的诬告。 而这份冤屈的根源，竟然来自那个自己认为向来“看重”自己的父王。 第263章 暮光之乱(四) “那些老爷们总算是做了点好事。”走出克莱蒙顿堡的公民大厅，一个名叫多瑞安的玻璃厂老板如此说道。 他的兄长曾是跟随老侯爵征战的游侠，而他也靠着这份关系来到暮光公国讨生活。 得益于战后的百废待兴，以及老侯爵竭尽所能恢复民生的努力。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兄长因战功而获得的赏赐，使他的生意不断做大。 如今他在盐场镇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玻璃厂。 百来个工人没日没夜的工作，让他能和他的家人过上奢靡的日子。 “法务大臣刚刚宣布，工人集会是非法的。”他向一旁谄媚的连襟瑞弗解释自己如此欣喜的原因。 “是哇，那些低贱的紫鼠永远也不知满足，不懂感恩。\"瑞弗连忙给多瑞安打开马车车门，谦卑地搀着这位臃肿的连襟上车。 “是像您这样慈善的好人，给予了他们这些无财无地又没有其它谋生本事的人一条活路，让他们夏天不必在太阳下曝晒，冬天也用不着在受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瑞弗继续在旁附和，同时利落地为他整好坐垫，递去醒好的葡萄酒。 多瑞安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扭动肥硕的屁股。 他心满意足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思考着回去该怎么对付那几个领头的工人... 十天后，多瑞安回到了盐场镇里，不过他先是在家中等了几天，又去拜访了几位“有权有势”的朋友，才捏着鼻子赶去那座位于城镇东头的玻璃厂。 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对付那些工人。 “只要你们今天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去，我就不再追究你们的误工损失，否则，晚一天我就要扣他一周的薪水！”多瑞安走下马车，向包围在工厂附近的工人们宣布道。 然而工人们依旧沉默以对。 他们希望多瑞安能够为他们改善待遇和工作环境，每天动辄十几个小时的劳作，却只给他们提供些缠着沙子、木屑的粗面包和烂菜汤，已经极大地损害了他们的生命和活力。 更不用说多瑞安的玻璃厂还曾经发生过事故，但这位吝啬的老板却不肯为遇难和受伤的工友提供一点救济，甚至还埋怨他们损坏了他的设备。 “看来你们还是不肯死心。”多瑞安露出轻蔑的笑容，勾了勾手指头让瑞弗过来宣读法务大臣通过的法令。 “想必侯爵他老人家也是厌恶了你们这群人渣的贪得无厌和恩将仇报，你们现在可是违法了，就别指望侯爵的巡回法庭能够为你们主持公道了！”多瑞安继续嘲笑着他的工人。 “多瑞安老爷宅心仁厚，现在就老实听话的老爷既往不咎，若是还想继续顽抗的，那可就别怪老爷不客气了！”瑞弗跟在多瑞安之后叫嚣着，并暗中朝人堆的角落里使眼色。 在前几天，多瑞安就安排瑞弗偷偷来找工人谈判。 他们当然知道领头的工人不可能被说动，但一百口子精灵哪能聚成一块铁板？ 花言巧语和威逼利诱之下， 有不少急缺钱来买米下锅的工人答应了瑞弗的条件：今天妥协，五枚银币；明天妥协，半个铜子；后天再想妥协，那可就是五十枚金币了——只不过是要付给多瑞安老爷的。 被瑞弗收买的工人知道最终做出选择的时候到了，是立刻服软拿到瑞佛经理许诺的五枚银币，还是坚持在这里等着侯爵的巡回法庭到来。 被收买的工人们毫不例外地选了前者。 按照惯例，飘扬着白盾旗的巡回法庭一个礼拜前就应该抵达盐场镇，可直到今天他们还没听到一点儿信。 况且即便巡回法庭到来又能如何呢，多瑞安老爷和瑞弗经理已经宣布工人集会是非法行为，怕是侯爵老爷也会让他们赔钱坐牢。 这些工人本就没有多少积蓄，哪怕今天你匀点米，明天他借点面，生活也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就像瑞弗经理说的那样，他们闹事不就是为了讨点好处嘛，现在好处已经讨到了，还有什么不肯放弃的呢。去跟多瑞安老爷硬碰硬，就一定能落着好？ 而且不继续在多瑞安老爷这里做工，他们又该如何养活一家人；即便跑去其它玻璃厂，那又能和这里有什么不同？ 被收买的工人开始零星地从队伍里走出。 起初的几个，脸上还泛着愧疚的神色，攥着破烂的衣角、犹犹豫豫地往外走。瑞弗看着他们费劲，还用力拖拽了几次。 后来跟上的几个，步伐就明显轻快多了，甚至还带动了两个没有被收买但跟他们私交甚笃的工友。 最后，罢工的工人集会几乎彻底崩溃，除了几个领头的还在那里左阻右拦，看起来他们反倒才成了失去工人支持的一方。 多瑞安老爷对今天的局面很满意，对法务大臣通过的法案也很满意。 ...... 可克莱蒙顿堡里，听闻黑棘所作所为的赛莉恩却很不满意。 接替母亲雅拉走上前台的赛莉恩暂时在朝中缺乏足够的支持者和熟悉的人，为她送去密信同时始终忠于父亲的黑棘，便成为她代理暮光公国期间天然的盟友。 事实上，她与黑棘的联盟在最开始，的确帮她迅速地稳定住了局面。 靠着黑棘的人脉和引荐，赛莉恩顺利地联系了克莱蒙大部分的旧部，并取得了他们向亚历山大效忠的承诺。 然而在对待叛乱者的处理态度上，黑棘却和赛莉恩有着根本的分歧。 黑棘主张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并坚定地拒绝任何程度的妥协与仁慈。 在这件事上，黑棘如此坚决的原因，很大程度与克莱蒙的病故有关。 论起年龄，黑棘比克莱蒙更年长；论起能力，黑棘自觉也比不上这位暮光守护。 而既然克莱蒙都无法保证身后之事全如自己所预料，那么黑棘自然也是如此。 即便如今克莱蒙和赛莉恩承认他的荣华富贵，承认他曾经在水晶海上巧取豪夺积攒下的巨额财富，可谁能保证几年后，当他也作古的时候，那些被他得罪过的人不会对他的孩子复仇？ 自己在克莱蒙去世后依然坚定地效忠白盾旗，自然是将筹码全部押在克莱蒙顿家族能够继续保护他的家族和财富。 然而赛莉恩在对待反叛者的怀柔态度上，则让黑棘感觉到了恐惧。 黑棘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可他的那个孩子却还太过稚嫩，他也不似克莱蒙那般心狠，非要逼着一个孩子继承什么家族伟业和王国兴衰。 年轻时的黑棘当然会毫不在意，不过假若他依然年轻，他也大概率不会上克莱蒙这条“贼船”。 可他确实老了，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越来越在意那个孩子。 为了保护他，黑棘愿意做任何事。 赛莉恩没有孩子，无法体会黑棘的这种心情。 起初的她只是单纯地以为，是黑棘觉得自己在这场胜利中什么都没得到而故意唱反调，想要以此来换取更高的开价。 赛莉恩便退了一步，提拔黑棘代理法务大臣，以暂时填补施佩伯爵的空缺。 凭借赛莉恩的信任，和海军上将与法务大臣这两个议会中的实权席位，黑棘甚至超过财政大臣成为议会中仅次于赛莉恩的重臣。 赛莉恩本以为黑棘的野心会得到满足，然而她却不知道黑棘的意图完全不在此。 将重权交给黑棘之后，黑棘的确表达了感恩和退让。 然而这其中的原因，两人却是出自截然不同的理解。 赛莉恩认为黑棘已经取得了他想要的结果，但黑棘却认为这是赛莉恩遵循克莱蒙的遗嘱，让他尽快处理好自己那点私事的默许。 表面上，黑棘不再提及严惩反叛者的言论，并坚定支持赛莉恩的一切决定。 暗地里，黑棘正抓紧一切时间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财富，紧锣密鼓地为他的孩子编织起一张靠利益捆绑的大网。 为了拉拢新贵，也为了自己积攒的财富不被坐吃山空，黑棘将自己的财产投资到许多新兴的工场产业当中。黑棘并不要求分享那些工场的所有权，只期望一份微薄的分红。 比起来自洛扎贡商会或是矮人银行在艾瑞戴尔分部的投资，黑棘的这点要求甚至看起来更像是一种行贿。 并且黑棘还凭借手中代理法务大臣的权力，强行通过了许多极其偏向工场主的法案。 这些法案界定了投资者和工场主之间的权利关系，约束了投资者对生产经营的直接干涉；还有些法案则解除了工场主为追求利润而肆意压迫劳工的限制。 针对来自北方大陆的商品，尤其是那些和暮光森林存在竞争的行业，黑棘也大幅提高关税以换取工场主们的主动献金。 黑棘知道，他跟随老侯爵多年，并且还没有任何精灵为其背书，自始至终都被暮光森林视作外来者。 想要拉拢那些传统的暮光精灵贵族，夺取可以世袭的权力一定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他也知道自己的那个孩子太懦弱，即使他夺过来那孩子也根本守不住。 而如果只是攫取些财富的话，只要不影响到女王和老侯爵重塑艾瑞戴尔的大业，那就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小事，至少女王和老侯爵都不会在意。 在为孩子铺路的同时，黑棘也没忘了给自己擦屁股。 在纵横水晶海上的那么多年里，海盗黑棘犯下的血案罄竹难书，亲眼见过他的受害者也不在少数。其中更是有一小部分在暮光森林还颇具地位、有机会接触豪恩勋爵的受害者，他们的存在自然会是克莱蒙挟制黑棘的把柄之一。 只要这些受害者死无对证，哪怕海军当中的证人揭发他的海盗行径，豪恩勋爵也可以辩称其为“打击敌对势力”的无奈之举。 代理法务大臣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黑棘可以给这些为自己做事的手下打掩护。 黑棘可以利用职务之便，翻阅过往卷宗，寻找那些受害者的相关信息，再派出杀手将其灭口。 即便杀手的行动暴露，法务大臣的权力也可以操控对杀手的起诉与审判，帮杀手保命也阻断深究杀手背后之人... 如果让克莱蒙来安排，他一定会这样做。 黑棘心里如此确信，以至于他忘记了，如今坐在统治暮光森林宝座上的人，不是克莱蒙而是他女儿赛莉恩。 所以当赛莉恩召见并训斥他的时候，黑棘感到了极大的背叛。 黑棘返回府邸后本想过几天再去争辩一下，私下与赛莉恩说清楚自己这么做都是她父亲的意思，可很快黑棘便听到了更糟的消息。 那个小丫头竟然在着手调查那些谋杀案！ “克莱蒙家的玩意儿，怎么都他妈玩这么阴的！”愤怒的黑棘一把推下桌子上摆放的所有东西。 仍不够解气的黑棘又抽出佩刀狠狠削去了一截桌角。 “她是不是觉得老子好耍，在这里消遣老子？她忘了是谁把她爹送回来的吗，她不知道她爹那些脏活是谁干的吗？” 黑棘气得手都在发抖。 可是他的思绪却逐渐冷静下来。 自己已经帮克莱蒙顿家处理了最后的敌人，施佩被处死、哈利被软禁后那些守旧的暮光精灵旧贵族再也没有能够和罪恶王庭相抗的实力和借口。 但如今，他反倒成了唯一一个掌握克莱蒙顿家族秘密的人。 纵使他曾经替克莱蒙保护海上商路的安全，保障暮光森林的商人能够以最低的损耗运输他们的货物来挽救公国岌岌可危的金融秩序；替他救回儿子，替他在水晶海对岸铲除竞争对手；替他保护海疆，为他鞍前马后不辞辛劳... 可任凭他有再大的功劳，只要他还带着克莱蒙的秘密，那么他不死，“老朋友”怕是在九泉之下也睡不安稳吧。 好好好，要是这么玩的话，黑棘可就要让他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头卸了磨就能被随便杀掉的“驴”！ 当然，黑棘知道自己造反已无任何胜算。 随着施佩的叛军被全部赦免回家，黑棘已经不可能再找到任何一支愿意反抗克莱蒙顿家族的军队。 而雅拉和赛莉恩都是极为强大的魔法师，派几个刺客去斩首她们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雷格森如今也在幕后睁开了眼睛，自己这样毫无宣称权的外人在暮光森林闹事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黑棘在水晶海上跟狂风巨浪都一辈子都没淹死，他又怎会这样坐以待毙呢？ 既然造反不行，他还可以破坏。 黑棘要让克莱蒙为自己的狠毒付出代价，付出他绝对无法想象和容忍的代价！ 暮光森林的繁荣极大地依赖对外贸易，而七成以上的贸易都是通过海路完成。 那支守护航线的海军正是在自己手里。 虽然他们不可能跟随黑棘造自家君主的反。 可要是黑棘想毁掉他们呢？ 哪位舰长敢相信海军上将会毁掉自己的舰队？ ...... 黑棘与他的亲信驾着五艘最好的战舰逃离了盐场镇的港口，并将港口中其它战舰和快船全部付之一炬。 当幸存的海军官兵跑回岸上，并将这一消息送到罪恶王庭时，赛莉恩同样震惊。 事实上，赛莉恩并不想过河拆桥。 远在利尼维亚的伊利丹和亚历山大还依赖暮光公国的舰队为他们提供后勤支持，自己尚未“过河”，又岂敢拆桥？ 她训斥黑棘也只是因为这些法案已经影响了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之间的关系。 那些从法案中获益的工场主大多是曙光精灵，而劳工则是暮光精灵。 在自己刚刚处置完施佩伯爵，安抚完那些叛军之后，黑棘立刻如此着急地区别对待，会使那些底层的暮光精灵产生错觉：暮光森林里已经没有为自己撑腰的人了，白精灵们也终于不必再伪装出一副慈善的面孔了。 这事关艾瑞戴尔的统一大业，赛莉恩当然需要及时制止黑棘。 但她也并没有因此要严惩黑棘的意思，只要及时纠正错误，修改那些过于偏激的条款，黑棘颁布的法案中亦不乏可取之处。 而至于说她调查谋杀案，那也只是因为有人检举觉得卷宗可疑，但赛莉恩当时想的仍然是发回黑棘要他重审，并没有进一步地联想。 然而事到如今，随着黑棘的叛逃，局势再度复杂起来。 赛莉恩只得将黑棘宣布为叛徒，为了安抚人心，对事故的追责她也只局限到黑棘身上。 除了作废黑棘代理法务大臣时颁布的全部法令，赛莉恩没有再追究其他任何人的责任。 并且所有因为作废法案而被冤枉的人，都有重新上诉和追求赔偿的权利。 第264章 银橡森林战役(一) 虽然联军也在全力往利尼维亚城赶，但他们拖着各种家当和给养物资，还有当初为了在暴云寺院长期驻扎而携带的各种工匠仆役和“闲杂人等”。 整支大军即使在伊利丹将军和杰拉尔德爵士这样的老将的带领下，行进速度也极其缓慢。 而与此同时，从走私者小径突破利尼维亚北疆的复仇军前锋，则已经基本控制住了欧蒂尔镇内的交通要道，并开始向利尼维亚城方向转进。 这些复仇军轻装上阵，速度自然要比联军大部队快得多，最多再有一个礼拜就能来到利尼维亚城下。 虽然这支部队的兵力不足以向城高壕深的利尼维亚城发起进攻，但他们完全有实力清扫掉利尼维亚近郊的卫城和几个王畿领主的城堡，使利尼维亚人的首都变成一座无法与外界联系的孤城。 当然，这样的“联系”不是说任何一个信使都无法进出，而是指的大批量的物资。 在没有安全又稳定的交通线的情况下，即便商人为首都送来了粮食，也会很容易在路途中被复仇军夺去。 对于利尼维亚城这样一座有着几十万人口的巨城来说，每天仅仅是粮食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别提还有维持城市正常运转的其他物资了。 而且都城不同于其他，这里汇集了利尼维亚全国的知识和文化精英，还有数不清的能工巧匠。这些人可不是能被随便抛弃的累赘，他们是支撑起利尼维亚的柱石。 所以面对复仇军前锋的威胁，联军不能坐视不理... 精灵们的动作比利尼维亚人稍快一些，因为在联军从暴云寺院撤回前，他们就已经做好回国的准备。 同样的原因，使得精灵们走在回撤大军的前列。 为了尽快驰援利尼维亚城，从精灵军队中分出一支偏师，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最优选择。 至于谁来带领这支偏师，除了奥利之外，伊利丹将军和杰拉尔德爵士显然都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首先奥利出身于精灵，她熟悉精灵的部队，也曾经指挥过精灵部队；其次她如今又为利尼维亚效力，能够令杰拉尔德爵士代替迪纳斯签署的王家法令去调动附近的军力。 只有一样，杰拉尔德爵士不确定奥利已经许久不曾领兵，面对兵锋正盛的复仇军她是否还能应付得过来。 不过奥利连续三箭都精准地射中了五十码外的箭靶红心，自然也就无须再回答杰拉尔德爵士的疑问了。 伊利丹将军拨给了奥利一百名狮鹫骑士和五百名步兵，另外还有亚历山大留下来的三千多名暮光精灵步兵。 再加上主动请求跟随奥利一同出征的诺昂爵士和附近驻军，即便是占领欧蒂尔镇后赛多尔还获得了额外的后续援军，他们凭借主场优势应该也能和复仇军打得有来有回。 奥利得到兵权后，便立刻启程赶往利尼维亚西郊。 时间不等人，就算联军主力在东面拦住了从银石镇南下的维鲁克，复仇军只凭一支占领了欧蒂尔镇肥沃平原的偏师也能对利尼维亚造成很大的威胁。 奥利的计划是将那些复仇军的注意力引向别的地方，让他们暂时腾不出手来完成对利尼维亚城的包围和封锁。 只要她能给利尼维亚城争取到三个月的时间，届时即使迪纳斯王的身体仍然没有康复，杰拉尔德爵士和王城里的贵族官僚们也能能从街头巷尾拉出一支新军，并完善利尼维亚的城防和物资储备工作。 而引诱敌人的地点，奥利就选在了利尼维亚城西南的银像森林。 首先奥利也必须要回避她不擅长指挥大兵团战斗的缺点，或者说，是因为她此前从未有过指挥大兵团的经验，她不敢在如此危机的关头去赌自己能做成一件未曾做过的事。 所以奥利选择了一种更稳妥的打法。 而且银像森林不仅是她曾经战斗过的地方，还容易隐藏和奔袭，并且茂密地森林天然不利于大兵团的集结和展开。 只要把复仇军的铁拳散开，再加上复仇军着急南下压根儿没时间消化他们在欧蒂尔镇的成果，奥利就有机会带领少数精锐部队辗转在丛林之间，将分散的敌人逐个拔除，以此来瓦解掉复仇军的进攻势头。 这是她擅长且有把握的。 ...... 兴许是见到赛多尔准将击败欧蒂尔伯爵就像抢小孩子糖果般容易，也可能是出于其他想要争夺功劳的目的，被维鲁克派来支援的兵团长瓦卢斯男爵，对赛多尔准将的安排显得有些不屑一顾。 而由于黑魔王的改革是逐步的，也就是说并非所有复仇军都需要像赛多尔所带领的这个团一样，执行那套宛如机器和物理定律般的指挥规则。 所以赛多尔准将面对这位不听号令的兵团长，也只能选择妥协退让。 毕竟他们都是维鲁克大人手下平等的兵团主官，既然他不愿意拆解自己的部队执行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封锁任务，而执意要去开疆拓土、夺取新胜利的话。 那赛多尔准将也只能允许他带着自己的部队，沿着白水河继续南下再绕到利尼维亚城的东南，切断和洛扎贡城之间的联系。 反正一支黑骑士兵团的实力赛多尔准将也是了解的：经过多次扩编后，每个黑暗骑士团的兵团已经接近八百名黑暗骑士，其中大半都可以乘马行军，还有四分之一左右是能够骑乘战马的重骑兵。另外兵团中还便有两百多个炼狱法师、一千名暗影弓手和两千多名来自各个种族的辅兵。 此外，这支受维鲁克之命增援赛多尔准将的兵团还得到了专门的加强——两台量产型毁灭者机甲原型机。 这是神秘工坊为黑魔王准备的新躯体，如果它们的实战能力在利尼维亚得到检验，那么矮人王国的工厂将会转动齿轮，为黑魔王生产出一批这样的铁怪物。 特拉敏在为黑魔王介绍这款新产品的时候宣称：它们将会成为黑魔王的卫队，也将会成为黑魔王的本体；只要在每个城市里安放一台这样的毁灭者机甲，黑魔王就能像天空一样永远笼罩在他的王国之上！ 当然，这些话和大部分销售员推销自己商品的说辞一样，都在事实基础上添加了不少“美化”。 然而这些量产型的毁灭者机甲，的确继承并改进了矮人从失落丛林里捡到的“外星科技”，并且足够强大。 在战场之外，复仇军还有另一项更隐蔽的优势，那便是黑魔王成功地向利尼维亚人的情报机构隐瞒了复仇军的兵团编制。 当利尼维亚人按照他们的情报来迎战复仇军时，他们会惊喜地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将会是预期中的两倍。 ...... 奥利带领她的部队脱离联军之后没多久，她就收到了来自利尼维亚城斥候的新消息。 那些躲藏在森林里的猎户和斥候们发现，潜入到京畿附近的复仇军不知为何开始兵分两路。 其中一部分继续在利尼维亚城附近执行封锁任务，另一部分则开始沿着白水河向南行进。 他们不知道那些复仇军的目的地是哪里：南下的复仇军看起来想要去洛扎贡城，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也让奥利无法忽略。 那就是他们可能跳过联军和王城附近的众多堡垒，直取利尼维亚最南端的南港。 南港虽是利尼维亚仅次于王城和洛扎贡城的第三大城市，可作为一座远离陆地边境的海港城市，她的城防却并不坚固。 尤其是城市北面靠近陆地的部分，为了便于通商和贸易，许多城墙都被市集包围或是干脆被税收站代替。 并且南港和帕戈拉斯镇附近的肥沃平原，是北方边境失守后，利尼维亚王室所能控制的最后一块后方。 考虑到洛扎贡城的商人有着和矮人类似的习性，以及矮人王国面对复仇军时流畅地滑跪姿态，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爵士应该都无法接受利尼维亚城变成一座孤城的局面。 如果复仇军的下一个目标真得是南港的话，精灵远征军同艾瑞戴尔的联系也将被切断，来自南方大陆的援助就无法被送到利尼维亚人手中。 虽然这么做对于复仇军而言十分冒险，但考虑到成功后的巨大收益，奥利不能轻视复仇军做出这种选择的可能性。 所以奥利不得不改变自己最初的策略，她需要在为利尼维亚城解围的同时，拦住那支动机不明的复仇军。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奥利反复地权衡她与复仇军的力量对比。 但无论如何考虑，她都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他们既实现重创南下的复仇军又保全大部分威慑力量的目标。 尤其还是在奥利不能带领部队直接绕到复仇军面前，在那里列好阵势等着拦截他们的情况下。 因为即便他们拦住了南下的复仇军，自己也被钉死在白水河旁，那支依然留在利尼维亚城附近的复仇军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执行封锁任务，届时联军的局面只会变得更加被动。 奥利有想过将部队分成若干分队，由最精锐的战士为前导，从多个地区同时向复仇军的长队发动进攻，然后迅速进入密林中隐匿起来。 这样便能像一把悬在复仇军头顶上不知何时会落下来的利剑一样，只需要留下很少的兵力便可以牵制住南下复仇军的行动，并给自己争取到突破封锁线的时间和机会。 然而那些辎重和诺昂爵士带来的火炮却是奥利无法回避的关键问题。 有精灵游侠建议奥利可以丢下诺昂爵士带来的火炮，毕竟那些东西只能靠骡马牵引，带着走起来累赘得很。 况且精灵们战斗从来不靠火炮！ 但奥利当然知道她不能丢下这些东西，精灵们作战是从来不靠火炮，那是因为他们有德鲁伊和大批优秀的魔法师和奥术师。 可伊利丹将军并没有给她这些人手，因为他们大都留在暴云寺院里帮忙操作那些太阳射线呢，她只能用火炮来对抗复仇军的法阵。 失去这些东西的支持，奥利即使带领部队拦住复仇军，他们能做的事也相当有限，更难对同样装备精良、组织严密的复仇军形成有效威胁。 直到诺昂爵士壮着胆子向她建议，或许，他们可以让狮鹫把这些火炮带过去。 就像当年的克莱蒙在巨木红杉下让弓箭手学习奥术一样，诺昂爵士的提议也被精灵们视作离经叛道。 高贵的狮鹫是用来给敌人降下绝罚之锤的空降兵，带上这些大铁管子成何体统？ 诺昂爵士此言一出，狮鹫骑士和精灵游侠们几乎立刻炸了锅，纷纷扬言要与他决斗来扞卫精灵的荣耀。 不过激动的精灵们却被其中的年长者劝阻。 四十多年前，这个老兵曾经参加过巨木红杉的战斗，亲身经历过那次更加大逆不道的改变。 最后的结果，是学会变通的人取得了胜利。 仍然有精灵想要反驳，虽然他们也曾听说过那场战争，见识过奥术长弓手的威力。 可听闻到的变化，就像是“自古以来”那般理所应当。 但亲眼见证，并参与其中，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他们将目光转向奥利，期待她能为争执敲下定论。 其实奥利内心深处也无法接受让高贵的狮鹫像骡马一样牵引那些火炮，但她如今已被世界摧残地足够务实。 “如果那些狮鹫带着火炮还能上天，我们没有理由浪费这个机会。” 奥利的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诺昂爵士原本灰暗的脸上露出了光彩。 他刚刚经历过大起大落，原本只是想逃离周围的环境清净一番，却又因心中责任不愿彻底袖手旁观。在他的建议让精灵们愤然的时候，诺昂爵士差不多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以为自己是谁？大人物们什么时候会真得需要他的“睿智谏言”？ 工兵和熟悉木工的士兵们按照诺昂爵士设计的图纸造了几个能套在狮鹫上的炮架，炮兵们也将火炮从马车上卸下来然后装到那些炮架上。 尽管火炮的重量让狮鹫飞起来很吃力，但狮鹫仍然能摇摇晃晃地拖着它在天上飞了好几圈。 奥利对这样的结果表示满意。 诺昂爵士和他的炮兵完全可以在河的东侧为他们提供掩护，在战斗结束后立刻靠着狮鹫跟随大部队渡河并潜入森林之中。 然而诺昂爵士却表示，这还不是他设想的全部。 如果狮鹫就能将火炮带上天的话，那么它是否能带着火炮在天上开炮？ 它和魔法一样强大，却比法阵更加灵活，还能从空中打击敌人——这是“龙”！ 工兵和木匠们参照着诺昂爵士的图纸造出了新的炮架，这东西需要两头狮鹫一前一后同时牵引，开炮时将火炮调转到一侧，就像战舰露出侧舷。 天知道以后的人们会怎么叫这玩意，是“狮鹫炮兵”还是“空中炮艇”？ 但不管后人会如何叫它，都改变不了它的威力远超预期的事实。 奥利将她的部队分成四路，从复仇军队列的四个位置同时进攻，将敌人切成五段。 复仇军在防御的时候，习惯于将担任警戒的重甲步兵前置，为后方人员穿戴甲胄、布设防御法阵争取时间。 然而这些狮鹫炮兵的出现，则能让后方的复仇军根本没有机会组织好战斗队形支援前方。 只要他们出现聚集，便会迎来从天而降的炮火。 炼狱法师和暗影弓手想要对空射击，但就像他们难以阻拦巨龙翱翔一样，这些在天空中盘旋的狮鹫也很难被命中——生物的肉眼很难在没有参照物的天空判断目标的距离，他们只能朝大致方向靠密集火力命中目标。 而且这支复仇军还没有装备的弩炮之类自带标尺的武器，防空更是只凭感觉和运气。 更何况狮鹫的数量远比巨龙更多，接踵而至的炮火也让复仇军的任何集结变成自杀。那些炼狱法师和暗影弓手，连靠密集火力的能力都没有了。 正面防线上，迟迟等不到援军的警戒部队逐渐被奥利击溃。 但突破了复仇军外围的奥利却并没有急于继续扩大战果，而是立刻命令其余三队快速潜入银橡森林，她自己负责殿后和处理尾巴。 因为她知道这次袭击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赖狮鹫们的空中掩护和突然性。而狮鹫将火炮带到天上，为了减轻重量只携带了很少的弹药。 一旦那些弹药告罄，身经百战的复仇军即使面对这种被分割的境地，也依然可能重整旗鼓翻盘。 奥利不想在这里打持久战，她也没做好一上来就和复仇军决战的准备，所以在实现战术目标后不贪功才是明智之举。 第265章 银橡森林战役(二) 适逢初夏，利尼维亚已经进入了多雨水的季节。 但随着联军一部穿插进入银像森林，即使一阵细雨后的利尼维亚再美，复仇军也没有多少心情来欣赏这份淡雅。 深入利尼维亚腹地的瓦卢斯兵团此刻成了被切断退路、且完全暴露侧背的孤军，只要他们向前的攻击稍有不顺，便会立刻陷入重重包围的绝境。 而执行封锁任务的赛多尔兵团，也面临着后方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由此连带的后果，还有维鲁克麾下的复仇军主力也被大大分散和削弱了：应该牵制利尼维亚人的两个兵团，却反被联军只用不到一半的兵力给拖住。 原本希望通过多条战线牵制联军军力的部署，现在反倒成了让复仇军自己分散精力的累赘。 或许奥利不擅长大兵团作战，但她依然几乎凭一己之力再次为利尼维亚人争取到了翻盘的机会... 虽然联军的这次袭击非常巧妙，但瓦卢斯也自知若是因此坏了黑魔王的大事，这绝不是可以让他免受责罚的借口。 在复仇军中，任何一位执掌一个兵团的军官，都经过数次考核的精心挑选并被黑魔王寄予厚望。 哪怕是出于个人荣誉，瓦卢斯也需要向他的陛下证明他是值得培养的将才，不是被丢在坛子里发霉的酱菜。 在瓦卢斯看来，他的部队败于联军主要是缘于那些飞在天上的狮鹫。 但银像森林里遍布着上百尺的高大橡树，这些活过数百个春秋的老树，将它们浓密的树冠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 树冠下的空间相比广阔的天空低矮局促，不利于狮鹫们在空中机动；而树冠之上朝下望去则只有一片繁茂的翠绿。 无法升空的狮鹫，就只是更强壮、更迅猛的战马而已。 遭遇战中联军没有使用魔法攻击，表明他们魔法师数量紧缺，火炮也不擅长在狭小密集的空间里提供支援。 所以瓦卢斯决定冒险进入银像森林剿灭“敌寇”。 或许，在他看来，这大概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冒险。 ...... 复仇军准备进入丛林的消息完全在奥利的预料之内，只是她没有想到敌人会如此着急。 奥利本以为南北两路的复仇军，会形成合力来拔掉她这颗“钉子”。 毕竟从之前的作战情报来看，复仇军向来是以友军间配合的高度默契而取得优势的。 不仅仅是同一支部队的不同部分，甚至是互不相属的两支部队，也能比联军配合得更加默契。 虽然奥利也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从黑魔王在瓦拉杜勒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让兽人、人类以及其他部族罕见地放下隔阂和仇恨——用合作的方式来实现利益最大化，用对未来的期许来填补过去的憎恨。 但这么做，确实令看上去一盘散沙的复仇军，在事实上比利尼维亚人和精灵还要团结。 起码复仇军的领袖们，彼此之间不会像利尼维亚的领主们一样互相扯皮。 然而这一次却不知怎得，南北两路复仇军即使已经命运相关，却还是不肯形成更紧密的配合。 奥利怀疑其中有诈，派出了更多的斥候去北面探查，仔细地搜索任何一处可能布设伏兵的险要之地。 同时出于谨慎，她在南面也主动退让暂避锋芒，顺便寻找更适合机动的战场。 在确认北面的赛多尔兵团依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而继续执行着他们原定的封锁任务之后，奥利终于下定决心先解决掉南边的这个瓦卢斯。 兴许是接连不断的胜利，让复仇军从上到下都有些过于狂妄了；也可能只是那位名叫瓦卢斯的复仇军指挥官个人轻率的战斗风格。 与奥利的谨小慎微相比，复仇军的进攻则要果断且迅猛得多。 即使地图在森林里已经完全失去了定位的作用，但复仇军仍然以三到五人组成的战斗小组向森林深处进发。 一旦奥利的部队被发现，便会被紧紧咬住，然后呼叫炼狱法师前来增援。 这样的策略一开始让奥利折损了不少人手，因为在密林之中，即使精灵部队里有几位能够与树对话的德鲁伊，想要完全确定每名士兵的位置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更何况奥利还将自己的部队分成几处，散布在复仇军前面的各个方向，使他们难以摸清自己的动向和具体人数。 处理各个营地之间的联系已经占据了奥利手下通讯部队的大部分时间，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那些落在后面，或是离大部队太远的小队，自然也不可能在复仇军歼灭前及时支援。 不过随着双方在银像森林中越走越深，复仇军的招数便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好使了。 炼狱法师的袭击会引发森林大火，而烈火和浓烟会形成阻碍他们继续追击的隔离带，反而帮助了精灵脱离复仇军的追击。 另外，每次复仇军发现目标时，都会集中更多的兵力。 但在这种没有任何开阔地的森林中，更多的士兵意味着疏散起来更加困难，以及更多的士兵因无法及时逃脱而被火灾吞噬。 但奥利还在等待着反击的机会。 因为复仇军越深入银像森林，对周围的环境感知便会越弱。 精灵因提前分散所以数量更少，能通过森林中更困难、狭窄的道路。追在身后的复仇军想要通过同样的道路，却必须要再派出工兵不断砍伐修路。 即使如此，复仇军也无法建立一条足以让大军展开的道路。 瓦卢斯又没有决心将自己的部队也分散开，因为他担心精灵会利用森林掩护行动，再次施展切割和包围的战术。 所以除了大部队两侧担任警戒和防卫的少量侧翼，大部分复仇军都集中在中央，并且为了通过巨木间那些局促的缝隙，他们不得不把队伍拖得又细又长... 而天不作美，复仇军追击至一处不知何时、不知何人遗留下来的哨站时，天空中突然降下暴雨。 并且这场雨已经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却依然不见消退的痕迹。 此时的瓦卢斯依然担心自己的部队会因分兵而遭遇袭击，可他手下的士兵们却已经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拥挤。 瓦卢斯男爵和高级军官们可以待在前哨站里高高的树屋上，享受干燥的地板和干净的雨水。 但复仇军的数千名士兵，则不得不挤在这片泥泞的土地上，衣服早已被雨水、泥水和尿液浸湿了无数遍，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喝不上。 而且因为地面积水无法排走，脚下的土地正在变得越来越泥泞：一旦遭遇敌袭，那才是真得防也防不住，跑也跑不掉。 军官们纷纷建议瓦卢斯，此时应该将部队分散驻扎，结成联营互相拱卫。 万一疫病在军中传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雨后着凉，容易感染风寒，再加上雨水浸湿土地也有可能逼出地下深埋的“瘴气”。 瓦卢斯几番权衡之后，不得已将同意了众人的建议。 而这，就是奥利一直等待的机会。 散布在森林中的精灵军队开始行动起来，他们上午包围住复仇军最东边的绿皮营地，逼着瓦卢斯赶忙带人去救援他的副团长。 下午暮光精灵们又偷袭了复仇军在最南面的仆从军营地，让瓦卢斯又不得不安排黑骑士出去支援那些矮人... 每次袭击，精灵们都只是在远处放箭，如果复仇军有所防备，他们便会再次撤回林中寻找机会；只有复仇军缺乏防备而陷入混乱之时，精灵士兵才会发动冲锋，攻入复仇军营地同他们展开搏杀。 这样的袭扰让复仇军士兵即使在睡觉时也不敢脱去铠甲，可晚上诺昂爵士的炮兵却又来向他们致以问候，顺便还带来了满满的爆炸物作为见面礼。 被折腾到心力交瘁的复仇军刚要组织起来扑进森林反击，却发现那些炮兵原来只是打一炮接着就撤走了。 第二天，吸取教训地瓦卢斯男爵坚定地聚拢了他的全部力量，打算沿着昨夜炮车留下来的车辙直取精灵军的大营。 复仇军的优势在于野外的正面决战，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在正面击败他们！ 但诡异的是，当瓦卢斯男爵花了足足八天的功夫，终于追上精灵军队的炮兵部队时，他们发现的却是满地被拆解掉的火炮零件。 ...... 奥利放弃诺昂爵士带来的火炮，因为连日的雨水也泡坏了大部分火药。 在炮兵们发动完最后一轮攻势，打光火药桶里最后那点干燥的火药后，火炮自然就没了用处，丢掉它们顺便还能将复仇军引入自己布下的陷阱。 而复仇军的表现就像奥利预想得那样：在经历了八天的艰苦行军，复仇军终于发现那些火炮零件的时候，他们将这作为精灵们穷途末路的证据。 在复仇军看来，精灵们没有魔法师和德鲁伊的帮助，这些从火炮和人类炮兵就是精灵们唯一能对抗炼狱法师的东西，但精灵们却选择将其丢弃。 除了觉得火炮笨重而拖累逃跑速度，复仇军的将士们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理由支持精灵这样做。 只有瓦卢斯男爵心中仍然萦绕着一种不好的感觉。 所以在允许疲惫的士卒们就地扎营休息之后，他还将麾下所有精锐的骑兵全都派出去侦察周围的环境。 然而很快，斥候们就给瓦卢斯男爵带回来了印证那种感觉的消息。 他们所处的位置，南有一片泛滥的沼泽、北是双子河上游的另一条支流深林河。 向前是更加茂密的森林，向后则是来时的无名哨站——但那个哨站经过大军驻扎后已经混乱不堪。 瓦卢斯男爵大呼不妙，要求他的士兵立刻停止扎营准备撤退。 复仇军士卒们怨声载道地收拾起地上的包裹和建材，拔出刚刚费了半条命才砸进地里的木桩... 不多时，森林中便响彻此起彼伏的哨声。 这便是奥利等待的机会！ 精灵要面对的复仇军是一群身经百战的老兵，从瓦拉杜勒到北国雪原，任何一个活着经历过这些的人都不可小觑。 更何况，这是一整支活着经历过这些，并一直取得胜利的建制军团。 即使奥利有地形上的优势和战术上的主动权，她也没有把握能够在野战中打败这些装备精良的战士。 而且由于兽人和矮人的存在，复仇军同样善于扎营结寨。对于缺乏攻城器械，并且如今队伍还过于分散的奥利来说，她也很难强攻复仇军的临时营地。 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等待复仇军结营或拔营，在他们无法形成严密的战斗队列的时候偷袭。 此时大部分复仇军士兵都忙于挖掘壕沟、搭建寨墙，或是架设自己与军官们的帐篷，无法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摆好阵势迎敌。 只是复仇军扎营的选址都会非常谨慎，所以奥利此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组织一场伏击... 为了让大鱼上钩，就得舍得往里投重饵。 幸运的是，复仇军不仅咬了饵，瓦卢斯男爵的谨慎甚至还让他们划伤了自己的嘴。 瓦卢斯男爵下达的先扎营再拔营的命令，让复仇军耽搁了更多时间，还消耗了士兵们宝贵的体力。 这给了奥利和精灵们足够的时间抓住战机。 为了更好地把握时机，奥利与其他几处营地的带队长官约定，无论哪一队发现复仇军的弱点，都要立刻发信号通报其他友军。 接收到信号的部队，也必须立刻发送信号作为回应，同时更是像烽火台一样把这个消息传递下去。 在密林中，精灵们接二连三升起的信号弹，令复仇军惊恐到了极点。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与多少敌人战斗。 瓦卢斯男爵下令放出那两台量产型毁灭者机甲。虽然这里泥泞的地面、逼仄的空间不适合这些大家伙战斗，但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复仇军的矮人工程师和辅兵们七手八脚地拆开那两辆运输马车，将里头的机甲搬下来组装好。 还得把它们的锅炉烧热，让这些大东西动起来。 这一番操作下来，复仇军都已经打退了精灵们的三次进攻了。 虽然每一次复仇军都能在精灵们冲到身前的时候将他们撵回去，但每一次复仇军所要经历的损失却都越来越大。 并且那些精灵们还在源源不断地向他们这里聚拢，就好像是从树上长出来的一样。 实际上，这只是精灵们惯用地一些小把戏——在密林中一边保持高速机动，一边放箭，给敌人营造出一幅己方人数众多的假象。 这么做还能迫使敌人频繁地调动兵力，使敌人的防御产生空缺。 而且精灵游侠们擅长放风筝的打法，他们很少真得冲上去近身肉搏，通常只是试探一番如果占不到什么便宜便会立刻撤退... 等那两台量产型毁灭者机甲准备好后，复仇军便以它们为前导，准备向来路的方向突围。 那两台漆黑的铁家伙舞动手中的巨锤，无情地粉碎着周围的一切。精灵们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血肉去阻拦钢铁，所以被毁灭者搅碎的只有森林里的树木而已。 即使是奥利看到它们也觉得自己手足无措。 找人站在它们面前大喝一声“小贼休走”当然容易，可问题是这样的阻拦除了浪费部下的生命外毫无意义。 精灵们已经丢掉了火炮，所以即使拦住了毁灭者机甲，他们也缺乏威力足够强大的装备来对付这些大铁罐头... 但很快那两个大铁罐头就慢了下来。 因为纷飞的木屑、碎叶和甩得到处都是的藤条，更不用说还有从烟囱里喷出来的黑烟，这些都在提醒着工程师们：把这玩意儿的功率调到最大根本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们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瓦卢斯男爵明白“设计最大功率”和“最大续航功率”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如果他们想指着这东西开路把他们带回去，就最好选择后者。 不然它们过不了几分钟就得全部趴窝。 放慢了速度的毁灭者机甲毁伤能力依然恐怖，但奥利却发现了能够击败他们的机会。 “还记得绊马索那招吗？”奥利从她的队伍里挑出来几个好手。 他们找到了最粗的牛皮绳——这本来都是用来限制火炮后坐力的东西，足有人的小指那么粗，但反正现在火炮都没了，这些东西正好发挥一下余热。 精灵们埋伏在毁灭者前行的道路上，牛皮绳则掩盖在薄薄的淤泥之下。 只等毁灭者机甲一到，两侧的精灵便同时起身拉直牛皮绳，让机甲的腿跟不上它前进的步伐摔个踉跄。 然而只是摔倒还不足以让毁灭者机甲彻底报销，同时跟在机甲后面的复仇军士兵也当即反应过来，冲到机甲周围将它们保护起来，顺便掩护工程师们过来维修。 即使有更远处的精灵为勇士们提供掩护，他们也没能从复仇军手中救出埋伏在道路两侧的同伴。 眼看那两台毁灭者机甲又要在矮人们的帮助下重新站起来，诺昂爵士和他的炮兵决定他们的方法再试一次。 虽然火炮都已经被摧毁，但他们还保留了一些能够爆炸的开花弹。炮兵们抱着这些炸弹跟随狮鹫骑士坐到狮鹫背上，从低空中顶着复仇军的箭雨和火球向下投掷炸弹。 因为飞得太低，几乎每头狮鹫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了些伤害，许多狮鹫骑士被箭矢命中后从空中落下，还有些炮兵在狮鹫躲闪时没抓紧而被甩到地上。 但是有一个炮兵在自己坐下的狮鹫坠落前，将一枚点燃的炸弹塞进了自己的炸弹包里... 一阵轰鸣过后，森林里满是鲜血和硝石的味道，即使远在数里外的飞鸟都被吓得飞离了树梢。 毁灭者机甲的动力核心虽然仍在运转——那东西被保护在几寸厚的装甲里面，一般的爆炸拿它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但它的双臂已经因为关节处的严重形变而无法正常使用，双足也因浸血后地面的湿滑而难以站立，看上去就像两个上错了弦的坏玩具一样在那里自顾自地手舞足蹈，并最终因为动力炉过载而发生了自爆。 随着毁灭者机甲的倒下，复仇军的士气也彻底跌入谷底。 精灵们逐渐对复仇军完成包围，就连瓦卢斯男爵派出去求援的骑兵也没有漏下。 在继续负隅顽抗了两天后，眼见已经没有任何转机和希望，瓦卢斯男爵在绝望中选择了自杀。 到第四天清晨，最后一支还在抵抗的复仇军残部被奥利和精灵们剿灭，只有零星的复仇军士兵侥幸逃生，但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出森林还不好说呢。 在此过程中，精灵们抓了不少俘虏，但奉迪纳斯王的旨意，联军不接纳俘虏。 ...... 与此同时，赛多尔准将正在毫无顾忌地封锁利尼维亚城通往各处的关键要道。 维鲁克也在银石镇里驻扎休整，作为大军进入利尼维亚的庆祝和犒劳。 在觥筹交错的背后，他还为在听从了奥洛克的建议而沾沾自喜：只要瓦卢斯能够带来更大的胜利，那么就将证明复仇军的强大来源于历战的老兵和精悍的将领，与矮人们的改革没有任何关系，这样就能守住现状和手中的军团。 复仇军的将领们，全然没有注意到战局已经改变——有五分之一的复仇军野战部队被整建制的消灭在丛林之中，还有五分之一因此直接受到毁灭性的威胁。 第266章 魔王之患 “维鲁克大人，北国那边的消息说陛下和两条龙已经启程了，最晚明天清晨就会到，早的话，就取决于陛下的耐心和莫尔古伦的恢复情况。” “我知道了，退下吧。”听到这番话后，维鲁克的脸色更绿了。 维鲁克抓起一只银杯捏在手里，先是捏成一块银饼，然后又搓成一团银锭。 他前天才刚刚得到消息，甚至还是从利尼维亚人那里知道的——他派去协助赛多尔的第四兵团，早在半个多月前就已经在银像森林里全军覆没了。 现在联军的主力已经回到了利尼维亚城，并且逼退了赛多尔的封锁部队。 赛多尔和他的第一兵团现在正被困在欧蒂尔镇南边进退两难，而且欧蒂尔镇的利尼维亚人也跃跃欲试，只等复仇军露出一点疲态便会揭竿而起。 他们可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一点，就被迪纳斯王当作复仇军的同伙。 往常复仇军还能靠这种心理跟当地人打打同情牌，激发当地人的反抗心理，尤其是拉拢那些受压迫最深的穷人和苦命人，让他们加入复仇军的队伍一同向过去的压迫者们复仇。 可现在，谁会信这套说辞？西线的赛多尔自身难保，东边的维鲁克也啃不下利尼维亚城这块硬骨头。 维鲁克还在发愁该如何向黑魔王解释这件事：第四兵团当然是瓦卢斯丢掉的，但瓦卢斯是他的部下，执行的也是他的命令，想实现的还是他按照奥洛克的建议从黑魔王手里夺取权力的目的。 维鲁克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晃荡。 几番挣扎之后，维鲁克终于决心应该向黑魔王坦白，然后赶紧制定好新的作战方案补救现在的局面，最后再把脏水全泼到奥洛克头上。 被人看作黑魔王的“忠仆”（狗）就忠仆吧，总比被当成背后使阴谋还玩砸了的愚蠢小人强。 维鲁克的指挥部外，刚刚还艳阳普照的天空突然卷起遮天蔽日的黑风，夹杂在其中的无数愤怒绿焰如注泄出，落在复仇军营地周围点燃片片火海。 哪怕是复仇军中最大胆的士兵，见到这番景象也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黑魔王的耐心比维鲁克预期得还少，他的怒火也比维鲁克预期得更大。 “瓦卢斯，你还我军团！”[1] 黑魔王的怒吼仿佛来自天空之外，笼罩在整个银石镇上空。 一道刺眼的绿光刺破乌云从天而降，在即将坠地的刹那又散成一团黑气径直冲向总督府——那里是维鲁克的指挥部。 维鲁克刚想解释什么，他便感到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双手任凭他怎么反抗都没有一点松开的意思，眼前的景象只有一团漆黑和无数一闪而过的慌乱人影，耳畔的声音则是嘈杂却又模糊。 维鲁克拼命地蹬脚却根本感受不到大地的存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体态，更绝望的是就连他的意识也在渐渐涣散。 终于在他濒死的那一刻，那双铁手将他从空中放下。 “陛下，请，请给我一个，一个解释的机会。”维鲁克双眼从眼眶中凸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所以我现在没杀你。”黑魔王站在维鲁克的身后，背对着他，手中把玩着一团绿色的火焰。 黑魔王的眼睛里，也有一团同样跃动的火焰。 维鲁克向黑魔王添油加醋地说了奥洛克与他的密谋，并着重强调了奥洛克如何诱导他的部分，让他听起来像是个受到蒙蔽的受害者一样。 尽管维鲁克知道，这样的说辞会让他颜面扫地，甚至会让他失去一大批崇拜他的绿皮小弟。但如果他不想死得跟条蛆一样毫无价值，他就只能这么说。 兽人只是英勇无畏，又不是脑残找死。 要是他明知自己犯了错，还一副老子理应如此的架势和黑魔王理论，那他绝对是昨天晚上把自己的脑子当下酒菜吃了，然后又把今天早晨刚放出来的排泄物装了进去。 现在黑魔王都给了他台阶下，维鲁克怎么能不下。 在告完状之后，维鲁克又忙不停地向黑魔王汇报他的补救措施来向黑魔王证明他还有活下去的价值，以免让气头上的黑魔王觉得他是个贪生怕死又推卸责任的懦夫而直接把他杀了。 毕竟维鲁克也拿不准黑魔王的脾气，万一自己下坡下过了又翻沟里怎么办？ 况且他都想好了进攻洛扎贡城的作战方案，就算黑魔王不批准，至少也能给自己挽回点面子——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废物。 但维鲁克刚才说得那一大通废话，黑魔王其实总共也没听进去几句。 在见到那个面对敌人刀锋都不露惧色的兽人勇士，被自己吓得跟个废物似得之后，黑魔王心里已经在发笑了。 不是嘲笑，而是缘于他的个人趣味的真实感情。 只是黑魔王没有表现出来，并且也不会表现出来。 今天这场戏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表演得非常到位。不管是他这位主演兼导演，还是维鲁克这位毫不知情的配角。 相信复仇军指挥部里的众人，在看到维鲁克今天的这副狼狈样之后，再想搞小动作之前都该认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维鲁克这般资历老、功劳高。 另外，黑魔王也终于把奥洛克的把柄敲打出来，他早就想收拾一下这个表面无比乖顺、背地里到处耍心眼的“好仆人”了。 这就是黑魔王想要的效果。 “很好，瓦卢斯既然已经战死，你也作出了检讨，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所有牺牲者的家属都需要按照正常标准发放抚恤和荣誉。你带领复仇军做好战斗准备，后面的任务由我来安排！” 留下这些话后，黑魔王又化作一阵黑风从维鲁克指挥部的大厅里飞了出去。 ...... 不过奥洛克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的计划败露之后，就被黑魔王发配到天池边上逮蛤蟆去了。 原本奥洛克还想带领自己的恶魔军团反抗一下，毕竟凭借解围之功，他可是当上了腐芯镇的新任城防司令。 可这个家伙连自己安插在腐芯镇的那些眼线早都被黑魔王收买都不知道，除了几个不长眼的炼狱法师和恶魔领主，黑魔王忠实的恶魔军团都老老实实地待在营房里没有任何动静。 奥洛克大吼着，说没有他和恶魔领主们的契约谁都别想指挥恶魔军团的一兵一卒。 “那可简直是太棒了，我正好有一批新培训出来的青年军官无兵可带！”黑魔王坐在他的王座拍手叫好。 “看在你曾经也算救过我，今天还把士兵送给我的份儿上，我就不杀你了，正好有传闻说神眼天池边上出现了几只怪蛤蟆，你去给我找找吧。” 奥洛克还想大喝一声‘士可杀不可辱’，但屁股后面捅上去的矛尖儿告诉他，可辱可辱。 [1]西方历史上的经典名梗 第267章 王国之乱(下) “维斯帕伯爵，利尼维亚的城防就交给您了，相信奥利在银像森林里取得胜利之后，您的任务会轻松很多。” 在向杰拉尔德回礼后，年轻的维斯帕伯爵便离开了爵士的房间。 在上一次平定黑魔王叛乱的时候，还只是个高等侍从的维斯帕失去了他的父兄，并继承了他家族的爵位和封地。 杰拉尔德爵士还记得他当时在战场上连剑都端不稳的样子，但如今，他已经成长成可以让杰拉尔德托付重任的战士了... 奥利在银像森林的胜利可以说是开战以来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之一，甚至也许是他们最后改变局面的机会，杰拉尔德爵士当然也希望把握住这次机会。 “去帮我去联络魔法学会，我想和他们商量再一下能够支援前线的魔法师数量。”杰拉尔德爵士对自己的侍从说道。 等会他还要去军营里检查弹药储备，这种时候他必须亲自去查验，任何时候都不乏中饱私囊之徒，他可不希望让自己规划的反击因此失利。 不过在出发前，他往嘴里塞了半截香肠，又灌了两口水，全当是对付了今天的午饭。 时间不等人，奥利为他们争取的时机非常宝贵，杰拉尔德爵士相信黑魔王也一定在紧锣密鼓地调动兵力，以弥补瓦卢斯的第四兵团覆灭带来的损失。 但就在他离开自己的办公室之前，几个从利尼维亚城来的信使拦住了他的脚步。 “大人，这里有陛下的旨意。”领头的信使拿出一张印有王家蜡封的羊皮纸。 “好的，但你们可以在路上给我念。”杰拉尔德爵士想推开他们，继续往外走。 可信使后面的两个披甲骑士却上前堵住了杰拉尔德的去路，“请您不要为难我们，上头的意思是需要让我们确保您先听完这份旨意。” “这是什么意思？”杰拉尔德爵士愤怒地反驳道，“现在难道还有比战争更重要的事吗，如果陛下需要给予我建议或者指导，我们大可以边走边说。复仇军可不会站在那里傻等着我们！” 杰拉尔德爵士的声音也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包括他的另外两个侍从和门口为他准备马匹的卫兵。 领头的信使见状，赶忙暗示杰拉尔德爵士，这封信的内容并不是那么适合公开。 但这样的说辞反倒更引起杰拉尔德爵士的怀疑，“我与陛下是亲密无间的战友，我们之间没有值得隐藏的秘密，既然你着急要念，那现在就给我念出来！” 信使面露难色，不过杰拉尔德爵士眼神里的怒火让他最终下定决心打开蜡封，照着羊皮纸上逐字逐句地念下去。 只是杰拉尔德爵士越听，他脸上的表情就越难看。 周围的人，则更多的是错愕和惊诧。 即使他们没说出声音来，信使也能听到他们心里想得是什么：就算是迪纳斯王不念功绩、不顾旧情，非要过河拆桥，他至少也应该等战胜复仇军之后再撤掉杰拉尔德爵士的指挥权。 陛下怎么能？ 但其实，这是支持三王子即位的贵族和商人们做出的妥协之计。 他们忌惮杰拉尔德爵士在军中的影响力和威望，又担心杰拉尔德爵士领导联军夺取胜利后，会让私生子一派再次得势。 所以他们曾尝试过劝说陛下赐死所有的私生子永绝后患，可奈何陛下经历过丧子之痛后根本不肯答应。 于是他们只好他们游说并贿赂国王的近侍，联合起来故意在老国王神志不清的时候欺骗他，让他觉得杰拉尔德爵士无法继续承担带领利尼维亚反攻的任务，而将杰拉尔德爵士踢开，换上一个站在他们这边的统帅来收割这“不世之功”。 事实上，迪纳斯王也从未同意他们的说辞和哄骗，但老国王太虚弱了，他哼哼唧唧地拒绝，在负责记述的近侍耳中，听上去更像是同意——没办法，洛扎贡商会给得，实在是太多了嘛。 况且，在那些商人和贵族们看来，复仇军如今看起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赛多尔部瑟缩在欧蒂尔镇朝不保夕，维鲁克部也在银石镇寸步难行。 这些短视又自大的贵族和商人们相信，黑魔王所控制的国力毕竟还是孱弱的，只要一次沉痛的失败就能让他过去的胜利付诸东流... 杰拉尔德爵士从信使手中接过诏书，愤然从人群中离去。 哪怕信使还想追上去再解释一下，诏书虽然已经白纸黑字这样写下来了，但变通的办法还有的。 至少诏书里安排过来的统帅，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只不过是个过来挣名分的菜鸟，真正的大权还是掌握在杰拉尔德爵士的手里。 况且只要等陛下康复，迪纳斯王的心里对这些事情都跟明镜儿似的，没人能从杰拉尔德爵士身上把这份功劳抢走。 可杰拉尔德爵士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感到了羞辱和轻视。 那些满脑袋算计的商人，知道杰拉尔德爵士爱惜他的高尚品德，以为他不敢造反，只能捏着鼻子把这坨屎吞下去。 他们把杰拉尔德爵士这样的好人看成二货，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欺负到他的头上。 但杰拉尔德爵士只是在乎自己的荣誉和与迪纳斯王的友情，他又不是个被人卖了还愿意帮着数钱的傻子。 杰拉尔德爵士是不会造反，他也不会投靠黑魔王，但他可以选择拒绝接受这种侮辱和轻慢。 并且他的决定还能影响到王国之内的一大批经验丰富的军官，尤其是像维斯帕伯爵这样从小就以他为榜样的军事贵族。 他们骨子里的忠诚和荣誉使他们不会对国王刀剑相向，但戴着国王面具的小丑，休想得到他们的忠诚！ 有那么一瞬间，杰拉尔德爵士竟然理解了腐芯镇背叛利尼维亚的缘由，想想那群贪婪的洛扎贡城商人和受他们资助的贵族、官僚，自己却还要为了守护他们的利益而流血流汗，这到底是凭什么？ 他们可曾对这个王国有过一丝一毫的贡献？ 杰拉尔德爵士还记得他们是如何篡改陛下的旨意，将金并之乱后原本应该分给自耕农的土地侵吞，然后再逼着那些失地农民千里迢迢去瓦拉杜勒寻找生计的。 还有每年利尼维亚从瓦拉杜勒征集的赋税，杰拉尔德爵士也是眼看着他们是如何修改国王的律令，将原本只有十分之一的税率整整抬高了三倍。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仍然不知足，甚至连本该进入国库的那份也要伸手。让陛下觉得维克多办事不力，连十分之一的税都给他征不齐。 杰拉尔德爵士想起了当年维克多谄媚地向自己求情的样子，他现在恨不得回去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 假若自己当初没有那么坚持什么狗屁原则，假若自己当初愿意多花一点点功夫，去了解一下这位边境总督和他所代表的边民的难处，自己就不会说出那些什么“忠君为国是臣子本分”的狗屁来。 维克多也没有必要放下更多的尊严，去更加谄媚地讨好其他能在国王面前说得上的话的近臣，以此来换取他们的手下留情。 杰拉尔德爵士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过去迂腐得可笑，罢了罢了，回家去吧。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杰拉尔德爵士脱掉了自己的铠甲，交出了自己的宝剑，只牵着自己的几匹马，带着两个侍从离开了营地。 “哦，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第268章 银橡森林战役(三) 处理完奥洛克和他的小心思后，黑魔王又回到了复仇军位于银石镇的前线。 黑魔王没有启用维鲁克给他的建议：请赛多尔归队，集中全力南下进攻洛扎贡城。 因为他觉得这样太慢了。 黑魔王并不认为复仇军有必要放弃他们主动开辟的西线战场，尽管最近精灵们小胜不断，但他们也只敢躲在森林里和赛多尔对峙。 因此黑魔王认定，他们没有决心和底气在旷野上彻底消灭赛多尔部，至少现在还没有。或者即使打赢，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精灵们无法接受的。 否则，精灵军队不会这样一直耗下去的。 所以精灵们此时一定仍然在为了最后的决战而准备，只是复仇军现在并不清楚他们已经准备成什么样了。 但不论精灵们准备到了什么程度，有一点是确定的——这些人员和物资都被大量的集中在银像森林里。 这是一片复杂又茂密的广阔森林，精灵们身处其中就像一座天然的迷宫和要塞。 复仇军的任何地面进攻，都会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无力。 可如果是在森林里放火呢？ 数不清的草木将从精灵们的庇护者，变成几乎无穷无尽的燃料... 两条巨龙在黑魔王的授意下来到了银像森林的上空，他们肆意地向下倾泻烈焰，将他们目力所及的整片森林化作火海，被火焰掠过之处几乎只剩下一片焦炭和死寂。 直到他俩都精疲力竭、再也喷不出一丝火焰的时候，这两条龙才像两个没玩尽兴的孩子似得悻悻而归。 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点燃的大火在森林里久久不能停息，连百里外的利尼维亚城都能闻到被风吹来的烟尘。 这场大火直到数日之后，才被从天而降的暴雨扑灭——高温使空气受热上升而后在空中冷却，遇上了随风飘移的燃烧尘埃后便凝结成雨。 暴雨刚刚结束，赛多尔准将和他的复仇军紧接着便走进了森林。 树木基本都已被烧秃，只留下黝黑碳化的主干还像柱子似的杵在那里。 空气中的烟尘被暴雨冲刷干净，阳光第一次如此透彻得照进森林中的大地。 土地因为炙烤而板结硬化，还有无数雨水积成的水坑。 复仇军的眼前几乎没有半点生机盎然的景象，除了分外清澈的天空和倒影之外，只有一片黑白灰的世界。 但令赛多尔准将疑惑的是，就算精灵们都在大火中被烧成灰了，为什么他们连烧不化的铁剑和烧剩下的残骸都没看到。 哪怕被烧成灰的动物尸骸，都能找到几块没有被完全毁掉的碎骨。 可任凭复仇军在这里怎么搜索，他们都找不到多少精灵骸骨。 拼凑起来，最多也就只有几十个精灵的样子。 哪怕考虑到失踪和被彻底焚毁这样的情况，赛多尔准将推断绝对不会有两百个精灵在此丧生。 一场这么大的火灾，只烧死了两百个精灵？ 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可剩下的精灵都在哪儿呢？ 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赛多尔准将就知道答案了，但是是以一种很不幸的方式知道的。 因为银像森林足够广阔，即使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全力放火，也只是烧掉了森林边缘的一小部分。 但奥利在击溃瓦卢斯的第四兵团后，依然将部队驻扎得很分散，即使在与赛多尔准将对峙期间，她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兵力也没有将营地收拢。 这就使得很多精灵营地的位置并不在复仇军的掌握中，而被复仇军确定的营地只不过是几个前哨站和集结点，里头并没有太多驻军。 所以两条巨龙看似在银像森林里大开杀戒，其实只是在天上毫无目的地随意喷火。 至于能烧到什么，能烧到多少，几乎全凭运气。 而且精灵们也并非完全没有防备，当前方营地遭遇巨龙袭击后，剩下的大部队很快就得到情报，并立刻收拾装备和辎重向森林深处撤离。 等待大火被暴雨扑灭，复仇军前来检查战果的时候，精灵们便趁着夜幕再次多线出击，又给复仇军带去了一场意想不到的惊喜。 奥利和她手下最精悍的精灵游侠们骑在狮鹫上，在战场上空寻找复仇军最有价值的目标。 在一处空地上，他们发现了复仇军的兵团军旗，还有十几个举着火把来去匆匆的复仇军传令兵。 毫无疑问，这里是复仇军的指挥所。 狮鹫载着背上的游侠俯冲下去，游侠们在狮鹫即将落地的刹那跳下，而狮鹫则再次起飞，并用利爪钩住复仇军士兵，将他们带到天上然后再抛下。 复仇军指挥部附近的卫兵端起链锯剑来抵抗，精灵因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大剑而不敢上前，只能远远地张弓搭箭。 但赛多尔准将身边的卫士各个身披重甲，作为复仇军中最精锐的重装步兵，他们几乎把自己从头到尾都用钢铁包裹起来。 即使是技艺精湛的精灵游侠，也很难瞄准那些细小的甲缝把箭矢射进去。 短暂的僵持之后，奥利的第二波攻击队列及时出现——更多的狮鹫为精灵们带来了投弹手和炸药，用爆炸在复仇军之间撕开数道裂隙。 就连赛多尔准将也在爆炸中受伤。 奥利看到了这个在地上艰难挣扎的矮人，并注意到他身上虽然满是泥污，但依然华美的铠甲和头上夸张的羽饰。这些装饰品只有高级军官才有精力打理，联系到奥利所知的情报，奥利相信他就是那个名叫赛多尔的矮人将领。 奥利一边朝他靠近，一边拈弓搭箭解决了两个想要凑过来保护那个矮人的复仇军士兵。 就在奥利搭上第三支箭，准备解决掉这位矮人将军的时候，她猛然听到不知道哪里传出的一声“龙来了”的警报。 奥利抬头张望，她并没有在漆黑的夜空里看到任何飞龙的影子，只有无数狮鹫在他们头上盘旋。 但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都是黑色的巨龙，它们天生就能很好地隐蔽在夜空中。 精灵们见识过巨龙的威力，即使看不到巨龙的影子，也没人敢赌他们究竟在不在天上。 那些暴躁的飞天蜥蜴一旦俯冲下来，精灵们手边可没有任何能够对抗他们的重型武器。而且就算是精灵们贴近复仇军也没用，贝雷萨德喷火的时候从来不会在乎下头有没有“友军”。 所以奥利只能带着众人回到狮鹫背上先起飞躲避，顺便侦察周围的天空和树丛，寻找其中是否真得有巨龙躲藏。 在奥利意识到自己上当之后，地面上的矮人将领已经和他的护卫们一起消失了踪影，剩余的复仇军部队也在向后收缩防御。 奥利原本打算继续乘胜追击，但胯下狮鹫的焦躁令她注意到远处天空，两颗在星光下移动的黑点。 好吧，看来复仇军玩得不是无中生有而是瞒天过海，他们真得又把巨龙给喊来了。 精灵们不敢恋战，只得分头撤离，重新在夜幕的掩护下隐匿在森林之中... 反击失败后，赛多尔拖着他的伤腿在军官会议上总结经验。 他认为虽然巨龙的实力相当可观，然而银像森林过于广袤，再加上复仇军无法精确定位精灵们的营地，才是导致他们失败的主要原因。 银像森林的面积目前来看他没有办法缩小，所以解决这个问题只能从定位精灵们的营地入手。 军官们最先提出的方案便是：派遣精锐小队渗透进森林侦察精灵们的方位，然后再将位置信息带出来由巨龙过去定点拔除。 赛多尔准将的参谋们尝试为他计算这么做需要多少精锐斥候和侦察兵，但他们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结论：几乎得把整个复仇军所有有经验的斥候都调过来，才有可能探明并带回精灵们的全部营地坐标。 这还仅仅只是以那次夜袭中他们受到攻击的方位，估计出来的最保守的精灵营地数量。 实际情况，可能比预估得更糟。 除非他们能在精灵军队中寻找到内应，否则很难在黑魔王规定的时间内取得战果——在利尼维亚城的东边，陛下已经要求维鲁克开始向洛扎贡城进军。 陛下期待着东西两线能够同时取得突破，进而共同对利尼维亚城形成压力。 这个任务对于赛多尔准将来说，兴许是他职业生涯中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是拖着一身伤病退休回家，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的舞台上，还是继续晋升成为矮人在新的王国里最有影响力的那个人，全在于这场战斗的结局会是如何。 赛多尔准将很期待着成为后者，所以他坚定地不肯放弃这个思路，并又冒出来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假若复仇军能够在精灵内部找到内应呢？ 不过他的参谋和校官们，却被这个想法震惊得不轻。 即使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的内斗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相反他们如今不仅能和平共处甚至还肯并肩作战才是令人惊愕的存在。 但说服其中一方倒向复仇军，这仍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精灵们遵循古老的传统，并没有挣脱枷锁的需求，在克莱蒙侯爵的统治下，也已经不需要向谁“复仇”。 更何况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的统一在最近这几十年里已成一种趋势，那些对此抱有反对意见的精灵都早已被剿灭。 如果想要寻找一支“叛军”，在现在这个时候几乎是不可能的。 “我们或许不需要他们提起刀剑来帮我们战斗，只要能默许我们的侦察就可以了。”赛多尔准将这样说道。 可这依旧不是件容易的任务。 毕竟精灵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纵容敌军的侦察小队在己方地盘里随意活动。 除非... 除非这些侦察小队在精灵们的眼中没有威胁。 赛多尔准将把目光放在了那群一直跟在复仇军身后的小商贩和流浪者的身上。 朝不保夕的士兵花起钱来很容易大手大脚，尤其是在突发横财或是即将执行危险任务之前。这也就引来了许多愿意冒险的商贩来为士兵们服务。 他们只是群为了生计奔波的日子人，并不在意谁输谁赢。只要能让他们赚钱，他们才不关心谁来买他们的零食杂货、又是为谁修补衣服安抚心灵。 所以赛多尔准将也决心不再主动出击，而是牢牢占领欧蒂尔镇内的城镇和村落，并严格控制城镇内的商贸活动，营造出一幅自己已经无意进取，只想在欧蒂尔镇为黑魔王和自己搜刮民脂民膏的假象。 但在暗地里，他将精锐的斥候混在商贩里，并装作治军不严而放开部分管制，允许他们在附近随意兜售自己的货物。 两军的阵地依然戒备森严，但在军阵之间的缝隙里，在利益的引诱下，商贩们已经开始摸索着从中流进森林，不放过任何一点做生意的机会。 当然，由精锐的复仇军斥候伪装的商人，在其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引导和“出头鸟”的作用。 他们在林间小路里高声叫卖，“蜜饯、甜饼、干果、果脯！” “冰水、果汁、淡麦酒！” 起初，精灵们对这些活动的商人颇为防备。 时常会派出斥候队上前呵斥阻拦，更有甚者则直接扣押货物并将他们驱逐出森林。 但渐渐的，随着赛多尔准将的部队迟迟没有动静，以及精灵们在酷暑中依然要坚守在林中哨所里烦躁的情绪日渐上升。 奥利的防线终于开始有所松动。 松动的缺口，正是防线最前沿的暮光精灵军队。 暮光公国虽然是最早参加这场战争的势力之一，也是力主把精灵们带到北方大陆来的支持者和联军的创立者。 可其实对于最普通的暮光精灵士兵而言，他们已经有些迷失了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战的信仰。 最初，是克莱蒙大人以契约之名将他们带来，这既是为了暮光精灵向曙光精灵表述忠诚，也是精灵与利尼维亚人之间的契约义务。 当然，还有种说法颇有番阴谋论的味道，将克莱蒙大人高尚的动机诠释成为他的某个儿子报仇... 但随着战事的发展，暮光精灵们见识了复仇军破矮人、灭北国，又经历了巨龙焚毁森林。 尤其是看到那些同伴跟随亚历山大大人回家后，被留下的暮光精灵心中逐渐升起一股落寂之感，他们也在思考这场战争的意义，是否真得如大人物们口中所说的那般重要。 他们究竟在保卫什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死在异国他乡？ 黑魔王的崛起，与暮光精灵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在从商贩们口中听说了诸多复仇军的趣闻之后，暮光精灵们甚至对他们的对手产生了一丝同情。 同是天涯日子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失去了信仰的暮光精灵们自然也不愿再严格遵循纪律，将自己困在艰苦的阵地里。他们开始逐渐放松警惕并从商贩那里零食冷饮，甚至是去流动戏班里观看表演。 最初的时候，暮光精灵们还会留心商贩不许他们向森林更深处走去，也会提醒他们不要太靠近军营。 但随着商贩和流浪戏班的愈发活跃，暮光精灵们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并且这些人提供的服务也远远超过了暮光精灵士兵们所能消费的能力。 第一条禁令因此也就被暮光精灵们选择性地无视了。 而有了暮光精灵们做例子，尽管奥利严加约束着曙光精灵的纪律，可总有些士卒愿意冒着被关禁闭甚至是挨军棍的危险，偷偷外出去商贩那里采买零食和衣裳。 更重要的是，从利尼维亚城送来的给养只有最基本的口粮、燃料，虽说足以保证每个士兵果腹，但在枯燥的军营生活里想要些调剂，就只好另寻他法了。 利尼维亚城里出来的商贩多数都去了东边，毕竟那里才是联军的主力；所以精灵们想要点消费品，就只好去这些自称“来自欧蒂尔镇”的商贩那里。 甚至还有士兵是背负着“任务”出去的：有时一个营帐班，或者一个小队的士兵会凑钱给其中一个手脚最麻利的家伙，让他外出把大家需要的东西带回来。 其余的人，甚至是领队的士官和军官都会替他们打掩护。 只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没有付出任何士兵的生命，赛多尔准将就知道了精灵们的营地数量和聚集地。 尽管他依然无法准确定位精灵们的营地位置，但知晓了大致的区域，对拥有两条巨龙的复仇军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第269章 银橡森林战役(四) 待最炎热的天气刚刚过去，赛多尔准将便立刻遵照约定，与维鲁克大人在利尼维亚城东西两侧同时展开自己的进攻活动。 根据混在商贩中的斥候提供的情报，赛多尔准将在地图上画出了几条线，然后交给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 这一次，两条巨龙无需再在整片森林的上空像填色一样地喷火——上次的空袭几乎榨干了他俩“火房”里的全部储备，还让他们连着半个月都虚得要死。 他俩只需要按照地图上的线喷火，把藏有精灵的森林分割成若干区块，便能把精灵们机动躲藏的空间压缩到极为有限的区域里。 如此一来，虽然仍然无法解决精灵营地的具体位置问题，但火墙却能将森林分割，使得精灵在银像森林内机动辗转的空间被极大得缩小了。 剩下的，交给复仇军的步兵们来处理就可以了... 看着巨龙又一次从头顶上飞过，在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喷下火焰，精灵们已经不再感到恐惧。 反正森林足够广阔，在火烧过来之前他们就能跑进森林更深处。 只要复仇军再进来，精灵们便会又一次反扑回去，就像之前他们所做的那样。 然而这一次，巨龙们放火的地方却有点不太一样。 不同于最初巨龙打算用火焰把整片森林整个烧一遍的模样，这次巨龙们就好像在一边喷火一边寻找着什么。 他们飞行的轨迹非常稀松，距离精灵们的营地也相当遥远。 精灵们开始还有些担忧，并赶忙收拾营地准备撤离，但看着远去的巨龙又觉得或许没必要这般着急。 甚至就连奥利都感到奇怪，想不明白这次复仇军又卖得什么药。 直到有人说看见慌不择路逃窜至此的商贩，诺昂爵士才联想起近来发生的一切。 或许正是那些商贩暴露了精灵们的踪迹，虽然商贩们不知道精灵营地的具体位置，但他们为了在此做生意以及外出的精灵士卒们寻求方便，会使这些商贩逐渐聚集在精灵营地之间的位置上。 这样的商贩聚集地不止一处，若将所有的聚集地连点成线，最终就能交汇成一张网。 精灵们的营地，便就在这些网格里了。 到时候即使复仇军烧不尽银像森林，他们也只需要逐个进入这些被分割的网格里，然后在其中剿灭失去机动空间的分散的精灵军队即可。 奥利被诺昂爵士的这番解释震惊地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这样的战术，甚至有些难以理解复仇军的参谋们是如何计算出这样的结果来的。 但她现在只能立刻行动起来，并祈祷现在还不算太晚。 可是赛多尔准将的动作相当迅猛，他甚至直接跳过了已经完全暴露的暮光精灵营地。 那里最先被火焰包围，也有着最猛烈的大火将白毛紫薯们困在里头。 对于复仇军来说，那些最前沿的暮光精灵已经没有多少威胁了，最后再解决他们也是一样的。 所以复仇军干脆直接扑向奥利部署在后方的营地，防止驻扎在那里的联军在火势还不够凶狠的时候提前逃走。 被困住的精灵与利尼维亚人想要突围。 但在他们周围，除了巨龙洒下的烈焰火墙，就是复仇军组成的铜墙铁壁。 原本帮助精灵们隐藏兵力的分散策略，此刻却成了联军难以突围的巨大弱势。 因为每处营地里，不过只有两三百人的部队，这使得他们想要从复仇军的包围圈里突围变得极为艰难。 精灵们只得频繁变更突围方向，而在多次的试探和改变方向的过程中，他们的准确位置也很快被复仇军捕捉到。 在赛多尔准将的指挥下，复仇军就像一群食腐的鬣狗一样，迅速地围住暴露踪迹的精灵部队，然后将他们撕碎吞噬。 远处升起的浓烟，标志着又一处营地的陷落。 奥利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可巨龙依然在天空中翱翔，按照既定的路线向下喷吐火焰，并消灭任何出现在火线附近的非复仇军生物。 营地当中的狮鹫，便成了奥利最后的选择。 奥利带领最精锐的狮鹫骑士，顶着巨龙的压迫强行升空，并向着浓烟升起的方向寻找复仇军的指挥所。 诺昂爵士也领着几个掷弹兵，背上了他们最后的炸弹紧随其后。 升空的狮鹫毫无意外地吸引到了贝雷萨德的注意，这条嗜杀的巨龙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收起龙焰扑扇几次翅膀便冲刺过来。 为了掩护奥利的行动，二十多个狮鹫骑士主动留下断后，阻拦在巨龙面前为同伴拖延时间。 然而当奥利和剩下的狮鹫骑士们飞抵复仇军主力上空时，却并未发现复仇军的兵团军旗和任何一处看起来像是指挥部的地方——赛多尔准将吃了上次太靠近前线的亏，老老实实地留在后方指挥他的兵团。 诺昂爵士想就地丢下炸弹，帮助下面的友军突围，但却被奥利果断拒绝了。 虽然奥利带领的狮鹫部队战力精悍，可他们相比于复仇军在数量上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这点兵力很难为友军提供足够的支持和掩护，更何况此刻的天空也不再独属于他们，还有随时可能会跟来的巨龙。 一旦他们在此久留，将两条巨龙都吸引过来，局面只会更加不利。 现在各处的营地都已经被火焰分割，如果不能快速击破复仇军的围剿，而仅仅只是这里救援某一处营地，那么根本毫无意义。 更何况，就算他们救下了这处营地，其他营地呢？还有更远处的暮光精灵呢？ 作为精灵部队最后的机动力量，奥利必须带领他们打出足以瓦解掉这次复仇军攻势的战果，才有可能拯救她的部队和银像森林的防线。 可就在奥利还在同诺昂爵士争论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时，贝雷萨德已经解决掉阻拦他的骑士，寻着狮鹫的气味追上了他们。 英勇的狮鹫骑士依然想要上前阻挡，不过这一次奥利却选择了拒绝。 那条巨龙瞪着他幽绿的双眼，熊熊的烈焰从他的嘴角渗出，鳞片上还沾染着星点血迹。 奥利知道即使再一次分兵阻拦，也不过是同样的下场。 这一次已经难以逃脱，可奥利也没有选择迎头撞上，与那巨龙搏杀在一起。 当个战死的英雄当然容易，但这样无法挽救她的部队、摇摇欲坠的战线还有这个王国。 奥利呵退身边所有的狮鹫骑士，请他们把撤退和突围的命令带出去，并将指挥权移交给诺昂爵士。 她自己，则在挑衅完贝雷萨德之后，独自朝复仇军的北方猛冲而去。 奥利要赌一把，赌自己能够在被巨龙追上之前找到复仇军的指挥部，哪怕在那里缠斗，也要让巨龙在烧死她的同时，烧光复仇军自己的指挥部... 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奥利这一边。 她飞过三条被巨龙烧出的火焰带后，终于看见了那面张开金色双翼的紫底骷髅旗。 这是黑魔王新授予赛多尔和他的军团的新旗帜，表彰他们在欧蒂尔镇的胜利和第四军团失利后的奋战。 但巨龙也在此时追上了她。 烈焰的高温就像无数根尖刺扎在她背上一样，就连她眼前的空气都因炙烤而产生波浪，哪怕她确信那团绿焰还离她还有十几尺的距离。 奥利紧紧趴在狮鹫的背上，轻抚她脖颈处的鬃毛安抚这个颤抖的姑娘。 地面上复仇军指挥部的护卫们也注意到了奥利，其中的弓箭手和炼狱法师正在寻找开阔地准备拦截她。 但奥利和她的狮鹫以一种近乎自杀的角度冲向地面，并在即将撞上大地前的刹那陡然升起，躲开了同时来自天与地的攻击。 贝雷萨德在她的身后愈发愤怒，喷出的火焰甚至来不及消散便被贝雷萨德漆黑的身躯冲破。 在躲避龙焰和火球的天旋地转中，奥利终于看到了那顶最大的帐篷。 她驾驭着狮鹫向帐篷冲去，并在即将坠落的时候捂住了狮鹫的双眼。 奥利能感觉到身后的空气再次炙热起来，那是贝雷萨德即将喷出火焰的前兆... 在坠落前的最后一幕，她看到有几个人形从帐篷里逃了出来，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留意那几个人什么衣着样貌，也没有时间控制狮鹫做任何机动了。 ...... 奥利的斩首作战使赛多尔准将被龙焰烧成重伤，右腿的关节甚至都被烧融。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扭转银像森林的局面，即使赛多尔准将无法指挥战斗，依然有他的助手中校接替他指挥兵团。 任何人都只是兵团的一个零件，他们或许职能不同、价值不同，但在兵团之中，他们皆是替黑魔王践行意志的“零件”。 此刻，黑魔王的意志便是消灭银像森林之内抵抗的精灵力量，哪怕赛多尔准将和担任副团长的中校都阵亡了，也还有第一营的少校接任指挥，而兵团指挥部的参谋们也将继续忠实地履行他们的辅助职责，确保这套体系继续高效运转下去... 精灵们虽然得到了奥利分散突围的命令，但却无力穿过复仇军的铜墙铁壁，最终还是难逃被逐个剿灭的命运。 不过奥利为精灵们拖延的时间也不是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就在复仇军解决完曙光精灵和比较靠后的暮光精灵，转头打算料理那些最前面的暮光精灵时，却发现那些白皮紫薯竟然自己溜出来了！ 因为贝雷萨德被吸引走，只靠莫尔古伦一条龙喷火难以为继整道火墙的完整。 这便让那些被复仇军忽视的暮光精灵抓住空档，从莫尔古伦填补火墙的间隙中打开了一段通道，并从网格里逃离。 只是刚一出来的暮光精灵就看到了外面友军的惨状，他们自知大势已去，又无意奋战到底，与复仇军稍微接触便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复仇军本来不打算留下俘虏，就像利尼维亚人对他们第四兵团的战友们所做的一样。 但黑魔王从瓦解联军斗志的角度，却要求复仇军必须接纳他们的投降，甚至还要为这千余投降者慷慨地设立欢迎宴会，以鼓励他们“弃明投暗”。 顺便，黑魔王还向联军着重宣传了一下，暮光精灵们是如何违反纪律，纵容复仇军的斥候在他们的营地附近随意侦察的。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暮光精灵走漏了消息，才让复仇军取得这次胜利。 当然，具体内容略有修改，但这件事对于精灵们的伤害则绝对货真价实。 黑魔王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瓦解敌人斗志，引发联军内部新一轮猜忌的事情了。 至于不幸再度负伤的赛多尔准将，黑魔王亲自为他授予了勋章，还给他带上了象征着正式成为将军的军衔，以表彰他在银像森林取得的巨大胜利和活捉奥利的功绩。 对外宣传是一回事，但论功行赏的时候，黑魔王一向分明。 至于为什么奖赏只是一块镀金的小牌子而非真金白银，这才不是因为勋章便宜的缘故呢。 另外，黑魔王还送给了赛多尔将军一辆代步车，来作为他个人向赛多尔将军的牺牲所表达的敬意——那辆车周身都被几寸厚的强化钢板包裹，车里装备着一台能喷火的加农炮，底盘则是两条一人宽的履带，没有一支军队胆敢面对这种灾厄的预兆（主要是因为它强大的火力）。 第270章 隔阂 醒来后的奥利发觉自己躺在一张干燥整洁的床上，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座教堂里的小礼拜厅。 她左臂有大片的烧伤，左腿似乎也被固定在某个硬邦邦的东西里。 在她的床边，一个戴着复仇军徽章的年轻少女正在为她的伤口换药。 那个小姑娘的注意力都在奥利的伤口上，全然没有注意她已经醒来，自然也被奥利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并拧到背后的动作吓了一跳。 尖叫声引来了门口的复仇军军官。 “奥利夫人，请放开她，爱普莉小姐只是个普通的护工，在您昏迷期间一直都是她在照料您。”不知为何，复仇军的军官对她表现得颇为礼貌。 奥利越来越搞不懂这些复仇军究竟是群什么样的人了，但她还是松开了钳制护工的手，“看来我成了你们的俘虏，对么？” “是的夫人，将军可能今天晚上就会来见您。”军官的回复依旧十分有礼。 “怎么，不是审问或者折磨我？”奥利对比她按照迪纳斯的命令处死那些复仇军俘虏的做法，完全不敢相信复仇军会这般宽容。 这一次军官没有回答她便转身出门了，但从他转身前的眼神里，奥利能看出如果由他来做决定的话，他是乐意这么对待她的。 那个军官被派来监视她，身边全是归他调遣的士兵，只要他想，他有无数次机会支开那个护工，让奥利再也醒不过来。 可即使如此，奥利在他的监视下依然活着。 日落时分，他甚至还给奥利送来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至少是以战俘的标准来说——一碗浓稠的淋有肉酱调味的米糊，里头的肉粒甚至能被肉眼看到，还有一碟翠绿的盐水煮菜。 晚上，赛多尔将军在一名副官的搀扶下走进奥利的病房，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将官礼服，并且找来专人精心打理遮掩他脸上的伤痕，来体现他对于这次见面的重视。 尽管他们两个在过去几个月里曾经都绞尽脑汁地想要杀死对方，今晚的见面却比想象中容易和轻松很多。 奥利作为失败者，她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命运，哪怕是被处死，对她来说能重回小维的怀抱也不算是个太糟的结局。 “奥利夫人，作为军人，我很敬佩您的谋略和勇气，歼灭瓦卢斯兵团、反击我的扫荡、乃至最后的作战都堪称精妙与大胆。” 赛多尔将军先打破了沉默，将复仇军从奥利身上缴获的匕首还给了她，“我想把这个还给您，作为我个人向您表达敬意的礼物，希望您能接受。” 奥利看了眼自己的匕首，又看了眼神情严肃的赛多尔将军，她确信这不是嘲讽或羞辱的神情。 “这是让我用它来自杀么？”奥利将匕首从床上拿起。 “夫人，如果银像森林的失败令您如此耿耿于怀，那么我尊重您的选择。不过在那之前，我恳请您故地重游一番，或许会帮助您做出更理智的选择。” 赛多尔将军的话语里，没有任何仇恨、愤怒，甚至是多余的感情。似乎前几天，那个在丛林里，想要杀死所有精灵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奥利无法理解这种感觉，只觉得他更像个怪物，一个在文明人和嗜杀猛兽之间自由切换的怪物。 但令奥利感到更加恐怖的，则是拴在这头野兽脖子上的，那条她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锁链。 假若她的士兵也能如此，即使她要面对的复仇军再多一倍她也不会失败。 “我们的军医已经为您看过了，您的伤势不算太重，过几天伤口就能愈合，不过疤痕可能就消不掉了。”赛多尔将军继续说道。 “等您完全康复后，我会安排一条船将您送回腐芯镇，您的养女在那里等待与您团聚，您的问题或许也会在那里找到答案。” 第271章 洛扎贡城战役(上) 在赛多尔将军还未在银像森林取得决定性胜利之时，维鲁克就已经将两个兵团部署于洛扎贡城外。 数十台火箭发射器和矮人锅炉震地机也被复仇军架起，这些武器将在复仇军的魔法师击碎洛扎贡城的防护法阵后，用来粉碎她的城墙。 另有一个复仇军兵团被维鲁克置于西北方，阻拦来自联军大营的援军。 利尼维亚的守军也同样忙碌地准备着城墙上的各种防护法阵和器械，将城墙外任何可能帮助复仇军蹬墙的违规建筑拆除。 和城外的复仇军一样，这些年轻的利尼维亚士兵们也顶着酷暑，一次又一次地用汗水将身上的衬衣浸湿。 他们多往城墙上搬一块魔法石、多从护城壕里挖出一筐土、多给藏兵洞外砌上一块砖，活下去的机会就有可能多上一分，洛扎贡城也就更有可能在敌人的攻势中得以保全。 尽管洛扎贡城的守军成分复杂——其中既有商会雇佣的鹰弩兵，有魔法学会的青年学徒们组成的志愿队，还有王家军队和城市贵族的私兵。 在马格努斯大法师的协调下，这些部队虽然彼此之间偶有因营房和建材而引起的小摩擦，但总体上依然称得上众志成城，协力御敌。 不过城内到也并非所有人都如此团结，或者说是对防守这座城市有那么高的热情。 在两军紧锣密鼓的备战的同时，有那么一群人，白天在富丽堂皇的大剧院里欣赏美妙空灵的乐声；夜晚仍然呼朋唤友在自家宽敞的豪宅里，穿着考究的华服享用满是珍馐的宴会。 他们不紧不慢地畅聊哲学与艺术、政治和法律，在铺满冰块的房间里品尝冷饮消暑，好像这座城市和即将到来的战争与他们全然没有关系一样。 他们坐看城市因为被围困而物价高起，却在其中乐得看见那数字膨胀。 他们一边趁机囤货居奇，想要在战争中再次大赚一笔；一边又向守军和市民高调宣布自己将要支援战事并装出一幅有担当的好人模样。 但最后当他们背过身去，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掏出的却只是区区几千枚金币和仓库最深处已经陈旧腐烂的粮食。 这还是在马格努斯大法师苦口婆心地劝说下，他们才勉强愿意拿出来的一点心意，并且还要算作“贷款”和“投资”才肯满意。 因为马格努斯口中复仇军的威胁，在他们听起来不过只是危言耸听，况且洛扎贡城的守军中还有许多是商会雇来保护自己的佣兵。 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怎么可能愿意为一件商品付两份钱？ 而且这些把持着洛扎贡商会，甚至有实力将王庭中的朝臣当作傀儡的富商巨贾们，也不相信洛扎贡城会陷落，更不相信复仇军有胆量走上那些被魔法“包裹”的街道。 即使有个别商人想要答应马格努斯大法师的建议，可资助守军实在是项大开支，对于富裕的商会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但对于其中零星的一两个商人而言，哪怕他们掏空豪宅下的金库，也不过只能应付军队一两个月的开销而已。 这还没算征发民夫的钱、修理城墙的建材费、拆除城外建筑的赔偿金、维护法阵的原料费... 自己掏钱当这个冤大头，哪里比得上跟着那些最富有的巨贾一起趁乱多挣一笔来得划算？ 更何况就算是赢了，自己家财散尽成了穷鬼，那些昔日的“旧友”不扑过来将自己吃干抹净都算交情深厚了，还能指望他们再帮自己东山再起不成？ 王室的手，插不进洛扎贡商会的钱袋子，除非是商会主动拿出来的。 这也是商人们将自己置于战争之外的底气。他们既无田产也无头衔，他们结成进退同盟，有的只是富可敌国的金子。 在利尼维亚以契约建国的法理基础上，他们对于国王和继承权没有任何威胁；但也同样是这份契约，使得无论任何人掌权，想用他们的金子都必须征得他们的同意，让他们赚更多的黄金。 他们对王权没有威胁，但也是王权最大的威胁。 尤其是在矮人王国的金库已经见底之后，他们就掌握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财富。 所以商会的高级成员们相信，即使最坏的情况发生，只要这个世界依然靠着契约和贸易维系，他们也不过是换了一位债主而已。 至于被他们推举出来作为代表的马格努斯。 说实话，在这些商人们看来，伟大的马格努斯大法师已经被忠诚的虚名所侵蚀，全然忘记了是谁给了他如今的一切，他又应该站在哪些人的位置上思考。 ...... 到了与赛多尔约定的时间，银橡森林里的联军也已经被大火困得自顾不暇，维鲁克便向他的部队下达了作战命令。 复仇军的进攻，开始于数不清的尸骸大军的冲锋。 这些尸骸和亡灵是从那些“坟头”里召唤出来的，在冰雪山脉之后，神秘工坊又按照黑魔王的反馈和建议，对他们的设计做了许多改进，使它变得更廉价、更容易操作。 使用者无需具备黑魔王那般精湛的法术，哪怕只是一个受过几个月培训的黑魔法学徒，都能够使用它召唤附近地下埋藏的亡灵和怨魂，并驱使他们夺取敌人的躯壳。 而现在，复仇军显然已经组建起了几个这样的连队，并将其配属在维鲁克的指挥部下当作直属队使用。 “坟头”祭坛能够为复仇军召唤出数以万计的怨魂，充当消耗洛扎贡城守卫力量的炮灰。 这些灵魂脆弱无力，但它们的数量令人惊叹。 利尼维亚的沃土不同于永冬之地的冰原，自从万年前这里就有智慧生灵活动，几乎没人能说得清这片土地上究竟埋葬着多少个时代的多少亡魂。 即便是自认为已经做了万全准备的马格努斯，在听闻城外的亡灵大军后，也吃惊地登上城墙——哪怕这样的手笔来自他的老师乌兹南，他也必须要亲眼看过才肯相信。 马格努斯极力地平复心情，然后为守城的士兵们壮胆，让兵士们相信他们能够从这场战斗中坚持下来。 利尼维亚人知道黑魔王有一批尸骸大军，但他们以为那支军团依然被暴云寺院所阻隔。即使是奥利，也没有探查到黑魔王手里还有另一支这样的死人军团。 当然，这并非是利尼维亚和精灵们无能，因为这支军团只在永冬之地现身过。 除了黑魔王外，所有去过那里的人、所有见过这些“坟头”如何投入战斗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洛扎贡城内的法阵开始缓缓启动，城市周围的土地上闪烁着阵阵紫光。 那是洛扎贡城的魔法师在为他们的防御法阵充能，随着紫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其上的空间也逐渐开始扭曲。 有些紫色光圈内升起的，是将亡灵们摧毁的刺眼光柱；而有些光圈内，则传送来了能够超度怨魂的祭司。 祭司们在披甲步兵的保护下，站在光圈正中咏唱着流传千年的镇魂曲，平复亡者们心中被黑魔法激起的怨念。 她们的歌声在魔法石的加持飘扬得更远，效果也更强，能够在亡灵们靠近之前就将它们心中的怨恨平息。 但洛扎贡城守军的魔法石消耗也是惊人的，仅仅只过了半天时间，他们便用掉了战前计划支撑三天的存量。 虽然魔法石矿场依旧在利尼维亚人的手中，然而从开采到提炼却耗时不短，而且按照这个速度消耗下去的话，他们也根本没有机会得到有效补充。 除非是能够从利尼维亚城的国库中调拨一部分储备，不然仅凭洛扎贡城现在的库容，复仇军只需要一个星期就能突破法阵防御开始进攻城墙。 联军了解复仇军对付城墙的手段——那些大炮和导弹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连巨龙之母冰川都惨死在他们的大炮之下。 可是马格努斯和守军也不敢节省丝毫，因为放任那些尸骸大军靠近城墙的下场，就是它们能在转瞬间便将洛扎贡城吞没。 即使洛扎贡城内有充满魔法的防御设施和杀人街，但它们只能用来对付有限数量的活人，没法应付近乎无限的死人。 攻守双方只能在城市之外的郊原上，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消耗。 不过这样的消耗对复仇军来说是有利的，因为他们损失的只是已经量产死灵墓。 如此频繁且高强度得使用这些祭坛，也会让其中提前注入的魔力迅速流失，使部分祭坛和从中召唤出来的亡灵变得不稳定。 相比之下，洛扎贡城消耗的，则是他们储备着打算用来撑过整场战斗的积蓄。 简单说，就是复仇军的这把刀劈坏了，大不了就再换一把；可洛扎贡城却没有可以修补自己盾牌的材料了。 至于洛扎贡城渴望的来自利尼维亚城的援助，目前看来恐怕是没有多少指望了。 多亏了商会将杰拉尔德爵士和一众有威望的军事贵族逼走，现在执掌联军大营中利尼维亚军的统帅，虽然是商会挑选的忠仆，可他的能力却相当堪忧。 在没有伊利丹将军支持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法带着部队突破维鲁克的封锁，只能远远看着洛扎贡城陷入围困。 可伊利丹将军此刻正在忙着应付银像森林战役失败的后果：黑魔王散布的谣言并不高明，他想要破坏联军团结的目的几乎就写在脸上。 为了不让联军再次分裂，伊利丹将军现在不得不尽力安抚那些质疑的声音，并让他们相信暮光精灵和暮光公国仍然是值得信任的盟友。 ...... 在洛扎贡城苦苦坚持了十天之后，复仇军的攻势也因为死灵墓的大量报废而减弱。 若干炼狱法师和从后方补充上来的兽人萨满混在尸骸小队之中，试图靠近并摧毁那些还在运行的防护法阵。 洛扎贡城里的商人们，终于察觉他们无法将自己置于这场战争之外。 商会管理者们坚定地否决了马格努斯提出的放弃外围阵地、退守巷战的建议，并慷慨地从商会金库里拿出几万枚金币嘉奖守军。 他们还掏出几乎同等数量的金币，用来招募敢死队员夺回丢失的外围阵地。 商人们不懂战略，在恐惧的驱使下，他们只知道敌人的刀剑离自己越远越安全。 但洛扎贡城剩余的魔法石储备，已经支撑不起他们维持如此广阔的防御阵地了。 虽然马格努斯尽力维持城外那几处最关键的法阵的运作，可更多的时候他和奥数法师们都是在依靠智慧和欺骗，与摸上来的复仇军小队斗智斗勇，营造出一幅洛扎贡城的储备依然充实的假象。 然而马格努斯心里清楚，在没有充足的魔法石驱动的情况下，这些法阵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在没有法阵掩护的情况下，只派步兵夺取阵地和自杀无异。 但很遗憾，马格努斯大法师也是商会扶持起来的代理人。 金主总是很难听取自己雇员的建议，因为他们习惯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并由此产生了一种自己比专业雇员更睿智的错觉。 生活在几十年如一日的阿谀奉承里，许多人都会逐渐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 在白白付出了一千条人命后，商会的管理者们才从幻梦中清醒过来，颤抖地回到自己那满是符咒和机关的豪宅中躲起来，将城市的指挥权交给马格努斯，再也不出来妄加干涉。 ...... 又一个夜晚，维鲁克再度指挥复仇军派出几个突击小队去破坏那些法阵。 参与行动的士兵来自第一兵团某连，他们中五个是一直跟随着复仇军的炼狱法师，还有三个近期才从后方补充来的兽人萨满。 因为复仇军近期的损失太大，黑魔王不得不从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的控制区里抽调来大量戍备军。 而复仇军的完全改编，则是让这样的补充得以顺利进行的前提。 不再有人因自己的部下被抽调走而感到恼怒，也不会再有指挥权之间的扯皮和争执，因为所有的士兵都只属于黑魔王，军官们只是执行黑魔王意志的管理者而已。 在这支小队发动进攻之前，已经有四轮攻击被洛扎贡城的守军击退。 运气最差的是第二波，六个法师里头死了四个、残了一个。 无论新兵还是老兵，他们都紧张得沉默不语，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自己的运气不要那么差，一边等待着指挥官吹响行动的哨声。 然而这一次，幸运真得眷顾了他们。 没有利尼维亚人的埋伏，没有洛扎贡城法师们布下的引诱他们往错误方向破解的陷阱，更没有突然从法阵里冒出的敢死队员。 他们顺利地解开了法阵的封装符咒，并破坏了里头的几条关键咒语，让这些法阵在运行的时候一准儿出错！ 复仇军夺取洛扎贡城外围阵地的过程，顺利到就连最乐观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除了若干没有被亡灵触发的诡雷，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如此顺利地行动自然引起了维鲁克的警觉，所以在扫清外围据点后，他便立刻暂停了复仇军步兵的进攻行动。 维鲁克决定依然按照原定计划：当复仇军清理掉洛扎贡城外围据点和防御法阵后，就应该用重炮、导弹和矮人震地机攻击他们的城墙，摧毁洛扎贡城里那些传说中的“活房子”。 但很快，维鲁克就发现，洛扎贡城守军的弃守是有计划的撤离。 利尼维亚人将他们有限的防御法阵集中在最重要的若干街区，当复仇军的导弹和炮弹落在那里时，依然会被防护法阵挡住。 而其他没有法阵庇护的街区，则在重炮的轰击下变成一堆瓦砾废墟。 同时维鲁克也一直在高处观察着城里的一举一动，除了来回调动的守军和四处逃窜的城内民众，他并未在其中看到任何活物。 这让维鲁克怀疑，传言中洛扎贡城里会吃人的房子，究竟是骗人的把戏，还是它们仍然藏在被法阵庇佑的街区里。 毕竟，如果马格努斯想用那些房子来阻拦自己的话，那么这些被轰烂了的砖头堆，应该达不到他想要的目的。 所以维鲁克在次日喊停了复仇军的远程打击，因为他们在城墙上轰开的缺口已经足够大了，大到甚至允许一个营的复仇军从中来去自如。 继续轰炸让城里的废墟扩大下去，不仅不能取得收益，甚至还会帮敌人创造一条阻碍自己进攻的隔离带。 在尚未被完全摧毁的街道上，复仇军士兵开始组成战斗队形向洛扎贡城剩余守军的阵地靠近。 复仇军的先头部队走在昔日繁华，如今却只剩残破的街道上，大部分士兵的神情都还算轻松。因为他们按照以往的经验看来，这座城市的抵抗已经到了尽头。 起初确实如他们所料，部队的行进十分顺利，在刚进入城市和路过那些最容易遭遇伏击的废墟时，复仇军都没有遇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 但随着逐渐深入城市，等复仇军的前锋已经行至半途，即使遭遇袭击无法立即从撤出城市的时候，洛扎贡城才开始反击。 刚开始，士兵们只是感到脚下铺成街道的砖块轻微抖动。 随后，整条街便如同狂风中的巨浪一般起伏，将其上的复仇军将士颠得上下翻飞。 街边排污口的井盖也莫名地打开，从中伸出沾满粘液的怪异肉条，把碰触到的任何生物直接裹进井下。士兵没入其中的刹那，便会从井口传来可怖的尖叫和血肉撕裂的声音。 带领前锋突入城市的中校见状立即疏散排列成集中队形的部队，并安排各个连队的尉官们带领自己的部队向后有序撤离。 与此同时，城外的维鲁克也看到了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看到原本已经一半化作废墟的洛扎贡城，在此刻竟然全部活了起来。 那条杀人街并非城中的某几个街巷，而是布满了整座城市！ 城市的各个角落里，都出现了屋舍模样的巨型傀儡。 它们以窗为眼、以门为口，从地下伸出砖石地基作为四肢，抖落掉身上的浮土和乱石。 屋顶上被符咒强化过的瓦片是它们的盔甲，街道旁带有尖刺和长明火的路灯是它们的长矛。 傀儡屋们从城市各处赶来，它们每踏出一步地面都会颤抖。 奥术法师和傀儡石人们也跟在傀儡屋身后一起行动，他们一同截断城内复仇军的退路，又封堵复仇军前进的方向。 复仇军的前锋也放出了携带的量产型毁灭者机甲作为回应。 让钢铁去对抗砖石，让科技同魔法搏杀。 然而毁灭者机甲只有四台，洛扎贡城的傀儡屋却好像只要有砖头就能从地里变出来一样。 当毁灭者机甲的能源耗尽之后，复仇军的刀剑和魔法就再也无法伤及它们丝毫。 即使有英勇的士兵带着炸药闯到它们身前，也或被跟在其后的奥术法师用法术击杀，或被傀儡石人砸了个粉碎。 城外的复仇军，碍于敌人多是砖石构成的傀儡而友方则是血肉之躯的步兵，也不敢贸然用火炮轰击。 除非他们想杀死的友军比敌人还多。 维鲁克迫切地需要一种更加高效且精准的远程打击力量，但现在他只能让哥布林驾驶员们，一次又一次地驾驶导弹去攻击那些大家伙。 可导弹的发射速度太慢，哪怕有老练的哥布林驾驶员们紧密配合，也无法在洛扎贡城的傀儡之中炸开一条连续的通路让友军突围——因为城市里的道路总在发生改变，每当导弹清开一条路，这座活着的城市就会把其中的复仇军逼上另一条新路。 为了救出被困其中的部队，维鲁克只得派出更多炼狱法师和兽人萨满，以及复仇军中任何能够掌握魔法的士兵。 维鲁克要求他们破解洛扎贡城的防御法阵，就像他们在城市外围阵地做的那样。 但洛扎贡城内城外的法阵根本不是一样的东西，前者是历经数百年，被数以万计的卓越法师层层加固过的洛扎贡城的立身之本；后者仅仅只是战端爆发后，洛扎贡城遭遇威胁，才在利尼维亚城的默许下临时修建的防御工事。 假若洛扎贡城的护城法阵能被轻易破解，盘踞其中的商会和商人，又哪来的胆量敢一次又一次地在迪纳斯王面前讨价还价。 洛扎贡城和利尼维亚城一直以来都维持着这样的默契，他们的杀人街和傀儡屋无法走出这座城市，成为征服者的战争机器，但在这城市中它们就是不可攻破的坚盾。 这些守卫保护着洛扎贡城，让任何外来者的刀剑，都别想插进洛扎贡城的一道砖缝！ 复仇军的魔法部队本来就多是来自万魔殿的恶魔，他们虽然也有着相当不错的魔法天赋，可恶魔也从来没接触过这么精细繁复的玩意儿。 黑魔王的学徒们对此也束手无策。 他们只是标准化的培训学院里的速成班，跟随黑魔王学习的课程仅包括操控灵魂的黑魔法，对于另一套体系下的防御法阵则几乎一窍不通。 第272章 洛扎贡城战役(下) 维鲁克也没有想到洛扎贡城竟然如此棘手。 但战端已开，在百般尝试依然无法攻破洛扎贡城的护城法阵后，维鲁克只得同意了参谋们提出的建议。 为了救出城内的那一千人，复仇军已经又搭进去了另外的一千人。 尽管维鲁克感到恼怒，并把后槽牙咬得嘎嘎作响。 但战争不能意气用事。 维鲁克对自己脑海里的这个想法倍感惊讶，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变成矮人的模样。 昔日的那个同甘共苦、在乎每个同伴的兽人领袖正在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他曾经最厌恶的算计得失、权衡利弊的小人。 在强攻失败后，复仇军也被迫改变了战术，打算通过围困的方式耗尽洛扎贡城内的粮食储备，进而迫使他们投降。 但这个方案送到黑魔王的手里，就被立刻驳回。 从代价上来看，围困洛扎贡城当然是最优选择。 可黑魔王的财政状况，却不允许复仇军打一场消耗战。战争进行到今天，维克多时代腐芯镇积攒下的财富早已耗尽；矮人王国的财富又被黑魔王拿去雇佣巨龙、拉拢矮人以及投入到北国和吸血鬼领地的重建中去。 再加上特拉敏的工坊和他自己的魔法学院，还有从沙漠地的走私者手里购买粮食和原料填补缺口，桩桩件件都是把金子像水一样地泼出去。 哪怕矮人王国的金子再多，也总有花完的那天。 而出于维护稳定的要求，黑魔王也不愿向征服下的土地加税。 至少在黑魔王看来，现在还不是能做出这种饮鸩止渴的选择的时候。 利尼维亚坐拥整片大陆最富庶的土地，其所拥有的财富，尤其是金子以外的资源和力量，都远远不是黑魔王占领的那些边陲之地所能比拟的。 但黑魔王并没有只拒绝维鲁克的提议，他是与他的回信一同来到复仇军大营的。 “护城法阵的事，我来解决！” ...... 数十道绿色光柱从天而降，击碎了洛扎贡城内的傀儡屋和傀儡石人。 光柱落在地上，就像来自世界之外的长钉，刺穿沿途的一切阻碍，并牢牢地嵌入大地。 其中所蕴含的澎湃法力，直接摧毁了傀儡体内驱动它们的法阵和符咒，让那些傀儡再也无法重组。 保护法阵的傀儡被击溃后，更多的光柱和光丝从天空中袭来，它们在城市的上空穿梭如电，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马格努斯凭借自己对洛扎贡城法阵的了解，他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人正在试图破解这道“无法逾越”的壁垒。 并且他惊讶地发现，绿光的操纵者已经发现了其中某些隐藏地极深的逻辑错误，正试图用这些错误来让法阵自己崩溃。 逆着绿光的轨迹寻找到它们源头的方向，马格努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想来的确也只有这样一种可能。 在埃克曼、尼乌斯等上一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师陨落后，唯一还可能创造出这般奇迹的人，也只有马格努斯曾经的导师、利尼维亚曾经最优秀的黑巫师——乌兹南勋爵了。 不过在马格努斯看来，这并不算什么神奇之处，因为乌兹南曾经参与过洛扎贡城的法阵建设，并且主持了其中许多部分的更新工作。 无论是乌兹南那时就有了异心，还是出于当年迪纳斯的授意——这并不奇怪，当时他们也曾是关系密切的好友。 而迪纳斯年轻时对商会的厌恶，在利尼维亚高层并不算什么秘密。 相比于乌兹南对法阵的了解，他不必借助任何魔法石法阵辅助供能，单凭自身的力量就足以撼动整个洛扎贡城法阵，才是真正令马格努斯感到恐惧的。 在马格努斯的印象里，哪怕是鼎盛时期的尼乌斯，在没有法阵帮自己供能的情况下，操控这样的法术最多也不过只能坚持几次呼吸的时间。 这也是当初即便商会知晓乌兹南和迪纳斯的关系，仍然同意乌兹南参与法阵更新的原因。 以自己对于老师的了解程度，乌兹南显然不会像那位名叫埃克曼的精灵法师，以燃烧生命的为代价来换取法力。 这样的结论显然意味着，乌兹南的力量比他们预期得还要强大。 但马格努斯很快冷静下来，因为洛扎贡城的土地正在崩解，那些杀人街也开始变得异常躁动。 许多地砖的裂缝下，都在渗出紫色的光流。 那些光芒看起来不再神秘奥妙，掺杂在乌兹南的绿光之中反而显得有几分凄惨。 马格努斯知道他现在必须站出来阻止他的老师，否则乌兹南真得有毁掉这座城市的能力... “好久不见啊，马格努斯，听说他们给你取了新的称号，灾厄魔导？”乌兹南看到了从地面瞬间传送到自己面前，并悬停在半空中的马格努斯。 “这个绰号，是他们觉得你的拼写不太好吗？”[1] 马格努斯愣住了，以一种不知所云的表情看向乌兹南，他完全没搞懂乌兹南想要说什么。 “好吧，一个烂笑话。我只是不想让我们师徒重逢的场面显得那么尴尬。”黑魔王耸了耸肩。 马格努斯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确实是个烂笑话。 过去的记忆的确令人感怀，可今天他必须阻止老师继续破坏这座城市... “所以，你想一个人挑战我？”黑魔王断开了手中牵引的绿色光丝，让它们在城市中自己游走。 “是的。”马格努斯的语气比黑魔王预想地还要坚定。 看来，他的学生确实成长了。 黑魔王总说，学会反驳导师是一个好学生成长的第一步，因为只有当学生敢于和老师辩论的时候，他才有可能超越自己的老师。 只是他也没想到，那个一直以来都以谦逊恭谨着称的马格努斯，第一次与自己辩论，就是在洛扎贡城上空两人的决斗。 “很好，我接受你的挑战。让我看看离开我的日子里，你都长了哪些本事。”黑魔王的语气中带着兴奋。 “其实这一刻，我也等了好久了。”马格努斯的法杖上，逐渐亮起炫目的紫光。 虽然马格努斯知道自己同老师的决斗，大概率占不到什么便宜。 不过现在他还有洛扎贡城的法阵可以依靠，倘若此时再不行动，等黑魔王把它彻底拆掉，那利尼维亚人就更没机会了。 “老师，得罪了！” 马格努斯唤出光球，闪现到黑魔王面前劈头砸来。 黑魔王用同样的传送法术避开攻势并出现在马格努斯的身后，同时亮出恶魔利爪向他的背后挠去。 在利爪即将碰触到马格努斯前的刹那，马格努斯靠着灵巧的身法转身用自己的法杖挡住，并再次从法杖顶端的水晶球上射出数道灼热的射线。 那些光线如同锋利的刀刃，甚至能够切削所过之处的空气。 师徒二人在天地间搏斗，不知是不是黑魔王此前破解法阵消耗了太多体力，他与马格努斯交手十数个回合后，都没有占到任何上风，甚至还频频处于守势。 马格努斯以为他抓住了机会，当即再次唤醒洛扎贡城法阵，将地面上的砖石凝聚成一只巨拳，与自己的右手同步挥向重心不稳的黑魔王。 但巨拳却在落下前，就失去了束缚解体成一堆碎石。 洛扎贡城的法阵仅仅只抵御黑魔王的破坏就已经占用了大量的能量，此时马格努斯又使其分出力量发动攻击，就破坏了这种脆弱的平衡。 只是一瞬间，便有更多的法阵区域因为黑魔王的破解而崩溃。 原来这是黑魔王故意露出的破绽，吸引马格努斯借用法阵的力量主动进攻。 黑魔王显然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他觉得马格努斯无论如何都伤不着他，才敢行如此大胆之计。 但马格努斯也绝非徒有虚名之辈，他开始在天空中不停地分身，一变二，二变四，几乎只是一次呼吸的功夫他就将自己分裂成一支军队。 所有分身唤出的光球都冲向黑魔王此刻所在的位置，并盛放出如同太阳般的光芒。 地面上的人只看到一道黑影从光芒边缘掠过，但还没飞出多远，就再次被马格努斯的禁锢法阵所困住。 一颗光星从马格努斯的法杖中升起，化成无数光点，像暴雨一般砸向被困在其中的黑魔王。 这场堪比第二颗太阳般璀璨的奥术风暴，一直持续到法杖上储存能量的水晶彻底碎裂才停止。 急剧的魔力消耗，也让马格努斯几乎无法握住他法杖。 洛扎贡城的守军见状，开始高声为他们的大法师欢呼。 但漫天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黑魔王的身影却依然留在空中。 黑魔王只是咳嗽了几下——爆炸里混着的水晶碎屑呛了他一口。 “打得不错。”黑魔王似乎是在对马格努斯刚才表现的肯定。 可刹那间，马格努斯便被黑魔王唤出的数十道光柱所困，它们在马格努斯周围快速旋转并逐渐向中靠拢，最终汇聚成一股瀑布般倾泻的光流，将他像一片树叶似的带回地面。 几乎能摧毁半座城市的能量汇聚马格努斯的眼前，但却最终没有爆开。 “但作为你压箱底的手段，你真该把光点的能量再聚集一下，我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让它们穿过禁锢法阵；可你也看到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它的威力太小了。” 黑魔王也从空中落下，背着手走到马格努斯面前。他的话语里有来自胜利者的傲慢，也有作为一个老师对学生的肯定。 “想必你也应该看到了几个月前的异象吧，有什么想法么？”黑魔王的话语仿佛又将他们带回很多年前的那段师徒关系。 “它们和擦肩而过的流星不一样，但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它们和流星不一样，是直冲我们这个世界而来的，利尼维亚的星相学不会连这个都算不明白吧？”黑魔王继续说道。 马格努斯听出了黑魔王的意思，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默契。 “坠落在南方大陆的浮空遗迹里，并且那颗飞星后面还跟随着，某种未知之物。”马格努斯确信黑魔王对此不是一无所知，他也就无需再继续遮掩，因为他同样关心那颗飞星的坠落，还有从星相学推算出来的许多令人不安的结果... 更重要的则马格努斯也相信，相比于王国现在面临的战乱，那颗飞星及其背后带来的事物，才是更值得令人担忧的灾祸。 只是王国之中并非所有人，都觉得那是个威胁，也并非所有人都认同马格努斯的假说。更有甚者觉得，那是马格努斯在危言耸听，甚至是畏惧黑魔王的势力而退缩怯战的借口... “那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既能从我的手里守住你的城市，又能从飞星手中扞卫这个世界，你会怎么做？”黑魔王觉得自己已经取得了答案。 而事实上，马格努斯并没有太多选择的权利。 因为洛扎贡商会见到就连强大的马格努斯都伤不了黑魔王丝毫、保护了洛扎贡城上千年的法阵也在黑魔王手下崩解之后，他们心里的防线便彻底崩塌了。 黑魔王伸出的橄榄枝，在商会的商人们看来就像是命稻草一般。 毕竟矮人王国就是现成的例子，只要不继续和黑魔王作对，他们就可以像矮人工厂主和矿场主们一样继续富有下去。 在得到生命和财产的保障后，商人们便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纷纷让自家资助的门客们为复仇军各种叫好。 一时间，洛扎贡城的各大报社上，都在刊载各类文章，从经济、法律、星相的角度来赞颂黑魔王和他统治的合法性。 反正商人们在利尼维亚那边下的都是真金白银的重注，押在黑魔王身上的，不过只是些口头上的权宜之计。这样即使杰拉尔德爵士的大军反攻回来，他们也不会遭到清算。 第273章 老朋友 “陛下，御医不建议您过于操劳，您还是将爵士召见进宫比较好。”一个王家近侍在旁边小心地帮迪纳斯起身更衣。 “我知道，但我必须得亲自去一趟，他通晓医理却不了解杰拉尔德。” 被临阵换帅一事让杰拉尔德爵士感觉自己遭到了羞辱，任何一个在乎荣誉的人都不可能轻易将此放下；再加上他们之间长久的积怨，才有了如今这一次的爆发。 而夹在其中的迪纳斯，哪怕已经将那些胆大包天的矫诏者绞死，表明了自己立场和态度的同时但却绝不能开口道歉。 他可以用行动来道歉，但不可落人口实。 迪纳斯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国王曾经虚弱到可以被人随意欺瞒，更不能让任何人觉得有些事可以靠欺骗国王就能实现。 好在经过一整个夏天的休养，迪纳斯王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这让他有精力可以亲自去处理这件事。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显得颇为消瘦，皮肤松垮得贴在宽大的骨架上，但至少不再像是那种随时会归西的人了。 这对于已经兵临城下的利尼维亚来说，当然是注入了一剂强心剂。 可迪纳斯此时依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去亲自指挥一场决定王国命运的战斗。 再加上杰拉尔德爵士被逼走的同时，还带走了维斯帕等一众富有经验的军事贵族。 迪纳斯王需要通过挽回杰拉尔德爵士的方式，再次得到贵族们的信任，让他们相信这个王国还没有被洛扎贡城的商人彻底把控。 所以迪纳斯必须亲自去请杰拉尔德爵士。 当然，这趟旅途注定不容易。 即使杰拉尔德和迪纳斯依然是好友，即使他们有着守护利尼维亚这样共同的目标，但杰拉尔德也无法接受商人那种无休止、完全不分场合地争权夺利。 假若那些商人仅仅只是在平时的朝堂之上也还罢了，但他们甚至就连战争期间，都要给自己人背后捅刀子。 和这群虫豸一样的队友，怎么能打得赢复仇军和黑魔王？ ...... 国王带着他的随从们赶到杰拉尔德的家堡。 虽然杰拉尔德爵士为利尼维亚立下过汗马功劳，也常年作为最受信任的重臣在国王身边效劳，但他的家堡依然只是那座一千多年前的“老方块”。 除了门外悬挂的那面光芒旗帜外，一切似乎都还是一千多年前的样子。 城堡只是一幢古老的方形砖塔，上面有粗糙但厚实的墙垛。 塔楼的外面也没有什么围墙，如同一个和蔼的老守卫似得坐在附近的农舍中间，沿着任何一条小径都能走到城堡的正门... “陛下，您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迪纳斯来到门外的时候，杰拉尔德爵士刚从城堡东边的马厩里喂完他的马回来。 “请恕我不知您要光临寒舍，没来提前迎接您。”杰拉尔德爵士向迪纳斯行礼，但迪纳斯赶忙扶住他。 “是我没让人通知你，只是一次老朋友之间的私下拜访，别嫌我给你添乱就好。” 古老的城堡里，除了爵士的家人外，只有一个男仆。当然，这座城堡本就不大，里头也没有那么多事务需要更多人手来操办。 入夜之后，他们在城堡里举行了一场简单的欢迎晚宴。 比起王庭里摆满各种走兽飞禽，连地毯上都要撒上香料的奢华场面，杰拉尔德的家宴实在是简陋到寒酸。 为了招待迪纳斯王，他们特意杀了三只鸡还有一只最肥的羔羊，才让今晚的餐桌上不至于只有些寡淡的素菜和难咬的腌肉。 国王和杰拉尔德的家人在城堡内用餐，侍从们则只能在门前的空地上把马车挡板拆下来当桌子吃饭。 可这并不妨碍宾主在席间相谈甚欢，宴席上的迪纳斯没有着急道出来意，他只是和杰拉尔德回忆着过去的种种经历。 直到宴席散去，杰拉尔德的家人都回到房间里休息，迪纳斯才请求杰拉尔德的回归。 “我向你保证，等战争结束之后，商人们再也不会如此猖獗了。”迪纳斯王伸出手来，期待着杰拉尔德的回复。 但杰拉尔德没有作出回应，他一直在搓捻手里的酒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这样的建议他曾经向迪纳斯王提出过不止一次，可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在迪纳斯王信誓旦旦地保证中不了了之。 杰拉尔德知道王国的发展需要金子和商人，也知道洛扎贡商会虽然操纵朝政，从客观上也为利尼维亚做了许多王家不能直接出面做的事。 甚至他们想为利尼维亚做的许多好事，都离不开来自洛扎贡城的黄金。 所以此前，即使杰拉尔德不愿与商会为伍，但为了利尼维亚他依然选择忍让和视而不见。 可这个依然附着在王国身上，只知道窃取王国的养分和力量、将人民的血汗全都吸进自己的肚囊里的寄生物，却在一次次地得寸进尺后变得越发猖狂且丧失理智。 如果继续放任他们的这种唯利是图、贪得无厌，只会让利尼维亚滑向更无法挽回的深渊。 杰拉尔德想要的，是迪纳斯王彻底肃清朝纲，就像他年轻时所立下的誓言那样，而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在现实面前妥协，然后重走前人的老路... “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是我让你失望了。不仅是你，恐怕年轻时的我，见到如今这番景象也会很失望，甚至还会跳起来暴揍我这个老东西一顿。”迪纳斯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葡萄酒。 “咱俩都知道，那时候我这个愣头青能干出这种事来。” 杰拉尔德被迪纳斯逗笑了，但他也只是跟着他的国王又喝了一口酒。 “但我向你发誓，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了。”迪纳斯王继续说道。 “洛扎贡城已经沦陷了，那些商人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杰拉尔德爵士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一时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失去了护城法阵的庇护，商人再难与迪纳斯王分庭抗礼；可少了洛扎贡城的支持，利尼维亚如今也是独木难支。 “你知道乌兹南为了发动这场战争，去和谁做了交易吗？”沉默片刻之后，迪纳斯王继续说道。 杰拉尔德爵士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的国王，不过却没有说任何话。 可这并不妨碍迪纳斯继续说下去。 “我们的密探已经确信，乌兹南和鬼王做了交易，对没错，就是那对曾经被利尼维亚打败，并逃进腐朽森林深处的兄弟。” “乌兹南向他们许诺，只要他夺下利尼维亚，就会用这片土地上半数的生灵作为雇佣亡灵大军的报酬。” “这是从暴云寺院送来的，一块亡灵士兵的残骸，僧人们从中解读出了包含那场交易的魔法密令。” 迪纳斯看到了杰拉尔德爵士眼里闪过的动摇。 “看在利尼维亚的份儿上，再帮我一次好吗，别逼着我求你。”迪纳斯第二次伸出他的右手。 这一次，杰拉尔德紧紧握住了迪纳斯的手，“看在利尼维亚的份上。” 迪纳斯的脸上露出了遮不住的笑意，他就知道那个逐光者还是一如既往。 尽管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在杰拉尔德心里最重要的依然是这个王国，和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拿着这把剑，如果还有人想对你指手画脚，你可以先用它先斩后奏。” 迪纳斯王招了招手，让他的侍从们把宝剑呈上来。 “这是，”杰拉尔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不不，陛下，您一定是喝醉了。” “我没醉，我现在清醒得很，你必须要拿着它！相信我，老子也舍不得，但我现在还是太虚弱了，只有你能拿得起它。”迪纳斯把手按在杰拉尔德的肩膀上说道。 “你要是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这仗给老子打漂亮了，别让乌兹南把一半的人都变成鬼。” 说完，迪纳斯攥起拳头放到杰拉尔德面前，等着杰拉尔德的拳头碰过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274章 唇枪舌剑 杰拉尔德爵士接过指挥权后，仅用了十天时间便突破了复仇军为了守住刚刚占领的洛扎贡城而建立的三条防线，并将战线重新向洛扎贡城推进了几十里格。 如果不是新编组的复仇军第六兵团及时出现，杰拉尔德爵士的速度还能更快。 但即使是这样的势头，也让洛扎贡城内的复仇军人心惶惶，丝毫不像刚刚取得胜利的样子。 许多军官都主张不继续像过去那样，按照长期建设的思路来经营这片占领区，而是应该像避冬市镇那次一样彻底摧毁城市，以防止其重回利尼维亚人手中。 黑魔王虽然允许别人给他提意见，但他痛恨有人跟他的命令唱反调。 不过好在黑魔王本人此时并不在场，他在任命完一名税务官和一名治安官后，便奔赴西北方的前线准备与杰拉尔德爵士展开一场谈判。 所以维鲁克才有机会把这些意见全都压下来，让那些家伙免于在黑魔王的怒火中变成一堆骨灰... 黑魔王想要同杰拉尔德爵士谈判，是因为从团结世界所有力量的角度出发，黑魔王并不愿意和利尼维亚杀得血流成河。 即便是在瓦拉杜勒的时候，黑魔王的多次计谋都是针对迪纳斯王或联军高层。 因为他知道，按照利尼维亚人的尿性，只要迪纳斯这位强势的国王倒下，权贵们彼此之间的扯皮就足以让整个王国变成一盘散沙。 那时候再来征服利尼维亚，付出的代价和造成的伤亡都将会小很多。 但现在这样，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已经把利尼维亚的大部分贵族都拧成了一股绳儿。而且杰拉尔德爵士还在带领军队主动出击，就算黑魔王想再施手段离间他们也没有时间。 这种情况下，再想摧毁他们恐怕就要流相当多的血了。而这些战士，明明更应该去迎接那些天外来客的“造访”... 无论能不能成功，黑魔王都得试试，看看他能不能说服杰拉尔德或者迪纳斯，让他们认清现实，分清哪些才是更重要的事。 就算说服不成，至少也能为复仇军的整备争取些时间。 ...... 双方约定在洛扎贡城西北，双子河上游的一处河畔空地见面。 互相出于礼貌的寒暄过后，黑魔王拿出了来自马格努斯和矮人学会计算出的星图，“一颗不知名的星体，正在从天空之外缓慢地向我们靠近，我建议我们都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认真评估一下眼下的局势，以此来确定我们之间的争斗是否真得如我们预想的那般必要。” 然而杰拉尔德爵士对此却表现得颇为轻蔑，他只是看了一眼后，便将那些图纸和公式还了回去。 “乌兹南勋爵，这些谣言即使在利尼维亚也不是新闻了，你以为只靠着这些把戏就能让利尼维亚束手就擒，你当我们是些三岁的孩子么？”杰拉尔德如此驳斥道。 “你不要以为我们忘记了是谁撺掇金并在利尼维亚的土地上烧杀抢掠，是谁控制布莱克本侯爵让他背叛，又是谁杀害了利尼维亚的王子挑拨利尼维亚的内乱！” 假若有人能看到黑魔王藏在阴影下的面庞的话，应该能发现他此刻的脸色很不好。 因为黑魔王也知道杰拉尔德爵士的指控他无可辩驳，过去的他总觉得只要目的是好的，那么过程如何完全无所谓——反正最后总会有人替胜利者美化他的过去。 但事实却给了黑魔王一个惨痛的教训：哪怕目的是好的，也必须要有一个美丽的外衣来让大家接受它。就像良药苦口，但医生却依然要里添加些蜂蜜之类的辅料，因为连咽都咽不下去的药，是肯定没法治病的。 虽然黑魔王也想拿出更多证据来证明他所言非虚，但遗憾的是许多场景都需要极高的魔法造诣才能看到，尤其是那星空之外的世界，对肉眼凡胎之人来说几乎和“天堂”、“地狱”之类的概念无异。 杰拉尔德爵士曾经也拥有被神力赐福过的双眼，只可惜正是黑魔王亲手摧毁了它们——或者说是和其中的神力同归于尽了。 但黑魔王看见了杰拉尔德爵士腰间悬挂的宝剑，那是利尼维亚的传国之剑，通常它只会出现在国王的身上。 “好吧，既然战斗不可避免，而你又如此高尚，那么我想请你与我决斗，以此来挽救千千万万个普通人的性命。” “既然老迪把那把剑给你，就说明他把守护利尼维亚的重任也一并交给了你。来吧，既然你想守护这个王国，就不要让成千上万的人在这里血流成河。” “你曾经击败过我一次，或许你还能再次创造神话。”黑魔王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想要以此来挑衅杰拉尔德爵士。 但杰拉尔德只是看重荣誉，却绝非那种沽名钓誉之人。 更何况，在拔除黑魔王的全部势力之前，即使杰拉尔德爵士获胜了，又该如何保证不会有第二个奥洛克出来，再一次将黑魔王复活呢？ “你想让我的士兵认为我是一个不敢为他们冒险的懦夫，但恰恰相反，你才是那个躲在幕后的小人！” “我实在不敢相信，一个拿半个利尼维亚的生灵当抵押的人，是如何有胆量说出为了不让无辜者牺牲这番话来的！”杰拉尔德爵士如此回怼道，“我不接受你的决斗邀请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我不允许让上百万人陪我一起冒险！” 从乌兹南身后的军官们的脸上，杰拉尔德爵士察觉到似乎就连他们都不知道黑魔王的这桩秘密。 就连黑魔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打得措手不及。 黑魔王的犹豫和迟疑，自然也就更坐实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所言非虚。 于是杰拉尔德爵士立刻抓住机会，将黑魔王从道德高地上一把扯下，让黑魔王此前向他的追随者宣称过的那些“复仇”、“解放”和“更美好的未来”全都成了笑话。 复仇军发展到今天，许多士兵和军官都相信他们所行的是正义之事，所以无论是杀戮也好、劫掠也罢，他们都将其视作为了正义的最终目的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以此来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毕竟成员多达三万余众的复仇军，不可能全是群暴力狂和杀人犯。一群良心泯灭之人，是永远都无法被凝聚成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的。 复仇军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良心未泯、且自认为自己正在践行正义的普通人。 所以当黑魔王身后的军官们听闻这场战争的尽头，是一半利尼维亚的生灵会成为死灵兵团的代价而被鬼王兄弟收走时，他们追随黑魔王的意志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动摇。 黑魔王把自己的后槽牙咬得嘎嘎作响，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是从哪里泄露出去的，明明条约里的所有内容都只有他一个人知晓，而死灵大军的契约魔法自己也检查过，里头不应该特殊印记才对...[1] 黑魔王当然不会支付报酬，但他知道鬼王兄弟一直都在通过他背后的传话骷髅监视着他。 所以他不能现在就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但黑魔王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毁了他的计划，“很好，希望你的宝剑和你的牙齿一样锋利！” 话音刚落，黑魔王便化作一团浓雾从谈判地点离开。而在黑魔王离开的瞬间，一股绿光从浓雾中炸开，撕碎了跟随在他身后的那几个复仇军军官。 ...... 维鲁克见到孤身回到大营的黑魔王颇为疑惑，于是连忙上前请示刚刚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谈判破裂，我被杰拉尔德袭击了，他妄图再次复刻当年的神话。”在飞回来的路上，黑魔王已经想好了借口。 但这个借口显然还不足以让人信服，因为就连维鲁克都知道，杰拉尔德爵士是位受人尊敬的对手，他不会做出如此不耻之事。 “可如果这么做能拯救成千上万的人呢，高尚的杰拉尔德爵士若是将自己的名节看得比千万人的生命更重要，那么他还能算做高尚吗？” 维鲁克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同样清楚接下来这场战斗的意义。 为了能减小夺取胜利所要付出的代价，即便是杰拉尔德爵士也有可能会剑走偏锋。 “备战的同时，记得提防那些没有根据的谣言，还有派出一支精锐分队尽快拿下暴云寺院。” 第275章 偷走太阳 按照洛扎贡商会的说法，过几天就轮到商会向暴云寺院运送补给品的日子了。 暴云寺院深处群山之中，交通不便，现在大概还不知道洛扎贡城已经沦陷的消息。 所以维鲁克派出一支规模近百人的精锐分队，并交由一名经验丰富的少校带领，让他们化装成来自洛扎贡城的运输队进入冰雪山脉，伺机夺取戒备森严的暴云寺院。 为了尽可能看上去更逼真，突击队成员全部都是来自瓦拉杜勒的人类；只有十来个脚夫是戴着戒具的兽人。 兽人能够参与其中的原因，最重要的是因为长期的征战已经在复仇军内部的不同族裔的战士之间形成了良好的配合默契，如果过分拆解那些彼此熟悉的小队，反而会极大地影响战力。 而兽人和人类则是其中配合最为密切的组合。 还有另一个原因则是复仇军发现利尼维亚境内的兽人并没有全部被灭绝。 在洛扎贡城投降后，复仇军在其中的许多富户家里都发现了他们私自圈养的兽人。 这些兽人凭借其天生相较于人类更强壮的体魄，被富人视作一种高效且智能的牲畜来蓄养。 尽管蓄奴在利尼维亚仍属违法，但兽人显然没有资格享受到专属于人类的法律的庇护，所以即使保民官们发现了某家有兽人奴隶，只要交点贿金便会让保民官选择性失明。 “哪来的奴隶，我怎么没看到，我只看到了一头牛，但它得了怪病，喜欢用两条后腿走路，而且还浑身发绿”。 这一切随着复仇军的到来而终结，兽人也终于从苦难中挣脱出来。 维鲁克下令将所有被奴役的兽人身上的枷锁全部取下，他们再也不需要为奴了... 突击队从洛扎贡城出发，沿水路抵达银石镇，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越冰雪山脉里崎岖的山路和洞穴，躲避不安分的巨魔流寇，最终来到暴云寺院的脚下。 每一个第一次见到暴云寺院的人，都会感叹它的宏伟，赞叹这绝无可能是人力所能完成的建筑。 不过他们有任务在身，无暇在此感慨太多，只是稍作停留歇息，领队的少校便催促众人继续前进。 暴云寺院的僧人还不知道洛扎贡城已经陷落的消息，所以把守入口的僧人也没有怀疑他们的来历。 只是守卫们见到有辆马车看起来不像是拉着货物，而且还被遮挡得格外严实，便出于好奇围了上去，关心他们在里面藏了什么。 “一些炸药，准备把这里炸上天。”少校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过那些守卫在面面相觑之后，都纷纷放声大笑起来。 少校也趁机凑到领头的僧人跟前小声说道，“商会感激各位长老在此的艰苦奋战，所以特意准备的一点心意。” 说着，少校将领头的僧人引到马车前，微微掀起帘幕的一角，露出一双女人的玉足和里头浓郁的脂粉气息。 “这也是给您的一点心意，还望您千万笑纳。”说着，少校把几块金子用锦绣包着，悄无声息地塞到僧人手里。 僧人掂量了掂量，大手一挥，“辛苦诸位远道而来，寺院里有姜汤和炉火，赶快进去暖暖身子吧！” 在通过隘口的时候，那几个守卫还朝队伍里的兽人脚夫踹了几脚。这些复仇军的兽人战士只能强忍着怒气，心里想着等完成任务后再如何教训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入夜，暴云寺院的长老们照例设宴款待前来为他们运送补给的队伍。 虽然通常这样的晚宴最多只会有一位长老出席，但洛扎贡城这次送来的补给品质量上乘而且数量也没有折扣，为表感激之情，寺院里除了今夜当值的长老外，全都来参加了宴会。 毕竟对于暴云寺院来讲，利尼维亚城和洛扎贡城里的那些争斗和他们无关，他们需要讨好每一方愿意为他们提供支持的势力，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在寺院里修行，而免于贫困的干扰。 不过僧侣们也知道，洛扎贡城的商人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他们此行愿意拿出如此之多的货物，想必一定还有其他请求。 对此，维鲁克和少校也早有准备。 “我们希望，贵方能与我们分享一些太阳射线的秘密。”少校朝那几个藏在马车里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赶紧上前伺候好寺院的长老们。 “您知道的，洛扎贡城此刻也正面临着黑魔王和他的走狗的威胁，英明的灾厄魔导大人想获得更多更强大的法器。”少校继续说道。 “承蒙商会和大人的抬举，我们这些寺院里的僧侣不过是替先辈们一直传承着这点遗产罢了，可比不过洛扎贡城苦心经营多年的护城大阵，更不敢在灾厄魔导大人面前妄言什么魔法。”长老听出了少校的来意，想必这也不是洛扎贡城第一次过来请教太阳射线的秘密了。 长老的脸上依然满是笑意，不过他们对待少校的态度显然轻慢了下来。 既然是“商会”派人来向寺院讨要太阳射线的，那么议价的主动权自然就到了僧人们手里。 此刻，少校还在继续分析利弊，暗示一旦战事失利商会就将断绝对暴云寺院的支持，同时那些伪装成侍女的刺客也极尽所能地吸引长老们的注意。 宴会大厅里的一切，看起来都只像是一群笑里藏刀的商人遇上了另一群坐地起价的商人。 但在大厅之外，突击队则按照计划开始了他们的行动。 那些被关押的兽人最先发难。 他们从同伴递来的饭桶里拿到了提前藏好的武器和钥匙，然后打开镣铐并击杀了看守他们的守卫。 随后兽人们放出了其他牢房里的囚犯，帮他们越狱的同时也在寺院内制造混乱。 这样兽人便可以趁乱归队，各个小队按照计划或登上烽火台点燃通知死灵军团进攻的信号，或攻占太阳射线以及要塞内的其他重型防御设施。 等大厅里的寺院长老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刺客们也已拔出淬毒的发簪，刺向他们的喉咙。 只是寺院的长老们毕竟还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就算是维鲁克大人花重金从刺客公会雇来的沙漠地刺客，也没能把他们全都处理干净。 有两个寺院长老成功反杀了偷袭的刺客，环顾大厅内的景象后立刻起身想要逃离。 不过维鲁克挑选的这位少校也同样是个老练的魔法师，他唤出的灵魂火封死了大厅的大门，又念动咒语引出一条绿色的火蛇在大厅中肆虐。 最终在刺客们的配合下，靠着人数优势将两个长老成功拿下。 经过一夜的激战，突击队最终打开了一道连通暴云寺院内外的传送法阵，数十名女巫在一个哥布林巫妖的带领下乘着扫帚飞了进来。 他们随手丢下剧毒的药剂，腐蚀任何被碰触的东西。 那个哥布林巫妖也能够复活亡灵，他将身边死去的僧人和守卫变成僵尸，让它们再度起身回到战斗——不过是站到了生前战友们的对面。 突击队同寺院内残余之敌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中午，复仇军的旗帜才勉强寺院的地面阵地立住。 但在地下，依然有无数隧道和坑洞组成的庞大要塞群尚未被攻克。 僧人和寺院守卫们正等待着太阳再一次落山，这样他们便能在夜色的掩护下靠地道夺回防线，就像多年前面对巨魔和黑骑士时那样。 然而这一次复仇军也吸取了教训，他们不再强求完全占领这座要塞，而是在拆除太阳射线并带走其核心部件后，将寺院里所有的通往外界的传送法阵全部打开。 渴望生命的死灵军团、反抗压迫的巨魔部落，会替复仇军完成他们付出数以千计的士兵才可能实现的目标... 不过在复仇军的突击队准备离开前，寺院里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为了将洛扎贡城陷落的消息告诉僧人，杰拉尔德爵士也向暴云寺院派出了一队传令兵，但他们在路上因为暴乱的巨魔耽搁了两天。 所以当他们抵达暴云寺院时，正好遇上了打算离开的复仇军突击队。 对那一队传令兵而言，结果自然很不幸，因为他们的尸骨也变成了涌入地下要塞的尸潮中的一员。 第276章 光芒与短剑(上) 在突击队潜入冰雪山脉的同时，复仇军和联军也在积极筹备最终的决战。 复仇军目前又恢复到了五个兵团的编制，能够投入野战的机动力量达到两万人之众，并且还配属有大量的魔法兵器和战争机械。 虽然整体上各个兵团之间的战力参差不齐，有依然以老兵为主的赛多尔兵团，也有以老兵为骨干补充了戍备兵和归降兵的三个兵团，还有一个完全是新兵及戍备兵组成的新建兵团。 但每个兵团都已完成了改编，分可成为五支独立的军队各自单独执行任务，合亦可作为一整支更强大的军团共同参与一场战斗。 其在指挥调度和协同配合上的灵活性，还有部队收到命令后的服从性和组织的纪律性，都远不是联军那样以私兵为骨干所构成的封建军队所能比拟的。 这就让复仇军即使相距甚远，也可实现有效的协同作战，形成一道可靠的包围圈。 此时此刻，两个复仇军兵团正位于洛扎贡城，扼守在沟通利尼维亚南北的要道之上。 两个兵团位于利尼维亚城以东，守护复仇军的后方补给通道，同时与联军主力在河东岸对峙；他们与洛扎贡城的部队共同构成了复仇军在正面战场的主力。 赛多尔兵团则在利尼维亚城的西面和北面，控制着利尼维亚最重要的粮食产地的同时，还能够作为预备力量随时支援正面战场，或是开辟新战线帮维鲁克分担压力。 从地图上看，复仇军已经实现了将利尼维亚城单独包围起来的目标，并建立了一条相对稳固的防线。 目前来看，杰拉尔德爵士带领的联军主力，就是影响复仇军下一步作战计划的唯一变量。 为了对付杰拉尔德爵士，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 一部分人认为应当采取刺杀或斩首战等方式，继续针对杰拉尔德爵士本人，除了为黑魔王被伏击一事报仇外，此举也能有效地再次让联军陷入混乱。 但另一部分人则坚决反对这一主张，他们认为复仇军必须在正面战场上击溃联军，因为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复仇军对利尼维亚实现彻底控制，而不是处处受制于利尼维亚旧有势力，将他们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无休止的内耗中。 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们给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复仇军应该首先诱敌深入，让联军进一步脱离后方形成更脆弱的突出部，最后再开始决定性的反击行动。 经过反复权衡，维鲁克最终选择了第二条方案，并且这一方案也得到了黑魔王的认同。 而诱敌深入的任务，维鲁克则交给了北路的两个兵团。 维鲁克要求这两位上校密切关注杰拉尔德爵士的动向，并尽可能地吸引住联军主力的注意力。 一旦联军暴露其主力的位置，维鲁克便可以立刻带领自己麾下的两个兵团击其侧翼。 ...... 在联军大营里，杰拉尔德爵士同样思考着破敌之策。 联军现在虽然尚有近四万人，从账面看他们的兵力几乎是复仇军的两倍。 但其中精灵的六千军队半数都因各种原因无法投入作战；剩余三万三千余人的利尼维亚军里，也有近八千人是没什么战斗力的随军仆役和民夫。 另外还有五千人为了巩固首都城防加入了城市守备队，当初跟随维斯帕伯爵离开五千人现在也还在双子河南岸，不过杰拉尔德爵士让他们继续留在那里当预备队，防备复仇军向利尼维亚南方渗透的同时也提防着流寇。 换言之，当前杰拉尔德身旁可用调遣之兵，其实只有一万八千人。 而且杰拉尔德爵士也知道在利尼维亚的部队中，仅有隶属于王室的常备军能够做到复仇军那般纪律严明、组织严密。 领主们的私兵除了能够被集中起来使用的骑士和魔法师外，在大规模的正面决战中都难堪大用。 但即便如此，杰拉尔德爵士依然掌握着一项复仇军所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双子河的控制权。 确切的说，是双子河在利尼维亚城东郊的渡口。 因为这个渡口的存在，让杰拉尔德爵士率领的利尼维亚主力的行动变得灵活起来，也因此使得他们的选择能够在复仇军眼里称之为变数。 为此，杰拉尔德爵士相信如果复仇军还想击败利尼维亚的军队的话，他们就一定会想办法试探出联军的具体位置，并尽力将自己引导向移动路线更加明确的区域作战。 因为只有这样复仇军才能发挥他们的优势，逼迫自己和他们进行一场决战。 但杰拉尔德爵士不会按照复仇军的思路走下去。 当然，他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等着复仇军建立起更加严密的封锁线后主动找上来被动应战。 杰拉尔德爵士摊开地图，并整理了近日来各路斥候为他送来的侦察情报： 三路复仇军中赛多尔兵团虽然实力最弱，但那个矮人将领的警觉性很高且经验丰富，而且他的兵团还装备了最多的战争机械；同时赛多尔兵团距离联军大营也太远，大军奔袭过去恐怕他也早已得到消息并提前做出准备，到时万一不能迅速拿下就会让己方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而北路复仇军用来牵制自己的两个兵团虽然看上去也稍弱，因为其中有一个完全由新兵和戍备兵组成的新编兵团。 并且据可靠消息，这个军团中甚至有一半的基层军官，都是刚从军校里毕业的毛头小子。 但杰拉尔德爵士也并不认为他们是个合适的目标。 因为北路的复仇军有坚实的营垒可以仰仗，且原本就已经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假若联军冒然冲过去，只会暴露自身位置并把战役的主动权交给对方。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选择了看起来最不可思议的一路——维鲁克和复仇军指挥部所在南路。 一则是南路刚刚经历了洛扎贡城战役，虽然部队和装备都得到了休整，但人员尚未来得及补充；二来是复仇军刚刚占领洛扎贡城立足维稳，且洛扎贡城的城防也已经被黑魔王完全摧毁，在准备攻势的同时其还必须留心来自双子河南岸的威胁。 第三个原因嘛，是杰拉尔德爵士赌复仇军想不到，节节后退的联军依然有勇气直扑复仇军最强大的核心。 以有准备打无准备，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决定将首战选在此处！ ...... 其实联军还有另一个选择，其可行性和作战意义甚至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但却很快被杰拉尔德爵士否定了。 一队派往东北方向的斥候送回了银石镇守备极其空虚的情报：那里除了后勤部门和正在疗养的伤兵外，只有一位治安官和几十名士兵在守卫。 但杰拉尔德爵士坚信这不可能是维鲁克犯的错误，相反，那还很有可能是个陷阱。 维鲁克曾经是个兽人角斗士没错，可如果有人因此轻视他，那可就太愚蠢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为贝雷萨德和莫尔古伦此刻正在银石镇里休息，光这两条龙就足以顶得上一整个精锐的兵团。 第277章 光芒与短剑(中) 夺下洛扎贡城，并跟复仇军的高级军官们确定好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后，黑魔王便提前返回了瓦拉杜勒。 他相信利尼维亚的战事维鲁克一个人就能搞定，所以直到最后面对迪纳斯之前，黑魔王都不打算再干预复仇军的行动了。 因为黑魔王现在要去处理更要紧的事务：比如，如何平衡好这么广阔的领地上如此多样的族群间的关系，以及最大限度地调动起他们的力量。 毕竟统御一片土地，除了军队的武力之外，更重要的是给予人们一个约定，一款让尽可能多的人接受并愿意遵循的法律，还有一个将黑魔王的意志传达下去的机构... 在洛扎贡城内，北路复仇军不断送来他们与利尼维亚人之间的战报。 但情报错综纷乱，维鲁克也很难从那些只言片语里，把握杰拉尔德爵士的动向。 只是从战报上各场战斗发生的位置来看，联军主力似乎还在双子河北岸，而且他们的移动速度很慢。 基于此，维鲁克猜测杰拉尔德爵士有可能是打算沿着双子河稳扎稳打，以河流为交通线保证利尼维亚军的连贯性，同时完成对复仇军的分割。 所以当夜里复仇军部署在城外的探子向维鲁克汇报，他们在城北突然发现联军主力之时，着实让维鲁克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好在复仇军一直都没有懈怠，严格的军纪让复仇军即便在休整期间也能做到大部分兵员都处于随时待命的状态。 维鲁克很快镇定下来，并且心中还要喜大于忧。 因为在此之前，他最担心的就是杰拉尔德爵士主力的动向。 现在他终于可以确定，留在北岸的只是联军一支伪装做主力的偏师，而杰拉尔德爵士本人则带领主力从渡口渡河来到了南岸。 在带领本部两个兵团迎战的同时，维鲁克也通过传话骷髅向北路的两个兵团作出指示：立刻停止诱敌任务，全力夺取双子河渡口，切断联军退路。 但率兵出城的维鲁克，却并没有在预期的位置发现联军大部队的踪迹。 考虑到杰拉尔德爵士曾经在腐朽森林的战绩，维鲁克担心联军会故技重施。 毕竟现在复仇军的位置在明，而复仇军从洛扎贡城赶来至此的这段时间里，则让联军的位置处于暗处了。 为了避免被杰拉尔德袭击侧后，维鲁克决定主动向各个方向分兵索敌，以求占到先机。 维鲁克派遣一位上校带领半个兵团沿河向西，并要求他谨慎前进、小心探索。 那位上校确实很谨慎，他将这两个营分开，一个在前索敌、一个在后接应，几乎像是在除草似的往前缓慢搜索。 另有两个营被维鲁克派去向南搜索，而他本人则亲自带领剩下四千余人留在原地待命。 当天晚些时候，维鲁克收到了来自前线送回的消息：被派去南边的两个营发现了一处利尼维亚人的小型营地，并在短暂的战斗后占领了它。 只不过那个营的报告中还提到，联军在撤退时似乎并不慌乱，好像其后还隐藏着相当数量的友军可以为其提供支援。 维鲁克在简易的行军桌上摊开地图，圈出了战斗发生的位置。 结合他们出发前，斥候汇报的洛扎贡城以南还有另一支利尼维亚军在蠢蠢欲动，他判断杰拉尔德爵士是想将他调虎离山后，再去伺机夺回洛扎贡城。 维鲁克则打算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虽然此时已经入夜，但参谋们依然建议维鲁克此时可以带领主力部队立刻向南移动。 因为复仇军的组织度已经足够严密，所以即便在夜间行军也能保持较好的部队完整性。 只要他们利用好行军速度造成的时间差，就能在杰拉尔德爵士反应过来之前出现在联军的后方，从而实现突破。 但维鲁克拒绝了这个提议。 既然联军小股部队在撤退时井然有序，就表明杰拉尔德爵士的大部队就在他们背后等着复仇军的到来。 哪怕复仇军野战能力强悍，但面对至少两倍于己的敌人，直接冲过去也不是好办法。 所以维鲁克坚持要求大部队休整一晚，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出发。 顺便，还可以让去西边的两个营归队。 然而等待的这一晚，却改变了整场战斗的局势。 ...... 在复仇军的南方，其实是杰拉尔德爵士提前隐匿起来的骑兵主力。 原本杰拉尔德爵士计划是自己的主力先被复仇军发现，然后让复仇军向西列阵，再由该处的重骑兵从复仇军侧背发动决定性的打击。 但那个被复仇军攻占的小型营地，是重骑兵部队的观察前哨。 这个营地被复仇军的大队侦察兵端掉之后，杰拉尔德爵士担心这支伏兵或许已经因暴露而失去了突然袭击的价值。 再加上复仇军派去西边的侦察部队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发现自己，那么杰拉尔德爵士也就有理由相信：在复仇军的视角看来，联军的主力一定是到达了他们的南边。 杰拉尔德爵士与自己的幕僚们继续分析，他们认为凭借复仇军的高昂战意，或许复仇军此时已经开始向南行动，甚至很有可能还会趁夜色强行军，以求尽快出现在“联军主力”面前，迫使其仓促迎战。 既然如此，杰拉尔德爵士便决定改变步兵和骑兵在这场战斗中的定位，由骑兵担任吸引并牵制复仇军行动的任务，步兵转而实现突然袭击的目标。 “将士们，如今黑魔王和他的爪牙已经踏上了利尼维亚的土地。今天我不再和你们谈论什么国王和忠诚了，因为今天这一仗，与我们所有人，所有活着的人都有关！” “他们在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肆无忌惮地没收人民的财产，他们在北国的避冬市镇屠杀过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们打算征服这片土地并把其上一半的灵魂交给恶鬼！” “士兵们，如果你们畏惧死亡，畏惧骨肉至亲的死亡，那么就请勇猛拿着武器冲向敌人吧！因为他们想要将死亡强加在我们的头上！” “是站出来英勇地抗争，还是心存侥幸地等待着最终一定会落下的屠刀，选择权在你们！但我不愿束手就擒！” ...... 当晌午时分，维鲁克正带着部队向南追击他眼中的“联军主力”之时，联军真正的主力却出现在复仇军的右翼。 超过一万名步兵，正以极其高昂的士气向他的方向前进。利尼维亚的狮头旗在风中招展，发出雄狮般低沉的怒吼。 幸而此时复仇军的右翼是昨夜刚刚归队的两个营，他们尚未来得及褪去甲胄，只需要在军官的指令下变换队列，便可迎战来袭之敌。 而为了增援右翼前线的两个营，同时也给主力步兵拖延时间，维鲁克搬出了他所有的远程火力。 让重炮、导弹和最新式的魔法武器，在复仇军的阵列前形成一道火力屏障。 神秘工坊的魔法工匠管那款新式的魔法武器叫“炽热宝石”，听名字就能知道这家伙是“太阳射线”的某种仿制品。 由于工期太短，即便有了现成太阳宝石作为参考，魔法工匠们也难以完全参悟其中的奥妙。 不过至少有一点是可以保证的，就是这玩意儿放出来的光也足够炽热，烧死一群人肯定是没问题的。 额，没问题的，吧？ 因为复仇军的分兵过于严重，以至于他们曾经最引以为傲的远程打击力量，竟然在利尼维亚人的炮兵部队面前开始显现出疲态。 而杰拉尔德爵士带领的则是利尼维亚几乎全部的精锐野战力量，他们有着比复仇军数量更多的火炮。 虽然复仇军还有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导弹提供支援，但导弹的发射速度慢、驾驶员无法连续飞行的缺点，随着交战时间的拉长而逐渐越发明显。 这时候复仇军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炽热宝石”的身上，维鲁克期待着它能像太阳射线那样，发出一把光线组成刀锋，削平所过之处的一切阻碍。 然而炽热光线威力确实强大，但它只能跟个弩似的往外射出一条线，几乎很难起到什么火力压制的作用。 维鲁克要的是能完全碾压火炮的武器，不是一把射得更远、威力更大的弩！ 当维鲁克问道这东西为什么不能“一扫一大片”的时候，那个跟他把这玩意儿吹上天的工坊代表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说实话，维鲁克真想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塞进嘴里，好让他知道不要睁眼说瞎话的道理。 无奈之下，维鲁克只能选择下策。 虽然失去火力掩护强行突击，会让部队遭受很大的伤亡；但既然远程火力占据劣势，那么想要取胜就只能依靠近战。 让那些利尼维亚人尝尝兽人的弯刀，看看刀刃架到利尼维亚人脖子上的时候他们是不是还能继续傲慢下去！ 接到冲锋命令的两个营放出了量产型毁灭者机甲；又将矮人的动力锅炉搬上马车车厢，将动力齿轮连在车轴上使其无需马匹便可行动，然后又胡乱往上堆了些木板、兽皮之类的防御物，把它变成一种类似于超重型骑兵的巨兽。 虽然没人知道这几样玩意儿能不能顶住魔法师和傀儡石人的反击，但至少跟在这些东西后面，能给他们带来几分若隐若无的安全感。 光球击散了那堆防护的木板，但士兵却依然能躲在钢铁的锅炉后面继续驾驶；傀儡石人的石拳只能在机甲上留下凹痕，但机甲却能将岩石砸出裂隙。 利尼维亚人射出的箭矢，也被复仇军的铁甲和盾牌挡住。 抵近之后，暗影弓手和炼狱法师同利尼维亚的弓箭手和魔法师们捉对厮杀，步兵集群则顺着锅炉战车冲撞出来的缺口向前突击。 复仇军的冲锋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利尼维亚人见状从两翼调来更多的士兵，企图包抄复仇军先锋的退路。 但复仇军的大部队此时也已装备完毕，开始从后方杀入战场。 直到夜幕降临，战斗才逐渐平息。 ...... 但对于杰拉尔德来说，他的初战也同样未能达到预期目标。 维鲁克和他指挥下的复仇军，不愧是从矮人王国一路杀出来的狠角色，明明有许多次杰拉尔德觉得他们一定守不住的攻势，可兵力占据压倒性优势的联军最终都没能突破复仇军的防线。 战役此时，陷入了短暂的相持阶段。 然而这样的局面对于联军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或许更应该这样说，只要联军首战没能让洛扎贡城的复仇军彻底失去战力，就应该算作失败了。 因为此时利尼维亚全部可动之兵皆在此处，他们为此已经押上了自己全部的机动力量，可复仇军尚有三个兵团能够来去自如。 不过为了提振士气，杰拉尔德爵士依然让士兵将它当作一场胜利来庆祝，并慷慨地兑现了战前向士兵们许下的封赏诺言。 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待着他们。 一时的挫折算不了什么，他们必须将希望和勇气继续保留下去。 这场战役就像两个最优秀的剑客在竞技场上对决，杰拉尔德本想靠着先手出招一击致命，但维鲁克却以伤换时机，用脸颊和胳膊上的擦伤换到了抓住杰拉尔德弱点的机会。 现在杰拉尔德必须再一次坐在地图前，看着双子河北岸标记的复仇军位置，思考复仇军下一步会有何动作。 是趁自己被牵制在洛扎贡城附近，与西边的赛多尔兵团一起合围利尼维亚；还是要求北路复仇军强攻双子河渡口，支援南路来包围自己？ 很明显，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维鲁克能察觉到这一点并作出相同的判断，对此杰拉尔德没有任何疑虑。 只是杰拉尔德爵士不知道复仇军的指挥体系究竟有多么高效，也不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多少。 在双子河的渡口处，虽有伊利丹将军把守，但他麾下的精灵军仅余三千可战之兵。 倘若杰拉尔德以几乎两倍之兵都没能在维鲁克这里占到便宜，哪怕算上自己留在渡口的火枪队，伊利丹又能凭这区区五千人抵挡多久？ 杰拉尔德不敢设想渡口失守的后果，他必须选择回防。 但撤回到渡口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杰拉尔德爵士担心这会让维鲁克察觉到自己的回援动作，并从洛扎贡城继续给联军压力，从而让联军两头难以相顾。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决定走一步险棋，他率领部分精锐从渡口东边轻装渡河，大部队则继续留在原地吸引维鲁克的注意。 由于北路复仇军最初为了诱敌深入，布设的防线过长导致其部队过于分散。 尽管维鲁克几乎在联军主力刚刚出现在洛扎贡城附近的时候就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但位置更靠近后方、防线也更加松散的第六兵团在几天前才刚刚完成集结。 部队行进速度的差异，让原本第五和新建的第六兵团之间紧密的结合部，逐渐变成一道巨大的间隙。 尽管第六兵团派出了一队骑兵作为先锋向前突出，第五兵团也留下了一支接应部队作为掩护，但两个兵团的结合部仍然是整支军队最脆弱的地方。 杰拉尔德爵士毫不费力地从中穿插进去，并建立起一道拦截防线。 他本以为自己拦截了全部的北路复仇军，可派去渡口的传令兵告诉他这只是复仇军的其中一个兵团——另一个兵团早已抵达渡口，但伊利丹将军并未在交战中落得下风。 ...... 赛多尔得知第六兵团前进受阻的情况后，大致猜出了主战场上发生的情况。 想来是一定是维鲁克大人守住了杰拉尔德爵士的第一轮进攻，并通知北路军趁机偷袭其背后的渡口。 但或许是因杰拉尔德爵士在第一轮进攻中没有投入全部的机动力量，也可能是维鲁克大人虽胜，却胜得相当勉强所以联军的机动力量仍然存在。 无论早有预料的提前布局，还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应变之计，那股插入到北路两个兵团之间的利尼维亚部队，都应是杰拉尔德爵士手中最后的机动力量。 倘若这个时候赛多尔能够攻其必救，那么杰拉尔德爵士又该做何选择呢？ 赛多尔没有犹豫，立刻开始筹备兵力准备强攻利尼维亚城，再给利尼维亚人上上强度。 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赛多尔兵团本就是防线最宽但兵力却最少的部队，光是封堵利尼维亚人在西北方向的行动已经是相当困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强行抽出兵力对一座坚城发动攻击，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更何况，赛多尔的部队里并没有太多的魔法师，他们无法瓦解利尼维亚城墙下的防护法阵，就算用重炮隔着城墙往里轰炸碍于射程和精度限制也难对其造成太多杀伤。 但赛多尔不想放弃这个绝佳的战机。 他想起银像森林里精灵的战术，把火炮搬到空中去。 虽然复仇军在银像森林战役后俘虏了些狮鹫，不过那些狮鹫就好像认主一样。 复仇军的饲养员带着鲜肉去喂它们，它们吃得跟猪一样；可一旦换成驯兽师想骑到它们背上，它们立刻也懒得跟猪一样。 几番折腾下来，除了浪费了好几车鲜肉外，复仇军一无所获。 不过没有狮鹫也不代表赛多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至少他们还有自行飞车和飞机。 它们虽然不能带着火炮在空中开炮，却足以将炸弹运过城墙，然后从天上把它们丢进城里，这种攻击模式或许比火炮更加高效。 然而这两样东西也并非那么完美：自行飞车的载重量并不算小，可它们更多的时候只用于侦察和通讯，其上并没有能携带大体积炸弹的空间，所以能够向下投掷的都是些小型炸弹。 这些“小苹果”落在利尼维亚城砖石结构的兵营上，只能崩落点碎石和瓦块。 而且自行飞车的速度不快，自身还缺乏防护，面对利尼维亚城内的魔法师和王家神射手，其上的驾驶员几乎就是裸奔的活靶子。 赛多尔手里的那几架木头飞机到是速度够快，利尼维亚的魔法师、弓箭手和火枪手都不可能追得上它，而且这玩意儿还能携带更大威力的炸弹。 不过它们的攻击就像特拉敏的导弹一样是一次性的——飞过去投下肚子里唯一的那颗重型炸弹就得往回返，并且这玩意儿的命中率还因飞机过快的速度而变得相当感人。 最糟糕的是，因为飞机起降太麻烦，等他们下次再飞过去的时候，那里的利尼维亚人早就提前做好准备来防御他们的营房和工厂。 上次投掷炸弹造成的伤害，也被工兵们修理得差不多了。 要是有什么飞行器载重量大、起降快就好了，顺便还能悬停、航程长就更好了。 一次倾泻海量的重型炸弹，再组织多个单位同时发动攻击，就能一波带走目标，完全不给敌人任何修补的机会... 可惜的是，赛多尔将军手里并没有那样的武器，他向利尼维亚城投放的弹药并不足以让城市感觉自己受到了威胁，自然也无法逼迫杰拉尔德爵士回援。 第278章 光芒与短剑(下) 利尼维亚城东边的战斗还在继续。 维鲁克得知那个主要由新兵组成的兵团受阻后，很快也察觉到杰拉尔德爵士已经带领着他的主力渡河北援。 此时在南岸同他对峙的，是一支留下来牵制自己注意力的疑兵。 所以维鲁克从洛扎贡城征集船只，准备率部渡过双子河。 但维鲁克并不知道杰拉尔德爵士此时留在南岸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因为担心自己渡河之后，联军趁虚而入夺取洛扎贡城，所以他只带走了一个兵团。 与此同时，维鲁克也命令正在攻击渡口的第五兵团抽调兵力。 按照维鲁克的计划，渡口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应该是杰拉尔德爵士及其手中的机动力量。 虽然这么做会让复仇军的防线被打乱，但也相当于完成了一次军力的再分配：在不停的机动中，将力量集中于最关键的一点，并对杰拉尔德爵士形成压倒性的优势。 现在摆在维鲁克眼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机会。 只要计划顺利，他就能在北路集结其三个兵团的力量。 而利尼维亚人急于渡河，其必然是轻装上阵的精锐且数量不会多；再考虑到留守在南岸的兵力，杰拉尔德爵士身边或许只有几千人。 ...... 因为洛扎贡城位于利尼维亚腹地，双子河也只是利尼维亚的一条内河，其港口中的船只多是渔船和商船。 而黑魔王许久之前就严令复仇军，尽可能不采取针对利尼维亚平民的暴力活动，也不要向当地摊派过多的税赋徭役，以此来减轻利尼维亚人对复仇军的抵抗意愿。 所以为了渡河，维鲁克只能委托洛扎贡商会帮复仇军征集船只。 不过复仇军收敛獠牙的后果，就是当地人对待复仇军要求的阳奉阴违。 洛扎贡商会不敢拖延维鲁克给他们定下的交付日期，但他们给维鲁克送来的许多船只都有明显的破损。 这些商人这么做绝非出于他们对利尼维亚的忠心，只是因为杰拉尔德爵士的军队尚在抵抗，并且还让这些商人心中有所依仗和幻想： 一来是当前战局并不明朗，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着急站队可不符合商会的利益。 二来则是商会知道，战争拖得越久对黑魔王越不利，黑魔王的财政状况要比利尼维亚差得多。等拖到转年，黑魔王为了维系他的战争，一定会向商会做出更多的让步[1]。 任凭城头变幻大王旗，在商人看来，一切都不过是生意么... 但商会却搞错了他们耍手段的对象，维鲁克可没有黑魔王那么讲道理，也不需要像黑魔王一样在各方势力间顾虑那么多。 维鲁克修补那些破船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负责征集船只的商会理事绑在船底的隔舱里。 只要他不怕自己也跟着一起被淹死，大可以继续想法子拖延时间。 “无论这些船修不修得好，明晚我的部队都必须开拔，我不在乎我的部队会淹死多少人，但我敢保证，你会死的比任何一个士兵都早！” 事实证明，维鲁克的警告相当有效果。 对于那些在高位上坐习惯了的人来说，只有当他们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明白别人在说什么。 那个商会理事的胖儿子立刻找来了全城的渔民和木匠去修船，在第二天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甚至顾不得体面，脱了水貂皮缝制的奢华长袍，也跳到船上帮忙抬木板去了。 因为维鲁克要求只有复仇军验收完所有的船后，才准许他们去修那条绑着商会理事的船。 最终，虽然比计划中晚了两天，但部队仍然算得上顺利渡河。 而那个被绑在船底的理事，一整晚都在船底瑟瑟发抖，屁股下面就没干净过。当他被放出来的，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感激维鲁克的不杀之恩。 当然，至于他是真心悔悟，还是一贯地憋着坏水装怂，这就没人知道了。 但维鲁克并不在意，反正洛扎贡商会也存在不了几天了。 据维鲁克所知：几位学者和官员正在前往洛扎贡城的路上，他们似乎带来了某种名为“税务法”的东西，准备好好核算一番洛扎贡商会的账单[2]。 ...... 在双子河北岸，正在与第六兵团对峙的利尼维亚军突然发现他们身后也出现了复仇军。 利尼维亚的士兵们不知道这些复仇军是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来袭的复仇军数量究竟有多少。 再加上前方还有久攻不下的第六兵团——即使这个兵团以新兵和戍备兵为主，严格的训练和铁一般的纪律也让他们的抵抗十分顽强。 一时之间，就连杰拉尔德爵士带来的精锐部队，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杰拉尔德爵士虽然能猜到这是维鲁克看穿了他的疑兵之计，并且也能预判出维鲁克带来的兵力同样不多。 可杰拉尔德却察觉到了此刻更大的危险：如果维鲁克本人也抵达双子河北岸的话，那么复仇军在北岸的力量就将得到空前加强；虽然复仇军的防线被成功打破，但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只更恐怖的镰刀。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显然不能把这些告诉自己的士兵，因为恐惧和危机感一旦开始出现，只靠言语是很难消除的。 杰拉尔德爵士的经验足够丰富，为了鼓舞士气也为了夺取一线生机，他请侍从将自己的战马牵来，斩钉截铁地向士兵们宣布： “如果我们在这场战斗中胜利，我会同你们一起骑着它去追击敌人；但现在，请允许我徒步与你们一同战斗！” 说完，杰拉尔德爵士派人将所有的驮马和乘马全都牵到众人看不见的远处。 唯有置之死地，才有可能迎来生机。 失去退路的利尼维亚士兵们明白，自己一旦失败便会陷入被包围的局面，而那时自己将必死无疑。 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抱着必死的决心从复仇军里杀出一条血路。 平原上的战斗异常残酷，利尼维亚魔法师的光球和炼狱法师的火球在空中交错穿行，并绽放出朵朵绚丽的火花。 浓重的乌云从北方飘来遮住了战场上的日光，骤然响起的惊雷企图掩盖战阵的号角和厮杀声；深秋的雨滴伴着火星和血肉落下，萧瑟的疾风吹走了炮口的硝烟味，也吹散了笼罩在整个战场上的血腥气... 就好像是这个世界不忍看到祂的生灵在此互相残害，却又只能无能为力得自欺欺人。 战斗持续了很多天，两军几乎从日出杀到日落，在月色下安葬遗体告别战友，然后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后再次重复上一天。 维鲁克的复仇军人数更多，组织更严密，他们可以通过有序地轮战让士兵们得到休息和恢复，还有从银石镇送来的源源不绝地补给：麻痹精神的烈酒、抵御寒冷的毛皮、以及象征着改变命运的希望的勋章。 直到最后，坐困孤营、突围无望的利尼维亚人再也坚持不住了。 十几个最肆意妄为的士兵背叛了自己的国王和统帅，将杰拉尔德爵士捆住并送到维鲁克面前，屈膝恳请他饶恕他们一条生路——即使黑魔王占领这片土地，他们也只有一半的可能会死，但他们真得已经彻底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杰拉尔德爵士在被自己的手下俘虏前，拼命想要毁掉一批公文。 那些叛乱的士兵们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并凭直觉相信，杰拉尔德爵士想要毁掉的东西，甚至可能比爵士本人更能帮他们换到活下来的机会。 ...... 在双子河北岸那场血腥的战斗还未分出胜负的时候，杰拉尔德爵士留在双子河以南的部队就有了新的动作。 杰拉尔德爵士派出去人手，可不只有牵马这么一个任务。 既然迪纳斯王已经将利尼维亚的传国之剑和全部的野战部队交给了他，杰拉尔德就不能让利尼维亚失望，更不能把整个战局的成败维系在一处。 为了防止北岸失利便导致利尼维亚全面溃败，杰拉尔德爵士秘密通知留守在南岸的部队，此时应该趁复仇军不备快速向洛扎贡城移动。 如今维鲁克已经调动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来进攻，就像最初杰拉尔德爵士做的那样，那么他的防守也就必然会跟利尼维亚人一样露出空当。 现在，这个空当就是既无城墙、也无驻军的洛扎贡城。 此外，考虑到南岸的留守部队以步兵为主，所剩的战力已经相当有限。 为稳妥起见，杰拉尔德爵士还要求维斯帕伯爵从南方一同行动，对洛扎贡城形成南北夹击。 这样就算复仇军能拦住双子河以南的步兵，也还有维斯帕伯爵的五千精兵作为保障。 只要利尼维亚人还能夺回洛扎贡城，哪怕机动力量尽失，但半壁江山和最重要的经济、人口核心都在，拖过这个即将到来冬天利尼维亚就还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即使杰拉尔德爵士依然与商人不和，但为了利尼维亚，他也必须得去“救”他们：毕竟洛扎贡城还不会如此快速地倒向黑魔王——在局势不明朗的时候站队，不符合商人追逐利润但厌恶风险的天性... 而这些，直到维鲁克捉住了杰拉尔德爵士，并看到那些险些被毁掉的军务公文后才注意到的。 维鲁克光是看着那些文字，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复仇军的财政状况确实已经非常危急了，所以黑魔王才格外需要洛扎贡城里的金子，那是他们在进入利尼维亚城前能开启的最后一个回血罐头。 而为了拿下杰拉尔德爵士，维鲁克前不久还不计代价地从银石镇采购物资，虽然大部分都是用欠条来付的款。 但欠下的账早晚得还，而且还不一定是只用金银还——欠得钱太多会让原本不关心政治的当地人感到的不满，他们的不满则会成为滋生抵抗者的土壤和养料。 所以从黑魔王的视角来说，守住洛扎贡城和打败杰拉尔德爵士同样重要。 维鲁克立即通知那个依然留在双子河南岸的兵团，要求他们火速回防洛扎贡城，哪怕毁掉带不走的战争机器，也一定要在利尼维亚人之前赶到！ 然而因为刚刚结束的激烈战斗，复仇军储备的魔法石被大量消耗又得不到补充。 没有充足的魔力供应，传话骷髅就无法保证畅通的通讯。 想要及时把命令送出去，维鲁克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直接派传令兵骑着自行飞车去双子河南岸的复仇军兵营。 接到命令的复仇军不敢有任何耽搁，他们拆掉带不走的重炮和炽热宝石塔，将毁灭者机甲沉进河里，全员轻装急行朝洛扎贡城而去。 复仇军的军官们不停地在道路旁边怒吼，甩起鞭子威吓那些坚持不住想要掉队的人。 靠着严苛的军纪，复仇军的士兵们畏惧皮鞭甚于敌人。 但这一次，军官们很快也意识到，有些事并非只靠皮鞭就能解决的。 军棍和鞭子的刑罚能够帮士兵克服恐惧，却没法为他们沉重的双腿助力，也没法帮他们筋疲力竭的胸腔多吸进去几口气。 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宁可趴在地上挨鞭子，也没有站起来往前走的力气了。 剩下的士兵虽然依旧在坚持，可在军官们的呵斥下也纷纷怨声载道。 倘若放任这种情绪继续发展下去，他们很有可能在到达洛扎贡城之前就发生哗变。 兵团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想了想自家刚刚建好的大院子和三层豪宅。他觉得自己应该既舍不得这颗脑袋拦着哗变的士兵，也舍不得家人和财产陪着他们叛乱。 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恶化，兵团长只能先允许士兵们停下来休息，并把急行军的前因后果为他们讲清楚。 说实话，在这些传统的贵族和上层阶级们看来，军队里的泥腿子士兵都是些头脑简单、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形动物，只是看在他们还能说人话的份儿上才可以勉强和自己算作同类。 除了眼前的胡萝卜跟大棒，那些粗人不懂任何道理。 兵团长本以为自己需要费老大的口舌，才能跟士兵们说清楚守住洛扎贡城，对复仇军有多么重要；守住洛扎贡城，才能让他们安然度过这个冬天。 可没想到，这个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得多。 只要把作战的目的跟士兵们讲出来，他们很快就能理解军官“逼迫”他们的理由，甚至还有些大胆的兽人罔顾军衔秩序，向军官们提出更好的建议。 将他们的想法汇总起来，竟然也能凑出一份颇为可行的方案：将兵团的良马和自行飞车集中起来交给一部分士兵，让他们带着兵团旗帜抢先入城。 让一部分复仇军先进城充当耳目，哪怕他们守不住也能在同样长途奔袭后的利尼维亚人面前虚张声势一会儿。 而且，利尼维亚人也未必真比复仇军快那么多。 双子河北边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利尼维亚人的组织度和行军速度都要比复仇军差很多：哪怕逐光者爵士抢先攻占了结合部，最后还是因没能及时撤离而被维鲁克大人包围。 ...... 当数日后，维斯帕伯爵终于出现在洛扎贡城外的时候。 洛扎贡城南面的城墙不仅被重新修复了，而且其上还人头攒动，丝毫没有守备空虚的样子。 被杰拉尔德爵士给予厚望的伯爵依然不死心，他想要绕到当初战况最激烈的西面和北面去。 不过城墙上的复仇军在发现他的企图后，立刻用回旋镖和骨镖之类的东西去阻拦那些斥候。 在几次尝试皆受阻后，维斯帕伯爵也只得悻悻作罢。 虽然他的手中名义上有五千精兵，但在接到杰拉尔德爵士命令之后，为了抢夺时间他也只带了三百多名轻装骑兵，剩下的大部队还在缓慢地从南方各驻地向洛扎贡城靠拢。 在维斯帕伯爵看来，以他现在手里的力量，根本没有攻城的能力。 而至于杰拉尔德爵士部署的另一支力量，甚至还没赶到洛扎贡城——利尼维亚的领主们并非看不到夺取洛扎贡城的意义所在，只是其一他们自己都难以在如此高强度的急行军中坚持下来；其二他们手下的征召兵则更是一旦离开骑士和军官们的监督，就立刻变成一堆散沙聚在路边休息。 即使杰拉尔德爵士的命令比维鲁克提早了十一天，但利尼维亚人落后的通讯方式让优势缩短成了五天，而混乱的指挥等级又将一天耗在了争吵和推诿上。 最后，军队松散的结构和官兵之间的嫌隙，则让复仇军悄悄地反超了仅剩的四天。 这场决定王国命运的“双子河战役”，随着复仇军第二兵团完全进驻洛扎贡城而宣告结束。 至此，利尼维亚已经失去了全部可供翻盘的希望。 维鲁克凯旋后，嘉奖了每一个提出建议的士兵，还重赏了最先进入城市的七十八位勇士。 当帕戈拉斯伯爵的三百人来到洛扎贡城外时，城内算上文书和工程师之类的也只有区区一百来个复仇军。 除了一台即将报废的“坟头”祭坛，他们再没什么像样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第279章 重返腐朽森林(上) 维鲁克在洛扎贡城里见到了一位老熟人，他没想到克茹姆会是黑魔王派来的学者之一。 “我对律法的确不太精通，但我是那帮学究里，唯一一个对魔法和战斗略有了解的人。”克茹姆这样回答道。 从他的语气里，维鲁克感觉到了一丝陌生，克茹姆好像不再是从前那个总想渴求别人认同的羸弱兽人了。 但他并未过多理会这种变化，只是将它当作克茹姆在经历许多之后必然发生的成长。 “那么，祝愿你们的任务也能顺利完成，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在职权范围内为你们提供帮助。”维鲁克伸出他的大手，虽然他和克茹姆之间有过些不太好的回忆，但他们依然算朋友。 至少维鲁克是这么觉得的。 “我们都是奉陛下的旨意做事，陛下更希望通过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些问题，要是复仇军掺和进来，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不过，我依然由衷地向您表示感激。” 这话从克茹姆嘴里蹦出来的时候，维鲁克也吓了一跳。 他们什么时候，也开始打着官腔说话了。 但临别时，他们依然用兽人的方式同对方做了告别。 ...... 为了迎接押送奥利的车队，阿斯拉和一众黑袍卫士在腐芯镇北边的金矿门外几十里等候。 其实与其说是“押送”，倒不如说是护送。 因为一路上他们不仅没有伤害奥利，还处处对她礼遇有加，唯一的限制是她不允许独处，身边随时随地都有一名女仆和至少一名护卫待命。 车队缓缓停下，阿斯拉和腐芯镇的黑袍卫士们上前。 “奥利夫人，腐芯镇欢迎您的到来。” 再次回到故地，见到故人的奥利表情并不算愉悦，不过她也没有刻意抗拒去为难那些当差的人。 奥利把自己当作一个俘虏，听从着“胜利者”们的安排。 “你们的任务结束了，现在夫人的安全由我们负责。”阿斯拉恭敬地对车队指挥官说道，成熟的让奥利都有些震惊。 “夫人，我知道您心里有许多矛盾，也有很多话想要说。” “但在那之前，请先跟我在看看这些庄园，然后再去城里的街道上逛逛，我相信我们能谈的东西会很多。” 阿斯拉引导着奥利，走在坚硬平整的宽阔石路上。 “这条路曾是父亲一直想修的，有了它就能把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联系起来，让两地的贸易更加紧密。” 听到阿斯拉这样说，奥利原本想解释什么，但她犹豫着最终没有说出来。 修路其实是奥利的主意。这种弯弯绕绕的道道，维克多那个直肠子可想不明白。 她想把瓦拉杜勒的粮食和农产品拿去矮人王国换金子，因为矮人王国的粮价更高，这样只需要更少的粮食就能换回同样的金子，而更好的道路则意味着商人通行更便利，其中的折损也就会更少。 如此便能在上交给利尼维亚的总税额不变的情况下，把摊派在农户身上的负担变得更小... 沿着大道继续向前，阿斯拉让奥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座农庄。 “这里原来是一片荒地，但是现在已经有一个兽人部落在这里定居了。” “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腐芯镇外的荒地明明那么多，但父亲和您却总是说耕地太少。直到我亲自看到，那些兽人是怎么一点点清理那些乱石，又是如何拔除杂草、平整土地之后，我才明白将荒地变成耕地有多不容易。” “即使矮人的农用机械和陛下的魔法帮助，这些个农庄的收成也是今年秋天才好起来的。”阿斯拉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难以隐藏的喜悦。 奥利此时心中虽然仍旧尚有隔阂，但她对阿斯拉也已经认可了许多。 因为奥利知道，当初阿斯拉选择背叛，并不是出于一个少女对养母的叛逆，也绝非她因养父之死而心生怨恨下，一时冲动的选择。 那是她接受了维克多和奥利的教导后，自己思考后的抉择。 阿斯拉的心里已经种下了名为责任和荣誉的种子，既然如此，这颗种子该如何萌发就不该是播种它的人操心的事了。 奥利和维克多可以为她提供意见，却不能逼她一切都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否则阿斯拉将永远无法成长。 阿斯拉一直在滔滔不绝地向奥利讲述他们是如何将荒地变成庄园，又是如何让兽人和人类和睦共处，还有后来加入的矮人、吸血鬼... 不知不觉，他们就沿着大路又往前走了小半天。 一座气派的宫殿状庄园，出现在他们面前。 “您还记得这儿吗，魏尔玛大人的产业。”阿斯拉看向奥利，小时候因为魏尔玛大人的那颗大脑袋，她总在私底下管他叫胖头鱼大人。 “他总仗着自己有位在朝中位高权重的远亲，不肯缴纳足额的税款，要么就是以次充好，还热衷于侵占赤贫者的土地。但我记得，他也是当时抵抗意志最坚定的几位大人之一。”奥利回忆起当年的往事。 “是的，因为只有利尼维亚才能给予他这样的特权。但现在他的田产重归人民了，这里被陛下划为荣军院的土地，用来安置伤残士兵及其家人。” 阿斯拉示意骑手停下马车。 “说起这个，我也听说了您在银像森林指挥的那场战斗，是场令人印象深刻的胜利，自维鲁克大人追随陛下以来，还从未蒙受过如此惨重的损失。”阿斯拉这么说的语气，像是在夸奖她也像是在怨恨她。 奥利默不作声，但这不影响阿斯拉的热情。 “今天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已经和庄园的管家说好了。” 奥利错愕地看着阿斯拉的眼睛，从这个少女的言行里，她已经很难再将她和当初的那个女孩儿联系起来。 她甚至开始有些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 既然那座庄园是复仇军的荣军院，里头安排的都是复仇军一路征战留下的伤兵。 如果让他们知道，一个在银像森林屠杀了他们几千战友的人，和他们坐在同一个大厅里吃饭... “这会是一场灾难。”奥利对阿斯拉这样说。 “对面包和熏肉而言吗？”阿斯拉用玩笑似的话语回应着奥利的疑问，并拉起她的手向庄园走去。 宫殿前院的花坛和草坪被如今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铲除，他们并非魏尔玛大人那般有着闲情逸致的领主老爷，没有那番打理这些娇贵植株的时间和精力。 比起只可观赏的花卉草木，如今居住在这里的庄园居民更喜欢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种些实在的玩意儿。 除了中间留下一条刚够马车通行的石板路外，其余都被改造成了菜地和浆果丛，里头生长着应季的蔬果。 不过那条马车道通常只有商人采购时才会走，所以驾车的驭手们将马车停靠在庄园的门口。 庄园管家与几个老兵出来迎接阿斯拉一行。 领头的是个干瘦丑陋的老哥布林，看上去凶恶又狡猾，也是其中唯一肢体健全的人。 他用沙哑地声音跟阿斯拉汇报着今年庄园的收成，言语中还带着骄傲地语气讲述着他们即将采摘的冬季浆果会在腐芯镇里有多么畅销。 那种红色多汁，还散发着淡淡奶香的小浆果，是这座庄园冬季里最重要的收入来源。 到时候火炉里的火旺不旺，身上的棉衣皮袄厚不厚，可全指望这些小东西的收成好不好。 而且虽说大部分的庄园都是自给自足的，但对那个哥布林管家却坚信，在庄园的账面上躺着这样一笔可观的财产非常重要。 因为并非所有伤残士兵都愿意带着家人来这里，他们中有许多人在参军前都有自己的祖产和老屋，或是靠着军饷津贴购置了自己的几亩薄田，搬来这里就意味着就要放弃那些。 毕竟人都搬走了，田舍房屋自然也就荒废了。 而在这位管家的主持下，他冒险私自将那些不愿搬至此处的老兵的土地集中起来，租赁给同庄园中的其他家庭或是干脆从被解放的血奴中招募长工，种植更值钱的经济作物，然后将收益按照比例与他们分成。 不仅照顾了老兵们的诉求，还安置了虽获自由却无处可去的血奴。 “夫人，比起你们这些大个子，我们是种弱小可怜又很丑陋的生物，通常还会被嫌弃‘贪婪’和‘狡猾’。” “顶着这些恶名想要融入世界并不容易，哪怕是现在，我们也必须学会聪明，学会互惠。” “但其实贪婪和狡猾只是人类对哥布林的偏见，就像哥布林也同样觉得兽人残暴、人类虚伪一样。我们只是太过弱小，所以每一份生存资源对我们而言都弥足珍贵，所以我们贪婪地绝不松手，我们狡猾地欺瞒坑骗。” “直到现在，陛下给了我们一种新的可能，一种世界明天会更好的可能，一种不必再拘泥于争夺已有之物，而是想办法创造更多的可能。所以我们，我是说我们所有人才能放下芥蒂彼此共存，才会想方设法弄出今天您看到的这些。” 奥利确信自己刚才没有说出心中的惊叹，“想不到哥布林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才”，但那个哥布林却好像一眼就看出了奥利的所想。 而且如今这位管家的做法已经不再需要偷偷摸摸进行，阿斯拉从腐芯镇和矮人王国找来了专门的法学家和银行家为他们制定了更可靠、更完善的方案。 但老哥布林的话语，也让奥利想到了小维的父亲。 老克莱蒙侯爵也有过类似的想法：将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对彼此的仇恨，转移到对合作后所能带来的美好希望中去，以此来弥合两者的嫌隙，并让时间来淡忘曾经的血海深仇。 不过两者似乎还是有区别的，老克莱蒙侯爵只是以此作为手段，但在哥布林的眼里，那是它最终的目的... 在庄园吃过午餐后，阿斯拉的车队继续陪着奥利往腐芯镇的方向走。 奥利有时也会想，在大路两旁目光看不到的地方，是否也会和她刚刚看到的地方一样充满生机。 阿斯拉似乎也明白这样的心思，于是爽快地允许奥利，直到天黑前的时间里，可以由她决定返回腐芯镇的道路。 而他们见到的大部分农庄，也确实如此前一般，比起利尼维亚时代更具生机和活力。 他们甚至还在附近的村子外遇到了正在准备的夜市，过去可没有商贩和敢在夜里穿越乡间。 如果不是因为这里的土地依然发灰，以及因诅咒而不时出现的不适感，奥利甚至觉得她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利尼维亚城郊外。 车队伴着落日走进腐芯镇的城门。 得益于富庶的生活，腐芯镇附近的治安跟着自然好了许多，阿斯拉也就撤销了父亲当年留下来的宵禁令。 阿斯拉邀请奥利从马车上下来，和她一起漫步在城市的街道上。看着街边将云朵映红的灯火，还有酒肆间传出的歌声和香气。 失去了利尼维亚套在腐芯镇身上的枷锁，这里的人们只靠自己就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繁华。 路两旁的屋舍被重新修整，临时搭建的棚户都被砖石结构所取代，道路也变得干燥许多，甚至还修建了单独的排水系统。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仅仅是人类，兽人、矮人，甚至还有吸血鬼。 此时正是下工的时间，许多年轻男女在摊贩组成的迷宫里结伴穿行、嬉笑打闹。 街市的繁华可以是伪装，庄园的欣欣向荣也可能只是摆设，但人们脸上的笑容，确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弄虚作假的。 集市里的守卫不再对着商贩吃拿卡要，拥挤的人群里也没有蹑手蹑脚的扒手小贼。富裕的生活，才是城市里最好的治安官。 唯有偶然经过的三五结队的恶魔宪兵，才让奥利发觉这里不是利尼维亚城那般繁荣的国度，也不是什么圣人宣扬的“人间天国”，而是一座被复仇军占领的“沦陷地”。 进城后，黑袍卫士们也脱下了罩袍，伪装成普通侍从的模样跟在她们身后。 阿斯拉带着奥利走进了她曾经最常去的一间酒馆，老店主曾经是个在布莱克本侯爵麾下服役的老兵，烤得一手好肉，还特别会酿果酒。 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店主已经两鬓斑白，现在这家店归他的女儿和女婿打理。 不过肉里那份熟悉的味道，奥利却依然熟悉，眼角也不知怎么，竟然流下了泪水。 是为了远处仍在战火中煎熬的人们哭泣，还是因想起更遥远的过去而发觉这个世界仍在轮回中循环的无奈，亦或只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和小维，奥利也不知道... 阿斯拉过去抱住了奥利，奥利也同样紧紧抱住了她，此刻的她们终于完成了和解。 只是奥利仍然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是靠着契约和传统生活，也曾有过无数次的光辉时代，为何今天却发生了变化呢？ “陛下的王权没有任何法统和血脉的支持，所以或许他是这片土地上最没资格称王的王；但他的统治却是建立在所有人都认可的基础上，是我们觉得他比以往的任何一位国王都更有资格来统治我们，所以我们才选择他作为我们的国王。”阿斯拉如此回答奥利的疑惑。 也许利尼维亚人早该注意到这些，他们要是能早点发现这个的话，就不会在最开始的时候轻视乌兹南和他的复仇军。 当复仇军携刀兵而来，摧毁了大陆上原有的王国之后，是什么让被毁灭的王国的人民没有拿起武器继续抵抗，是什么让他们宁愿在黑魔王的治下生活也不怀念当初的故国。 只靠刀剑和暴力，是杀不尽人民的反抗意志的，也压不住世人的恨意和怒火的。 国王的权柄依赖支持他的人民，无论这位国王再怎样宣传他的权力神圣，亦或是他自己的武力再怎样强大。一个人终究不可能打败一群人，不论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谁能获得最多人的支持，谁才是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君王。 这个教训，黑魔王在上一次失败的时候就知道了，而利尼维亚人自己却好像忘了... “但其实，更重要的是过去的契约和传统，没办法帮我们应对这个。”在返回总督府的马车上，阿斯拉从密封的匣子里给奥利拿出了一颗水晶球。 里头印刻了黑魔王记录下的异常星相，还有那只注视着这个世界的眼睛。 “有东西在看着我们，就像猛兽盯着它的猎物一样。” 契约将习俗不同的族群安稳地束缚在自己的地盘上，让野心家学会安分守己的同时，也把世界弄得支离破碎。 当已知世界即是世间全部的时候，这样的各居其位确实能帮人们换到几分和平。 但当世界不再只局限于世人目力所及的山川大地、江河湖海之后，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就是一群混乱的羔羊。 “那么，我能做些什么。”奥利知道，阿斯拉或者乌兹南费了如此大的力气将她说服，一定不仅仅是挽回她们破裂的母女之情。 ...... 在双子河战役失败之前，被复仇军俘虏的暮光精灵们原本还在犹豫，他们之中的不少人甚至在策划着如何越狱归队。 但当得知利尼维亚人为了开脱责任，而把战败的原因全推到他们头上的时候，这些暮光精灵愤怒了。 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己即使逃出去，也无法再被接纳了。 其实利尼维亚人选择这样做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迪纳斯王仍然要给剩下的抵抗者打气，而又必须要有人为战争的失败负责。 那么已经整建制被复仇军活捉了去，并且还曾经与利尼维亚人为过敌的暮光精灵便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他们曾经是第一批奔赴利尼维亚，帮助利尼维亚抵抗黑魔王的士兵。 第280章 重返腐朽森林(下) 维鲁克击败杰拉尔德爵士后，原本打算继续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拿下利尼维亚城。 但兴许是利尼维亚还不到灭亡的时候，亦或是天外的来客已经开始着手干预这个世界。 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一次偶然但提前到来的极端寒潮。 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整个利尼维亚的北方都被冰雪覆盖。 漫天的飞雪就像帘幕一样遮蔽了一切，将复仇军阻拦在一片寂静的白色之中。士兵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寸步难行，走不了几步便会精疲力竭，因寒冷失去知觉。 即便能抗住低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他们也辨别不了方向，更不可能采取任何军事行动。 无奈之下，维鲁克只能放弃攻城计划，先派遣少量部队占领利尼维亚城以东的各处关键要塞，再安排大部队返回银石镇和洛扎贡城挨过这场暴雪。 这个冬天，大雪就好像为世界覆盖上一层厚重的棉被，将其下的所有喧嚣和动乱遮蔽。 但在宁静的白色之下，却早已发生了许多变化。 因为复仇军寸步难行，迪纳斯王从利尼维亚城的街头巷尾里拉起的民兵得以有时间充分地训练。 再加上原本的城防守备队，和利尼维亚城居民花了半年时间巩固的城墙。 复仇军要面对的，将是一座极为坚固、兵力充沛、且几乎已经变成要塞的城市。 而且这座城市周围被护城河包裹，南方还有未被复仇军占领，也未受霜冻之害侵袭的沃土平原，可以为其源源不断地运输物资和补给。 另外由于洛扎贡城在双子河战役失利后彻底倒向黑魔王，而暴雪的耽搁则让朝中贵族派们有充分的时间，去铲除商会留在利尼维亚的影响力。 靠着战马和刀剑起家的贵族们，不会像商人似的轻易低头妥协，他们也比商人更难接受黑魔王这般既无法统又无血脉的“僭主”统治。 而且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的贵族们也知道黑魔王的目的，作为旧秩序的守护者和新秩序的建立者，他们之间毫无任何和解的可能。 复仇军的攻城战，将会变得比最初预期地更加艰难。 除此之外，黑魔王在沙漠地雇佣的佣兵团和游牧民部落被战锤要塞悉数绞杀，一支新的军团即将从黄沙之地启程支援他们的母国。 冰雪山脉里发现了一批来历不明的教徒，他们似乎受到巨魔们异常的尊敬。 不过阿斯拉表示目前没有迹象证明他们有意和复仇军为敌，似乎只是巨魔们迫于利尼维亚人的残酷压迫而产生的抵抗活动；腐芯镇方面正在同他们接触并寻求合作的可能。 奥洛克也提交了他在天池周边的调查报告，确切地说是北国的某个小渔村声称他们受到蛤蟆人的袭击后，黑魔王责令奥洛克去那里调查才有的这份结果。 不过矮人王国在天池里的巡防舰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毕竟从湖里突然出现一座岛之类的事，应该没人会相信的，对吧？ ...... 最终决战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在黑魔王的大军抵达利尼维亚城以前，关于谁更有资格称王的论战便传入了利尼维亚各地的街头巷尾。 因为战争持续的时间已经太长了，其造成的破坏也在变得越发不可控制。 如今在这里流的每一滴血，日后都会使他们在面对天外来客的时候力量减弱一分。 所以黑魔王不会放过任何一种，能够削弱利尼维亚人抵抗力量，但同时又能尽可能保全利尼维亚国力的做法。 迪纳斯王和利尼维亚的贵族们，对自己领地内的人民严加防范，仔细搜寻任何和黑魔王与复仇军有关的东西。 但在洛扎贡商会的影响力下，那些宣传复仇军如何为王国带来解放的纸片，却跟老鼠一样怎么抓都抓不尽。 眼看着无法禁止复仇军散播那些荒谬的无稽之谈，迪纳斯王也要求他的王家诗人们同样撰文回应。 《渴望让利尼维亚血流成河的野心家！》 《复仇的被压迫者？想要毁灭半个世界的屠夫恶魔！》 迪纳斯的王家诗人们仔细介绍了他们在暴云寺院发现的黑魔王与鬼王交易的证据，还搬出诸多魔法学者的研究，佐证黑魔王的死而复生同样也是与鬼王的肮脏交易。 虽然其中涉及魔法学原理的部分漏洞百出，然而民众并非专精于魔法的学究，只需要让他们相信，黑魔王是个为了统治世界不惜将一半的生灵献给鬼王的混蛋就够了。 很显然，这篇文章的威力，要比此前洛扎贡商会发表的全部宣传稿都要大。 甚至就连洛扎贡商会，都变得踌躇迟疑。 管理商会的富商巨贾们一定不会是那二分之一，可商会里还有大量的普通雇员和小商人，他们又怎么能笃定自己也一定不会呢？ 但在这个时候，黑魔王却不再对他过去与鬼王的交易遮遮掩掩，不仅大方地承认，甚至还公开表示他要向鬼王兄弟宣战。 这意味着黑魔王已经彻底同鬼王撕毁协议，他们之间达成过的任何交易都不再具有效力（反正鬼王兄弟派给黑魔王的亡灵大军也被折腾得没几个了）。 另外，针对利尼维亚人的其他指控，黑魔王也全部做出了回应。 所谓的骂战正是如此，不管说的对不对，总之气势上绝对不能输。 利尼维亚人说他是屠夫，他便承认自己要屠戮每一个抵抗改变的领主贵族，并且要让他们的血染红利尼维亚城的喷泉广场！ 但为了变革而流的血，只需要染红这么一座广场；可利尼维亚数千年来因领主贵族们欺压人民所流的血，却足以染红整个王国！ 利尼维亚的朝堂早已分成了贵族和商人两派，他们彼此争权夺利互相掣肘，利益盘根交错之深，就连迪纳斯王这样的国王都难以调和。 迪纳斯王并非没做出过什么努力和改变，但现实的压力使他不得不妥协。为了调和两派矛盾，迪纳斯王通常使用拉一打一的做法，并借用两者的嫌隙来发挥国王作为仲裁者的权力。 而在此期间，王权便得到了强化，权力也实现了集中。不过拉拢贵族或商人们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身为国王做出仲裁亦是需要成本的。 可所有负担最后实际上都落到了人民头上。 当国王和他的贵族们越来越富有、城堡越来越高大坚固的时候，人民却只觉得越来越劳累。 这些东西在利尼维亚从来不是什么秘密，黑魔王也并非第一个将它们公之于众的人。 黑魔王只是向利尼维亚人展示了腐芯镇和矮人王国在失去领主之后的繁荣景象：失去寄生在人民身上的贵族之后，人们得到的只有轻装上阵的畅快！ 在给利尼维亚人的回复中，黑魔王还慷慨地给予任何居住在利尼维亚的生灵，只要他们愿意放弃抵抗，复仇军随时欢迎任何他们前来投诚，并且不会让他们付出任何代价... 而为了让鬼王兄弟放弃这笔债务，黑魔王也已提前安排好了一切。 毕竟当利尼维亚人在冰雪中积聚力量的时候，复仇军也没有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只是黑魔王原计划是等攻克利尼维亚之后，再腾出手来解决他这点“小小的”债务问题。 但寒冬冻结了时间，拖延了所有人的行动，自然也改变了黑魔王的安排。 因为鬼王兄弟留在黑魔王身边的传话骷髅注意到，黑魔王已经进入利尼维亚，却对交易上的条款迟迟没有动作。 他们对黑魔王的疑心已经来到了顶点，并且放出消息：假若黑魔王不肯按时偿还债务，那么他们就要自取赔偿。 尽管黑魔王依旧通过谎言安抚下了两位鬼王，可继续拖延下去迟早都会露馅。 既然这笔帐横竖都是要赖掉的，那么与其等着鬼王兄弟上门拜访，何不如主动出击？ ...... “想必您一定听说过黑魔王与鬼王的交易吧？” 奥利点了点头，这件事她当然清楚。 “那，您有兴趣帮我破坏这桩交易么？”阿斯拉露出了一种可爱的坏笑。 这当然是奥利想做的，不过此前，她一直以为，只有阻止黑魔王踏上利尼维亚的领土才能做到。 但显然，黑魔王本人也不乐于见到这桩交易的发生——专指付款的部分。 不过鬼王兄弟敢于向黑魔王放贷，自然是他们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讨债能力，让黑魔王不得不还债。 “没错，陛下说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碎片留在那里，当作某种抵押。”阿斯拉向奥利解释道。 通常来讲，灵魂碎片离开本体太久，就会逐渐干枯碎裂。 然而那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太过脆弱，无法从周围的环境中攫取魔力来滋养自身。 黑魔王，作为当今世上无出其右的魔法师。他的灵魂，即使只是一块残破不堪的碎片，也绝非任人处置的鱼肉。 所以黑魔王才有底气对阿斯拉说，她只需要想办法削弱鬼王兄弟和他们的亡灵军团就够了，剩下的事黑魔王自己就能处理。 “乌兹南想违约，特里斯坦和安伯兄弟不可能对此没有察觉...”奥利愿意帮他们做这样的事，也庆幸自己有能力为他们提供帮助，不过战争不是儿戏，她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做足了准备。 “我们从很久之前就在为此做准备。”阿斯拉一边说着，一边向奥利展示复仇军在腐芯镇积攒的力量。 鬼王兄弟能够将死者复生转变成他们的战士，所以复仇军无法组织大批的活人士兵去征讨他们。 对此，黑魔王的策略是建造大量的死灵墓，用亡者来对抗亡者。 而在总督府的地牢里，奥利还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昏暗逼仄的监牢被改造成地道的入口，穿越地宫长廊她们一直来到位于城郊的地下城。 矮人的地震机在这里被改造成锻造机，富有节律为工厂锻打出优质钢材；巨大的齿轮贴在墙壁上缓缓转动，带动着流水线上的机械源源不断地生产战争兵器；能让骑兵在其中通行的管道收集着动力炉产生的废气，并将它们汇入其上的民用工厂的烟囱里一并排出。 在神秘工坊的努力下，复仇军已经掌握了将魔法和科技精妙地结合起来的技术，实现了死灵墓、毁灭者的量产和列装。 这些武器将由一支精锐小队使用，并通过某种能够绕过魔法护阵的交通工具运送到鬼王兄弟面前。 “没有惨烈的地面战争，没有漫长的消耗战，只有精确打击、一击致命的斩首作战！”阿斯拉如此解释着他们的战术构想。 奥利在看过这些武器的性能之后，也确信它们确实有能够实现这些目标的能力。 “为了稳妥起见，还有一位同样精通死灵法术的哥布林巫妖也会来帮我们。” “我，们？”奥利没太弄懂阿斯拉的意思，她以为这场战斗只由她来负责。 “其实这是陛下交给我的任务，而我希望得到您的帮助。”阿斯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 “陛下对您的期待，其实是希望您能够在未来，同那些天外来客的战斗中为我们助一臂之力，这一次只是我个人的请求。”阿斯拉继续补充道。 向来渴望独立的阿斯拉很少会主动请求别人的帮助，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奥利看得出她在撒谎。 不过除了那个总是把自己藏在斗篷下面的黑魔王，没人知道他这样安排，究竟是为了母女情深，还是对她们的又一次试探。 或许，黑魔王觉得，只有让她亲自见到自己撕毁与鬼王的协议，才能让她相信自己绝非那种为了一己之利就毁灭世界的人吧。 而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奥利？ 大概，是因为她有一位孪生姐姐，凑巧统治着这个世界上的另一大强国；如果能争取到她对黑魔王事业发自内心的认同，那么对“劝说”精灵们合作可能将会有很大帮助？ 在安排好一切后，奥利和阿斯拉一起登上了停靠在航空港里的哥布林飞艇。 而在出发前，小队的每个人都领取了一套极为厚重的防寒服。 这些庞大的空中飞舟靠着硕大的气球提供浮力，其中填充了巨量的被称作“气态燃素”的气体。 这是矮人王国的药剂师和黑魔王的炼金术士发现的最轻的气体，它能让笨重的飞艇像船浮在水面上一样悬在天上。 然而出于成本和工时的考量，特拉敏没有为它们安装动力系统，因为工坊内的气象学家们通过计算认为，对于这些大家伙有着更加经济且高效的运动方式。 设计这款飞行器的初衷，并非让它们像狮鹫或者飞机那样在短距离上灵巧的飞行，而是取代火炮实现更远距离的火力压制，以及适应该目的所必需的大容量和长续航。 为了减轻重量，就连其下的吊舱都全部采用木头建造。 所以飞艇更不会把有限的浮力浪费在动力系统上，反正它的机动性也只需要保证它能够抵达预定目标上空就够了。 如果想要改变航向，驾驶员只要调整气球高度就够了。 因为近地面处复杂的地形和温度结构，天上的风比从地面上看起来复杂得多，想要改变方向只需要去另一个高度上找对应的方向的气流就好了[1]。 而在出发前，小队的每个人都领取了一套极为厚重的防寒服。 “热气球能飞到比云更高的地方，虽然那里离太阳更近，但却更冷，令人绝望的冷。”特拉敏故作神秘的说。 ...... 舰队在飞行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因为他们航行在一片不属于任何生灵的空间。 天空是一种死一般的深蓝色，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地就好像... “死人的世界。”阿斯拉和奥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词。 就算是再贫瘠的沙漠，也会有蛰伏在沙丘下的小虫；哪怕是再广袤的海洋，其深处也有偶尔路过的游鱼。 但这里，却什么都没有。 没有生命，自然也就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有没有可能，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我们熟知的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意义。您看这纹丝不动的天空，像不像扣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罩子，我们只不过是盒子里的一群小虫，或者只是剧场里的一群即兴演员。” 如果是之前，奥利一定会觉得阿斯拉的想法是杞人忧天的幻想。 “或许吧，说不准以后你可以让你的陛下出去看看呢，既然有人能打开盖子来到这个世界，我们或许也能出去呢？” 但现在，在见识了这些之后，奥利能够用更令人宽慰一些的话，来让阿斯拉对他们的世界乐观一点。 “女士们，我们快到了！”驾驶员的声音从驾驶舱里传来。 操作员通过拥挤的舱室，从她们之间穿过，他要去关掉加热炉，让气体慢慢冷却下来减少飞艇的浮力。 然后再通过把气体回收进高压罐里的方式进一步减少浮力让飞艇下降，下降过程中还需要不停地给飞艇放气，以确保飞艇不会因为不同高度上的气流扰动而偏离目标太远... “这里就是腐朽森林么？”飞艇逐渐下降，向下突破云层，让灰色的大地重新显露出来。 世界也终于再一次有了生机和颜色。 相比于上一次黑魔王与利尼维亚在腐朽森林外围的三进三出，这一次他们走得更深，并且平静得多。 [1]详情可以了解一下热成风和大气边界层，或者是热气球的驾驶原理，具体我就不科普了。 第281章 沼泽之夜 在腐芯镇里待久了，很容易让人忘记瓦拉杜勒本是一片灰烬般的不毛之地。 小队成员们陆续走下飞艇，见到周遭怪异的环境，一下子就浇灭了刚刚结束空中的旅途，踏上平稳地面时的美好心情。 这里的萧瑟和死寂，与从天上看到的所谓“生机和活力”没有半点关系。 对比之下的冲击，对于那些才没来瓦拉杜勒几年的外地人来说格外巨大。 他们本以为瓦拉杜勒只是一片略比利尼维亚灰暗点的地方；但只有经历过最初的开荒期的人才能回想起，这里曾经未被雕琢过的样子。 也只有他们才懂得，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了，为了使这片土地变得宜居他们付出了多少。 灰暗的土地上生着许多草木和老树，但它们的躯干扭曲狰狞，枝叶蜷缩萎蔫，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女巫。 它们似乎还活着，却又好像是一副早已死去、只剩空壳的样子。仅仅只是比天空之上的那种虚无，要强上一点点罢了。 奥利走下舱门的踏板，一脚踩在地面上。 这片在降落之前，他们所幻想的坚实土地，也没有预期中那么踏实。 他们降落的地点，是腐朽森林里的一片沼泽。 迈开脚步，粘腻的泥泞感从奥利脚下袭来，让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踩在某种浓厚的粥上。 土地又松又软，还吸饱了从地下涌出的水，只需要一脚踩上去，就能留下一个小水坑。 而且每一次抬脚，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从地里拉扯一样。 即使他们知道，这片荒芜的地上，目力所及之内没有任何活物，甚至连水塘旁边最常见的虫子都没有。 可真正令人感到恐惧的地方就在于此，一个看起来到处死寂的世界，却令每个走出舱室的人，都觉得总有些不知名、又看不见的东西在身后盯着他们。 “别站着了，赶紧干活吧，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奥利领着小队成员，将他们此行携带的装备从吊舱里陆续取出。 但对于死灵墓和毁灭者机甲之类的重型装备而言，落地点的土地显然有些过于泥泞了。 沼泽里还有许多隐藏的沥青湖，一旦不慎落入，便再也无法挣脱。 幸亏还有两架飞艇里带了不少自行飞车，能够帮他们牵引那些最笨重的玩意儿，否则这次行动只怕刚一开始就要失败。 当奥利帮着小队成员们拖曳装备的同时，阿斯拉和几个矮人工程师则在核对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 腐朽森林是整个瓦拉杜勒最危险的区域之一；而他们降落的这片广袤沼泽，碰巧又是腐朽森林里最危险的地方。 事实上他们降落于此是行动前制定计划时的有意为之，因为这片沼泽里生存着一些连鬼王兄弟都无法控制的不死生物，也是只有此处才能让他们从鬼王兄弟的眼皮底下偷偷溜进死人们的地盘。 鬼王兄弟的王国，完全是由他们二人的法力所驱使的亡灵与傀儡之国，只要解决掉他们整个王国便会轰然倒塌。 所以这个沼泽，是黑魔王既想“妥善”解决自己的债务危机，又不想发动一场全面战争的必经之路。 但唯一的问题是，他们在制定计划之时，还是低估了沼泽中的困难。 上一次黑魔王战争的时候，杰拉尔德爵士曾经带领利尼维亚军同他在腐朽森林里三进三出，期间黑魔王曾经瞥见过那些所谓的不死生物的“恐怖”。 至少那时的他，没觉得它们有多么强大，最多不过就是些得费点力气才能弄死的怪物。 而鬼王兄弟对它们的存在无可奈何，似乎也只是证明了鬼王兄弟的软弱，这两个怨魂只知道躲在诅咒后面，在亡灵堆里称王称霸。 如今黑魔王的魔法和矮人们的科技，共同组成了复仇军手中可以使用的强大武力。 仰仗这些，黑魔王并不认为鬼王兄弟处理不掉的沼泽生物，对复仇军和整个行动来说有什么威胁。 然而事实上，黑魔王和利尼维亚人并未受到太多来自那些沼泽生物的阻挠的原因，只是因为上一次战斗发生在它们的地盘边缘处。 可这一次，黑魔王的军队已经踏上了沼泽的深处，在沼泽生物眼中这样的行为是无法被容忍的侵犯。 沼泽生物的力量被忽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们的实力只有在湿润松软的沼泽中才能得到发挥。 或许瓦拉杜勒对它们的诅咒，是让它们永远都被困在烂泥里；也或许是它们被瓦拉杜勒的诅咒折磨得太痛、太深，让它们不得不躲永远地躲在沥青泥塘里缓解自己的痛苦。 更有可能，它们这么做，只是出于让其他生灵陪它们一同分担这份苦难的渴望。 反正不论是哪一种，它们都能完美地隐匿在沼泽里将外来者拖入其中。 所以当阿斯拉和奥利的精锐小队沿着水坑之间、相对干燥坚硬一些的土地移动时，全然没有发觉他们心中那种令人发毛的、被注视的感觉，其实正是来自这些躲藏在水坑里、蛰伏在烂泥之下的沼泽生物。 而这种恐惧，很快就变成了真实的灾难。 沼泽生物趁小队行进至一处位于两个巨大的沥青湖之间的狭窄空地时，向小队突然发难。 它们将粗壮的触手伸出湖面，缠绕住队首和队尾的士兵，阻拦小队前进和后退的道路。 紧接着，数个肮脏的粘球从湖中喷出，落在小队中间，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在队首的奥利立刻指挥着操作员们把矮人震地机放下来，因为那些袭击他们的怪物全都躲在沥青湖里，想要反击就必须得先把他们逼出来。 队伍中间的阿斯拉也在收拢队形，并放出毁灭者机甲替他们阻挡沼泽巨怪的攻击。 随着震地机引擎的轰鸣，沥青湖的表面开始像沸腾般起伏，晃得隐匿其中的巨怪终于忍受不了被迫浮出水面。 它们的外貌狰狞丑陋，腐烂得完全看不出最初的形状，体表还遍布青苔和草根，亦或是某些水生植物死亡后尚未完全衰败的烂絮。 人们很难界定它们就是什么东西，甚至都分不清它们到底算动物还是植物，就好像一坨烂泥成了精。 加装了炽热宝石的毁灭者机甲试图用灼热的射线摧毁它们，但高温能够击穿它的体表，却无法彻底杀死它们。 因为它们烂泥一般的身躯，在一处破损之后又会迅速地愈合起来，即使被烧去头颅，也不过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并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似乎是战斗发出的声响，也许是死者灵魂里怨念的“香气”，让鬼王兄弟部署在沼泽周围的侦察兵们察觉到了他们的踪迹。 数百只尖啸着的蝙蝠，正从南方像乌云似的压来。 奥利见状不敢恋战，连忙找到阿斯拉，提醒她他们必须强行突围。 ...... 经过一番苦战过后，小队终于在入夜前逃离了沼泽生物们的包围圈。 可他们的处境依旧不容乐观。 继续向前，可以预料到他们仍将面对沼泽生物的阻击；身后还有紧追不舍的尖啸蝙蝠和数量更多的尸骸士兵。 腐朽森林对于鬼王兄弟来说只是一片他们暂时无法染指的“治外之地”，并不是像云朵之上的天空那般没有任何存在的“虚空”。 所以他们会留下些必要的岗哨，侦测其中动向是必然的，也是复仇军在行动前的侦察中就已经确定的。 小队降落在这片沼泽的腹地，就是为了避开鬼王兄弟的明岗暗哨。 可怎奈他们实在是时运不济，偏偏又遇上了流动的巡逻队。 而且更加不凑巧的，还是巡逻队和沼泽生物同时盯上了他们。 如果只和沼泽生物或死人军团中的某一方交手，奥利都有把握能够带着这支小队将其完全歼灭。 复仇军的士兵作战英勇、素质出众，再加上携带的大量集合了这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和科技的战争兵器，他们的战力非常可观。 偏偏他们遇到的，正好是两股敌人一同出现。 一旦爆发冲突，很容易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窘境。 绝境中也并非没有生机，因为显然对于鬼王兄弟和沼泽生物来说，它们也不会同彼此合作，更不会产生绞杀复仇军小队的合力。 这个事实虽然显而易见，可该如何让那些沼泽生物只找鬼王兄弟的麻烦、放过阿斯拉和奥利的小队，则是令众人束手无策的难题。 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阿斯拉向他们保证她已经有了能利用敌人嫌隙的方法，保证他们安全穿过这片沼泽，只是现在还需要再等等。 但其实，阿斯拉很清楚，她只是为了让大家放下心来才这样说的。 所有的文献里都记载着沼泽生物是如何暴虐，它们对任何外来者都极度敌视，更没有任何交流和沟通的可能。 就算是在最初的预案里，他们设想的情况也是凭借压倒性的火力优势击败这些无法沟通、无法拉拢的沼泽生物。 至于鬼王兄弟的部队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随着黑魔王向世人宣布，他不会在占领利尼维亚之后拿出消灭一半的生灵，这就意味着鬼王兄弟和复仇军之间的合作彻底破裂。 现在的鬼王兄弟和他的死人大军，脑子里（前提是他们有的话）想的应该只有如何追回自己的债务这一件事。 即使追不回来，想必他们也十分不介意用复仇军的命来抵消一部分损失。 所以只要同复仇军开战，哪怕只是杀死一个复仇军的士兵，对它们而言都将追回一小份交易条款的损失。 当前的局面使任何寻常的机动策略，或是任何想要甩开一方转嫁矛盾的计策都难以起效。 因为沼泽生物平等地驱赶每一个外来者，鬼王兄弟则只想从复仇军身上讨回债务。 并且对于鬼王兄弟来说，只有他们亲手杀死的复仇军才能做数，因为被沼泽生物缠绕或者溺死于泥坑里头的复仇军的灵魂，会被永远束缚在沼泽里，成为那些不死生物的一部分。 所以无论在哪伙敌人眼中，复仇军在他们的眼里都是最优先的攻击目标。 “现在飞艇应该还没走远，能不能让舰队重新降落一次？”奥利来找到正急得直抓头发的阿斯拉。 虽然飞艇舰队能够帮小队从空中逃离，但那些大家伙起降速度非常慢，慢到他们几乎不可能在敌人围上来之前飞到安全的高度上。 想要保证舰队安全撤离，就必须要留下一部分人在地面上牵制敌人。 可问题是，谁是那些留下来注定要牺牲的人？ 小队的成员和任务是经过精密核算并分配的，两个战斗组都是根据鬼王兄弟的弱点而分别编组的，如果损失太多的人就意味着他们将无法击伤那对兄弟，这场斩首行动将宣告失败。 她们都很清楚失败的代价，那便是腐芯镇将再次成为前线，抵抗鬼王兄弟的讨债大军。而这恰恰是复仇军中的每个人，所极力想要避免的。 腐芯镇周围的农庄和水渠才刚刚扭亏为盈，复仇军的财政状况已经不足以再来一次这样大规模的建设工作了。 或许人们还会愿意继续跟随黑魔王重建他们的家园，可统治并非只靠意愿就能维持... “先在这里兜圈子，把尽可能多的沼泽生物引到我们周围，然后带着它们主动去找鬼王兄弟的部队。”奥利如此描述着自己的计划。 “但要怎么突围，同时面对两股敌人已经超过了我们所能应付的能力。”这个想法阿斯拉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如果有一部分人能够在外面接应，那么突围就会顺利得多。” 听到奥利的回复之后，阿斯拉顿了顿。即使她不擅长指挥兵团作战，但一个几十人的小队她还是能指挥地得心应手的。 而且奥利的建议似乎理解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难度，这依然是个早已被她否定的方案：分兵。 这样便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但在阿斯拉给出否定的回答前，雷琳抢先一步自告奋勇。 “小姐夫人，请让我去吧。”她大概猜到了奥利想说的话。 奥利夫人是计划中唯一多出来的人，即便牺牲也不影响到小队在面对鬼王兄弟时的战力。 然而她却是这里最擅长指挥战斗的人，也是阿斯拉的养母。 雷琳觉得，或许自己去代替她，会更加合适。 阿斯拉下意识地拉住雷琳的手。 她同样不希望奥利夫人去犯险，可是雷琳也真得不需要这样。 雷琳有着关心同伴、尽职尽责等诸多美德，这是阿斯拉欣赏并依赖她的原因。 可每当她们相处之时，雷琳却总是过于关注别人，而总是将自己放在后面。 雷琳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伴读，更没有义务为自己牺牲什么。 她更不必自卑或者轻视自己，觉得她的生命比其他人更无关紧要。 阿斯拉不希望雷琳这样想，她希望雷琳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平等地出于自己的角度而做出的选择。 “我比夫人更熟悉自行飞车的驾驶，我也比夫人更年轻，体力更好。”雷琳也握住阿斯拉的手。 雷琳低着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但她很快坚定地抬起头来，好像已经结束了心中短暂又激烈的斗争... 奥利的计划还不止于此。 “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即使我们能够找到其他的办法突围，鬼王兄弟也会根据我们的动向提前做出预判和准备。”奥利如此对阿斯拉说道。 所以只有把混乱弄得更大，才能将复仇军的动向隐匿在战争的迷雾中，让鬼王兄弟暂时无法分清复仇军真实的力量和意图：他们会怀疑复仇军到底是想夺取沼泽建立桥头堡，还是以沼泽为跳板进攻自己的老巢。 只有敌人处于迷雾和混乱之中，偷袭才有机会得手... 小队做出一副打算分头对付沼泽生物和尖啸蝙蝠的架势，一半的士兵主动向尖啸蝙蝠们靠近，另一半人则四散到周围使用炸弹和震地机挑逗那些沼泽生物[1]。 前者只需要将自己的行踪暴露给那些智力低下的蝙蝠，它们便会顺着声音和气味将身后数量庞大的死亡军团引来。 而后者则要麻烦一些，因为他们在刺激完脾气暴躁的沼泽生物之后，还需要将汇集到一处，再由雷琳骑着改装过的自行飞车将他们引去死亡军团的方向。 引诱死亡军团的战斗组在最后时刻前就会脱离，因为雷琳的自行飞车上装备了由轮机改装的发声器，这种东西对于主要靠声音定位的蝙蝠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还不等那些蝙蝠察觉到自己追击的目标已经消失，它们就已经被刚刚经历噪音折磨、此刻正极度渴望发泄的沼泽生物用粘液球击落，并被残暴地撕扯成碎块。 跟在其后的怨魂和骷髅，都是毫无思想的傀儡，它们见到引导部队前进的尖啸蝙蝠遇袭后，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便是依照镌刻在它们灵魂深处的魔法指令，去反击那些正在伤害它们的生物。 雷琳丢掉自行飞车上的发声器以减轻载重，在空中左右腾转躲避那些仍在攻击她的蝙蝠，还有来自沼泽生物无差别地扔出的粘液球。 这是一场极为考验驾驶员技术的冒险，哪怕对于雷琳这样的好手来说也是如此。 粘液球命中尖啸蝙蝠后爆裂溅出的泥浆，就像漫天的雨点一样在战场落下，夹杂在其中的蝙蝠尸体则是更加致命的“冰雹”。 随着战况越来越激烈，雷琳在躲避蝙蝠、粘液球和触手的同时，还必须要提防那些从天而降的威胁。 即使她每次都能完美避开，但越来越多的泥污也让飞车的螺旋桨变得越来越重，并使为飞车提供升力的螺旋桨渐渐地慢了下来。 雷琳和她的飞车就像台风吹过海面时，奔腾跳跃的海水上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小舟。 东边再次穿过云层，出现在视野里的飞艇舰队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希望，只要她再坚持一会儿，飞艇就能将小队带出这片混乱的战场，寻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重新降落。 面对战场周围零星的沼泽生物，阿斯拉和小队有足够的实力为舰队清理出一片安全的起降场地——而最乱的战场里鬼王兄弟的军团正在和沼泽生物的大部队杀得难解难分。 但阿斯拉和小队并没有按照最初的计划将雷琳独自留在这里，在保证起降场地足够安全的前提下。 阿斯拉和三名矮人驾驶员一起驾驶着自行飞车，再次突入焦灼的战场，将已经精疲力竭的雷琳带出。 她紧紧地抱住雷琳，但是却不再有斥责和责怪。 哪怕有人要冒险是必须的，阿斯拉也希望雷琳这么做不是出于某种她刻意强加给自己的，超过世俗约束的责任。 她并不亏欠任何人，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他人的接纳。 阿斯拉想让雷琳知道，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同样重要... 到目前为止，小队在这里制造的混乱已经足够让鬼王兄弟感到困惑。 尤其是两兄弟中那个更加多疑的安柏，它十分怀疑黑魔王是否也通过类似的手段和沼泽生物达成了某种交易，驱使那些保守又闭塞的黏糊糊、臭烘烘的怪胎来加入这场战争。 而在再次起飞的飞艇上，那位来自神秘工坊的随军工程师也在自己的日志里写道：在常规的运载能力和续航力之外，大型飞艇还需要一定的自卫力量，以便完成更灵活的战术任务。 第282章 远古幽魂(上) 鬼王兄弟正在它们的宫殿里为了该如何御敌而争吵。 它们的大厅高大宽敞，支撑穹顶的花岗岩柱上雕刻着数以百计的恶灵浮雕，廊柱间则是各色狰狞而又扭曲的壁画。 从天窗里透射下来的光线在空间内反复折射，好似无数条禁锢灵魂的锁链。 残破的旗帜、堆积如山的骷髅、还有角落里如同扭曲肢体一般的烛火... 这些充满邪恶和黑魔法的装饰，使这座本该宏伟壮丽的绝妙建筑看起来令人生畏；不是因为它的恢宏，而是因为任何一个活着的生灵走进其中都会感受到最绝望的恐惧。 一种即使死后，灵魂也将永远被禁锢的恐惧。 脾气暴躁、更像个狂热战士的大哥特里斯坦在天花板上愤怒地飞来飞去，不停地叫嚣着自己要如何惩罚那些轻视自己的敌人。 幽灵的尖啸穿梭在空旷的大厅里，无数冤魂此起彼伏地哀嚎则紧随其后作为回应。 这令特里斯坦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让它觉得自己是瓦拉杜勒无可争议的王者。 特里斯坦完全忽略弟弟安柏的警告，以及刚才争论中安柏提出的沼泽地里的骚乱只是一出瞒天过海之计的可能性。 它不敢相信黑魔王竟然以为只需要一支几十人的小队就能让自己放弃债务，这简直是对迪亚克斯家族的羞辱！ 特里斯坦决定亲自出马给那个傲慢的黑魔王一点颜色瞧瞧，它要冲进腐朽森林，把那些黑魔王的爪牙全都抓起来，吸光他们的生命却只留下最后一丝。 让这些可悲的人，虚弱、痛苦、绝望、恐惧着苟延残喘，让他们每一次呼吸都觉得仿佛将要憋死，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即将炸裂！ 等着再次见到黑魔王的时候，再当着他的面，和他抵押在鬼王兄弟手中的灵魂碎片一起饮下。 它要告诉傲慢的黑魔王，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凡人：死亡才是一切的终点，而终点的一切都归它掌控。 ...... 因为鬼王兄弟的宫殿外戒备森严，而庞大的飞艇舰队又太过显眼，所以奥利和阿斯拉他们必须还要再找个僻静点的地方降落，然后徒步过去。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运气明显要好很多，既没有遇上摆脱不掉的沼泽生物，也没碰见行踪完全没有规律可循的巡逻队。 小队全员都乘坐着机械载具，他们的移动速度比寻常的部队行军要快五倍不止。 往东仅仅走了数天，就穿越了腐朽森林见到了鬼王兄弟的宫殿。 这里曾经是弗拉德王国的王宫，它比精灵王宫的面积还要大，数不清的塔楼拔地而起，簇拥着正中那个最宏伟的殿堂。 即使已经过去了上千年，岁月依旧没能磨平外墙上那些精美的装饰。 砖石上华美的纹饰仍然清晰可见，转角和门楼上突出的石像依旧骇人可怖。 宫殿有靠着黑魔法才建好的地方，但它的主体依然有着靠人力一砖一石垒砌起来的痕迹。 奥利惊叹于这座宫殿的恢宏，她实在难以想象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鬼王兄弟是如何征集到如此庞大的人力来兴建这样的工程。 一座帝王的宫殿不能产生任何财富，但其越华美也就代表它汇聚了领地上越多的财富。 也许这对儿兄弟正是为了修建它，以满足自己的穷奢极欲，才将自己国民的骨髓里最后一点膏脂刮净；为了镇压暴乱的饥民，干脆就把整个王国变成坟墓[1]... 因为特里斯坦带着大部分死亡军团离开了宫殿，所以此时安柏身边只有些巫妖和很少骷髅士兵。 它们几乎难以对训练有素的复仇军形成有效的抵抗。 复仇军的死灵墓成片地屠戮那些守卫城堡的脆弱灵魂——它们被囚禁在这里太久了，没有生命的滋养、没有魔法的忽悠，被迫戴着镣铐充当鬼王们的奴隶，只有无尽的诅咒和怨念，令这些灵魂的状态很差。 而炽热射线则和震地机一起奋力拆解眼前宏伟的高墙： 动力锅炉的炉芯烧得通红，做功的活塞飞一般地起伏，带着巨大的打桩机在城墙脚下有节律地震动，摧毁这些高大建筑隐匿在地下的地基。 炽热射线则攻击着建筑物露出地表的部分，它们切削着塔楼的支柱，让这些高耸巨塔在自身重力的作用下坍塌成一堆碎石。 高居王座上的安柏看到了宫殿之外发生的一切。 它看到它的军队正在崩溃，它听到麾下怨魂们的嚎叫正在衰弱。 但它不敢出去，因为它看到了那些强大的机甲。 它完全不畏惧魔法的伤害，可代价却是刀剑依然能切割到它形如烟气的身体。 现在复仇军在它们的宫殿前，也说明了它的警告是对的。 腐朽森林里的骚动，不过只是复仇军掩人耳目的幌子，为的就是掩护他们真正的目的。 安柏念动咒语，将自己与哥哥的位置互换。 这是一种古老而又神秘的高阶法术，能够与自己的血亲建立超越时空的紧密联系。 特里斯坦和安柏是一对双生子，是所有血亲中关系最紧密的一种，甚至比母子曾经共享血肉这样的联系还要密切，因为它们曾经就是一体的。 也就使得当安柏在使用这种魔法时，所能建立起的联系也将远远超过它应有的样子。 它们不仅能跨越空间的共享感官和思想，甚至还能直接交换彼此在空间中的位置。 刚刚还在腐朽森林里，肆意撕扯着烂泥怪物的触须的特里斯坦突然间，就来到了宫殿空旷的大厅里。 它的手里还残留着那些怪物体表粘腻的触感，耳畔还回荡着它们痛苦的咆哮，但一瞬间这些就全部戛然而止。 特里斯坦恼怒于自己还没能杀得尽兴，这种某件事做到一半便被人突然打断的感觉糟糕透了。 但它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它可爱的弟弟安柏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 既然弟弟将自己召唤至此，那么一定是有什么必须要让它立刻就知道的。 宫殿外的轰鸣和爆裂声，帮特里斯坦很快明白了安柏想向它传递的消息。 不同于安柏脆弱的身体，特里斯坦坚不可摧且英勇无畏。 它喜欢亲自带领军队冲杀，亲自感受敌人的躯体在它手中碎裂的感觉，看着敌人眼睛里的光芒逐渐黯淡，感受生命逐渐消散时的痛苦和祈求。 特里斯坦虽然只是一个幽灵，但它的力量却比黑魔王的恶魔之躯还要强大。 原本用来对付安柏的毁灭者机甲，在它手里就像是给小孩子玩的纸扎人。 厚实的钢铁被它随意揉搓，装满烈性炸药的飞弹落在它身上就跟毛毛细雨一样。 阿斯拉指挥炽热宝石向它攻击，但却被特里斯坦身边蜂拥而上的载骨机挡住——被某种特殊瘟疫感染过的骷髅，它们比正常骷髅要更强大、更坚固，身上携带的瘟疫还能感染周边的其他骷髅也使其更具攻击性。 至于那些粗笨的震地机，它们打一开始就不是用来对付这种级别的敌人的，况且宫殿里还有些腐烂的尸骸野兽需要它们去对付。 好在小队携带的死灵墓足够多，让复仇军也能召唤出近乎无限的士兵来抵挡特里斯坦的攻势。 “神勇无畏”的特里斯坦就像虫群里的狮子一样，虫子的叮咬无足轻重却惹得它瘙痒难耐；而虫子又太过渺小，任凭它牙尖爪利也难以展开拳脚。 忍又忍不了，打还打不中，惹得特里斯坦愈发暴躁。 但随着魔法石消耗得越来越多，阿斯拉和小队的抵抗逐渐开始力不从心。 鬼王兄弟手下的巫妖们，可以几乎无限地复活死去的骷髅；即便复仇军的死灵墓和墨尔弥斯也能转化一部分敌军为己所用，可为他们供能的魔法石却不同于鬼王的诅咒。 因为诅咒是种不得不背负的代价，而魔法石则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鏖战了数个小时之后，阿斯拉的小队反而被围困在鬼王宫殿的几座塔楼里。 特里斯坦渴望着一鼓作气活捉他们，它的眼中满是对于复仇军戏弄自己的怨恨，全然没有注意到从某座塔楼里打出来一发信号弹。 鬼王兄弟的时代，它们从未见过类似的东西，那时候传递信号都靠狼烟或者火把，再远点就只有人肉快递和飞鸽传书了。 所以特里斯坦只把那团飞到天上炸开的火花，当成复仇军小队又一次毫无意义的反击——应该是某种炸弹什么的吧。 在特里斯坦看来，就算复仇军能杀死它的手下千百遍又如何，反正它们早已死去。 就算是把骷髅炸成一地骨渣，它也能再次驱动诅咒，只不过是需要花点时间和心力，就让这些骨渣重新聚合起来。 虽然骨渣拼起来骷髅比原装的身板还要脆弱不少，可这东西好就好在量大管饱，而且还便宜。 只不过，奥利从塔楼里打出去的，是召唤飞艇舰队的信号。 眼见小队被困其中，别说削弱鬼王兄弟的力量，哪怕是突围都已经变得很困难了。 奥利想起飞艇舰队的本职任务，这是一款专为轰炸而设计的武器。 即使它携带的弹药都已经全部投放，而任务却依然没能完成，那它仍然还有最后一颗超重型炸弹。 这颗炸弹就是飞艇自己。 飞艇上方那个为它提供浮力的巨大气球里，装满了一种极为易燃的、被矮人药剂师和炼金术士称作“气态燃素”的气体。 这种气体燃烧的温度足以将钢铁烧熔，并且还很容易在空气中发生爆炸，威力甚至比特拉敏最引以为傲的导弹还要巨大。 反正返程的时候少了辎重的重量，也不需要那么多飞艇就能容纳小队队员，而且这本身就是突击小队预案中的保底方案。 不过在原本的计划里，这颗“大炸弹”是攻击特里斯坦的最后手段，但现在因为小队根本限制不住特里斯坦的动作，所以只能只能用它来轰炸包围在塔楼外的死亡军团，至少这样可以让小队安全突围。 总共有三架飞艇在复仇军被困的塔楼周围坠毁，驾驶他们的飞行员在坠落之前便通过缆绳转移到了其他的飞艇上。 三架飞艇坠地的瞬间产生了蘑菇状的爆炸，溅落的燃烧物混合着大量的燃油（为气体加热而储备的燃料），在塔楼周围形成了一片无法越过的火海。 飞艇使用的燃油由于精炼不足而异常黏稠，只要沾上便很难清洗，所以哪怕亡灵的身上背负着再沉重的诅咒，都不可能保护其肉身在跨过这道火墙。 因为烈火会顺着沾黏的燃油爬到任何一处，所有碰触到的尸骸都会被大火吞噬，并成为使火焰更加旺盛的一部分。 阿斯拉他们动作很快，从塔楼的楼顶沿着降下的绳梯回到飞艇内。 他们的斩首行动已经失败了，现在的首要任务变成了如何阻止鬼王兄弟和它们的大军入侵腐芯镇。 至于为了斩首行动而携带的装备，小队则为剩下的四台毁灭者机甲都设定好了自毁程序，它们会在摧毁一切战争机器之后引爆自己的能源仓。 地面凶猛的火势在上空产生了猛烈的上升气流，顺着这股气流，飞艇升空的速度也比往常更快。 在特里斯坦和它的怨魂们从爆炸中反应过来之前，飞艇舰队便爬升到了它们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 暴怒的特里斯坦在下方咆哮，它的周遭甚至萦绕着些许闪电状的光芒，但却只能指着越来越远的飞艇咒骂。 阿斯拉隐约听到了“要把腐芯镇变成新的墓园”、“带上黑魔王的灵魂让他见证腐芯镇的毁灭”之类的话。 她疲倦地坐在冰冷的座椅上有些落寂，自责自己没能完成这项“简单”的任务。 雷琳看到她的样子，只是坐过来轻轻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雷琳也希望阿斯拉不要将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扛，她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可以一同分享。 况且小队的成员已经竭尽全力，不能战胜鬼王只能说明是敌人太强大，而非他们做得不够。 斩首作战固然是一项代价小、收益高的方案，可它的成功率也必然会很低。 尤其是他们想斩掉的，还是一个王国的脑袋，哪怕那个王国里全是死人，这也绝不是件容易事。 而且既然任务已经失败，他们就更不能太过纠结于过去，总结一下为何失败再缅怀一下牺牲的战友就需要适可而止了。 毕竟，眼下还有另一场新的战役需要他们去准备。 好在黑魔王也没有深究阿斯拉失败的责任，因为他知道这场斩首战是他在明知准备尚未完成的情况下，提前要求进行的。 原本复仇军应该带上利尼维亚的祭司，还有他们的超度法术一起进入，这样就能更好地清理掉鬼王兄弟身边那些杂碎，并且还能让那些东西复活得慢一点。 所以黑魔王给了阿斯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她能在腐芯镇外挡住鬼王兄弟，那么任务失败的责任他就一笔勾销了。 大战在即，鼓舞士气很重要。 毕竟利尼维亚城的决战在即，而黑魔王此刻分身乏术，他确实需要阿斯拉来帮他维持后方的稳定。 第283章 远古幽魂(中) 阿斯拉和奥利返回腐芯镇后，立刻便开始着手准备迎战鬼王兄弟大军的事务。 好在此前腐芯镇经历过利尼维亚人的包围，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修葺了更加坚固的城墙。 而在黑魔王占领腐芯镇后，重新规划的城区也考虑了城防需求，这让腐芯镇的城墙脚下比绝大多数城市都“干净”得多——至少没有各种各样私自搭建的棚户和小楼。 但如果面对的敌人是鬼王兄弟的话，像过去那样坚守城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首先城市不是城堡，坚守城市就不可能把周围村落里的平民也一并收容进来。 城市之内本身就有许多无法作战、也不生产粮食的平民，这些人的存在从军事上已经是一笔显而易见的负资产了。 倘若再容纳更多农民进来，只会让城市内的粮食消耗更快，从而导致坚守的时间更短。 况且在寻常的守城战中，城市保护周围村落最好的办法，本就是靠着自身坚固的城防保存有生力量；当敌人劫掠村庄时，城市守军便会伺机而动对其进行反击。 因为敌人分兵劫掠，势必造成城市外的包围圈松动；再加上多个城门的存在也会干扰敌人判断，所以通常守城者会采用较为积极的策略来保护自己的村庄。 除非敌我兵力悬殊过大，那时城市才会被当作一个真正全面封闭的要塞，而非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大型兵营。 不过这样寻常的做法在面对鬼王兄弟的时候全然没有用。 因为对于鬼王兄弟来说，它们劫掠村庄要简单且快速地多。 它们不关心村落的粮食藏在哪，也不在意村民家里的牛羊牲畜，更不理会村子里有多少俊秀的姑娘。 死亡军团只需要把整座村子的人杀光，那些村民便会成为它们的一员。 简单却高效。 所以阿斯拉必须让鬼王兄弟远离腐芯镇，一旦鬼王兄弟来到腐芯镇，他们失去的可不光是过去几十年辛苦经营的田地和房舍。 阿斯拉都很清楚，腐芯镇没有能力在鬼王兄弟的军团面前保护住这些人。 明确了这一点后，阿斯拉和奥利就开始思考哪里作为战场会更加合适... “矮人之门和黑城堡之间。” “那里地处矮人王国的边境，附近人烟稀少且地势险要。只要我们控制住两座要塞，就控制住了死亡军团通往腐芯镇的必经之路。” 毕竟特里斯坦去沼泽里发泄式的惩戒，和真正带领大军穿越那片区域还是有区别的。 对于大队人马，想要从弗拉德王国的旧土来到腐芯镇，其必经之路是穿过腐朽森林与矮人高原之间的灰烬草甸，然后沿着大路南下。 而矮人之门和黑城堡，则扼守在道路与草甸的交界处。 矮人之门的险要自不必说，黑城堡虽然在多年前曾经被利尼维亚攻克过，不过那时的维克多并没有毁掉太多城墙。 这么多年来黑城堡一直都是腐芯镇外最重要的军事据点，哪怕腐芯镇的建设再困难，维克多也从来没有派人动过黑城堡的城墙。 所以那里的防御设施只需要简单加固一下，就依然可以使用。 阿斯拉依旧不擅长带领大兵团作战，实际指挥战斗的人自然就是奥利；在这样规模的战场上，阿斯拉更擅长为他们争取战场之外的优势。 奥利并没有告诉阿斯拉，她从几天前便开始感到头痛，这是她受到诅咒影响的前兆。 她在心底里默默祈祷着，但愿诅咒不要在战斗中发作。 作为保险，阿斯拉把雷琳派到奥利身边，替自己照看奥利夫人。 即便真得到了奥利无法指挥的情况，雷琳或许也可以暂时顶起这个责任... 为了抵挡鬼王兄弟死亡军团，阿斯拉得到了黑魔王的调令允许她调遣瓦拉杜勒境内和矮人王国边境上的一切力量。 包括约一千名兽人，其中有大约一半是维鲁克留下来看家和训练新手的卫戍部队，剩下的则全部都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和学员兵。 三百多暮光精灵——即使暮光精灵们知道自己被利尼维亚抛弃，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毫无负担地倒戈。 毕竟克莱蒙顿家族在暮光公国统治四十多年，许多年轻士兵从一出生便开始接受艾瑞戴尔是一个整体的思想。 他们不愿在报复利尼维亚的时候，伤害曙光精灵同胞。 当然，有如此仁爱思想的暮光精灵，只有五分之一。大部分的暮光精灵一听说打利尼维亚人的时候还能打白地瓜，刀就磨得更起劲儿了。 由黑暗骑士团扈从和步兵组成的城防守备队被阿斯拉全数带走，城市守卫只留下民兵团体执行治安和警戒的任务。 黑魔王留在腐芯镇的魔法学会完全受阿斯拉调遣，除了依旧需要完成正常教学任务的教员职工外，大部分魔法师、巫师和魔法生物都能够投入战斗。 另外十七架战争飞艇和两架飞机，以及数百台各类战争机器也被征集，与大军一起浩浩荡荡地驶向黑城堡和矮人之门。 ...... 复仇军的先头部队是那些暮光精灵，他们还带了五台死灵墓和一批工匠。 他们一开始只以为自己的任务是将这些工匠护送到矮人之门，同时在矮人王国的大部队到来之前，先帮那群边境守卫加固一下矮人之门的防御。 毕竟精灵们都不太擅长在瓦拉杜勒作战，去矮人王国守门能够更好地发挥他们的战斗力。 这看上去是个很轻松的任务，再加上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南方大陆和利尼维亚这种地方作战，以为瓦拉杜勒也会像那些青绿之地般“温和”。 所以行军途中士兵们依然按照过去的习惯那样，唱着军歌，喊着口号。 正是这种喧闹的声音，让死亡军团里担任斥候的尖啸蝙蝠发现，从而导致原本会与他们行军路线相错过的幽魂改变了行进方向。 两军在黑城堡东北方向发生遭遇。 怨魂率先发难，来不及从行军队列转换成作战队形的暮光精灵只能躲在死灵墓的背后，靠着死灵墓从地下唤出的鬼魂为他们争取时间。 然而那些怨魂居然懂得兵法战术。 因为它们的数量并没有那么恐怖，在发现强攻无果后，便立刻改变了策略。 怨魂前锋从最初的一个方向猛攻，逐渐分化成了两个作战集团。 其中一个在前方佯攻，吸引死灵墓和黑巫师们的注意；另一队则快速绕后，试图通过袭击尚未组成严密阵列的暮光精灵处，打开复仇军防线的缺口。 幸亏暮光精灵们也算是训练有素，面对即将被包围的局面完全没有慌乱。在几位游侠的带领下，眼见来不及结阵，就立刻分散成若干小队互成犄角。 用附魔箭矢阻止这些怨魂继续靠近。 同时因为他们刚刚离开黑城堡不远，黑城堡里的守军也见到了他们的遭遇，于是他们就立刻启动黑城堡外的主动防御阵地。 这是黑魔王当初自研太阳射线失败后的成果，由于无法将所有能量汇聚，光线总是会从四面八方露出来，导致这东西用起来像个“闪亮的灯球儿”，而非像太阳射线那样放出一道强力的光束。 而且它们的充能效率也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在缴获了暴云寺院原版的太阳射线之后，黑魔王便果断放弃了原有研发计划。 至于当初的产品，则出于废物利用的角度，就用来充实到黑城堡巩固城防了。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水晶塔虽然威力上远远比不上太阳射线和炽热宝石[1]，可它在对付多个敌人的时候却有奇效。 乱射的光线肆意从怨魂之间掠过，将它们像尘埃一般拂扫干净... 复仇军前锋也就靠着这些防御塔站稳了脚跟，拦住了死亡军团继续前进的道路。 不过复仇军北上联通矮人之门的道路，也被死亡军团所截断。 双方又在此处进行了几轮拉扯，但苦战无果后，奥利为保全有生力量，只能命令所有部队先在黑城堡集合... 黑魔王虽然赋予了阿斯拉调集矮人王国兵力的权力，但到这里相距矮人王国的腹地更加遥远，那些驻扎在矮人王国的士兵即使接到调令立刻赶来，他们也比奥利的部队距离预定地点更远。 眼下复仇军在矮人之门的兵力相当有限，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守住矮人之门，没有能力南下接应奥利和瓦拉杜勒的复仇军。 所以原本制定的在黑城堡到矮人之门间建立防线的策略，现在就变成了奥利不得不坚守黑城堡这座要塞，直到北方矮人王国的复仇军赶来。 黑城堡历经风霜，但她的城墙依旧高耸，其下还遍布着繁复的防护法阵。 每面城墙上都有数座向外突出的塔楼，能够消除士兵站在笔直的城墙上无法覆盖的火力盲区。 城墙后方还有宽大的平台，可以承载各类防御设备。 最重要的是，这座城堡的内廷也足够广阔。 这个广场原本是利尼维亚时代的黑暗骑士团集结兵力、囤积粮草用的，但现在也很适合复仇军用来停靠飞艇和飞机之类的大型战争机器。 ...... 强攻这样的坚城，令鬼王兄弟的大军损失惨重。 一开始特里斯坦还想靠着死人庞大的数量登上城墙，它甚至放出豪言，哪怕是用尸骸堆出一座攻城塔，死亡军团也能跨过黑城堡的城墙。 但死亡军团缺乏攻城器械的现状，使得这种攻城方式非常低效。 并且黑城堡城墙下的护城法阵也阻止了那些亡灵被再次复活。 鬼王兄弟的诅咒绕不开护城法阵形成的咒术屏障，已经倒下的死人听不到咒语的呼唤，自然就无法起身。 一连数日的强攻，已经让死亡军团折损了接近三分之一的规模。 特里斯坦已经习惯了它的军团不死不灭，见到眼前这番景象心中大为恼火。 不同于特里斯坦的鲁莽，它的弟弟安柏要高明得多。 在特里斯坦彻底陷入癫狂之前，安柏便叫停了死亡军团的攻势，它们需要更加高效的方式，不能仅仅在这里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特里斯坦一开始还咆哮着怒骂，说安柏看不清现在的局势，矮人王国的复仇军随时都有可能赶来，它们必须加大强攻的力度才能及时突破黑城堡的防御，从黑魔王那里追回债务。 而安柏则是它哥哥性格的另一个极端，总是能不紧不慢地思考解决问题的策略，而不是上来就冲动地着急行动。 很快它便说服特里斯坦，既然死亡军团进攻无果的原因是它们缺乏强力的攻城武器，那么它们想办法制造出来就足够了。 鬼王兄弟虽然没有兵工厂，但它们有数量惊人的尸骸。 这些士兵在安柏的手里，就像是一块块的拼图或积木，能够随心所欲地拼凑出任何想要的形状。 短短几天的工夫，数座由骸骨组成的配重式抛石机很快便在安柏手里成型。 从它们的投射臂里抛出去的可不仅是巨石，还有许多带着致命瘟疫的骷髅士兵。 虽然黑城堡的护城法阵和紫水晶能够挡住那些威力最大的瘟疫，但还是有不少巨石闯过了黑城堡的防线落到城墙上。 奥利的部队里没有携带重炮，为了对抗那些抛石机，她打算再次复刻当时在鬼王兄弟的王宫外的奇迹。 不过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是因为运气在其中占了很大的成分。 然而今天的风向并不好。 黑城堡内的哥布林飞艇很难垂直起飞并精确地悬停在那些攻城武器上空，自然也就没办法向下投放炸弹摧毁它们。 哥布林飞艇长时间悬停在死亡军团的头顶，还给了鬼王兄弟充足的寻找如何击落这些飞行物的机会。 鬼王兄弟命令它们的尖啸蝙蝠拖着狼人升空，然后把那些张牙舞爪的狼人丢进驾驶舱里。 自从布莱克本侯爵，昔日狐假虎威的狼人便失去了在瓦拉杜勒的容身之所。 恶魔们天生排外，吸血鬼则是狼人的宿敌。 想要投靠矮人王国，却发现矮人们根本不屑于和它们这样的怪物合作，况且矮人最后也没有成功在瓦拉杜勒站稳脚跟。 至于重新回到瓦拉杜勒的利尼维亚人：卢克雷齐娅那个“贱人”带领的吸血鬼又抢先一步，使吸血鬼取代狼人成为利尼维亚在瓦拉杜勒的新伙伴。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腿慢也怨不得别人。 无奈之下的狼人族群只好向东逃窜，寄居在鬼王兄弟的门下，给它们充当看门狗的角色。 在鬼王兄弟那里，它们是比死人更廉价的炮灰。 不过好歹安柏还允许他们在森林边上扎个营地，也多少算是有了条活路。 而当黑魔王这颗近期世界上最耀眼的明星冉冉升起的时候，远在天边的狼人们浑然不知，等消息传到它们那双毛茸茸的耳朵里的时候。 呵，这次又没赶上热乎的，人家吸血鬼早就近水楼台，抢先一步给黑魔王大人下跪了。 不仅保住了凄凉河谷的地盘，还在腐芯镇和矮人王国里都谋到了不少差事。 一点都不像这些狼人似的，为了口饭就得把命搭上；为了一处能继续安身的居所，哪怕被扔到飞艇的气球上，都得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撕破气球外头的羊皮套。 但不管怎么说，狼人的反击确实给飞艇舰队造成了损失：两艘飞艇因为气球被撕破而坠落，一艘飞艇因狼人打破了窗户钻入驾驶室而失控。 直到奥利出动了飞机和骑着扫帚的女巫，才驱散那群不要命的狼人... 地面上围绕城墙的战斗仍在继续，鬼王兄弟的巫妖们已经破解了一部分护城法阵，让城堡西北角露出了一处巨大的空当。 安柏的抛石机也向这个空当集中全部火力，从午后打到日落，把城墙撕开一道几人宽的口子。 特里斯坦见状，立刻就要派出先锋突入那个缺口。数百头身负多种诅咒的怪异野兽，便像饿了七天的鬣狗一般涌入其中。 好在复仇军的组织足够严密，而且城堡也仅仅只是外墙出现坍塌。 在它们涌入的瞬间，暮光精灵就早已等候在城墙后的高台上了。 这处高台平坦且宽阔，能够容纳两百名暮光精灵袭扰者排成三行，持续不断地向缺口处投下疾风暴雨般的箭矢。 兽群刚一进入，它们的怒吼便转为了垂死的哀嚎。 紧接着，奥利又安排兽人精锐从两侧依然竖立着的城墙上往缺口里扔滚木和碎石，将那些冲进来却来不及躲避的腐蚀之魂埋到乱石堆里，把它们变成城墙的一部分。 特里斯坦还想派出更多的后续部队冲入那个缺口，可剩下的暮光精灵也登上了缺口两侧的塔楼，从中放出更多的附魔箭矢和爆破箭矢，封锁住前面兽群的退路，也截断了来自后方的援军。 ...... 战斗又持续了一整个昼夜，鬼王兄弟的士兵完全是诅咒和魔力驱动的傀儡，它们永不知疲倦，也永远不会懈怠。 可奥利和她的复仇军，却只是些血肉组成普通人。 支撑他们抵抗下去的，是勇气和爱。 但这样的精神，会在日复一日的激战中逐渐崩溃和麻木。 第284章 远古幽魂(下) 又过了两日，黑城堡的外墙已经在鬼王兄弟的攻势下摇摇欲坠。 城墙的周围已经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尸体，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肢体。 一开始复仇军还可以靠着死灵墓换出来的亡魂与死亡军团的骷髅、幽魂搏杀，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战斗越来越激烈，死灵墓和黑魔法的副作用便开始显现出来。 黑魔法是一种强大的法术没错，并且在黑魔王的钻研下，整个世界对于黑魔法的认识都迈上了一个大台阶。 但过度使用这种腐蚀灵魂的魔法所带来的危害，却并没有因此减少。 黑魔王本人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和体质，使他可以近乎无视这种腐蚀，可跟随他学习的黑巫师学徒们，却绝大部分都只是些有魔法天赋的普通人。 他们脆弱的灵魂，抵挡不住如此高强度地使用黑魔法所造成的危害。 在最后一个操控死灵墓的黑巫师也因为腐蚀而昏厥后，城墙上抵抗死亡军团的战斗就只能交给那些活人战士了... 兽人、黑骑士和哥布林组成若干小队，轮番走上城墙抗击骷髅和狼人；暮光精灵、暗影弓手、炼狱法师和巫妖们则在塔楼上为友军提供支援，同时还要驱散那些缠人的怨魂。 尽管奥利和复仇军将士们全力抵抗，但他们真的太累了。 连续十多天不眠不休地奋战，即便有着保护家园的信念作为支撑，也远远超过了守军的生理极限。 尤其是奥利，在诅咒的作用下她的状态尤为糟糕。 她时常觉得自己的心脏里好像装了个动力活塞，狂暴地在胸腔里到处乱撞；脑袋里则塞了个螺旋桨，把她的脑袋搅得天旋地转。 上一次打盹清醒过来之后，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雷琳看在眼里，同样分外着急。 她想为奥利夫人分担些事情，但面对下面各级军官送来的战报，她完全理不出头绪。 奥利没有苛责她，只是继续咬牙坚持。 不过她因为担心下一次打盹会让这种失明变成永久的，便她更不敢阖眼了。 作为老兵，奥利也知道这不是理智的做法，当年她和她的伙伴们在银橡森林的时候，可是随便找块空地都能睡一觉。 但她现在是一支军团的指挥官，是阻拦在瓦拉杜勒的几十万人口和死亡军团之间唯一的堡垒，她不能让自己丧失战斗的能力。 她只希望自己能再多强撑一会儿，能坚持到矮人王国的援军到达就够了。 ...... 幸运的是，阿斯拉和矮人王国的援军终于在奥利彻底崩溃之前赶到。 当奥利看到数十颗导弹拖曳着长尾从北方飞来，成片的自行飞车笼罩在死亡军团头顶的时候，她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在铺天盖地的导弹落地后，死亡军团的大军顷刻间化成了一堆凌乱的碎骨和肉泥。 紧接着，骑在自行飞车上的复仇军又向下投放了装满油脂的燃烧瓶。 火焰将死人的骸骨化成骨灰，使它们倒下更难被诅咒唤起。 借着这个空当，黑城堡内仅存的三艘飞艇也再次起飞，向死亡军团头顶上投下了数万磅炸弹。 飞艇在原本已经乱作一团的骷髅士兵中间又生生炸出了一条通道，使那些来自北方的援军能够从中安然通过，支援已经精疲力竭的黑城堡。 不过这一切都被特里斯坦和安柏看在眼里，他们自然不会容许复仇军如此轻易地完成汇合。 特里斯坦二话不说便要领兵拦截，但安柏担心他的哥哥又冲动误事，所以赶忙上前自告奋勇。 “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拿下黑城堡，占领黑城堡，向南可以收获瓦拉杜勒几十万生灵，向北也可以作为进入矮人王国的前哨。” 特里斯坦虽然性格容易冲动，不过却算不上刚愎自用。 至少他还能听得进他的弟弟的建议。 于是特里斯坦继续留在原地，指挥死亡军团的主力向黑城堡施压；而安柏则带领一支小部队去吸引矮人王国方向的复仇军援兵。 安柏的顾虑其实不无道理：因为斩首战的失败导致黑魔王不得不转变对鬼王兄弟的战略，从突然袭击变成正规的阵地决战。 策略改变了，自然方法也就需要改变。 所以黑魔王还紧急安排了赛多尔将军回援后方，既是让这位老将安心，也给不善大规模作战的阿斯拉送来一位可靠的战将。 ...... 安柏带领着它的手下在北边一路突进，将那些想要支援黑城堡守军的复仇军追到矮人之门脚下，但在矮人之门面前它停了下来。 安柏看见了那座雄伟威严的大门，还有门后漆黑昏暗的洞穴。 前来增援黑城堡的复仇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那扇门之后的黑暗里，又藏了什么手段？ 安柏不知道，它也不能完全确定。 但它不是特里斯坦，它决定追击到此为止。不管从矮人王国赶来的复仇军究竟有什么把戏，在拿下黑城堡之前它都决计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埋伏在矮人之门外的复仇军却没有给它停下来的机会。 随着守备司令的一声令下，一张巨大的附魔渔网从天而降，缠缚住了正欲转身离去的安柏。 那张网由铁索和缠着铜线的麻绳编织而成，四周还挂满了实心铅球和铅块，压在安柏的身上仿佛像是座小山一般。 其上还涂着矮人炼金术士研制的特殊药剂，能够干扰魔力的使用。 当安柏意识到只靠自己的力量挣脱不开这张铁网的束缚之后，便又想与它的哥哥发动空间置换。 不过等它念动咒语才发觉，周边的力场竟然对它的魔力没有什么回应。 安柏想把特里斯坦交换位置，倒不是因为它哥哥能挣脱这张铁网，而是这对儿兄弟可远没有它们看上去那么“兄友弟恭”。 安柏纯粹是想要逃命而已。 但铁网只能压住安柏，想要伤害它还必须来些别的手段。 寻常的刀剑刺不穿它的铁甲，更难给他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口，魔法对它又没有任何杀伤。 火炮、炸药之类的武器虽然能撕碎它烟雾状的身体，却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毁掉那道铁网。 于是兽人萨满和矮人工程师给这张金属渔网通上了电。 神秘工坊在改进死灵墓的时候，偶然有了一个绝妙的发现：电这种波动似乎能够对超越生物的形式，对不论任何活物的思想和灵魂都能起到作用。 当然，有关的研究也指出，他们绝不认为灵魂可以被简单的视作某种电磁波。 更主要的原因是，赛多尔将军和阿斯拉最初并不能确定，到底是鬼王兄弟中的哪一个会来追击他们，所以他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安柏在网里像条脱水的鱼一样扭曲抽搐，剧烈的电流灼烧着它的灵魂，极度的痛苦使它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就算它身负的诅咒让它免疫一切魔法带来的伤害，可是那股电流却伴随着它的思想，直至灵魂的最深处。 只要它一有任何念头，比火焰更加灼热的电流就会流过它的身体，让它痛苦万分。 而与它一同被困在网下的其他怨魂，更是直接在电流作用下彻底灰飞烟灭了。 至于其他跟着安柏追击到此的死亡军团士兵，它们也很快被复仇军的地面部队清理干净。 赛多尔坐在他的坦克里，缓缓从门里出来。 “我的陛下托我给你带个话，现在我们是否可以重新谈一下最初的债务问题？”赛多尔从坦克指挥舱里露出头来，看着被压在网下狼狈不堪的安柏不无得意地说道。 “当然，当然。”安柏用虚弱地语气向赛多尔服了软，看起来似乎是在乞求怜悯。 不过以安柏狡诈的性格，它到底是真得屈服于黑魔王和复仇军的武力服软投降，还是拖延时间争取机会的缓兵之计，这就得看它见到自己兄弟后的表现了。 特里斯坦见到了被附魔锁链缠缚的弟弟，它在来的路上已经被兽人萨满们用电折磨地狼狈不堪。 如果它那副幽灵身体有实体的话，此时应该像个又焦又臭，还炸了毛的黑球。 灵魂的火焰依旧在安柏的眼窝里闪烁，但特里斯坦已经无法从中看到任何光芒了。 “你们把它怎么了？”特里斯坦又急又怒。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原本那只是一桩自愿的公平交易，鬼王兄弟给黑魔王提供一支军队，黑魔王为它们支付灵魂作为报酬。 是黑魔王自己登门找到的它们进行的交易，鬼王兄弟自始至终从无半点逼迫和威胁。 可如今，这个无耻的基佬（伪直男）不仅要翻脸不认账，还想杀了他的债主灭口！ 特里斯坦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心有冤屈，它和安柏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放了我弟弟，这是最后的警告！” 特里斯坦用魔力为自己幻化出了更锐利的爪牙，它的周围渐渐凝聚起一股狰狞的紫气。 那团紫气越积越浓，并逐渐从几缕游丝成长为几根旋臂，而后又积聚成涡旋。 它就像个无底深渊似的，肆意地吸收着死亡军团的力量 天空顿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好像连大地都在雷声中被惊吓地不住颤抖。 在狂风暴雨之中，特里斯坦卷携着那些它尚未来得及吸收的诅咒和灵魂，冲向仍然坚持在黑城堡上城墙上的守军。 这是安柏说的，要先攻破城堡... 被魔法祝福过的城墙，在已经陷入狂暴的特里斯坦的面前就像是一坨软趴趴的奶酪；其上那些身披重甲的士兵则只是些一捏就烂的多汁浆果。 久久未能完全攻克的外墙，在转瞬之间几乎被特里斯坦拆掉了八分之一。 城堡内的复仇军，无论是黑巫师、兽人萨满还是炼狱法师，甚至是城堡周围的紫水晶防御塔，只要他们还能动弹，就全都被聚集起来向着飞舞在天空之中特里斯坦释放法咒。 不过这些反击对于狂暴中的特里斯坦来说看起来收效甚微。 或许被火球和光弹命中后的它依然能感觉到疼痛，但这样的疼痛显然不足以让现在的它减缓哪怕一丝一毫的攻击。 为了吸引它的注意，保护城堡里活着的士兵，三艘飞艇再次冒险升空，试图给地面上的魔法师们争取一点创造大型法阵的时间。 因为特里斯坦的狂暴太过仓促，此前复仇军的魔法师们在黑城堡内搭建的法阵，多数都是针对缓慢移动的集群敌人的范围攻击，很缺乏对付这样高速移动的单个强大敌人的能力。 不过三艘飞艇仅仅只是刚刚离开地面，就被冲过来的特里斯坦逐个击破。 它的魔爪撕裂了飞艇的气球，其中的气体顺着裂口喷出。 这些“气态燃素”与空气混合后，被炼狱法师射向特里斯坦的火球引燃，在空中产生了剧烈的爆炸。 刺痛让特里斯坦恢复了些理智，但这种疼痛却不是由爆炸造成的。 而是看守安柏的复仇军，见到特里斯坦在黑城堡上空对他的战友所做的一切，私自将怨气发泄到安柏身上造成的。 它们是孪生兄弟，彼此有着一种神奇的心灵感应。 特里斯坦顿了顿，抖落身上的烟尘，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很快便飞回了自己的大营。 但这可不是溃逃，它只是要取样东西。 “乌兹南不在这儿，他把这里的权力交给谁了？”特里斯坦提起那个关押着黑魔王灵魂碎片的笼子，就像某个落魄的阔少想靠一只鸟来挽回颜面的样子。 “用你们的王，换我的弟弟，这笔交易可还算公平？” 但无论是奥利还是赛多尔都没有出声。 站在大军之后的阿斯拉，也没有对特里斯坦这哀求般的提议给出任何回复。 因为黑魔王交给她的任务不是谈判... 昏迷的安柏也被爆炸的响声惊醒，见到哥哥的举动后，它从未没有想过，原来它在哥哥心中是这么有分量。 当它想用置换法术将哥哥换进来，让自己逃出去的时候；特里斯坦想的，却是哪怕拿出底牌也要将自己救出去。 假如它们有肉体的话，想必即使岁月已经将它们的心肠变成铁石，此刻的安柏也会流下真挚的泪水吧。 清醒过来的安柏挣扎着想要从铁网里逃出去，但却被察觉到的兽人萨满再次放电。 电流经过它的身体，就像乌云中惊雷。 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特里斯坦，安柏虽然痛苦异常，但它依然不肯放弃。 只是这份兄弟情深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通过那块灵魂碎片，黑魔王感受到了它们的弱点：爱是支撑一个人的强大动力，也是一个人心底最脆弱的软肋。 在两兄弟一个绝望地想从铁网下逃出，另一个则无助地想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回弟弟的安全。 全然没有注意到，特里斯坦手中的灵魂碎片也在发生变化。 那团绿色的光团正在逐渐形成一个胎儿，并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飞速生长，几乎只在几个呼吸之间便成长成了一个青年。 不过他的面容模糊又狰狞，脑袋和肩膀还缺了一大块。 最远端的双脚，也因为材料不够而只剩下些破碎的光影，勉强勾勒出原本的形状。 “死亡自诞生起就站在生者的对立面，为了保护生者的国度，我必要亲自君临死亡！” 鬼王兄弟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哑声音吸引，四下寻找之后才惊觉它竟然来自黑魔王的灵魂碎片。 一道刺眼的绿光从碎片的右手中射出，直击已经被困在铁网下奄奄一息的安柏。 几乎在一瞬间，特里斯坦便扑到碎片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替弟弟挡住了那道致命的射线。 鬼王看见自己胸腔里被乌兹南撕开的巨大裂口，体内的诅咒和魔力都如同洪水般不可阻挡地向外喷出，它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彻底结束了。 是比死亡更加彻底的死亡。 穿过特里斯坦的光束依然命中了铁网之中的安柏，不过因为特里斯坦用尽灵魂和魔力的阻挡，光束的威力已经小了很多。 落在安柏身上，只是化开了压在它身上的铁网，还将周围看守它的十几名复仇军士兵和其下的土地一同烧成了蒸汽罢了。 失去束缚的安柏本能地也亮出了自己的魔爪，它本以为自己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赶紧逃命。 但是...原来... 好吧，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为哥哥报仇吧！ 在碎片发出第二道光束的瞬间，安柏也瞬移到了碎片的身前。它亮出自己的魔爪，扣向碎片的头颅。 人形的碎片在被魔爪碰触到的前一瞬间破碎，这让安柏一度怀疑它是不是真得击中了黑魔王的灵魂碎皮。 就这样为哥哥报仇了，这也，太轻松了吧？ 可是如果刚才自己击中了碎片，为什么完全没有任何阻塞感呢？ 就在安柏犹豫的刹那，那团灵魂碎片又在它的前方重新聚集，不过这一次，它们凝聚起来的不是人形，而是数千把锋利的刀刃... 站在地面上的人，看到天上飘落着无数正在自燃的灰白雪花。 四散的魔力和诅咒令阳光折射出多彩的光景，好似剧台上炫丽的彩灯。 城墙上的守军将好消息带回主塔里的奥利，告诉她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陛下的灵魂碎片杀死了那两位来自死亡之国的王子。 确切的说是让它们永远消失了，比死亡更加彻底的“遗忘”。 得知这个好消息的奥利总算长舒了口气，但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外加瓦拉杜勒的诅咒也耗尽了她的精神。 奥利头一歪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世界在她的眼前天旋地转，过往的一切都在她的脑海里飞速闪过。 从她与姐姐一同在学堂里接受教育，到她后来在银橡森林的生活，还有遇到小维之后... 记忆的碎片之间，还夹杂着些她从未见过的，但却莫名似曾相识的场面：一次创世般宏大的爆炸里一缕彩光窜入她的身体，一团由星光组成的云在她眼前逐渐凝聚，一颗仿佛能吞噬掉周围一切的巨眼正在撕扯着她的视线和身体... 与她一同倒下的，还有几乎所有的暮光精灵。 他们一个接一个、毫无预兆地在胜利的欢庆中突然昏厥，一开始其他人还以为他们是太过疲倦，或者激动得过了头。 但随着倒下的精灵越来越多，人们逐渐开始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就连黑魔王也通过他的灵魂和对世界魔力的感知，察觉到自己或许不该这样轻易地杀掉鬼王兄弟。 他们就像是个“诅咒”的容器，确切的说黑魔王暂时也分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力量，但他知道那片存在就好像笼罩在这个世界的魔力场上空的一团乌云，也可以说是面包上的一块霉斑。 鬼王兄弟曾是收纳那团乌云的瓶子，然而现在，瓶子碎了。 ...... 世界之外，眼睛发出了一次闪烁；这个被祂注视的世界，正在变得更加清晰。 第285章 王座之下 奥利从昏迷中醒来，再一次躺回了她和小维的房间。 不过她的枕旁空空如也，床头也只剩下阿斯拉在陪伴。 “雷琳呢？”奥利记得那个跟过来保护她的小姑娘，也记得她在昏迷前经历的战斗有多么艰难。 没看到那个孩子，让奥利担心她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没事的，她现在很好。”阿斯拉这样说着，一边轻轻靠过来。 “她在回来后，又为了自己没能帮上您的忙而内疚不已，所以想去军事学院进修。” 奥利听了之后愣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像雷琳的风格。 那个孩子的确会自责，但如此积极的做出改变... “是你建议她的？”奥利这样问道。 “是她主动跟我说的！”阿斯拉在回答的时候显得非常高兴，因为这是雷琳第一次向她表达她自己的请求。 奥利听了之后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这不是因为失落或是其它什么负面的感情，而是发觉，这个世界变化真大。 莫非，自己也已经老了么？ 可作为一个精灵来讲，自己现在还应该能算做青年才对。 她刮了刮阿斯拉的鼻子，“你现在是乌兹南的左膀右臂，比我重要的事可多多了，不用再在这陪着我了，快去忙你的事吧。” 阿斯拉抱了抱奥利夫人作为回应和告别。 只是，她没有跟奥利夫人解释，她即将离开瓦拉杜勒，要跟随复仇军一起去利尼维亚了。 尽管黑魔王宣称他不会追究阿斯拉失败的责任，可她还是被免去了瓦拉杜勒的职务，去黑魔王的立法委员会里做一份临时的工作。 虽然阿斯拉的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可一想到她有机会追查那些洛扎贡商人的罪责而为父亲报仇，她竟然还有着许多期待。 ...... 为了攻克利尼维亚这座城市，复仇军筹备了整整一个冬天。 利尼维亚城是北方大陆上最古老、最繁华的城市，它的护城法阵虽然不及洛扎贡城那般具有攻击性，但却更加全面也更加古老。 古老意味着许多构建指令的符文已经失传，亦或是它们所调动魔力的方式已经与如今的法术截然不同。 哪怕是最接近原始魔力的兽人萨满，他们传承的奥术也与上古时代有所差异。 这种差异，正是利尼维亚城的护城法阵最难破解的地方。 所以那数十座攻城塔，还有四条比护城河更加深的地道，便是为了复仇军有可能攻不破利尼维亚人的城墙而准备的。 这两项工程耗费了巨量的木材，几乎使利尼维亚城附近的森林向后退了一里格那么远。（其实为了取暖烧掉的更多） 不过反正那些森林里也没多少动物了，因为维鲁克为了筹措军粮，差不多杀光了他们找到的每一头大型动物。 林子里的鹿、野猪、狼之类的动物，如果还没跑进更广阔的银橡森林的话，大概率都能在复仇军营地里的熏肉架上被找到。 被困在城内的利尼维亚人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们同样在自己的城墙上修起了大量的防御建筑。 既然复仇军搭建攻城塔，那他们就在城墙上修更高的箭楼；复仇军准备攻城锤，利尼维亚人则用吊杆和编上草甸包的绳网予以回应... 因为复仇军没有将利尼维亚城完全围困，所以双方的准备工作就像一场无休止的军备竞赛。 维鲁克曾建议过黑魔王，如果他们能够先占领南方的平原最后再来解决利尼维亚，或许会让攻城简单一些；赛多尔将军也提出过在双子河上游修建水库和大坝，积蓄河水冲垮城墙的建议。 但这些建议都被黑魔王否决。前者是因为如果越过利尼维亚城进攻南方平原，就意味着复仇军漫长的补给线将完全暴露在利尼维亚人的眼前。 届时攻城难度即便降低，也是被转嫁到了南方平原的战役上。 两者所要面临的困难并没有相差太多，而且进攻南方还意味着扩大战争范围，毁掉更多资源。 尤其是最后一条，这是黑魔王最不想看到的。 因为那只眼睛，就在天上看着他们。 这也同样是黑魔王拒绝赛多尔的原因，矮人将军的提议虽然从军事上更具有可行性，但此举无异于直接屠杀利尼维亚城中的几十万人口。 假若黑魔王想履行和鬼王兄弟的交易，那么此举倒确实是最方便的做法。 可他前脚刚刚冒着风险将鬼王兄弟击杀，救下了利尼维亚一半的人，后脚却要在利尼维亚城屠杀几十万人。 这绝不是他乐于见到的，黑魔王不愿统治一片灰烬和死亡。 况且在屠杀了几十万利尼维亚人之后，复仇军又该如何指望，剩下的利尼维亚人还能平稳地接受他们的统治？ 北国可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相比于已经接纳黑魔王，并且开始为复仇军的征战出钱出力的矮人王国，北国人现在仍像个看不见底的“销金窟”，疯狂地榨取着复仇军宝贵的精力和财力。 ...... “反正继续耗下去也没有意义，我们在准备的同时敌人也在准备，永远没有准备完全充分的时候。既然如此，等赛多尔一回来，就应该对迪纳斯发起决战。” 原本维鲁克以为这不过只是一次普通的例会，但黑魔王的发言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针对鬼王兄弟的斩首战，就是因为准备不够充分而失败，还险些搭上复仇军在瓦拉杜勒的经营和老本。 如此冲动莽撞，可不像黑魔王该有的性格， 就在维鲁克刚要张嘴与黑魔王争论的时候，他的兽人脑子里又好像种子发芽似的灵光乍现。 为什么腐朽森林的失败并非阿斯拉的过失，黑魔王却要贬谪阿斯拉？ 大敌当前，“稳定军心”可是为了夺取胜利重中之重的任务，莫非黑魔王也会为了自己的面子而跟利尼维亚的胖国王一样死不认错？ 事情的真相，只怕远没有事情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维鲁克筹备进攻利尼维亚城的同时，黑魔王也在推进立法工作，并搭建起一个“复仇共和国”框架的搭建。 想想自己的兽人部落就知道，永远不会有什么做法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哪怕黑魔王争取到了大多数人的利益，也总有些暗戳戳使劲儿的反对者。 在这个过程中，必然会有许多利益受损者跳出来反对。 而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还是有过“从龙之功”的元老。 据维鲁克的了解，阿斯拉应该不在其中。 可她作为腐芯镇人类贵族一派的领袖，压不住手底下人的反对意见，就是她的责任。 所以在和鬼王的冲突结束后，陛下才会安排了一次明降暗升，让阿斯拉卸下腐芯镇和瓦拉杜勒的一切职务，将她带进此刻陛下最重视的立法委员会里。 这不是给阿斯拉送去的警告，而是在敲打那些想要阻挠“共和国”建立的人类贵族、吸血鬼领主，甚至是兽人酋长们。 而另一方面，作为刚刚犯下错误又孤身来到洛扎贡城的阿斯拉。 不论是出于对自身安全的需求，还是过去对于利尼维亚的恨意，甚至是重新得到黑魔王认可的渴望，她都有动力尽快处理掉那些依然暗中拒绝配合的利尼维亚权贵，并监督洛扎贡商会及时地为复仇军提供资财——当然是按照合法的方式。 想到这里，维鲁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真黑啊。 幸亏他的脑子里装的已经不全是砍瓜切肉之类被兽人喜爱的运动了，也是只有如此才能让他在朝堂之上做出更符合兽人利益的判断。 只靠喊打喊杀和那一膀子好力气，兽人永远无法摆脱为奴的命运。 在勾心斗角的朝堂里，必须有兽人学会这样不流血的战斗方式，才能保护他们自己。 哪怕这样做会让他在其他兽人眼里，看起来越来越不像个兽人。 华美的丝绸和松软的锦缎编织成的坐垫之下，是坚硬的钢铁历经烈火铸成的基座；由天下最纯净的黄金和最闪耀的珠宝装点的王座背后，藏着的却也是整个王国最黑暗的阴影。 “是的陛下，我会做好安排的。” 起身的维鲁克没有表达任何反对意见，他将一如既往地支持黑魔王的判断，并作为陛下身旁最重要的将领指挥复仇军——比赛多尔更重要的那个。 因为不久之后，维鲁克就听说，赛多尔将军因为表达了反对意见而被“提拔”。 黑魔王将这位将军安排到军事学院当院长去了，他说兵团长是给上校们准备的职位，已经荣升将军的赛多尔理应配得上更符合他身份的岗位来奉献他的智慧。 第286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一) 虽然借着洛扎贡城投降、商人们集体叛逃之名，迪纳斯王肃清了商人派在朝中的势力，又通过缔结联姻、收纳侍从和瓜分朝中议会席位的方式拉拢到了军事贵族们的支持。 但被围困了整整一个冬季后，利尼维亚城内的情况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样乐观。 城市长期被困，再加上还有两条巨龙不停地袭扰南方平原向利尼维亚运送货物的商路，市场内粮食和各种商品的价格全都愈发高涨。 人们或许没有那么关心王座上究竟坐着个什么样的君主，也不想理会长桌旁边领主们的夸夸其谈，可他们却很难不在意面包、奶酪和香肠的价格。 与高涨的粮价相对应的，则是守城者们日趋低迷的信心。 不仅是迪纳斯王需要一场胜利来帮人民暂时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在杰拉尔德爵士被俘之后，接替他的盖尔男爵也迫切地想要向其他对这一位置虎视眈眈的同僚证明自己。 朝中大臣们大多都倾向于由维斯帕伯爵来担任这个职位，可随着杰拉尔德爵士的被俘和伯爵在洛扎贡城下犯得错误，令维斯帕伯爵在迪纳斯王心中的地位骤降。 而向来主战又忠心耿耿的盖尔男爵，即便他的履历上略有不足，虚度半生也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战绩，但迪纳斯王仍然对他寄予厚望。 所以君臣二人一拍即合，不顾朝中其他大臣的反对主动开城迎战。 当然，迪纳斯王毕竟也是征战一生的老将，他很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这场战斗只是更漫长的消耗战中，一次提振己方士气的袭扰战。 战斗规模不宜过大，但战斗过程务必干脆利落。 负责指挥战斗的盖尔男爵也认可迪纳斯王的策略，毕竟他想要的也只是一场干脆利落的胜利，来堵住质疑他的同僚们的嘴。 而眼下利尼维亚军和复仇军的力量对比已经发生了改变，正面对决利尼维亚人并不占上风。 想要取得胜利，只能靠着相对更雄厚的国力与黑魔王打消耗战，或者坚持到战锤要塞的部队回国勤王。 最终，还是迪纳斯王靠着自己的权威压制住了反对者的声音。 而在确定要主动进行一场出城作战之后，利尼维亚人选择了城市东北方向的复仇军营地作为此次战斗的战场。 经过斥候们长时间的侦察，利尼维亚人发现这群驻扎于两个建制兵团之间的复仇军，主要以轻装步兵为主，并且他们与临近兵团间的联系也并不算密切。 在整条防线上，这里似乎就是复仇军最脆弱的一处了。 或许这样安排或许也和这里远离利尼维亚城的城门有关：在进攻时，这里不会是主要的进攻方向；而如果利尼维亚人决定出城迎战，复仇军也不可能给大队人马绕那么远的机会。 除非... “除非我们只派出精锐的骑兵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攻击，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结束战斗。”盖尔男爵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打算。 这样的果断让迪纳斯王非常高兴。 迪纳斯王当即决定，自己届时也会亲自登上城墙，为他的奇袭成功而祈祷。 ...... 次日清晨，八百名骑士带着武装侍从从东边的骏马门出城，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大约六百名雇佣骑手。 这两千多名骑兵一离开城门，便立刻向着目标策马飞驰。 每名骑兵的身后都跟着至少两匹空马，以确保他们有足够的马力抵达战场，完成袭击后再安全返回。 数千匹战马奔驰在大地上的声音虽然引来的复仇军岗哨的注意，但他们上报给自己的军官也需要时间，再加上见到如此大规模的阵仗，又摸不清这伙骑兵的动向，所以即使是兵团级别的长官也不敢擅做决定。 等他们一级一级地上报到维鲁克那里的时候，利尼维亚的骑兵们早就已经抵达了目标。 直到利尼维亚人的骑兵停驻在城墙东北角的复仇军营地之前，复仇军才搞明白他们的意图，并仓促地结阵应战。 驻扎在这里的复仇军，正是那些此前在银橡森林被俘虏的暮光精灵。 利尼维亚的骑兵们在暮光精灵面前列好阵势。 少数雇佣骑手穿着国王提供的最坚固的铠甲位于最前，他们像敢死队一样扰乱暮光精灵尚未稳固的防线，替其后的友军将暮光精灵的防线撞开裂隙。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人数最多的年轻骑士、侍从和雇佣骑士。 两队骑兵之间的间距极小，所以哪怕第一队骑兵被暮光精灵的长矛阻挡，第二队的骑士也会在惯性的作用下，因为无法及时停下而推着前方的尸体继续前进。 血肉与钢铁相互碰撞，骑枪贯穿了暮光精灵的身体；但对利尼维亚的骑兵们来说，身上穿着的被祭祀祝福过的铠甲也没能挡住附魔的箭矢。 人类、暮光精灵和战马的哀鸣交织其中，光亮的甲胄顷刻间便满是泥污和血渍... 第二队骑兵的人数众多，靠着几乎无法闪避的惯性，推着第一队骑兵硬是从暮光精灵松动的阵线里挤了进去。 暮光精灵的防线从裂隙变成缺口。 随着第二队骑兵的完全穿过，缺口也就成了彻底无法相连的空当。 暮光精灵反骑防线已经彻底碎裂。 利尼维亚骑兵阵列里最后也是最有经验的年长骑士和方旗骑士方才出场。 他们与那些已经失去阵线保护的步兵们绞杀在一起，靠着战马为他们提供的高度差给予那些已经陷入混乱的敌人最致命的打击。 然而暮光精灵的抵抗却极其顽强。 因为他们见到利尼维亚人出城绕了这么远的路，最后直奔自己而来，便以为是要来惩治叛徒的。 暮光精灵们大呼利尼维亚人忘恩负义，丝毫不念及自己是第一批增援利尼维亚的盟友，更不考虑他们投靠复仇军也是被利尼维亚人的舆论逼的。 所以即便防线被冲垮，即便那些最令人恐惧的重装骑兵已经冲到了自己身前，他们也绝不后退。 他们要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利尼维亚人瞧瞧，不要以为上一次精灵内战跟着白地瓜打赢了他们，就真觉得自己也能骑在暮光精灵头上！ 暮光精灵们虽然无法组成完整的防线，但尚可结成三五成群的小队，在利尼维亚骑士们的铁蹄彼此照应。 骑士们的长剑和钉锤被一侧的暮光精灵牵制住，就会有暮光精灵偷袭他们仅有盾牌遮蔽的另一侧。 更有些暮光精灵直接对他们的战马下手，摸着马铠的缝隙，将短剑和弯刀刺入这些笨重战兽的身体里。 随着战马倒下，马背上的骑士将失去他们的高度优势，不得不落到已经鲜血和屎尿浸湿的泥泞土地上，“品尝”精灵们的尖刀。 站在城墙上的迪纳斯王看得直着急，因为战斗前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那些突破暮光精灵防线的前两队骑兵，此时应该折返回来援助陷入苦战的老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抢掠战利品！ 因为暮光精灵的军营里携带了大量的附魔箭矢和精灵工艺品，得益于精灵们高妙的魔法技艺还有老克莱蒙侯爵对商贸的大力扶持，这些东西通常都能在利尼维亚的市面上卖到高价。 对于队伍最前方那些本就是拿钱办事的佣兵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甚至足以让他们忽略违抗军令所带来的处罚——反正只要去抢的人足够多，迪纳斯王就不可能把他们全砍死。 而骑兵们在看到佣兵们各个儿都抢得盆满钵满的时候，很快也在财富的诱惑下控制不住自己了。 毕竟佣兵们都能抢，他们凭什么就得空手而归？ 等战阵之中的盖尔男爵也注意到这些时，那些骑兵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在搜刮精灵们的财物上。 盖尔男爵连忙带着身边的亲卫去追回那些沿途劫掠的骑兵，提醒他们战斗仍在继续。 可是即便他能追回失控的骑兵，耽搁的时间却也难挽回。 第287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二) 盖尔男爵一来一返所白白耗费掉的时间，对于复仇军来说已经足够了——暮光精灵两侧友邻的复仇军兵团，都各自派出了援军向他们靠拢。 他们的出现彻底宣告了利尼维亚奇袭计划的破产。 迪纳斯王站在城墙上，右手死死扣住砖石的垛口。 他见到自己的军队处于下风，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尽快收手，可内心深处他仍旧不肯死心。 利尼维亚需要的是一场能够鼓舞士气的胜利，不是这样一桩虎头蛇尾的闹剧... 原本御前会议和朝中重臣们并不想在这场袭击中投入超过一千名骑兵，但迪纳斯王说服了他们将这数字翻了两倍。 可是现在，如果就此收手，就意味着这两千名骑兵将全部打了水漂。 甚至可能还有迪纳斯王对于军队的控制。 要是这一仗打得太难看，那么重臣们很有可能以此为理由直接联手逼宫，要求他交出王国军队的指挥权，理由当然也足够充分：昔日勇猛睿智的国王如今已经老了，为了帮国王守住他的荣誉和名声，也为了王国的命运，身为重臣的他们不得不帮国王分担更多的压力。 迪纳斯王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 为了不让胜利变成闹剧，他只能像个输红眼的赌徒似的，不断地加重自己放在桌上的筹码。 而且作为国王，迪纳斯王也知道他的民众并没有那么理智。 假若现在撤军，他们只会看到王国最精锐的重骑兵们在国王的亲自指挥下遭到挫败。 真真假假的消息届时将会闹得满城风雨，民众或许难以理解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但摆在他们眼前的事实会令他们感觉利尼维亚已经衰落。 这会动摇人民守城的决心！ 所以迪纳斯王绝对不能让盖尔男爵输。 但盖尔男爵和他的骑兵们已经陷入苦战，获得胜利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为了拯救他们，迪纳斯王越过自己的议会，直接用王家法令派出更多的兵力掩护他们的行动。 不过此时的复仇军已经完全反应了过来，并且下定决心提前展开攻城行动... 为了截击从利尼维亚城出来增援的轻骑兵，维鲁克调集了沿途所有兵团里的暗影弓手，将他们列于阵前排成长线，使其不断袭扰那些缺乏铠甲保护的利尼维亚轻装骑兵。 迪纳斯王的魔法师和弓箭手也登上城墙作为回应，还有城内的炮兵也向外开炮。 然而那些弓箭手和炮兵对暗影弓手们的威胁并不大。 因为暗影弓手们的目标只是城外机动的轻骑兵，所以他们远离城墙在利尼维亚守军的射程之外。 并且维鲁克要求他们排列成松散的散兵线，精度不佳的火炮很难命中这样稀疏的目标。 利尼维亚人的轻骑兵只跑了一半的路程，便因为抵不住箭雨的杀伤被迫返回。 但利尼维亚城的东北角，盖尔男爵和重骑兵们身边的复仇军却越围越多。 复仇军的步兵们重新结成完整的反骑阵线，在军官的命令下从各个方向压来，他们的身后还跟随着大量的炼狱法师和兽人萨满。 任何试图向他们靠近的骑兵，都会先遭受火球和雷鸣的袭击，而后再经历飞镖和投矛的洗礼，即便最后还能冲击到步兵们的身前，骑士们也没有多少力量再突破那道由长矛和盾牌组成铁墙。 而且复仇军还在不停地压缩盖尔男爵的作战空间，一旦战马失去了它们的机动优势，在狭小的空间内重骑兵根本无法和组成完整阵线的重步兵集群对抗。 迪纳斯王为了挽救他的重骑兵，又一次派出了新的援军。 这批援军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在复仇军的注视下想靠速度复刻突袭时的顺遂已经不可能了，于是这一次利尼维亚人选择了更稳健的战术。 重装步兵们乘坐在被木板和铁皮包裹的运兵车里，虽然速度缓慢，但却能强顶着复仇军的箭雨向盖尔男爵移动。 与他们交战的复仇军中，大部分魔法师都被调去围攻盖尔男爵的骑士们。 因为那些骑士们身披被祝福过的铠甲，很难被寻常箭矢伤到，远距离上只有被同样附魔过的箭矢或法术才能威胁他们。 所以复仇军几乎没有多少魔法师，能够阻拦这些运兵车安全地跑到轻骑兵们撤退的地方。 可这些重步兵还没来得及欢呼，来自远方天空中的呼啸声便掀翻了他们的运输车，打碎了他们的梦想——连同他们的血肉一起。 维鲁克虽然暂时调遣不出更多的魔法师过来对付他们，但他却还有威力更大的哥布林导弹可以使用。 原本那些大家伙都是用来对付城墙的，拿来屠杀步兵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但如果这样做能帮复仇军一口气吃下利尼维亚人的两千重骑兵，或许这也算另一种程度上的物有所值。 不过在迪纳斯王的威胁下，利尼维亚重步兵们的军官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他们当即抛弃笨重又缓慢的运兵车，开始徒步向盖尔男爵靠拢。 重步兵们高举盾牌，彼此互相掩护，顶着暗影弓手的箭雨杀到了骑士们的身边。 在复仇军的箭雨中，这些重步兵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坚甲重盾，为他们的骑士撑开一条通道。 那些士兵周围还有祭司们的护佑，为他们阻挡炼狱法师和黑巫师们的奥术。 在付出了比袭击过程惨痛数倍的代价之后，他们才将盖尔男爵的部队救回来——除了盖尔男爵本人。 他因为害怕迪纳斯王的问责，而向自己的侍从下令杀了他。 这样他好歹算是战死沙场，出于传统和骑士的荣誉没人会追究一个战死者的责任。 毕竟哪怕是黑魔王都没有让瓦卢斯男爵的家人受到牵连... 日暮时分，待到所有人回城之后，迪纳斯王的右手已经在砖石上扣得鲜血淋漓。 他恨不得处死所有的佣兵，但考虑到此刻城内的守军之中佣兵人数占到总兵力的三分之一，迪纳斯王的理智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对于那些因为抢夺财物浪费时间，导致行动失败的佣兵，迪纳斯王只砍了其中“带头违反军纪”的几个。 而佣兵们都知道，那些不过是平常人缘儿最差的蠢货罢了。 至于剩下的，只要愿意交出战利品就可以换取戴罪立功的机会。 当然，哪怕王家卫兵把佣兵们的裤衩子都扒掉，最多也就能搜出一半的金子。 在多年的佣兵生涯里，他们早就学会了各种各样投机取巧的手段。 尽管许多细节听了之后会令人后悔，但这的确行之有效。 ...... 次日清晨，这场由利尼维亚人率先挑起的战斗迎来了复仇军的反击。 为了夺取利尼维亚城，维鲁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攻击方向。 地面上的攻城塔和破城法阵，地面以下的矮人工程队以及空中的自行飞车，都在按照各自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向利尼维亚城靠近。 城墙之内的利尼维亚守军同样没有懈怠，尽管他们在城外的战斗中损失惨重，可迪纳斯王巧妙地只向自己的士兵们宣传了胜利的部分，让大部分不知情的士兵相信他们在城外战斗中取得了优势。 “利尼维亚的重骑兵们在陛下的亲自指挥下，为复仇军带来了沉痛打击，毙敌两百余人，其中军官六人...” 至于利尼维亚为了拯救那些骑士，损失的一百名轻骑兵和两百多名重装步兵，则在通报给民众的消息中只字未提。 任何胆敢谈论这场战斗损失的行为，都将被迪纳斯王以扰乱军心的罪名处决。 靠着这种并不光彩的手段，迪纳斯王让城墙上的守军以为他们刚刚赢得了一场胜利。 当然，谎言并不是迪纳斯王的全部。 为了提振守军士气，迪纳斯王不仅重赏了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士兵，还在结束环城的胜利游行后，再一次回到了利尼维亚的城墙上。 他要让士兵们见到他，让士兵们知道自己的国王也与他们同在，共同面对敌人的刀剑，守卫他们的家园。 迪纳斯王向来善于鼓舞。 这仿佛是一种独特的魔力，每当士兵们在他的旗帜下战斗时，总是感到有一种能够迎战任何敌人的勇气充斥在他们的胸膛里。 天空之上，面对来势汹汹的飞车战团，利尼维亚的守军则放出了他们的雄鹰。 从附近林地招募来的训鹰人用号声指挥着猎鹰啄击骑手的眼睛和耳朵，撕扯骑手的手指和鼻子。 那些没有跟随奥利去银橡森林的精灵狮鹫骑士也加入到了这场空战中。 自打银橡森林战役之后，为了适应新的战场，那些狮鹫骑士就纷纷做出了“违背祖宗的决定”，他们丢掉了手里的附魔长剑，转而拿起火枪和小炮。 狮鹫作为一种智慧生物，它能自己在空中维持平衡，为精灵骑手提供一个更稳定的射击平台。 天空之上的战斗不同于地面和大海，这里的士兵不仅需要提防着四周，更需要小心他们的头顶和脚下。 更多的攻击路径自然带来更灵巧的战术选择，而更灵活的战术则大大抵消了复仇军相比于利尼维亚人的装备优势。 那些狮鹫骑士们的表现相当英勇。 在他们的火枪精度不如复仇军的前提下，他们靠着更紧密地默契形成配合，甚至冒着狮鹫被螺旋桨斩断羽翼的风险拉近距离，然后在极近处向自行飞车的驾驶员开枪。 自行飞车的驾驶员想要利用飞车的性能优势抢占更高的位置，但却被狮鹫骑士们再一次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拦截。 狮鹫骑士将狮鹫压在自行飞车的上方，只要自行飞车有爬升的动作，螺旋桨便有可能搅碎狮鹫的四肢，而这样做的后果则是失控的狮鹫落在飞车上使其失去平衡，甚至直接缠住为飞车提供升力的螺旋桨... 地面上，复仇军的炼狱法师和黑巫师们站在早已勾画好的法阵里，同城墙之上的奥术法师们斗法。 由魔力凝聚而成的光球在战场上空来回穿梭，或落入军阵中开出一片血花，或消失在同样被魔力编织的防护光圈上掀起阵阵涟漪。 尽管复仇军的魔法师数量更多，并且还有炽热宝石和死灵墓这样强大的魔法武器：前者逐渐累积的灼热光线能够轻松撕破利尼维亚人的魔力屏障、破坏他们的法阵，后者则能干扰那些奥术法师的施法甚至控制其中的意志薄弱者。 但复仇军的魔法师们依然没能从利尼维亚人手里讨到太多便宜。 因为每当他们咏唱到最关键的时刻，或是为即将为法阵的下一次攻击完成充能的时候，便会冷不丁地有人中弹倒地。 那些躲藏在城墙阴影之下的王家火枪手，从城墙的射击孔里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只要动动食指，在火药的助力下一颗小小的铅弹便有机会杀死一名久经训练的黑巫师或炼狱法师... 战斗不仅在发生在那些看得见的地方，在地面以下暗无天日的坑道里，复仇军想将震地机直接运送到城墙脚下。 既然利尼维亚城的城墙有法阵庇护无法被震塌，他们打算用更暴力的手段，直接将利尼维亚城之下的基岩震碎，进而让城市失去支撑被自己的重力压垮。 哪怕没能成功，这些震地机一旦放倒便是超强力的掘进机械，比起工兵和矿工的作业速度快上百倍不止。 他们既能用来挖掘潜入地道，也可以破坏城市之下的地质结构。 其实矮人原本还想直接用震地机弄开利尼维亚人的污水系统，顺着下水道进入中心城区给他们来个大惊喜。 可怎奈利尼维亚城建城历史太过悠久，其中心城区的排水系统狭小又落后，而且淤积程度远远超出了矮人们的想象。 矮人工程师最终只得作罢。 对利尼维亚人来说，为了防备复仇军来自地面之下的袭击，他们沿着城墙布放了大量水桶，用于监测来自地下的震动。 一旦发现复仇军的施工迹象，他们便会立刻安排大量的傀儡石人去堵截这些矮人工兵和工程师。 而复仇军对付傀儡石人的手段，也只有量产化的毁灭者机甲。 钢铁比岩石更加坚硬，机械也比魔法更稳定。此前的战斗已经表明了，在野外作战毁灭者机甲相较于傀儡石人通常具有优势。 但在密闭的坑道里，因为空气流通不畅，毁灭者机甲的动力核心往往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因燃烧不充分产生积碳，这会导致机甲的输出功率降低。 原本能够将傀儡石人的身体击出裂隙的重拳，现在打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 有好几次，复仇军挖掘的坑道甚至成了利尼维亚人反击的通道。 在傀儡石人消灭了坑道里的毁灭者机甲之后，紧随其后的利尼维亚士兵又迅速杀掉了那些来不及拉响警报并向后撤离的矮人工兵。 他们沿着复仇军自己的坑道，跑进复仇军阵地的后方，大摇大摆地冲到正在攻城的营地里，攻击那些忙着破解护城法阵的魔法师，或是屠杀还在休息、来不及穿上铠甲的步兵。 有时候利尼维亚人还会放弃对抗那些铁疙瘩，直接将已经饿了几天的猎犬送进地道，然后在己方的洞口点燃熊熊烈火，逼着这些恶犬朝复仇军那一侧的入口冲去。 火焰烧塌了支撑地道的木制立柱，来不及逃走的毁灭者机甲便会被全部埋在其中，而那些饥饿的猎狗则会给听见声响准备下洞支援的复仇军最热情的欢迎。 第288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三) 即便复仇军的魔法师和自行飞车都没取得什么优势，数不清的燃烧石弹仍然被来自利尼维亚城墙上的火炮和投石车射出。 但仍然还是有少数攻城塔顶着利尼维亚人的火力，逐渐向城墙靠近。 其中一座攻城塔里运送了一队暮光精灵。 等他们顶着弩矢和礌石从攻城塔登上城墙之后，发现守卫在那里的雇佣兵和民兵都已经被撤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城墙上等着跟他们肉搏的曙光精灵。 因为城墙肉搏的烈度远超雇佣兵和民兵们的承受能力，所以利尼维亚人在每段城墙背后都部署了一支常备军，以确保即使复仇军登上城墙也难以立足。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都以为是对方背叛了自己，于是几乎毫不犹豫地立刻开始捉对厮杀。 暮光精灵在仇恨的怒火下格外善战，即便他们的人数更少，也甚至一度将要突破城墙： 这支最先登上城墙的暮光精灵小队被一位名叫丹尼尔的游侠带领。 精灵们都是灵巧的战士，他们不喜欢穿戴重甲拖累自己的速度。 绝大多数精灵都只靠灵巧的身法和幻术规避敌人的伤害，所以在攻城塔吊桥放下的瞬间，暮光精灵们便以疾风暴雨般的箭矢射杀了堵在城墙上的几名曙光精灵。 “攻！”丹尼尔游侠的命令简短而急促。 在攻城塔的吊桥刚放下的瞬间，暮光精灵们在拥挤的隔舱里排着紧密的队形，这正是他们最脆弱的时候。 假若曙光精灵早一些上来的话，被箭雨击中的恐怕就该是暮光精灵了。 不过很可惜，似乎是和利尼维亚人待得时间有些太久了，那些白地瓜的动作好像也跟着变慢了。 暮光精灵们可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丹尼尔游侠与他小队里几个身手最好的手下一起跳出攻城塔，眨眼之间又射出数箭解决了楼梯上手持弓箭正在登墙的白地瓜。 在那些手持弓箭的白地瓜后面，都是拿着双刃刀的精灵。 精灵双刃刀是种威力巨大的长杆兵器，它的两端带有方向相反的精钢刀刃，中间则用坚且韧的牛筋木做杆。 而由于暮光公国缺乏这样木材，并且即使在老克莱蒙侯爵还在的时候，曙光精灵也不愿向暮光公国出口这样珍稀的木材，所以暮光精灵们使用的普遍是只能单手持握的弯刀，或是握把只有一掌宽度的双刃刀。 攻上城墙的暮光精灵要比守军的数量少得多，而且他们手里的弯刀也比白地瓜的双刃刀要短得多，所以想要弥补这样的差距就必须主动贴近对手，在尽可能近的距离上展开肉搏战。 幸运的是，暮光精灵们经过克莱蒙的整训，即便士兵们不能完全理解军官的指令，也会在严格的纪律下服从命令。 ...... 维鲁克看到那队暮光精灵已经登上了利尼维亚的城墙，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取得进展，这样的勇气甚至足以赢得兽人的赞赏。 当然，仅仅赞赏是远远不够的。 维鲁克还为那些已经登上城墙的暮光精灵们派去了实质性的增援。 他从预备队里抽调了两个黑骑士中队，由从自己的卫队里拨出了五十名兽人组成突击队，去帮那些暮光精灵在城墙上坚持下来。 然而守军的抵抗也同样激烈。 在城墙之上的曙光精灵即将挡不住复仇军的合力进攻之时，那些原本已经从城墙上撤离的民兵，在几位骑士和退役老军官的带领下竟然又杀了回来。 双方再一次在城墙下的小巷里爆发激战。 那些民兵和退伍老兵们虽然没有精良的武器和厚重的铠甲，但他们拆下门板、床板，自己组装成巨大的盾牌。 民兵们在小巷里，以房屋为两翼，用紧密的盾阵，像堵墙似的挤压复仇军前进的脚步。 民兵们手里的武器也是多种多样，短剑、手斧、镰刀甚至是锤头，任何趁手的东西都能被他们拿来，从盾牌的缝隙里招呼到复仇军身上。 而民兵们威力最大的武器，则莫过于沾了粪水的草叉和长镰。 那些手持草叉长镰的民兵站在盾牌之后，毫无章法地将手里的长杆兵器向下拍击或是随意地戳刺。 紧张的战斗中，这些缺乏训练的民兵没有额外的精力去关心他们有没有戳中敌人，但事实上光凭这样狂乱的攻击，也足以压住那些身披铁甲的黑骑士。 更有些大胆的人则直接躲进两侧的房屋里，透过窗户向外投掷腐烂的蔬菜和生锈的铁钉，甚至泼洒烧开的粪水和沥青。 毕竟就算黑骑士被钢铁从头包裹到脚，他们也并非有着刀枪不入的金身。 比起流血，伤口感染和坏疽才是令黑骑士们害怕的真相。 而且民兵们的数量众多，他们隔着门板组成的盾墙与黑骑士们推搡。 就算复仇军的伙食和训练条件都要比利尼维亚人强出不少，一名复仇军士兵的力气通常也比一名利尼维亚平民更大。 可怎奈民兵们的数量更多，即使领导他们的指挥官并没有什么特别高明的战术，只需要督促那些后排的民兵不断向前推挤，就足以在队伍的最前方形成一股可怖的压力。 靠着人多的优势，守军竟然生生地把复仇军又推回了城墙脚下。 与此同时，从其他区域的城墙上赶来的守军也开始加入战斗，他们攻击着占据在攻城塔附近的复仇军，打算切断复仇军的退路，将这股攻入城内的复仇军瓮中捉鳖。 刀剑和钢铁碰撞，利刃切割皮革和血肉，还有军士们的怒吼声不绝于耳。 城墙脚下，还有许多跌落下来尚未断气的人在呜咽哀嚎... 高台上好不容易被弄干净的血液，又再一次弥漫开来。 已经被民兵们赶回来的复仇军，为了不至于落入全军覆没的境地，只得继续向后退守城墙。 利尼维亚城的守军则逐个收复了他们刚刚丢失的阵地。 当端着包铁弩的雇佣兵再次登上箭楼，当握着紫杉木长弓的曙光精灵重新回到高台，刚才发生地一切都好像幻影似的破灭了，但满地的尸体却提醒着众人，他们曾经所付出的牺牲。 ...... 随着暮光精灵们的攻势被击退，复仇军的攻势也逐渐放缓。 利尼维亚的城防确实坚固，复仇军想要夺下她没有任何捷径可言。 所以维鲁克暂缓了复仇军的进攻脚步，为下一次进攻积蓄力量。 既然上一次地道部队总是因为暴露目标而被利尼维亚人击溃，那么这一次他们就把地道挖得更深；如果这样此前预计的炸药装量威力就不足以炸开基岩，那么维鲁克就把特拉敏的导弹也一起送进去。 反正那些导弹已经派不上别的用场了——因为缺乏足够数量的老练驾驶员，这些导弹也就因无法保证命中精度而被黑魔王禁止使用。 城市之外的围城营地里，维鲁克还在进行着大规模的土工作业，一方面掩护地下部队的坑道工程，一方面也替魔法师们破解法阵分担压力。 当然，这些准备其实都是在为了掩盖一件事，一件维鲁克碍于面子不肯承认的事实。 那就是他的常规力量很难在短时间内攻克利尼维亚城。 想要完成黑魔王交代的任务，即使他再不情愿，也要等待飞艇部队的到来。 尽管建立飞艇部队的构想最初由维鲁克提出，但如今的他反倒是最不情愿使用飞艇的那个人。 原因无他，这些飞艇虽被冠以哥布林之名，可真正证明他们的实战价值的，却是那个矮人赛多尔。 而为了更好地发挥飞艇部队的作战效果，维鲁克还必须得请赛多尔过来帮忙。 哪怕赛多尔已经去了瓦拉杜勒当个“教书匠”，他也仍然是复仇军的高级将领之一，并且还是最精通这些战争机械的那个。 ...... 复仇军的大营里，衣着华丽、头戴鲜艳羽饰盔的卫兵作为仪仗队分列红毯两旁，迎接来自腐芯镇军事学院院长赛多尔将军的到来。 闪耀着刺眼光芒的长戟从肃立的人群里露出头来，尽管戟头下有缠绕的彩旗在微风里轻轻摆动，却也依旧难掩那硕大的半月型利刃带给人的威压。 这些卫兵全部都是维鲁克专门从复仇军里挑选出来的高大健壮者，几乎比矮人高了一半。 维鲁克则站在卫兵们的尽头，热情地向他的这位同僚表示欢迎。 但只要赛多尔将军走到维鲁克为他准备的红毯上，就会发现这场热情洋溢的欢迎仪式远没有看起来这么和谐。 不过赛多尔将军也不是等闲之辈，在这些比他个子高出两三个头的“巨人”面前，他理了理自己的军服，紧握手中被伪装成将军权杖的拐杖，故作轻松地走向站在尽头，等着看他笑话的维鲁克。 在只走到一半的时候，腿疾带来的疼痛就已经让汗水从赛多尔的额头流进了他的眼里，刺痛让他本能地想要分泌泪液湿润眼睛。 可这个顽固的老矮人还是在那里强撑着，似乎在以一种自信的态度回应着维鲁克：不要小瞧我，即使你曾经击败过我，也不代表再来一次的话胜利还会属于你... 在从停机场走向中军大帐的路上，维鲁克祝贺他击败了鬼王兄弟，而赛多尔将军则谦逊地说这并非他一个的功劳：陛下的谋篇布局，阿斯拉小姐和奥利夫人的临场执行才是取胜的关键，他不过是那个往火堆上添了最后一把柴的人而已。 维鲁克放声大笑，似乎是在赞许赛多尔的谦逊。 但实际上，维鲁克更愿意相信，这是矮人正在通过展示自己与黑魔王之间的默契，来向他的地位发起挑战。 或许这里头确实有黑魔王的授意，毕竟臣下之间可控的争斗会让君主在斡旋时不断收拢权力。 另一方面，这当然也是矮人王国向复仇军彻底臣服、并开始主动融入其中的表现。 然而维鲁克却很难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这一胜利感到喜悦，因为后来者渴望在新世界中谋求一个座位的行为，永远会激起先到者的反感... 两人继续这样寒暄着，一直来到复仇军的中军大帐之内。 赛多尔推迟了维鲁克为他准备的欢迎宴会，因为这里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们决定，那就是如何攻破利尼维亚人的城墙。 听完参谋们对眼下战事的汇报后，赛多尔准将没有因为维鲁克的失败而流露出任何轻蔑和戏谑的表情。 他只是神情严肃地盯着桌上的作战地图，并不停地用羽毛笔在自己的本子上勾勾画画。 而维鲁克则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有预感，那个矮人确实能提出些有益的想法。 “就算我们用飞艇直接攻击城墙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赛多尔终于从他的废纸堆里打破沉默。 相比于维鲁克担心赛多尔会分享他的荣耀，赛多尔则毫无保留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在破解不了护城法阵的前提下，除非贴地飞行，否则飞艇投放航弹很难达到击垮一段城墙的精度。而贴地飞行，我并不认为自行飞车部队能够保护飞艇不受狮鹫和猎鹰的袭扰，精灵们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守旧了，他们早学会了把火炮搬到狮鹫上。” “那我们应该如何使用这些飞艇呢，用它们直接把步兵送过城墙？”维鲁克追问道。 “可行的思路，但这不应该是我们的第一步动作。”赛多尔将军摇了摇头，示意维鲁克先不要那么着急。 虽然直接将步兵运过城墙确实可行，但这样就会像上一次暮光精灵们的突击一样，最终很容易因为后续兵力难以跟上而被利尼维亚人击退。 “利尼维亚城里最富有的富人区、粮食的主要储存区，还有那些最有影响力的人的宅邸，这些地方在这张地图上的标记足够准确吗？”赛多尔将军问道。 “当然，这幅地图花了我足足一万两千枚金币，除了迪纳斯王桌子上的那套沙盘，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准的利尼维亚城地图了。”维鲁克的话语中不无骄傲地说道。 “飞艇舰队用燃烧弹和炸弹袭击这些地方。虽然迪纳斯王的抵抗意志不可动摇，但不代表他的领主和官员们也是如此。”赛多尔将军给出了他的建议。 这个想法相当别致。 在避开复仇军很难取胜的正面对决的同时，赛多尔的想法也绝不只是简单地切断迪纳斯王指挥他的士兵的“神经”。 对于大部分的平民和士兵而言，支撑他们抵抗下去的动力，或许只是高尚的爱国心，亦或是纯粹的对于自己家人和王国的责任感。 毕竟这些民兵拿到的饷银寥寥无几，绝大多数人还是自备武装前来服役。 但以复仇军过往的经验来看，那些颇具影响力的领主和富人们，在战争中通常会有着更加摇摆的态度。 因为他们比起穷人，在立场的选择上往往有着更多筹码和谈判的条件。 对于他们来说，参与战争最大的动力在于保全自身的特权和财产。 目前来看，北国的现实已经给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参考：在有过腐芯镇的先例而如今又炸毁了他们的财产后，就算复仇军在洛扎贡城和矮人王国都克制住了自己的劫掠，想取得他们的信任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毕竟对于居住在利尼维亚城的富人们来说，欺负兽人和腐芯镇移民的事儿，他们都没少做。 而这两者又恰巧在复仇军中占据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所以在继续抵抗通过战争胜利来保全自己，和期待复仇军大发慈悲地履行承诺之间，无论是出于情感上的仇恨还是理性的考量，利尼维亚的领主们都更加倾向于选择前者。 反正残酷的城墙保卫战，需要流血牺牲的也不是这些被家兵部曲围绕的贵族和富人，此刻他们强硬的表态还能为自己赚得许多声望。 而且即使真得形势不妙，突破城墙之后的复仇军也已伤亡惨重精疲力竭，等到时候再来谈判，只要手中筹码还在就也不算太迟。 比起到时候捏着鼻子再同他们妥协退让，兴许更好地选择是通过“斩首”的方式越过平民组成的屏障，直接消耗这些领主们的力量、摧毁他们的财富和生命，让他们放弃继续抵抗就能保全自己的“幻想”，将他们在战争中推向与迪纳斯利害不一致的对面。 这群在首都里定居多年的宫廷贵族，早已失去了他们先祖立下功业时的血性和斗志，更不是帕戈拉斯伯爵那样的仍需坐镇一方的军事贵族，平素只知道勾心斗角的他们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勇敢... 赛多尔的慷慨出乎维鲁克的意料，他本以为他们之间会存在更难以沟通的嫌隙。 甚至维鲁克都在设想，万一这位老矮人因为被黑魔王发配回去教书而心生怨恨，自己又该如何逼着他重振精神。 然而至少目前来看，赛多尔为维鲁克提供的建议足以称得上有效，也绝对没有掺杂任何情绪和个人矛盾。 在维鲁克看向赛多尔的神情里，开始流露出严肃和敬重——眼前这个矮人确实值得他以更加尊重的态度去看待。 当然，是作为竞争者和对手。 但同时维鲁克也在飞速地思考着。 作为复仇军的实际领导者，在自己捋清楚之前，维鲁克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判断和建议，即便他认为赛多尔将军的想法对他极具启发。 这绝非他出于个人恩怨针对赛多尔，完全是出于职责所在的必要要求。 赛多尔将军洞悉那些高位者们自私的习性，也善于利用他们心中那些肮脏龌龊的小算盘；他给出的建议看起来也能很好地帮复仇军和利尼维亚人减少在攻城期间的损失。 但事实，真会如他们预想般顺利吗？ 以维鲁克对迪纳斯和利尼维亚人的了解来说，恐怕难以如此。 赛多尔将军是一个矮人，他出生并成长于一个君主权力处处受到掣肘的王国，并不了解迪纳斯王对他的王国影响力有多么巨大。 一群被打残了的贵族，是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联合起来反抗他们的国王的。 他们的宅邸被轰炸、几代人积攒的财富被付之一炬、提供智慧的门客和看家护院的家兵被屠戮之后，剩下的幸存者只能匍匐在迪纳斯王脚下做回国王的忠仆。 这样反而会强化迪纳斯的王权，令利尼维亚城这座堡垒在内部更加坚不可摧。因为对于守城者而言，所有人的目的实现了空前的统一和一致... 但如果，那些领主和贵族们只是亲身感受到了一种威胁，令他们怀疑自己在战争中为了保全家族财产和特权而做出的选择是否正确，同时还带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的话，那么情况将会大为不同。 ...... 复仇军的飞艇舰队按照计划从停机场中起飞，爬升至狮鹫和猎鹰无法企及的高度将它们后，又突然出现在那些早已标定好的深宅大院上空。 不过他们往下投掷的，却不是赛多尔将军计划中的烈性炸药和燃烧弹，而是大量实心石弹和小型炸弹。 这是一种极具威胁意味的警告，令所有收到这份“大礼”的贵族胆战心惊。 第289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四) 利尼维亚城内的宫廷贵族们见到自家庭院里被砸出来的大坑，各个背上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很清楚这份警告意味着什么。 如果今天复仇军能够无视利尼维亚城的高墙，直接把实心弹送到他们家里，那么明天自然就能把威力更大的炸弹送下来。 这些素来远离战场，平时习惯于争权夺利以及大喊口号、空谈美德的宫廷贵族们感受到了空前的恐惧。 他们终于开始真正体会到，这场战争和他们有多么相关，他们再也不能像过去一般，用平民的血当作自己在战争中投机的筹码。 在空袭之后，那些在迪纳斯王身边最能叫嚣的贵族难得地安静下来，王宫被一股诡异的沉寂所笼罩。 而在利尼维亚城的地下，那些平常只有城市黑帮和流浪汉光顾的阴暗角落，却开始变得格外热闹起来... 因为城墙上的守军戒备森严，而且迪纳斯王也已经住进了城墙兵营里，所以对于那些已经变节了的人来说，他们也只得暂时放下自己身为贵族的高傲。 平常穿惯了丝绸，走到哪里都必须被香料环绕的达官贵人们，为了躲避迪纳斯王的眼线，不得不披上破麻布，走进这漂浮着排泄物的湿冷臭水中，同他们费了大力气才找到的复仇军线人接头。 虽然并非所有遭遇袭击的宫廷贵族都能如此丝滑地改变自己的立场，但在如此直白的威胁下，变节者的数量依旧相当可观。 其中还有不少朝中重臣，甚至连迪纳斯王的堂亲格兰姆大人也派出了自己的使者。 这位使者还为他的主人打出一个冠冕堂皇到令人作呕的借口：在此命运选择的十字路口上，需要有一位敢于承担家族责任的高贵血脉，为了这个荣耀而古老的家族忍受偏见，弃暗投明。 虽说复仇军一路走来，遇到的在事实上这样做的人并不在少数。 可将“背叛”说得如此伟大，还把投机倒把当成“曲线救国”的，他倒还真是头一个。 别说是直肠子的兽人，就是作为捐客的城市黑帮里最没有道德的那群人，在听到这番说辞后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过为了黑魔王的大业，即使他们再不情愿，也得捏着鼻子完成这桩合作。 ...... 虽然迪纳斯王最近这些日子都住在城墙旁边的军营里，但他依然有散布于各处的耳目。 只是当他从自己身边忠诚近侍口中得知这些的时候，他们的行动还是比复仇军慢了一步。 就在他准备召集那些叛臣觐见，打算秘密处决掉他们的晚上，一名地下巡逻队的士兵浑身带血、慌里慌张地冲进国王书房里向他汇报： “格兰姆大人...叛变了...”士兵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惊恐，并且因为一路跑来还有些喘不上气。 “他们在老松塔下面的密室里...帮复仇军破坏护城法阵...”那个惊慌的年轻人很努力地想说出完整的句子。 迪纳斯王看上去则要淡定一些。 不过即便是他，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 迪纳斯王先和蔼地安抚了那个士兵，像个邻家大叔似的搂着他的肩膀，替他擦掉脸上的血渍，还为他端来一杯葡萄酒，表扬他做的很好，又提醒他此事不要声张以免动摇军心。 等送信的士兵离开帐篷去休息之后，迪纳斯王才露出严肃和愤怒的神情，“动手吧。” 事已至此，没有任何谈判的必要了。 白骑士接到迪纳斯王的命令后便直扑老松塔，那个密室里隐藏的机关是护城法阵能量调配中枢，也是整个法阵中最重要的供能部件。 国王的随从们快马加鞭地来到老松塔门前，却看到本该驻守在其中的守卫，全都坐在塔楼外面无所事事。 领头的上尉见到今夜突然有如此多的大人物造访，心中十分惶恐不安。 “你和你的人为什么都在外面？”国王的御前卫士之一的兰斯爵士问道，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搭在剑上，即使隔着看不清面容的头盔缝隙，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杀意。 上尉揪了揪自己的领子，“回禀大人，是格兰姆大人命令小的们出来的，他说奉陛下的命令要在这里亲自坐镇，防备今夜复仇军的袭击。” “那陛下的命令呢？”兰斯爵士的语气依旧冰冷。 “格兰姆大人只给我们晃了一眼就把我们撵出来了，我们人微言轻，实在是不敢...”那个倒霉的上尉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这番说辞让他看上去像个既胆小又懦弱的蠢货。 可上头那些大人物们之间的事，他这样的小角色又怎么敢插手过问。 再说了，平时那些领主们最喜欢说的话便是：“规矩？规矩还不是人来执行的，你现在不给我面子没关系，但你可要想好将来麻烦找上你的时候，规矩它能不能救得了你！” 说到底，守卫在此的上尉和士兵们，都只是一群听差办事的人罢了。 那些跟在格兰姆身后的叛乱领主，随便一个都能让他的后半辈子彻底完蛋。 虽然兰斯爵士非常想当场砍了他们，但他不知道密室里的复仇军已经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又还有多少时间能够阻止复仇军。 所以在确定他们不是叛军成员之后，兰斯爵士亮出迪纳斯王的手谕，“看仔细了，这才叫国王的命令！” “给你们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只要能阻止格兰姆，就免了你们玩忽职守的死罪！” 上尉闻言，立刻集合起他的士兵，领着白骑士们从老松塔下另一条隐蔽地道攻进去，替兰斯爵士省去了相当多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替白骑士们节约了击杀老松塔守卫，和从叛军手里正面攻破老松塔的时间。 在看守的帮助下，白骑士们轻松解决掉了隐蔽地道里少数放哨的叛军士兵。 当他们撬开密室大门的时候，法阵还没有被复仇军的黑巫师破除。 这座密室是地下的一长串大厅和走廊，而那个作为调配中枢的法阵则位于这些大厅的尽头，它放出的光芒如同心脏般有节律的跃动。 为了阻止黑巫师们破坏它，白骑士必须杀穿整个厅堂的敌人。 除了叛乱领主的家兵以外，他们的敌人还有为双方牵头搭线的城市黑帮和黑巫师们复活的死人傀儡。 这座安静了千百年的密室里第一次响起的喧闹，就是钢铁的碰撞和战士们的呐喊... 与此同时，迪纳斯王也亲自带着其他的王家护卫来到了格兰姆的家宅前。 迪纳斯王试图劝降格兰姆的家兵们，让他们在作个英雄为守护利尼维亚而死还是当个叛徒被处决之间做出选择。 只是这样的劝降并没有多少用处。 尤其是对这些自幼便生活在贵族家里的私兵而言，他们只知有自家领主而不知国王。 他们从不觉得自己是叛徒，也没想过要当什么英雄，所以迪纳斯王的劝降对于他们来说完全无关痛痒。 反而是城墙那边传来的巨大爆炸声，对这些叛徒们更具吸引力！ 那标志着叛军和潜入城市的复仇军已经成功地摧毁了法阵的供能系统，一旦失去了法阵的庇护，利尼维亚的城墙就将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石头。 迪纳斯王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得将格兰姆交给自己的近侍处理：只要能交上格兰姆的人头和他家族的主要成员，具体是用什么方式他都不会过问。 迪纳斯王必须要先去处理最紧急的问题：守住那道即将陷落的城墙。 然而早已等候在城市之外的复仇军没有给迪纳斯重振旗鼓的机会。 随着能量调配中枢的失灵，护城法阵的大部分区域都只能依靠自身储备的那点能量维持运作。 失去了能量供应的防护法阵在黑魔王眼中也不再精巧，而变成了一点小小的“花招”。 在黑魔王洪水般的魔力面前，护城法阵就像几垛沙袋似得被毫不留情地冲碎。 紧接着，几道城门处便迎来复仇军如雨点般密集地炮火；在一方狭小的土地上，天空在燃烧，大地在燃烧，砖石像蜡烛似的融化，空气中满是滚烫的烟尘，到处都是残缺烧焦的肢体和破碎的血肉... 迪纳斯王还想组织兵力守住已经被轰塌的城门，但他的贴身侍卫们却拉着他向后跑。 这不是护卫们缺乏献身的勇气，而是同样的事情城防部队已经做了许多次，可没有人能在复仇军的炮火里坚持一次呼吸的时间。 他们已经丢掉了外墙，而看到城墙陷落后倒戈的人会更多。 无论是城墙还是下城区，都已经失去坚守的必要了。 除了撤回王家城堡外，他们没有其它选择。 在城墙陷落之后，伊利丹收拢了他的精灵部队。 作为一个老练的将军，他确信利尼维亚的失败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既然如此，他就不应该只是为了契约而将这支富有对复仇军作战经验的部队全部浪费在这里——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到艾瑞戴尔，将与复仇军的作战经验保留并总结下来，能够发挥比在这里死战到底更大的作用。 于是精灵们要求迪纳斯终止他们的盟约，允许他们回国，作为交换：精灵们承诺两国的誓言依旧有效，在艾瑞戴尔积蓄下足够的力量击败黑魔王后，他们会帮助利尼维亚重建王国。 迪纳斯王知道这是理智的做法，不过他在条约上又加了一条款项：艾瑞戴尔将接纳并保护利尼维亚的王子，直至他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和土地。 ...... 送走了精灵军队之后的迪纳斯王，站在王家城堡的高墙上试图用他那鼓舞人心的演说为士兵们打气。 但这一次，国王的魔法似乎变得不再奏效。 为了国王、也为了王国...任凭迪纳斯王说什么，广场上的士兵全都无精打采。 哪怕是他说战争胜利之后，他会为他们举办一场持续三天、空前盛大的庆功会，也没有多少士兵如往常一般喝彩和鼓掌。 即使士兵们没有看到昨夜王子的出逃和精灵们的消失，任何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也都明白，他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 与城堡内士气低迷的守军相对的，则是城内战意高昂的复仇军。 进城之后，维鲁克严格约束自己的手下，严禁他们进行任何无组织的劫掠，以免被残存的利尼维亚抵抗者抓住空当。 更重要的是，现在战斗还没完全结束，盖尔男爵提前开香槟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 身处几十万高度紧张的利尼维亚人之间的复仇军，必须小心谨慎地对待城中的居民，为了避免鱼死网破的现象出现，他们只能再等等。 至于那些现在就迫不及待，想要侵吞同僚财产的投降派，也都在兽人的屠刀下面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肯听话的人都以一种更老实的姿势躺着了。 在维鲁克的带领下，复仇军正在稳步占领城市之内各处重要的据点。 从粮仓到货运中心，从铁匠街到商业区，还有各处的兵营和消防站。 靠着兵锋开路，又以不侵犯平民作为交易，在迪纳斯王收敛残兵的几天之内，除了少数监狱、金库之类平常就被王家忠臣所掌握的地方之外，复仇军几乎控制了利尼维亚城的大部分街区。 而且维鲁克还狡猾地为城堡守军带来了他们的家人——并非所有跟着迪纳斯王走进城堡的都是王家仆从，还有许多只是些普通的城市卫队队员而已。 即使迪纳斯王知道那些在城堡外劝降的妇孺，是被复仇军用刀剑逼迫着的无辜者，但只要一联想到他所经历的背叛，迪纳斯王便再也无法忍受。 如果说士兵的背叛迪纳斯尚且不太在意，乌兹南的背叛也早已成了既定的事实，格兰姆的背叛也可以看作是懦弱和贪婪的表现。 但马格努斯、杰拉尔德，这些与他多次并肩作战，并且还被他寄予厚望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背叛了他，才是最令迪纳斯无法接受的现实。 还有精灵们的离去，即便有伊利丹的承诺，在现在的迪纳斯王眼里，那也只不过是精灵们不肯与他一同为这个王国送终的怯懦罢了。 “我们曾并肩作过战，难道你们全忘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在这个衰老的人的眼里，任何人都可能在下一秒背叛他。 而面对那些被复仇军押上来的人质，迪纳斯王终于到了谁也无法相信的地步，他觉得他们一定是自愿投靠了复仇军才会出现在城堡之外，所以坚定地将那些平民称作“叛国者”，并要求自己的士兵无差别地射杀他们。 为了发泄心中的怒火，迪纳斯王甚至不顾旁人的阻拦，一剑杀了还在犹豫踌躇的炮手，自己接过火炮向人群中射出了第一发炮弹。 紧接着，皇家炮兵们便接二连三地向着城堡外的复仇军发射了更多的炮弹。 这些皇家炮兵许多都是来自其他地方，甚至是矮人王国的雇佣军，只要迪纳斯王打出了第一炮后，他们向那些平民开炮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反正陛下已经钦定了他们是叛国者，屠杀叛国者的事怎么能算做屠杀呢？ 炮击造成的物理杀伤很快打退了复仇军的宣传攻势，可这并不意味着局面有所好转。 相反，由于迪纳斯王的偏执和杀戮，令原本就情绪低落的城市卫队更加不愿加入战斗。 许多人甚至开始怀疑这场战争的意义，更有甚者已经琢磨起了叛逃的方法和时机。 士兵们对迪纳斯王的信任正在逐渐衰减，而迪纳斯王也愈发怀疑他的士兵。 他经常一个人坐在王座上自言自语，嘟囔着“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用这东西打败我”之类的话。 每当近侍们上前问询，国王却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似的，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们。 终于，当复仇军又一次攻击城堡的时候，那个王座上的老人彻底疯掉了。 “巨人灵药在哪？我要让士兵们全都喝下去，变成一支无敌的超人军团！” 空旷的殿堂内，那个憔悴的老国王像个尸骸般得游荡，他的声音沙哑又阴冷，就像几十年前那个众人厌恶的老东西又回来了一样。 而他口中的巨人灵药，和老国王曾经服用过的不死灵药一样，都是当年老国王迷信的那些邪术士们配制的药剂。 这种灵药虽然能几十上百倍的放大服用者的力量，但它也和邪术士炼制的不死灵药一样有着许多可怕的副作用，对服用者灵魂的侵蚀要远远超过它所能带来的好处。 所以当初迪纳斯刚即位，便下令销毁了所有的灵药，并驱逐了宫廷里的邪术士们。 可是如今，或许是老迈糊涂，也许是病急乱投医；还有可能，是迪纳斯真得疯了。 他也和自己曾经最反对的父亲一样，疯狂地寻找那些不切实际的灵药，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虚幻的邪神身上... “陛下，在城堡的地窖里还有最后的三瓶。”一个大胆又野心勃勃的老女佣听闻后，冒死拿出了她多年前无意间发现并藏起来的存货。 她本想等自己出宫后，用这些灵药给自己换个后半辈子的清福，但眼前的景象让她觉得以后也卖不出比此刻更好的价钱了。 第290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五) “果然，你们这群叛徒，你们又一次背叛了我！” 那个老女佣战战兢兢地走进国王的书房，等待国王屏退旁人后才小心翼翼地为迪纳斯王献上灵药。 然而等待她的却不是预期中的封赏。 迪纳斯王好像将他刚刚说过的话全忘了似的，完全想不起是他自己要求臣仆们为他寻找巨人灵药；而且更不幸的是，他却对自己几十年前说过的话依旧记忆犹新。 老女仆哭嚎着被卫兵拉下去，稀里糊涂地上了火刑架，很快便在烈火中哀嚎尖叫着死去。 然而就在女仆的声音刚平息，迪纳斯王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而痛哭流涕，直到深夜才从自己的书房里出来。 凌乱的白发将深陷的眼窝半遮半掩，皱纹在他的脸上肆意攀爬。 国王的身躯已经不再伟岸，他看起来衰老又佝偻，不过依然臃肿肥胖。 一直等候在书房外的仆人看到老国王出来，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下来。 但这样的安心只是一瞬间，因为他们依然害怕，神智不清的老国王下一刻又会发怒，让某个人的脑袋搬家或是走上火刑架。 不过当他们看清迪纳斯王的面容，察觉到他终于想起应该把自己那些不老实的发丝压回头皮和耳朵后面的时候，仆人才彻底放下心来。 尽管迪纳斯王依旧憔悴，但那个真正的他又回来了。 相比于白天的疯癫和胡言乱语，迪纳斯王现在下达的命令清晰且完整。 “去把城堡内所有能战斗的人都喊到大厅来。” 迪纳斯王的声音细微又衰弱，但语气却又一次充满了坚定，让人更加坚信是当年那个带领利尼维亚人战无不胜的国王又回来了。 近侍们满怀欣喜和期待地为国王喊来了剩下的所有战士：二十三名骑士、四十五名火枪手、一百多个城市卫兵、外加十一个魔法师和几个常驻宫廷的僧侣祭司。 他们差不多是整个王国里最后忠于迪纳斯王的力量了。 至于那些在城市之外，依旧统御着士兵的领主们，虽然誓言要求他们要为国王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此刻他们并不在这里。 即使假设他们此刻在城里的话，恐怕也会有不少人做出和那些叛国者们同样的选择。 更何况，如今迪纳斯王已经再无法离开城堡半步，要求那些领主们只凭着良心，去履行一个代价如此高昂的诺言，任何人都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相比之下在城堡之外，黑魔王的复仇军却有六个装备精良、兵力充足的兵团，两万多名战士，几乎是他们的一百倍。 “这座城堡足够坚固，只要我们封闭大门就能守个一年半载。”迪纳斯王如此向众人安慰道，因为人们都能感知到这样兵力差距带来的绝望，所以他需要先给他们带来信心。 “可我们都知道，一味地防守，永远不可能取得战争的胜利！”迪纳斯王一边说着，一边缓慢地走上摆放着王座的高台。 “我知道，当你们看到我下令朝那些平民射箭的时候，还有现在听起来我似乎要做一场鼓舞你们主动出击的演说的时候，你们一定会以为我疯了。”迪纳斯终于迈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转过身来面向他的士兵们。 “但我想说，我和你们都看到了这场战争的艰难，我和你们一样在面对那些同胞之时难以抉择，可为了利尼维亚，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害死他们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些拿他们当作人质的复仇者！” 迪纳斯王的话语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让许多原本士气低落的士兵认同了他的说法，并因仇恨而重新燃起斗志。 “我们也都知道，并非所有战役都只靠勇气就能获胜，面对特别的敌人，我们需要采取一些特别的手段。”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迪纳斯王的声音有些小，也许是年纪大了连高声演讲都令他感到疲惫，也许是他在试图让自己也相信这套说辞，也许是迪纳斯王还在犹豫他究竟要不要说出接下来的话... 然而言语已经离开了他的唇舌，牢牢钉进了人们心中。 “在城堡的地窖里，还有三瓶巨人灵药...” 此话一出，众人理所应当地一片哗然。 尽管绝大部分士兵在迪纳斯王继承王位的时候还没出生，可关于国王如何继位并扫清萦绕在宫廷周围的阴霾的故事，他们却并不陌生。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迪纳斯王年轻时有多么反对这些邪恶的灵药。 它们对灵魂的侵蚀，甚至要远远超过黑魔法。 无论是练武还是学习魔法，当一个学徒的造诣逐渐高深的同时，他内心的智慧和灵魂的韧性也在缓慢成长，使他能够接纳自己所控制的这份力量，而不被其反噬。 黑魔法仅仅只是因其比普通魔法更易速成，就导致许多初学者获得了不与其心境匹配的力量而走火入魔，从而遭到种种敌视，甚至被视为邪术。 但即便是“速成”的黑魔法，想要掌握它也需要刻苦的学习和经久的训练，在日积月累中才能逐渐变得强大，只是人们的心智和灵魂往往比才干增长得更加缓慢而已。 而这种只要喝下去，便会短暂获得强大力量的灵药，就几乎不会给人成长的机会。 没人在体会过如此强大的力量之后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它比最令人上瘾的烈酒还要浓烈千百倍。 一旦碰触，人们就会沉湎于这种虚幻的力量中无法自拔，然后越加频繁地服用它。 最终，使用者要么死于灵药对身体的副作用，要么死于承受不了这种力量所带来的精神崩溃，或是干脆死在寻找更多灵药的路上。 ...... “陛下，让我来吧。”一个两鬓已经发白的中年骑士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走到了迪纳斯王的面前。 作为曾经的“楷模”，黑暗塔之战仅存的白骑士之一，但比起早已步步高升的同僚们，帕瑞冈爵士[1]老实本分得跟个“蠢货”差不多。 他不喜欢用这份荣宠作为自己晋升的资本，也不喜欢对着上级投其所好地阿谀奉承，永远只习惯于在角落里默默无闻地做自己的事。 帕瑞冈爵士回忆着自己的一生，好像他永远在做着些正确但看起来愚蠢的事情，像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一样。 他本想在最后“聪明”一回，沉默地等着战争结束，被复仇军解除武装后就可以退休回家了。 反正他早已看透那些所谓的“荣誉”和“光荣”，不过只是君王们用来忽悠别人为之送死的理由。 如果说为一个富有的国王战斗是为了封赏的话，那么为了一个被困在王宫里寸步难行的国王战斗，又能获得什么呢？ 毕竟就算灵药能够带来一时无可匹敌的力量又如何，数万复仇军早已将城堡团团围困，而且还占领了半个王国，这根本不是一两次取巧就能拯救他们的局面。 可他却总是不忍心看到那些孩子再无谓地牺牲下去。 如今的国王只在乎他的王国，而王国的今天更不是几个勇士就能挽回的灾难。与其将自己唯一的生命浪费在这里，不如趁早回家去看看妈妈。 所以这一次他主动站出来，不是为了这个注定已经灭亡的王国——他内心的火焰已经很难再像那些年轻人似的被言语轻易点燃。 他只是想救下他们，那些可能被迪纳斯继续蒙骗，而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丧生的人。 帕瑞冈爵士想让他们看清楚，喝下灵药的后果有多么可怕，而这种“高尚”的牺牲又是多么没有意义... 喝下药剂的帕瑞冈爵士感到一阵剧痛从下腹袭来，随后心脏也跳得比即将爆炸的锅炉还要快。 他想蹲下去缓解一下疼痛，但大腿上的肌肉突然开始急速膨胀，就像是有人在里头塞了台液压机。 帕瑞冈爵士的肢体像怪物般不成比例得疯长，并在织物的束缚下被勒得发紫。不过很快那些棉布就承受不了巨大的张力，而被撕扯成一节节破碎的布条，帕瑞冈爵士的身体也失去最后一丝限制继续疯长。 直到他变得比城门还要高大、双腿如牛腰般粗细才停下来。 因为没有足够巨大的衣服，帕瑞冈爵士只得裹上大厅里的地毯作为内衬，把盾牌用铁索串起来拼成一副铠甲穿在身上。 至于武器，则在投石车的长臂前端绑上了一尊火炮。 ...... 在帕瑞冈爵士走出城堡之后，复仇军因为这套简陋的行头而发笑，不过等他们意识穿着它的是一个比四个成年兽人摞起来还高得巨人的时候，笑容就从那些复仇军的脸上消失了。 巨人看到了他面前的第一个复仇军小队，便毫不犹豫地挥舞着大棒冲了上去。 由盾牌和铁索串成的铠甲在他身上铮铮作响，每一次踏步都能震起地面上的覆土。 扼守在最前方哨站内的复仇军士兵，在军士的鼓舞下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英勇地朝巨人发起反击，试图为传令兵将信号送回后方指挥所争取时间。 然而那些迎着巨人的大棒冲上去的士兵，只是被巨人用力一扫，就化成了掠过空中的一声声嚎叫。 在突破了城堡前的哨站之后，巨人还在继续复仇军营地的深处前进... 维鲁克收到前线的求援后，立刻登上飞艇看到了那个肆意杀戮的巨人。 与他一起登上飞艇的，还有同样对那个巨人感到好奇的黑魔王。 黑魔王不记得利尼维亚有过什么巨人种族，而且也不理解如果这个巨人早已有之的话为何迪纳斯现在才将他放出来，所以对这个巨人的来头感到颇为好奇。 从高空中，地面上无论敌我的一切动向都一览无余。 而更令黑魔王感到好奇的，则是他和维鲁克都没有看出那个巨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在黑魔王看看起来，巨人似乎只是漫无目的地杀戮，或者只是击杀任何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敌人以发泄心中的愤怒。 也许利尼维亚人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地步了。 他们的巨人威力强大但却不知如何最有效地利用自己的力量，就算他能击杀一百、两百名士兵又能如何？ 这里有两万多名士兵包围着城堡，那些一个月前还在双子河以南高举狮头旗的领主此刻也已经带着军队返回了自己的家堡。 这并非一个巨人所能改变的现状。 就算他想要摧毁复仇军的首脑，在谈判桌前让这个巨人露脸也比指望他能杀穿整个复仇军大营成功率更高。 黑魔王和维鲁克坐在飞艇的吊舱里，抿了一口杯中的烫红酒，看起来非常悠哉。 因为在复仇军尝试过几次，发现步兵难以靠近他周围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辆钢铁战车在不远处的街口等着他了。 说实话，黑魔王非常期待这些战车在面对巨型魔法生物时的表现。 量产型毁灭者机甲在历次战斗中都已经表现出了卓越的性能。 这些同样被铁皮包裹的玩意儿，也花了他不少金子，他希望这些金子能花得值得... 大棒打在战车的装甲上毫无作用，最多只能将车里的驾驶员震得头皮发麻。 可只要让他们缓一会儿，被击中的战车便能够再次发动。 巨人惊讶于自己面前的小匣子竟然如此坚固，又卯足了力气抡圆大棒砸在战车上，将它向后推出几个身子的距离。 直到车里的驾驶员把动力系统转向，让履带向前转才勉强抵住巨人的蛮力。 巨人似乎对他的攻击很满意，战车的退却不仅令他重新感受到自身力量的强大，还极大地鼓舞了城堡内守军的士气。 仿佛又看到胜利希望的利尼维亚残军们，再一次摆弄着那几门火炮，站在城墙上为巨人提供掩护。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其他的战车也已经将巨人围困在中间。 一根根黑洞洞的粗管子从车体里伸出来，紧接着喷出炽热的火焰。 火焰之中，还夹杂着一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它极其易燃并且还会像凝胶一样吸附在接触到的物体上，并放出浓厚的烟雾。 巨人被困在烈火之间，痛苦地流泪和哀嚎。 但即使他的皮肤已经在火焰中脱落，脂肪和肌肉像蜡一样融化，他却依然无法死亡。 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将他的寿命转化为生命力，并试图修复这具照理已经残破到不可能生存下去的身体。 剧烈地痛苦令巨人更具攻击性，大棒在他的手中舞得越来越快，伴着炮弹密集地落在战车们的附近，迫使赛多尔将军不得不放弃进攻暂时后撤。 而这，引起了飞艇之上黑魔王的注意。 黑魔王能够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周围的魔力异动，并且发现了那个巨人体内的魔力绝非一般的魔法生物那么简单。 它来自一种极为邪恶的灵药，即使是黑魔王都不会使用这种东西。 “好吧，你并不是唯一一个会变戏法的人。”黑魔王坐在飞艇上说道。[3] 一边说着，黑魔王的双手逐渐燃烧起来。 在烈火中哀嚎、衰老的巨人身后的地面上，一座连通万魔殿的传送门正在缓缓打开。 一头和巨人几乎同样高大的恶魔从中缓缓走出；就连自幼生长在万魔殿的炼狱法师，都不曾在摩洛克外见过这般魁梧的恶魔。 或许当年的契约发生了改变，契约的主人沦落为了现在的仆人？ 不过世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恶魔的契约可没有那么容易违背，更何况摩洛克早已在那团黑云中化作枯骨... 但不论如何，这头恶魔确实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它用比巨人更加巨大的双拳接住乱舞的大棒，而后又是结实的一拳落在巨人残破不堪、露出白骨的脸上。 恶魔的重拳不仅撕下了巨人脸上仅存的还在燃烧中的血肉，更是直接将他的灵魂砸出一个口子。 灵药的力量顺着灵魂的裂隙喷薄而出，其中夹杂着的恨意、怨念和欲望，就连黑魔王都感到不可思议。 随着灵药力量的流逝，那个巨人也在变得愈发虚弱，他修复伤口的速度逐渐慢于烈火施加在他身上的伤害，更不用说还有黑魔王唤出的恶魔在帮他让这一过程变得更快。 几乎只在几次呼吸之间，巨人便消融作一摊枯骨。 其中那个服下灵药的瘦小骑士佝偻着的身躯，他的皮肤满是皱纹和雀斑，干枯且板结地贴在清晰可见的肋骨之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愈发衰弱，即使灵魂尚未完全散去，眼睛里也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他的灵魂将因为这份药剂而被永远困在幻境之中，既无法彻底湮灭，也无法重回人间。 ...... 黑魔王在飞艇上静静地注视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他以为迪纳斯或许应该收手了，这样至少还能让利尼维亚的陨落得到一份体面。 然而就和一切拥有权力并为之痴狂的人一样，不到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不到最后一口空气彻底从肺中挤出，迪纳斯王都舍不得他的王国。 自然，也不会就此收手。 他抓住了身边离他最近的侍从，然后撬开那个可怜人的嘴巴，将第二瓶药剂灌到了那人的喉咙里。 第三瓶灵药他本想自己喝下去，但见到帕瑞冈爵士临死前的惨状后，迪纳斯粗鲁地将它倒进了前来阻拦自己的老仆嘴里。 第291章 利尼维亚城战役(六) 虽然尚有百余残兵跟随迪纳斯王龟缩在他的城堡，但那些人的战力在百倍于他们的复仇军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唯有这两个巨人，还有创造出他们的邪力的来源，才是黑魔王关心的目标。 黑魔王将那些残兵败将全部交给维鲁克去对付，他们愿意用火炮还是用魔法，亦或是让新兵上去练练胆子，他都不会在乎... 前面的巨人将铁棒砸向黑魔王的大恶魔，钢铁结结实实地碰撞到暗红色的血肉之上。 因为大恶魔的体型太大，在自身可怕的重力作用下，它几乎无法跳跃也不能快速躲闪。 不过巨大体型带来的好处则是它的皮肉如同岩石般坚硬，巨人的铁棒落下又抬起之后，留在暗红色的皮肤上的，也只有区区一道血印罢了。 大恶魔以同样的方式回击，灌注了魔力的重拳径直落在巨人缺少防护的脸上。 就算有铠甲也没用。 先不说迪纳斯已经沦落到了既没有时间为他的巨人们找到一副盔甲，也没有财力为他们定制一套的盔甲的地步；即便迪纳斯能够让巨人们穿上装甲，并且那些钢铁阻挡了大恶魔拳头的冲击。 铠甲也无法阻止恶魔指缝间流露出的魔力的侵袭。 大恶魔挥下的每一拳，都被强大的法术裹挟。 与人们直观相违背的是，那些魔力带来的杀伤要远远超出拳头本身的力量。 趁着大恶魔打得兴起，雨点似的拳头全都砸在侍从变成的巨人身上时，另一个老仆巨人悄悄绕到它的身侧高高抬起铁棒，打算照着大恶魔的头来一记偷袭。 跟在大恶魔身后的复仇军高喊着想要提醒它，那些炼狱法师甚至用万魔殿本地的恶魔语呼喊它注意右边，可它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傀儡，根本听不懂那些声音所代表的含义。 直到那一棍子把黑魔王都敲疼了，才让大恶魔注意到，确切的说是黑魔王通过那根连接在他们彼此之间、看不见的纽带命令它：它的身侧还有敌人。 在大恶魔被一棍敲懵的时候，它的身上又挨了好几铁棒。 然而恶魔的身躯比服用过灵药的巨人坚实得多，只是堪堪后退了几步而已。 被黑魔王重新唤醒后的大恶魔，双拳也开始像黑魔王一般燃起火焰，不过它的火焰是来自地狱的红色，而非那种阴森的绿色。 燃烧的重拳直扑偷袭的巨人，只一拳便将他的半张脸砸烂。 滑腻微黏的鲜血沾满了大恶魔的拳头，上面还混着些许硌手碎骨碴。 可是那个巨人依然像黑魔王预期的那样——尽管黑魔王的心里也祈祷着，第一个巨人的“无限复活”只是他的错觉。 但很遗憾，那股邪力的流动再一次被黑魔王感受到，而且更清晰，更熟悉。 大恶魔的动作也没有停歇，在老仆巨人因为疼痛而捂住伤口的同时，它将更多的拳头砸向了老仆巨人。 每一拳都在巨人的灵魂上撕开一道裂口，让内里的邪力撒漏出来。 旁边的近侍巨人本想趁此机会，也学着偷袭老仆巨人的样子偷袭，可在他的附近已经站满了复仇军的士兵。 暮光精灵和暗影弓手的箭矢已经瞄准了他的双眼，炼狱法师的手中也搓出了硕大的火球，更远处还有复仇军的炽热宝石蓄势待发... 维鲁克刚刚解决掉了城堡外墙上的利尼维亚守军，现在可以带着复仇军主力过来帮忙了。 不过貌似他们也并不需要帮太多的忙，因为大恶魔可以吃巨人几十棍子，可巨人只扛得住大恶魔的两拳。 随着最后的两个巨人倒下，他们的身体在血肉中扭曲皱缩，最后凋谢成两个婴儿般的衰老残骸，几乎所有的复仇军战士都在大街上欢呼起来。 依然留在城堡外墙上的复仇军士兵一脚蹬下蓝色狮头，拼命摇晃手中的紫色战旗，好像此刻胜利已经完全属于了他们似的。 军官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这些士兵们停下，因为那个象征着利尼维亚的人，那顶代表着千年王权和世俗权力的金冠，还没有向他们宣布投降。 ...... 大恶魔无视着所有人，依旧缓慢却坚定地朝城堡的大门走去——这是它降临于此的最高目的，砸烂那道铁铧木大门。 在半路上，它还差点踩死了一个为了归队横穿街道的士兵。幸亏旁边的军官反应够快，直接一个滑铲把士兵掀翻在地，才让他免于被踩扁的命运。 倘若活过了这场艰难的战争，在胜利的前夕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自己人（自己魔）的脚下，那可就实在是太冤了。 复仇军的士兵们都在紧张却又兴奋地等待着大门被攻破的瞬间，许多来自洛扎贡城和腐芯镇的报社记者则争相爬上附近的房顶和街灯，想要用手中的魔法笔和留影纸记录下这“伟大的瞬间”。 报社的编辑部早已准备好了明天的头版头条，印刷部的工人也已经开始印制明天一早就要出售的报纸——《旧王国的末日，新千年帝国的诞生》 当然只有洛扎贡城、腐芯镇、亵渎河谷、北国和矮人王国的报社会这么做，利尼维亚城的报社老板们的思想还来不及转变得如此丝滑。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期待着大恶魔高高举起的拳头落下的时候，地面上的传送门却突然打开。 黑魔王从飞艇中缓缓走出，以一种圣歌般的节律在众人头顶闪烁并不断向大门飞行。 “敲门的是我！”黑魔王停驻在城堡的大门前，只轻轻打了一个响指，小臂粗细的锁链便清脆地滑落，紧闭的木门也自觉地缓缓打开。 他的前面，是利尼维亚王家传承千年的王宫。 昔日辉煌王国的心脏，此刻已经毫无保留地向他敞开。 所有人都知道落败者的下场，“只有国王才能杀死国王。” 对于新国度的样貌，比起共和国的体制，黑魔王觉得他或许会更喜欢“联合王国”的说法。 黑魔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冠冕——它是一顶仿造着利尼维亚王冠的样式，还同时象征着瓦拉杜勒、矮人王国和北国的王权，以及被绿皮、恶魔、鬼魂所共同臣服的七角黄金王冠。 现在，黑魔王要来收下他王冠上的最后一个角了。 穿过厚重的大门，走过满是尸体的前院，缓缓走上昔日群臣需要怀着谦卑和畏惧才能爬上的长梯。 不过现在，他是一种征服者的姿态，像个国王一样，孤单却蔑视一切地走上那些石英台阶。 迪纳斯王依旧坐在他的王座上，手持着一把铁剑，“你以为你赢了吗？” “无论按照神圣誓言还是血统家世，你都没有半点称王的资格，王国永远不会接受你这样的人的统治！” 迪纳斯王咆哮着从他的王座上起身，端起手中的宝剑。 剑尖在老国王的手中微微颤抖，也许是他老眼昏花看不清黑魔王站在哪里，也许是他太过虚弱老迈已经端不稳剑了，也许是当年英勇无双的国王终于学会了恐惧... 但黑魔王依然迎着那柄长剑的尖锋，缓步走向迪纳斯的王座。 身旁的黑气环绕在剑尖，如同一道钢铁铸成的坚盾，抵着迪纳斯节节后退，几乎又使他退回了自己的王座。 “谁说我需要誓言和律法的同意？我可是乌兹南！” “在即将到来的东西面前，你和你的王国一样软弱无力。” “而我，是你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才是那个被世界选中的人，不，是为了拯救凡人而诞生的神！”黑魔王说这话的时候，悄咪咪地脸红了一下（当然，隐匿在黑色的阴影之中，没人看得到）。 黑魔王心中暗自后悔，‘路上想到的装逼台词，说出来果然还是太蠢了，不过幸好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通往异世界的传送门在黑魔王身后被打开，周围的时空也连带着被扭曲，并发出耀眼的紫光。 怀着胜利者的愉悦，还有将见到自己羞耻一幕的目击者灭口的放松，黑魔王将迪纳斯喂给了传送门。 “你该，消失了！！” 黑魔王颇为欣赏地看着迪纳斯受到惊吓的表情逐渐消失在紫色的光芒里，如同一幅极美的画作，而那回荡在大厅之中的谩骂更是他此生听过做绝妙的音符。 不过当一切归于沉寂，王座厅内只剩下一顶落地的扭曲王冠，和残留着国王掌中温度与汗渍的长剑。 黑魔王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的落寂。 “再见了，老朋友。” 跟上来的复仇军近卫听到了黑魔王与失败者的告别。 但只有黑魔王自己，才能听到他心里发出的微小声音：“利尼维亚的国王在走向死亡时仍然身披战甲、手握长剑，这对现在的你而言，可能算一件好事。” 第292章 心怀鬼胎 利尼维亚城的墙头飞扬了千年的狮头旗，被哥布林们嬉笑着撤下随意丢落在地，象征着黑魔王的紫底骷髅旗则将其取而代之。 带有紫色图章的新敕令与无数信使一同离开王宫，沿着昔日的国王大道飞驰——如今这条宽阔平坦的青石板路也已被改为“乌兹南大道”。 信使们将新王登基的消息送至利尼维亚各个角落，确保每一位领主、每一位镇长、每个农民和镇民都知道，这个王国如今有了一位新的国王。 并向他们传递黑魔王的旨意：邀请他们于今年的丰收节时，进京向陛下宣誓效忠。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只有黑魔王的怒火和复仇军的兵锋。 为了争取这些领主们的支持，也为了不要让北国的悲剧重演，黑魔王慷慨地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对于除了离利尼维亚城最近的若干家领主之外，他不会干预领主现有的任何一块封地。 黑魔王并不想灭绝人类，也不想抹除他们灿烂的文化；就如人类一直以来自己所认为的那样，他们是一个古老又传奇的种族，是这个世界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一枝瑰丽奇葩。 这样的种族值得在世界中占据一份独属于自己的位置，如果仅仅因为一次失败便被“低劣者”或“失败者”而被抹除，这无疑是在暴殄天物。 这样看来，黑魔王远比大多数人都更加仁慈，至少他不会在征服了别人之后就把他们当成奴隶，更不会像利尼维亚对待豺狼人那样将他们赶尽杀绝。 然而黑魔王的宽宏大量其实也是很有限度的，为了奖赏他的追随者，必定还会有些人类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作为他们输掉这场战争的惩罚。 对于生活在战锤要塞的利尼维亚人来说，他们就是那份令人遗憾的代价。 当然，黑魔王依旧反对蓄奴和种族作为区分的压迫。 他只是要求他们放弃一点现有的权利。 比如沙漠地的商路控制权、利尼维亚本土与沙漠地之间的关税协定权，以及重要贸易口岸的官员任命权。 简而言之，黑魔王需要战锤要塞的金子，并把这台印钞机掌握在自己手里。 依照利尼维亚人的征服习惯，这原本并不应该是个很高昂的代价。 只要接受了这个价码，平民的生命将能够保全，富人的财产也不会被复仇军掠夺；贵族们就算失掉了他们作为统治者的特权，但其贵族身份依然被黑魔王所承认，他们依然可以作为富裕阶层享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假若战锤要塞此时有一位富有远见，并且足够有威望的将军坐镇，即便他依旧对利尼维亚忠心耿耿，出于暂时麻痹黑魔王争取与艾瑞戴尔重建联盟时间的角度考虑，也应该向黑魔王的使臣释放善意的信号。 而不是将黑魔王的使节队全都脱光了衣服，塞到木箱子里送回来。 战锤要塞的马利克将军在几个月前突发恶疾逝世[1]，现在坐镇战锤要塞的是他儿子小马利克。 老将军薨在复仇军与利尼维亚的最终决战之前，如果仅仅以巧合来形容的话，很难令人不心生疑窦。 毕竟在战锤要塞处理两位将军新旧交替而产生的一系列混乱之时，利尼维亚人的最后一支生力军错过了他们拯救王国的最后一次机会。 一场看起来无人主事的阴谋，其真正的幕后黑手通常都会是收益最大的那个... 而在涉嫌通敌的势力被小马利克将军肃清之后，绝不像复仇军妥协已经成为战锤要塞内铁一般的准则。 其实除此之外，那些控制着商路和贸易的贵族和商人，也不乐于答应黑魔王的条件。 尽管他们知道以战锤要塞的实力，难以阻拦黑魔王对沙漠地的征服。 不过矮人王国和洛扎贡城都已经在前面替他们做出了很好的示范，他们希望通过战争抬高自己的价码，进而尽可能少得减少自己的损失。 反正流血的是士兵和平民而不会是商人和贵族，可一旦黑魔王做出妥协，替贵族和商人们省下的却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并且还能为自己赚一份强硬、忠君的好名声，如此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2]。 为此，战锤要塞的管理者们已经开始着手为战争做准备。 ...... 在复仇军中，也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黑魔王的境界。 有不少兽人，尤其是那些被复仇军从利尼维亚解救出来的奴隶。 他们觉得既然兽人作为胜利者，就应该享有对利尼维亚人的特权。 他们渴望将自己的仇恨宣泄在曾经的主人身上，就算不能，将愤怒倾倒在其他“无辜”的人类头上在他们眼中也是一样的。 反正他们都是人类，反正他们与曾经压迫自己的看起来别无二致。 就算有人站出来说挥舞皮鞭的不是他们，可在这些兽人看来，当自己被奴隶主鞭笞的时候，他们在那里袖手旁观也是一种罪责！ 这样的责难毫无逻辑，但却容易被绿皮们接受。 原因很简单。 利尼维亚不同于瓦拉杜勒，这里没有那么多尚未开垦的土地，绝大多数的耕田都已有主，并且人口还相当密集。 即便维鲁克希望为他的同胞们争取一些立身之地，可在黑魔王“平衡、合作、共存”的主张下，除了审判与赎买之外，复仇军无法为这些兽人提供更多的土地。 土地太少，等待着分配土地的兽人却太多。 大部分的兽人依然不得不租种过去人类旧主的土地，他们似乎得到了解放，却又好像与曾经一样。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他们的声音能够被世界听到，他们的手中有了表达意见的大棒。 当合作无法创造更加光明的未来的时候，就不可能指望人们放弃过去的仇恨。 就算克茹姆等奉命来到这些兽人之间的绿皮官员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仅仅只能做到让利尼维亚的绿皮们不产生暴动而已。 而且对格外渴望做出一番成就的克茹姆而言，他在这里也感受到了来自同胞之间前所未有的尊重。 在所有被委派来的绿皮官员里，他不仅是唯一一个愿意聆听那些兽人心声的“绿皮老爷”，还是那帮绿皮里唯一知道打打杀杀之外的知识的人。 在这样的崇拜心理下，就算克茹姆依然不擅长打架，可几乎没过多长时间，他还是成了利尼维亚兽人口中的“冠军”和“勇士”。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其它绿皮官员那般死板，总能够想到办法为这些兽人的发泄找到理由开脱，这令那些闹事的兽人们觉得他是个“有本事”的家伙。 第293章 一份无名小报 “北国海岸出现持械蛤蟆行凶一事最近已经沸沸扬扬，让我们再次为伊娃夫人家被偷的冰冻鲑鱼干、安德松家失踪的纳诺克熊和阿列克谢家被烧了个洞的鹿皮毯子致以沉痛的哀悼[1]。 那些蛤蟆真是可恶，他们不仅在半夜里咕呱乱叫，还总是偷鸡摸狗惹的人不得安宁。 然而我们只知道蛤蟆们突然出现了，但几乎所有人却都很难说清那些怪物诞生于何时，即使是睿智又博学的神秘学专家亚当·梅莱斯教授也只知道他们名为阿奴瑞人。 不过只要读完这篇文章，您将会成为比梅莱斯教授更了解他们的专家，就连乌兹南陛下想要了解他们都得找您来咨询！ 阿奴瑞人坚信，他们诞生于神父体内而非这个世界的造物。相反，这个世界都是神父赠送给他们的礼物。 当然，此神父非教堂里那些个只知道研究经文咒语、配制祝福药剂的男牧师。而是他们口中至高无上的众神之神，甚至要比创世神还要尊贵。 关于这个说法，聪慧的读者还请不要先嗤之以鼻。 尽管我们都知道，只有母亲的身体才有资格孕育生命，然而如果是外星青蛙的话，光靠父亲的蝌蚪就能直接变态发育出来好像也有几分合理。 不过言归正传，我们应当本着求实求是的态度来看待这份传说。 包括埃克曼大法师、梅斯莱教授等现代的学者们普遍相信，正如在失落丛林里的马克瓦人和土克亚人的语言里，他们都将自己称作‘直立行走之人’，而将其他部族称作‘两脚兽’一样，这只是一种野蛮人对世界缺乏普遍认知的傲慢。 可是对于这些蛤蟆，额，不对，按照我们伟大的乌兹南陛下提倡的种族平等要求[2]，我们还是应该叫他们阿奴瑞人。 可是对于阿奴瑞人来说，他们或许确有资格拥有这份傲慢自大。 因为从我们已经发现的史料来看，他们似乎真得拥有高超的建造技术、先进的文字和天文知识、精密的历法、奥妙的魔法理论，以及超越时代的艺术造诣。 [以下为文章作者从图书馆里摘出来的文物贴图，作者以一种看似严谨但漏洞百出的笔法介绍了它们的来历和用途。] 关于阿奴瑞人最棒的部分则是他们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阿奴瑞人不怎么相信血统之类的契约，也不崇尚民众意志之类更加宽泛的概念，更不在乎什么君权神授，他们信奉智者治国，以族群中最有智慧的那个作为部族的领袖。 阿奴瑞人对‘智慧’一词的定义，也有着颇为独到并极富开创性的理解。 相比起冗长又滔滔不绝地演说与辩论，阿奴瑞人启发性地使用体重作为智慧的代表。 在狮头王时代，我们的官员显然也继承了这种想法——毕竟他们各个脑满肠肥、大腹便便，想必一定是那过度充盈的智慧从脑袋里溢了出来，全都挤进了肚子里。 读到这里，睿智如您，相信一定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一个这样智慧的种族，又是如何在世界即将进入文明殿堂的前夕[3]，一夜之间从历史中消失的呢？ 考古学家们普遍认为，是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摧毁了马吉尼西亚岛，终结了阿奴瑞人的文明。 此次地震在矮人和北国的传说中均有考证，并且均被认为是‘灭世’级别的灾难。 这样看来阿奴瑞人对智慧的理解似乎很有问题，因为很显然他们最‘胖’的智者们丝毫没有预见到那场灾难。 不过这时候或许又有严谨的读者会追问：假如灾难发生时，并非所有的阿奴瑞人都在马吉尼西亚岛上，那么为何至今不曾见过他们的幸存者和遗迹呢？ 背后的原因显而易见，因为阿奴瑞人实际上并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睿智，他们的自视甚高也只不过是井底之蛙的无知狂妄。 着名矮人考古学家盖瑞认为，掌握冶金学的豺狼人能够崛起并击败精通的魔法的阿奴瑞人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尽管豺狼人的冶金术并不高明，即便是如今他们只能锻造些粗陋的铁器，完全掌握不了钢材和合金的炼制方法。 但在几千年前，豺狼人掌握的青铜则是当时最先进的技术之一。 盖瑞教授相信，利用这种技术可以让豺狼人武装起成百上千的精锐战士，在数量上远远超过精通魔法的阿奴瑞智者。 或许盖瑞教授的说法，只是想论证科技强于魔法，而替他们那些毫无魔法天赋的矮人挽尊。 毕竟我们都知道，矮人们只会捣鼓那些油呼呼的齿轮和黑不拉几的煤球，却对高深玄妙的魔法一无所知。 而着名的精灵法师埃克曼大法师也曾发表过文章，他坚信是阿奴瑞人的消失才为豺狼人的崛起创造了条件。 好吧，很显然，他们都喜欢朝有利于自己的方式说话。 但瘸腿的人或许能在起跑时一下跳出很远的第一步，可文明的竞赛是条漫长的跑道，他们注定跑不远。 啊，这可不是在阴阳某些身高只有四尺或长着尖耳朵的家伙。 来自《南瓜周刊》，比詹金斯家的绵羊还糟的记者——夏皮·珊普为您特别报道。” ...... 黑魔王怒火中烧地将手中的报纸摔在他瑟瑟发抖的情报官脸上。 两团跳跃着、急不可耐的鬼火悬浮在那个倒霉鬼的头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渴望着抚摸他每一寸充满易燃油脂的肌肤。 “你们可真是群废物，我竟然还真是从一份不知名的小报上才知道的这些，两个铜子儿就能知道的消息，我每月花几百个金币都打听不到！还有奥洛克那个混球呢？把他带过来见我！” 很显然，黑魔王对自家后院里不请自来的客人非常不满，并且对自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更加不满。 而且这还是在他早已听到消息，并专门派人去打探的情况下。 “我要你们去查清楚那场地震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一场自然发生的地震会只让一座岛凭空消失，而不改变更多的地貌。” 尽管作者的笔法充满戏谑，但黑魔王还是从中捕获到了最重要的信息：阿奴瑞人曾经因为一场地震而消失；那么这场地震，究竟是什么来路？ ...... 在正式发表这篇报道的前几天，这位名叫夏皮·珊普（sheppy·sheep）的新人记者因为找不到新闻素材而被报社主编痛骂一通。 那个嘴唇极薄、咧开两唇满嘴都是牙的金发男人，翘着兰花指，极其刻薄地说让绵羊学会拿笔都比她的稿子更吸引读者。 为了自己每月一金币又五银币外加五十铜板的薪水，夏皮只好硬着头皮去图书馆里寻找素材编故事。 她本是瞧不上这些为了博眼球而随意捏造的事情的，可像他们这样的小报，想要生活下去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理想和道德，可没法取代填饱肚子的面包。 哦，对了，因为战争的原因，房东的葡萄酒生意还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为了弥补损失，那位“慈蔼”的白发老爷爷只好从别处找补一下——然后她这个月的房租被提高了足足一倍。 如果交不上房租，下个礼拜她就只能去睡下水道了，听说最近城里还涌进来不少流浪兽人，想想都让她后背发凉。 幸运的是，夏皮无意间在图书馆里遇到几位研习魔法学史的学士，他们正忙于讨论埃克曼大法师在水晶湖一战重新现身的原因，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一份文献落到了桌子下面。 《阿奴瑞人灭亡新考》 夏皮联想到前些天《水晶球日报》（原《洛扎贡日报》）的某个小版面里刊登的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北国海岸蛤蟆肆虐，多地村民受灾。 乌兹南要求他控制的报社多添加些其他族群的新闻，以加强新王国的各个部分之间对彼此的认同感。 可具体执行起来，哪怕是《水晶球日报》这样的黑魔王喉舌，也只将那些遥远的新闻放在犄角旮旯里。 除非夏皮这样的同行出于学习的目的，鲜有人会关注那些角落。 细心的夏皮想起了那则报道，记得那些蛤蟆似乎就被称作“阿奴瑞人”，于是便有了这篇文章。 一经刊发便为报社带来了可观的阅读量。 她的主编对她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和蔼起来，对她的称呼从“笨绵羊”变成了“亲爱的小夏皮”。 并且在那篇文章被黑魔王读到后不久，还有两个陌生男人也出现在夏皮租赁的小阁楼外。 为首的来者自称《水晶球日报》时评专栏的主编。 虽然夏皮并不认识这样的大人物，不过从他华丽的衣着和不凡的谈吐来看，这一定是个夏皮惹不起的角色。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士兵模样的人，不知道是他的保镖，还是在夏皮拒绝他的要求时帮她“重新思考”的打手。 夏皮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拼命地用那颗因为惊吓而停止思考的大脑回忆，自己在那篇文章里写过什么让陛下不高兴的话。 “夏皮小姐，可以邀请我进屋喝杯茶吗，我想我们接下来要商量的事可能不太适合站在门口。”直到男人的声音响起，夏皮才猛地从空白中惊醒，并慌忙地开门请他进屋。 然而事实上他们的谈话总体上相当愉快，因为来者并非为了某些措辞不当得罪了陛下而来。 恰恰相反，是夏皮的文章受到了黑魔王的赏识。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作为最早倒向黑魔王的利尼维亚权贵之一，洛扎贡商会显然对此颇有心得。 当他们通过宫中线人听闻此事后，便立刻决定邀请夏皮来到他们的《水晶球日报》任职，而且还给夏皮开出了五枚金币的可观月薪。 这对于此刻正处于困顿之中的夏皮而言，几乎是个无法拒绝的高薪。 即便她知道，加入《水晶球日报》会让她不得不写出些违心的文章。 可是五枚金币的月薪意味着她可以告别现在窘迫的生活，并在离开前把一份报纸摔在那个娘娘腔主编欠揍的脸上。 而且还能向父母证明自己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像她这样的小镇女孩也可以独自在大城市中生活下去，女孩子也能成为记者让世人听到她的声音，而不是只能在家生一堆孩子或是去纺织厂里当女工。 第294章 浮出水面(上) 在面见黑魔王之前，奥洛克想了无数套措辞，控诉黑魔王是如何忘恩负义，把他丢到冰天雪地里挨冻。 然而等服务于御前的僵尸，拖着粗哑的声音将他传唤入殿的时候，奥洛克毫不令人意外地又怂了。 面对黑魔王的怒火，奥洛克除了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就是偶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嗯嗯啊啊。 奥洛克总不能说，他没发现阿奴瑞人已经出现的原因，是他把发配当成度假了吧，要是万一再顺便牵扯出他那些趁火打劫的勾当... 算了吧，奥洛克可不希望自己变成恶魔刺身，被气头上的黑魔王拿去喂龙。 奥洛克伏首低眉的态度让黑魔王的火气消了不少，等过了半晌之后，黑魔王果然还是想起奥洛克曾经的苦劳。 而且在攻占利尼维亚城后，黑魔王越发感到那种高高在上的孤独，这个时候有一头恶魔能随时供他消遣，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你去阿斯拉的戍备队里当个列兵吧，但愿这次你能学到教训！” 黑魔王挥了挥手，将奥洛克身上的包袱皮抖掉，旁边的骷髅侍从则为他端上一套崭新的列兵军服。 ...... 将奥洛克发配到阿斯拉的队伍里，是因为黑魔王安排阿斯拉负责处理那些蛤蟆。 阿斯拉的统御能力或许不够出众，可她却擅长处理这些内务矛盾。 阿奴瑞人的侵略不仅是军事冲突，黑魔王还需要她去视察北国人的受灾情况，以及修正他对北国人的态度以更好地巩固统治。 这是维鲁克那种老粗应付不来的，而赛多尔也太过耿直。 至于奥洛克，这个又一次令黑魔王大失所望的家伙，黑魔王实在不放心把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即便阿奴瑞人的侵略程度超过了阿斯拉的能力范畴，她也可以只清理掉登陆的蛤蟆，稳定好北国的情况后自有维鲁克去解决蛤蟆们的老巢... 阿斯拉接到命令之后，便立刻启程前往北国的雪熊港，并通知附近驻扎的戍备部队来此集合。 事实证明，黑魔王的愤怒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选择让阿斯拉来处理这个任务也是明智的。 作为一位君主，黑魔王知道他的手下一定会对自己有所隐瞒。 隐瞒的原因或许是多种多样的，但导致的后果都将是他无法准确地掌握自己王国的实情。 这才是真正令黑魔王感到愤怒的地方... 对黑魔王而言，在专职情报官员之外，利用那些毁灭者机甲和传话骷髅作为备用的监视手段已经不得不提上日程。 然而现在，他们依旧只能靠着传统的情报和逻辑分析对时局进行猜测。 即使做好了当地官员隐瞒实情的心理准备，阿斯拉在亲眼见到雪熊港的情况后依然大为吃惊。 阿斯拉知道复仇军征服北国的道路并不顺利，残暴的屠杀使得当地人的抵触情绪极其深重，而战争带来的高额税款也令投靠复仇军的北国贵族们怨声载道。 加之此前利尼维亚战事紧张，被黑魔王委派至此的官员们更加不敢将实情上报，以免被黑魔王视作无能遭到惩罚。 所以北国占领区的官员们对自己辖区内的情况普遍采取隐瞒的策略，并向黑魔王身边的情报官员积极行贿。 但阿斯拉本以为既然还能瞒住，就说明问题还不大。 况且那些北国戍备军里还有大量的尸骸士兵，它们虽然实力孱弱，可只要能击杀对手就能将他们的尸体复活成新的丧尸士兵，达到近乎无穷无尽的效果。 即使不能像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那样，建立起井井有条、和平安定的社会，至少也不至于出现大规模动荡。 不过这样的设计很显然只考虑了北国当地的情况，而没有预料到阿奴瑞人这样的外来因素。 阿奴瑞人的到来让复仇军在北国的统治几乎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孤岛，官员和依旧支持黑魔王的贵族们只能龟缩在城镇或是堡垒里。 在更广阔的乡间，几乎到处都是劫掠的阿奴瑞人和占山为王的盗匪。 而在阿斯拉到达雪熊港的当天，一伙阿奴瑞人更是趁她的军队还没抵达的空当直接袭击了港口。 阿奴瑞人此前从未有过攻击城市的举动，今天就好像是得知阿斯拉要来，打算给她个下马威似的。 他们乘着贝壳长艇，悄然从水面下浮出，并快速地撞毁了正在港口外巡逻的两艘小型岸防艇。 在灯塔上的哨兵反应过来之前，这些贝壳长艇便驶入了航道。 数十名阿奴瑞人追猎者就已经跳上码头，将燃烧的火把投向那些停靠着的船只。 由于黑魔王频繁征调士兵补充一线部队的损失，在瓦拉杜勒和矮人王国的部队被抽走大半之后黑魔王也不得不从尚未完全安定下来的北国动员兵力。 而且那些精壮的北国青年出于仇恨都不愿意加入复仇军，所以留守此地的部队大部分素质都相当低劣。 除了少数骨干军士和贵族家兵外，只有些动作迟缓的骷髅士兵尚能一战。 可军士和家兵几乎都在市中心，确保那里的“重要人物”和“重要物资”万无一失。 所以当身手矫健、善于跳跃的阿奴瑞人入侵港口时，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跳到行动缓慢的骷髅士兵身后，用手中的勾戟快速结束战斗，不留下任何一具能够被转化的尸体。 至于从北国人里征募来的仆从军，他们几乎在见到蛤蟆人跳出水面的瞬间就丢下武器跑路了。 港口的守军在阿奴瑞人迅猛的攻势下一触即溃。 而雪熊港里原本能够互助的市民社区，更是早已被当地官员以“非法集会”为罪名所取缔。 几十个阿奴瑞追猎者，就能在一座拥有两万多人的城镇里如入无人之境，如同海啸般在席卷沿途遇到的一切。 直到阿斯拉登上一处水塔，用手弩接连射杀三个冲在最前头的阿奴瑞人，才勉强挡住他们前进的势头。 随后阿斯拉的暗影弓手赶到，收拢了混乱的守军，用弓箭和弯刀逼着他们重新回到街道上继续战斗... 雪熊港的袭击不只是个例！ 在北国沿岸的其他定居点，甚至还有复仇军在矮人王国西海岸新修的盾牌码头，也全都遭受了阿奴瑞人比以往更加猛烈的袭击。 正当阿斯拉忙于调度部队，四处平定阿奴瑞人带来的骚乱之时，大地如发了疯似的颤抖，坚实的地面就像烤好的面包一样开裂。 阿斯拉和她的幕僚们惊恐地从市政厅里跑出来，有个运气不好的人甚至的当场被坠落的吊灯砸烂了脑袋。 他们起初还以为是遇到了阿奴瑞人的再一次袭击，并惊讶于阿奴瑞人何时有了如此强力的武器。 然而当阿斯拉看到城市里的房屋，如风中麦浪般摇摆，市中心高大建筑物上的装饰物瀑布似的落到街面上，崩落的碎石和瓦砾成为被砸死者的墓碑... 阿斯拉才意识到，原来这是一场地震。 就像北国与矮人的传说中那样。 刚刚从兵祸中松了口气的城市再次乱作一团，扭曲的街道上挤满了惊恐的市民，母亲抱着她们的孩子哭泣，男人则在瓦砾和废墟里抢救他们的财产和没跑出来的邻居。 在那些更破旧的街区，情况比中心城区更加惨烈，因为狭窄的空间使人们难以逃生，到处都是被压在横木和石砖下的受害者。 数不清的人、牲畜在废墟下呜呼哀嚎，空气中迅速弥漫出尘土和血腥的气味，酒厂和市民住宅中更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阿斯拉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尽管黑魔王向她交代的此行的首要目的是挡住那些阿奴瑞人。 然而把目光从这项任务本身移开，挡住阿奴瑞人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维护黑魔王在此地的统治。 那么出于同样的目的，带领复仇军救灾自然也是阿斯拉的份内工作——没办法，谁让现在她是驻扎在北国的复仇军的最高指挥官。 阿斯拉立刻登上城市的高处，召集城中的所有领主和兵士，并征发了就近的青壮年市民，组织他们在城市中进行搜救工作。 妇女们也同样被组织起来，协助医生救助伤员。 除了阿斯拉身边的侍从以外，雪熊港内的所有传令兵都驾驶着自行飞车去附近的定居点寻找药品、粮食和人手。 然而灾难至此还远未停止。 起初人们并未察觉到海水异样的涨落，相比于刚刚经历过一场浩劫的城市，和临时医院里那些痛苦不堪的伤员，港口里聚集的鱼群还有躁动不安的牲畜都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直到第一个大浪从地平线上露头，最有经验的渔民才意识到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来自神眼天池中的水，像一堵墙一样从海天交界处冲来。 水墙压过防波堤，冲入港口，掀翻渔船和商船，最后无情地碾进城市，淹死毫无准备的百姓，吞噬城市的低洼部分... 事实上，在地震和海啸到来后的第二天，阿斯拉便从来自其他聚落的加急密信中得知，那些遍布北国海岸的袭击并非针对她的下马威。 它们和地震与海啸一样，都是阿奴瑞人现身的征兆——确切的说是马吉尼西亚岛重现于世的征兆。 阿奴瑞先知们在大湖之底，感受到了预言中的神明即将降临。 他们曾经因为狂妄而带着海潮一族上陆，自以为自己也生了两条带蹼的后肢就能和陆地人一样征服陆地。 那场战争以海潮一族的惨痛失败而告终，海神利维坦也因此将全部罪责归咎到他们头上，阿奴瑞人不得不躲入神眼天池以逃避利维坦的制裁。 后来感觉自己被愚弄了两次的海神自断一臂，作为分身取名浚湃，带领一众海潮族人跨越陆地，发誓要继续追杀阿奴瑞人直到天涯海角。 不敌浚湃的阿奴瑞人趁着某个被冰雪覆盖的冬天，悄然带着整座岛屿藏身湖底，以求逃过追杀[1]。 现在，阿奴瑞人躲藏在水下世界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浚湃和他的触手怪喽啰们因为利维坦的奄奄一息而日渐衰微。 虽然阿奴瑞人尚不知晓全视之眼即将降临的消息，但他们却能察觉到魔力的潮汐正在迎来新的高潮，就如同最古老的传说中所预言的那样。 这些在水下憋屈了数千年的蛤蟆们，在暗无天日的湖底年复一年地忍受着来自触手怪的恐惧，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他们渴望已久的陆地。 种种迹象表明，现在就是阿奴瑞人再次争霸的最好时机！ 第295章 浮出水面(下) 为了扫清神眼天池周边对马吉尼西亚岛的潜在威胁，阿奴瑞人派出了大量侦察兵探查水面以上的世界，并将数千年之后世界依旧凋敝的结果带回贤者们冥想的池塘。 阿奴瑞人肥胖的贤者们毫不犹豫地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启动魔法让马吉尼西亚岛重现天日。 阿斯拉和北国沿岸感受到的巨大地震和海啸，都不过是马吉尼西亚岛浮出水面时产生的副作用罢了。 通常来讲，如此剧烈地地震和海啸足以摧毁神眼天池上的一切水面船只，为阿奴瑞人争取一段相对安全的“登陆”期。 为了稳妥起见，贤者们还派出了大量追猎者和守卫者组成的突击队，去袭击沿岸的港口和码头，烧毁陆地人的船只，粉碎任何有可能威胁到马吉尼西亚岛的力量。 然而这群自大的蛤蟆怎么也想象不到，过去的数千年里，陆地生物们已经取得了怎样不可思议的成就。 除了用气球把自己带上天空以外，他们还掌握了能使铁浮在水面上的秘诀[1]。 尽管神眼天池里几乎所有的木制船舶都在海啸中被摧毁，但神秘工坊用于实验的小型铁甲船依旧浮在水面[2]。 她们和地震后升起的侦察飞艇一起，充当了灾难之后复仇军的眼睛，将天池中突然出现岛屿的情报，靠着通讯水晶迅速传达到阿斯拉和黑魔王眼前。 原本黑魔王以为寻找阿奴瑞人的老巢还要费些功夫，如今他们竟如此迫不及待地自己送上门来。 面对这些癞蛤蟆如此诚恳地态度，黑魔王又怎能忍心不回馈他们一份大礼呢？ 黑魔王当即要求阿斯拉采取更主动的作战计划：与其被动防御，将本就稀松的兵力浪费在漫长的北国海岸上；不如主动出击，集中力量先趁阿奴瑞人立足未稳之际给他们迎头痛击，就算不能成功，也可以为维鲁克的主力部队提供充足的经验和登陆阵地。 神眼天池上大部分的船只都被海啸摧毁，仅存的船只加上实验用铁皮船和运输飞艇，只能让阿斯拉带领一千两百名士兵登陆。 作为先头部队，这个数量应该已经足够了。 两个连队的恶魔宪兵，全部都是手持燃烧三叉戟的精英战士，还有地狱契约确保他们永远忠诚无畏；一个由炼狱法师、兽人萨满和女巫组成的混编魔法连队，半工程连队外加两台炽热宝石。 还有阿斯拉自己带来的暗影弓手和两个步兵连队，以及驻扎在避冬市镇能够随时为她提供支援的四艘哥布林飞艇。 对于阿斯拉而言，这恰好是她所擅长调度的兵力规模。 再多一些，她会忙中出错，弄不清自己的部队都部署在哪里，又该怎样去机动和驻防；再少一些，恐怕就很难实现建立桥头堡这样的最低任务要求。 等矮人科学院里擅长气象学的学者们为舰队选定登陆日后，阿斯拉便带领着她的部队驶进了神眼天池。 由于有飞艇在空中为他们搜索，所以阿斯拉的舰队不需要在神眼天池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他们跟随飞艇留下的信标，很快便在广阔的神眼天池里找到了阿奴瑞人的老家。 马吉尼西亚岛上有着一座由许多蓝色、青蓝或堇色的雕塑、高塔和穹顶组成的石头城市。 即便只是远远观望，也能轻易发现她与夏皮那篇着名的文章里所描绘的景象截然不同——这里没有怪异的贝壳和珊瑚，更没有什么诡秘的金字塔和迷宫阵，到处都是石头建筑和花岗岩雕塑，还有许多不知有何用途的水晶棱镜。 不过那个名字听起来跟绵羊差不多的记者有一点倒是没说错：阿奴瑞人的建筑技术高超，且极具艺术天赋，他们的城市透露着一股奇幻的美丽。 尽管那些建筑待在水下已有千年，可除了岛屿最外围的少数区域，却几乎鲜有珊瑚或其他丑陋的寄生物堆积。 没人说得清阿奴瑞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奇妙的魔法治理附着，但那确实卓有成效，相信特拉敏的神秘工坊和矮人科学院对此都会很感兴趣... 阿斯拉的舰队登岛之时，恰巧遇到一队即将出击的阿奴瑞人正在登艇。 双方发现彼此的存在后，显然都对此颇为惊讶。 阿奴瑞人不敢相信陆地人只花了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家，阿斯拉也同样对阿奴瑞人的数量感到难以置信。 毕竟此前遇到的蛤蟆多数都只是几人到几十人规模的小股部队，加上复仇军认为刚刚浮出水面的蛤蟆也需要时间来适应陆地上的干燥，这令复仇军极大地低估了阿奴瑞人的规模。 然而这些正在登艇的阿奴瑞人，他们的数量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之多。 其中大部分都是和袭击港口时差不多的轻装战士，阿奴瑞人自称其为追猎者：手持双头勾戟，身背一面龟壳状的盾牌。 少部分则是装备更加精良，手持水晶战棍的重装勇士。 他们在见到复仇军到来后，缓过了最初的错愕，便立刻停止登船准备迎敌，同时派出传令兵企图将情报送回岛屿中心的城市。 复仇军的动作也同样迅速。 在看到有几个蛤蟆脱离大部队，似乎是想要通风报信的同时，阿斯拉的暗影弓手们便立刻追了上去。 他们放出乌鸦迟缓蛤蟆的速度，再用精准的箭矢射穿蛤蟆的膝盖，最后追上去将匕首压进蛤蟆的喉咙，只留下满地绿血和不停抽搐的烂肉。 剩余的阿奴瑞人依旧在岸边全力抵抗，尽管他们兵力更少，但对陆地生物的傲慢使得他们率先发动进攻。 善于跳跃的本领使得他们能够凭借身法躲避炼狱法师的火球、兽人萨满和女巫的法术而快速向复仇军的队伍快速逼近。 但阿奴瑞人的冲锋也并非毫无章法的蛮勇。 在即将接敌的最后时刻，阿奴瑞人将他们的盾牌联锁，左边的战士会把自己的盾牌压在右侧同伴的盾牌上，形成一道鱼鳞状的盾墙。 这群蛤蟆比他们看上去精明得多。 阿奴瑞人的盾阵不是常规的步兵线列，而是类似于一个矛头形状的楔形。 手持水晶战棍的守护者作为最锋利的毛尖站在前头，咕咕怪叫着跳进复仇军的防线，试图搅乱黑骑士和兽人们组成的步兵队列。 这种战术源于阿奴瑞人观察到的金鳍镰尾纺锤鱼——那是神眼天池内一种体型硕大、速度极快的凶猛肉食鱼类，它们成群生活、身体厚实、肉质鲜红紧实，这不仅是种体温高于水温的怪鱼，也是北国渔民热衷捕捞的珍贵渔获。 成群结队的纺锤鱼排成楔形冲入抱团的沙丁鱼群里，靠着高速撕开鱼群，撞晕那些来不及躲避的小鱼，或是让措手不及的沙丁鱼慌乱地游到自己嘴边。 不过阿奴瑞人以为复仇军也是群任人宰割的沙丁鱼，但这样他们就大错特错了。 跃入阵中的阿奴瑞人确实令黑骑士们之间出现了空当，而从正面快速突击的盾阵也的确极具威胁。 可阿奴瑞人的阵型缺乏对侧翼的保护，一旦他们不能在短时间内突破防线陷入鏖战，阿奴瑞人引以为傲的速度也难以帮他们逃离复仇军的包围。 以往阿奴瑞人在北国沿岸遇到的戍备兵和北国民兵给他们留下了一种复仇军羸弱不堪的错觉，那是因为大量戍备兵都是缺乏训练和组织的新兵，而北国民兵则更是些既无斗志、又无信念的兵痞。 但阿斯拉从利尼维亚带来的野战部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岂是那些菜鸟所能比拟的？ 步兵队列里的黑骑士全身重甲，即使被双勾戟钩住也不会受到伤害。 与此同时，与黑骑士们配合默契的兽人勇士则会箭步上前，舞动手中灵巧的弯刀趁阿奴瑞人来不及撤回的机会，切削他们持戟的蹼状手。 不多时，复仇军的包围圈便已成型。 阿斯拉甚至没有让奥洛克出手执行他们的备用计划——她一开始还以为步兵们有可能挡不住这些蛤蟆的进攻，需要奥洛克使用点神奇的空间法术为他们争取些重新组织队形的时间。 然而与世界脱节数千年的阿奴瑞人显然有些过于原始了，他们对战术的理解也是如此。 那些阿奴瑞人陷入包围之后，炼狱法师和兽人萨满们迅速跟上，在蛤蟆们的头顶降下火焰与闪电。 闻着烧烤的香气，作为一头不挑食的恶魔，奥洛克的口水已经从嘴角不争气得流下来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饥一顿饱一顿，现在他都想趁乱冲进去，抱住一只烤得刚刚好的蛤蟆吃个痛快。 但阿斯拉的命令打断了奥洛克的幻想。 不得不说，那个人类小丫头比奥洛克这样的恶魔还要可怕。 阿斯拉走到最后几只还活着的蛤蟆人面前，通过黑魔王的传话骷髅向他们问话。 “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准备出海的蛤蟆，他们都在哪里，这座岛上总共有多少你们的同类，你们的领袖在哪里？” “愿意回答的，可以作为复仇军的俘虏活下去；不愿意回答的，那边有头饥肠辘辘的恶魔，他或许会喜欢蛤蟆刺身。” 很显然，阿斯拉也注意到奥洛克眼中闪出的绿光，那绝对不是恶魔眼里常见的恶意或是贪婪，倒与刚来到腐芯镇时那些饥饿的兽人有几分类似。 再加上奥洛克比原来更加消瘦的体型，阿斯拉有理由相信他在北国的日子过得确实不太好。 在奥洛克生吞了一只阿奴瑞人肥美的大腿之后，那伙阿奴瑞人果然争先恐后地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一切：还有三个像他们这样的队伍，准备再次上岸“验收”海啸的成果，他们分别待在岛上其他几处珊瑚码头。 第296章 奥洛克的屈服 虽然那些俘虏在带路的时候耍了点心眼，想将复仇军带到错误的地方，为友军争取反应过来的时间。 可行军途中，阿斯拉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身后，凡事便都多留了些心眼。 所以当察觉到阿奴瑞俘虏的计谋之后，阿斯拉给他们来了个将计就计。 在复仇军被俘虏们引向错误的道路时，阿斯拉就安排奥洛克和炼狱法师们做好法阵标记，为传送法术做准备。 等自以为万事俱备的阿奴瑞人收缩包围圈的时候，奥洛克和炼狱法师立即启动了他们的传送法术，将原本计划堵截复仇军退路的阿奴瑞人传送到复仇军面前。 那些手足无措的阿奴瑞人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复仇军的刀下亡魂。 而对剩下的俘虏又一番拷打之后，还活着的蛤蟆果然都老实多了，他们相当配合地为复仇军带路。 还有个阿奴瑞人在受刑时，不小心说出了更大的机密。 除了码头里这些准备渡过神眼天池的阿奴瑞人，在城市之外的泰坦巨蛙广场上，还有一支规模更大的阿奴瑞人军队正在集结。 他们的目的就像阿斯拉的任务一样，要在陆地上占领一片桥头堡，作为日后阿奴瑞人征服大陆的开端。 事实上，那个说出秘密的阿奴瑞人本意是想威胁复仇军，恐吓他们离开马吉尼西亚岛，乖乖回到陆地上束手就擒。 然而阿奴瑞人在复仇军登岛后的表现，却使得威胁在阿斯拉和复仇军眼中更像是一种“邀请”。 在北国海岸饱尝饥寒和孤独之苦，又在马吉尼西亚岛饱餐一顿并重回文明世界之后的奥洛克，此刻终于被磨去了心气，他想要向黑魔王屈服。 他要在岛上大展拳脚，好让黑摩王重新看见他并带他回去，回到宽敞的宫殿、温暖的大床还有吃不完的肉堆里。 最重要的是，经历了长时间的孤独和无人问津之后，昔日大权在握、人人对他恭敬有加的日子令奥洛克如万蚁噬心般痛苦。 尽管奥洛克一直以为，他毕生所要追求的，不过是世人对自己的肯定。 然而在这份旅途中，他早已不知不觉间染上了权力和名利的毒瘾。 所以在得知阿奴瑞人口中的驻军地后，他极力说服想要停止进攻的阿斯拉继续前进，表示自己有必成之计能一举消灭那些聚集在广场上的阿奴瑞军队，能够为他们在黑魔王面前争取到更大的功劳和荣耀。 见到奥洛克如此积极，加上此前利尼维亚人在暴云寺院进行的冬季反击战役时，阿斯拉确实欠过奥洛克一份大人情。 考虑片刻后，阿斯拉出于对奥洛克能力的信任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毕竟大家都是同僚，日后需要互相帮助的地方还有很多。 就连父亲都会为了腐芯镇而向首都贵族们妥协，现在这样轻易的顺水人情她又为何不做呢？ 而且根据俘虏们口中的消息，聚集在广场上的阿奴瑞人兵力足有两千人之众，就算正面对抗也总需要有人过去提前试探一番他们的实力。 ...... 此前战斗的顺利让奥洛克以为，广场里的阿奴瑞人也不过只是一个响指就能解决的事情。 在并没有经过足够充分的侦察和情报搜集之后，奥洛克便大胆地带领着阿斯拉给他的小队发动了袭击。 他们趁夜色，靠着奥洛克的传送法阵突入阿奴瑞人的营地。 起初的进展确如预期般顺利，奥洛克等人按照俘虏描述的制式，很快找到阿奴瑞指挥官的营帐。 但就在奥洛克以为战斗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群模样怪异的阿奴瑞人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不同于复仇军在海岸边见到的纤细灵活的阿奴瑞人，他们当中为首的那个坐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上，体态丰腴、肤色金黄，周身散发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从这样宽大的体态来看，按照阿奴瑞人的标准，想必这一定是位知识渊博的贤者，至少也是位博学者。 跟在他身后的其余阿奴瑞人虽然没有这般“博学”，但肤色也偏暖色，不是追猎者和守卫者那般更适合隐藏在水中的冷色调。 奥洛克的反应依旧迅速，他二话不说便唤出火球砸向突然出现的阿奴瑞智者们。 跟随奥洛克一起行动的炼狱法师和黑骑士小队也同时出手，黑骑士们结成战斗队形挡在阿奴瑞人与炼狱法师之间，手持盾牌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炼狱法师也念动咒语，在双手间积聚跳跃澎湃的火元素。 阿奴瑞人的博学者与奥洛克在正面互有攻防，其他的阿奴瑞人则趁机绕道两侧，企图寻找复仇军防御的破绽。 但黑骑士的防御如钢铁般坚韧。 在士官的协调下，阿奴瑞人即使发现了空缺又速度奇快，也难以黑骑士们反应过来之前从中涌入。 而且那些靠近的阿奴瑞人还要时刻忍受着来自炼狱法师的打击，恶魔们手里的火球可不是开玩笑的——它们和博学者从水晶里获得的光球同样致命。 奥洛克与阿奴瑞博学者的战斗仍未结束，他并不觉得那只蛤蟆有多厉害，只是招式过于怪异，令他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用来防守而放不开手脚。 作为对魔法最有研究的恶魔，奥洛克能够察觉到博学者唤出来的光球不只是简单的魔力，它没有艾莉娜之泪或是黑魔王的水晶法球那样的神秘，似乎是某种来源极为混杂，但能量却相当纯粹且集中的聚合体。 这与魔法师们基于魔法原理所形成的光球截然不同，兴许是阿奴瑞人对魔法的理解，确有超出当代之处的地方；也可能是阿奴瑞人的魔法理论与这个世界有所差异... 而对面的阿奴瑞博学者见自己的光球也没从奥洛克这里讨到什么便宜，便张开双手按在身后同行的粉色同伴身上。 霎那间，数股断断续续又极其微弱的粉光从通灵者们身上被吸出，汇入博学者胸口的水晶之中。 阿奴瑞博学者的身体似乎比刚才更加丰满了一点，用阿奴瑞人的话来说也可能是“更博学了一点”。 不过因为博学者吸能的架势看上去雷声大雨点小，所以奥洛克丝毫没有拿他当回事。 但如果奥洛克能够像黑魔王那样感知到空间中魔力的流动，那么他一定会知道尽管光丝看上去微弱，可实际上博学者从通灵者们体内吸取的能量，几乎让他的魔力强了一倍。 吸收了通灵者能量的博学者不仅力量得到增强，似乎智慧也真得跟着开了窍。 他察觉到奥洛克的力量同样非凡，担心自己实力大增也难以单独战胜他。 于是博学者改变策略，将他唤出直扑奥洛克的光球，在将要被奥洛克的火焰挡住前的刹那陡然转向，从身后袭击了那些毫无准备的黑暗骑士。 当光球掠过奥洛克的脸颊时，他的汗毛也随之过电般颤抖。 还未待奥洛克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些光球会避开自己，身后便传来了蜂鸣似的声音。 黑骑士的铁甲上被镌刻了不少基础防护符文，能够一定程度上在面对魔法攻击时保护穿着者。 然而那些符文在阿奴瑞人的魔法面前却完全不值一提。 博学者的光球直接击毁了黑骑士们的身体，并且与他们的灵魂无关。 被光球命中的黑骑士起初并未察觉到痛苦，在光芒和蜂鸣结束后，他们甚至还想嘲笑阿奴瑞人的魔法不过如此。 然而只不过过去眨眼的功夫，就有黑骑士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莫名感到皮肤皱缩、奇痒难忍，但身穿铁甲只得揪住内里的衬衣胡乱蹭蹭。 这一蹭不要紧，剧烈的刺痛便从刚才的瘙痒处传来，紧接着便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上流过。 有经验的老兵知道这不是汗水，他们将战位交给同伴后立刻转移到后方处理自己的伤口。 被击中的黑骑士们脱下自己盔甲，但大片大片的皮肤粘连着肌肉，却和衬衣一起被撕下。 刚才还想嘲笑阿奴瑞人无能的黑骑士，此刻全都痛苦地在地上哀嚎。 他们的皮肤迅速变黑浮肿，血肉则像蜡油一样滴落，不多时便露出森森白骨。 伤者的哀嚎极大地影响了复仇军的士气，奥洛克跟着开始畏惧起来。 就连那些经验最丰富的军士，在自己的战斗生涯都没见过如此景象。 他们丢下伤者，不顾纪律地仓皇奔逃。 ...... 在复仇军与阿奴瑞人的战场不远处，有一群海潮族人正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领头的怪鱼手里握着一根华丽的巨大三叉戟，上半身披着乱七八糟的甲壳凑成的铠甲，下半身则是蛇身鱼尾。 从他两鬓垂下的胡须状触手轻轻摆动，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感到有些失落。 浚湃和他的海潮族人被马吉尼西亚岛浮出水面的海啸所吸引，跟随复仇军船只在水面上留下的油污找到了阿奴瑞人的具体位置。 原本他以为复仇军能够轻而易举地消灭阿奴瑞人，好让自己在后面坐收渔利，可没想到那些可悲的陆地人，竟然连阿奴瑞人如此拙劣的魔法都对付不了。 第297章 潮涨潮落 阿奴瑞人还没来得及庆祝自己战胜了复仇军，浓重的乌云便已逐渐在广场上空聚集，如同一道黑色的天幕覆盖他们头顶。 掠过脸颊的风里夹杂着淡淡的咸腥，滚滚浪潮的声音从远处若有若无地传来，令人的血液发凉。 年纪大些的阿奴瑞战士们都不禁打起冷战，恐惧地四下张望。 即便通灵者和指挥官们大声呵斥、吼叫、鼓励，试图让他们相信阿奴瑞人在陆地上是无敌的也无济于事。 这种猎物遇上天敌时的恐惧，是那些出生在浚湃力量衰落时代的年轻阿奴瑞人所完全不能理解的。 雷鸣如神罚般降下。 尽管离开了海水的媒介，闪电没有在阿奴瑞人之间形成一张恐怖的夺命魔网，只烧死了几个正好位于闪电路径末端的阿奴瑞人。 但轰鸣声和撕裂空间的电光，还是将许多精神脆弱的阿奴瑞老兵吓得魂飞魄散，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紧接着，数以百计的海潮族人便乘着潮水而来。 鱼人们手持鱼叉，抖动背鳍，发出飒飒怪响，在沉闷的螺号声中向阿奴瑞人发起了进攻。 刚刚击败奥洛克的阿奴瑞博学者将自己肥硕的屁股放到荷叶上，驱动法力使那片孱弱的叶子将他抬到高处，重新拽回逃窜的懦夫。 浚湃手下的触手怪们舞动法杖，与阿奴瑞人的注魔师和通灵者们斗法。 这些触手怪与浚湃的模样有几分类似，都是人身鱼尾，嘴巴附近长有四只触须使他们的脑袋看起来像只鱿鱼。 浚湃的手下们跟那条曾经在水晶海上露过面的“蓝色风暴”相近，只不过他们的皮肤更紫，或许是神眼天池里更低的水温使他们不得不加厚皮肤以保存热量才产生的这种变化。 比起阿奴瑞人的魔法师来说，这些鱿鱼的数量稀少，但每当落入下风之时，他们就会掀起一股新的小潮，将自己小队里的鱼人战士带来。 鱼人向阿奴瑞人掷出左手牵持的渔网，随后用右手的鱼叉刺入被拖来的阿奴瑞人的胸膛，一时之间两者也杀得难分高下。 阿奴瑞人精于魔法，却生不出坚硬的皮肤。 在海潮一族其他体表被覆装甲鳞片的远亲面前，阿奴瑞人曾经总是因为这湿润柔嫩的皮肤而被嘲笑。 锋利的鱼叉刺进阿奴瑞人的身体，带有倒钩的利刃扯下大片鲜红的血肉... 而与此同时，阿奴瑞博学者也在思考着破局之法。 他一边思考，一边在手中凝聚光球，使其悬浮在脑袋顶上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指令。 博学者位于脑袋两侧的眼睛不停转动，同时看着立于海潮之间的浚湃和与自己族人厮杀在一起的鱼人，仿佛酝酿着什么计划。 浚湃察觉到了他想偷袭的举动，他当然不会像前面那个呆头呆脑的红色恶魔一样傻乎乎得等着。 三叉戟法杖被浚湃高高举起，蔚蓝色的宝珠闪烁出波涛状的光芒. 随着浚湃将手中的三叉戟重重砸击脚下的地面，一股海水便从街道的地砖中渗出，奔腾着向博学者翻涌而去。 荷叶难以载着“睿智”的博学者灵巧移动，被这突如其来的波动掀翻。 博学者身旁的几颗光球也随之散落各处，碎裂成满地闪闪发光的水晶屑。 浚湃对此颇为得意，随即再次高举手中巨大的三叉戟法杖——或许那也可以将之称为海洋之主利维坦赐予他的权杖，号召自己麾下的海潮族人向阿奴瑞人发起总攻。 尽管海潮族人不想承认这一点，但阿奴瑞人那湿润的皮肤确实更适合在陆地上生存。 因为那些蛤蟆不仅可以通过肺让空气进入身体，还能用皮肤进行呼吸。 而鱼人则只有鳃可以呼吸，但这种为了海洋而诞生的器官在陆地上待的太久就会失去水分发生粘连，使他们活活憋死。 所以浚湃必须抓住这个宝贵的机会，让阿奴瑞人重新感受到昔日被支配的恐惧。 因为就在阿奴瑞人节节败退的时候，那些被海潮族人称作“毁灭者”的水晶傀儡也终于充满了能量。 这是种以魔法水晶为材质制成的傀儡，它们的块头比起人类僧侣炼制的傀儡石人，或是暮光精灵的暮光傀儡来说并不算大。 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材质足够独特。 迄今为止，阿奴瑞人是除了精灵女神外唯一能够炼制水晶傀儡的族群。 似乎是水晶这种矿物决定了它们有着如此的性格，阿奴瑞人的水晶“毁灭者”和它们的远房表亲杜拉斯一样固执、好斗。 不过好在水晶“毁灭者”比起杜拉斯还是逊色不少，也许是阿奴瑞人心中沾染了太多邪念，使他们的水晶不够纯净而无法发挥全部威力。 也许只是阿奴瑞人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灵活，水晶毁灭者更适合作为强力的破阵机器。 所以比起杜拉斯直接作为坚甲和利刃的水晶，水晶毁灭者体内的水晶更像是一种储能装置。 倘若它们出现在水下，这些东西甚至都不是浚湃露出本相后的一条触手的对手。 然而现在鱼人们离开了海洋在陆地上战斗，浚湃的力量也因为母体利维坦的濒死而衰落。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晶傀儡出现在鱼人们的身侧，将自己刚刚取得的优势一点点撕裂并吞没。 而且鱼人战士们也因离开海水太久，体力消耗殆尽。 他们的鱼鳃里仅存的那点海水，完全不足以再让浚湃发动下一轮攻势。 眼看攻守易势，阿奴瑞人也开始重整旗鼓转退为进，浚湃和他的海潮族人不得不狼狈地退回海里。 就在三叉戟法杖刚刚没入海中之时，浚湃便立刻化作一头巨大的四足章鱼，伸出触手将追来的最前面的两具水晶傀儡卷入海里，断绝了阿奴瑞人继续追击的勇气。 ...... 复仇军的营地与广场隔了几座山，但他们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奥洛克逃回来后广场上升起的黑云。 阿斯拉当然不会相信那是奥洛克口中，他为了阻断阿奴瑞人追击而放火烧山产生的浓烟，因为马吉尼西亚岛上几乎没什么像样的植被，就算是奥洛克也放不出如此大范围的地狱火。 而且最重要的是，谁家的烟里还电闪雷鸣的，哪怕奥洛克说是兽人萨满在殿后都比这个解释靠谱。 出于好奇，阿斯拉派几个机敏的斥候去打探消息，并很快得知了原来这个岛上还有一群海鲜似乎也对这群蛤蟆极其不满。 不过那些海鲜似乎与他们一样，都没能从阿奴瑞人手里讨到便宜。 在有着共同敌人的前提下，兴许他们可以达成合作关系。 阿斯拉这样想着，当然前提是必须得到黑魔王的允诺。 第298章 爱人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阿斯拉正要写信请示黑魔王，是否允许她同那些海鲜联系，讨论结盟与合作事项的时候，她就收到了黑魔王的传唤。 不过是另外的事由：马吉尼西亚岛上的蛤蟆还在聒噪，战锤要塞也出现了新的躁动。 即便利尼维亚的本土已经彻底沦陷，马利克将军统治下的战锤要塞依然不肯完全归降。 确切的说，他们依然在幻想自己能够有和黑魔王讨价还价的资格和余地。 黑魔王愿意为了更好地实现自己的统治，而对当地做出些许退让和妥协。 但这是黑魔王的赐予和恩典，陛下可以给，可旁人却不能要！ 阿斯拉被从那个满是蛤蟆的岛上临时叫回，坐在洛扎贡城的市政厅里——黑魔王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首都。 她本想趁机献上自己的计划：马季尼西亚岛上的蛤蟆完全可以交由海鲜们去对付，复仇军只需要在背后给予适当的支持就够了。 可看到黑魔王身后的绿火，已经将他的愤怒烧成了肉眼可见的形状，阿斯拉还是跟其它大臣一样，坐在下面一声不吭。 因为结盟意味着妥协。面对坐地起价的洛扎贡商会和得寸进尺的战锤要塞，黑魔王应该不会喜欢再向别人让渡自己的权力。 尤其是北国一直没有完全归顺，以及未来雪熊港、盾牌码头和银石镇之间三角航线对新王国内部经济连接的重要作用，黑魔王不太可能在这种核心利益上做出让步。 所以黑魔王才会如此愤怒，要派复仇军去帮那些躲在战锤要塞里，心存幻想的利尼维亚人认清现实。 可黑魔王在上面发怒，但复仇军实在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执行这项额外的任务，这也是战锤要塞敢于坐地起价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眼下维鲁克忙于整训军队，未来与“全视之眼”的战争中复仇军是黑魔王最强大的依仗，他们必须尽快从上一场战争中恢复过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赛多尔将军则因旧伤复不得不在腐芯镇休养，并且他还担任为复仇军培养更多储备军官的重任。 奥利夫人也在收集冰雪山脉中那些传闻背后的来源。 黑魔王又还不肯让奥洛克回来主持军务。 阿斯拉也不知道还有谁能够领导一支战术分给战锤要塞教点规矩，让他们学会如何在国王面前摆正自己的态度... 离开市政大厅的阿斯拉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雷琳在喊她。 阿斯拉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雷琳，她以为雷琳现在应该还在学院里。 如果按照黑魔王钦定的两年学制，事实却因如此。 但赛多尔将军觉得对于学员中许多像雷琳这样，在入学前就已经经历过战争并有指挥经验的军官学员，则应该改变教学侧重，缩短学制的同时培养他们独立指挥一支战术兵团的能力，实现中高层军官的持续培养能力。 所以雷琳在听说战锤要塞不肯屈服后，便也来到了洛扎贡城，想在黑魔王面前自荐。 只是以她的身份，即使有赛多尔将军的推荐信也很难见到黑魔王本人。 在她的同学里，像她这样拿到赛多尔将军推荐信并前来主动请缨的人也不只有她一个。 他们都即将结束军事学院的进修，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腐朽森林之后，阿斯拉与雷琳的关系已经足够使她们为了彼此两肋插刀——不仅是出于某种自己为自己强加于内心的责任或义务，而是彼此发自内心的真挚情感。 “我听说你去了马吉尼西亚岛上，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雷琳依旧习惯先关心阿斯拉的情况。 “那些青蛙确实不好对付，而且还有些似友非敌的海鲜，确实有点棘手。”阿斯拉挽住雷琳的胳膊。 “但是你已经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对不对？”雷琳为阿斯拉感到高兴，也觉得或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请求她的帮助是很合时宜的。 不过很快，她就注意到，阿斯拉的眼神里透露出的愁绪。 “我本想寻求与海鲜的结盟，至少敌人的敌人就有可能成为朋友嘛，可陛下今天的态度...” 雷琳听后微微点头，对此表示认同。 “您有了解过那些海鲜究竟是什么来历吗？也许，我们没有必要向他们退让那么多呢？” 雷琳的话惊醒了阿斯拉。 伴随黑魔王左右多时，阿斯拉思考问题的角度也逐渐向着那个高高在上的黑魔王所靠拢，这对于她今后将在这个王国中扮演的角色而言，是好事。 可站在她的角度，为其他人做出的选择，就一定是其他人想要的吗？ 此前的经历已经向她给出了答案，而如果这个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今天也就一定不会站在这里了。 阿斯拉惊喜地摇晃着雷琳，“我现在就要去皇家档案馆，你要不要一起来帮忙？” 然而雷琳在开口前，竟然又有些羞涩地扭捏。 “怎么啦，亲爱的？”阿斯拉上前牵住雷琳的手。 对雷琳来说，她此番找到阿斯拉，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雷琳也说不好，她这次主动找到阿斯拉，是为了帮她分忧更多，还是为了自己更多。 “其实我想，如果您愿意给我这个机会的话，我觉得我可以去战锤要塞试试。”雷琳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若是其他人听了，必定会厉声呵斥她在此胡闹。 军国大事岂是儿戏，没有足够的把握，怎敢轻言“试试”？ 可阿斯拉知道雷琳并非如此。 她的底气不足，只是在担心自己的态度。 雷琳害怕的是阿斯拉会不希望她离开，忧虑这是否会令阿斯拉觉得她不够“安分”。 无论雷琳外表看上去再强大，她的心底始终有个缺爱又畏惧的女孩儿。 不过实际上对阿斯拉来说，雷琳愿意为她自己主动争取机会，这是令阿斯拉再欣喜不过的好事了！ 阿斯拉情愿雷琳考虑自己能够比她更多一些。 她与雷琳都深爱着彼此。 但她更希望雷琳对她的感情，不是来自从小自己都是她心中的唯一，而是经历过一切后，她依然是她心中那个最好的归宿。 阿斯拉不想那么自私，将雷琳永远拴在自己身边，让她失去追求自我的机会。 即便她处处鼓励，可这位尽心尽责的“仆人”，却始终扮演着那个她在心底里为自己框定的角色，想要以此来换取阿斯拉的认可——可这并不是阿斯拉所期望的。 直到经历过腐朽森林里的一切，雷琳才终于迈出这一步。 所以听到雷琳的自荐后，阿斯拉立刻上去抱住了她。 “那太好了，你知道的，我正好在寻找这样一位值得信赖的指挥官！”阿斯拉的喜悦溢于言表。 “哦，那，没问题的，你放心去吧，我可以再找人帮忙一起查档案的。”阿斯拉的话因为兴奋而有些语无伦次。 沉浸在困扰她的两个问题竟然瞬间同时解决的阿斯拉暂时没有注意到，雷琳同样欣喜的表情背后，还藏着一点点疑虑... 晚上，阿斯拉把雷琳喊来自己的卧室。 长桌上摆满了厨师专门为雷琳烹制的佳肴：各色烤肉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鲜嫩脆甜的蔬果妆点其上如同山野上的花团；蜡烛从食材的缝隙中钻出，洒下温暖柔和的光线令食物更添风味。 还有一颗巨大的烤南瓜，被雕刻成战锤要塞的模样摆在桌子中央，散发着阵阵馥郁的奶香。 “陛下同意了你的请求，我想，我应该有与你共同分享这份喜悦的荣幸。”阿斯拉俏皮地挽住雷琳的胳膊，将她引向自己精心布置的餐桌。 “而且，我真得由衷地祝贺你，并为你的凯旋而祈祷。” “我也会为你祈祷，谢谢你。”雷琳同样为这个消息感到开心。 不过当雷琳得知黑魔王的应允，也离不开阿斯拉的引荐后，这个敏感的女孩儿心底又有些担忧：阿斯拉是不是，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所以才要允许她离开。 如果雷琳没有那么在意阿斯拉，那她一定会理解阿斯拉对她的爱意。 可每每望向那个让她眼中闪着星星的恋人，雷琳却不可能不在意。 “你在说什么呐。”阿斯拉用肩膀撞了一下雷琳。 对啊，她在说什么呐，阿斯拉怎么可能不想再和她在一起了。 ...... 带着爱人的祝福，雷琳走上开往南港的飞艇。 她趴在飞艇的舷窗上，直到地面上的人小如蚂蚁才停止与阿斯拉招手。 好在飞艇上其他跟随雷琳一同前往南港的复仇军军官也大都如此，他们也同样在和自己的家人伴侣告别。 第299章 湿漉漉的交易 在送走雷琳之后，阿斯拉找到了那位使阿奴瑞人人尽皆知的记者夏皮，还有利尼维亚城里任何可能与阿奴瑞人的历史相关的历史学家。 他们还真得从浩如烟海的旧纸堆里，翻找出跟那群海鲜有关的蛛丝马迹来。 尽管真实的历史已经无从考证，但他们还是发现了天池中的海鲜可能来自水晶海的证据。 这多亏了夏皮过分强大的想象力——她在听完阿斯拉的描述后，就觉得这与曾经出现在月牙湾的海潮族人颇为相似。 那些发生在几十年前的世界尽头的传闻，只有夏皮这样的记者和专门研究它们的学者才会关心。 而学者们往往过于强调事实与逻辑，时常忽略人类最伟大的天赋——想象力。 顺着这个思路，阿斯拉他们确实找到了几则夹缝里的传说，曾经确有人发现过某些古老又诡异的遗迹。 当时的学者经过考察之后，由于没有其他证据，也只能猜测这是被豺狼人灭绝的某个文明的遗址。 但亲自登上过马季尼西亚岛的阿斯拉，则一眼辨认出那些图画中记录的残缺不全的建筑，就是阿奴瑞人在迁徙中留下的痕迹。 既然这些蛤蟆和海鲜都来自水晶海，那么黑魔王或许就有可能知道更多。 毕竟当年送给韦恩的神奇海螺，可是黑魔王亲自搞来的。 ...... 银石镇的港口远离马吉尼西亚岛，但作为一座同样在神眼天池旁的城市，自然难逃被那场海啸波及的命运——城镇靠近海边的建筑基本被完全摧毁，接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失去了住所。 不过好在会面的双方对场地的奢华程度都没有什么要求。 毕竟对于不信任陆地生物的浚湃来说，他只关心此次见面的地点是否足够安全，以及是否靠近海水能够让他及时逃离陆地生物的“陷阱”。 而对黑魔王来说，尽管他对阿斯拉取得的成功感到欣喜，并几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谈判。但他也还是要求会面地点最好离利尼维亚近一些。 这样他就能少在旅途中浪费些时间。 全视之眼距离他们越来越近，需要黑魔王操心的事还有很多。 被海啸毁掉三分之一的银石镇，正好算是最能符合双方要求的见面地点了。 除了黑魔王和浚湃对选择银石镇作为会面地点感到满意外，复仇军安排在银石镇的总督也欣喜若狂地感谢阿斯拉考虑当地的灾情，能够给他一个向黑魔王展示受灾情况的机会。 当然，重点是银石镇有希望从南方获得更多救济物资了。 ...... 在正式见面的当天，浚湃再次乘潮水而来。 他身后的鱿鱼法师们使用法力将铜钱湾里的海水塑造成斜坡的形状，远海低而近岸高，使其能够侵入陆地并在浚湃脚下也如地毯似的铺着一层浅水。 黑魔王则骑乘着伤病初愈的冰龙埃斯库特，而非最常陪侍在他身边的贝雷萨德（主要是盯着他，怕他到处偷金子）。 因为双方的沟通只能靠传话骷髅以及被俘虏的阿奴瑞人，再加上陆地生物与海中生物的文化礼节多有不同，所以双方只是短暂介绍过后便直奔主题。 黑魔王首先发出邀请，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全视之眼，他实在不希望解决完阿奴瑞人还有一群深海鱿鱼趴在自家后院，随时可能伸出它们滑溜溜的触手上来捣点乱。 然而浚湃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黑魔王的邀请。 敌人的敌人，也未见得一定是朋友。 因为他们彼此为敌的理由，或许完全不同。 浚湃追杀阿奴瑞人的目的，是他自诞生起便被利维坦注入体内的本能。 而一旦战胜阿奴瑞人之后，尽管陆地的分割已经使他们无法回家，但在本能的驱使下他们依然会与水晶海里的同胞一样，渴望统治整片海域，而非与陆地生物共享。 毕竟想让海洋生物分享自己统治的海洋，就像要求陆地生物把陆地分享给他们一样。 假若双方都如此慷慨的话，那么浚湃又怎么会诞生呢？ 假若陆地生物们只是希望驱逐阿奴瑞人，完成对海啸和侵袭的复仇，那么合作倒还有可能实现。 可黑魔王想要的却远不止于此，他希望把神眼天池变成自己的内海，还要在上面经营众多航道，并建立至少三座繁荣的港口城镇。 在浚湃眼中这样的冒犯，无异于海潮族人对陆地生物说，“从今天起，河流、湖泊归于我们，你们不许在河湖附近耕种以及定居！” 这样的条件除非通过战争使一方彻底臣服，否则任何理智之人都绝无答应的可能。 一切都如阿斯拉在这场会面前的预期一样。 就在双方不欢而散，浚湃卷起海浪准备返回水中之时。 趴在黑魔王身后的埃斯库特却突然张开大嘴，喷出一道极寒射线将浚湃身后的海水冻结成冰。 面对这样卑鄙无耻的偷袭，浚湃的背鳍急剧抖动发出瑟瑟的响声，三叉戟在他手里发出蓝色的光芒，法力凝聚成水珠状的光球在戟尖萦绕。 “先不要着急，我并不想与你为敌，这只是一份礼物，一份你最渴望的礼物。”黑魔王依然坐在原位，看不清面容的脑袋轻轻歪向右边，被立在座椅扶手上的右臂支撑。 但话语并未消弭浚湃的怒火，他继续舞动三叉戟，水柱宛如巨蛟般从海面卷起，沿着戟尖在空中划过的弧线直冲黑魔王的座位。 埃斯库特立即起身，用自己的双翼护住黑魔王后再次喷吐极寒的霜气，将涌来的海水在身前冻结成一面坚实的冰盾。 在浚湃的潮水逐渐退却后，黑魔王才起身从埃斯库特的阴影中走出。 但是比起黑魔王，浚湃显然更关心他手中的三叉戟。 他已经许久不曾体验过这样的力量了，这才是他鼎盛时的威力。 “我切断了你与利维坦之间的联系，从现在起你再也不是谁的分身了，你就是浚湃自己。” 黑魔王解释了浚湃恢复魔力的原因，并指向那个被镶嵌在三叉戟上发着绚丽光芒的蓝宝石。 不过浚湃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惊愕中离开，也许是他还有其它的隐情。 在离开前，浚湃没有像寻常那些灰溜溜逃走的失败者一样放下狠话，也没有任何丧气和失落的表现。 就像每天都会经历潮涨潮落一样，他乘着退却的潮水消失在神眼天池的水面之下。 事实上，脱离利维坦的数千年里，浚湃的确早已诞生了自己的思想。 浚湃对于自己只是利维坦断肢的身份感到愤怒和不甘，他不希望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有复仇的本能，他渴望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非只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1]。 只是他暂时还不能确定，那些效忠于利维坦的海潮族人，在得知他已经并非利维坦之后是否还会继续如过去一样忠于他。 毕竟如果他不是利维坦的分身的话，那么他与那些鱿鱼法师也没有什么区别。 但黑魔王为他赠送的礼物确实足够诱人，尽管浚湃知道黑魔王施加在他身上的屏蔽魔法是有时限的，可这种感觉，真得令他无比向往。 而且更重要的是，只要有办法彻底切断他与利维坦之间的联系，那么即使那头老章鱼有一天真得断了气，他也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不仅仅是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是作为海神王座的唯一血脉，继承利维坦的一切。 ...... 战锤要塞的远征计划起初确实受到了些许阻挠，小马利克将军和他幕僚们封锁了战锤要塞通往利尼维亚的每一条商路。 那些商人尽管贪婪，但在这个时候脑子却意外的清醒。 哪怕他们知道这会让以商业立足的战锤要塞受到巨大打击，可依旧坚定且团结地执行着战锤要塞的封锁命令。 任凭复仇军的精英密探如何伪装，甚至是行贿都难以从中刺探到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许多探子在半路上就被发现并处决，运气好能混进城的也极少有机会把情报送出来。 但天无绝人之路，当战锤要塞的统治者们虽然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并期待着以此来抬高身价之时。 却并非每个在沙漠地富有影响力的家伙都认同要塞里那些穿着丝绸、挂满珠宝的老爷们的决定。 尤其是月牙湾里，某个两鬓斑白的海盗——也是水晶海东北角最强大的佣兵团领袖。 逃离暮光公国之后，黑棘重新回到了他的老家，这不仅是唯一能够为他提供庇护的法外之地，也是他最熟悉的一片海域。 依靠自己带出来的舰队，黑棘轻车熟路地再一次重建了自己的海盗团。 凭借自己手中的战船和水兵，还有纵横水晶海多年积攒下的人脉和经验，黑棘的日子在这片沙漠地里过得仍然不错。 甚至说，他如今在陆地上的豪宅比曾经当海军上将时的官邸还要豪华；他身边的仆人也比克莱蒙顿堡里的佣人更加体贴。 但这些享受，却没有真正的安稳。 因为它们全都是建立在自己依然掌握着水晶海上数一数二的舰队的基础上，除了战锤要塞每年支付的巨额佣金外，黑棘还渴望着他能够恢复暮光公国时期那个受法律保护的贵族头衔，让他的荣华富贵能以更轻松一些的方式世代传递下去。 这样他的儿孙们就不必像他这样整日活在提心吊胆之中，既要担心合作者的违约风险，还要提防手下人的叛乱。 然而小马利克将军不傻，自然知道拿爵位钓着黑棘会是最牢靠的狗链。 尤其是在他曾经背叛过一位对他恩重如山的旧主之后，给这条狗多少骨头就成了门大学问。 在战锤要塞决心与复仇军开战后，黑棘自然也再一次收到了来自小马利克将军为他画下的大饼——只要他帮战锤要塞赢下战争，马利克将军便会代表战锤要塞册封他为月牙湾男爵和佩萨绿洲总督。 黑棘看到这些条件后，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早已是千万个不满。 月牙湾远离文明世界的中心没错，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知道遥远的大陆中心所发生的事。 战锤要塞还真拿自己当傻小子糊弄呢，以为挂根萝卜就能让自己豁出全部身家为他们搏命？ 除非战锤要塞立刻就能给他想要的，否则黑棘当然更喜欢和赢面更大的一方合作。 而更不凑巧的是，复仇军不仅看上去赢面更大，在开出价码时也慷慨得多。 复仇军的使者为他送去了黑魔王亲自颁发的月牙湾男爵委任状，并表示只要黑棘在战争中做出正确的选择，便会有人在这张委任状上填上他的名字。 除此之外，因为战锤要塞的封锁命令，附近往来的商船已经减少了很多，这让黑棘手里的保护费生意大幅缩水。 既然黑棘都已经不再是那个有着官方军职的海军上将了，跟着他的那些手下也不再是有资格吃皇粮的海军水手。 想也知道一群自负盈亏，平时还没有存钱习惯的海盗，手头上突然紧张的时候会做什么。 他们认识黑棘，但他们手里的短剑和大炮可未必还认得黑棘。 特别是那个卢赛尔娜，自打离开盐场镇的港口后，她的怨气似乎格外得大。 为了安抚住这些暴动的海盗，黑棘必须得给他们提供足够的金子，或者是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 第300章 至上真神 浚湃与黑魔王达成的约定，违反了海潮一族忠于利维坦的传统。 但说实话，浚湃并不担心那些鱼人的态度。 因为他们只是些寿命短暂，且头脑简单的生物。 自己奉利维坦之命离开水晶海，追杀阿奴瑞人已有千余年的时间。漫长的岁月里，鱼人战士早已换了一波又一波。 即便浚湃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与利维坦不再有任何联系，他们也不会明白这会发生什么改变，只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最麻烦的，是那些跟他一样能够驱动海之伟力的鱿鱼们。 准确来说他们与利维坦同样属于诞生于水晶海深渊之中的智慧章鱼，但因为他们的力量相较于尊贵的海神差太远，所以更常被称作“鱿鱼”以示对利维坦的尊敬。 尽管这些鱿鱼法师已因长久的分离，而变得与他们在水晶海里的同胞有所不同，但他们却依然是大海的选民。 浚湃担心自己摆脱利维坦的所作所为，会被他们视为背叛；甚至更糟，或许这会让他们心生嫉妒，带来更可怕的混乱。 所以浚湃在回到位于神眼天池海底的老巢后，便立刻悄悄找到他手下的每个鱿鱼法师谈话，试探他们心中对于利维坦和水晶海里的同胞的看法。 然而试探的结果超出浚湃的预料，鱿鱼法师们非常清楚自己不过是被利维坦抛弃的一批弃子。 在浚湃主动找到他们之前，他们中大部分鱿鱼甚至都是在小心翼翼地伪装自己对于海神的忠诚。 他们在远离水晶海的苦寒之地为海神追杀祂的敌人，可当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伟大的海神没有给予他们任何帮助，当他们流血牺牲的时候海神也没有向他们施以任何感激。 而且更重要的是，当他们心怀怨念的时候，因为这遥远的距离利维坦也不会降下任何惩罚。 除了一直以利维坦分身自居的浚湃，对于神眼天池中的海潮族人来说，他们早已和水晶海里的同胞没有联系了。 甚至假若不是浚湃一直以来被复仇的本能所驱动，而带领他们不停地追杀阿奴瑞人，或许这场战争早已停止。 毕竟战争的苦难只被他们承担，而荣耀却独属于那不知何处，却已日暮西山的利维坦。 话说到这里，浚湃的心终于放下了。 他再一次回到岸上，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带来任何手下，按照黑魔王给他留下的线索找到复仇军在马季尼西亚岛上的营地。 浚湃愿意成为复仇军的一员，只要黑魔王能够帮他断绝与利维坦之间的联系。 在复仇军与浚湃达成协议之后，双方都在按照约定日期做着战前的准备。 靠着海潮族人的帮助，复仇军顺利在马吉尼西亚岛的西侧站稳脚跟。 但为了彻底将阿奴瑞人围歼在岛上，不给他们再次逃脱的机会，复仇军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 相比于浚湃在水下悄无声息地积聚力量和调兵遣将，复仇军在岛上逐渐扩张的营地显然更牵动阿奴瑞人的神经。 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之后，阿奴瑞人也察觉到岛上的复仇军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他们的兵力还在不断增多。 阿奴瑞人只好请示他们的大贤者，把提前储存好的蛙卵拿出来孵化，试图在战争中取得一些优势。 然而还没等那些蛙卵在贤者们温暖的池塘中被孵化出来，阿斯拉便乘坐飞艇返回了马吉尼西亚岛，指挥着复仇军与海潮一族的攻势降临到阿奴瑞人的头上。 浚湃在岛屿东面掀起的浪潮，卷携着鱼人战士再次上岸。 海潮一族的突然出现，迫使阿奴瑞人抽调全部的机动兵力去东面防御，西边只剩下些缺乏经验的新兵以及受伤的老兵戒备复仇军。 阿奴瑞人自以为自己的部署足够高明，因为即使西边的警戒防线被复仇军突破，隐藏在泰坦广场上的水晶傀儡也会像击破海潮族人那样把他们打回去。 然而从来不曾征服过天空的阿奴瑞人却不知道，他们在地面上的一举一动，都被复仇军的侦察飞艇尽收眼底。 得益于魔法学体系和科技工业的有效结合，他们可以一边喝着微微发烫、用于暖身的香料烫酒，一边坐在干燥密闭的飞艇舱室里，就能在留影纸上记录下甚至比阿奴瑞人自己的情报更准确的兵力部署和调动记录。 复仇军的地面部队在收到情报之后，只需要按照情报上的标点搜索便可。 阿奴瑞人精心隐匿的水晶傀儡，没能起到任何偷袭的效果。 甚至在复仇军更强大的侦察和协调能力面前，他们反倒还成了被偷袭的一方。 有许多水晶傀儡甚至都没来得及启动，便被复仇军的毁灭者机甲和矮人火炮清除了——那些阿奴瑞人压根儿没想到复仇军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还在伪装物下面盘算着如何偷袭的时候，就已经在莫名其妙地飞向了遥远星空。 在飞艇和大炮清扫完阿奴瑞人精心布置的防御堡垒之后，阿斯拉带领着包括一千五百名步兵在内的复仇军主力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泰坦广场。 这是通往阿奴瑞人城市中心的最后一座外围据点，事实上也是唯一的一座。 广场中央立着一座高大的阿奴瑞人塑像，尽管按阿奴瑞人“以胖为智”、“以胖为尊”的标准来说，雕塑所代表的人物看上去并不尊贵，但负责带路的俘虏们却依旧对它颇为尊敬。 即使那座雕塑已经被飞艇炸断了一只胳膊，手中紧握的勾戟此刻软弱无力地躺在地上。 穿过广场后，连片的圆顶小屋里已经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散乱的碎陶罐和东倒西歪的海草筐，向路过的复仇军们展示着他们到达此地之前这里的繁华。 当然，阿奴瑞人的数量并不兴旺，所谓繁华也仅仅是以阿奴瑞人的标准而言。 在战争爆发后，这些居住在边缘的阿奴瑞人早已逃进贤者们的城市里。 一名跟在阿斯拉身后，骑在黑蹄灰马上的副官，颇有些轻蔑地嘲笑着阿奴瑞人的愚蠢和软弱，“它们只是甚至都不知道在城市外面多弄些据点，就这样乖乖地躲在池塘里等着被我们包围。” 阿斯拉并没有回话，因为奥洛克的教训还在眼前。 尽管她也感到奇怪，一个自诩智慧的种族怎么会在战争中表现得如此单纯。 尤其是这场战争还是由阿奴瑞人主动挑起的，他们难道就不曾考虑过自己的军队遭遇失败后的对策吗？ 如果连这样最基本的预案都没有，那群蛤蟆就敢“征服世界”。 就算阿奴瑞人在魔法和天文学里的造诣再高深，他们也难以称得上真正的智慧。 事实上，阿斯拉的担忧不无道理。 从地形上，马吉尼西亚岛并没有什么易守难攻的险要之地；阿奴瑞人这糟糕的族际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援兵来救他们。 任凭阿斯拉怎么想，她都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被阿奴瑞人当作底牌。 但她越不能确定阿奴瑞人的想法，一股更糟糕的念头就越在她心底里出现。 因为在不合逻辑的事实背后，通常隐藏着更深的阴谋。 ...... 阿奴瑞人的大贤者伯里克斯仍然悠闲地泡在专属于他的池塘里，享受着香薰和水晶傀儡的按摩，堆积如山的蜜饯和塞满香料的甜派全都放在他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他是所有阿奴瑞人中最为“睿智”的一位，而这份智慧所带来的沉重负担令他几乎无法克服自己的体重，如果不靠魔力和浮空水晶他几乎寸步难行。 尽管他的体重已经成为负担，兵临城下的复仇军和海潮族人也快要将整座城市包围，但伯里克斯依旧毫不在意地大快朵颐。 他的魔力足以让他忽略前者带来的不便，而他应付第二个难题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那便是“得不到就毁掉”。 伯里克斯毕生都在研习魔法的奥秘，他自称已经通晓了世间一切魔力的源头，并苦苦追寻着传说中足以控制整个世界的力量。 现在，不仅预言中魔力的高潮已经出现，他还见到了那位遥远先知口中的“虚空君主”。 伯里克斯打算向那些愚昧无知的陆地生物和海中杂鱼们展示一点奥妙的神迹，那种力量甚至绝非艾莉娜女神或是利维坦之流可以相媲美。 只要他们见到，便能理解“虚空君主”这位至上真神的伟大；只要他们见到，便会知晓自己的渺小。 而伯里克斯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给予他们一点恩典，赏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作为真神信众和阿奴瑞人的高级仆人在新世界活下去，还是和其他生物一样作为最低等的奴隶。 伯里克斯相信，这就足以成为让陆地生物们乖乖束手就擒的价码了。 ...... 与阿奴瑞人的大贤者伯里克斯谈判的时候，阿斯拉并未带上奥洛克而是选择与浚湃同行。 她担心奥洛克再次急于立功，在会谈的时候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来。 阿斯拉并不期待着复仇军能与阿奴瑞人达成什么共识，只是既然伯里克斯主动邀请，而恰好黑魔王也为复仇军又调拨了一批部队前来增援。 她只是想借此机会，在援兵到来之前为复仇军争取些时间罢了。 然而在这次会面中，阿斯拉却得到了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消息——这是阿斯拉第一次从黑魔王以外的人口中听到那只眼睛的存在。 她竭力将自己从震惊恢复过来，试图掩盖自己已经知道全视之眼存在的真相，以及她表现得如此差异的真正原因——竟然在全视之眼还未到来的时候，就有想要投靠祂的杂碎。 尽管黑魔王早在发现那只眼睛的时候，便已经意识到会有这种事发生。 除非全视之眼的力量强大到能够轻而易举地碾碎整颗星球，否则在这场世界征服战争中，一定会有许多对当前世界不满的人，或许只是单纯渴望投机的人，背叛祖先以及所知的一切投靠到祂的麾下。 所以黑魔王的征服过程才需要如此繁琐，以尽可能减少自己的敌人，尤其要避免那种不惜代价也要与复仇军同归于尽的“疯子”出现。 然而即使黑魔王付出了这么多努力，也依旧无法避免像阿奴瑞人这样，甘愿背叛自己的世界，为了一族私利而主动投靠全视之眼的家伙出现。 虽然这是一个充满着英雄与传说的世界，有着数千年流传至今的道德和契约作为约束人们言行的准则；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英雄自然也少不了恶棍... 与此同时，伯里克斯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虚空君主的伟大。 他沉浸在自己对全视之眼的崇拜和的幻想当中，丝毫没有察觉到阿斯拉表情中闪过的诸多细节。 在伯里克斯的介绍中，他兴奋又狂热地说出了阿奴瑞人是如何掌握让大地浮沉的魔力，虚空君主又是如何教会他们领悟魔力的奥妙，解释了阿奴瑞人历史中许多神奇的时间错乱，以及先知们的预言... 如数家珍般得介绍完全视之眼在阿奴瑞人历史上展示过的“神迹”后，这只浑身带满水晶饰品的肥胖蛤蟆骄傲地坐在那里，一边品尝浸泡在蜂蜜里的虫子，一边欣赏着阿斯拉听到这些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愁容。 然而他还不知道，阿斯拉的愁容与他所理解的原因相差甚远。 不过为了稳住伯里克斯，阿斯拉除了表现得颇为困扰以外，还是装作想要顺从阿奴瑞人的样子同他继续交流。 其实在看到阿奴瑞人向她展示的所谓“神迹”后，阿斯拉并未感受到太多压迫。 许多阿奴瑞人眼中的“神迹”，在外人看来不过都是他们自欺欺人的心理作用和各种巧合罢了。 至于阿奴瑞人所谓的从全视之眼得到的魔法奥秘，也不过只是某种新的利用能量的方式而已。 真正称得上强大的，是全视之眼对时空规则的掌握。 尽管阿斯拉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也有能够碰触到时空法则的伟大魔法师，甚至奥洛克就能摸到它的门槛。 然而像阿奴瑞人的历史中那样，为他们扭曲一整段时空的，仅以阿斯拉浅薄的魔法学史知识判断，这个世界里似乎还不存在能够达到这种程度的魔法师。 或许黑魔王会知道，但这需要她回去将这些消息送到陛下手里才行。 现在她还想从阿奴瑞人口中套取更多信息，所以演戏就该演全套，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真实，阿斯拉也按照阿奴瑞人的习惯，将那只眼睛称呼作“虚空君主”而非全视之眼。 她从座位上起身，像个仆人似得诚恳发问。 “那么我该如何侍奉虚空君主，以换取祂的恩赐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黑魔王都不知道。 但或许，这群自称已经追寻全视之眼许久的蛤蟆会知道。 全视之眼究竟是从虚空中诞生的怪物，或是某个在星空中随意游荡的生物，还是从更加遥远的世界之外被什么东西吸引到这里来的。 祂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什么？ 如果阿斯拉能够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么复仇军在面对全视之眼时的胜算将大大增加。 伯里克斯张了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却陡然停住。 阿斯拉过于顺从的谦卑让他从刚才的骄傲中产生了疑惑。 作为阿奴瑞人的大贤者，伯里克斯当然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到虚空君主之时的恐怖。 而他在阿斯拉的身上，却没有察觉到类似的情绪。 相反，阿斯拉还在不停地追问更多的细节。 尽管她的语气诚恳又充满敬畏，可这不是真正的恐惧和屈服的样子，反而更像是某种胸有成竹或是笃定心意之后的隐忍。 所以伯里克斯对阿斯拉的动机产生了怀疑，“小丫头，你不会以为，你的主人能够对抗伟大的真神吧？” “没有人能够阻止祂的降临，祂将征服被摧毁这里的一切！” 伯里克斯终于还是察觉到阿斯拉心里所想。 他不动声色地借口离开会面厅，召集身边所有可供调遣的阿奴瑞人士兵。 在阿奴瑞人的观念里，似乎没有“不斩来使”或“宾客权利”之类的概念。 毕竟这些都是文明世界经历过漫长的争斗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而阿奴瑞人脱离文明世界遁入水底已经数以千年了。 所以在会面地点除掉对手，似乎对阿奴瑞人来说也没有那么沉重的道德负担。 十几根勾戟破窗而入，碎裂的玻璃和魔力飞弹瞬间充满了整个厅堂。 阳光混着魔法光球散发的光芒，被飞在空中的碎玻璃折射成多彩的光带，甚至比奢华舞会上被刻意制造的光线更加绚丽。 然而这样的美景却绝不美妙，幸亏阿斯拉来之前在衣服下面套了一层秘银锁甲，才免于被一支正中她后背的勾戟夺去性命。 其他跟随阿斯拉的复仇军成员却没有那么走运，破碎的玻璃如同无数利刃，还有致命的魔法光球和勾戟，让随行的三名参谋和两名文书当场阵亡。 侥幸生还的人也因手无寸铁，只得慌乱地躲到桌椅下面。 但与复仇军同行的浚湃则不然，他的三叉戟中也蕴含着魔力，即使与他分离也能像战马一样认主。 而且浚湃在恢复大部分法力之后，他几乎完全恢复了对潮水的掌控。 就在更多阿奴瑞人即将冲进厅堂的千钧一发之际，来自大海的潮水化作巨蛟穿过街巷中蜿蜒而来，撕碎沿途经过的一切，吞噬了伯里克斯手下的守卫和追猎者。 紧接着，在臃肿迟钝的伯里克斯进来之前，浚湃用潮水裹挟着屋内剩余的幸存者逃出了阿奴瑞人的城市。 第301章 池塘下的秘密 逃出伯里克斯要命的会客厅后，阿斯拉立即通过传话骷髅，将她得知的一切全部汇报给了黑魔王。 没过几天，便有数十枚哥布林导弹运抵马吉尼西亚岛。 它们从发射架上划过优美的弧线，拖着久久无法散去的尾烟穿过天空，伴着巨大的轰鸣和火光，砸在阿奴瑞人的城市里。 还有十二艘满载着炸药和燃烧物的哥布林飞艇，连同黑魔王的怒火也来到了马吉尼西亚岛的上空。 对于驾驶飞艇的哥布林操作员来说，他们要做的只是当飞艇行驶到那座围绕在贤者池塘建立起来的城市时，按动桌子上的电钮，投弹仓内整齐排列的炸弹就会被精准地投下。 许多哥布林出于个人喜好，在炸弹的红色弹头上画着各式鬼脸；搭配上弹体上为了稳定轨迹的弹耳和尾翼，就像一条条钢铁怪鱼从空中落下。 只是，普通的鱼只会在水组成的大海里游；但这些铁怪鱼则能创造出海一般的烈火。 对于阿奴瑞人来说，他们可真够倒霉的，哪怕上了陆地也逃不了被各种“鱼”追杀的命运。 杀戮和毁灭变得空前高效，可黑魔王认为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要彻底消灭这些阿奴瑞人。 黑魔王不希望阿奴瑞人把全视之眼的存在宣扬出去，引发不受控制的恐慌甚至是动乱。 并且更重要的是，黑魔王绝不能容忍阿奴瑞人为这个世界给出的第二条路：向全视之眼臣服，成为祂的信徒和仆从。 如果人们相信这条路的代价更小，那么黑魔王还将如何以救世主的身份降临，他又该怎么统治这个世界呢？ 所以除了烈火和爆炸之外，浚湃也被黑魔王要求用最猛烈的潮水“抹平岛屿上露出地表的一切”。 这当然只是夸张的说法，海啸只会在阿奴瑞人经历过轰炸之后、忙于救火之时为他们贴心地送来用不完的水。 顺带冲垮那些大火未能烧尽、但砖石却已经被烧软的房屋，以及卷走在废墟上抢救的阿奴瑞人。 水与火素来被称作最无情的灾祸。 它们协力合作几乎摧毁了阿奴瑞人一半的城市，所过之处只有贤者们躲在自己的池塘里，靠着魔力和水晶的庇护才能勉强逃过一劫。 清冽的池塘上飘满了尘埃和碎肉，还有被潮水带来的海草以及来自大海的咸腥，也许这股味道的来源还包括消失在火焰中的阿奴瑞人。 伯里克斯也终于失去了往日悠闲端庄的镇定，乘着他的水晶宝座在慌乱的阿奴瑞人之中竭力安抚他的民众。 为了躲避混乱的人群，好几次他都差点从水晶上摔下来，浑身的肥肉和松垮的皮肤在疾驰中因为惯性而水潺潺得抖动... 阿奴瑞人唤出了他们所拥有的全部水晶傀儡，并启动了城市里的每一块注魔水晶。 注魔师们为那些水晶充能，让他们放出磁暴状的射线去拦截天空中的飞艇和浚湃的海潮法师。 在城市外围，阿奴瑞人也派出了几乎所有的战士，发了疯似地向复仇军的营地反扑。 他们企图为伯里克斯争取时间，让他潜入贤者池塘的最深处，找到为虚空君主立刻打开传送之门的钥匙。 伯里克斯和阿奴瑞人原本期待着先征服下一片陆地，掠夺到足够的奴隶之后再召唤他们的主人[1]。 毕竟虚空君主到来之后，这个世界上的剩余生物可就全成了君主的仆役，那他们还如何还如何享受“人上人”的快乐？ 可现在，哪怕是再贪婪又自私的阿奴瑞人也知道，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何时召唤虚空君主的时候了，他们的主人再不来他们就要完蛋了。 但地面上阿奴瑞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侦察飞艇看在眼中。 尽管侦查员看不透伯里克斯的思想，然而只是他如此匆忙地移动就足以让复仇军想要采取行动阻止他。 吃了一次大瘪的奥洛克依然渴望着证明自己，除了想要向黑魔王证明自己以外，作为一个恶魔的骄傲也让他在上一次失败后车也难眠。 靠着侦察飞艇的帮助，奥洛克很快找到伯里克斯。 奥洛克跟着几名精锐哥布林投弹手，穿戴好降落伞从飞艇上跳下，降落在距离伯里克斯不远处的一座燃烧中的庭院里。 哥布林投弹手们迅速解开绳索，从一团帆布里救出差点被伞绳勒死的奥洛克，而后靠奥洛克的传送法术沿着伯里克斯经过的路线追上了他。 奥洛克的火球率先封住伯里克斯的去路，两个哥布林投弹手从侧后袭击，炸得伯里克斯一个趔趄差点从自己的水晶宝座上歪下去。 看到失去平衡的伯里克斯，奥洛克这次没急着上去抢功，而是让身边的哥布林投弹手再丢个炸弹过去。 伯里克斯肥硕的身躯使他只能靠魔力和水晶宝座移动，一旦坠地之后他根本没有办法独自回到水晶宝座上。 奥洛克相信，如果先让伯里克斯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再对他进行处决，会使战斗稳妥得多。 看见哥布林投弹手已经拉开手中炸弹的拉环，伯里克斯急中生智，再炸弹尚未脱手的瞬间，他将自己的大舌头从嘴里弹出。 但比起“弹射”，奥洛克更愿意相信那东西是突然出现在伯里克斯和那个哥布林投弹手中间的，甚至比连眨眼的功夫还要快。 在舌头碰触到哥布林投弹手的刹那，它的末端急剧舒张，形成一张厚实的肉膜，粘稠的唾液随之流入肉膜与猎物之间的每一处缝隙，让被黏住的哥布林彻底动弹不得——即使那个哥布林投弹手已经因为巨大的冲力而多处骨折，几乎不可能有力量挣脱舌头的束缚。 伴着被拉长到变形的凄厉哀嚎，那个哥布林投弹手消失在了伯里克斯硕大的嘴巴里。 好吧，原来那张大嘴还有这种用途。 伯里克斯靠着这个空当恢复了自己在水晶宝座上的平衡，他看了一眼奥洛克和哥布林投弹手们，觉得他们对自己的威胁也只限于此便想要转身离开。 比起这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喽啰，伯里克斯显然还是觉得打开虚空君主的传送门更加重要。 然而敏感的奥洛克最受不了别人对他的轻蔑和无视，这甚至比被蛤蟆吞掉更让他难受。 奥洛克咏唱咒语，将自己传送到伯里克斯身前，双手被烈焰包裹，周身为岩浆环绕，还有两个重影在他身后虚实变幻。 “咕呱呱呱，咕呱呱，咕呱呱呱呱呱！”【放你条生路还不知珍惜，那我这就送你去上路！】 奥洛克听不懂伯里克斯在咕呱些什么，只觉得眼前这只蛤蟆越发聒噪。 他丢出火球做出再次闪现、准备从伯里克斯身后来一次偷袭的假动作，吸引肥蛤蟆的主动出击。 伯里克斯不知是计，吐出舌头拦在奥洛克面前，却被奥洛克周围的岩浆烫得在落地之前往回缩了一下，稍稍偏离了最初的目标。 否则，这击碎石板砖的力量如果落在奥洛克的身上，足以让奥洛克像刚刚那个哥布林投弹手一样。 奥洛克俯身躲避，并抬手挡下飞溅起来的碎石。 红色恶魔抓住肥蛤蟆收舌头的机会，扭身又发回一击火球打在那条超长的舌头上，烫得伯里克斯在水晶宝座上吱哇乱叫。 伯里克斯因为疼痛而泪眼婆娑，看起来全无一个智者和领袖该有的风范，反倒像个因为贪吃刚从火炉里取出的烤地瓜而烫着嘴的屁孩儿。 还没等伯里克斯有时间痛斥红色恶魔的不讲武德，奥洛克又一次飞扑上去，咏唱空间法术将自己传送到伯里克斯身后，瞄准他的后颈打算给他致命一击。 然而伯里克斯的能耐也不只有用他的大舌头“吃点心”，作为阿奴瑞人最智慧的贤者，他比任何阿奴瑞人都要博学。 会扭曲空间的，并不只有奥洛克一个。 尽管眼中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伯里克斯还能看到那团红色的火焰在他面前移动。 奥洛克被烈焰包裹的重拳落下。 巨大的惯性以及炽热的火焰，让奥洛克的拳头可以如砍刀般锋利地斩断碰触到的一切。 飞扑向伯里克斯的奥洛克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头肥蛤蟆身上斑驳的疙瘩和肉瘤在他眼中也愈发恶心。 奥洛克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伯里克斯那肥颤颤的身体，体验到他像切黄油似的剖开伯里克斯的皮肉、被他混着油脂的血液溅个满身的场景... 然而倒霉的奥洛克还是扑了个空。 就在奥洛克即将击中伯里克斯的刹那，那头狡猾的大蛤蟆丢出了他的保命技，在一片扭曲的光影中，奥洛克重重地落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还险些摔断额头上的恶魔犄角... 伯里克斯见已经摆脱了奥洛克，便赶忙用空间法术将自己传送到城市的另一端。 他被奥洛克这样的疯子吓得不轻，毕竟以伤换命的打法可不是伯里克斯这样睿智的贤者所喜欢的。 而复仇军侦察兵一直待在城市上空，始终尽心尽责地观察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刚刚伯里克斯的逃窜自然也不例外。 正当伯里克斯以为自己暂时安全，歪斜屁股下面的水晶宝座，将自己丢进池塘里洗把脸、喘口气，顺便疗愈一下刚刚被烫伤的皮肤的时候。 几颗彩色的信号弹就已经从复仇军的飞艇里射出，为周围的部队发去信号——在城市南部神龛对面一座红水晶作瓦的庭院里，有落单的高价值、高危险目标。 在附近看到信号弹的军官们立刻将自己的部下收拢起来，他们可没有奥洛克那般魔力，更没有毁灭者那样的钢铁身躯，肉体凡胎的复仇军士兵在伯里克斯面前只是一大块人形饼干——即使在吞了个哥布林又池塘边席卷了一堆甜食后，伯里克斯依然有那么好的胃口。 军官安排暗影弓手和兽人萨满在庭院之外向里射击，即使看不见危险的敌人在哪他们也能用箭矢和闪电覆盖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手持巨盾的黑骑士则挡在门口，随时提防着院子里那个吱哇乱叫的敌人夺路而逃。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手里那块半寸厚的精钢盾牌，在面对被标记为“高危险”级别的目标时管不管用。 但比起墙那一头未知的敌人，复仇军的士兵确实更害怕军官的鞭子以及那些完全没有感情的恶魔宪兵。 不过他们一直等到城市的另一头再次传来海啸登陆的巨响，也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敌人出现... 因为伯里克斯泡在池塘里休息的时候，几记闪电劈到了水面上。 电流经过水中，爬满伯里克斯体表的每一寸皮肤，酥麻刺痛就像无数只毒虫在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叮咬。 刚刚从奥洛克手中逃离的伯里克斯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行踪暴露得如此之快，此时的他已如惊弓之鸟，丝毫不敢出门探查，生怕复仇军还有什么亡命之徒非要与他拼死一搏。 所以在被电到之后，伯里克斯顾不得擦干身子，连忙爬上水晶宝座再次咏唱咒语，扭曲附近的空间将自己传送到别处。 传送门的钥匙在位于城西的贤者池塘里，但为了保护池塘不被复仇军从天而降的“怪陨石”摧毁，那里有严密的防护法阵，所以伯里克斯没法扭曲把自己直接送过去。 城市中心又已经被复仇军的大队人马占领，自己眼下就在城南。 思来想去，伯里克斯还是决定再回到北面。 人总不能，或者说蛤蟆也不能这么倒霉吧，城北那么大肯定不会再碰上奥洛克那个疯子... 逃出复仇军的包围圈后，伯里克斯一边驾驭着水晶宝座继续朝贤者池塘飞驰，一边思考自己的行踪是如何被复仇军发现的。 不过很快，天空中再一次升起的信号弹给了他答案。 原来答案一直就在天上，只是他从未这样想过而已。 就像海鸟盘旋在海面上俯瞰鱼群一样，那些悬浮在空中的巨大战争机器，能够监视地面的一举一动，并为他们的地面部队提供指引。 伯里克斯喷吐舌头想要弄下来一艘飞艇泄愤，可那些东西比它们看上去飞得更高，远远不是他的舌头所能碰触到的。 这样的举动反而让伯里克斯从空中看起来更醒目，并为他招来更多的轰炸和复仇军士兵。 伯里克斯在街巷里左冲右突，还取下身上的水晶配饰把它们幻化成水晶傀儡——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即使使不出传送法术这些绝对忠诚的水晶傀儡也会在危急时刻护他周全。 然而当伯里克斯的水晶傀儡刚刚撵跑一个小队，复仇军便会调度来更多小队围堵他，直到将他的最后一颗水晶用完、将他用于召唤水晶傀儡的魔力榨干。 无奈之下，伯里克斯只能忍着身上的剧痛将自己伪装起来，仔细地清理掉流到地上的血迹，躲进阴暗的小巷里，冒着复仇军的箭矢和火球向贤者池塘秘密靠近。 然而尽管伯里克斯处处小心谨慎，不敢稍有回击暴露自己的目标，但他还是被困在了象鼻虫酒馆对面的路口。 潮水封堵住了狭小街巷里他的退路，鱼人高举长矛从阳台和房顶上冒出挡在他的面前，鱿鱼法师则驾驭海浪立于两侧。 伯里克斯看到他们口中念动的咒语，还有浚湃的三叉戟上明暗闪烁的宝珠所蕴含的魔力变动。 那是他们在呼唤海神之力，将伯里克斯束缚在这片空间里。 很显然，浚湃比复仇军更了解伯里克斯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本领，所以他在交手前就封锁住伯里克斯的全部退路。 伯里克斯眼中充满了恐惧，他不肯相信阿奴瑞人的历史会在此刻终结。 他祈求着虚空君主再次为阿奴瑞人降下神迹，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紫色的霞光与无数绚丽水晶，终于淹没在了无尽的海潮之中... 阿斯拉从俘虏口中，问到了伯里克斯拼死也要去的那座池塘的位置，她来到池塘旁边，看着平静的水面，好奇在这之下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伯里克斯如此拼命。 “把水抽出来看看。”阿斯拉把这个人物交给跟随在她身旁的矮人工程师。 待池中清水见底，一扇做工精美、雕刻有邪眼、骷髅与无数咒语的暗门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阿斯拉想要拉开暗门的拉环，去看看阿奴瑞人与全视之眼做了什么交易，全视之眼来这个世界又是为了什么。 但她刚刚伸手，就被奥洛克拦住。 “里头的东西相当邪恶，这不是我们能应付得来的。”奥洛克紧紧扯住她披风的一角，语气里有些颤抖地说道。 阿斯拉看着奥洛克的眼睛，意识到他绝非说谎或是为了权力而欺瞒什么。 作为强大的恶魔法师，他有着比阿斯拉更敏锐的感知。 而结合伯里克斯的表现，阿斯拉也相信其下一定隐藏着什么更加恐怖的存在。 或许，会不会是全视之眼的碎片，还是其它某种能够吸引它至此的东西？ 想到这里，阿斯拉决定封锁了闲着池塘，并为它重新蓄水，然后准备派人通知黑魔王再作打算。 环顾四周，奥洛克的确是送信的最佳人选，他精通魔法还足够忠诚，既能把事情说清楚也不会存在泄密的风险。 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奥洛克表现得如此狼狈（长期在北国野外求生，让奥洛克的状态很差，难以发挥真正的实力），可只要他再次出现在黑魔王面前，并把一切都详细地汇报给陛下。 黑魔王也会知道他的功劳与苦劳，这在奥洛克眼中无疑是巨大的帮助和恩惠。 ...... 数日后，黑魔王在维鲁克和一支精锐步兵大队的陪同下踏上马吉尼西亚岛的土地。 岛上的奇景在黑魔王眼中视如尘埃，阿奴瑞人的屈膝臣服对黑魔王来说也宛若无物，他只关心一件事，并带领着他的臣仆们径直朝贤者池塘走去。 但在进入暗门之前，黑魔王拦住了跟在身后的维鲁克和阿斯拉，只是示意他们在门外等候。 黑魔王拒绝了维鲁克为他递上的火把，两团陡然出现的灵魂之火在他身前投下威严的影子，也照亮了通往密室深处的道路[2]。 沿着几乎无穷无尽地走廊一直向下，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另一侧则是陡峭湿滑的悬崖。 黑魔王听着空气中魔力波动产生的蜂鸣声，或许那也和矮人们“创造”的电流声有点像。 继续向下，密室中除了灵魂火的光亮外逐渐有了些水晶的光芒。 很难说这些光线是来自水晶本身的魔力，还是反射的灵魂火的光亮。 兴许两者兼有之，因为黑魔王发觉它们似乎与只会出现在加拉里安岛的血石矿有些相似——一种被豺狼人和食人魔用作能量来源的诡异矿物，不过文明世界中鲜有人会使用它们所蕴含的那种不稳定的能量。 黑魔王的心中，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全视之眼并非这个世界的产物，祂本该驰骋在比世界更广阔的星辰大海里，之所以会来到这里，大概就像狮群被水源附近聚集的猎物所吸引那样。 在阶梯的尽头，黑魔王终于看到魔力的来源。 一座老旧的祭坛孤独地坐落在浮岛中央，岁月在岩石和水晶上留下的斑驳依旧难掩它的庄严肃穆。 然而这些在黑魔王眼中，却只能看到阿奴瑞人的愚行。 真是蠢啊，竟然膜拜这样一位邪神。 祭坛中间，被四颗水晶环绕的眼睛仿佛也察觉到了来客的存在，布满鳞片的眼睑缓缓睁开，露出当中淡蓝色的眼球和金黄色的竖瞳。 祂先是对来者的不敬表示愤怒，但很快便意识到眼前与祂对话的人发生了改变。 黑魔王站在祭坛前张开双臂，“看来你还是没读懂我的警告，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听闻黑魔王所言，全视之眼的愤怒逐渐变成恐吓，祂向黑魔王炫耀上一个口出狂言的世界已经被毁灭，而自己的愿望终将得到满足，并继续前往下一个世界展开酣畅淋漓的猎杀。 但随着黑魔王双手合十，瞬间爆发出的堪比火山喷发的能量荡清了密室中的一切，古老的祭坛顷刻间化作蒸汽，来自世界之外的眼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面之上，瓶罐倒地、水泛涟漪。 阿斯拉和维鲁克赶忙拉开密室暗门，准备下去寻找他们的君主。 不过黑魔王却已经站在他们身后，轻轻抖落披风上的浮土。 他面向自己的士兵，还有随军的文书和记者，“一场事关所有人的战争已经开始了，一头怪物正在朝我们袭来，它的目的不是占领我们的世界，而是毁灭我们的世界，将世界作为养料吞噬。” “我刚刚毁掉了它与这个世界之间的一个连接通道，但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它与我们之间唯一的通道。” “我的将军们，我的士兵们，我的臣民们，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除了抗争到底，我们别无他路！” 第302章 黄沙传奇(上) 南港的码头上，黑棘接过雷琳递过来的委任状，仔细地看完了上头的每一个字，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将它揣进怀里，邀请雷琳和她的军队上船。 为了避开战锤要塞的耳目，黑棘的船队改变了旗帜，还伪装了船壳，使它们看上去更像是一队远洋商船而非战舰。 上船的复仇军也乔装打扮，军官们将铁甲藏在宽大的长袍下，士兵则扮作水手和难民的模样。 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封在箱子里，其上用毛毡、葡萄酒之类的货物伪装。里面的毛毡可以用作沙漠中的防风帐篷，葡萄酒则是提振士气的重要物资。 船队并非在同一天进入南港的码头。 毕竟一天之内毫无预兆地驶入几十条大船，那么就算复仇军和黑棘伪装的再好也会被战锤要塞发觉。 复仇军分批登船后，首先在南港外的远海上汇合。 此时北方大陆已入冬季，水晶海上的洋流在东北部从沿岸自东南向西北流动。 这样的洋流不利于复仇军的远征，然而雷琳显然等不到来年夏天洋流发生转向的时候。 要想不逆着洋流越漂越远，舰队只能先盛着南风向航行到有向东流动的地方，再顺着洋流驶向月牙湾。 这么做虽然绕了一大圈，但从时间上反倒比顶着反向的洋流更短。 而且这条线路远离陆地，也能更好地避开战锤要塞的眼线。 一路上除了在向南进入水晶海深处后，遭遇无风带让船队抓不住东向流而短暂耽搁了几天外，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托伟大的黑魔王陛下的福，连水晶海都消停了不少。”黑棘如此向雷琳奉承道。 ...... “听说有战锤要塞的人出现在了月牙湾里，你打算怎么办？”雷琳从未指挥过登陆作战，所以她把黑棘请来征求这位老将的意见。 黑棘隐藏在胡子下的嘴角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 很显然，他比雷琳更早知道这件事。 为了运送复仇军，黑棘不仅集合了自己的全部战舰，还雇佣了不少大型商船。 而为了保证这些商船不会泄密，他又安排自己本该驻扎在岸上的亲信去管理这些船只。 如此一来，便给了战锤要塞及其支持者们渗透的空当。 “湾口炮台的下面有地道，我会安排人先夺回炮台，再去攻占城市。” 黑棘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先是作出一副才知道的表情后又立刻镇定下来。 尽管黑魔王要求他配合复仇军的行动，但他并不想让眼前这个小丫头掌控一切，至少不能让她如此轻易地压在自己头上。 不过黑棘为雷琳提出的建议依然是可靠的。 “这是可行的建议，但你预计我们会花费多少天？”雷琳邀请黑棘坐下。 “一天之内我就能占领炮台，然后用火炮轰击港口可能需要两三天的时间。” 雷琳停下来想了想，她并不相信狡猾的黑棘会如此毫无保留地同复仇军合作。 或许，黑棘本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然后借机进一步铲除月牙湾里的异己。 “然后战锤要塞就会知道我们已经登陆，您有动静更小些的办法吗？”雷琳不想插手月牙湾里海盗的纷争。 复仇军是黑魔王的战争机器，它不会为了除黑魔王以外的任何人服务。 “如果您愿意冒险的话，或许可以派出一队精兵入港，反正这里所有的船只都有商船伪装。” 黑棘眼看自己的计谋不能得逞，便很快松了口。 毕竟与复仇军建立合作已经让他成为了月牙湾的男爵，即使现在不能立刻收拾掉那些讨厌的竞争对手，也不过是早晚的功夫。 在港口视野之外的广袤海上，两艘满载黑骑士与恶魔的鲸肚运输船脱离了远征舰队，那是一种廉价又缓慢，却因载重巨大而备受商人们喜爱的常见商船。 她们挂着满帆、乘着涨潮时向岸的海流[3]，就像大多数急于回家的商船一样驶向港口。 只要给足税务官好处，任何船只都能免于登船检查。 毕竟这是海盗们的港口，他们从来都不会在乎哪些货物是走私进来的——因为这里来路不正的货物几乎比正规货物还多。 入夜之后，复仇军的士兵们打开货舱的隔离门，从甲板下悄无声息地爬出。 黑暗骑士的黑色铠甲帮助他们很好地隐蔽在黑夜中，轻而易举地解决掉了码头上巡逻的值班看守。 恶魔们则涉水泅渡，躲在码头栈道下方抵达岸边，并在海盗的带领下，从灯塔光线的死角中摸到一座储存着大量丝织品和香料的仓库。 陡然升起的火焰令港口里的人惊慌失措，昂贵的丝绸和珍奇的香料是沙漠地最重要的物产。 而在守卫忙于救火的时候，登陆的复仇军部队也已经全部上岸。 跟着海盗向导的指引，复仇军的突击队摸向月牙湾的街道，敲开那些战锤要塞守卫们租住的酒馆的大门。 随后，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喊杀声虽然惊醒了附近的不少海盗和居民，但却无一人敢走上街面看个究竟。 人们都知道受到攻击的是那群来自战锤要塞的士兵，而至于攻击者是谁，在月牙湾这片地界儿上猜也能猜个大概——除了黑棘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 更何况，月牙湾的消息绝不闭塞，透过窗板缝隙，人们看到了月夜下的双翼骷髅。 海盗当中从来不乏渴望投机的野心家，但却绝没有脑子不好的。 南方的艾瑞戴尔如同一块细嫩多汁的肉排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势头正盛的黑魔王征服享用。 可现在这位强大的魔王却缺乏海军助其渡海，想要为了瓜分战利品而加入黑魔王的海盗不计其数，他们又怎么可能现在跳出来站在复仇军的对立面。 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阻挠黑棘，却绝不会在复仇军面前说半个不字。 ...... 鲜血从午夜一直流到黎明，直到复仇军的舰队完全进入港口，岸上的厮杀才逐渐平息，突击队几乎杀光了月牙湾里所有的战锤要塞士兵。 但黑棘却对此很不满，因为复仇军没给他留下舌头，好让他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出卖了他，胆敢把战锤要塞的士兵放进月牙湾里。 “复仇军是陛下的战争机器，它不会为任何人的私利服务”，黑棘如此小声嘟囔着，“这小丫头片子还挺较真，看来得先让她尝点权力的甜头。” 不过这些，黑棘当然只敢背着雷琳说... 在登陆月牙湾之后，雷琳并未着急向战锤要塞进军。 复仇军消灭了月牙湾里的要塞士兵，即便突击队没漏过任何可以向战锤要塞通风报信的漏网之鱼，战锤要塞也迟早会因他们的失联而警觉起来。 毕竟复仇军登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瞒住。 既然如此，雷琳认为，与其贸然向沙漠深处进军，不如先安排士兵们休息一下。 最重要的是，复仇军需要等待来自南港的军粮和燃料。 在运力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只得将物资分批运输。 携带着少量口粮的复仇军士兵与他们的战争机器和部分燃料先行到港，而后才轮到相比较而言没那么重要的大宗军粮和用于长途行军的燃料。 尽管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雷琳必须要考虑月牙湾里那些海盗的尿性——这是阿斯拉在她出发前反复叮嘱她的。 真要先把这么多粮食和燃料送过去，哪怕留下足够的看守，只怕等自己的大军抵达之后也得少一半。 可如果反过来，那么雷琳只需要在月牙湾里多等半个月就行了。 而在等待后勤物资到达的日子里，雷琳还可以让士兵们缓解远航的疲劳，适应一下沙漠地干旱炎热的气候。 顺便，她也有时间去拜会一下那位新崛起的游牧民领袖。 早在黑魔王掀起第一次与利尼维亚的战争之时，陛下便已开始涉足沙漠地的势力。 从扶持游牧民牵制战锤要塞的兵力，到借用游牧民的商路为战争活动提供资金支持，黑魔王在沙漠地的影响力未见得比战锤要塞小太多。 这样的影响力假若不充分利用起来的话，那可实在是太浪费了。 而在上一个秋天，马利克将军击溃了黑魔王部署在沙漠地的大部分游牧民。 但当那些游牧民部落被击溃后，其土地和人民却大半都被佛雷曼人收留[2]。 现今的佛雷曼人，已成为沙漠地除德泰克人以外最强大的部落。 和绝大多数生活在边境地区的人类氏族一样，“佛雷曼”这个词在他们的语言里意味着“自由之人”。 雷琳此行的另一个任务，就是试探佛雷曼人对黑魔王是否依旧忠诚。 尤其是他们最近还推举了一位名叫依斯菲特的新领袖[3]。 从月牙湾耳目众多、鱼龙混杂的酒馆里，雷琳的手下很容易就帮她收集到这位年轻酋长的消息。 依斯菲特似乎并不属于佛雷曼人，他年幼时曾经属于另一个不知名的沙漠地游牧部落，但不幸被奴贩杀害双亲后拐卖到他处，辗转多次后最终被一位好心的佛雷曼老者收养。 佛雷曼人此次慷慨地收留那些游牧民，大概也和他曾经的经历密不可分... 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在开展大规模行动前，雷琳都应该去拜访一下他们。 做出决定后，雷琳便立刻动身，乘坐飞艇抵达佛雷曼人的营地。 而作为欢迎，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们在沙漠地的定居点里，也同样准备了盛大的宴席来欢迎雷琳一行。 “我本以为，黑魔王陛下的将军都该是高大魁梧、冷峻刚毅的中年人，没想到您竟然是位如此美丽的年轻女士。”依斯菲特邀请雷琳走进他的营帐。 “谢谢您的夸赞，但作为一个部落的领袖，您也同样年轻的不可思议。”雷琳对于这些外交辞令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她只好将模仿着依斯菲特的说法将同样的句子塞回去。 “当然，这正好说明了我们的与众不同。”依斯菲特的言语中，流淌着他这个年纪的领导者该有的自信。 “敬我们的王，伟大的乌兹南陛下！”待宾客们尽皆落座，依斯菲特高举手中的酒杯。 “也敬我们的友谊。”雷琳如此回应道。 佛雷曼人的蜜汁包肉芳香四溢，鲜嫩的羔羊被埋在热灰烬中满满焖熟，让内里由香料、蜜饯和坚果组成的填料的香甜充分浸入每一缕肉丝中。 还有佐餐的蜜瓜也极为爽口，切好的瓜条在齿间发出悦耳的脆响，甜如蜜的汁液顺势从中流淌... “这样的蜜瓜离开藤几天就会枯萎，可是连当年的利尼维亚国王都无福享用的美味。” 在看到了复仇军的军官们对蜜瓜的喜爱后，依斯菲特不无遗憾地说道。 “可惜，只有在佩萨绿洲里才能找到可以让这种蜜瓜生长的土地。” 当然，这样的土地是否只在佩萨绿洲中出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依斯菲特开出了佛雷曼人的价码。 佩萨绿洲是沙漠地中少有的水草丰美之处，曾经它也位于沙漠各方势力的交汇之地。 直到利尼维亚人的十字军远征至此，将狮头旗插遍自失落丛林往西的全部土地。 那里也就变成了德泰克人的领地——作为利尼维亚人在沙漠地中最忠实的走狗，埃尔利奇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应得的战利品。 然而对于雷琳来说，佩萨绿洲的价格过于高昂，她无权替黑魔王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过看着依斯菲特期望的眼神，她也知道此时直接拒绝这位年轻的部落首领，对复仇军接下来的战斗不会有好处。 她的脑袋一时有些发懵，只好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来为自己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阿斯拉曾跟她说过，当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时，哪怕她现在做不到也要答应下来，办法以后再想，机会却不容错过。 雷琳鼓起了勇气，抓住了那个让她出现在这里的机会。 但眼前这个机会... “陛下以复仇之名号召起世间所有被欺压的人，自然也不会忽视你们曾经遭受的不公与苦难，但我想只要你们的请愿合理，公正的陛下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臣子。” “那就让我们再次举杯，为了世间所有被欺压的人，敬公正的黑魔王陛下和他不败的复仇军！” 第303章 黄沙传奇(下) 雷琳将佛雷曼人的价码转述给阿斯拉后，阿斯拉觉得这会是笔划算的买卖。 与其分出兵力占领佩萨绿洲，倒不如拿这片本就远离复仇军实控区的土地来换取盟友。 黑魔王的目的在团结整个世界的力量，一城一地的得失并非他所关心和计较的。 至少为了拉拢到沙漠地中其它的游牧民族，水草丰美的佩萨绿洲也一定不可能被德泰克人独享的。 阿斯拉承诺只要佛雷曼人和沙地人忠于黑魔王，那么复仇军就不会干预沙漠地人对佩萨绿洲事务的自决。 而至于佛雷曼人究竟能从中分到多大的土地，那还要看他们和沙漠地中其它游牧部落的具体表现了。 总得来说，雷琳的谈判算是顺利的。 然而当她带着达成协议后的愉悦心情返回月牙湾时，水晶海上的噩耗却已经出现在了她的案头。 运送给养的第二支船队不知何故走漏了消息，他们在航行途中遭遇战锤要塞海军的袭击。 由于黑棘的大部分战船都停靠在月牙湾里，那支补给船队只编有少数护卫舰。 战锤要塞的袭击令他们损失惨重，十几艘货船被战锤要塞击沉，与他们一同沉没的还有大量军需物资。 只有三艘双桅船和四艘小型三桅帆船趁着夜色逃出生天，保全了最后的二十多万磅军粮和几千担燃料。 粮食紧缺，燃料充沛。 这是雷琳第一次独自带领军队远征，便遇上了如此情形，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过这其实并不能算作什么致命的损失。 毕竟那逃出来的七艘运输船，依然为他们带来了半个月的口粮，再加上就地购买和佛雷曼人赠送的粮草，足以支撑雷琳一个月的时间。 这些时间足够让雷琳夺下佩萨绿洲，但却远远不足以支撑她去战锤要塞。 复仇军原定的由海盗、游牧民牵制德泰克人，复仇军直取战锤要塞的作战计划也不得不作废。 “在这段时间里，您大可以加快向佩萨绿洲进军，夺取沙漠地最重要的产粮区。”黑棘如此建议道。 如果单纯考虑这个建议本身，那么黑棘所说的无疑是现在处境下的明智之举。 然而复仇军却刚刚与依斯菲特达成协议，允许沙地人自决佩萨绿洲事务来换取佛雷曼人的支持。 虽然协议中规定的是沙地人均可参与佩萨绿洲的事务，但肯塔人已经被消灭，德泰克人也被排除在外，那么依斯菲特领导下的佛雷曼人便是沙漠地中势力最强大的游牧部落。 沙地人的自决，便是佛雷曼人的主导。 可现在黑棘却要求复仇军主动出击，提前进攻佩萨绿洲。 被复仇军占领的佩萨绿洲自然不可能送到佛雷曼人手中，而这样的行为在佛雷曼人看来，大概会觉得受到了复仇军的欺骗。 哪怕雷琳带领的复仇军无法完全占领广袤的绿洲。 可即便只占领一小部分，也是谈判协议之外的内容——阿斯拉已经承诺，在沙地人继续忠于黑魔王的前提下，复仇军会尊重沙地人对佩萨绿洲的所有权。 一旦协议被打破，信任就无法维系。没有信任，自然也就没有合作。 这黑魔王的大业相违背。 雷琳不知道黑棘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不知道复仇军与佛雷曼人的协议，还是故意破坏复仇军在沙漠地的结盟行动，想要确保自己成为复仇军在沙漠地唯一的代言人。 她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寒意：第二支舰队为何会走漏风声，恰好被战锤要塞的海军遇上？ 并且战锤要塞海军给他们造成的损失沉痛却不致命，看起来也如同被精心计算过一般... 当然，雷琳现在暂时还没有证据。 因为从她的视角来看，黑棘完全没有理由为此冒险。 尽管成为复仇军在沙漠地的唯一代理人对黑棘来说足够有诱惑力——他将在沙漠地成为国王一样的人物。 然而此举要冒的风险，却远不是黑棘愿意接受的。 黑棘若是年轻个四十岁，或许他还会为此放手一搏；但现在的黑棘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即便成功他也当不了几天的“沙漠之王”。 所以起初，雷琳并没有对黑棘的动机产生任何怀疑。 即便是对这些阴谋经验更丰富的阿斯拉，也只觉得这一次是他们运气不好。 在权衡之后，阿斯拉也同意了雷琳采用黑棘建议的想法。 毕竟军粮的缺口摆在那里，为了不白白损失掉远征沙漠地的复仇军战力，他们也只能这么做。 至于以后佛雷曼人怪罪起来，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 听闻复仇军动向的佛雷曼人顿感自己受到了欺骗和羞辱。 许多长老痛斥复仇军与雷琳的不守信用，纷纷表示要放弃与复仇军的合作。 不过依斯菲特却没有作声，因为他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或许和他有关。 确切的说，这是他与黑棘之间的老恩怨了。 很少有外人知道依斯菲特年幼时被贩卖过的经历。 一个部落酋长之子，在一夜之间便失去了父母，失去了一切。 饥饿和恐惧只是他那段时光里最微不足道的经历，而如今，那个制造这一切的人，竟然再一次主动向他挑衅... 初到此地的雷琳更不可能知晓，那个曾经贩卖过依斯菲特的奴贩此刻就坐在她的桌旁为她建言献策，面前还摆放着一盏盛着泡满香料的浓茶的精美骨瓷杯。 不过依斯菲特知道，当黑棘听闻复仇军正与自己越走越近之时，他定会感到坐立难安。 而那个狡诈又冷酷的大海盗，必定会为了不留祸患而出手干预复仇军的行动，使自己成为复仇军在沙漠地唯一可信的代理人，以确保他过去的罪恶不会受到任何清算。 或者，依斯菲特也知道黑棘的年事已高，可自己却风华正茂。 即便自己不能战胜黑棘，等再过些年，也可以让黑棘的儿子替父还债。 恐怕这才是黑棘迫切地想要将依斯菲特挤走的原因所在。 依斯菲特当然不会容许黑棘能够逃脱制裁，然而要扳倒树大根深的黑棘，也绝非只靠他自己就能完成的事。 他首先要得到佛雷曼人的支持。 在佛雷曼人自己的长老会上，依斯菲特并没有先控诉黑棘曾经为自己带来的痛苦回忆，而是首先讲了一个故事。 “在梦境湖边有个以卖瓜为生的老博登，不知道各位是否曾品尝过他种的红芯水瓜。” “前年的夏天，他忙着在地里收瓜的时候，有几个从海盗船上溜出来的小贼偷走了他唯一的儿子，他那年逾五十才拥有的，唯一的儿子。” “打那之后，老博登就像疯了一样地在各个村落间游荡，看到每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要抱起来仔细端详一番。” “有好几次，还险些被人当成人贩子当场打死。” 实际上，依斯菲特所说的老博登，在沙漠地绝非个例。 甚至不仅是平时的小偷小摸，在弱肉强食的沙漠地，还有许多奴贩会寻找那些在战争中得胜的部落，光明正大又心安理得地从购买俘虏自落败的敌对部落的孩童。 女孩卖去欢愉之所或给人做妾，男孩则充当水手和苦力；当然如果酒肆老板愿意付钱，奴贩们也会毫不犹豫地阉割掉那些被选中的男孩。 大部分情况下，海盗们都十分乐意与奴贩沆瀣一气，甚至主动帮奴贩解决销路、提供订单。 “孩童在玩耍时被拐骗，少女在睡梦中被掳走。” “这样的事，我们见得还少吗？” “他们是谁的心头肉，谁的掌中宝，又有着怎样关于自己的故事？” “而今天，那些偷走我们珍贵的孩子与爱慕的少女的人，不仅想要逃脱惩罚，竟然还想偷走我们的绿洲！” “这样的仇，难道我们不需要报吗？” 这些指控如果说全部扣到黑棘头上，那么黑棘一定是冤枉的，他确实算不上好人可也不是海盗里最穷凶极恶之人；但若说黑棘是清白的，那倒也太高看他了。 几乎每个沙漠地的游牧民部落都经历过类似的苦难，佛雷曼人也不例外。 而依斯菲特更是直接向长老们解释了，黑棘这么做只是为了想成为黑魔王在沙漠地的唯一代理人的动机。 他凭借着自己的口才与部落中的威望，顺利地争取到了大部分佛雷曼人的支持，使得事情并没有像黑棘预料中那般发展。 依斯菲特不仅没有带领佛雷曼人主动退出，反而还表示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复仇军缓解目前遇到的困境。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依斯菲特想要向黑棘服软，毕竟依斯菲特能说服佛雷曼人退让一时，却不可能要求他们一直退让下去。 作为佛雷曼人的首领，还有年轻人怀有的那种“意气”，依斯菲特都一定会让黑棘付出代价。 不过他也知道，只凭佛雷曼人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击败老谋深算的黑棘。 所以他必须要让黑魔王或者复仇军出手，让他们主动厌恶这位“海盗之王”。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其实也不算太困难——至少依斯菲特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黑棘此次重回月牙湾，无论他对外如何宣称，依斯菲特都知道这是他抛弃了在暮光公国的一切后的走投无路。 像黑棘这样的墙头草，固然可以凭借实力为人所重用，但却终归不可能得到信任。 曾经最信任黑棘的那个人，如今也已被他抛弃，并且黑棘在临走前，还毁掉了暮光公国经营数十年的海军舰队。 如此背叛，本就让黑魔王心生厌恶。 况且黑魔王对于将海军和复仇军的海上补给线全交到黑棘手中，也仍然心存疑虑。 在这个时候黑棘还主动惹出事端，哪怕依斯菲特知道黑棘的意图只在自己，可若是能略加修饰，放到黑魔王面前便也不难推出截然不同的结论。 依斯菲特派出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去收集任何不利于黑棘的消息，并寻找黑棘麾下对其不满的船长或水手，试图里应外合共同指证黑棘对黑魔王的忠诚值得被重新考虑。 功夫不负有心人，佛雷曼人的间谍还真得找到了一位与黑棘不和的船长——卢赛尔娜。 由于水手们的传统，水晶海上鲜有女人的身影，而若是在一群男人的世界里闯出名堂的女人，那更是凤毛麟角。 卢赛尔娜便是这样一位女船长，她和自己的同胞哥哥各自掌管一艘三层甲板的快速战列舰。 不过当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却并不算和谐。 据传在他们还是海盗的时候，她的哥哥斯派克船长曾为了一箱金子而险些害死她。 并且当她找到黑棘请求公正时，黑棘还告诉她对海盗来说，甲板上的火炮和手中的刀剑才是唯一的公正。 然而这并不是卢赛尔娜真正愿意背叛黑棘的理由，毕竟水晶海上再没有哪个海盗能够像黑棘一样，背靠一方合法的强大诸侯，掌握世界最重要的海上商路，为他们带来巨额财富。 可当黑棘驶离盐场镇港口的那一刻，所有的事就都变了。 这不仅是黑棘不能够再为他们提供销赃途径，将他们手中不干净的赃物洗白成合法的财产。 更重要的是，当时卢赛尔娜的“幽灵鲨”正在休整，黑棘的叛逃过于仓促使得卢赛尔娜根本没时间让自己的水手全员归舰。 当“幽灵鲨”被“审判之剑”威胁着驶离港口的时候，卢赛尔娜看到自己没能上船的大副被追来的盐场镇卫兵斩杀。 他那如金色沙滩般温暖的笑容，连同脑袋一起落在了潮湿冰冷的码头上。 那副陪她度过无数美妙夜晚的宽厚胸膛和强壮臂膀，此刻无力地趴在岸上，软塌塌的，跟没用的老东西似得，全然不见他曾经的活力... 卢赛尔娜为依斯菲特提供了可靠的证词：复仇军遇袭的第二只舰队，正是黑棘的大副从战锤要塞带去的；并且她与哥哥斯派克船长作为护航编队还被要求刻意远离保护对象。 他在战锤要塞的港口外挑衅，吸引要塞的海军主动出击，并将其带到预定海域使之发现正在运输辎重并且缺乏保护的复仇军舰队。 而等舰队损失惨重之时，卢赛尔娜和她哥哥才”姗姗来迟“，帮助复仇军击溃战锤要塞的海军，为雷琳保住最后的给养。 第304章 无耻之徒 黑棘眼见自己的事情要败露，便想找到依斯菲特和解。 他把几只塞满了黄金的箱子摆到佛雷曼人的信使面前，告诉他只要依斯菲特同意既往不咎，他还会再奉上同样数量的金子作为补偿。 黑棘以为，金子可以买到一切。 但他的举动也变相证明依斯菲特的控诉属实，令他所处的境地更加不利。 况且依斯菲特不想要他的金子。 确切的说，是比起他的金子，依斯菲特更想让黑棘付出应有的代价... 然而当雷琳听闻此事后，她也同样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出于本能的正义和同情，使她更倾向于支持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的诉求。然而身为复仇军的军官，她也知道佛雷曼人并不能为他们带来舰队和海上军力。 更何况，黑棘是阿斯拉和黑魔王为复仇军争取到的盟友。 假若黑棘能够利用这一点，或许他还能在复仇军与佛雷曼人之间斡旋，靠着自己对复仇军的重要性继续苟活。 可恐惧令黑棘再出昏招，他竟然妄图联系已经带领利尼维亚抵抗势力抵达艾瑞戴尔的维斯帕伯爵。 试图通过向黑魔王证明自己也可以被敌人争取的方式，来凸显自己的价值，并增加谈判时的筹码。 他将维斯帕伯爵亲笔签署的委任状拍在雷琳的面前，得意地向雷琳炫耀有人愿意为他开出更高的价码：利尼维亚海军上将、财政大臣、月牙湾公爵。 雷琳哪见过这些，她一时被黑棘的举动惊得有些不知所措。 黑棘还以为是自己成功唬住了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让她害怕自己弄丢了黑魔王的重要朋友。 然而雷琳的惊讶，则更多来自她看到维斯帕伯爵开出条件的不合理，以及黑棘却对此信以为真的错愕。 还有，眼前这个老东西，究竟是多么着急着投胎啊。 雷琳不知道答案，不过他知道一件事。 就是这个老不死的肯定是活腻歪了，而她现在不仅应该出于好心地帮他一把，更应该严格履行自己的义务为黑魔王陛下惩治这个叛徒。 于是雷琳立刻控制住了正骄傲地坐在她面前，炫耀着自己公爵头衔的黑棘。 等复仇军士兵的铁手按住自己的肩膀，黑棘才想起黑魔王不是克莱蒙。 ...... 阿斯拉看着手中雷琳送来的报告眉头紧锁。 黑棘意图“叛乱”，这事可大可小。 是否惊动黑魔王陛下，是株连一片还是杀一儆百，决定权完全在阿斯拉的手中。 她是黑魔王的首相，要替黑魔王过滤掉那些不足以让祂分心的琐事。 一个海盗头子造反，在阿斯拉看来显然是无关远征大局的小事。 水晶海上的海盗多了去了，黑棘造反，他的部将未见得就敢跟着他一起造反，相反甚至乐得将黑棘的头颅双手奉上来换取复仇军的支持。 至于黑棘宣称的“获封利尼维亚海军上将”之类的事，阿斯拉理所当然地质疑其真实性。 她当然相信雷琳的恪尽职守与诚实，但对黑棘则完全是另一回事。 也许那只是黑棘在发觉自己意图取代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的阴谋暴露后，为了强调自己价值的虚张声势。 毕竟就算黑棘投靠利尼维亚，备受杰拉尔德爵士信赖的维斯帕伯爵也不可能如此堕落，将一个品性顽劣的海盗委以如此重任。 父亲信任杰拉尔德爵士，所以阿斯拉也相信杰拉尔德爵士；既然爵士认可维斯帕，那么阿斯拉也相信那位名叫维斯帕的伯爵是一个正直的人。 然而几天后，竟然又有南港送来的报告——已经归降黑魔王陛下的利尼维亚海军，竟然也跟着“起义”了。 他们谋杀了看守战舰的恶魔宪兵，并偷偷凿沉港口里的船只。 竭尽所能地破坏复仇军控制下的海军力量及造船能力。 并且从俘虏口中，阿斯拉还听到了另一件让她改变决定的事：本次起义的指挥者，正是新任的海军上将。 结合卢赛尔娜所说的黑棘对运输舰队做的事，阿斯拉不能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也许，黑棘真得与利尼维亚有联系... 毕竟维斯帕伯爵虽然正直，可他肩负着复国重担，很难说对伯爵而言究竟是一身清白和名誉更重要还是利尼维亚更重要。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阿斯拉就必须让黑魔王知晓此事了。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维斯帕伯爵的离间计。 阿斯拉认为即便考虑最坏的结果也只是会耽搁复仇军的南征进度，并且据她所知，亚历山大领导的暮光精灵似乎对于和利尼维亚人的合作极为不满。 想想也是，利尼维亚人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最早前来帮助他们的暮光精灵，换谁不会寒心呢？ 如果自己再为双方的矛盾加把火，那即便渡海时间有所推后，南方大陆的联盟也未见得能顺利成立。 而且彼时的复仇军，将肃清水晶海北岸的一切抵抗势力，并发展起一支完全服从于黑魔王的海军——不是像黑棘这样半路加入，需要靠条件和好处哄着的矫情玩意儿。 ...... 以往在那宽大明亮的书房里，坐在松软蓬松的鹅绒靠垫上，有青春靓丽的女仆服侍，抬手就能拿到盛在精致酒杯中烫得刚好的酒，黑棘总是觉得他依然精神矍铄。 可现在，黑棘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身体的衰老此刻令他的体会格外明显。 他期待着自己的忠仆们会来救他。 然而那些海盗又有谁胆敢忤逆黑魔王和复仇军？ 他们不正是因为不敢反抗，所以才主动都靠到这面双翼骷髅旗下的吗。 黑棘低垂着脑袋，觉得自己此生已尽了。 像他这样作恶多端的无耻之徒，又能指望着自己获得什么更好的下场呢？ 不过只有一样，黑棘真得希望复仇军能够饶过他的孩子。 那个孩子一直被养在他母亲身边，成年后也只是在罪恶王庭里醉生梦死，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坏心思。（前者是事实，但后者可能只是黑棘自己的看法） 可是黑棘听到安静的牢房里有脚步声正在靠近，拐角处也渐渐亮起提灯的光。 黑棘已经能够看到来者的身影，那大概率是来为他宣布死刑的文书。 他竭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好让自己能够保持体面，甚至是最后争取到一点可以谈判的价值。 然而来者转过拐角，黑棘却看到那人竟是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副，而且他的身后也没有其他复仇军官员或士兵跟随。 他本以为在自己锒铛入狱后，这家伙铁定在船上乐得发癫，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拢自己的残部再向复仇军效忠。 不宣誓的原因是因为黑棘知道，杰克大副的誓言就跟狗屁一样，不仅是效果，还有气味。 “我亲爱的好船长...”杰克大副正在装模做样的脱帽行礼。 但黑棘只是一瞪眼，就立刻让他把那些废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慌忙掏出钥匙给黑棘打开牢门。 “雪中送炭可不是你的作风，外头发生什么事了？”黑棘起身的时候有些吃力，不得不靠着大副的搀扶才能走出牢房 “真是什么都瞒不了您，呃，我是说，您提前选好下家儿的计谋实在是太高明了。” 杰克大副的话开始令黑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本以为，这是差点害死他的昏招。 “黑魔头那个老东西，突然翻脸不想跟我们合作了。” 黑棘这才长吁一口气，原来是海盗们实在恶名远扬，看着他们墙头草一般的举动，就连极度缺乏海军力量的黑魔王都不肯接受这群无耻之徒的效忠。 这样，那些原本打算将他取而代之的海盗们，自然也就被迫再次跟在他身旁，乞求他这位利尼维亚的“公爵”大人能够收留他们。 但说实话，黑棘也没想明白究竟是什么让黑魔王下定决心宁可放弃他的舰队，也要把海盗们一网打尽的。 然而这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好了。 第305章 血染绿洲(上) 处理完那些“横生枝节”的小事后，复仇军与佛雷曼人重新恢复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尽管佛雷曼人心中存在着芥蒂，但至少在依斯菲特的带领下，他们在明面上依旧保持着与复仇军的和睦。 并且依斯菲特慷慨地表示，佛雷曼人将一如既往地配合复仇军行动，甚至包括暂时分享佩萨绿洲中的若干定居点，以帮助复仇军缓解后勤危机。 毕竟这里是沙漠地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也是在海上补给线被切断后，复仇军想要在沙漠地立足所必须要占领的据点。 依斯菲特的诚意足以抹除佛雷曼人的嘀咕，让黑魔王感念这位盟友的忠诚与可靠。 ...... 当然，关于佩萨绿洲的重要性，战锤要塞里的马利克将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位小马利克将军的确年轻，可他对战场的敏锐嗅觉却不输他的父亲。 在察觉到复仇军面临的危机，以及可能做出的选择后，他也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盟友送去密信。 这不仅会帮战锤要塞争取到更多同复仇军谈判的筹码，小马利克将军甚至看到了反败为胜的可能——如果他们能将一整支复仇军兵团困死在沙漠，那么将会极大地鼓舞利尼维亚残部的抵抗士气... 跟复仇军一样，统治沙漠地的战锤要塞在此地也有不少拥趸。 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便是利尼维亚最重要的盟友。 小马利克将军要求德泰克人提前在萨佩绿洲布下重兵，严防死守附近的水道与良田，坚决不允许让复仇军从此地获得有效的补给。 收到消息的德泰克人不敢怠慢，他们立刻派出一支大约三千人的先遣军开赴绿洲，敦促当地人做好战斗准备而不是向复仇军丝滑的投降。 先遣军包括一千名骆驼骑兵，两百名久经训练的刺客杀手，还有几十位坐在飞毯上的魔法师。 通常很少有魔法师会在战斗中需要这种快速移动的载具，除了因为肥胖动弹不得的伯里克斯，大概也就只有女巫们会骑着扫帚。 女巫骑在扫帚上是因为当年的瓦拉杜勒环境恶劣，当地的各色原生生物强大又残暴，为了弥补由于人类天赋而导致的自身法力不足，她们必须使用这样的盘外招。 而沙漠地的德泰克法师广泛使用飞毯则是截然相反的原因。 这里的敌人普遍缺乏魔力，比起一味地追求更高强的法力，德泰克法师们需要更快捷的速度来让他们及时追上对手。 并且游牧民逐水草而居的迁徙生活，也迫使他们更在意自己的机动性——毕竟谁都想在搬家的时候能稍微轻松点，对吧。 埃尔利奇的这支先遣军由一个名叫“米拉奇”的女人指挥。 她和依斯菲特的经历有些相似，她也并非土生土长的德泰克人，而是德泰克部落无意间收留的。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她被札格龙河的一条支流从雨林深处冲到了某处德泰克人的营地。 几个牧民发现并救起了她。 不过他们只是偷窃了她身上的金币和装备，还想再将她当作奴隶卖掉。 但不料在女人醒来察觉到他们的举动后，反而将他们全部放倒。 出于对救命之恩的报答，她没有杀他们，只是在拿回自己的东西后离开了这个小营地。 就在“米拉奇”与德泰克人的命运即将就此分离之时，一股佛雷曼人的入侵让他们重新汇聚在一起。 为了活下去，双方不得不握手言和，“米拉奇”帮德泰克人击败了驾驭沙虫的佛雷曼骑士，而他们则因此奉她作这个小部落的长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米拉奇逐渐凭借自己的军事知识和杀人本领被德泰克人尊重并接纳，甚至得到了埃尔利奇的赏识。 德泰克人管她叫“米拉奇”，在德泰克语中意为“幻影”。 类似于一个绰号，形容她的动作之快，以及在战场上令敌人眼花缭乱的表现。 她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叫法，当然也可能只是为了掩盖她的过去。 但越是如此，埃尔利奇越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论是她带领士兵的风格还是性格做派，都颇有几分那位故友的感觉。 可要说米拉奇是那位总督大人的姐姐之类的，那就太过传奇以至于不会有人相信了。 毕竟埃尔利奇能看得出，米拉奇身手高超却非宫廷里的教头师傅教出来的，反倒更像是在战场从死人堆里练出来的。 ...... 米拉奇和德泰克人的先遣队比复仇军提前几天到达萨佩绿洲。 她的一生面对过许多敌人，可是复仇军却和他们都不相同。 扪心自问，米拉奇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复仇军的实力。 她只知道他们很强大——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军官经验丰富且精于业务，而且等级森严、纪律严明。 况且复仇军从瓦拉杜勒一路征战而来，是真正被铁与火淬炼过的军队。 他们经历过无数大小战役的磨练，其中更是不乏避冬市镇和双子河战役这样的残酷战斗。 相比之下，德泰克人虽然素来以善战着称。 但米拉奇作为一个异族人，能够更好地抛开滤镜看清现实——德泰克人经历的只是些小规模边境冲突和贸易摩擦，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战争。 她不知道，也不确定双方的实际力量差距有多少。 现在更没有一个这样的机会让她去尝试... 不过她至少知道眼下他们所拥有的优势：复仇军此时出击是因为粮食匮乏。 所以米拉奇决定在绿洲边缘修筑营垒固守待援，避开复仇军的锋芒。 她希望能用饥饿迫使复仇军不战自退，至少也要尽可能地为埃尔利奇大人拖延些时间，让他集结起足够数量的军队，才能和复仇军决战。 根据埃尔利奇大人的命令，任何没有做好战斗准备的人，都会被战时执法官当场审判并处决。 这一命令让米拉奇可以从附近征召大批民夫作为劳力，安排他们挖掘壕沟，砍伐树木制作藩篱。 ...... 当雷琳和复仇军抵达萨佩绿洲时，显露在他们面前的不仅有黄沙中的一抹翠绿和清爽，还有几座德泰克人已经建好的临时要塞。 雷琳看出了德泰克人的意图，但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考虑如何攻城，反倒也和游牧民一样搞起了土木工程。 凭借部队中矮人工程师们先进的科技，复仇军不仅也在德泰克人的对面修起了数量相当的营垒，甚至还将寨墙延伸到德泰克人的旁边。 雷琳希望包围此地的游牧民先遣军。 因为她知道复仇军在沙漠中的机动性弱于游牧民。 尽管复仇军攻占利尼维亚后，从那些水草丰美的草场里缴获了大批良马。 不过善于在平坦草原上奔袭的骏马，却很难在松软的沙地里健步如飞。 反倒是沙漠民饲养的骆驼，不愧于“沙漠之舟”的美名。 在复仇军的骑兵眼里，沙漠是危机四伏的陷阱；而在游牧民的骆驼骑兵眼中，则是和土原同样平坦的机动空间。 更大的活动范围，更良好的适应性，使得游牧民骆驼骑兵在战斗中远比复仇军更加灵活。 如果不把德泰克先遣军的活动空间限制住，那么复仇军在面对他们时，就将陷入战胜而无法追击，落败而逃脱不掉的窘境。 除此之外，德泰克人在沙漠地更强大的机动性，以及沙漠地其他散碎游牧民族势力的存在，也使得复仇军想要占据一片区域变得格外困难。 在草木繁茂的萨佩绿洲，这里有着沙漠地罕见的河流、良田，还有大量辛勤的农夫和村落，本应发展成整个沙漠地最繁荣的区域。 但事实上，萨佩绿洲却几乎是块四战之地。 这片土地在经历过最初短暂的繁荣强盛之后，便随着利尼维亚人的到来而彻底被改变。 利尼维亚人打破了沙漠地的力量平衡，在沙漠最西边建立起了战锤要塞，遥控着沙漠地的各个民族互相争斗，使佩萨绿洲这片沙中沃土成为各方势力的交汇之处。 诸多曾经紧密相连的聚落因受到各大势力的支持而彼此割裂，变成一盘散沙。 而域外强权的统治，又不希望当地建立起足以自卫的武装，更遑论能够庇护自己的坚固堡垒。 肥沃的萨佩绿洲，如今就像是个门户大开的金库，随时等待着它主人的临幸。 所以当复仇军到达此处，想在这里建立长久的统治，就必须要结硬寨打呆仗。 结硬寨，才能守住已经取得的胜利成果，同时在游牧民神出鬼没的袭扰中及时做出反应；打呆仗，才能让这些沙漠地的蛮夷清楚复仇军拥有他们无法战胜的实力。 在复仇军积极应战的同时，寨墙另一头的米拉奇和德泰克人当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惊叹复仇军先进的掘进机械和高效的组织效率之余，米拉奇将自己的骑兵分成三队，不停地袭扰复仇军的工地。 骆驼骑兵们收起了他们的弯刀和长矛，用投石索、标枪和弓箭之类的武器，不时在复仇军周围放放风筝。 一旦复仇军的骑兵集结反击，他们会立刻逃入沙漠深处。 战马的马蹄大小只有骆驼的三分之一，但体重却超过其三分之二，这使得马比骆驼更容易陷进松软的黄沙里。 复仇军的骑兵根本没法追击德泰克人的骆驼骑兵。 而如果复仇军升起飞艇，那么德泰克人的骆驼骑兵就会立刻四散，然后躲进沙丘背后的阴影里，让空中的飞艇丢失目标。 哪怕飞艇报复性地向下密集投弹，近乎流体般的黄沙也会帮他们吸收掉大部分的冲击。 或许佛雷曼人的沙虫有办法对付那些骆驼骑兵。 不过这里太靠近绿洲和人口聚集区，雷琳因为担心沙虫失控而拒绝了依斯菲特的提议... 雷琳最终选择在营地的背面再修葺一堵低矮的胸墙，来阻止那些骆驼骑兵的袭扰。 这种方法虽然呆笨，但却有了奇效。 当矮人工程师和兽人们在一侧抡圆了膀子锄大地的时候，炼狱法师和黑巫师们可以守在后方的胸墙处，抵挡来犯的德泰克人。 很快，复仇军的施工进度便再一次超过了德泰克人。 尽管米拉奇极力规划营垒的位置，力求在复仇军的施工队面前多争取些空间。 但那些矮人工程师显然技高一筹，他们的图纸永远比德泰克人的更详细可靠，他们的施工进度也永远都更快一点。 又过了几天后，德泰克人们明显感觉到自己面对的压力正在增加。 复仇军的包围圈逐渐形成，飘扬着双翼骷髅旗的营寨逐渐合拢成一座完整的监狱。 尽管米拉奇依然想再为埃尔利奇大人争取些时间，不过看到那些几乎每个小时都在前进的寨墙，她知道这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她必须要在复仇军完全包围他们之前冲出去。 否则，她的先遣军不仅无法起到拖延复仇军的作用，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复仇军歼灭。 在双方正式爆发陆地上的战争伊始，便为对手送去一份三千人的“大礼”，那无疑将会极大地打击战锤要塞一方的士气。 而且这场战争对于德泰克人来说，他们不仅是为那些穿丝绸、戴金银的贵族们而战。 已经倒向复仇军的佛雷曼人早已垂涎着德泰克人所占据的良田和牧场。 他们此战也是在保卫自己的财产。 他们要让复仇军明白，德泰克人的东西不是可以被随意分配的战利品... 第306章 血染绿洲(下) 为了打破僵局，米拉奇首先通过当地人散布谣言。 她放出传言说：萨佩绿洲有几座村庄想要改旗易帜投靠复仇军，请求雷琳为他们提供庇护。 米拉奇希望以此来诱使复仇军分兵，为自己的突围行动创造突破口。 然而雷琳虽然是第一次独立带领军团作战，却非常懂得不轻易相信“道听途说”的道理。 她在得知这一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找来依斯菲特为其求证。 毕竟同为沙漠人的依斯菲特比她这样的外来户更清楚沙地人间的恩怨，那些传言中乞求复仇军庇护的村落，究竟是真正被利尼维亚人迫害的受害者，还是暗中勾结利尼维亚人要在复仇军背后捅刀子的卧底，只需要找个当地人一问便可真相大白。 另外，雷琳也习惯于不折不扣地服从命令。 她从小就被当成一个卫士来训练，服从与牺牲几乎是曾经的她唯一会做的事——直到她和阿斯拉遇到了彼此。 然而即便雷琳有所改变，但在这件事上，她也不像阿斯拉或是维鲁克那般在意当地的民众是否支持。 因为当地人对待复仇军有何种态度，这不是一个士兵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 但从德泰克人的视角望去，复仇军在东面的兵力的确日渐稀疏，防线的许多地方都显露出空当。 米拉奇以为复仇军中计，便选定时日、暗中集结力量，以东侧为佯攻方向牵制复仇军注意力，主力部队则向北突围。 其实，从东边防线撤出兵力，只是雷琳刻意吸引德泰克人的诱饵。 包围圈内的德泰克人派出六百名骑兵向东突围，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约莫十位魔法师和被德泰克人奴役的巨灵。 另有三百名步兵向东南方突围，他们打算袭击复仇军位于水道附近的防线。 为了追赶工期进度，雷琳的防线并非各处都十分严密，那些靠近水道的地方缺乏营垒塔楼，只有一道低矮的木制寨墙，是整条防线上的薄弱环节。 而米拉奇则带领着剩余的魔法师、一千三百名步兵和三百名骆驼骑兵，以及全部的刺客杀手从北面突围。 战斗在午夜打响。 一时间，双方在包围圈的各处都陷入了苦战。 北面的德泰克人最先突破包围，但他们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被雷琳提前安排在外围的机动部队拦截。 那些从东部防线撤离躲藏在防线后方的部队，横亘在德泰克人面前。 他们挖开了更深的壕沟，以阻挡骆驼骑兵的脚步；搭建众多法阵，与德泰克人的飞毯法师较量法力... 而刚刚被突破的北部防线处的复仇军，又分别在两名少校的带领下重新组织起来，挡住了米拉奇向两侧包抄的路线。 此刻，雷琳指挥的复仇军，再一次让她陷入三面合围之中。 雷琳使用了围三缺一的战术，想把德泰克人重新压回最初的包围圈里。 米拉奇知道一旦退回原处，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她指挥着部队绝不肯后撤一步。 两军不断拉锯，尽管复仇军此刻占据优势，但过分分散的兵力削弱了他们的进攻力量。 每当复仇军即将成功的时候，米拉奇都会身先士卒，将复仇军挡在德泰克人的最后一道防线之外。 然后她再带领着她亲手训练出来的杀手们发动冲锋。 那些动作敏捷的刺客，想要顶着复仇军凶悍的火力再次打开缺口，可这些刺客也只能跟前来进攻的复仇军一样无功而返。 毕竟就算他们身手再矫健，也无人能在火球、电网交织的防御前活着抵达复仇军的阵地。 反复几次之后，米拉奇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她安排去东面牵制复仇军注意的骑兵部队。 如果那些骑兵能够突围，绕到复仇军突出部的侧后，就能与他们里应外合。 【】 然而复仇军在东边防线留下的，也同样是雷琳麾下最精锐的战士。 并且雷琳也来到了这里，与她的士兵们一起面对敌人最凶猛的进攻。 巨灵在打响响指，把他们修葺的寨墙变成松散的沙砾，使之在重力作用下自行垮塌。 但雷琳和她的士兵们则立刻手持巨盾，填补上寨墙倒塌留下的空当。 骆驼骑兵本以为能够突出重围，可最终全都撞在了黑暗骑士组成的钢铁盾墙上。 德泰克魔法师见状，迅速赶来支援他们的骑兵，并从飞毯上丢出他们炼制的魔药——他们的法力需要专注于飞毯上驱动它飞行，所以很难像寻常法师那样再分出精力来使用咒语，因而只能用提前炼制好的药剂进行战斗。 这些魔法师凭借飞毯来去如风，那些封装在玻璃瓶中的魔药也不可小觑——它们能轻而易举地烧蚀钢铁，伤害被铁甲包裹的黑骑士。 而雷琳也敏锐地发现了对付这些德泰克魔法师的办法。 那些魔药数量极其有限，即便他们再怎样提前储备，都不可能像其他法师那般只靠咒语和法力攻击来得方便。 这就使得德泰克魔法师们每次攻击都极为谨慎，务必追求每一瓶魔药都发挥最大的作用，更不用说为己方同伴提供什么火力掩护了。 雷琳不能让自己的部队动起来，溜着他们放风筝，因为这样正中德泰克人的下怀。 复仇军的黑骑士就算再强悍，两条腿也跑不赢骆驼的四个蹄子。 而且一旦远离寨墙营垒、阵型松动的步兵，根本挡不住骆驼骑兵的冲击。 她将部队收拢，诱使德泰克魔法师为了扩大战果而主动聚集起来攻击他们；暗中则把将军支援给她的炼狱法师小队集中起来，用密集的火力收割聚成一团的德泰克魔法师... 还剩最后一个飞毯上的法师！ 那人正想逃离。 雷琳看到后，从寨墙上跃起。 焰型双手大剑在空中划过，映着太阳的光芒发出血红的颜色。 长剑落下，最后一个德泰克魔法师的人头也随之滚落。 浮空的飞毯瞬间失去控制，裹着那个法师残余的身体摔到地上，胡乱得堆成一团。 血渍慢慢从织物间隙里渗出... 恼羞成怒的德泰克人再一次牵出巨灵，命令它们把眼前的复仇军变成绵羊和鸵鸟。 巨灵的法术并不致命，但被变成绵羊和鸵鸟的士兵却立刻让黑骑士的防线陷入混乱。 来自正面的敌人可以靠坚盾和勇气抵挡，可被变成愚笨动物的战友他们就只能束手无策。 雷琳既不能杀了这些弟兄，也不能放任暂时失去智力和人类形体的他们四处乱窜。 这就像是伤员比死人更能拖累一支部队的战斗力那样，他们无法抛弃这些同伴。 而与此同时，德泰克人的骆驼骑兵再次发动了冲锋。 看着己方已经阵型大乱，雷琳不得已下令放弃阵地并撤向第二道防线——也就是那道背面的胸墙。 雷琳看得出这些士兵已经想要退却。 他们挨过了艰苦冰天雪地，战胜了古老的城墙与法阵，如今却要在世界尽头的沙漠里拼命。 这些士兵不理解继续在这里守下去的意义，敌人的主力已经在北面被包围了起来，而这里不过只是一支敌人用来吸引火力的偏师。 抓住大鱼，漏掉些小虾米，对整个战局来说又能改变什么呢？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雷琳没有让身旁的上尉再次扬起那条磨破了皮的鞭子。 “但我想让你们看一下这幅地图。” 雷琳让自己的助理军士把这附近的地图拿来，并在其上标出了他们与德泰克人的位置。 “包围圈在这里，主力部队在这里，而我们现在守着的地方，”雷琳用红墨水在上头画了个大大的圈，“在这里！” “谁能告诉我，他从这幅图上看到了什么？” “那些骑兵逃跑后，可以绕到主力部队身后。”一个离得近的士兵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雷琳向他投去了肯定的眼神。 “我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选择的选项！我们所处的，是毫无退路的绝境。” “唯有坚持，比对手再多坚持一次，活下来的才能是我们！” 第307章 是兄弟来砍我! 失去了海盗们的支持，黑魔王想要一支海军，就只能自己从头开始建造了。 不过好在南港海军起义时没把所有的船烧光，另外洛扎贡商会也有一些武装商船。 这让复仇军不必真得撑着舢板或是羊皮筏去渡海。 当然，只凭这些小破船，远远称不上一支真正的海军，也不可能负担黑魔王远征南方大陆时的后勤补给任务。 所以黑魔王命令矮人负责接收南港的造船厂，以最快的速度为他建造出一支能够横渡水晶海的海军。 而至于海军水手的来源，黑魔王已经对这些投降派不再抱有希望。 他要求维鲁克从兽人当中挑选一批精锐。 黑魔王决心亲自训练自己的海军！ ...... 水晶海的东北角，奉黑棘的命令，杰克大副正带着一支小型快速舰队沿着海岸线游曳。 他们有两艘重型武装商船和一艘私掠船，唯一的小型巡航舰则是杰克大副本人的座舰。 比起正规的海军舰队，这支小舰队在火炮与吨位上均不占任何优势。 但他们出现在此处，则是为了封锁雷琳的退路，以及切断远征沙漠地的复仇军的补给路线。 然而比起黑棘的这套说辞，杰克大副更愿意相信，他们是被黑棘丢过来送死的诱饵... “别吵吵了，怎么比猴子岛上的鹦鹉还聒噪？” 正在后甲板上午睡的杰克船长把扣在脸上的船长帽丢出去，来宣泄自己被吵醒的不满。 被安排了这份儿差事后杰克大副心里他是越想越气，那个被自己救出来的老东西不感激就算了，竟然还把他丢到岸边等死！ 而且当初黑棘被擒，自己想要取而代之时，那帮子海盗竟然说什么“跟着杰克混，三天饿九顿”的胡话。 杰克大副正欲发作，但忽然听闻船头的铜钟警铃大作。 连忙起身，揪出揣在怀里捂得暖烘烘的铜管望远镜一看，呵，催命的这不就来了嘛。 “快起帆！”杰克大副向他的水手下令。 他可不想跟复仇军的海军硬碰硬，就他手底下这几条破船，怕不是一个照面就得被战列舰撕成碎片。 能把复仇军前来复仇的消息带回去，就已经够对得住黑棘那老兄弟了。 然而再仔细一瞧铜管望远镜里放大的圆形图象，来得舰队虽然数量众多，但看起来好像并不是战列舰的样子，而全是些比他们的船还破的“破舢板”。 杰克大副顿时又来了精神。 黑棘把自己丢在这儿当诱饵，但诱饵要真拖回去条大鱼呢？ 杰克大副当场拍板，决定要拿下这场胜利给剩下的海盗们看一看，他们究竟应该追随那个老得哆哆嗦嗦，只能躲在海龟港里修碉堡的黑棘，还是应该跟着自己！ “先把顶帆收起来！” 从复仇军舰队的动向来看，杰克大副相信他们还没有发现自己。 一个作战计划，很快在这个同样经验丰富的海盗脑子里形成... 相比于一生都在和大海搏斗的海盗，复仇军的海军确实差劲得多。 整支舰队里连一艘像样的战舰都没有外，因为黑魔王订购的新战舰还在建造，这里只是些临时拼凑的训练舰，顺便执行运输寄养的任务。 至于海军里的水手，除了少数军士是曾经有过航海经历的黑骑士，大部分水手都是些只在洗澡时才会下水的绿皮。 那些在陆地上骁勇善战的绿色战士，到了海上只要还能站稳当得就算得上十足的精锐了，很多兽人刚上船时更是一天吃三顿吐三顿。 只吐三顿的原因绝不是这些绿皮的晕船被治好了，而是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吐了。 直到顺着海流漂到这里，绿皮们才勉强适应了船上的生活。 与其说这是一支海军，倒不如说他们只是水兵学校里正在训练的菜鸟。 至于他们的驾船技术，那更是没得说——即便是如此顺风顺流又风平浪静的良好海况，他们照样都能把船开坏。 尽管这里距离月牙湾的港口还很远，但黑魔王也不得不允许他们直接靠岸修船，否则这群菜鸟非得把所有人丢海里喂鱼不可。 而在他们靠岸修船的时候，乘着热气球在附近放哨的哥布林则向地面发出了警报。 在水天线上，一艘飘扬着黑旗的海盗船正在追逐一艘笨拙的商船！ 黑魔王看了眼自己麾下狼狈不堪的兽人海军，再看了看那艘孤单的海盗船。 实战带来的成长远远强过空洞的啰嗦，有什么比在与黑棘的海盗舰队正式交手前，提前歼灭一艘落单的海盗船更能帮复仇军海军积累经验的呢？ 黑魔王敦促水手们再次起航，他们要追上那艘海盗船，并在商船受到伤害前击沉她。 就算这群绿皮菜鸟真得差劲，至少也还有黑魔王为他们托底。 黑魔王再也想不到，还有比自己更善解人意的好教官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觉得头戴船长帽的自己更威风了一点。 复仇军的舰队立刻摆好一列纵队并捕获上风向，乘着顺风满帆追击眼前的目标。 不过黑魔王只派遣训练舰参与追击，剩余的补给舰仍然留在原地维修，待修好后她们将起航驶向月牙湾为雷琳送去补给。 对跟随黑魔王一起追击的复仇军舰队来说，由于双方距离很远，直到入夜他们也未能追上那艘海盗船。 复仇军只能放出船载的小型热气球继续跟踪她，并部下浮标为舰队导航。 然而复仇军的舰队过于专注眼前的目标，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想要保护的“商船”在黑夜中消失了踪影。 或许是已经趁着夜色逃走了，也可能是海盗船见到自己被追踪后放弃了对商船的追逐以免陷入夹击... 然而直到第二天下午，风向转变，复仇军才惊觉竟然上了海盗的当！ 根本没有什么被海盗船追击的商船，这一切完全是海盗们为了吸引复仇军而演得一场戏。 实际上，自从昨晚开始，海盗们便已经悄然跟在复仇军身后，只是缺乏作战经验的复仇军始终无法发现隐匿在水天线处的海盗船桅杆而已。 而那些海盗船也同样排成了战列线，静静地等待着风向转变的机会，掉转船头，杀了复仇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在复仇军舰队的对面排成同样的战列线，并迎头驶向复仇军那些破败的小船。 海盗们仗着更大的船体和更多的火炮，这几乎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夜晚的海洋漆黑得如同虚空一般，只有这里却是被火光映得分外明亮。 就连杰克大副都悠哉游哉地品尝着他掺了菠菜汁的朗姆酒——作为一个海盗，没人知道他为啥喜欢喝这种绿不拉几的东西。 他以为传说中的复仇军不过如此，海神依然眷顾着他们这些属于大海的人。 他甚至以为，黑魔王也不过如此。 直到，他真得见到了黑魔王... 黑魔王撕开一张法卷，释放储存其中的狂暴旋风，将那四艘海盗船卷得支离破碎：帆布干瘪无力地铺在凌乱的甲板上，折断的桅杆仅有缕缕木丝和缠绕在一起的绳索将其连接。 刚才还耀武扬威，嬉笑着好似玩闹取乐的海盗们顷刻间没了动静。 他们倒是还活着，就是已经快要被吓傻了。 黑魔王扭曲了周围的空间，将自己传送到杰克大副的坐舰上。 他沉默着走向位于后甲板的船长室，视若无物地跨过那些横七竖八地躺在甲板上的海盗水手。 没人有胆量直视黑魔王，他们甚至都忘记了庆幸黑魔王在路过他们时没有顺手将他们化成灰烬的不杀之恩。 然而轻轻推开船长室的舱门，黑魔王却只看到一扇早已被打开的舷窗，和船长室后面消失的快艇。 那群海盗，逃跑的本事还不一般！[1] 即便黑魔王法力再高强，可他看不到溜走的海盗逃向何方也是束手无策，而广袤的大海更是令人无处可寻。 黑魔王在离开前弹出一粒灵魂火的火种，烧光了甲板上的所有海盗。 但他没有焚毁船只，而是下令接管她。毕竟这是艘不错的巡防舰，即便桅杆已经全部断裂无法航行，可船身却依然是价值高昂的上等橡木。 第308章 牧民、黄金与帝国 雷琳带领的部队成功坚持到佛雷曼人增援的时候。 而同时在两个方向与复仇军胶灼的战斗，也使得米拉奇和德泰克人都没能及时发现那些正在向他们靠近的威胁。 就算更敏锐的骆驼提前预感到危险靠近，在战斗中也没有比击败眼前的敌人更紧迫的任务... 所以沙虫来到德泰克人军阵的后方时，那些沙漠民还在和复仇军鏖战。 直到地面突然开始塌陷，并逐渐形成一个漩涡状的流沙坑。 一张深渊巨口从漩涡最中心处冒出，四根硕大的獠牙撑开满是褶皱的皮肤，露出其中密布的细牙和深不见底的咽喉。 中间那条紫色的舌头席卷着骆驼和其上来不及逃离的骑手，一并送入口中。 无数细碎的利牙在强劲肌肉的驱使下，瞬间磨碎了血肉，那些未能完全被挤碎的骨头和铁器也被裹上粘腻的唾液，连同肉泥一起滑入它无底洞般的喉咙。 对于这些巨物而言，沙漠中的每一点能量、每一滴水都弥足珍贵。它们没有理由浪费那些宝贵的营养。 沙虫的出现极大地缓解了雷琳防线的压力。 德泰克人的骆驼出于本能地畏惧这种顶级掠食者，他们开始在骑手的胯下躁动不安。 这也给了雷琳机会，让她能够带领部队向后撤离，将战场交给依斯菲特和他的佛雷曼族人。 而没有友军“碍事”后，佛雷曼人的沙虫则可以更加尽兴地捕猎。 这些生活在沙漠地下的庞然大物，不仅在沙中如鱼得水，更能像大炮似得喷出异常粘稠的口水，将附近潜在的猎物束缚在原地方便捕获。 在佛雷曼人的三条大沙虫吃饱后，它们还产下了大量的卵。 因为沙漠深处资源匮乏，沙虫只有在发现大量食物后才会产卵，并且这些卵在落地的刹那几乎就能孵化出成人大小的幼虫。 幼虫们披覆坚硬的甲壳，虽然没有成虫般庞大的体型，但为了生存它们则进化出了更加灵活的口器。 它们不仅能够吞噬，还能像野兽似得撕咬，在成虫和佛雷曼人共同围成的猎场中间狩猎。 尽管大部分幼虫都没能当上猎手，反而在德泰克人的垂死挣扎中被砍得七零八落，可它们的血肉也会被幸存下来的幼虫回收。 哪怕只有一只幼虫吃进了足够多的肉并成功在这场围猎中活下来，对于沙虫们来说也是划算的，因为它很快便会消化掉其中的营养，然后迅速成长并蛹化。 每一次破壳而出，都会让它们成长为更加强大的猎手。 只需要两三次的蜕变，便足以变成横行沙海、无所畏惧的巨兽。 而且这些沙虫的寿命极长，每次产下的卵极多，即使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幼虫存活，也总会将族群延续下去的... 随着向东突围的偏师被沙虫吃尽，米拉奇和德泰克先遣军彻底丧失了突围的希望。 虽然他们尚能与复仇军主力相持，可一旦雷琳带领从东侧战场赶来增援的复仇军返回，便会很快改变这一平衡。 无奈之下，米拉奇选择了向复仇军投降。 这样至少大部分士兵都能活下来，不至于被佛雷曼人的沙虫吞下去变成虫粪。 萨佩绿洲附近的部族听闻复仇军的胜利，不再有任何犹豫和迟疑，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双翼骷髅旗改换门庭。 虽然那些只靠传闻制作的旗子模样各异，几乎没有哪一面是画对的。 但这并不重要，就像举起这些旗子的部落一样。 他们生活在一片四战之地，彼此之间又四分五裂，根本无法独自对抗强敌。 除了投靠统治这里的最强者外，没有别的出路——这是几百年来，沙漠地里的统治者们强加于此的诅咒。 当地人不仅改旗易帜，还为复仇军送来了最需要的粮食，以此来换取赦免和庇护。 这也是沙漠地的传统。 每一个得胜者，都会在击败萨佩绿洲的上一任主人后大肆劫掠一番，威慑绿洲里的奴仆们，顺带告诉他们谁才是新主。 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也希望如此，除了宣告自己的胜利和主权外，更重要的是沙漠地的游牧民们也喜欢将这种劫掠，作为犒赏手下的方式。 但复仇军并非如此。 或者说，被黑魔王改革后的复仇军，已经不允许他们再去做这种事情了。 因为黑魔王已经为复仇军建立了一整套相对完善的晋升奖惩机制和保障体系，这就使得复仇军的官兵不再需要依靠战场上的劫掠收获胜利的报酬，或是为伤残人员提供日后的生活保障。 以王国的信用作为背书，通过军衔、军功、荣军院和抚恤金等等措施，使得复仇军能够在战场上保持专注，让没有后顾之忧的复仇军能够更高效地作战，成为一台不折不扣的战争机器。 同时也更严格地限制士兵们对暴力的使用——这在提高黑魔王对军队的掌控力方面有奇效，再强大的战争机器都需要足够听话才算好用。 毕竟黑魔王虽然强大，但他不可能永远出现在自己的士兵面前恐吓他们。 一群服从纪律、相信自己所行为正义、正当之事的正常人，要远比一群嗜杀成性的疯子好管理得多。 如今摆在黑魔王面前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他没必要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 所以雷琳严辞拒绝了依斯菲特的请求，并严令禁止任何人在佩萨绿洲私自劫掠，否则一律按违抗军令论处。 这样的命令复仇军早已习惯，哪怕他们进入利尼维亚城的时候，见到更加富庶的宫殿和宅院都能忍住，几间沙漠里的茅草屋又有什么好强的呢？ 可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显然不这样认为，尤其是他们刚刚立下大功之后。 就连雷琳自己都承认，如果不是佛雷曼人的及时支援，只凭复仇军他们将会赢得更加艰难。 但怎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那位复仇军指挥官就一下子翻脸不认账了呢？ 佛雷曼人无法理解复仇军的管理模式，也不信任会有人在未来愿意为过去的事而支付给他们报酬，他们只觉得胜利者对败者的征服和索取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 然而不满的情绪却悄悄在佛雷曼人的军营里蔓延开来。 甚至就连向来主张支持复仇军的依斯菲特，都无法继续认同雷琳的做法。 他也不相信复仇军颁发的这些被称作“勋章”的铁片，认为那只是些华而不实的虚名，他需要真真切切、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才能向支持自己的族人交差。 若非依斯菲特看到复仇军也拿着同样的“勋章”去奖赏他们自己的士兵，他一定会觉得这是复仇军对他们的欺骗和蒙蔽！ 最终，依斯菲特向雷琳提出了妥协的建议，这也是他为了这个联盟所能做的最后努力：如果不允许他们掠夺萨佩绿洲，那么或许可以让他们去金字塔拿走些珍宝。 反正那些金字塔是肯塔人留下来的，都是过去肯塔人统治沙漠时期历任苏丹的坟墓。 里面埋葬的金银珠宝，也是肯塔人从沙漠各地搜刮去的，非要说起来铁定有不少就是从佛雷曼人祖先那里抢走的。 如今随着肯塔人失势，这些金字塔全都落入了战锤要塞的控制之下。 战锤要塞的富商们拿其中一部分当作金库，还有些则在岁月的长河中被盗墓贼洗劫一空。 “如果我们抢的，是被战锤要塞的富商们当作金库的金字塔，那么是不是就能算作削弱敌人力量的军事行动。” 依斯菲特诚恳地向雷琳提议。 “这总不会破坏你们的纪律吧？” 在依斯菲特说这话的时候，雷琳看见他又拿出了金子悄悄放在了桌子底下。 不过雷琳对他的金子不太感兴趣。 雷琳虽是一个被收养的孤儿，但被培养在腐芯镇的克莱蒙顿家，她从小并不缺乏吃穿用度。 而且利尼维亚的骑士教育也要求她坚持简朴的生活。 所以对于雷琳而言，她并没有大多数人那般看重金钱——从未真正经历过匮乏的她，更习惯坚持按需拿取而非贪婪地攫取一切。 因此雷琳对于依斯菲特的建议，以及他的贿赂都不感兴趣。 更别提雷琳那耿直的性格和对职责的过分重视。 “还要我说多少次，战争结束之后陛下会支付你们的奖赏，你们在这里立下的所有功劳都不会被陛下遗忘！”雷琳敲着桌子怒吼道。 “可我们现在只有这些绑着布条的小铁片，我无法说服我的族人让他们相信这些东西值得为之拼命！” 依斯菲特将复仇军为他们提供的各色奖章丢到桌上，声音同样抬高了几分。 “黑魔王不会食言，但你们擅自脱队的行为将会被视作逃兵！”雷琳依然坚定回绝。 但依斯菲特好像误以为，这是雷琳觉得他给得还不够的意思。 “缴获的金子，二八分成。”依斯菲特继续加价，而他和善的表情下已经逐渐显露出杀意。 “这他妈和金子无关，你们的行动会严重拖延行军进度。” 雷琳愤怒于沙漠民的短视。 “我们必须要在德泰克人的主力前来支援前抵达战锤要塞，否则会死更多的人，也包括你的人！”雷琳从坐垫上起来，她并不想继续这场谈话了。 而几案对面的依斯菲特也有同样的想法，不过他的做法却并不相同。 雷琳起身是打算离开，但依斯菲特则直接喊来了佛雷曼人堵住雷琳的去路。 “如果您今天不答应我们，恐怕很难离开这间帐篷。”依斯菲特阴冷地说道。 作为佛雷曼人的年轻领袖，他的确足够称职，也足够有魄力为部族的利益而抗争。 当然，这其中也可能还有更深的交易，比如上一次他为了复私仇，而将部族利益抛开；现在他必须偿还自己欠下的债务。 依斯菲特软禁了雷琳，以此来要挟复仇军的行动，他们必须等待佛雷曼人抢到足够多的宝物后才能继续前进。 尽管雷琳的助手科尔少校试图组织人手营救她，可最终因为担心佛雷曼人撕票而作罢，只得答应他们的要求。 但底线是只允许佛雷曼人就近搜寻视线范围内的几座金字塔，无论他们最终收获如何，都必须要归队跟着复仇军继续前进。 佛雷曼人闻讯后，立刻兴高采烈地派出多支侦察部队前往附近的金字塔中搜寻。 然而他们的运气似乎不太好。 头两座金字塔里空空如也，除了乱七八糟的盗洞，还有里头陪葬的骸骨外，几乎什么都没剩下。 而且更倒霉的是，前面的盗墓贼还没把所有的陷阱拆干净。 好几支侦察部队都不幸中招，有的被毒雾熏瞎了眼睛，有的被藏于地砖下的尖刺陷阱戳成肉串... 恼怒的佛雷曼人在金字塔里发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壁画了。 要是有考古学家来到此处，他们或许还会对墓穴里的壁画感兴趣，小心翼翼地抄录下来带回学会认真研究。 可佛雷曼人的文化水平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他们在宣泄完愤怒之后，只得将期待的目光放到最后一座最大的金字塔上。 佛雷曼人自知这已经是他们从复仇军口中讨到的最大让步了，雷琳或许是可以妥协的对象，但复仇军所代表的黑魔王的意志则绝对不是。 要是他们再一无所获，就只能乖乖继续上路。 这一次，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外面厚实的石砖上，虽然有几条不太起眼的盗洞，但它们都没能挖到金字塔最深处藏有宝藏的地方。 通往主墓室的大门不仅异常坚固，而且看上去还有许多新近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是不久前才刚刚被封死的。 肯塔人失势后，沙漠地已经不再有人兴修这种东西了，而如此庞大的金字塔显然也不可能是最近才建成的。 那么也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这座金字塔就是佛雷曼人期待寻找到的“大金库”。 一定是战锤要塞的商人们知道战事将近，为了避免自己的财产在战乱中遭受损失，才将它们埋入此地作为备份。 那些盗洞则是刻意创造出来的伪装，欺骗任何企图行窃者让他们误以为这里和附近其他的金字塔一样，早已被同行前辈们翻了个底朝天。 但佛雷曼人的决心异常坚定，再完善的伪装也没能瞒过他们的慧眼——其实主要是贪婪。 欣喜异常的佛雷曼人再次唤来他们的沙虫，摩拳擦掌地期待着弄开密封的大门后能够大肆劫掠一番。 他们并未注意到，石门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任何打扰苏丹安宁的人，都将迎来死神的惩罚” 佛雷曼人先点燃柴火，再浇水为其降温，反复多次使得石门及其附近的石砖松动变脆。 然后他们在石门上打出孔洞，将手腕粗细的麻绳一头固定在石门上，另一头拴在沙虫背上。 接着佛雷曼人便驱赶他们的巨兽，拽开封堵墓穴最外层的石门。 石门之后是一间空阔的房间，里头零星地躺着几个盛满银币的木箱，还有几个模样丑陋的怪异棺椁。 佛雷曼人见到只有这点财物当然感到失望，虽然复仇军的军官已经在外面催促他们赶紧拿上银币离开，但他们依然心有不甘。 依斯菲特用烤肉和加满香料的美酒拖住那位复仇军军官，其余的佛雷曼人则继续向金字塔深处探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佛雷曼人便在房间深处发现了一道隐蔽在壁画后的铁门。 很显然，这座金库里真正的财宝，一定都藏在它后面。 佛雷曼人兴奋地忙于破解铁门，全然忽视了身后房间里的棺材不太对劲。 棺木发出簌簌的响声，底部木板上印刻的符文开始发出怪异的光亮。 直到房间里传来腐朽的声音——那是空气流过某种干枯、腐朽的窄道，而摩擦出来的低沉嘶吼。 队尾的佛雷曼人骂骂咧咧地回头，他以为是自己身后哪个队友想吓唬他们。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则是个被亚麻布包裹的干尸[1]。 复活的木乃伊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为守卫金字塔而驱逐一切入侵者。 木乃伊伸出它枯槁的手臂，抓烂了那个佛雷曼人的脸。 惨叫声瞬间响彻空旷的房间，为他的同伴们送来了迟到的警报。 面对这突然出现的木乃伊，佛雷曼人们大惊失色，他们真以为自己遇上了“苏丹的诅咒”，纷纷丢掉已经捡到的财物，惊恐地朝外跑去。 逃出来的佛雷曼人找到依斯菲特，为他描述金字塔内遭遇的一切。 而依斯菲特在听完后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把他拉到雷琳面前要他再说一遍。 很明显，依斯菲特还想借助复仇军的力量来替他们擦屁股。 “把那个该死的金字塔封死不就得了吗？”雷琳不耐烦地说道。 这个篓子本来就是佛雷曼人自己捅出来的，雷琳不想让复仇军也掺和进来。 “金字塔里不光有木乃伊！”又一个佛雷曼人闯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道，“还有战锤要塞的秘术师！” 雷琳叹了口气，缓缓从坐垫上起身。 依斯菲特还没开口，雷琳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把我的铠甲和武器还我，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黑骑士和兽人战士组成的步兵队列开始聚拢在金字塔周围。 他们将金字塔团团围住，任何试图冲出的木乃伊，都会被弯刀和长矛挑成串。 而炼狱法师则在手持链锯剑的精锐黑骑士的保护下，走进金字塔里面寻找那些所谓的“沙之秘师”。 炼狱法师唤出火球，照亮漆黑的房间。 黑骑士的链锯剑将每一个凑上来的木乃伊锯成碎片。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棺椁后面的传送法阵，并来到了那几位沙之秘师的藏身处。 确切的说，这里更应该被称作值班室。 这三位沙之秘师虽然同样穿着战锤要塞的军服，可他们其实只是战锤要塞的商人们以权谋私，从城防部队里私自调来看守金库的守卫。 如果不是佛雷曼人无意间触发了警报，他们连出来都懒得出来，更别说和复仇军为敌了。 但双方见面时的氛围，却显然无法让双方相信这只是个不凑巧的误会。 毕竟黑骑士手里嗡嗡作响的链锯剑，还有炼狱法师已经脱手的火球，都绝对不是为了谈判准备的。 沙之秘师们见状，也只得立刻起身反击。 并且他们的速度比复仇军还要更胜一筹。 电流从他们双手间窜出，使得房间内亮如白昼，经过地面上镶有铜钉的地砖的几次反射传导到身披铁甲的黑骑士身上。 触电的黑骑士瞬间丢掉武器在原地手舞足蹈起来，嘴唇抽搐成一种恐怖的形状，从牙缝里挤出凄厉的惨叫。 然而炼狱法师的火球也在下一刻到达。 迸裂的火球不仅把屋内的光亮又抬高了几度，还散出无数飞溅的火星。 沙之秘师们身上的衣物被火星引燃，迫使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先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刚刚被电流击中的黑骑士这才得以喘息，在同伴的帮助下撤出金字塔。 雷琳不希望在这种小地方浪费宝贵的兵力，于是她干脆下令搬出了死灵墓。 在操控死灵墓的黑巫师们破解掉金字塔附近的亡灵法咒后，他们就可以用敌人的魔法来对付敌人。 虽然那些木乃伊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胜在它们的数量足够多。 不过战锤要塞里的沙之秘师到确实并非等闲之辈，远不是德泰克人那些骑毯子的半吊子魔法师能相提并论的。 沙之秘师们同样精通利尼维亚教会的净化法术，能够像祭司们一样超度亡魂。 靠着金字塔深处的法阵，他们竟也与复仇军的黑巫师斗得有来有回。 最终，还是不得不靠着矮人工程师把动力锅炉搬来，架设到秘术师们躲藏的房间外面才解决战斗。 澎湃的动力通过齿轮和连杆传递到动力锤上把房间震塌，将那些沙之秘师跟他们要守护的金子一起全都埋进了地下。 而执意抢掠黄金的佛雷曼人经此一事后也老实了许多，至少当雷琳要求他们立刻向战锤要塞出发时，再也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了。 第309章 猴子岛 杰克大副惨败的消息不久便在海盗间传开了。 尤其是那不留活口的下场，更是令一众海盗都不敢再出海嚣张，生怕被黑魔王盯上后自己也成为那永世不得靠岸的水中亡魂。 特别是猢狲船长，因为根据唯一逃回来的杰克大副的描述，他的岛屿是距离复仇军舰队最近的那个。 瑟瑟发抖的猢狲船长只敢搂着躲在自己的岛上，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根香蕉来逃避黑魔王的复仇。 当然，这么描述不太准确，因为实际上猢狲船长并非刻意要把自己藏在香蕉堆里，而是吃香蕉是猴子们最喜欢的解压方式，就像陆地上的人类喜欢借酒消愁那样。 除了一天到晚啃香蕉以外，猢狲船长还写信向“深海教父”求援，并交给自己最信赖大副猿猴拓赞[1]。 猿猴拓赞带着猢狲船长的信前往风暴环礁——那里如今已经成了这位教父的老巢。 与其他海盗不同，“教父”曾经并非被迫当水手苦力的苦命人，他在成为海盗前就是一位来自南港乡村教堂里的教父。 他因帮助农民逃避苛捐杂税的善举而触怒权贵，但他既不愿意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了却残生，也不愿意跟随十字军去世界尽头为国王征战。 所以他便带着那些愿意离开的农民逃到了沙漠地，反正他们留在那里也会因为偷税漏税而被处罚，并且下一位继任者也绝不可能再如这位教父般心地善良。 经历种种巧合，教父和他的追随者们来到黑棘麾下，并成为海盗中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只是如今的教父，也早已不似当年。 猿猴拓赞声泪俱下地诉说着猴子们在岛上的艰难处境，恳求教父派出些人手来帮他们防守猴岛。 “我们跟所有的海盗一样，向往自由反抗压迫。” “如今黑魔王来了，却要将我们逼上绝境，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反抗他的暴政啊！”猿猴拓赞模仿着人类政客的说辞在教父面前乞求。 “所以猢狲船长为什么选择黑棘，而不是我来做这个海盗王？” “我办不到。”教父说话的时候，还一直在抚摸着怀里的小鲨猫。 “猢狲船长与我相识多年，但当初我的族人求他收容的时候他却不肯施以仁慈和慷慨。” “而如今他来求我帮忙，却还不肯屈尊亲自拜访。”教父抬起头来，靠在自己的鲨（鱼）皮王座上。 “想起我来的时候，对我说‘深海领主’大人，我们请求您的帮助；用不着我的时候，连请我去他的船上喝两杯都觉得多余。” “我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尊重，你甚至都不肯喊我一声教父！” 风暴环礁的深海教父拒绝向猢狲船长提供任何帮助。 即便猢狲船长亲自去了黑棘那里拜访，绿色的鹦鹉也送来了黑棘亲笔写的信函。 但黑棘是黑棘，而教父则是教父。 既然连他最亲密的黑棘都不肯出手相助，那教父凭什么要提供真刀真枪的帮助？ ...... 在茫茫的大海之上，固定的岛屿远比游荡的船只好找得多。 按着海图，复仇军在击败杰克大副的舰队后，很快便抵达了猴岛。 黑魔王本以为那位猢狲船长明白这个道理，而跑到海上躲起来，留给他一个只剩下废墟的猴岛。 可港口里停泊的两艘以猴头为船首像的战舰，则说明猢狲船长就在这座岛上。 黑魔王相当好奇，这群猴子究竟有多么“聪明”，才会觉得他们在海上占尽优势都打不赢的复仇军，在陆地上会更好对付。 或许，那群猴子以为复仇军是来这里耍猴的。 哈，又一个糟糕的冷笑话！ 黑魔王接过哥布林侍从递来的椰子，安逸地躺在后甲板的沙滩椅上，“这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说完，他轻轻嘬了口甘冽的椰子水，然后开始享受这份难得的假期。 虽然这和通俗意义上的假期略有不同，但至少黑魔王还是暂时从文山会海和繁杂政务里逃了出来，而且还不用读那些蠢货们写得满是废话的魔法学论文... 接替黑魔王指挥的兽人舰长下令，舰队立即靠岸准备登陆。 然而这些刚刚学会怎么驾船的兽人，离合格的水手与海军还差得很远。 他们尚未摸透大海的脾气，以为大海也像陆地般沉稳。 复仇军的舰队还未驶出多远，海水便突然快速地变浅。 随舰的哥布林海图员还以为他们的海图出现了故障，但他拿尺规比划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自己的计算哪里有误，只好痛斥卖给他们海图的海盗都是奸商！ 但舰队中还是有几位曾经当过渔民的黑骑士，“这怕是遇上了退潮。” 他们如此向兽人舰长解释道。 “所以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要么徒步穿越潮间带，要么等下次涨潮再靠岸。” 兽人舰长朝旗舰的方向看了看，“下船！” 他们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复仇军，在陆地上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还能被区区几只猴子难住不成？ 然而复仇军在潮间带上耽搁的时间，却已经让他们被猴岛上的猴子发现。 不过狡猾的猢狲船长却并未着急让它的小猴子们现身，而是等登陆的复仇军士兵走到中间才用藏在山洞里的岸防炮回击。 虽然猢狲船长的岸防炮不是月牙湾要塞里的那种六十四磅重炮，但它对复仇军的步兵仍然极具杀伤力。 已经行至半途的复仇军自然不肯向后撤回，而是继续向着滩头艰难跋涉。 但复仇军的登陆部队刚一靠岸，无数灵巧的猴子便从四面八方冲上来围殴他们。 猴群的攻势由数以百计的“三猴战术小队”组成。 它们以一种极为滑稽的样子叠罗汉，尽管缺乏火力和防护，但靠着惊人的协调和团队战术来弥补这一点——三只猴子摞起来也差不多刚好有一人高。 最顶上的猴子戴着一顶简陋的圆檐船长帽来象征自己的身份，手中那柄刀刃窄薄的水手弯刀是它们三个唯一的武器。 剩下的两只猴子则几乎手无寸铁，它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在靠近复仇军的士兵后扑到他们身上，干扰兽人战士的动作并为队长猴的攻击创造机会。 尽管冲上来的猴群装备简陋，可它们的速度极快，数量也极多，逼得登陆的复仇军不得不结成环形阵才能勉强应对。 可谁料猴群里还藏着一群酒鬼猴。 它们喝得醉醺醺的给自己壮胆，因为它们要踩着炸药桶冲进复仇军的环形阵里去炸开缺口。 兽人火枪手们一个不留神，便有两只猴子带着炸药桶滚了进来。 溅起无数细沙软泥的爆炸过后，复仇军的环形阵便断成了两截。 幸而此时留在船上的兽人及时开炮，还有从舰队放飞的小型热气球也为被困的复仇军登陆部队送来了炸弹增援。 那些猴子，还真不好对付... “所以你是说，你们连群猴子都没打过？”黑魔王放下了他手中的椰子奶酪冻，阴冷地看向正在瑟瑟发抖的兽人舰长。 “算了，看来我还是高估你们了，也许专业的事是该让专业的人来干。”黑魔王今天的心情看起来相当好，所以并不打算对此事计较太多。 毕竟，虽然兽人舰长的登陆行动失败了，但他及时恰当的抢救行动使得他们的损失并不大，并且追击的热气球部队还炸毁了猢狲船长的两艘战舰，也足以称得上将功补过。 而且此番失败也不是士兵们作战的失败，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复仇军缺乏对大海的了解。 “通知卢赛尔娜船长，护送完辎重后尽快归队来见我。” 既然知道了问题，想办法解决便是，黑魔王当然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暴君。 ...... 晚上，一只哥布林不幸地被黑魔王一脚从船上踹到了海里——他斟酒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一个海浪，摇晃的船身使他没端稳酒瓶，不小心倒到了黑魔王的裤子上，看起来就像尿了一滩那样滑稽。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但那个哥布林碰巧又想到了某件开心的事：他的债主今天不幸牺牲在了沙滩上。 好吧，又一个地狱笑话，虽然他丢了命，但他重新获得了自己应该偿还的债务，虽然是在地狱里。 第310章 吃不到香蕉了 卢赛尔娜本就对自己只获得了一个护送任务而感到不满。 她渴望向黑棘复仇，她要亲手斩下黑棘的头颅，来祭奠她逝去的情夫和最忠诚的大副。 所以当卢赛尔娜得知，黑魔王要她来帮忙进攻猴岛的时候，她恨不得直接给船插上翅膀飞过来。 水晶海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猢狲船长是黑棘最忠实的爪牙。 当卢赛尔娜抵达后，她立即派出船上的最精锐水手组成前锋，去勘察关于猴岛上的潮汐、淤泥滩和海堤的情报，并伺机搭建一座临时的简易灯塔或信标。 而卢赛尔娜则依据这些消息制定了更加详细的登陆计划，包括时间、地点、运载兵力的船只大小等等。 最终的登陆地点被确定在猴岛西南角的椰林滩，前锋们提前在那里布下了几枚小型信标——他们试图搭建一座临时灯塔，但因携带的燃料不足而作罢。 舰队在黑夜中靠着信标的微光在登陆地外集结。 卢赛尔娜将登陆部队的军官全部叫到“幽灵鲨”号上，向他们仔细讲解如何辨别海流、如何最节省体能地凫水、登陆时应该保持多宽的间距才不会对友军造成干扰... 复仇军强大的武备则更是让卢赛尔娜有了个更大胆的主意。 复仇军的舰队并不强大，但却拥有小型热气球这样的新式载具。 那么或许他们可供选择的战术就会更加灵活。 为了干扰视听，在临近登陆前，卢赛尔娜请求黑魔王给予她更多的舰队，让她们与“幽灵鲨”一起去岛屿的另一侧用炮火吸引猴群的注意，以掩护真正的登陆行动。 当涨潮时刻来临，复仇军的舰队放出了他们全部的小型热气球。 每一只热气球下方的小吊篮里都尽可能地装满了爆炸物，以求发挥更好的压制效果。 登陆长艇则在兽人舰长的率领下，按照卢赛尔娜给出的航道图快速靠岸。 在近岸处，海水的流动远远比它看上去复杂得多，当潮汐潮流遇上剧烈变化的崎岖地形时，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乱流和暗流。 它们既能将海边戏水的人卷入深海，可若是利用得当，它们亦是强大的助力能够帮助登陆部队更快靠近海岸。 只有最熟悉大海的水手才能掌握其中的门道... 猴岛上，猴群在复仇军的两路夹击下应付不暇。 猢狲船长被复仇军的炮火吸引，误以为他们想从岛屿北面地势更平坦，并且还有大片森林阻碍守方视野的秋千林登陆。 岛上的大部分猴子都被猢狲船长调去那里防守，椰林滩上只有两只狒狒水手长带着他们的下属驻守。 椰林滩上的猴子们还没看到登陆的复仇军，便被热气球上投下的炸弹炸得吱哇乱叫。 猴子们构筑的简易工事根本无法在来自天空的袭击中保护他们，并且海边的沙滩和海堤上也没有可供躲藏的洞穴。 为了躲避空袭，猴群只能尖叫着到处冲撞，将本就混乱的防线弄得更加支离破碎。 狒狒水手长挥着尾巴上的匕首，呵斥那些四处乱窜的小猴子，但下一秒他便被靠岸的复仇军用火枪击毙。 至少有十二艘长艇成功登陆，他们快速地驱散了海滩上剩余的猴子。 剩余的另一只狒狒水手长还想负隅顽抗，他灵巧地躲避兽人火枪手射来的子弹，一边朝正在下船的复仇军投掷匕首，一边用口哨命令自己的手下向自己靠拢。 可复仇军的登陆部队至少有两百人，随着狒狒的体力渐渐不支，一柄兽人的弯刀最终宣告了复仇军登陆行动的成功。 在结束战斗后，复仇军立即用携带的木材建立起一座简陋码头，接应后续的舰队继续向岸上输送更多步兵和装备。 一旦将交战的场景变为陆地，猢狲船长和他的猴子们便不再有任何希望。 当猢狲船长得知复仇军已经从椰林滩登陆后，他再也没心情摆弄那些精致的果盘，并思考如何夸耀黑棘的英明神武。 尽管猢狲船长意识到了他的错误，并派他的大副猿猴拓赞带领一支精锐的猿猴突击队回援椰林滩。 然而复仇军的热气球提前发现了这些猿猴。 虽然猿猴突击队放出的金刚鹦鹉击落了两架小型热气球，但剩余的六架小型热气球仍然歼灭了至少一半的猿猴。 随后赶来的兽人战士则消灭了剩下的部分，甚至还活捉了拓赞。 那头狂妄的猿猴真以为复仇军的战士跟他们一样滑稽，在面对两个兽人战士的夹击时竟然觉得自己不需要逃跑。 他以为他的对手是谁，是三个摞一起才和人差不多高的小瘦猴子吗？ 大错特错！ 他的对手是比猴岛上最强壮的猿猴还要壮硕的兽人战士！ 其中那个年轻些的兽人战士只用了一拳就把拓赞捶得眼冒金星，第二拳下去他就已经没有知觉了。 得亏年长些的兽人及时拉住，才没让即将落下的第三拳直接结果了他的小命。 几天后，更多的复仇军由兽人舰长和卢赛尔娜带领着上岸，将猢狲船长和他的猴群逼到花果山里。 那座山是猢狲船长的老巢，其上还有一块神似猴头的巨石。 猢狲船长为了加固防御，甚至将水帘洞的水全部引到山外，使之形成一条环绕山寨的“护城河”。 “是你这个贱人背叛了我们，你休想再获得海神的护佑！”猢狲船长在复仇军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并瞬间理解了为何复仇军的登陆战术会突然变得如此高明。 而被挡在山下的卢赛尔娜则挥舞着钩刀要猢狲船长下来领死，但兽人舰长却紧接着站出来说只要他肯投降黑魔王就愿意饶他一命。 卢赛尔娜拨开因海水而潮湿的头发，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绿油油的兽人傻大个。 “你都想要杀了他，他还凭什么向你投降？”兽人舰长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傻。 “在这里我说了算，但如果真得打起来，刀剑和子弹可就不归我管了！”兽人舰长又转头对着猢狲船长说道。 猢狲船长缩在他的花果山里，焦急地啃着指甲，两只脚爪更是紧张到不停抠地。 周围的猴群更是叽叽喳喳，鹦鹉们则似懂非懂地重复着自己主人的争吵。 是战是和，猢狲船长已经喝了不知道多少杯黑色快乐豆煮出来的热饮，但那些提神醒脑的苦味快乐水也不能帮他拿定主意。 黑棘说他已经有了对付黑魔王的办法，要自己退守猴岛尽可能地争取时间。 可猢狲船长不确定自己争取的时间够不够，也不确定再抵抗下去自己还不能活下来。 猢狲船长依然寄希望于教父会来帮他，毕竟不看猴面也要考虑黑棘的面子... 然而随着复仇军的热气球又一次出现在天边，并且上头的哥布林还奸笑着模仿猴子们的杂耍动作——他们在用燃烧弹玩杂耍接抛球。 复仇军没有耐心陪猴子玩，反正猴子们已经无路可退，直接放火烧山可要比在山头上反复拉锯容易得多。 猢狲船长见状，再无任何心理负担，流畅丝滑地举起了白旗，就像很多年前他曾经向黑棘做的那样。 另外作为对卢赛尔娜的安抚，兽人舰长也允许她割下拓赞的头颅泄愤。 毕竟黑魔王要的只是猢狲船长，一个猿猴大副实在是不起眼的小角色。 卢赛尔娜也乐得如此，她要为了慢慢剁下黑棘的脑袋而提前寻找手感——干脆利落地砍掉脑袋很容易，可如何缓慢又痛苦地锯头，还得让人始终保持清醒就有点儿困难了。 ...... “他妈教父那个老农夫，真他奶奶的应该呆在岸上老老实实地喂猪！”[2] 黑棘告诉了他们各自为战只有死路一条，可那个教父竟然还在那里琢磨着他那点个人恩怨。 黑魔王法力无穷，只有借海神之力才能打败他。 教父那个脑子果然除了喂猪也干不了别的，他竟然想不明白帮猴子解围也是在帮他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 只有他们在外面多拖延黑魔王几天，黑棘和斯派克才能把利维坦召唤出来。 第311章 群鲨环伺(上) 由于深海教父的隔岸观火，复仇军完全没有意识到在这附近还有另一股强大的海盗势力。 “我劝你们先别高兴太早，这里离风暴环礁不远，按理说深海教父不可能对我们的胜利无动于衷。” 卢赛尔娜在复仇军的庆功宴上不合时宜地泼着冷水。 这话的确有理，但却不应该由她在黑魔王刚刚向众人表示祝贺之后说。 尽管海盗们从来不在乎这些礼节，甚至他们还会以挑战权威为荣。 但这里是复仇军，一个需要秩序的地方。 “即便附近真得还有几条海盗船，可在海上与陆地被我们击败两次后，他们也应该早就掉头逃跑了。”兽人舰长想要替卢赛尔娜找补一番，这样的建议适合明天早上再告诉陛下，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因为他对这位搭档很有好感：如此辣的兽人姑娘他见得多了，可如此辣的人类他还是头一次见。 瞧那结实的胳膊，瞧那魁梧的块头，那满头蓬松的长卷发，还有那团可爱的小雀斑... 若是惹恼了黑魔王，只怕就该变成堆脏兮兮的骨灰了。 “这些海盗不过是些贪生怕死之徒，如今恐怕早已作鸟兽散了。”还有其它的复仇军指挥官也在旁边附和。 但并不知道他们这么说是为了讨好黑魔王，还是同样为了帮卢赛尔娜解围。 不过这番话却彻彻底底地激怒了卢赛尔娜。 “任何行走在大海上的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气！”卢赛尔娜也曾是个海盗，她因这样的说辞而感到羞辱，甚至在黑魔王面前拔出了钩刀。 这显然极其不明智。 因为下一秒她就被两团灵魂火围住——火焰炙烤着她的皮肤和灵魂，身体如同跌入融化钢铁的炼狱，但灵魂却好似陷进冻结时间的冰窟。 “下一次和你的国王说话前，记得带上谦卑和谨慎。” 被人拿权力或是头衔压着，是海盗们最不喜欢的事之一，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卢赛尔娜一定会掷出她手里的勾刀，一刀捅烂那张藏在阴影里的丑脸。 ...... 深海教父的确不喜欢黑棘，可在支持黑棘成为海盗王的投票箱里，也有他的一票。 作为海盗王的盟友，海盗中备受尊敬的教父，他不是猢狲船长那样的走狗爪牙，即使是海盗王也休想对他吆五喝六。 然而作为一个言出必行的教父，他答应下来的事，也一定会办到。 教父舰队的武备并不突出，大多数都是臃肿缓慢的改装商船。 但教父却拥有着一项水晶海上其他海盗都不具备的秘密武器——一支完全听他号令的鲨鱼军团。 所以当他们决定袭击复仇军的舰队时，教父的船只可以躲在水天线附近，便放出那些鲨鱼让它们自己寻找目标。 鲨鱼群入水后便迅速朝着复仇军的舰队游去，它们金色的背鳍划破水面，像是死神的黄金镰刀在逼近。 一开始，还有兽人战士趴在船舷护栏上好奇地观看，“看，好多鲨鱼！” “它们像柠檬一般金黄！” “快别提那东西，酸得人掉牙。”兽人们还有心情开着玩笑。 更有甚者，甚至打算丢下去点柠檬、酸橙之类的食物去逗逗那些漂亮的大鱼。 他们当然不相信这些鲨鱼能够攻击船只，更不相信它们有能力上船。 然而鲨鱼们给了这些傲慢的陆地生物一点小小的“鲨鱼震撼”。 一头紫色的鲨鱼在水下突然加速，猛然撞向一艘复仇军的护卫舰。 它用双鳍持握着两柄拳刃，将锐利的拳刃插进船体后，它便用自己的身体形成了一个可以供后续队友跳帮的平台。 金色的鲨鱼们排队冲刺，依次跃出水面，跃上复仇军的船只。 这些鲨鱼一定也是某种独特的魔法生物，它们尾鳍的前部竟然生出了两条粗壮的短腿。 鲨鱼终生在海中游泳，直至生命的尽头一刻也不得停歇，它们的肌肉比兽人更加壮硕，它们的牙齿比兽人更加锐利，它们的皮肤也比兽人更加坚韧、光滑。 几乎在这些鲨鱼跳帮的瞬间，复仇军就失去了对甲板的控制，很多水手躲避不及被拖入海中，还有些在甲板上便被聚拢过来的鲨鱼撕碎。 一时间这艘护卫舰上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附近几艘船上的复仇军都脊背发凉。 “幽灵鲨号”上的卢赛尔娜见状则轻蔑地冷笑，她乐得见复仇军为自己的傲慢长长记性。 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情况好像不对。 鲨鱼的数量似乎比她预期得更多。 教父派来袭击复仇军舰队的兵力，绝对不止有这么一支鲨鱼兵团。 很快，第二艘、第三艘船便以同样的方式被鲨鱼跳帮。 那些鲨鱼并不想抢夺船只，它们上船后只为了破坏与杀人。 并且鲨鱼们攻击的船只绝非漫无目的地随意选择，它们机敏地避开武备精良的战舰，专门攻击那些载有小型热气球的缓慢大船。 而正当卢赛尔娜打算驾着“幽灵鲨号”前去增援那些复仇军的时候，一个直径不足一千码的微型涡旋突然在她旁边形成，逐渐增加的“吸力”超过了船只与海水间的摩擦，缓缓将她卷入深海。 那是教父手下那位代号“锤头鲨”的魔法师做的——他是教父左膀右臂，亦是教父舰队中的首席顾问。 卢赛尔娜一把抢过轮舵并向相反的方向打死，随后指挥水手们改变帆向，让风带着船去对抗涡旋的“吸力”... 海上的魔力引起了黑魔王的注意，他关闭了魔法屏障并走出自己的舱室 黑魔王平常不喜欢工作时被人打扰，因为研究魔法需要很专注的时间。 但在看到那个完全由魔法驱动的涡旋后，黑魔王也终于重视起卢赛尔娜的警告。 这个被称作“教父”的海盗的确与众不同。 不过如果有人想在黑魔王面前卖弄他的魔力，那恐怕就有些过于自不量力了。 黑魔王示意舵手驾船在靠近一些，他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破解驱动涡旋背后的魔力的逻辑。 不了解海洋的黑魔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举动有多么危险，或者说他看到“幽灵鲨号”在涡旋中规避地如此轻松后便以为这个涡旋的威力不过如此，以至于他再一次地忽视了卢赛尔娜要求他远离的旗语警告。 当旗舰莽撞地驶入涡旋的吸力范围后，黑魔王才意识到卢赛尔娜的重要性。 她了解海洋，就像自己熟悉魔法一样！ 黑魔王的舵手和水手长完全无法在强大的涡旋里调整船向，船只不受控制地在涡旋中飞快旋转，并迅速地向涡旋中心滑落。 幸而黑魔王对魔法足够了解，在船只被完全拉入深渊前强行创造了一个魔力屏障，打断了“锤头鲨”在远处的施法。 失去驱动力的海水瞬间在重力的作用下填补上原本的空缺，使得涡旋的吸力几乎瞬间消散。 然而水流也冲得黑魔王的旗舰剧烈颠簸，至少有十几个挂在桅杆上操作风帆的哥布林水手被颠落海中，船壳被撞出一处大洞，尾舵也在颠簸中损坏。 不过黑魔王没来得及理会这些，因为他顺着魔法留下的痕迹，追寻到了“锤头鲨”的位置，并用强大的魔力击碎了他的灵魂。 大量海水从船底的大洞涌入，旗舰上的绿皮水手面对此状完全束手无策。 船只的倾覆已经不可避免，解决完来犯之敌的黑魔王也只得下令弃船。 第312章 群鲨环伺(中) 黑魔王和他的船员被卢赛尔娜的“幽灵鲨号”救起。 海盗们的举动令兽人们心怀感激，也获得了黑魔王的好感。 在卢赛尔娜将自己的船长室让与黑魔王后，黑魔王邀请她坐下并向她表示感谢。 “我从未想过海盗也会互相帮助。”黑魔王如此说道。 “那您不知道的事可就多了。”卢赛尔娜对这种偏见表示轻蔑，“海盗们从来不会背叛自己人，这也是我要向黑棘复仇的原因，他害死了我的船员！” “黑棘对你而言，不算自己人吗？”黑魔王对卢赛尔娜的说法感到了好奇。 “比起你们，他算；可比起每天和我生活在同一条船上的兄弟，即便是我真正的血缘兄弟斯派克也算不上自己人。” 黑魔王听后若有所思的点头，在危险的大海上，水手和海盗们发展出这样的文化并不令人奇怪。 但他还想了解更多关于海盗的知识，不是作为一个统治者阅读地方志或冷冰冰的调查报告，而是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受到招待的旅客那样，坐在同一个屋檐下，去了解他们的方方面面... “那么你又是如何与大海结缘，并成为一个海盗的呢？” “没什么特别的，最初只是被卖到船上当苦力罢了。”卢赛尔娜对黑魔王的问题有些奇怪，不过也可能是她还不想告诉黑魔王自己的过去。 “据我所知，船上应该不欢迎女孩儿吧？”黑魔王收起平常的威严，声音听起来像个和蔼的老教授。 “是的，我把我自己伪装成男孩儿，不然我就会被丢到海里淹死，或者更糟...” 那确实不会是一段令人愉快的记忆。 “你能走到今天，一定很不容易。”黑魔王理解卢赛尔娜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做的某些选择。 “那么我想知道，你是否有兴趣，将我们也视作你的自己人？”黑魔王看中了卢赛尔娜的忠诚，并坚信如果他能够拥有这份忠诚，必将会在未来大有助益。 “所以你也想赦免我们的罪过，给予我们奖赏与头衔，收买我们把一群向往自由之人变成新的奴隶主么？”卢赛尔娜朝甲板啐了一口，“做梦！” “功劳无法掩盖过去的罪恶，是否赦免你们的罪孽恐怕也超出了我的权力。” 在见证过腐芯镇的兽人与人类间的态度如何变化，经历了矮人王国的冲突与变革后，黑魔王对这些事有着与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和总督们截然不同的看法。 或许他能够颁布某项法令，签署某份文件赦免海盗的“罪名”，但曾经被海盗劫掠过的人并非是他，他自然无法慷他人之慨来“赦免”海盗的罪行。 法令只能从形式上掩盖某人的罪孽，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此消失。 相反，这些罪孽会被更深地隐藏在那些真正的受害者心中，直至他们认为正义得到伸张。 人民无法从法官那里获得正义的评判，这便是在变相鼓励人们用私刑解决冲突与矛盾，靠自己的力量去夺回正义。 可意味着混乱和无序！ 所以黑魔王其实更乐于提供一个机会：使双方暂时搁置争议，共同探讨合作或赎罪的可能，以未来的期许代替永无止境的复仇循环。 “加入我的复仇军，奉我为王，向曾经被你们所伤害之人证明你们的忏悔和歉意，让被压迫之人不必再为了活下去而落草为寇。” ...... 卢赛尔娜依然没有答应黑魔王，尽管她觉得黑魔王说得不错，但她认为自己不会习惯这种被约束和心怀愧疚的感觉，更没考虑过那么长远的改变。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完全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她答应了黑魔王的另一件事，接替他指挥这支舰队，击败黑棘，使水晶海上归于太平。 但在打败黑棘之前，复仇军需要先解决掉这位碍事的教父。 卢赛尔娜知道谨慎狡诈的教父不会主动带领自己的舰队前来决战，因此她计划实施一次诱饵作战。 这是海盗们常用的一种战术，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太过寻常。 毕竟正常舰队航行期间，本就会派出若干分遣舰队在四周搜索敌情，而吃掉这种落单的搜索舰或者势单力薄的分遣舰队也是船长们乐于做的事。 不仅可以取得战功，还能限制敌军搜索能力并为提前捕获敌军动向，从而使己方舰队更容易占据先发优势。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卢赛尔娜任命原本担任舰队指挥的兽人舰长作为自己的前锋，带领着几艘快船充当勾引教父的诱饵。 即便对彼此的位置有着大致的猜测，但在广袤的大海上想要准确定位对方的位置也绝非易事。 在袭击部队被黑魔王击溃后，教父也派出了几支搜索船队想要寻找复仇军的位置，意图继续他的干扰任务。 由于复仇军的热气球被毁，搜索能力大幅下降；教父的手下也因鲨鱼兵团损失惨重而行动格外保守。 再加上最近这几天的天气并非晴空万里，海面上总是会漂浮着许多低云干扰了望员的视线。 双方的舰队最近时甚至只有几里格的距离，但最终都未能发现对方。 直到教父因为复仇军并未上钩而命令前锋舰队转向，他们才意外地注意到彼此竟然已经在视距附近相伴航行了至少五天。 教父的这支搜索船队由他的侄子龅牙肖克率领，跟老谋深算的教父不同，他的这位侄子则是残暴凶悍，但却头脑简单。 他因一口丑陋的龅牙而闻名，配上那一身壮硕的肌肉和接近七尺的身高，看起来就像一条巨齿鲨一样危险。 肖克也很喜欢这个绰号，并把一条同样丑陋残暴的巨齿鲨纹在胳膊上。 他在见到兽人舰长带领的复仇军后，几乎二话不说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冲了上去。 兽人舰长见状则立刻下令摆好阵势，用装备更多火炮的侧舷迎接径直冲来的龅牙肖克。 炮弹淅淅沥沥地落在肖克的船只周围。 复仇军的炮兵主要来自矮人，但矮人却因不善水性而无法胜任海军炮手的岗位，至于舰队里绿皮炮兵的技术，缺乏训练的他们几乎只能做到把炮弹打出去。 至于在晃动的海面上精确命中看起来比指甲盖还小的目标，对于这些缺乏配合的炮族而言就是在强“兽”所难了。 差劲的射击精度不仅阻碍不了龅牙肖克前进的速度，甚至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战意。 很快龅牙肖克的船队便冲进兽人舰长的船队中间。 肖克的手下抛出钩爪和飞斧将船只拼在一起，并搭上一段带有鹰嘴钩的长木板准备跳帮作战。 兽人战士们同海盗绞杀在一起。 除了海盗的刀剑和火枪，兽人还必须要小心不被海盗推进海里——因为那里有游荡的鲨鱼在等待主人的投喂。 龅牙肖克左手持一条铁锁链，右手握一柄月刃斧，在兽人之中大杀四方。 上一次见到这样凶悍的人类战士，那还是在利尼维亚城外的时候。 别说是一般的骑士，就算是人王身边最精锐的白袍骑士恐怕也没有几个比他更能打的。 就连兽人舰长也在他的斧刃和锁链夹击下节节败退。 幸亏一个大浪打过来，让肖克劈下来的斧头偏了几寸，否则刚才那一下必然让兽人舰长的脑壳碎裂。 兽人舰长在肖克的步步紧逼下且战且退，眼看着已经退到后甲板上退无可退。 此时守在桅杆上的狙击手终于解决了那个爬上来想要割他喉咙的海盗，重新拾起掉落在身边的步枪朝肖克扣动扳机。 子弹击中他肩上厚实的精钢护甲，却并未对他造成伤害。 然而此举也激怒了龅牙肖克，他最痛恨这些躲在角落里打黑枪的懦夫，他父亲和他弟弟都是死于这些讨厌的狙击手。 兽人舰长刚以为自己松了口气便被龅牙肖克全力一脚蹬在胸口，力道之大几乎让他觉得自己的肋骨被踩断，随后飞过来的铁链则直接将他抽下甲板。 好在船尾有扇窗户没关，他得以扒着窗台逃过喂鲨鱼的命运。 自以为解决掉兽人舰长的肖克转身回去，他要亲自爬上桅杆捏爆那个狙击手的脑袋，或是把枪塞进狙击手的嘴里让他自己射爆自己的头骨。 可是兽人火枪手同样注意到这个刚刚“杀掉”他们舰长的海盗，为舰长复仇的情绪使他分外冷静。 这一枪，他打中了肖克的脑袋！ 子弹从左脸射入，绞碎了半个下巴后混在一堆碎骨里飞出。 火枪手发誓，他甚至看到了肖克飞出去的眼球，和那颗白珠子后面连带着拽出来的一条红绳。 但肖克却依然没死。 在带领自己的手下撤出战斗前，他冲着那个火枪手丢出了一柄飞斧。 飞斧正中火枪手的胸口，并使他失去平衡从桅杆上跌落，落在地上摔断了脖子。 第313章 群鲨环伺(下) 兽人舰长好不容易爬进船舱里，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伤痕。 好在都是些皮肉伤，兽人的骨头比人类更加坚硬，刚才肖克的那一记重踢大概只是踢到了他的膈肌上，只要休息一会儿就没有大碍了。 重新走上甲板的兽人舰长发现敌军已经退去，询问旁边打扫战场的士兵后他才得知自己从甲板上跌落后发生的一切。 他感激这位火枪手对他的帮助，没有他的那一枪，此刻需要被举行葬礼的兽人应该就是他自己了。 在告别完牺牲的战友，并按照海军的传统将他们的遗体装入裹尸袋沉入海中。 不过兽人舰长还记得他此行的任务——吸引教父的主力舰队，并将其带回卢赛尔娜布下的陷阱中。 然而肖克挑起的战斗，却使得任务变得异常凶险。 如今他不仅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还跟丢了肖克的船队。 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兽人舰长决定向卢赛尔娜汇报这一信息，并向肖克船队逃离的方向继续航行。 尽管这很危险，逃走的肖克随时都有可能带回教父的主力，在半路伏击他们。 但除了冒这个险外，兽人舰长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完成任务... 几天后，兽人舰长带领的复仇军前锋船队果然遭遇了对向驶来的教父主力舰队。 那些船上都飘扬着黑手旗帜——这是教父成为海盗后为自己创造的家族徽章。 兽人舰长不敢丝毫恋战，在见到敌情后立即下令船队转向，并通过传话骷髅通知卢赛尔娜大鱼已经上钩。 然而肖克此前的袭击令兽人舰长的船只受损严重，有两条船缺乏足够的水手驭帆，致使在船队中严重落后，且很快被教父追上。 兽人舰长原本想减缓船速，等待两条船靠近后接收其上剩余的水手。 但龅牙肖克这次干脆直接骑着鲨鱼登船，并在那两条船复制了上一次的屠杀！ 从兽人舰长的望远镜里，他清楚地看到肖克正高举着一颗兽人头颅向他挑衅。 可兵力不足的兽人舰长无论如何也不是教父的对手，他必须赶回卢赛尔娜和黑魔王身边，才能帮死去的弟兄复仇。 与此同时，指挥复仇军主力舰队的卢赛尔娜也在航线前方提前排好线列，她的“幽灵鲨”位于舰队正中作为战线的支柱。 下午时分，兽人舰长的小船队出现在西北方向的水天线上。 很快，追击他们的教父舰队也出现在复仇军的视线中。 此时的卢赛尔娜已经带领复仇军主力舰队抢占了教父舰队航线的前方。 复仇军舰队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火力，去攻击向自己驶来的教父舰队——而教父却只能用他们的舰首炮予以回击。 与此同时，复仇军的前锋舰队也在主力舰队线列的后方完成了转向，再次向海盗们的侧翼驶去以防止其逃窜。 自知不敌的教父当然不可能正面硬冲，他的舰队里可没有“审判之剑”或是“狂风号”那样的装甲堡垒，贸然冲击除了被炮弹撕碎外没有任何别的下场。 教父当即下令舰队全体转向，即使这会让自己白白在复仇军的射程里挨几轮齐射，但比起全军覆没的危险来，这样的损失仍称得上值得。 复仇军舰队的战列线极尽所能地射击，每条船上的炮手长都恨自己手下的炮手们少生了两对儿胳膊！ 他们总共击沉了教父手下的三艘武装商船，另有一艘护卫舰和一艘捕鲸船在转向时因为混乱而发生碰撞沉没。 虽然比起全歼教父舰队的设想来说还差得远，但此举也让教父损失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力量。 然而卢赛尔娜的计划还不止于此，以她对教父的了解，早就预料到了教父的撤退。 她知道这位狡猾的教父不会鲁莽行动，所以她在教父身后没有追击而是指挥舰队转向包抄。 卢赛尔娜的“幽灵鲨”是附近速度最快，且火力最凶悍的三层甲板战舰。 她打算只带领少数快船和提前出发的兽人舰长一起，靠着速度优势，再次阻拦在教父的舰队面前。 此举当然是成功的。 卢赛尔娜几乎把教父逼到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绝境。 走投无路的教父几近绝望，他命令龅牙肖克再次担任先锋强行突围。 但龅牙肖克指挥的“虎鲨号”只是一艘轻型护卫舰，在“幽灵鲨”这样的主力战列舰面前毫无一战之力。 三层甲板上的三十八门重炮一齐开火，几乎瞬间就将最前方的“虎鲨号”打得支离破碎。 并且这一次，肖克也不再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一发核桃大小的霰弹击中了他的胳膊，连带着扯掉了半截身子。 他的脑袋落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裸露出肋骨和内脏的身体则在甲板上摇晃着往前走了两步，才踉跄着跌倒在地，将那些鲜活的红色撒落一地... 教父却趁着“幽灵鲨”重新装填的空当再度逃离。 原来他只是抛弃了自己的侄子，并用他的命来给自己争取逃亡时间罢了。 此时天已入夜，教父下令换上黑帆并熄灯，使他的舰队完全隐入黑夜之中。 卢赛尔娜拿出海图，计算教父可能的方向，并试图复刻刚才的战术提前拦截。 舰队所剩的补给已经不多了，他们必须要尽快追上教父并将其歼灭，否则下一次重返这里一切就有得从头开始。 但越算，卢赛尔娜的脸色却越难看。 因为根据教父逃跑的方向，她认为教父最可能的去处便是逃回风暴环礁的北群礁。 那里有着整个水晶海东北角最复杂的水道，在没有精确海图的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在夜间从那里安全通行。 而北群礁的水道，则是教父保守最深的秘密，就连黑棘都不可能获得。 卢赛尔娜只得请示黑魔王，寻求来自魔法的帮助... “恐怕我无法为你提供这样的帮助。”黑魔王听完了卢赛尔娜的诉求，但也只能表示无奈。 照亮一片海域，这对黑魔王而言也绝非易事。 即便黑魔王的发光术能照亮一整座城市，但人类相比于大海就是如此渺小；哪怕是一座城市那么大的土地，在海洋里也不过是一处无足轻重的岛礁[1]。 “那我们就不可能消灭教父和他的残兵败将了。” “也许是的，但下个月我们就会有一批新的战舰抵达，战锤要塞那边的进展很顺利，目前来看，时间还站在我们这一边。” 第314章 要塞之战(一) 虽然复仇军重归正途，但被佛雷曼人耽误的时间，却再也无法追回... 而埃尔利奇在得知绿洲失守后，也展示出了一个领袖该有的理性。 他没有过分在意那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抓紧机会再次与战锤要塞取得联系，调整他们的作战计划。 就在复仇军因为贪财的佛雷曼人而耽搁的同时，埃尔利奇找到了小马利克将军，并密谋调整了战锤要塞的御敌策略。 在小马利克将军看来，复仇军虽是进攻方，掌握着战争的主动权，但他们一路远征至此，补给线漫长且脆弱。 并且现在正值沙漠地的枯水期，沿途的许多小型绿洲都已经干涸，可缺乏经验的雷琳却又带领复仇军如此着急地离开水源发动远征。 也许这只是雷琳自己的鲁莽，但同时维持两场远征对复仇军财政状况的压力，或许也是逼迫雷琳做出如此决定的不重要因素。 既然复仇军想要速战速决，战锤要塞就应该选择相反的策略以逸待劳。 然而在环顾四周之后，小马利克将军发现，战锤要塞似乎也缺乏能够和复仇军相持下去的底气。 这是一座拥有十几万人的城市，每天都要差不多吃掉一百辆马车的小麦，用不了多久城中谷仓里的储备就会被人们吃干抹净。 虽然富商巨贾们的豪宅之下一定都有囤满粮食的仓库，但小马利克将军知道他们绝不会慷慨地捐出来共度难关——尽管这场战争是他们为了争取更高的价码而主动挑起的。 而如果不能为这些人带来利益，小马利克将军在战锤要塞的统治注定是不会稳固的。 所以小马利克将军和埃尔利奇商议后的结果，是他们依然要在战锤要塞之外同复仇军决战。 不过由于城中谷仓尚有不少余粮，他们现在还可以多些耐心，等待着复仇军主动犯错。 先凭借城墙和工事消耗复仇军的力量，再让沙漠中的干旱帮他们拖垮那些士兵。 届时以骑兵为主的要塞军团和德泰克人便可果断出击，依靠机动性的优势全歼精疲力竭的复仇军。 最终达到逼迫黑魔王签订对战锤要塞更有利的合约的目的。 可是当那些居住在深宅大院、穿着锦罗绸缎的贵族富商们得知两人的决定后，却纷纷谴责他们的软弱，并讥讽小马利克将军没有他父亲的勇气。 “您难道真得会心安理得地放弃您父亲征服下的土地，将几十万亩良田拱手奉上，而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牧羊人的一家之言？” 此番言辞确实令小马利克将军陷入犹豫，并于当天晚上在没有知会埃尔利奇的情况下，再度更改了战锤要塞的作战计划。 小马利克将军禁止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们进城协防，反而要求他们去城外寻找驻地并隐蔽起来待命。 这与他们在之前商量好的可不一样。 在前一天，德泰克人接到的命令还是进入外城，配合那里的要塞军团防守城墙。 就在埃尔利奇提出质疑的时候，小马利克将军却说：“你无权询问缘由，只管服从命令。” 从小马利克将军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还想说出更多，不过有什么东西却在堵着他的嘴，让这些内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埃尔利奇也猜到了大概。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带着麾下的德泰克人匆忙离开战锤要塞，去南侧的沙丘里寻找可供扎营的地方。 ...... 当雷琳率领复仇军和佛雷曼人抵达战锤要塞时，埃尔利奇和德泰克人早已消失了踪影。 只有一座战锤要塞，孤零零地摆在他们面前。 在阳光的照耀下，花岗岩和石灰岩垒砌的城墙呈现出高贵的淡黄色。城头上的红旗和街道两旁房屋顶上的红瓦，则像是镶嵌在这顶金色王冠上的红宝石。 隔着很远，就能看到覆盖在城堡顶部的黄金穹顶，它就像启明星落在地面似得那般闪耀... 仔细看去，城墙上依然只飘扬着战锤要塞自己的旗帜，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供大军驻扎的坚固营房工事。 看起来她似乎已经失去所有的鹰犬与爪牙，羸弱不堪地蜷缩在复仇军面前等待着被他们征服。 相比于佛雷曼人的乐观，雷琳要谨慎得多。 “我可不相信敌人在这段时间之内会毫无准备，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着我们到来！” 雷琳堵住了依斯菲特的嘴，他知道那家伙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替佛雷曼人的行为开脱罢了。 随后，雷琳展开自己的部队寻找合适地点扎营，同时派出精锐的斥候向更远处寻找战锤要塞可能的埋伏。 很快，复仇军就在战锤要塞南面的沙丘里发现了德泰克人的踪迹。 那些骑在骆驼上的游牧民，似乎是想等待复仇军主动进攻战锤要塞之时，再来与要塞军团里应外合，两面夹击复仇军。 这倒确实是个高明的战术，依托战锤要塞高耸宏伟的城墙，要塞军团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砧；而埃尔利奇带领的德泰克人则是一柄灵巧又有力的锤。 两者彼此配合，注定会让复仇军强攻战锤要塞的行为付出沉痛的代价。 并且雷琳也的确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在两线作战的前提下一举攻破战锤要塞的大门。 所以他召集来麾下所有上尉以上的军官，同他们在军事会议上共同讨论破敌之法。 雷琳设想他们或许应该暂时先放弃对战锤要塞的主攻，优先解决外围的德泰克人。 毕竟战锤要塞就在那里，它跑不开也逃不了。 而埃尔利奇带领的五千沙漠地克骑兵，则是战锤要塞此时全部的机动力量。 并且那些游牧民缺少城墙保护，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挥复仇军在野战中的优势。 不过只有一个问题，复仇军应该如何追上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 虽然复仇军有飞艇、自行飞车，甚至是火箭背包等高速载具，可它们毕竟数量稀少，几百名士兵就算追上德泰克人的骑兵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若是只凭步兵或是骑兵追赶，那德泰克人完全有能力独自把他们拉进沙漠里溜死。 雷琳希望她的军官们能够提供些合理的建议。 然而他们在长桌后从清晨争论到午夜，却都商量不出可行的策略来。 德泰克人和战锤要塞的利益高度一致，即便是要塞里最贪婪的商人，也知道为了守住他们在沙漠中的利益就不能轻易抛弃德泰克人。 所以军官们提出的一切分化瓦解的策略，都没有现实可行性。 “今天已经很晚了，诸位先回去休息吧。”雷琳推开身前大堆废弃的草稿纸和争论时摔断的羽毛笔，起身宣布散会。 雷琳多么希望阿斯拉能够在她身边，这样她就只需要做一些熟悉的”执行命令“的活计就好了，而无需像今晚这般头痛。 尤其是最令她苦恼的，还是即使经历了一整个晚上的折磨，却始终未能争论出个所以来。 第315章 要塞之战(二) 雷琳独自坐在帐篷里，抚摸着阿斯拉为她戴上的白盾家徽。 如果留在这里的是阿斯拉，她会怎么做？ 雷琳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可笑，阿斯拉应付不来这么多人的。虽然她聪明又敏锐，但她有点内向又容易紧张，将如此多的士兵交到她手里，她一定会频频看向自己并从这里获得勇气。 不过，如果不把这当成一场战争。 雷琳的意思是，就把这当成一次沙盘上的模拟，或是一场外交事件。 那么阿斯拉又会作何选择呢？ 战锤要塞真得与德泰克人如此同仇敌忾吗，尤其是当战锤要塞自己受到威胁时，他们也依然会”仗义“地帮助德泰克人吗？ 退回这场战争最初爆发的原因，是把持战锤要塞的商人贵族试图坐地起价，以平民和士兵的生命为筹码博取更大的利益... 雷琳好像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过这还需要一群勇士的帮助。 ...... 三日后的清晨，随着复仇军开始炮击，进攻战锤要塞的战役正式打响。 从港口一路拖来的导弹最先出击，这些傻大笨粗的家伙可是令兵团的后勤大队怨声载道。 如今它们终于能派上用场，不仅是后勤部队欢呼雀跃，出色的表现也让作战部队欢欣鼓舞。 导弹精确地摧毁了要塞里的几处魔法高台，使战锤要塞守军暂时无法直接使用那些早已构筑好的法阵，削弱要塞里魔法师的抵抗能力。 随后，哥布林飞艇和自行飞车组成联合编队，开始在战锤要塞头顶投放炸弹。 因为弹药储备有限，雷琳无法让像他们进攻利尼维亚城时那样狂轰滥炸，哥布林飞艇只能把有限的炸弹投掷在最重要的兵营和武器库上。 自行飞车则在低一些的高度盘旋，对抗战锤要塞里的防空力量——主要是剩余几座未被导弹摧毁的魔法高台和藏有弓箭手的塔楼，以及被训鹰人放出来的沙漠猎鹰。 与利尼维亚和洛扎贡城不同，战锤要塞那高耸的岩石城墙之下，并没有埋藏着多么高深玄妙的护城法阵。 法尔肯为这道淡金色的城墙提供了更可靠的构思：它完全靠自身的重力维持形态，这就使得它没有垮塌一说——毕竟一个巨大的砖石堆还能怎么塌。 构成城墙的砖石经过特殊的附魔，使得它们彼此以及与埋藏在地下的基座之间更容易相互吸引，让城墙附近的重力对于这些砖石来说比正常情况下更大，同时也赋予了它们更强的内部应力。 这样的设计思路让一切针对城墙的攻击都没有用处，因为即使矮人火炮、震地机和佛雷曼人的沙虫弄塌了城墙，也只是把整齐的砖块变成一堆碎石或沙砾。 除非复仇军有办法把碎石也一起推走，否则那些东西依然会留在原地阻挡他们前进。 法尔肯将它称作“永不倒塌”的城墙。 所以矮人震地机和佛雷曼人的沙虫只是在营地里无所事事地等着，只有矮人火炮时不时地配合天上的飞车和气球，对要塞里的防空阵地发动些袭击。 雷琳忙着摧毁战锤要塞内的制高点，看起来似乎是在为主力部队的全力攻城而做准备。 不过复仇军的攻势虽然依旧配合严密，却处处流露出一股强弩之末的疲软，甚至这样的攻击都已经持续了两天，他们还是不敢派出步兵进攻城墙。 埋伏在沙丘以南的德泰克人早已等得失去了耐心，他们觉得时机已到，便集结起来离开藏身处准备担当“铁锤”，想要将复仇军捶死在战锤要塞这块“铁砧”上。 埃尔利奇向他的士兵们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说，“复仇军前进的脚步将到此为止，我们会在这里阻止他们，这里就是战锤要塞！” 德泰克的骑兵们怒吼着从沙丘上冲下。 落日悬在他们身后，将光辉洒在他们身上；驼蹄扬起的黄沙，则如展开的双翼更添气势。 然而随着德泰克人的动身，雷琳也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一支精锐复仇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分乘五艘飞艇降落城内。 他们将会在战锤要塞内制造骚乱，牵制小马利克将军和他的要塞军团。 与此同时，营地里那些百无聊赖的士兵也开始忙碌起来。 雷琳迅速调度了八个中队的步兵，命令他们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绕到德泰克人之后，列好方阵封锁德泰克人的退路。 而在迎接德泰克骑兵冲击的正面战场上，复仇军的黑骑士们则架起长矛和盾牌等待着敌人的到来。 在黑骑士的盾墙之后，炼狱法师、兽人萨满、暗影弓手和哥布林向袭来的德泰克骑兵投放密集的弹幕和箭雨。 面对如此顽强的步兵防线，德泰克人的轻装骑兵有些不适应。 生活在沙漠之中德泰克人很少遇到如此强悍的徒步对手，他们的骆驼骑兵更擅长高速机动以及与骑兵的混战。 缺乏甲胄和纪律的德泰克骑兵不敢硬冲复仇军的钢铁防线，每当他们靠近那些锋利的矛尖时都不得不勒住缰绳让骆驼停下来。 埃尔利奇本以为他的骆驼骑兵能够能够一锤定音，但几番冲锋过后，他们不仅没有突破复仇军的防线，反而在一轮又一轮的冲锋路上被复仇军的远程火力消耗了不少兵力。 但是他还有战象，那是种移动塔楼般的装甲巨兽，能够驮着数名弓箭手和勾戟手冲入敌阵。 可大象们的视线并不好，它们因为在夜间看不清敌人而胡乱冲锋，除了造成些骚乱外也依旧收效甚微。 不得已，德泰克人只得辗转回到城墙之下扎营过夜... 次日，德泰克人重新向复仇军发起反击。 埃尔利奇原本希望身后的战锤要塞也能为他提供助力，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要塞上的那些炮台和魔法高塔都像哑巴了似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德泰克人只能继续依靠自己的力量与复仇军战斗。 战象们被埃尔利奇放置在战线的中间，作为突破复仇军防线的矛头。 不过埃尔利奇一直不太喜欢它们，因为这些巨兽聪明又暴躁，使得它们很难像战马或骆驼一样在战场上一如既往地保持镇定和服从。 只是现在，德泰克人的骆驼骑兵面对复仇军的大方阵束手无策，所以埃尔利奇也不得不压上他的战象寻求突破。 战象的冲锋虽然不及战马和骆驼般迅速，可庞大的体型和厚实的皮肤才是这种动物令人恐怖的关键。 更不用说还有它们粗壮的獠牙和灵巧有力的长鼻。 当战象向步兵们发动冲锋的时候，它们用长鼻推开盾牌的阻拦，挥舞獠牙破坏厮杀，或是干脆只是凭着一身蛮力和山一般的身形践踏，每一脚下去都能在大地上踩出血花。 而步兵方阵在面对这些巨物时，也无法用长矛和盾墙化解；即便是矮人的火枪，也射不透战象披覆的超重型盔甲。 第316章 要塞之战(三) 然而再强大的战兽也并非没有软肋，越聪明的野兽通常也越知道畏惧。 雷琳很快便控制住了麾下士兵的恐惧，并发现了战象的弱点。 她注意到冲锋中的战象会刻意躲避炼狱法师攻击的方向。 很显然，这些庞然大物无法克服它们体内畏惧火焰的本能。 雷琳想起她曾经与阿斯拉一同看过的驯兽表演，还有野外求生时用火焰驱赶野兽的策略。 她安排炼狱法师和兽人萨满们用法术点燃布设好的煤块与烈酒，在复仇军方阵外围形成数道引导战象冲锋方向的火墙。 在方阵的转角，喷火坦克则成为驱离战象的关键。这些和巨兽同样大小的钢铁怪物虽然不擅长在松软的沙地上机动，但它们坚硬牢固足以挡住狂暴的战象。 烈火限制着战象们的移动，使得那些巨兽的冲锋就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发挥不出任何威力。 尽管埃尔利奇英勇向前，依然竭力地带领部队突破复仇军的盾墙。 但火焰驱散了象群，长矛挡住了骆驼。 即使埃尔利奇和他最英勇的亲兵能够从复仇军的方阵里撕开一道口子，可密集的远程火力以及来自空中的打击使得德泰克人后继乏力，根本无法扩大战果。 并且由于埃尔利奇和自己的大部队脱节，他还陷入了复仇军的方阵内部。 与传统步兵组成的密集方阵不同，为了提高内部远程部队的火力输出效率，复仇军的方阵通常是一个空心方框。 由兽人和黑骑士组成的重装步兵组为外围的边框，内部有开阔的空间供远程部队向各个方向机动，无死角地打击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 这样的阵列比起方阵，更像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城堡。 用骑兵冲击城堡，显然不会有好结果。 埃尔利奇目前面临的情况，则正是如此。 他和他最精锐的亲兵轻而易举地撕开边框，冲入方阵内部——他们的骆驼披覆全套的扎甲护具，能够顶着复仇军的火力强行突击。 然而冲破黑骑士和重装兽人组成的外围防线后，埃尔利奇才发觉自己落入了另一个陷阱之中。 他和他的亲兵们在空旷又缺乏障碍的方阵中央，完全暴露在复仇军的炼狱法师和兽人萨满面前。 更糟糕的是，当骆驼骑兵们突破重装步兵组成的防线后，他们的冲力已经被卸去大半。 而且方阵内休整的复仇军步兵也纷纷聚拢上来，紧贴着他们重新组成防线。 这使得他们既无法机动躲避，又不能主动反击，只能被困在方阵中间四处挨打。 即便埃尔利奇唤出沙兵，也没能扭转颓势。 这些黄沙组成的战士，皆是部落中的英灵。 他们蒙主召唤，重回沙场，但复仇军的魔法师们却已经从利尼维亚的祭司们那里掌握了超度的法术。 安魂的颂歌在军阵中响起，英灵的怨魂逃离了黄沙的束缚，飞往自由的天际。 与此同时，雷琳也安排矮人弹唱起沙漠地里游牧民的歌谣。 复仇军不仅要超度亡魂，更要劝说活着的德泰克人，告诉他们为战锤要塞效忠并不值得。 不过歌谣的效果明显不及镇魂的颂歌，毕竟活人的牵挂要比灵魂们复杂得多。 然而如果换一种劝说方式的话，效果可能就要明显得多——德泰克人显然更容易听懂刀剑的声音。 最终，复仇军的步兵还是靠着自己的英勇杀光了埃尔利奇身边的精锐亲兵，只剩下埃尔利奇孤身一人坚持在阵中。 雷琳想要活捉这位沙漠亲王，不过尽管埃尔利奇的头发已经灰白，他的战技和弯刀却依然锋利。 在一开始的混战中，他就至少亲手斩杀了三个黑骑士和两个重装兽人。 哪怕只剩下自己，他也在四名复仇军身上留下了伤口。 直到雷琳亲自过来，才用巨剑将他制服。 雷琳横扫巨剑扰乱埃尔利奇的脚步，双手抱剑迅猛突刺划伤他的胳膊。 埃尔利奇知道巨剑的优势在于距离和威力，只有近身缠斗才能发挥自己手中弯刀灵巧的优势。 所以他以轻伤换取靠近雷琳的机会，并扭动弯刀向雷琳侧肋砍去。 然而钢铁阻挡了钢铁，埃尔利奇的弯刀没有伤到被重甲保护的雷琳。 被近身的雷琳也立即反手持剑，将剑柄当作破甲锤猛击埃尔利奇的头部。 即便戴了头盔，埃尔利奇也被这记重击打得头晕目眩。 失去了平衡的埃尔利奇被随后赶来的士兵按倒在地，他讥讽雷琳是个婆娘。 雷琳知道他只是想激怒自己，好让自己杀了他以成全他的名节。 然而埃尔利奇的生死，需要由黑魔王亲自裁断。 “但你却连个娘们儿都没打过”，雷琳这样回应埃尔利奇的辱骂，随后摆摆手，示意士兵们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至于剩余的德泰克人，他们没有冲入复仇军的方阵，但也看到了埃尔利奇的陨落。 他们不知自己主帅的生死，顿时丢了斗志想要逃离。 可是复仇军早就在德泰克人的背后埋下了伏兵，两个同样的方阵封堵住他们的退路，将他们牢牢困死在这片战场之中。 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也赶来沙虫参战，在复仇军围成的猎场中肆意追赶吞噬着德泰克人的残兵。 任何一支成规模的德泰克骑兵都不可能从沙虫和复仇军的围猎中逃脱，而脱离组织的散兵游勇已经对战局构不成任何威胁——他们完全丧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气，即使被拉回来也只会想着如何再次逃离。 直到夜幕重新降临，战斗才归于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按照战场规范，他们此时应该及时打扫战场，以免瘟疫的形成。 但是现在对于雷琳来说还有更要紧的是，雷琳的先遣部队已经进入要塞一天两夜了。 按照计划，这大概也快到了他们能坚持的极限。 如果他们在要塞内被全歼，即便复仇军在城外取得了如此大捷，也依然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因为这会给兵团中的其他人带来极为糟糕的示例——雷琳会欺骗他们，为了夺取胜利而使他们陷入险境并抛弃他们。 构建信任是个艰难的过程，但摧毁它却只需要一次契机。 雷琳来不及休整，他只留下两个连接收俘虏、打扫战场，转头带领其余的部队全部投入真正的攻城战中。 第317章 要塞之战(四) 击溃了城外的德泰克人之后，摆在复仇军面前的便只剩下了战锤要塞这一座孤城。 雷琳安排飞艇向战锤要塞投送更多援军，又组织自行飞车源源不断地为他们送去此刻最急缺的补给，并帮助转移城内失去战斗力的伤员。 与此同时，城墙之外的复仇军也得以全力攻城。 复仇军中的矮人工兵与佛雷曼人一起在城墙外垒砌土坡，他们的确无法摧毁法尔肯留下的“永不倒塌”的城墙，但想要突破城墙却并非只有弄倒它这一个选择。 战锤要塞的军团士兵与复仇军在土坡上展开绞肉机式的厮杀，然而雷琳还在城内牵制着大量战锤要塞的守军，所以土坡上的军团士兵无论从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远弱于复仇军。 即便小马利克将军的军团士兵们做好了全部牺牲的准备，也无法顶着矮人炮火、哥布林导弹和数百各族魔法师的弹幕，击败涌上来的复仇军。 很快，原本的蓝色狮头旗和锤头旗便被复仇军掌旗官一把扯下，取而代之的则是复仇军的紫色双翼骷髅旗。 虽然丢失的只是外墙上的瓮城，但这样的失利已经足以让战锤要塞人心大乱。 贵族们不再听从马利克的指挥而是撤回自家私兵，龟缩回深宅大院里寻求自保。 ...... 要塞的城堡之内，商人贵族们正围坐在大厅的长桌旁，七嘴八舌地互相埋怨。 很多人抱怨德泰克人的冲动鲁莽；另一些人则在讥讽他们只知道把家兵安排在自家院子和金库附近，对城市里的骚乱视而不见，没有及时消灭那些提前空降进来的复仇军，才让城市陷入今天被内外夹击的窘境。 战锤要塞里有三千多名士兵，如果能齐心协力，怎么可能会让百来个从天而降的复仇军搅得人心惶惶。 可贵族们发动这场战争，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 齐心协力，就意味着要摊薄自家的守卫力量，使自己陷入和其他人等同的风险中。 这就像一群人在野外被野兽追杀时，人们不需要跑得比野兽快，只需要跑得比其他人快便能获得安全。 没人愿意主动放慢速度等等别人，即使他们知道自己团结起来足以杀掉追杀他们的野兽。 可是没人愿意自己付出比别人更大的伤亡，于是反抗便成了逃避。 他们受困孤城，就像一群绝望又互相猜忌，但却足够自私并保持理性的囚徒，在困境中不断挣扎... 小马利克将军则夹在他们中间，被这妇人般的争论吵得头大。 “够啦，趁着现在城门未开，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 小马利克将军提醒众人，他们现在应该放弃幻想，认清现实了。 在复仇军的力量面前，战锤要塞的抵抗已经彻底失败了。 没有更优待的条件，他们仅仅能保住现在的一切，都已经算得上黑魔王开恩。 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复仇军的士兵登上城堡，把他们的双翼骷髅旗插到墙头... 在争论了一夜后，战锤要塞的贵族们终于决定派出小马利克将军出城与复仇军和谈。 雷琳对于攻破战锤要塞信心满满，因此她在面对乞求谈判的小马利克时的态度是强硬又冷漠的。 她坐在战场中央临时搭起的一个小帐篷里，面前摆着冰水与果品。 而小马利克将军则站在她对面，面色沉重且憔悴，精致的铠甲上因炮火落下的浮尘而暗淡。 “是你们挑起了这场战争，而我等将会奉陪到底。在城市被攻破之后，除了放下武器接受陛下赐予你们的命运外，任何选择都只能通向死亡。”雷琳向战锤要塞表达了复仇军的态度。 小马利克也上前一步，对眼前这个自己的同龄人强硬地回应道。 “除非你愿意和我们能够在竞技场中决定这座城市的主人，并哪怕在我们失败后也给予我们体面的投降条件，否则我们也同样会死战到底。” “我们会摧毁城市里一切有价值的东西，烧尽粮仓里的谷物、丝绸和香料，毁掉城堡里的雕塑、瓷器和画作，所有定居城中的游牧民族裔都将被处死，你们只能得到一座黄沙中的废墟之城！” 尽管小马利克同样放出了狠话，不过任谁都能听出来，他的底气实际上比雷琳小得多。 雷琳对这样的威胁报以嗤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有勇气玉石俱焚？我的手下已经告诉我了，你们甚至连团结起来共赴城难的决心都没有，一群自私又愚蠢的懦夫休想得到宽恕和怜悯。” “那是他们，不是我！” 雷琳注意到了小马利克正在死死地盯住她，这种眼神令她感到后背发凉。 为了责任和荣誉，小马利克也许确实有这样的魄力。 当然，有可能这依然只是虚张声势，小马利克或许也并不比那些贵族商人们高明到哪去。 可是雷琳却不敢去这样的可能性——因为黑魔王不喜欢在一片废墟上称王。 这是雷琳第一次单独领兵作战，她不想让好不容易得来的胜利变得如此难看，更不愿自己的名字在日后被提起时与屠夫画上等号。 无论是从个人还是战争收益上，得到一座化为废墟的城市，对雷琳来说都是不划算的。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我会停止攻城，在竞技场里和你们一决胜负，不过竞技的项目由我来确定。” 雷琳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 小马利克主动伸手，希望与雷琳达成这个契约。 “握手就免了，不过复仇军言出必行。”雷琳依然没有起身。 平心而论，她瞧不起小马利克将军这样拿自己应该守护的百姓做条件的举动。 第318章 竞技场 沙漠地的竞技大会甚至可以追溯到已经灭亡的肯塔人之前，那时的沙漠地还是诸多城邦国家，出于宗教和交流的目的人们轮流在各个城邦定期举办竞技大会。 肯塔人的崛起后，由于战火的破坏和繁重的劳役，使得竞技大会逐渐消亡。 直到近几十年里迪纳斯王重开角斗大会，趁着这股东风以及大竞技场的便利，竞技大会便在沙漠中重新兴盛起来。 不过它不再为了取悦那些人们虚构出来的万物众神，而只是为了取悦人们自己。 商人们训练角斗士与运动员，组织大大小小的竞技比赛吸引往来的旅人驻足观看，售卖门票、坐庄赌博的同时也带动了城市的繁荣... 但今天即将举行的这场竞技大会，则为它带来了更远大的意义——这是沙漠地首次通过竞技而非战争决定他们的归属。 远在水晶海上的黑魔王，在听闻此事后也称赞雷琳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这样才能让征服战锤要塞的复仇军更像解放者的模样！ 竞技大会的头天，是复仇军的入城式。 双翼骷髅旗和齿轮雄鹰位于队伍最前方，这是黑魔王的旗帜和第二兵团的象征。 跟在他们之后的，则是在战斗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们所组成的方阵。他们在经历鏖战后仍然军容齐整，眼神里的杀气直逼沿街观望的市民心房，瓦解掉这些居民心中最后一丝抵抗的幻想。 他们对复仇军的力量感到恐惧，但更由衷地庆幸复仇军的慷慨和仁慈。 雷琳与兵团配属的重型军械居中行进。 那些和战象同样高大的坦克缓缓向人群驶来，身后拖着长尾似得黑烟，雷鸣般的引擎轰鸣甚至压过了沿途的鼓号声。 对于从未见识过坦克的人来说，这些由钢铁制造、布满铆钉与管线的战争机器比战象更加骇人。 天空之上，则是复仇军的飞艇和自行飞车，虽然听不见它们的声音，但沙漠中的人们从未见过能够飞天的机械，对这些家伙同样心存敬畏。 跟在依斯菲特和佛雷曼人后面，压着大轴入城的，则是以黑魔王和复仇军之名参加竞技大会的运动员们。 不过说是运动员，但雷琳选定的却几乎全是与战士们战斗相关的项目。 毕竟竞技大会只是帮战锤要塞体面投降的一个幌子，如果复仇军不能在竞技场中取胜，他们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开始进攻城市。 小马利克在竞技场中主持了迎接复仇军的欢迎仪式。 城里任何有点头面的人物，以及复仇军的所有军官都被邀请来到场地中央参加宴会，市民和复仇军的士兵们则被安置在看台上。 美酒做成的喷泉首先被侍者们抬上，香草与花瓣在酒池中随着液面起伏而翩翩起舞，边缘处更是装饰着许多娇嫩水灵的新鲜果切。 大块大块泛着油光，裹满蜜汁、孜然等各色香料的烤肉也紧随其后，被沙漠地衣着清凉的女子们端入场地，扭动腰肢优雅地放在中央覆盖着白色丝绸的长桌上。 她们并未离开，而是转身由拿起乐器或花团绸带，围绕在宾客们的周围翩翩起舞。 不时还有侍者将毛巾用馥郁的花瓣水浸润，轻轻抖向宾客们送去芬芳和清凉... 次日，是比赛正式开始的日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战锤要塞的观众与复仇军们分坐竞技场两旁。一边是烈日与黄沙的颜色，一边则是黑暗和复仇的颜色。 当参赛者入场时，观众们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看台上的观众虽然无法在赛场上为代表自己的选手们做些什么，但他们也希望能够在气势压对手一头。 雷琳定下的首场竞技是标枪。 复仇军中的哥布林投手们最擅长这项运动，他们凭借灵巧而有力的双臂，以及经年累月的训练顺利地帮复仇军拿下首胜。 下午的比赛则是负重长跑，参赛者需要穿着重达四十磅的全套盔甲，在竞技场中跑完十里的路程。 作为黑骑士和重装兽人的训练科目，在良好的后勤保障和充足的营养摄入的帮助下，复仇军的士兵在体能上比起孱弱的沙漠军团有着压倒性优势。 虽然双方各自都派出了十名选手参赛，另有许多来自沙漠地小部族的参赛者充数，但前三名完全被复仇军包揽。 第一名是一位四肢修长的兽人少尉，隶属于第三营的腾跃兵连。他的战友们在看到他摘得桂冠后，狂热地甩动手中的加油手套，如果不是宪兵阻拦，他们恨不得跳出观众席将他举起庆祝。 第三场比赛也在又一次日出后举行。 为了照顾战锤要塞的体面，雷琳刻意选择马术让小马利克能扳回一城，不至于让最后的两场比赛彻底失去悬念。 黑魔王在给雷琳送来的回信里也强调，这是一场赢得民心的好机会，复仇军应该让这场盛会足够热闹，足够吸引人。 使后来的人们回想起今日之盛况，想到的不该是被征服的屈辱，而是各个种族团结起来的美德（由复仇军主导的团结）。 魔法秀是第四场竞技的内容。 双方参赛的魔法师不会以法术比拼高下生死，他们只是炫耀自己的毕生技艺，看谁能够为观众带来最精彩的视觉盛宴。 致命的光球在夜幕下绽放，不过却没有人因此殒命——如同天空中绚烂的烟火，通过魔法师们精巧的布局排列成令人印象深刻的图案。 有滑稽的兽人鬼脸，有搞怪的骷髅小丑。 战锤要塞的魔法师知道自己的戏法远不如复仇军的精巧，于是干脆搞出飞毯空中大游行，用精湛的飞行术夺得观众阵阵喝彩。 很难想象，几天前他们还互相厮杀，想要将彼此置于死地。 演出在复仇军的三十门礼炮齐鸣中落下帷幕。 第四天，是竞技大会的第五场也就是最后一场比赛。 雷琳为它选择的内容是角斗。复仇军与战锤要塞都将各自派出他们最优秀的战士出战，在竞技场中央，公平地一决胜负。 代表复仇军出战的是一名铁匠还有他那台名叫“弹头”的动力甲。 代表战锤要塞迎战的则是小马利克本人，他举起世纪之锤砸向地面。神锤在他手中散发着金光与闪电，落锤的地方也因冲击而开裂。 “弹头”也喷吐着火焰从空中落下，动力甲的双拳由钨钢锻造，主体则是厚达两指的合金装甲，并通过许多力学结构在不增加重量的前提下进一步加固，身后连通火箭背包的小型动力炉为机甲提供持续不断的澎湃动力。 他也舞动双拳，不甘示弱。 角斗正式开始，小马利克抡起神锤甩出一缕金色闪电，劈向弹头所在的位置。 弹头凭借火箭背包迅速起飞躲避，并飞奔扑向小马利克。两人在场地中央往来交错，神锤与钢拳交锋数十合难分胜负。 终于，弹头看小马利克体力逐渐不支，他再度打开火箭背包升空。 在半空中放下胸前的装甲挡板，将燃烧室内火红滚烫的煤块全部泼向地面上的小马利克。 为了挡住这次攻击，小马利克几乎把手中的神锤舞成了风车。 不过就在小马利克忙着挡住燃煤的时候，弹头也已经重新切换了动力来源，用更易燃烧的“气体煤”为机甲带来更强大的爆发力[1]。 飞在空中的弹头通过火箭背包轻微调整轨迹，而后迅猛加速，以自己的身躯作为炮弹，直冲小马利克所在的位置。 虽然小马利克侧身翻滚躲过了最致命的直接撞击，但巨大动能撞击地面时所产生的强力冲击波，还是把他掀飞了好几米才落地。 与此同时，动力炉内新的燃煤也已预热充分，能够进入燃烧室开始放热供能。 弹头恢复了正常的功率，走到挣扎着起身的小马利克面前，将钢拳轻置于他的面前。 按照约定，小马利克松开手中的神锤，示意自己投降认输。 按照约定，战锤要塞的贵族们承诺黑魔王和复仇军对这里合法的统治权利。 按照约定，复仇军也不会追究贵族商人们挑起战端的罪责，他们只需要空出战锤要塞三分之二的议会席位，再缴纳一笔战争赔偿金就能保全身家性命。 ...... 夏皮被要求再次为黑魔王的伟大胜利撰文高歌。 不过当她来到沙漠地，为这份“光荣的胜利”收集“第一手情报”时，她难以欺骗自己不去注意到那些街边流离失所的难民。 在这场胜利里，看似复仇军与战锤要塞的贵族们实现了双赢，可代价总会有人来承担。 当复仇军以大义之名宣布自己是解放者时，夏皮只看到他们的到来并未让这里真正受压迫的人有所改观。 并且那些本就在沙漠中处于边缘地带的游牧民，以及城市里最普通的市民，反而承担了“光荣胜利”的全部代价——贵族商人们以复仇军的名义横征暴敛，他们上缴复仇军的赔偿金最后全部转嫁到了这些穷人的身上。 但雷琳率领的复仇军却对此置若罔闻，那位冷酷的统帅似乎只关心自己能否在这里为她的陛下建立稳固的统治。 如果所谓的“解放者”，不过是条新的恶龙，那么这样的反抗不能称之为反抗，这样的解放亦不是真正的解放。 第319章 重现天日(一) 在最初黑魔王宣布复仇军不再需要海盗，并将黑棘收押入狱后，很多海盗都对他们的前途感到绝望。 他们认为黑魔王的力量已经比肩神明，而面对神明的怒火，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逃跑，以及祈祷自己不要那么快得被抓住。 黑棘也知道以他们的力量无法对抗黑魔王。 可逃跑又能跑多久。 水晶海虽大，但海盗也终究需要靠岸，只是一味地逃跑，无处可逃的那天终归会到来。 与其在那天绝望地垂死挣扎，不如趁现在黑魔王在海上立足未稳之时来把大的。 黑棘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利维坦。 海盗们确实无力反抗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但如果加上同样拥有神力并且统领一支军队的利维坦呢？ 在暮光公国服役期间，海盗船上几个有魔法天赋的海盗跟着精灵们学会了些魔法。 利尼维亚人会小心仔细地筛选培养那些有天赋的好苗子让他们进入魔法学院学习正规的魔法，但对于生活在沙漠地的人来说，并非每一个天才都有马拉加尔那样能碰上乌兹南的好运气。 不过这些人学成之后，依然被黑棘留在自己的船上充当顾问和助手。 这些能够掌握魔法的海盗，也成为了黑棘计划的关键。 他们被黑棘逼着破解利维坦的召唤法阵。 “还需要多久？”黑棘对这几个海盗不紧不慢地破解进度感到十分不满。 “大概得两三个月吧。”领头的海盗一边从字典里查找咒语的意思，一边有些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此时猴岛已经沦陷。 尽管深海教父向黑棘保证，他会遵守承诺并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但教父和他的手下究竟能坚持多久，其实黑棘心里也没有底。 黑棘从怀里掏出一柄手枪抵在那个海盗的脑袋上，“还需要多久？” 被威胁的海盗明显开始慌乱，他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法阵的运行逻辑，但必须得先翻译咒语...” “也就是说你认为你们做不到，是吗？”说着，黑棘扳开了枪上的火石。 “不不不，但这真的需要时间。”豆大的汗珠从那个海盗头上流下。 他们虽然是海盗中为数不多的对魔法有所了解的人才，可毕竟只接受过两年的短暂培训，又不是自幼接受魔法训练的专业魔法师。 况且即便是魔法师，要修复这样被破坏的上古法阵也同样困难重重。 “那你以为你现在的时间就是黑魔王大发慈悲送给我们的吗？” 黑棘思索了一下，也觉得这事儿不能硬来。 会魔法的人在海盗里是稀罕货，真杀了可就彻底没人会捣鼓这些玩意儿了。 “就在你们舒舒服服地坐在干燥的陆地上翻书的时候，你们知道教父和他的手下正在干什么吗？” “他们正在海上与敌人殊死搏斗！” “你们在这里每吃一口面包耽搁的时间，那都是我们的弟兄拿命换回来的！” “你们说你们需要时间，难道为你们牺牲的弟兄，他们就不需要吗？” “所以我再问一次，你们需要多久？”黑棘拿枪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如果能给我们加派些擅长计算的人，也许两个礼拜。”会魔法的海盗稍稍镇定了心情，在心里大概盘算了一下他们需要完成的工作。 “我允许你挑一百号人，但我只给你一个礼拜！”黑棘不确定教父能给他支撑多久，所以他必须要按照最坏的情况打算。 七天之后，海盗们仍然未能修好法阵，黑棘也如约将那个领头的海盗押上绞刑架。 直到他涕泗横流地向黑棘乞求，“三天，再给我三天，我一定能为您修好它！” 黑棘本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在看见他拉得那一裤裆之后便也松了嘴。 “这次我给你五天，但我不允许再有任何延迟！”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黑棘听说了教父在风暴环礁取得的胜利。 他们竟然真得拖住了黑魔王，据说复仇军的舰队已经因为损失惨重灰溜溜地逃回月牙湾休整了！ 经历了三天不眠不休地艰苦奋战，海盗们终于成功修复了遗迹中的法阵。 然而这只是召唤利维坦的第一步。 法阵的运行逻辑通顺，只能保证魔力去到该去的地方，让魔力实现该做的事。 但魔力从何而来，却还没有着落。 黑棘和很多海盗都粗浅地以为，魔力就像空气一样随用随取，大不了囤积些魔法石就够了。 从原理上，这是对的。 可魔法石中的魔力并不能直接驱动这种古老的法阵，它们之间的能量通道存在着相当程度上的不兼容。 只有海岛上原本的红宝石，才能驱动这个法阵的运转。 黑棘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 说真得，他对这玩意儿有阴影。 任何见过当年那场战斗的人，都会为重见昔日的光景而恐惧。即使是黑棘也不例外。 “头儿，我看您好像担心早了。”前去搜集红宝石的斯派克提前返回，但他脸上的表情好像不太乐观。 “红宝石的数量根本不够，法阵亮不了多久就会熄灭，什么也叫不出来。” 黑棘无可奈何之际，维修法阵的海盗们也走了进来。 “要不，咱拿那些水晶试试？” 他们口中的水晶，是黑棘从暮光森林逃出时带走的通讯水晶。 那里头也蕴含着不少魔力，而且水晶和红宝石看起来又很接近，兴许真能凑合着应付一阵。 事已至此，除了尽可能地尝试，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然而法阵对魔力的需求，远远超过了海盗们的想象。 即便海盗们搬空家底，搜刮出了岛上和口袋里的每一块水晶和红宝石，但却依然无法让法阵起效。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让点亮的法阵熄灭。 斯派克本以为这是那几个海盗没修好法阵，掏出手枪就要毙了他们。 “住手！”黑棘拦下了冲动的斯派克船长。 若是他们没把法阵修好，那么此刻这玩意儿应该亮都不亮。 黑棘见过这种情形，就跟当初维克多摘掉一颗红宝石后的场面一模一样——除了没有利维坦在旁边发飙。 他再次喊来会魔法的海盗们商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办，这是黑棘从克莱蒙身上学到的经验之一。 那些海盗们对此也是各有各的说法，有些觉得应该继续寻找更多的宝石，或是再搭建个小型法阵把魔法石里的能量也注入其中... 但这些说法都不可行。 南港和月牙湾都已经被复仇军占领，盐场镇和灰鸦港口也早已将海盗们挂上通缉令，他们现在已经无路可去了。 “也许，我们可以等月圆之夜落潮的时候。”那个被黑棘威胁过的海盗似乎想起了什么。 “既然能量不足让法阵的信号不稳定，我们也没办法加强能量供应，那么减少背景噪声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了。” 当年他在提交自己的毕业论文时，就曾经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他还记得他的老师是如何耐心又平和地教导他的，完全没有因为他的出身而对他有任何歧视。 可惜，这样的好人却没有善终——据说那位老师不幸在失落丛林中遇难... 月圆之夜的落潮时刻，是水晶海最平静的时候。 而最近的月圆之夜，正好是后天。并且黑棘又翻开航行日志里记录的这两天的潮汐时刻，发现那天晚上还会经历两次落潮！ 此刻运气站在海盗这边。 “要是还不行怎么办？”斯派克船长如此问道。 “那我们最好期待他能成。”黑棘试图给斯派克船长鼓气，但这其实也是那个海盗能给出的回答。 因为这真得是在碰运气。 也许那天晚上，水晶海依然不够平静；也许利维坦听到了召唤也不打算再离开深海；也许黑魔王明天就会骑着他的龙出现在沉没遗迹... 在那个月圆之夜，几乎所有的海盗都激动地无法入眠。 他们今晚将亲眼见证那个只在传说中的海神出现，许多人甚至将这当成了一场庆典。 然而只有黑棘和少数亲历者知道这有多么凶险。 当潮水快速褪去，露出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潮间带，就像少女的臂弯一样滑嫩。 海盗们第一次点亮法阵，并用牲畜和海货的鲜血来献祭海神。 但海面始终如镜面般平静，映照着明亮的月光，好似一位不再过问世事的高贵妇人。 直到一阵西风乍起，吹灭了摇曳如残烛的法阵。 斯派克船长将腰刀取下往地上一扔，“我就知道这招靠不住！” “没关系，海神已经在开门来的路上了。” 第320章 重现天日(二) 从战锤要塞凯旋的雷琳没有耽搁太久，因为黑魔王命令她尽快返回月牙湾汇合。 尽管雷琳在战锤要塞取得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复仇军的士气，但水晶海上的海盗尚未被剿灭，他们的远征也依然称不上结束。 有了雷琳率领的步兵，复仇军在与海盗们的交战中便能够选择更加灵活的战术。 黑魔王有意将雷琳和她的部队打造成一支能够被随时投送于紧急区域的快速反应部队。 当然，这还需要大量的装备更新和相关训练。 眼下，雷琳要做的，只是参加令她头昏脑胀的会议。 黑魔王在哪里，他的首都就在哪里。 即便阿斯拉能在利尼维亚的王宫里替他挡下大部分烦人的杂务，但任何一件大事的最终定夺还是要黑魔王本人来拍板——比如奥利查明的躲藏在冰雪山脉中的复明教会应该如何处置... 商讨对付海盗的策略，是复仇军舰队目前的首要任务，可在黑魔王的日程表里这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所以卢赛尔娜的军事会议一般都开在半夜里。 雷琳觉得，大晚上的不能窝在被子里睡觉，还要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听一个老头和泼妇争执，简直是想要她命的酷刑。 反正她作为陆战队指挥官，要做的事只有点头、举手和同意——几乎所有的决策都是卢赛尔娜和黑魔王两人在争执。 但职责的要求还是迫使她不得不强撑着眼皮不打架，免得因为在会议上的瞌睡而获得永远的长眠。 在争论中，黑魔王突然举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突如其来的安静令雷琳深感恐惧，她以为是自己的瞌睡被黑魔王发现了。 她本来还在疑惑，就算黑魔王精力旺盛，又怎么能隔着一整张桌子注意到她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的。 “水晶海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黑魔王对魔法具有如此敏锐的感知。 而其余人刚刚还在思考风暴环礁的水道应该如何处理，面对黑魔王如此跳脱的言语令他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魔力强大，但生命垂危的老东西？”黑魔王像是在问询，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别管那些该死的水道了。” 黑魔王向在场的众人发布命令：“快去帮我找找，水晶海里都曾出现过那些魔力强大的异兽。” 卢赛尔娜顿了顿，好像大概猜到了什么。 那是她在海盗中听说过的传言：黑棘曾击败过海神利维坦，并从利维坦的手里活了下来。 不过黑棘似乎也不太愿意提起那段往事，而惨烈的战况又使得几乎没有多少见证者幸存。 所以卢赛尔娜起初也以为那不过是杜撰，是有人为了迎合这位纵横水晶海几十年的海盗王的刻意吹捧罢了，就像很多国王也喜欢渲染他们的异乎寻常那样。 但海盗的预感，却让她觉得，也许黑魔王描述的怪物，正是传说中的利维坦。 “那个家伙么？” 黑魔王也在卢赛尔娜的提醒下，想起了他曾经在水晶海上的一项投资。 他曾经把一只神奇海螺交给一个名为韦恩的海盗，然而发生了某些意外却让韦恩把自己的命连同海螺一起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似乎就是突然出现的利维坦，至少从复仇军掌握的消息来看是这样的。 有了这些信息作为方向，复仇军迅速搜集了大量与利维坦有关的情报。 卢赛尔娜向黑魔王建议，他们应该使用龙的力量。 然而黑魔王拒绝了这个建议。 龙是一种骄傲又强大的生物，他们只能成为合作伙伴而永远无法成为奴仆。 想要借用龙的力量，就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作为交换。 对于黑魔王而言，他更愿意把龙留在最终的决战中使用，以免让龙过于疲倦或者厌烦。 龙并没有它们看上去那么暴虐，人类因权力和利益而引发的争端在它们眼中毫无乐趣，它们也普遍没有捕杀超过食量之外的猎物的习惯。 况且贝雷萨德对金币的胃口有多大，黑魔王可是见识过了。 此外，黑魔王还担心龙会直接杀掉利维坦。 这倒不是对利维坦心怀怜悯，黑魔王也不觉得自己有把握拉拢一位古代半神。 他只是担心利维坦的死亡会像鬼王兄弟那样，在水晶海上造成一次巨大的魔力扰动，加速全视之眼对这个世界的入侵。 所以黑魔王必须小心谨慎地维持这一平衡，最好是能找到办法再次将祂封印。 然而那场战役的幸存者太少，海盗们的满嘴胡话里也没人知道到底有几分真假。 黑魔王现在只知道黑棘曾经打败过利维坦，或许这是他敢于不顾马拉加尔的前车之鉴，再次释放一位旧日神明的底气。 可问题是，这个方法如今并不在黑魔王手里。 也许精灵们记录了艾莉娜女神是如何打败利维坦的，但艾瑞戴尔也不会如此听话地乖乖把秘密交出来——放任海盗和复仇军在水晶海上拼个你死我活，最后再由他们料理伤痕累累的胜利者，才最符合艾瑞戴尔的利益。 “你是不是说，利维坦是个大章鱼？”黑魔王对一位向他汇报文献摘要的文书说道。 那个文书慌忙抽出文献里的配图送到黑魔王面前，“根据文献记载，是这样的陛下。” 黑魔王隐约好像想起了什么。 一个老熟人就在他嘴边，但他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名字了。 那家伙看上去也像条成了精的大章鱼，而且好像也和利维坦有关系！ 对了！ 他叫浚湃，是神眼天池里海潮族人的领袖；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利维坦。 “快去通知阿斯拉，让她想办法帮我把浚湃喊来。”黑魔王的心中已经大致有了对付黑棘和利维坦的思路。 “通知舰队，尽快完成休整，等浚湃一到我们就立刻启航！” 黑魔王起身来到卢赛尔娜身边为她下达命令，说完便朝着大门大步流星地走去。 “对了，我要你的部队做跳伞训练，好好跟那些哥布林学一学！”黑魔王在路过雷琳身后时，这样对她说道。 ...... 卢赛尔娜率领着复仇军的舰队再次来到风暴环礁。 虽然希望渺茫，逼退复仇军的教父此刻大概率已经逃回了黑棘身边，然而卢赛尔娜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即便放过教父，也要毁掉风暴环礁里的港口——不能在舰队的后方留下一处被海盗控制的据点。 桅杆上的了望员拉响警铃，“正南方向有敌舰！” 卢赛尔娜连忙拿起望远镜趴在护栏上向了望员说的方向张望，水天线上果然飘荡着几条挂着黑手旗的帆船。 那是教父的舰队！ 他竟然没跑去找黑棘，真是天助我也。卢赛尔娜如此心想。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卢赛尔娜相信她与教父的再次相遇一定是天意，是上天也要帮她完成复仇。 一支装备了蒸汽轮机的快速舰队被卢赛尔娜派出前去截断教父撤往水道的退路，她绝对不会再给教父第二次逃离的机会。 而卢赛尔娜则亲自率领复仇军的主力舰队前去追击。 矮人接管南港造船厂后，为复仇军紧急改造了不少新式战船，除了六艘装备蒸汽轮机的快速帆船外，还有两艘用钢铁做龙骨的巡防舰和一艘外覆铁甲的小型蒸汽船。 另外他们还在港口里打捞起来五艘双层甲板战舰，不过由于时间紧迫只修好了一艘送到月牙湾来增援。 这些新锐战船都远远不是教父的海盗船能对抗的。 所以除了逃跑，教父也没有其它选择。 然而卢赛尔娜还提前封堵了他撤回老巢的退路，这迫使教父只能向公海上逃窜。 教父在前面不顾一切地逃跑，卢赛尔娜则在后面紧追不舍。 尽管卢赛尔娜察觉到航行方向似乎与海龟港有些接近，但急于复仇的她只以为这不过是教父想要寻求黑棘的庇护。 况且即便遇上黑棘，也是帮复仇军省下了寻找他的时间，卢赛尔娜还应该感谢他呢。 第321章 重见天日(三) 航行中，卢赛尔娜渐渐注意到了风向与船速的诡异。 每当复仇军的蒸汽船将要追赶上教父时，即便风速没有什么变化，复仇军的船也会突然被某种神秘力量困住，船速明显地慢下来。 有时则是教父的船会突然加速。 总之无论如何，复仇军都难以追上教父的舰队。 经验丰富的卢赛尔娜听说过水晶海的个别区域会在雨后出现“死水”[1]。 它就像水下的一层“沼泽”似得，拖着船使其动弹不得。 但很显然，卢赛尔娜相信她现在遇到的这种情况绝非海洋中的“死水沼泽”。 因为“死水沼泽”不会帮教父加速。 卢赛尔娜向黑魔王寻求帮助，然而黑魔王却并未感受到这种现象背后的魔法力量。 “我只能为你制造风，但我想，我们的敌人恐怕也会因此受益。”黑魔王暂时放下手中的笔，对卢赛尔娜说道。 无奈，卢赛尔娜只能再次分开她的舰队，命令装备了蒸汽轮机的船暂时离开编队，再寻找机会超越到教父面前拦住他们，试图以两面夹击的方式拦截教父。 这么做成功率很低，因为大海上的通讯很难畅通及时，分出去的舰队有可能没多久便丢失了目标和方向。 可不这么做，卢赛尔娜便永远不可能追上教父。 除非，她知道这份神秘力量背后的来源... 当复仇军的舰队再一次即将追上教父时，他们的船只不出意外地被那股“神秘力量”又一次拖慢速度。 恼怒的卢赛尔娜下令开炮示威，管他能不能打中，先来一炮再说。 突如其来的炮声惊扰了平静的海面，使水下突然出现了许多游鱼状的身影。 趴在护栏上百无聊赖的水手看到了它们，便喊来了更多同伴。 “水面下有东西！” 越来越多的水手聚集在船舷，看到了因被炮声而震走的鱼人。 并且很快，那些鱼人又如同听到什么号令一般，再次游回来并消失在复仇军的船底。 它们是利维坦的海潮族人，水晶海里唯一的原生智慧生物。 这些天里，它们可是把复仇军折腾得够呛。 “把水雷丢出去！” 所以当复仇军发现，所谓的“神秘力量”，不过是一群该死的臭鱼烂虾躲在船体拖后腿的时候，他们便把连日里积攒的怨气一股脑儿地宣泄出来。 复仇军所谓的水雷其实只是一种改装的炸药桶，通过巧妙地配重使其与海水密度相当，能够精准地悬停于目标深度。 最复杂的水雷里包含了一个碰撞开关，只要受到剧烈撞击便会点火，引爆其中的炸药。 当然，如此复杂的水雷主要用于封锁航道，对付那些最坚固的战舰，在她们的水线处开个大窟窿。 对付海潮族人当然用不上这么精密的家伙，况且一般的生物也很难仅凭自身肉体发出足以引爆炸药的碰撞。 复仇军丢下的水雷是另一种简配版的，炸药桶不仅没有那么大，而且里头的击发装置也只有一根用于定时的火绳。 只要火绳燃尽，“砰~~~~” 兽人水手对着不解的陆战队员露出奸佞的坏笑，“今晚就有炸鱼吃了。” 而且为了达到最大的杀伤效果，兽人们还刻意剪短了火绳。 水雷被丢下后，差不多刚等到船身过去就会接着爆炸。 在尽可能避免损伤船只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杀伤那些躲藏在船壳下面的虾兵蟹将。 接二连三的爆炸也激怒了海潮族人。 它们开始在船底敲敲打打。 但复仇军的新式船只都使用了覆铜工艺，原本只是防止底栖生物附着的铜片，此刻也像一层装甲一样保护着复仇军的战舰。 面对铜壳束手无策的海潮族人更加恼怒，纷纷跃出水面想要登船战斗。 并且在复仇军舰队的中间，还有十几条巨大的鲸鱼浮出水面。 它们头戴珊瑚礁组成的撞角，身披甲壳生物的遗骸拼凑成的铠甲。 这些鲸鱼缓缓抬高头颅，形成一个与船只侧舷差不多高的平台供海潮族人跳帮作战。 由于距离太近，并且附近还有友军舰船，复仇军无法使用火炮回击。 所以复仇军只能依靠兽人火枪手向对方投放火力。 然而数量有限的兽人火枪手还是未能阻拦那些海潮族人的靠近。 大批的海潮战士在螃蟹人的带领下攻上了复仇军的船只。 血肉之躯的海潮战士对装备精良的复仇军而言并不难缠，它们缺少防护并且武器粗制滥造，几乎对复仇军没有太大威胁。 可螃蟹人却截然不同。 它们与生俱来的甲壳比复仇军最精良的铠甲都要坚固，哪怕是链锯剑都难以伤其分毫。 非火枪命中其要害不能阻止它们。 幸而雷琳从战锤要塞带回的部队极大地充实了陆战力量，使得复仇军得以靠着人数优势困住那些螃蟹，打瞎它们的棒状眼睛，锁住它们粗壮的螯肢，最后用撬棍掰开蟹壳，结果掉它们的性命。 指挥海潮族人的螺壳法师见状，便连忙召回它的兵将逃回海底。 正当复仇军以为他们赢得了胜利之时，一艘武装商船突然猛烈得摇晃起来。 紧接着，又有数艘船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撞击，就连卢赛尔娜的“幽灵鲨”也未能幸免。 “是那些鲸鱼！” 卢赛尔娜最先反应过来。 早在看到那些鲸鱼的时候，她就疑惑，为什么海潮族人不使用鲸鱼头上的撞角来攻击他们，却偏偏选择那些最费力的打法... “幽灵鲨”上的水手都是些老兵，他们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这艘船。 当船底被撞出一个大洞时，船上的三副便立刻带领木匠和损管水手去船底抢修。 他们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敢于为同伴牺牲，在最先下去的老水手发现被鲸鱼撞角顶开的破洞根本无法修补时，便立刻通知其他人封堵舱门，将船只的损失控制到最小。 而他则靠着一只铁桶罩在脑袋上，待海水充满整个舱室后，从破洞中离开并重回海面... 然而其它的复仇军船只就没这么幸运了。 大部分兽人水手虽然学习过损管知识，但却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实操。 他们手忙脚乱地面对海水不知所措，等最终做出决定时往往也为时已晚。 有四艘武装船只和两艘辎重船在鲸鱼的第一轮攻击中被撞毁。 而那些鲸鱼此刻又潜入了更深的海底——它们肯定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第二轮攻击蓄力！ 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二轮攻击，就连卢赛尔娜也无能为力。 她的“幽灵鲨”虽然是第一轮攻击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战舰，可也已经损失了几乎全部的储备浮力。 倘若再被撞一个洞，只怕同样在劫难逃。 大海有着它独特的法则，拒绝来自陆地的生物。 黑魔王的法力能够打破法则，驱赶那些鲸鱼，也能杀死命令它们的螺壳法师，但他无法在不伤害自己的舰队的前提下完成这些——如此大范围的灵魂火会烧尽附近的一切活物。 直到浚湃手持三叉戟出现，用来自海神的力量才将螺壳法师和它的鲸鱼们彻底驱散。 那些海鲜们像敬仰海神般服从浚湃的号令。 然而看到这样的场面，就连浚湃自己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完全没有想到，黑魔王给予自己的礼物，不仅仅是切断了与利维坦的联系。 当他与利维坦的灵魂相分离时，他变成了新的利维坦！ 他将会成为海神的继承者！ ...... “不，不，斯派克，我可以解释。”面对手持尖刀，步步紧逼的斯派克，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解释？你以为我会乐意听你那满嘴的谎言吗？”说着斯派克一刀捅进了黑棘的肚子。 黑棘看着缓缓流出的鲜血，不知为何却感觉好像没有想象中疼痛。 为了金子而内讧的场面在海盗眼中早就习以为常，为了换取赦免而在绞刑架上出卖朋友的行为也能够被海盗道德所接受。 但为了向某人屈膝，而出卖兄弟。 tui！ “最卑劣的海盗也不过如此！” 说着斯派克的手下们也一拥而上，用弯刀、匕首、铁锤甚至是削尖的木棍将黑棘捣了个稀烂... “别杀我，别杀我...”黑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从床上起身。 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他拉开窗帘，朝岸上望去：利维坦还在那里吞噬着海盗们的灵魂——斯派克和他的船员们的灵魂。 为了帮利维坦恢复魔力，也为了让利维坦有足够的力量打败黑魔王，黑棘出卖了对他忠心耿耿的斯派克船长。 “他的妹妹在为黑魔王效力，谁知道这对儿兄妹是不是打算两头下注！”黑棘还记得他是怎么诬陷斯派克船长的... 但利维坦吞噬灵魂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黑棘不明所以，只得赶紧起身过去看看。 利维坦感知到了一片很久之前便从自己体内分离的碎片的归来。 不过在那个碎片身上，祂还感受到了很多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个碎片，好像有了自己的思想。 这是背叛！ 这是自己对自己的背叛！ 利维坦本想借海盗之手，把那些所谓的复仇军吸引过来。 如今的祂还很虚弱，无法移动自己的身体去那么远的地方，祂要在这里吞噬掉那些复仇军的灵魂来滋养自己。 但现在，利维坦改变主意了。 “去吧，我的奴仆！” 利维坦归还了斯派克的灵魂，并以海神之力为他打造了一条幽灵船。 “至于你...” “求您暂且留着我的贱命，我能为您献上一个举世无双的强大灵魂！”黑棘听到利维坦的呼唤后毫不犹豫地下跪，还把屁股撅得老高。 虽然黑棘没有任何负担地出卖了斯派克和跟随他的数百名海盗，但在出卖自己的灵魂这件事上，黑棘还是有很多挂念的。 第322章 重见天日(四) 当浚湃驱逐了所有的海潮族人之后，卢赛尔娜重新眺望远处寻找教父的踪迹。 然而那个狡猾的老东西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卢赛尔娜再次看向海图，发现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沉没遗迹已经比风暴环礁更近了。 既然如此，卢赛尔娜也只能承认教父再次从她手中溜走的事实。 毕竟在黑棘和利维坦面前，复仇军不可能再分出精力去寻找那个无足轻重的教父。 ...... 在即将抵达沉没遗迹的前夜，黑魔王喊来了舰队里的每一位船长。 明天必将是一场苦战，但胜利也终将属于复仇军。 “敬我们自己，和没来的兄弟！”黑魔王在一路上，也没少了解和学习水手们的传统。 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像这样的舰队航行只是偶然，对大部分水手的大部分时间而言，他们能见到的所有活人通常都局限于自己脚下的这条船上。 这使得海军水手对待彼此有着比陆地上的袍泽更紧密的联系。 他们不仅同吃同住，更是物理意义上的生死与共。 尽管因为海上不可能出现新鲜食物，今晚的餐桌上只有各种各样的酱菜、腌肉和比砖头还硬的饼干。 但黑魔王还是设法鼓舞了士兵们的士气。 “明天，我们将征服大海！” 说罢，黑魔王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整个夜晚，每条复仇军的战船上都在演奏欢快的乐曲。 因为在这之后。 当再有人说水手是征服大海之人时，他们将能自豪地说，“这可不是修辞！” 无边无际的大海、苦中作乐的豁达、挑战不可能的勇气，还有传奇般的冒险故事。 再没有什么，比这更符合故事中的水手形象的了。 他们相信自己无所畏惧，他们相信自己无所不能。 ...... 在抵达沉没遗迹之前，利维坦的海啸便首先迎接了复仇军。 海面快速的起伏颠得漂在其上的船只上下翻飞。 顺着海啸来的方向，复仇军的了望员很容易就能看到利维坦那如山丘般巨大的身躯。 昨夜的幻象，骤然被拉回现实。 即使见过巨龙之母的兽人战士，也不敢想象他们应该如何击败这样的巨兽。 利维坦继续抽动触手，在海面掀起更大的波浪。 然而，就在这时，浚湃手中的三叉戟闪出光芒。 被利维坦掀起的巨浪，在复仇军的舰队面前快速衰减。 不就是海神之力么，利维坦拥有的力量，浚湃都有。 面对这位把自己生下便丢到世界尽头从冰湖里，让自己为之征战千年却不闻不问的“父亲”，浚湃渴望着向其复仇并取而代之。 挡住了利维坦的冲击后，浚湃也挥起三叉戟，引动潮水涌向利维坦进行反击。 可是巨浪拍在祂硕大的身躯上，就像浪花撞上礁石。 浚湃无法仅凭自己的力量战胜利维坦。 黑魔王见状，便也打算出手了。 他一振斗篷化作一缕黑烟飞上空中，穿行于云朵之间，最后直插利维坦身前。 趁利维坦与浚湃斗法之际，黑魔王唤出大团的灵魂火与流星雨般从天而降，密集地落向利维坦裸露出海面的皮肤。 炽热的绿色火焰瞬间点燃了利维坦的体表，高温炙烤着祂的皮肤造成了极大的痛苦。 但利维坦的身体和陆地生物不同，章鱼的皮肤以下没有易于燃烧的脂肪，祂用腕足卷起海水淋到自己身上，很快便浇灭了黑魔王的火焰。 紧接着，祂甩动触手抽向飞在空中的黑魔王。 触手尖端速度之快，甚至划破了空气发出暴鸣。 幸亏黑魔王躲避及时，否则必定粉身碎骨。 见分散的灵魂火无法伤及利维坦，黑魔王便将火焰聚集于一处，凝聚成一个足以融化世间一切的火球砸向利维坦。 绿到惨白的光球在利维坦头顶炸开，甚至融化了祂的皮肤，让祂的血液直接气化。 远在几里格的复仇军舰队，甚至都能听见利维坦痛苦的嚎叫。 船上的复仇军也纷纷为他们的陛下欢呼。 然而黑魔王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尽管利维坦听起来痛苦万分，但祂的魔力依旧强大，在与自己交手的时候，祂竟然还有余力跟浚湃对峙。 黑魔王随即亮出魔爪，从空中俯冲而下。 锐利的魔爪在尖端配合扭曲空间的奥术，发出阵阵锋利无比的光刃，在利维坦舞动的触手之间切削着祂的血肉。 突然又一根触手从海面下跃起，直冲黑魔王后背而去。 黑魔王及时转身躲避，并用利爪钩住触手——利维坦动得越快，魔爪就会在祂的触手上留下越长的伤口。 就在转瞬之间，利维坦的几条触手骤然聚拢，将黑魔王紧紧挤在它们之中。 触手内侧的吸盘有着强大的吸力，它们在黑魔王的挣扎中逐渐牢牢裹住他的四肢。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从黑魔王的身体各处传来，等黑魔王反应过来时他竟然再一次看到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雨点落在他的脸上。 黑魔王想要调整姿态，却惊觉自己感受不到手脚的存在。 他偏头一看，便发现自己的四肢竟然分别挂在了利维坦的四条触手上。 利维坦凭借祂山丘般巨大的身躯，可以失败无数次；但黑魔王却终归还是凡人之躯... 吗？ 利维坦的攻击彻底激怒了黑魔王，他再次化作一缕黑烟，直冲利维坦的眼睛。 黑魔王重新亮出魔爪，他的双腿再次出现。 光刃划烂了利维坦的眼皮，一股透明浓浆混着几缕红丝从那颗比城门还大的眼球中喷出。 就在黑魔王还想继续往更深处钻，直接捣烂利维坦的脑子时，这头被称作海神的大章鱼一头扎进了海里。 祂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深海潜去。 巨大的压力迫使黑魔王不得不慌忙离开利维坦的身体，并快速浮出水面。 然而大海的神秘再一次发挥了作用，黑魔王在上升期间不知为何突然感觉头昏目眩。 几乎是靠着身体的本能，才让他勉强跃出海水回到利维坦无法触及的高空。 气喘吁吁的黑魔王回忆着刚才和利维坦的战斗，这个大家伙的确不负海神之名。 不摆平这家伙，复仇军绝对不可能从容地穿行水晶海。 黑魔王深吸几口气，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重新思考战胜利维坦的对策。 他察觉到利维坦力量的背后，有一个法阵在为其提供支持。 想要战胜利维坦，或许应该先那个法阵下手。 “带上你的人，准备跟我登陆！”黑魔王用传话骷髅通知了还在舰队中待命的雷琳。 陆战队员们立刻乘上热气球离开舰队，沿着黑魔王为他们留下的光迹驶向沉没遗迹。 第323章 重见天日(五) 因为海潮族人无法区分浚湃和利维坦的命令，海盗又无法穿越两军之间的风浪，所以利维坦将处死那个“逆子”的任务交给斯派克船长。 黑魔王的法力或许无人能敌，可光凭他一个，是不可能征服整片海洋的。 没有海军，那么几个海潮战士便能领着一群杂鱼占领一艘商船。 陆地生物想要穿行水晶海的任何尝试，都不过是为利维坦献上祭品而已。 所以利维坦的计划是牵制住黑魔王，再由斯派克船长伺机除掉浚湃。 届时，海潮族人便可从水下消灭这群复仇军，再用他们的灵魂献祭给利维坦，滋养祂破损的肉体。 计划到目前为止，都还在按部就班地执行。 除了利维坦低估了黑魔王对魔法的感知能力... 几乎就在雷琳率领的陆战队乘坐飞艇离开舰队的同时，已经化作幽灵的斯派克船长也驾着他的幽灵船浮出水面。 他的幽灵船的舰首已经变成一条骷髅般的鲨鱼，断裂的船壳木板就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铺在搭载着浚湃的那艘双层甲板战舰“哥布林盗贼”号上。 幽灵船的船首像最先跳上战舰甲板，它是尊活化的镀铜雕像，斑驳的锈迹就像经历酷刑后遍布周身的伤口和淤青；在它的脖子下方，还有一道巨大的裂口。 而绞死它的绞刑架则被它挥舞于手中，砸断了复仇军战舰的主桅杆。 只要桅杆断裂，靠风力驱动的帆船在海上就成了瘸子，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 随后，数十名亡灵水手尖叫着跳上“哥布林盗贼”的甲板，它们的肢体残缺不全，周身散发着破碎的黑色残影——即便利维坦归还了它们的灵魂，但也已经被消化的残破不堪。 浚湃调转三叉戟的方向，引出一条水柱将那些亡灵冲走。 但被黑魔王逼入深渊的利维坦依然统治着大海，浚湃哪怕只是分心的一瞬，海面之上便又一次掀起了巨浪。 想要阻拦这些亡灵，只能靠“哥布林盗贼”号上的水手们了。 两个动作最灵巧的哥布林从桅杆上拖着绳子跃下，他们要趁浚湃争取出来的这点时间先解决掉幽灵船的船首像。 用翻滚卸去坠落的冲力后，那两个哥布林立刻拽住已经被船首像的脖子挂住的绳子绕圈奔跑。 幽灵船的船首像还想反抗，却因脑袋跟不上双腿而失去重心跌倒。 猛烈的撞击彻底摔断了它的脖子，帮助它手中的绞刑架完成了最初的使命。 其余的兽人火枪手和水手也在这个时候完成了集结，他们荡着剩余桅杆上的绳索登上斯派克的幽灵船... 与此同时，沉默遗迹附近的战况也同样激烈。 黑棘带领着仅存的三百余名海盗在法阵外拼死抵抗，他们在雷琳的陆战队尚未降落时便击毁了十几台热气球。 两百多名精锐的复仇军步兵还未来得及见到敌人便窝囊地摔死。 愤怒的雷琳没等热气球抵达预定位置便下令提前跳伞——如果再不跳会有更多士兵在热气球中便被击落。 “这他妈该死破东西也太慢了，早知道应该用火箭背包的！”伴随着海盗们来自地面的射击，雷琳在空中咒骂道。 残存的陆战队员落地后，立刻结成十人小队。 为了躲避海盗们的攻击，他们的降落地点已经极度分散，所以只能从各个方向向黑棘和海盗们同时发起进攻。 这种进攻通常作用不明显，但雷琳的陆战队还带来了另一项秘密武器。 那就是复仇军俘获的猢狲船长。 雷琳用猢狲船长来诱骗海盗们放下武器：只要放下武器，复仇军就能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很多海盗都对此嗤之以鼻，他们看到雷琳的部队伤亡惨重，便更加坚信黑棘才能为他们带来胜利。 不过还是有些头脑更灵活的海盗，觉得哪怕跟着黑棘夺得胜利，也难保黑棘不会为了满足利维坦的要求而把他们也交出去。 到时无论输赢，他们都难逃一死。那就不如现在归降黑魔王，活着的猢狲船长已经证明了黑魔王会宽恕他们的性命。 然而就在海盗们犹豫纠结之时，滩涂上突然钻出的海潮战士们“帮”他们下定了决心。 这些虾兵蟹将可不理会雷琳的劝降，它们只服从利维坦的号令。 几根鱼叉当场戳死押解猢狲船长的黑骑士，正当雷琳想要拉住逃命的猢狲船长时，又一根鱼叉朝她飞来将她逼退... 地面上发生的一切都被黑魔王看在眼里，他知道在海盗与海潮族人的里应外合下，陆战队已经不太可能独自完成摧毁法阵的任务了。 而他又要盯紧利维坦，以确保在法阵被破坏的瞬间就能控制住祂。 所以黑魔王通知浚湃，让他想办法接管这些登陆的海鲜。 可浚湃在“哥布林窃贼”号上自顾不暇，利维坦的神力和斯派克的干扰令他完全没有余力再去考虑沉没遗迹里的事情。 无奈，黑魔王只得先不管利维坦，亲自返回沉没遗迹里帮助雷琳处理那些源源不断的海潮战士。 数道光柱撕裂苍穹，落在海潮族人的聚集地，将它们烤得芳香四溢。 几个螺壳法师想要聚拢水墙作为屏障，黑魔王则用更强大的魔力告诉了它们什么叫“螳臂当车”——海水在火焰中升华成了蒸汽，剩下的盐巴刚好变成调味品洒在熟透了的螺肉上。 高温中，很多海潮族人还保留着作为海鲜的本能，它们在火海中扭曲着肢体，试图分泌腥咸的黏液包裹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除了让黑魔王觉得有一群虫子爬进了自己的脑子。 为了像控制肢体般去操控火焰，黑魔王将灵魂火与他的灵魂绑定，这使得火焰也有了触觉。 烧光那些海鲜后，黑魔王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污染，从来没人告诉他吃起来鲜美可口的海鲜怎么能这么恶心，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那些海洋中的软体生物了。 但就在黑魔王忙于对付登陆的海潮族人之时，利维坦也觉察到了黑魔王的离开。 祂挣脱了黑魔王留下的束缚，再次浮出水面。 来不及平复因海鲜留下的糟糕触觉而产生的心理创伤，黑魔王又一次迎战利维坦。 第324章 重见天日(六) 挣脱束缚的利维坦浮出水面，两根巨大的触手重重地拍向陆地。 利维坦察觉到了复仇军对法阵的破坏，上一次那些人类也是这样将祂击败的，这次祂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祂想要杀光那些试图破坏法阵的人类，以免自己刚逃离黑魔王的束缚，又回到精灵女神的封印。 黑魔王见状顾不得喘息，连忙唤出火球上前阻拦。 但火焰对利维坦的伤害有限，先不说祂硕大的体型和厚实的皮肤，本就有效阻隔了高温的伤害，而且刚刚离开水面的利维坦体表极其湿润——高温只能气化海水而无法直接威胁到祂。 更何况，利维坦的魔力同样强大，黑魔王的灵魂火难以破解其屏障将其焚化。 眼看着利维坦距离正在破坏法阵的雷琳和陆战队越来越近，情急之下的黑魔王突发奇想。 他会的法术，可不只有灵魂火这么一种！ 黑魔王用魔力在利维坦的触手处撕开了一道空间裂隙再迅速关闭，将利维坦来不及收回的两条腕足干净利落地斩断。 利维坦的每条腕足都连接着一颗大脑，这不仅使祂对腕足的掌控更加灵活，也使得祂的感觉更加敏感。 当然，疼痛也是一种感觉。 黑魔王将海鲜留给他的记忆用类似的方式归还给了利维坦——从某种角度上，还挺公平的嘞。 被断两足的利维坦凄厉地嚎叫，连附近的海面都因此泛起涟漪，更有很多陆战队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晕了过去。 就连黑魔王也不得不堵住耳朵，减少来自声波的伤害。 利维坦则趁机用剩下的腕足掀起潮水，试图淹没整个遗迹，将法阵用大海保护起来。 然而黑魔王也看出了祂的意图。 当利维坦发出的噪音不再来自痛苦的本能，黑魔王便能够凭借自身的意志所抵挡。 黑魔王试图复刻刚才的成功，想要用空间法术再切断利维坦更多的腕足，把祂从章鱼变成丸子。 不过利维坦这一次长了教训，祂的腕足都老老实实地藏于水下，令黑魔王无法准确判断其位置。 而扭曲空间是一类耗能极大的法术，对寻常巫师而言通常需要消耗生命作为施法的代价。 哪怕是黑魔王这样强大的法师，即便可以只用魔力驱动，但在不借助法阵和巨量魔法石供能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创造出太大的空间裂隙。 这就使得黑魔王重复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切断哪怕一条腕足，白白耗费了大量的魔力。 利维坦以为黑魔王已经黔驴技穷，便唤出更多的海潮族人，同时也倾吐出更多海盗的亡灵，准备对黑魔王发起全力反击。 面对数量庞大的海潮战士，黑魔王知道拖延下去对自己毫无益处，唯有尽快战胜利维坦才是唯一的破敌之法。 看着利维坦正在流血的伤口，也许，还有一个办法能够战胜利维坦。 黑魔王虚化自己的形体，再次化作黑色的浓烟，径直钻入利维坦的伤口处。 巨大的体型使得利维坦的一切都极为巨大：祂的腕足、祂的血管甚至是祂的心脏。 等利维坦意识到不对时，已经为时过晚。 黑魔王钻入了祂的体内，用火焰灼烧着鲜嫩且缺乏保护的血肉，用利爪撕扯祂的血管与心脏。 痛苦令利维坦在海滩上抽搐，祂剩余的几条触手完全失去了控制，在空中跳着狂热地舞蹈。 血液，从利维坦身体的每个窟窿里流出。 利维坦拼命地想要驱赶黑魔王，为此祂甚至不惜把触手深入自己的身体。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除了给祂自己带来更大的创伤。 终于，巨兽的挣扎渐渐停息，江河般喷薄的血液也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溪流；六只硕大的眼睛里，愤怒也在逐渐消散。 环顾附近的海域，水面更是早已被鲜血染红。 利维坦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黑魔王看向远处浚湃和舰队的方向。 ...... “幽灵鲨”在卢赛尔娜的指挥下缓缓向陷入苦战的“哥布林盗贼”靠近。 他们从另一侧夹击利维坦放出的幽灵船。 在跳上幽灵船的甲板后，卢赛尔娜和她的船员们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该不会是...” 卢赛尔娜皱了皱眉头。 虽然“死而复生”令他的面容扭曲了很多：昔日浓密的黑色卷发如今已经稀疏破败；红润的面庞也变得惨白，其上还有许多裂纹釉似得皲裂痕迹。 斯派克船长也发现了卢赛尔娜。 但死亡已经抹除了他对这位胞妹的记忆，就像死亡本身意味着忘却一样。 斯派克船长高举弯刀，从后甲板飘来——因为没有双腿，所以他的移动方式更接近于飘荡。 卢赛尔娜连忙抬起勾刀抵挡，并将斯派克船长劈下来的力量卸去。 “只有我才能杀了你！” 说着，卢赛尔娜便将勾刀刺入斯派克空空如也的胸膛。 营养丰富又鲜嫩多汁的内脏早已被利维坦消化干净，祂归还回来的只有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斯派克的表情狰狞可怖又痛苦不堪，虽然他应该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成为亡灵的感觉显然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舒服。 他手中的弯刀继续挥砍，划开了卢赛尔娜的大衣和护腰。 随后，斯派克船长疾风暴雨般的连击让卢赛尔娜应付不暇，并被逼到了角落无处可退。 就在斯派克船长即将完成最后一击时，一颗两磅炮弹打飞了他的右臂和右肩。 “幽灵鲨”的水手用甲板小炮暂时救下了他们的船长。 卢赛尔娜也趁此机会一脚踹在斯派克的胸膛，然后借力转身逃脱。 她折返回“幽灵鲨”并向其它的复仇军战舰发出撤退和疏散的旗语。 寻常的手段难以杀死为了斯派克和他的幽灵水手，而复仇军的海军又没有携带足够掌握镇魂法术的祭司和巫师。 卢赛尔娜指挥着她的手下将所有的爆炸物搬上斯派克的船只，随后派出几名水手去“哥布林盗贼”号上告诉浚湃她的计划：用爆炸杀死这些亡灵水手。 而浚湃则需要在爆炸前，用海浪将他们从幽灵船旁边推开。 “再见了，斯派克。”卢赛尔娜亲手为他们点燃了引信。 这些从深海中被唤回的亡魂，在一声巨响中重新回归了他们应有的安宁... 浚湃将目光投向利维坦的方向，他看到了海神正在痛苦的挣扎，他感受到了黑魔王的召唤，以及体内海神血脉更急迫的呼唤。 在利维坦彻底咽气之前，浚湃用手中的三叉戟了解了祂的性命。 海神杀了海神，海神之力依然被海神继承。 在利维坦死后，浚湃成为了新的利维坦！ “陛下，大海将是您神圣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作为回报，利维坦向黑魔王献上了海洋和其中的一切。 但黑魔王更在意的是水晶海上的魔力波动。 等了许久，黑魔王都未感受到这里出现如鬼王兄弟死后般形成的那种魔力空洞，他也没有感受到来自全视之眼的变化。 奥利的发现也是对的，他们的猜想是对的！ 第325章 传奇 巨大的利维坦倒下后，一个不那么大的利维坦取代了祂的位置。 大海已经臣服于黑魔王的统治，自此不再欢迎上一个时代的海盗。 黑棘和他最后的几十个追随者逃进藏匿着宝物的洞穴，搬出大战前的盛宴上还没喝完的烈酒，试图从酒精里寻找些临死前的慰藉。 他们跳上长桌纵情高歌，或是躺在金币堆里鼾声如雷。 海盗们将这称之为末日的狂欢，谁也不知道复仇军的陆战队什么时候会找上门。 运气好一点也许是等明天他们彻底喝完这些烈酒的时候，运气差一点也许是下一次心跳的时候。 如果运气再差，或许复仇军永远也找不到他们——当然，他们也将永远被困死在这个只有黄金与炸药的地洞里。 很多海盗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喝完最后一口朗姆酒的时候点燃怀中的炸药。 不过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醉得打不着火，只是哼哼唧唧地趴在火药桶上酣睡，或是早已溺死在了自己的呕吐物中。 黑棘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儿之后，对着手中雕刻精美的镀金手枪出神。 他回忆着自己的一生，不明白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曾经拥有一切，到底是如何走向今天这步田地的。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贪心的人，虽然在所有的海盗里数他攒下的金子最多；他也不觉得自己是个背信弃义之人，明明是他被抛弃在先；他更不相信自己是个软弱之人，水晶海上从未有过任何海盗建立起比他更大的成就... 可看着眼前烂醉如泥的这群废物，当然，也包括现在这个还清醒着的老废物。 “废物，废物！”黑棘的宠物鹦鹉不合时宜地叫着。 早已心如死灰的黑棘帮他的手下们点燃了火药桶下的引信，亲手为海盗的历史画上了句号。 洞穴的爆炸让整个遗迹都在震颤。 复仇军顺着塌方的方向，找到了海盗们最后的藏身之处。 雷琳在这里只看到大堆变形的金币，还有海盗们残破的肢体。 一把扭曲但刻纹精美的水手短剑吸引了雷琳的注意，她曾在黑棘的腰上见过这把宝剑。 “水晶海上的海盗，已经永远成为历史了。” 前提是逼着水手走向反抗的压迫不再出现——黑魔王只是在心里这么想，现在这个时候，就没必要打击大伙儿的好心情了。 ...... 这个冬天是黑魔王征服利尼维亚后的第一个冬天，然而除了刚刚占领利尼维亚城时的丰收节，复仇军却几乎没什么大规模的庆祝活动。 马季尼西亚岛上的蛤蟆刚刚闭嘴，战锤要塞和海盗们便又生事端。 而且就连复仇军自己，也不肯消停。 特别是那些被从亵渎河谷和利尼维亚庄园里解放出来的兽人。 出于好心和兽人特有的团结特质，维鲁克收留了当中全部愿意加入复仇军的弟兄。 然而很多兽人却不能理解复仇军的“复仇”究竟代表着什么，反正他们就按照自己的理解来“复仇”。 包括但不限于：将胡作非为当作自己功劳的奖赏，将凌驾于利尼维亚人之上当作自己作为征服者应该享有的特权。 对此黑魔王也警告过维鲁克，要求他严格约束自己的下属。 维鲁克本以为这不过是兽人小子们不成熟的逆反心理，揍几顿再晾一段时间就好了。 可没想到维鲁克这种无关痛痒的惩罚，反而令他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并且恶魔宪兵还听到了更危险的言论：为什么我们向曾经欺压过我们的人类复仇，却要被同为兽人的兄弟惩罚，难道我们不应该把锁链带到人类身上，让人类体验我们遭受过的痛苦吗？ 尤其是那些被他从亵渎河谷解放出来的兽人血奴，当中的很多兽人非但不感激维鲁克赠与它们的自由，甚至还讥讽维鲁克的“软弱”。 更别说为了组建海军，维鲁克还把大量兽人送去了沙漠地。 这在那些最极端的兽人眼中，简直是赤裸裸的背叛！ 他们甚至觉得维鲁克已经变成了它们曾经最讨厌的，那种满嘴谎言的利尼维亚政客。 这极大地动摇了维鲁克在绿皮部族中的影响力，有一部分兽人氏族已经不再将他视作兽人们共同的领袖。 维鲁克则更是夹在中间两头不讨好。 他明明已经为了保护这些兽人兄弟不惜顶撞了黑魔王，他们还想让他再怎么做？ 丢下那些从瓦拉杜勒便跟随他的弟兄，不管那些因黑魔王而安顿下来的族人，为了他们再大闹一场？ 那谁去保护那些已经在瓦拉杜勒置办下产业来的绿皮兄弟，谁还能替拳头比脑袋大的兽人在狡猾的人类、矮人和吸血鬼面前守住自己的利益？ 可是挑事的兽人氏族不管这些，它们跟随更乐于放纵它们所作所为的克茹姆逃离了自己的营地，转而去利尼维亚城郊的一座闲置城堡中当起了“山大王”。 毕竟比起维鲁克的约束和克制，克茹姆带来的放肆显然要亲切、可爱得多。 维鲁克震惊于这些族人的背叛，他额头上的青筋几乎要拧成一片迷宫。 阿斯拉在旁边，甚至能听到这位兽人将军把自己的牙磨得咯咯作响。 但在黑魔王面前，维鲁克仅剩的理智还是让他保持了最基本的理性和克制，等待黑魔王的最终定夺。 黑魔王此刻还在忙着组建他的海军，暂时没空亲自处理那些不安分的兽人，所以在告诉阿斯拉大致的策略后，便将此事全权交给这位首相代理。 面对即将失控的兽人，阿斯拉知道这件事确实不好处理。 既要避免有“过河拆桥”之嫌，又要让不服从的新归顺者知道忤逆黑魔王的下场。 所以阿斯拉必须让它看起来无关任何种族或是历史恩怨，完全只是针对兽人破坏黑魔王为了应对“最终之战”所必须的安稳后方的必要措施。 为了那些仍然安分克制的绿皮氏族继续保持顺从，以及其它复仇军中的成员能够对这桩判决心悦诚服。 尤其在克茹姆纵容兽人迫害利尼维亚人之后，阿斯拉如果立刻着急为被戕害的利尼维亚人主持公道，很难说其它兽人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是否会觉得这是复仇军在过河拆桥？还是阿斯拉想要公报私仇？ 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竟然还是不如血缘同胞更加可靠，那么黑魔王主张的种族平等是否也只是个借口？ 即便克茹姆违反黑魔王禁令在先，可难道不能念在他和兽人弟兄们的功劳的份儿上，稍微变通一下？非要为了群毫不相干之人，对自己的兄弟动手？ 以上种种，令阿斯拉相信，也许借助利尼维亚人之手，先敲打一下克茹姆会比较好。 一来这是利尼维亚人对复仇军统治的再度反抗，用以提醒复仇军他们如今已经改变了角色；二来当克茹姆主动求援时，自己也有了更加使人信服的理由派兵干涉。 再按图索骥寻找利尼维亚人反抗的原因，以维护和平为由惩办“首恶之徒”。 如此，才能平衡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之间的态度，以免这点“小事”误了黑魔王陛下的救世大战。 而眼下，能够担此重任的利尼维亚人，复仇军的大牢里恰好有这么一位。 并且更妙的是，在过去的一年里，典狱长至少抓住了三波想要劫狱救出杰拉尔德爵士的抵抗军。 这样就更不会有人怀疑到阿斯拉的头上，她便能稳坐看台上，为这出戏剧精心编排走向... 夜幕降临，阿斯拉伪装成一个女仆，并贿赂了一个狱卒让她将自己带去关押着杰拉尔德爵士的牢房。 尽管作为魔王之手，她当然知道这么重要的犯人被关在哪。 可如果是她自己偷偷溜进去，要么明天就会被嘴巴漏风的狱卒传得满城风雨；要么典狱长的脑袋明天就该被摆到喷泉广场上去了。 第326章 爵士の大逃亡 “动作快点儿，小心让人看见！”收到贿赂的狱卒相当谨慎，生怕典狱长发现然后赏他一百鞭子。 不过阿斯拉来之前也为了以防万一，通知这里的监狱守卫去参加某场酒会，为她的计划创造条件。 “关押爵士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尽头，下一班哨是午夜的时候，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还是动作快一点儿。” 说完，狱卒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阿斯拉则独自前往杰拉尔德爵士的牢房，并用钥匙打开监狱的铁门。 爵士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他不知来者是何目的，只看到一个斗篷下的女人轻手轻脚地进来。 正当他想要询问来者是谁时，一把钥匙丢到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 “没时间废话了，你得赶紧逃出去。”阿斯拉跨过地上的老鼠，为杰拉尔德爵士解开镣铐。 “这是地牢的地图，红圈里的位置有我为你准备的装备，祝你好运，愿光明照亮你的道路。” 阿斯拉不希望别人看到她与杰拉尔德爵士在一起，说完便立刻转身离去... 杰拉尔德捡起钥匙和地图，跟在那个神秘女人之后。 “你走错了爵士，你的装备应该往东走。”阿斯拉注意到了跟上来的爵士，并再次提醒他现在真正重要的事。 杰拉尔德爵士尽管莫名其妙，但出于对守护利尼维亚的责任，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那个神秘女人的话。 沿着地图上标记的密道，他的确在标记地点找到了为他准备好的装备——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一套附魔的精铸板甲，一袋子金银铜币和一只产自神秘工坊的复仇军制式野外生存包。 拿到装备后的杰拉尔德爵士不敢休息，穿戴整齐后立刻沿着密道向出口跑去。 然而在密道的尽头，杰拉尔德爵士却看到那里有一群复仇军士兵正在审问一个刚被擒获的利尼维亚人。 从他的着装来看，似乎只是个护林员或者民兵猎户之类的年轻人。 杰拉尔德爵士本以为那群复仇军只是一时兴起的讯问，毕竟地牢里有单独的审讯室可供他们更充分地享受折磨犯人的乐趣。 可似乎是这些复仇军觉得地牢里空气不够新鲜，便刻意选择在这片露天的空地审讯。 杰拉尔德爵士等了很久，都不见他们有结束的迹象。 而且更不妙的是，杰拉尔德爵士隐约听到密道后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他担心那是前来追捕自己的狱卒，只得决心用神秘女人给的钥匙打开暗门，然后出去与在场的几个复仇军士兵决一死战。 在过去的一年里，杰拉尔德几乎一直都被关在阴暗的地牢，饥饿和缺乏锻炼已经令他无比虚弱。 幸运的是，杰拉尔德爵士发现不远处的一桶火药。 而在神秘女人给他的生存包里，恰好还有火石和引燃用的油布。 杰拉尔德爵士先是拾起一根铁棒，在前端为其缠上油布。然后悄悄从阴影中跑过，并刻意敲了敲堆放在旁边的木箱，弄出噪音将复仇军士兵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随后，杰拉尔德爵士立刻折回原地，摩擦火石引燃油布，将铁棒朝着火药桶掷出。 不过盛放火药的木桶颇为坚固，杰拉尔德爵士掷出的铁棒只是将将戳进木桶里面，然而燃烧的油布却依然露在桶外。 听到声音的复仇军士兵回头张望，立刻看到了火药桶上燃烧的布条。 他们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杰拉尔德爵士，以及火药桶上忽闪忽闪的火星，立刻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这桶火药足有上百磅，一旦爆炸他们谁都别想活。 杰拉尔德爵士见状，也扭头跑向角落准备躲到个箱子后面。 不过他刚动身，就听到旁边牢笼里那个被关押的护林员在呼喊。 杰拉尔德爵士正拿着撬棍开锁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布条上滴落的火油星点燃了缝隙间的火药，进而引爆了整只木桶。 好在由于距离较远，杰拉尔德爵士只是在爆炸中受了点轻伤，而那个被关在牢笼里的护林员，则因为被杰拉尔德爵士挡住几乎毫发无损。 当然，如此巨大的声响，必然会吸引其他复仇军过来查看情况。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救出那个护林员后，便立刻领着他逃出城堡。 ...... 杰拉尔德爵士带着护林员一路逃出都城，进入御林。 确定没有追兵跟上来后，才在林中找到片空地停歇下来休息过夜。 在逃脱魔王之手的守备队的过程中，还有一位名叫埃文的奥术法师救了他们。 而被杰拉尔德爵士救出的护林员名叫卡拉德。 在温暖的篝火旁，等待将生存包里的罐头肉烤熟的时候，卡拉德向两位队友介绍了自己被俘的原因和经过。 他来自利尼维亚城以南的银橡森林。 有一大批兽人将那里作为领地，并像土匪一样劫掠附近的利尼维亚人。 而且更糟糕的是，卡拉德说他们确信洛扎贡商会已经与这些兽人沆瀣一气——商会甚至主动向兽人提供附近农庄的位置，来惩罚那些不愿意将庄园低价出售给自己的农民和骑士。 杰拉尔德爵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天爷，伪直男那个老东西干得这是什么好事！”杰拉尔德爵士咒骂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伤感，“真不知道陛下看到这些事会是什么感想。” 杰拉尔德爵士的话引起了埃文的注意——现如今，敢如此称呼黑魔王的人可不多了。 他这才发现这位老骑士好像有些面熟，似乎曾经在某个地方见过。 “爵士，您好像还没有为我们介绍您的名字呢。”埃文法师的手往放在身后的法杖上靠了靠。 “一个曾被王国寄予厚望，但却最终令她失望的老家伙。” “莱特家族的杰拉尔德。” 原本，埃文还想了一大堆问题，问他是如何从看守严密的复仇军地牢里逃出来的，身上带着的复仇军制式生存包又是从何而来。 但杰拉尔德的名字一出现，便已经回答了埃文的所有问题。 毕竟，他可是传说中的杰拉尔德啊！ “诸神慈悲，杰拉尔德爵士，请您务必要帮我们阻止他们！”卡拉德立刻跪在爵士面前，诚恳地祈求。 “那里的人需要我们！” 尽管杰拉尔德爵士确实已经过了做这些事的年纪，然而那个神秘女人将他放出来也没有跟他明说具体的任务。 或许，那个女佣正是某个受到兽人侵害的农庄的幸存者，也可能是银橡森林中没来得及跟随维斯帕伯爵去艾瑞戴尔的残存抵抗军成员。 “好吧，那就让我们来解决这些麻烦吧！” 第327章 克茹姆的末日(上) 卡拉德领着两人来到一座丘陵，并为他们指向一座密林间的木制城堡。 “那里曾经是奥利夫人留下的一座兵营，不过如今已经被兽人占据。”卡拉德如此说道。 杰拉尔德爵士倒吸一口凉气，城堡里至少有上千头兽人，对于他们三人来说，无论如何都太多了些。 “在去之前，我们是不是得先找点儿帮手？”不仅是杰拉尔德爵士，埃文也这样认为。 杰拉尔德爵士先是试图在附近寻找依然支持利尼维亚复国事业的义军，或是征募愿意继续在狮头旗下作战的农民。 然而就像在瓦拉杜勒一样，黑魔王已经在利尼维亚的基层建立了类似的统治。 黑魔王免费为农民提供更加高产的魔法种子，以及它们生长过程中所必须的神秘粉末。 尤其是此时，农民们才刚刚把都城送来的冬麦种子种下去，除非有哪户人家不想要来年的收成，否则没人敢加入杰拉尔德爵士的队伍为他作战。 哪怕杰拉尔德爵士声称，他能够帮村民们驱逐盘踞在这里的兽人，并重新建立根据地与黑魔王展开对抗。 对村民来说，爵士描绘的未来太过宏大，可庄稼没有收成来年就会饿死的事实也足够真切。 他们钦佩并同情杰拉尔德爵士，愿意慷慨地为爵士提供铜币、面包和屋檐的支持，而没有检举和揭发爵士一行人的到来就已经是极大的善意了... 随着凛冬月的到来，来自北国的冷气彻底占据了这片繁荣的土地，将所有的一切都用冰雪覆盖。 杰拉尔德爵士等人，除了捡到一头因伤病而被马戏团丢弃的大脚怪以外，再也没能找到任何愿意加入他们的志愿者。 甚至就连卡拉德曾经跟随过的义军，他们也没有遇到过。 不知是去了别处，还是已经被黑魔王留在利尼维亚的那位首相剿灭。 但不论如何，要是继续这样耗下去的话，别说利尼维亚的复国大业和帮卡拉德报仇了，他们自己恐怕都要成为另一群“劫掠”农民的兽人了。 “也许，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让农民们看到我们的存在。”卡拉德如此建议道。 平民出身的他，不喜欢扯上荣誉和义务之类的大道理。 所以他知道若想要赢得农民们的支持，嘴上说的再好都没有用。 更何况，他们如今还被复仇军通缉，杰拉尔德爵士的那套动员方式，只在他们还能代表利尼维亚王国的时候管用。 杰拉尔德爵士沉默片刻，答应了卡拉德的建议。 反正经过了一个多月的休养，杰拉尔德爵士的身体已经恢复了许多。 如今若是再遇上那几个复仇军，杰拉尔德爵士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只要手中有剑，任何人都拦不住自己！ 确定计划之后，杰拉尔德爵士和卡拉德分头去兽人城堡附近寻找目标。 他们起初想偷袭从城堡里出来的巡逻队，然而杰拉尔德爵士很快发现，似乎这里的兽人已经粗心到连巡逻队都没有的地步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已经是兽人的领地，他们又何须浪费人手在自己的领地上巡逻呢？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将目标转向兽人们满载而归的劫掠队。 也许还能从中救下些俘虏来，吸纳他们作为小队的新成员。 即便被兽人俘虏的平民不肯加入，至少把这些平民放回去，也是向他们证明这里依然有抵抗者的存在。 而且也能向沉默的农民们说明：这里的抵抗者足够强大，能够成为他们走投无路之时的最后选择... 几天后，卡拉德终于找到了一支规模不大的劫掠队。 他们一直跟随着这些兽人来到铜锣湾村。 那是个贫穷且物产匮乏的村子，村民的生活现状直到黑魔王为他们提供了免费的魔法种子才得以改善。 然而出乎杰拉尔德意料的是，这伙兽人们竟然直接闯入村子，践踏破坏村民们用黑魔王的种子种出的幼苗。 而据杰拉尔德爵士所知，这个村子和附近的其它村落一样，都从未公开表现过对黑魔王的忤逆。 即便是反抗黑魔王的村子，通常复仇军也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报复——黑魔王更喜欢杀一儆百，他的报复行动一定要声势浩大，不光会有双翼骷髅旗和他的使者到场，附近村落的村长或管家也一定会被邀请来“观礼”。 然而这样土匪似得劫掠，就令杰拉尔德爵士不知道它们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黑魔王可以邪恶，可以狠毒，但却和愚蠢毫不沾边。 如此低俗的手段，甚至连维鲁克都做不出来。 在毁掉大部分农田之后，兽人劫掠队还顺走了村里的三头耕牛、五匹耕马，外加村民仅剩的过冬口粮。 任凭那些村民如何哭喊哀求，劫掠队里的兽人都不为所动。 难道说复仇军的给养已经匮乏到这种程度，让屯田的兽人连饭都吃不上了？ 可前些日子，其他村子还说复仇军为他们送来了大量的种子，看起来复仇军的粮食储备和物资供应都一切正常。 再者说，即便兽人缺粮，附近有更富庶的双子磨坊村、大橡树村和榉木村。 怎么说，也轮不上又远又穷的铜锣湾村... 不是为了吃，难道只是单纯为了取乐？ 为了知道答案，也为了替铜锣湾村伸张正义，杰拉尔德爵士他们都必须得跟上去看看。 然而很遗憾，这些兽人貌似彼此之间不太喜欢交流。 因此杰拉尔德爵士很难只靠偷听获得他们想要的情报。 并且此时他们离开铜锣湾村也已经有些距离，即便开始行动，也不会让兽人怀疑是铜锣湾村的村民在打击报复。 于是随着爵士的一声口哨，队首的马车便被埃文法师的光球摧毁。 紧接着，大脚怪和卡拉德从树冠上跳下，堵住兽人们撤退的道路。 好斗的绿皮见到袭击自己的不过只是几个人类，甚至还有一头掉毛的大脚怪，它们完全不把杰拉尔德爵士的小队当回事。 为首的兽人拍打胸脯，喉咙深处发出“waaaagh”得战吼，挥起大刀便向埃文冲去。 不过没等它跑出两步，从天而降的杰拉尔德爵士便用长剑斩下它的脑袋。 没了脑袋的身体还摇摇晃晃地往前冲了两步，才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其余的兽人见状，纷纷怒吼着冲向杰拉尔德爵士。 然而它们哪里是爵士的对手。 刀光剑影之间，十几头兽人全都倒在了爵士的剑下。 当然，其中有不少是被卡拉德和埃文干掉的，大脚怪也撕烂了一头兽人。 但如果没有杰拉尔德爵士吸引着兽人的注意，仅凭他们，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地全歼一支兽人劫掠队。 第328章 克茹姆的末日(中) “几位好汉，来帮帮忙！”某辆满载粮食的马车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杰拉尔德爵士顺着声音找过去，发现那竟是个兽人的俘虏。 她叫奈特，是村庄管家的女儿。 她的父亲在反抗黑魔王入侵利尼维亚的战争残废了，而她弟弟又过于年幼，作为家中长女她便承担起父亲的责任——在村庄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保护村民。 不过很显然，她一个人不是那么多兽人的对手。 兽人击败她之后没有着急杀死她，而是要把她带回城堡。 据其中一个兽人说，似乎是要用她当作斗兽士，供克茹姆手下的那帮兽人们取乐。 跟随克茹姆的兽人，许多都曾是瓦拉杜勒的血奴，还有兽人部落中最激进、最好斗的氏族。 那些血奴曾经在吸血鬼庄园里饱受折磨，却没经历什么残酷的反抗，就一夜之间成为了“主人”。 过于顺利的成功使得它们无法像维鲁克那样全面的思考，它们只满足于当下的享乐，并沉醉于这种虚幻的复仇所为自己带来的强大假象。 哪怕在征收血税的庄园里，用钢针抽走它们鲜血的也生活在并非这里的利尼维亚农民。 它们的复仇毫无道理，更像是为了宣泄心中阴暗残忍天性而找的借口。 杰拉尔德爵士摇头叹息，原本他还以为兽人当中不乏维鲁克这样值得尊重的对手。 可现在看来，兽人依旧难改它们野蛮粗暴的本性... 奈特是进入银橡森林后，第一个主动加入小队的成员。 她帮杰拉尔德爵士打扫好战场，并为他们带路将这些财产还回铜锣湾村。 “也许还会有更多的村民愿意加入您的队伍。”奈特笑盈盈地说道。 然而等他们再次返回铜锣湾村时，却发现那里再次被复仇军占领。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复仇军还带来了黑魔王的双翼骷髅旗和首相的黑底白盾钢拳旗。 他们是奉王命而来的讨伐队！ 杰拉尔德爵士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确定这些复仇军到此的是自己的行踪暴露，还是为了那支死去的劫掠队报仇。 不过复仇军人多势众，即便是杰拉尔德爵士也难以应付。 更何况这里还有铜锣湾的老弱妇孺，一旦交手，万一这些复仇军以村中老幼为要挟，杰拉尔德爵士等人必然毫无胜算。 所以爵士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况且奈特是当地管家的女儿，也许她的身份能够骗过复仇军的搜查而帮他们暂时脱困。 为首的黑骑士漫不经心地走来，“你们不是说，只被克茹姆绑走了一个吗，那剩下的三个，呃，四个是怎么回事儿？” 这位黑骑士和年轻时的爵士同样高大威猛，或许他的剑技也能有几分爵士曾经的风采。 “是的，他们来拜访我的朋友，来的路上正好遇到并救下了我！”奈特立刻将爵士等人护到身后，并朝父亲使了个眼色，希望父亲赶快出来帮她证明。 “对对对，这几位都是小女少年去城里求学时交到的朋友，每年都会来这里相聚。”老管家拄着拐杖慢慢走上前。 黑骑士打量了一下杰拉尔德爵士等人，“还有一位忘年交？” “他是教我剑术的老师。”奈特如此解释杰拉尔德爵士的来历，“您可以叫他杰，杰拉德。” 奈特差点嘴瓢，把爵士的真名喊出来。 不过黑骑士的嘴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仿佛在嘲笑眼前这个老人，就凭他也配拥有一个和逐光者相似的名字？ 但黑骑士显然没有更进一步怀疑他们的来历，而是选择相信管家和他女儿的说辞。 “我们奉首相大人的命令，特来此地加强防务，村中兵丁尽皆听我调遣！” 奈特作为老管家的继承人，自然也要为复仇军服役。 然而正当杰拉尔德爵士他们琢磨着怎么帮奈特脱身的时候，奈特却给他们带回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这伙复仇军驻扎在这里，似乎正是为了要剿灭盘踞在城堡里的兽人。 “什么？复仇军要打兽人？”埃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头叫维鲁克的兽人没有意见吗？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部队进攻自己的氏族？”卡拉德也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我只听塞巴斯爵士说，时机还没到。”奈特回答道。 塞巴斯爵士是那位带队的黑骑士的名字。 “那他说得时机，是什么意思？”杰拉尔德爵士也凑上前来，他有种预感，或许塞巴斯爵士口中的时机，能够成为他们理解这些复仇军动机的关键。 “不知道，我也想问，但那位爵士说这是最高军事机密，除了首相大人，没人能知道。”奈特无奈地摇头。 从战术层面，杰拉尔德爵士并不觉得复仇军屯兵于铜锣湾村是个很好的选择。 这座村子贫瘠且狭小，无法承载足够多的士兵。 唯一的优势，也只有它的确很小，很不起眼，这一点倒是能帮复仇军很好地隐藏自己的行动而不会走漏风声。 但如果这么想的话，又有另一件事让杰拉尔德爵士感到困惑：既然铜锣湾村如此不起眼，为何克茹姆也要派人劫掠这里呢？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双方都将目光聚集于此？ 杰拉尔德爵士相信，这背后一定有着某种联系，也许就是塞巴斯爵士口中的那个“时机”... 不过塞巴斯爵士和复仇军的到来，对杰拉尔德爵士来说，还有另外的好处。 这群复仇军把周围的巡防队全都召集起来，使得复仇军对附近村落的掌控能力大大下降。 再加上有奈特的帮忙，她甚至说服塞巴斯爵士让自己负责组织一队辅兵。 如此，杰拉尔德爵士便可以靠着奈特的招牌，光明正大的召集自己的人手。 他甚至还不需要为他们的薪水担忧——反正有奈特弄到的辅兵编制，黑魔王会支付他们的工资。 哈，精明如伪直男那个老家伙，竟然要给自己的反对者发薪水！ 真不知道他知道这事儿后会抓心挠肝，杰拉尔德爵士想想都觉得滑稽。 有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活动的机会之后，杰拉尔德爵士很快便把队伍扩充到了三十人。 他也想等待着塞巴斯爵士的复仇军主动出击，与克茹姆的兽人两败俱伤后自己再渔翁得利。 然而不知怎么搞的，塞巴斯爵士到来之后，那些兽人就好像提前知道了消息似得，竟然也收敛了许多。 奈特和埃文都劝他应该再等一下，也许塞巴斯爵士说的时机马上就到了。 他们如今人手匮乏，每一个战力都弥足珍贵，不应该做无谓的牺牲。 不过卡拉德倒是支持杰拉尔德爵士，认为他们应该采取些更积极的行动去挑动两军的紧张情绪，给这堆干柴再添点儿油！ 第329章 克茹姆的末日(下) 兽人城堡的主塔里宴会的喧闹声，几乎压过了今晚外头的风雪声。 因为克茹姆几乎邀请了自己麾下每一个有点分量的兽人酋长和头目，给他们在这个不能出去劫掠的无聊夜晚找点儿事做。 当然，克茹姆也十分享受这种宴会。 一头烤得焦黑的黄牛被摆在大厅正中，脊背上的肉已经消失不见，切口处依然淌着殷红的血水；一侧的肋骨也已经剥下，腹腔里的各色软烂填料也因此滚落一地。 每上一道新菜，都会有兽人上前为他敬酒。 而每当他说一句话，也都会有兽人为他叫喊。 克茹姆渴望得到兽人们的尊重，发自内心的尊重。 在这样的宴会上，他仿佛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利尼维亚的国王。 那个来自洛扎贡城的商人说，只要他在这里挑起利尼维亚人对复仇军的不信任，那么伟大的全视之眼自会给予他褒奖。 这正是克茹姆敢于忤逆黑魔王的底气，一个来自世界之外的真神，拥有着毁灭世界的神力，一定不是黑魔王所能抗衡的。 所以当初克茹姆发觉许多兽人不满黑魔王和维鲁克的禁令之时，他便主动站出来在幕后偷偷支持它们，并将它们收敛到自己麾下与维鲁克分庭抗礼。 并且克茹姆也知道全视之眼并非只是个遥不可及的域外之神，祂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许多秘密的信徒。 那些信徒已经形成了一张躲藏在阴影中的大网，彼此勾连包庇，暗中等待着他们信仰的主人的降临。 同样也是靠着这张大网，教会遥控着克茹姆的行动并为其提供诸多信息。 在这场交易中，克茹姆为兽人的非法行径提供庇护，而那些不满黑魔王约束的兽人则成为了克茹姆与复明教会谈判的筹码，让他从中换取更进一步的权势。 截止目前为止，克茹姆的任务都做的不错。 然而随着复明教会的踪迹被黑魔王发现，他们的行动也必须谨慎起来。 这位来自洛扎贡商会的商人，便是教会的一名使徒，他前不久为克茹姆送来小心行事的警告。 而今天，又觉得只是书信通报还不保险，决心趁着雨夜的掩护，亲自来到克茹姆的营地，命令他最近必须收敛自己的行动——城市中的教会信徒还未做好充足的准备，在正式举事前他们不能过早暴露目标。 “怕什么，没有外人知道我们的来往，首相大人拿不住把柄，她的军队就不敢行动！” 克茹姆又满饮下一杯醇厚的佳酿，酒精的作用令他的情绪亢奋却头脑昏沉。 他相信碍于兽人在复仇军中的地位和功劳，阿斯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举妄动，更不用说还有维鲁克那位“好兄弟”！ 其实商人此行也只是为了核实情况，毕竟事关重大，即便有克茹姆的承诺，教会也绝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而且对克茹姆来说，教会除了能够给予他权势，还能赐予他力量，真正的力量，比维鲁克那钢铁般的肌肉更恐怖的力量——在他与教会的交易中，教会许诺等全视之眼降临之日，他将得到来自真主的祝福和法力！ 因此哪怕克茹姆对教会的隐忍有些许不满，但看在全视之眼的份儿上，他还是会暂时听话的。 商人送到了消息，本想趁着雨夜迅速离开，以免被秘密调集至此的复仇军捉个正着，为商会和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晚想要趁着雷声和大雨造访此地的，却不只有复明教会。 杰拉尔德爵士当然也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既然复仇军和兽人都在这里干瞪眼，不如就由他来在中间吹响那声比赛开始的哨音。 自从那个伪装成商人的使徒进门的一刻，他就已经被躲在柴堆里的卡拉德盯上了。 毕竟在这个时节，一个人类独自出现在一群不太服从黑魔王的兽人中间，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 教会的使徒尚未离开大厅，就看到身边的兽人忽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并口吐白沫在地上痛苦地抽搐。 兽人虽不善酿造，但酒力却都是个顶个的好。 如此情形，显然不可能是它们一起喝醉了。 使徒见状，也不敢继续向前，而是扭头看向克茹姆，质问他这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他甚至怀疑，克茹姆是不是已经和维鲁克达成了另一项秘密协议，想要脱离复明教会重回黑魔王的怀抱。 虽然复明教会宣称全视之眼有着无上的威能，可那家伙毕竟在遥远的星空之外。 然而黑魔王却是真真正正，此时此刻就待在这个世界里的。 教会的使徒无法保证克茹姆是否会因为畏惧而背叛他们的事业，况且听闻克茹姆与黑魔王最忠实的将领维鲁克还私交甚笃。 不过使徒这样想，就有些太不了解兽人和克茹姆了。 克茹姆不喜欢那种对他如兄长般的爱护和关照，他渴望得到尊重。因为弱者才会被关照，只有强者才能被尊重！ 在兽人这样一个崇尚力量的族群里，强大的维鲁克对他的“关照”，总是容易被曲解出一种炫耀和轻视的味道... 而克茹姆流露出的疑惑神情也在告诉那位使徒，他对于眼前的景象同样不明所以，甚至还以为是教会为了保守秘密而抛弃他们。 直到大脚怪压垮了大厅的房梁，才让他们反应过来这是一场袭击！ 尚未因毒酒发作而倒地的兽人们赶忙拿起堆在墙角的弯刀和战斧，左摇右晃地企图围住不幸跌落在地的大脚怪，却被紧随其后跳下来的爵士几下全部放倒。 杰拉尔德爵士本想等酒中的毒素发作，再下来将克茹姆的首级悄悄带回到塞巴斯爵士那里，挑起兽人与复仇军之间内乱。 可是他们在外头找到的酒都是些掺着酒糟的廉价货。 克茹姆可不似维鲁克那般慷慨，他把真正的好酒都藏在塔楼下面的地窖里，只供自己一人享用。 所以遗憾的是，克茹姆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而大脚怪过于沉笨的体型，也打断了他们的躲藏计划，令杰拉尔德爵士的小队不得不陷入苦战。 克茹姆从右手引出闪电，携雷霆之威扑向杰拉尔德爵士。 爵士虽然上了年纪，但身手仍称得上矫健，他干脆利落地侧身躲开，同时挥剑砍向克茹姆。 克茹姆勉强用手中的法杖挡住，却依然被爵士的力道震得后退几步。 他震惊于眼前这个老骑士的实力如此强劲，仅仅一击就让他手臂发麻。 克茹姆也学着维鲁克的样子，发出兽人祖传的战吼来为自己壮胆。 不过他的吼声虚弱又动摇，完全没有维鲁克的底气和愤怒。 毕竟对于克茹姆而言，他做不到像维鲁克那般自信，无论他掌握了多么强大的力量，在他的内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弱者，始终怀疑别人瞧不起自己。 而与此同时，大脚怪也奔跑着冲了过来，那个大块头随手掀飞一张桌子，又顺势从地上拾起一具兽人尸体，抡圆了就要朝克茹姆的脑袋砸过来。 克茹姆赶忙高举他的法杖，释放蕴藏在其中的闪电，直戳大脚怪的腋下。 大脚怪没有杰拉尔德爵士那般丰富的经验，它笨拙的身体躲闪不及，被克茹姆电到浑身发颤、口水横流，浓密的毛发间甚至开始冒出几股青烟。 幸亏有埃文及时出手，唤出光球打断了克茹姆的施法，又有杰拉尔德爵士的趁势追击，再次逼得克茹姆节节后退，才让大脚怪侥幸逃过一劫。 杰拉尔德爵士的几番连击，让克茹姆躲闪不及，最后一剑差点就能剖开它的胸膛，让它当场毙命。 可惜杰拉尔德爵士毕竟年事已高，他的体力在战斗中也逐渐不支，导致这最后一剑的力气确实小了些。 剑锋划开克茹姆护体的熟皮甲后，剩余的力道已经微乎其微... 然而一直在一旁的商人却不知道，他只看见杰拉尔德爵士刚才几乎要杀了克茹姆。 商人担心克茹姆不敌后自己将要独自面对那四个不明来历的冒险者，又害怕自己溜走后克茹姆会为了求生而出卖他们之间的秘密。 所以商人割破手指，以鲜血浇灌邪魔之力，邀请全视之眼分出一缕的力量占据他的身体，将自己化身成一只生满触手和眼睛的邪魔。 那东西发出瘆人的声音，阻碍埃文继续咏唱施法；同时蠕动着怪异的身体，挥舞着它扭曲又丑陋的触手，冲向惊愕的杰拉尔德爵士。 毕竟在杰拉尔德爵士眼中，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在兽人营地里遇到一个人类商人颇为奇怪，但也许那人只是道德低下了，为了利润什么生意都敢做罢了——毕竟兽人杀人越货，可总要有人替他们销赃。 然而杰拉尔德爵士实在没想到，这个商人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并且他的诡异，甚至让人笃定他绝非这个世界的造物。 即便是黑魔王创造的魔法生物，都不会如此怪诞！ 与此同时，克茹姆也重新稳住步伐，准备与商人变化成的怪诞之物共同夹击杰拉尔德爵士。 杰拉尔德爵士不知该如何抵挡，只得在克茹姆和商人之间来回躲闪。 直到卡拉德抓住机会，一箭射爆商人身体正中最大的那颗眼睛。中箭后的怪物，肢体立刻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似乎它也和普通的生物一样畏惧流血和受伤，而且它也远没有看上去那般恐怖。 杰拉尔德爵士避开克茹姆的雷霆，一剑削去它最粗壮的两条触角，紧接着又捣烂它肩膀和脖子上的几只眼睛。 最后趁大脚怪抱住克茹姆的机会，杰拉尔德爵士斩下了那东西的头颅——或者说曾经是头颅的部位。 “不！！！！！！” 见到化为灰烬的商人，克茹姆表现得甚至比那是它自己还要痛苦。 钳制住克茹姆的大脚怪也感觉怀中这头兽人的力量正在逐渐衰弱。 杰拉尔德爵士等人不理解克茹姆如此狼狈的原因，不过见到眼前的景象，他放弃了将克茹姆的头颅交给塞巴斯爵士的想法。 反正他们现在有奈特的身份作掩护，兴许把活着的克茹姆带回去能借复仇军之手套出更多情报。 杰拉尔德爵士毕竟没有审讯经验，哪怕对克茹姆来一通大记忆恢复术，也怕万一掌握不好分寸把这头兽人弄死。 从目前情况来看，显然克茹姆的背后另有隐情：兽人在这里的行径是否是受到那个怪物的指示或安排，克茹姆和它又是什么关系，它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330章 兽人迷局 塞巴斯爵士见到奈特的小队竟然将克茹姆带回来时，惊讶地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 这和他最初接到的任务可不太一样。 上头原本只是告诉他，过几天克茹姆的营地会被一群利尼维亚义军袭击，他们应该在克茹姆主动求援时趁乱将其一网打尽。 可现在不光利尼维亚的义军没来，克茹姆反倒被他手下的一伙民兵小队给绑来了。 当然，杰拉尔德爵士没有把城堡里的事全部交代，他只说他们是用下毒的手段控制住了克茹姆身边的卫士，然后偷偷将它带出来的。 至于那个变成魔物的商人，杰拉尔德爵士自然不会主动向塞巴斯爵士提及。 这样就算克茹姆被复仇军用大记忆恢复术问出那天晚上的经历，杰拉尔德爵士也可以说那是他中毒后的精神错乱——克茹姆大概是将浑身是血的大脚怪误认作怪物了。 况且那东西已经化成了灰烬，就算克茹姆说那不是大脚怪，塞巴斯爵士也找不到它存在过的证据。 更何况，先不说塞巴斯爵士会不会相信什么世界之外的魔物。 以当时克茹姆的表情来看，杰拉尔德爵士认定克茹姆哪怕把牙咬碎了，也断然不敢透露半点风声。 毕竟一个民兵冒险者小队，击杀了来自世界之外的魔物，这怎么想都有些过于离谱。 与其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不如少说多听，静候复仇军下一步的动作... 杰拉尔德爵士的猜测大体上没错，任凭塞巴斯爵士和他手下的刽子手使出多少招数，都没能让克茹姆说出真相。 作为自以为的复明教会高级成员，还有自诩的能够领导兽人走向新未来的领袖，克茹姆还算得上有骨气。 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试图令审问他的复仇军相信，他带领这些兽人公然违背黑魔王的命令，只是觉得他们在胜利后没有得到公正的待遇。 克茹姆的说法的确骗过了塞巴斯爵士，并被押送回利尼维亚等待首相本人的审判。 然而在利尼维亚城的王宫里，阿斯拉将这份记录着克茹姆罪行的报告送给维鲁克时，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想法。 以维鲁克对克茹姆的了解判断：如果只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像克茹姆这样的兽人，是没有勇气和动机反抗的。 作为一种社会性很强的族群，兽人哪怕是为了追求战斗，他们也鲜少会做出背叛族群的举动。 兽人热衷于战斗没错，然而他们也极为仰慕强者。 所以在兽人部落中，如果大多数兽人渴望战斗，而领袖却不能为他们带来战斗和胜利。 更常见的做法是兽人会先挑战领袖，通过武力战胜领袖来向部族削弱领袖的权威，进而推举出一个更强大的首领。 也就是说，除非他们认为克茹姆比维鲁克和黑魔王更加强大，否则兽人没有理由会摒弃强者而追随弱者。 然而，先不说兽人们几乎将黑魔王视作神明；就光凭维鲁克对兽人的掌控力，即便如今因为种种变故已经大不如前，可也绝不是克茹姆之流所能相比的。 倘若真是因为点“不公正的待遇”，兽人就产生了如此大规模的叛乱，那复仇军要担心的恐怕可就不光是一个克茹姆的问题了。 “别着急处死他，他一定藏着更多秘密。”所以维鲁克这样提醒阿斯拉。 不过阿斯拉知道塞巴斯爵士那种粗犷的手段不可能让克茹姆说实话。 而幸运的是，阿斯拉作为黑魔王的首相，她有着足够多的信息来源和权限来使自己达到目的。 这让她有可能采取些更温和、但也更有机会彻底攻破克茹姆心理防线的方法。 她了解兽人和克茹姆的习惯，并从一众老兵口中打听克茹姆曾经的历史。 从那些兽人角斗士的讲述里，阿斯拉逐渐拼出了一个自卑到扭曲的兽人萨满形象。 尔后，阿斯拉以曾经的战友的身份去探望了克茹姆，并将他带到了更体面些的独立牢房中监禁，让克茹姆感受到他最渴望的尊重。 在平静得度过了几日后，待克茹姆稍稍恢复了些精神，阿斯拉才再次前去拜访。 或者说，是审问。 “我很同情你为族人鸣不平而身陷囹圄，但黑魔王是我们共同认可的国王，我们不能反对自己的国王。”阿斯拉如此说道。 从克茹姆眼神中闪过的一丝轻蔑中，阿斯拉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测：在克茹姆的背后，一定另有其人。 然而与塞巴斯爵士的刑讯逼供一样，唱白脸的阿斯拉也同样没有从克茹姆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眼见克茹姆软硬不吃，阿斯拉只好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这个可能会帮你再好好考虑一下。”说着，阿斯拉将一个信封放在了克茹姆的面前。 随后阿斯拉便离开了牢房，并嘱托看守，今天多为克茹姆阁下准备些鱼肉和干果作为晚餐来帮助他思考。 至于阿斯拉留下的那个信封，它来自某位被安插于洛扎贡商会的卧底，里面装了几份被拓印过的机密文件。 “带领...离开，切断联系渠道，掌控...” “...制造粮食危机，引发民众的混乱与恐慌...” “从那些不起眼的小村庄开始...” 这是教会与他沟通的密信，尽管复仇军并未完全破译出收信人的代号，也有很多细节尚未最终确定。 但信中内容却几乎都与他有联系： 克茹姆按照教会的指示带领那些愿意跟随他的兽人离开原驻地，去占领一座郊外被废弃的城堡当作他们的新营地。 他还遵循教会的建议，说服那些兽人使他们相信这些行为不是对黑魔王和维鲁克大人的背叛，而是一种特赦和恩典——是黑魔王和维鲁克大人秘密准予他们在”过渡期“内依然保留兽人的风俗。 当然，所谓的特赦与恩典全都是胡扯。 因为他带着这些兽人远离利尼维亚城，才能切断并控制兽人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届时将一切行动的解释权掌控在自己手中。 如此，复明教会便能够通过他来控制一支隐匿在复仇军中的军队，然后籍此挑动利尼维亚、复仇军和黑魔王之间的嫌隙，为全视之眼的降临做好铺垫。 作为回报，克茹姆收获了来自兽人和教会的双重尊重，以及赐予他“真正的力量”的许诺... 不过，克茹姆记得很清楚，这些密信，他在看过之后已经销毁了才对。 那阿斯拉又是如何拿到它的呢？ 只能是在信送到他手里之前，就已经被人打开看过了。 也就是说，不光复明教会在复仇军里埋伏了卧底，恐怕那里头同样也有不少是复仇军的卧底。 看着眼前被狱卒端上来外皮焦脆、肉质软嫩的煎鱼，还有松软香甜、奶香四溢的干果馅饼，克茹姆完全没有一点胃口。 因为阿斯拉将密信交给他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复仇军还没有完全破译出这些密信，暂时无法证明克茹姆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然而看起来，他们距离发现这些罪证也已经不远了。 对克茹姆而言，这很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而如果这不是复仇军卧底主动发现，那么就是复明教会面临覆灭危机时主动选择的“断臂求生”。 更有可能，这甚至都不是复明教会的过河拆桥，而是早已在计划之中。 克茹姆早就听到传闻，他在利尼维亚城郊引发的混乱，其实不过是复明教会为掩护另一个更大阴谋的幌子。 然而当他找人问询时，却从来都只能得到些讳莫如深的回答... 克茹姆一直尽心尽力地为复明教会效劳，可到头来竟这样被抛弃。 想到这里，克茹姆终于放弃了抵抗，他要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来换取赦免和原谅。 “我要求见维鲁克大人，我要求见维鲁克大人！”克茹姆激动地扒住监牢的栏杆，几近疯狂地吼道。 第331章 复明教会 虽然奥利夫人领导的情报部门已经明确得知，有一股神秘势力正在暗中谋划摧毁黑魔王的统治，但这是复仇军首次确认他们就是“复明教会”。 而且克茹姆还向维鲁克和阿斯拉提供了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洛扎贡城的商会其实是教会的一个指挥核心，并且他们正在执行一项绝密计划。 然而这项绝密计划的具体内容，克茹姆却不能确定。 “不要再想耍花招了，你如实交代你所知的一切，我保护你的安全！”维鲁克一拳砸向面前的长木桌，提醒克茹姆休想坐地起价。 “我真得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每次我问的时候他们也只是讳莫如深，我只知道那个计划和冰雪山脉有关。”克茹姆被维鲁克的动作惊得在椅子上又往后靠了靠。 从维鲁克的表情里，阿斯拉看出他相信了克茹姆的说法。 而且克茹姆在复明教会中的地位，似乎要比他们预期中低得多。 他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这样的绝密情报。 “你把复明教会的秘密告诉了我们，他们一定会想要将你灭口，所以你最好清楚，现在谁才能保护你的安全。”阿斯拉站起身来如此说道。 虽然这次审讯的结果有些令人失望，可至少也为奥利夫人指明了接下来侦察的方向。 阿斯拉需要把这些消息给奥利夫人送过去。 顺便，再把杰拉尔德爵士也引过去，让他从暗中支持奥利夫人的行动——据奥利夫人的报告，暴云寺院中还有些忠于利尼维亚的僧人不太愿意配合复仇军的调查。 那么杰拉尔德爵士的身份便可以在此派上用场，没有哪个利尼维亚的追随者会怀疑爵士的忠诚和品质。 ...... 杰拉尔德爵士的宝剑上被阿斯拉偷偷镶嵌了一颗寻踪宝石。 所以阿斯拉可以毫不费力地找到他——爵士现在还待在铜锣湾村附近训练他的民兵。 “您还记得我吗？” 阿斯拉化妆成一个女佣兵，在一天夜里摸进了杰拉尔德爵士的小营地。 借着月光，爵士仔细端详后收起了出鞘的宝剑。 “您是当时放我出来的那位义士，不过...” “时间紧迫，现在我有一件要事恳请您出手相助。”阿斯拉打断了杰拉尔德爵士的问题。 “您请说。” “您在兽人营地里遇到的那个魔物，它的同伙正在冰雪山脉里谋划着什么，您能去暴云寺院那边帮帮我们吗？” 阿斯拉的请求令杰拉尔德爵士不知所措。 首先，他并不知道阿斯拉是如何得知他在克茹姆营地里斩杀了一个魔物的，按理说不应有人会相信那玩意儿的存在才对。 其次，阿斯拉口中的我们是谁？ 还有，这一切的动机究竟又是什么？ “女侠，您说的魔物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问题杰拉尔德爵士决定一个一个的解决，至少先从最简单的开始问起吧。 “复仇军不信，但不代表我们不会相信。我们是潜伏在洛扎贡商会中的复国者，而我们现在察觉到了比黑魔王更危险的存在。”阿斯拉也预料到了爵士的问题，拿出早已斟酌好的措辞来回复。 “什么危险？” “就是那个被您斩杀的魔物，它来自复明教会，我们确信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献祭这个世界。” “那黑魔王与他们有联系么？”杰拉尔德爵士想起他曾经在黑魔王口中听到过类似的话。 “据我们所知，没有。”阿斯拉如此回答道。 她不知道杰拉尔德爵士对这些事了解到了什么程度，因此不想主动透露消息。 因为如果这些秘密由杰拉尔德爵士自己揭开，那么以爵士的高尚，他一定帮复仇军说服自己来共同反对复明教会和全视之眼。 “好，不过我在取得进展后应该如何与您联系？”杰拉尔德爵士看起来没有怀疑阿斯拉的说法。 “在冰封隘口的阿盖尔翰村附近，有一处名叫狮心营地的补给兵站，那里会有与你接头的人，他会告诉你接下来的行动。” “暗语是：这是送去暴云寺院的火炬吗？他会回答，不，这是照亮深渊的烈焰。” 说完阿斯拉便要转身离去。 “那这些小伙子们怎么办？”杰拉尔德爵士喊住阿斯拉。 说实话，阿斯拉起初还以为是自己暴露了，但听到爵士只是关心他训练的民兵之后便长舒了口气。 “我建议您就把他们留在村里，前路凶险，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杰拉尔德爵士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样的道理。 他训练了他们半个月，可这些拿惯了锄头的年轻人无论如何都使不会长剑。 假若真的遇到危险，他们能在一起用长矛戳走几头落单的兽人就不错了，至于更难缠的敌人，那还是直接命令他们撤退更稳妥一些。 在阿斯拉离开后，杰拉尔德爵士找到卡拉德、埃文和奈特，并将刚才的话转述给两人。 “你们怎么说，要不要跟我去暴云寺院看看情况？” 杰拉尔德爵士想去暴云寺院不仅是因为阿斯拉的言语，更重要的是他也意识到光靠这样慢慢训练民兵，只怕等黑魔王彻底完成了对基层政权的统治，他们也积攒不出足以反抗黑魔王的力量。 所以既然有人提到冰雪山脉里还有复国者的存在，那他就应该亲自去看看。 也许他们能够在调查复明教会的过程中更快地积攒力量。 “这还用说，我当然会跟着您。”卡拉德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他现在也与自己的组织失去了联系，而且杰拉尔德爵士是他的偶像，还有什么比跟自己的偶像一起完成自己的事业更令人激动的事呢！ 埃文稍显犹豫，“我得跟莉莉说一声。” 那是他的妻子，一个药剂师，因为他帮助杰拉尔德爵士越狱而不得不搬回乡下老家暂时躲避风头。 “她要是太久收不到我的消息，一定会疯掉的。” “很抱歉...”奈特迟疑了最久才开口。 “不需要道歉孩子，我知道这里也有你的责任。”杰拉尔德爵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塞巴斯爵士的部队很快就会离开，奈特是铜锣湾村唯一的骑士。 没人能保证他们逮捕了克茹姆和他的手下后，不会有漏网之鱼回来复仇。 ...... 离开爵士营地的阿斯拉在树林里四下张望，确定附近没有人后她兴奋地蹦跳着转圈。 当一个演员的感觉实在是太令她兴奋了，这就好像她换了一个人的样子。 截然不同的经历，截然不同的人生。 如果不是必须要承担这些繁杂的政务，她真想去剧院里学习如何演戏。 啊，等雷琳回来，一定要告诉她！ 想雷琳的第六十九天。 第332章 暴云的冬天(一) 奈特虽然没有和他们一起上路，但她还是喊上铜锣湾村的众人一起送别杰拉尔德爵士。 并且村民们还为爵士热情地准备了许多礼物：比木头还硬的干面包和腊肉、能顶车轮用的奶酪盘，一副专门给大脚怪的铁质拳套和几瓶治疗刀剑伤口的药粉。 还有个小女孩偷偷递给杰拉尔德爵士一束花和一块小符石，“它是爸爸给我求的护身符，我想把它送给杰拉德爷爷。” 被人喊成爷爷令杰拉尔德心里多少有些别扭，难道自己真得已经这么老了么。 不过他还是很和蔼地蹲下来，“爷爷也有自己的护身符，但我很喜欢这束花，所以我只收下这束花就好了。” 他轻轻抚摸着小女孩儿的头，“你也要保护好自己，听你爸爸和奈特姐姐的话。” ...... 爵士三人连同一只大脚怪按照那个神秘女人的指引一直走进冰雪山脉。 尽管杰拉尔德爵士不想承认，但在大部分的复仇军占领区，利尼维亚人的生活并没有比迪纳斯时代坏太多。 至少看得出，黑魔王和他的首相竭尽所能地安抚着这些惊恐的人民；大部分复仇军也在维鲁克的约束下纪律森严。 不过杰拉尔德爵士也曾和卡拉德悄悄潜入某个复仇军兵站里观察过，与其说他们是纪律森严，不如说是枕戈待旦——面对战争的急迫令这些士兵没有多余的精力像那些无所事事的兽人一样到处作恶。 杰拉尔德爵士以为这是复仇军正忙于筹备登陆艾瑞戴尔的战斗。 毕竟他也听说了黑魔王与海盗们闹翻，并且还要亲自组建海军的消息。 但在银石镇买了几份报纸之后，杰拉尔德爵士觉得也可能是复仇军要进山“剿匪”了。 巨魔在冰雪山脉里闹得越来越厉害，他们不光杀了西弗勒斯总督，还攻占了暴云寺院。 虽然对于黑魔王来说那都是前朝的遗老，可击败了迪纳斯后黑魔王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利尼维亚的法统。 向来不以慷慨闻名的黑魔王，应该不会这么大方地允许巨魔在他的地盘上作妖。 想到这里，杰拉尔德爵士觉得，或许他可以再次复刻银橡森林里的办法，在调查复明教会的同时，打着协助剿灭巨魔的旗号再为利尼维亚复国势力培养一批志愿兵... 雪山上的寒风依旧凛冽，埃文不停地抱怨他们应该再晚几天进山，就连拖着行李的大脚怪也冻得直哆嗦。 眼下是冰牙月，冬季即将结束，来自北国的寒风宣泄它今年最后的余威的时候。 “但复明教会可不会等着我们。”卡拉德如此说道。 “想想几天后我们就能在阿盖尔翰村遇上同志，他们会在干燥的木屋里，升起火堆迎接我们，说不准还有热腾腾的鲜肉汤和冰蓝莓！” 走在最前面为众人开路的杰拉尔德爵士扭过头来，半开玩笑似得说道。 “别说啦，越说越走不动啦！”埃文的声音从队伍最后传来。 然而下午时分，路上的风雪突然毫无预兆得大了起来，这迫使杰拉尔德爵士他们不得不停下来想办法避风。 “前面，有个山洞！”卡拉德的眼力最好，在对面的山腰处发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废弃矿坑的地方。 一行人连忙加紧脚步，争取在入夜前赶到。 如此寒冷的天气里若是在外头过夜，染上风寒恐怕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在山洞里，卡拉德和大脚怪负责往深处探查这里是否有野兽定居，杰拉尔德爵士则负责收拾行李搭建帐篷。 累得气喘吁吁，就差一口气没命，最后几百码全靠大脚怪扛着跑过来的埃文则承担了最轻松的做饭工作。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确是他们三个里做饭最好吃的那个。 就连大脚怪吃了他做的饭，都高兴地托着腮摇头晃脑... “这里一切安全！”确定洞穴里没什么野兽，也没有复仇军驻扎的卡拉德卡着饭点准时返回，“呵，今天的酸果肉汤闻着就好喝！” “什么酸果肉汤，这是苹果猪排！”埃文对卡拉德的措辞感到不满。 不过这好像也怨不得卡拉德，因为杰拉尔德爵士也确信自己记忆中的苹果猪排绝不是这样的。 爵士虽然自己不太会做饭，但他常常受邀与迪纳斯王共进晚餐。在吃着一方面，迪纳斯王如果不是行家，他也吃不出那个体型来。 正宗的苹果猪排应该由一块鲜嫩的梅花肉先用黄油将表面煎焦，再放进香浓的苹果酱里炖煮而成。 雪花般的脂肪交织在红肉之间，一口咬下去油润多汁，还伴着酸甜的果味唇齿留香... 起码，它不该是眼前这样的一锅浓稠肉汤。 而且，里头的肉也不会像牛皮般坚韧。 另外，苹果呢？怎么锅里只有村民送给他们的山楂和酸橙？ “改良版，改良版。”埃文觉得这俩货简直是在明知故问。 他是会做饭不假，但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会凭空变出食材来。没有苹果和鲜肉，他怎么做出真正的苹果猪排，能用手头上这些东西还原出八成的味道来这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吗！ 卡拉德嘬了一口，嚯，味道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只要暂时忽略腌肉即便在汤里泡了很久也依然咬不太动这个事实。 “真希望能吃到一次正宗的苹果猪排，不过皇冠烤肉也不错。”卡拉德擦擦嘴角，意犹未尽地说道。 “切，吃饭的人你还挑上了！”埃文拿汤匙敲了一下卡拉德的脑壳。 吃饱喝足后，大脚怪还仔仔细细地把锅也舔了个干净，这样等会儿去外面抓点雪再擦一擦就能接着烧热水了。 卡拉德也惬意地坐在睡袋上给自己的猎弓松弦——为了保持弓力，在不用的时候都需要将弓弦取下。 然而靠在墙壁上杰拉尔德却突然听到洞穴外面好像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好像是人类的脚步声！ 杰拉尔德爵士连忙挥手让卡拉德把弓弦装回去，可都这时候了哪儿还来得及。 卡拉德只能抄起匕首和一支淬过毒的箭矢贴到另一侧的墙壁上。 埃文则熄灭篝火，并紧紧握住手中的法杖贴在大脚怪身后。 听起来只有一个人？ 杰拉尔德爵士没有听到更多的嘈杂声，也没有听到有凌乱的脚步。 也许这只是一个同样躲避风雪的旅人？ 众人心中皆有此疑问。 “我出去看看，情况不对你们就听我口令。”杰拉尔德爵士紧握长剑，沿着墙壁缓缓向洞口走去。 “什么人！”听见杰拉尔德爵士脚步的来者同样惊恐万分，他操着浓重的北国口音。 并且杰拉尔德爵士注意到，他的兽皮短衣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但积雪难以掩饰他身上的血迹。 “别担心，我是利尼维亚人，不是黑魔王的走狗！”杰拉尔德示意他无需紧张，他绝对没有恶意。 那个北国汉子听后也长舒口气般地瘫倒在地。 “到里面去吧，里面暖和点儿。”杰拉尔德爵士听说过北国人在雪地中的抗争，在确定来者非敌后便向他伸出援手。 “谢谢你，我叫沃尔甘。”北国汉子的伤似乎很重，杰拉尔德爵士能感觉到他的虚弱，在自己撑起他后他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到了自己身上。 埃文重新点亮火堆。 温暖的光线照亮了沃尔甘的脸庞，也让杰拉尔德爵士看到他的上衣已经几乎被鲜血浸透。 但就在卡拉德要去拿纱布和药粉来为他包扎时，这个北国汉子突然又一次暴起。 “不对，你们是复仇军的密探，你们休想骗我！”说着，沃尔甘就发了疯似地抡斧子，绝不肯让任何人靠近他半步。 显然，他看到了杰拉尔德爵士的制式野外生存包和卡拉德的装具。 要解释这些显然有点麻烦，所以杰拉尔德爵士一剑打掉了他的斧子。 “年轻人，冷静一点，我们也是黑魔王的反对者，我们是想帮你！” 看着杰拉尔德爵士的长剑没有继续刺过来，沃尔甘才稍稍冷静了些。 可就在杰拉尔德爵士转身的刹那，沃尔甘竟然又突然起身朝洞口跑去。 不过洞口传来的狗吠声却阻挡了他的脚步。 他回头看向同样不明所以的杰拉尔德爵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真得错怪了好人。 而且更糟的是，他还害这些好人也跟他一起陷入了险境，他本以为自己已经甩掉了这群复仇军。 “别管我了，你们快往里跑吧，我还能再拖他们一会儿！” 沃尔甘已经决心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感谢这几位陌生人，北国汉子的质朴不允许他辜负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杰拉尔德爵士并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悄悄跟在沃尔甘后面，看看追来的复仇军究竟有多少人。 三个人外加两只猎犬，但其中只有两个人是披甲战士，另外一个好像是向导。 就这么点儿人还用得着逃跑？杰拉尔德爵士吹了吹口哨，大脚怪就从他身后跳起来砸向了那两条狗。 紧接着，埃文的光球命中了其中一个披甲战士，使那人当场昏厥了过去。 杰拉尔德爵士的长剑抵住另一个黑骑士的剑，并用巧劲儿将他的手腕压住让他使不出力气，随后长剑逼向他的脖子，干脆利落地一抹就让他瘫软倒地。 最后一个向导见状不妙想要逃跑，但被沃尔甘掷出的斧头打中脊背，在地上扭动着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看吧，我们可不是复仇军！”杰拉尔德爵士朝沃尔甘伸出手来表示友好。 第333章 暴云的冬天(二) 等待风雪过去，埃文也帮沃尔甘处理好了伤口后。 众人便收拾好行李继续踏上通往阿盖尔翰村的道路。 一路上，沃尔甘向众人介绍了自己的经历。 在复仇军占领北国之后，北国人的反抗一直在继续。 期间黑魔王和阿斯拉也曾多次试图用更柔和的方式安抚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的北国人，但由于北国的贵族已经损失殆尽，反抗军中几乎没有能够服众的领袖。 所以时常会出现部分反抗军被安抚，可还有些人却继续坚持战斗，并热衷于挑拨前者毁掉其与复仇军刚刚缔结的脆弱和平。 这些矛盾在阿奴瑞人入侵期间达到鼎盛，除了少数复仇军重兵集结的城镇，整个北国几乎到处都是占山为王的“反抗义军”。 当然，其中有为了复仇的反抗者，也不乏品德败坏、无恶不作的投机者。 为了“使北国重归安宁”，黑魔王命令城镇里的复仇军更严格地限制北国人的流动，好方便那些野外的复仇军放开手脚地扑杀一切不受控制的反抗者。 黑魔王甚至放出了埃斯库特，释放他嗜杀的天性，让他在抵抗者营地制造“白色无人区”。 这样的灭绝策略几乎要成功了，沃尔甘便是其中一个失去了氏族的流浪战士。 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他已逐渐叫不出倒在旁边的同伴的姓名，但他对黑魔王的憎恨则一天更甚于一天。 他的堂兄牺牲在避冬市镇战役，他的姑姑一家惨死在随后的屠杀中，他的叔叔、舅舅和表兄弟们死在了巨龙巢穴。 在那之后，他为了活下去便与妻子一同投靠了老丈人所在的部落。 但没过多久，他们便再次被复仇军困在一处不知名的深山中时。深爱着他的妻子为了让他活下去，把仅有的口粮都给了他，让自己活活饿死。 那是他熟悉的最后一个氏族，在那个深山里被黑魔王的绝密指令所掩埋：当一切安抚手段都不再奏效之时，黑魔王允许复仇军指挥官采用更严厉的手段确保北国境内不再有抵抗者的出现。 沃尔甘因为偷偷出去埋葬妻子而侥幸逃过一劫，但他也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独自向南流浪。 直到他遇上了一个收容了很多他这样流浪者的小部落，而后在冰雪山脉中再次被发现。 面对巨魔和复仇军的双重追杀，那个小部落里的其他流浪者为了不被追上而抛弃了在战斗中负伤的他。 沃尔甘不恨他们，因为他们在收容他时便告诉他：这不是一个以血缘为纽带的氏族，这里只有一群抱团取暖的流浪者。 也是因此，沃尔甘在意识到杰拉尔德爵士竟然愿意向一个陌生人出手相助后，这件事有多么高尚和伟大。 甚至值得他用生命作为回报。 这些话听得埃文直落泪。 “别哭了，再哭眼泪会冻在脸上的。”埃文一边擦泪，一边这样自言自语。 杰拉尔德爵士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北国汉子。 相比于复仇军在北国的所作所为，他们在利尼维亚的事迹简直算得上“和蔼可亲”。 至少在克茹姆之前，杰拉尔德爵士从未听说过任何复仇军有组织的大规模暴行。 “我们终会打败他，让世界重回正轨的。”杰拉尔德爵士只能这样宽慰道。 ...... 不知不觉间，众人也已经看到了那个神秘女人口中的阿盖尔翰村。 那里曾经是向暴云寺院治下最重要的产粮村，但复仇军占领寺院之后，冰雪山脉里很快变成了巨魔们的天下。 而西弗勒斯总督也很快被巨魔们杀死，于是村庄便没有了需要效忠的封君。 再加上复仇军忙于各处的战事而无暇顾及地处偏远的他们，所以村子自然也不再需要向寺院运送粮草了。 “再翻过，这座山；”连日的旅途，就连杰拉尔德爵士也已疲惫不堪。 又迈了一个台阶，长喘一口气后老爵士才说出后半句，“今天晚上，就能到了！” “谢天谢地，我...”埃文想说‘他的老命终于有救了’，但疲倦让他不想说话，只想一屁股坐下来先歇会儿。 其实埃文的年纪比杰拉尔德爵士小得多，他今年甚至还不到四十。 但魔法师么，平常几乎总是坐在书桌前读读写写，最大的活动量也就是去魔法学会的试验场里画画法阵、搬搬魔法石了。 走在最前头的卡拉德和沃尔甘见状，也停下来等着他们。 “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先歇会儿吧，反正今晚肯定能到的。”杰拉尔德爵士不得不向自己的年龄屈服，他再也不是那个正当盛年的小伙子了。 “行吧，那我继续去前面探路。”卡拉德的猎人预感让他觉得这里不太安全，所以想找个视野更开阔的地方给大伙放哨。 “你的伤还没好，跟爵士一起留在这儿就行了。”卡拉德拦住了想要一起跟上去的沃尔甘。 当卡拉德爬上山脊，朝四下眺望的时候，他发现阿盖尔翰村的门口好像还挺热闹。 但稍过了一会儿，卡拉德便发现了情况不对。 那可不是阿盖尔翰的村民们在门口赶集，而是一群巨魔和雪怪正在进攻村庄！ “别歇啦，快去帮阿盖尔翰村吧！”卡拉德赶忙从山脊上跑下来，提溜缩在大脚怪怀里快要睡着的埃文。 “阿盖尔翰村怎么了？”杰拉尔德爵士也和沃尔甘一块儿站起身来。 “有一伙巨魔和雪怪正在攻击他们！”卡拉德回复道。 杰拉尔德爵士闻言，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个与他们接头的线人想必此刻还在村里，他们得赶紧过去找到他，免得被巨魔和雪怪们抢先一步。 “沃尔甘，你留下看好我们的行李。”杰拉尔德爵士按住同样抄起斧子来的沃尔甘。 “拖着行李走太慢，你在这儿等我们回来！” 杰拉尔德爵士说话可没卡拉德那么不过大脑，要是直接跟沃尔甘说他的伤还没好不许他参加战斗，会伤到这个北国汉子的自尊。 这个刚刚入队的北国战士，渴望向新的队友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在赶往阿盖尔翰村的路上，杰拉尔德爵士隐隐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 不过他只是停住下来往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后便又朝村子的方向跑了起来。 巨魔已经快要把村口那个摇摇欲坠的堡垒给拆了，这才是眼前最要紧的事。 一个村庄守卫松开投石机的绞索，将一只点燃的炸药桶扔向后面指挥战斗的巨魔酋长。 然而投石机的准头实在不好，也可能是负责瞄准的守卫眼神儿不行，总之那个炸药桶没落到酋长身边，反而炸在了一块石头旁边。 迸溅的木屑到处乱飞，还有几片甚至飞到了杰拉尔德爵士脚前。 但杰拉尔德爵士并未因此停住脚步。 “为了利尼维亚！” 杰拉尔德爵士高举宝剑，在巨魔们的后方突然呐喊。 紧接着，卡拉德的箭矢便从弓身上弹跳着跃出。 一头巨魔投斧手随即应声倒地。 雪怪们听见后方传来的骚乱，将本应砸向堡垒的冰球扔了过来，结结实实地撞到大脚怪的胸口。 强壮的大脚怪踉跄了两步，一头歪倒在路边哼唧起来。 埃文以为陪伴他们多日的大脚怪就这样牺牲了，咒骂地搓出了他平生最大的一个光球，闪得那些巨魔和雪怪都睁不开眼！ “去死吧，杂种们！”埃文用法杖将他的大光球甩了出去，活活烧死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巨魔。 狂怒的埃文犹觉得不够解恨，又念动被视作禁忌的夺魂咒，彻底摧毁了那个扔冰球的雪怪的灵魂。 然后，埃文便因为过度消耗法力而昏厥了过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刚才大脚怪只是被砸疼了，想趴地上歇会儿而已。 “他妈的这个老埃文，不净搁这儿耽误事儿呢吗！”卡拉德骂骂咧咧地把埃文拖到一边，免得他在混战中被雪怪踩死。 埃文毕竟不是真正的战士，不过下次是得好好教他些战斗的策略，杰拉尔德爵士心里也这么想着。 杰拉尔德爵士又接连放倒了三头巨魔，转眼间已经来到了那个巨魔酋长面前。 那个酋长挥着棒槌想要拦住爵士，却被爵士灵巧地闪开。 杰拉尔德爵士将手中宝剑上撩，凌厉的剑气直逼巨魔酋长的面门。 不过没待杰拉尔德爵士取下他的首级，堡垒中的村庄守卫便用十字弩了解了他的性命。 杰拉尔德爵士用匕首割下酋长的头颅，丢到大脚怪面前让它吼两声，告诉正在进攻的其它巨魔它们的领袖一死。 然而此举却并未使这些巨魔们退却——经历过利尼维亚人的淬炼，巨魔们也早已不复当初。 另一头强壮的巨魔猛捶自己的胸口，好像成为了它们的新领袖... 鏖战一直持续到了日暮，杰拉尔德爵士的宝剑甚至都砍出了豁口，而卡拉德也早就射光了他的箭矢，埃文两眼无神地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再也榨不出一滴魔力。 只剩下大脚怪和最后一头受伤的雪怪还在那里互相“挠痒痒”——因为它们谁都没力气再去杀了对方了，彼此厚实的皮肉让这种轻柔的攻击看上去就像是在挠痒痒。 至于村里的守卫，他们也没力气去推开寨门了，现在正喊村里的其他人过来帮忙。 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头满脸胡须，戴着黄金护臂的绯红恶魔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露坏笑地走向正在扭打着的雪怪和大脚怪，好像在用挑衅的语气说，“猜猜我会先杀了它们当中的谁？” “不！” 几乎与埃文绝望的声音同时发生，那头大恶魔利落地烧死了压住大脚怪的雪怪。 但还没等大恶魔转过身来，杰拉尔德爵士就用最后的力气从他身后跃起，给他来了一记“强人锁男”。 爵士的臂弯死死钳住大恶魔的咽喉，双腿牢牢压住恶魔的双臂，“快来帮忙！” 恶魔眼中已经看到了卡拉德的匕首，那柄冰冷的、沾满血污的匕首离他越来越近，急得那头大恶魔都要哭出来了。 可爵士紧紧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来。 不过就在卡拉德把匕首捅进去的刹那，从阿盖尔翰村里冲出来的人挡住了匕首。 在昏迷前，恶魔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先别急着杀他，我们有更棒的办法！” 第334章 暴云的冬天(三) “阿盖尔翰村感谢诸位勇士的帮助，如果不是你们的英勇奋战，今天村子肯定在劫难逃了。” 达里安村长在今天的战斗中受了重伤，所以他委托他的弟弟凯林来主持欢迎杰拉尔德爵士等人的晚宴。 凯林热情地将爵士等人引入村落中心的礼拜堂。 在大厅的中央，杰拉尔德也注意到了村民们口中所说的，对待恶魔的“更好的办法”。 那里有村民们刚刚宰杀的招待他们的羔羊，而为烤羊肉提供热量的，则是村民们更早俘获的一只骨瘦如柴的恶魔。 “多亏了萨缪尔的发明，它们现在是村里绝好的燃料。”凯林如此向杰拉尔德爵士介绍道。 而他提到的那位萨缪尔，也摘下手套来跟杰拉尔德爵士招手示意。 萨缪尔是个满头白发但目光如炬的矮人，他发明的电击器就像打火石一样刺激那个干瘦的恶魔，逼迫他发出可控的火焰来加热羊肉。 就像是，呃，某种厨具？ “烤完羊别忘了再去给我们的英雄们来点儿热水！” “好嘞，老板！” 杰拉尔德爵士被邀请上主桌，还有一位美丽的少女为他献上鲜花和美酒。 当然，阿盖尔翰村的恶魔烤羊也别具一番风味，虽然比起炭火来少了些木头的焦香，但更容易控制的恶魔火焰却让羊肉外皮变得格外酥脆。 杰拉尔德爵士他们对这顿晚餐相当满意，至于接头人什么的。 躺在阿盖尔翰村为他们提供的松软大床，他们脑子里想的只剩下，什么事儿都等到明天早上起来再说吧。 不过第二天他们起床在村子里四处询问，“这是送去暴云寺院的火炬吗？” 却除了白眼和疑惑，什么都没能得到。 “什么狗屁暗号，我敢说，要不是看在昨天的份儿上，他们指定觉得我们是疯子。”卡拉德对来自村民的讥笑感到羞耻，特别是来自女孩儿们的嬉笑。 昨天晚上，他还是少女们眼中的英雄，结果今天，就被这句破暗号毁成了个白痴。 直到日落，他们还是一无所获。 杰拉尔德爵士决定再去公共浴室里碰碰运气。 那帮小年轻脸皮薄无所谓，他都这把年纪了还要面子有何用？ 面子又不能挽救利尼维亚！ 杰拉尔德爵士跟个普通老头一样围着浴巾走进浴室，安静地坐在人群中一边泡澡，一边等待。 阿盖尔翰村坐落于一处断裂带上，冰雪融水和地下水流经此处形成了诸多温泉和热泉。 这也使得地处雪山之中的阿盖尔翰村不同于其它利尼维亚村落，村民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后最喜欢的消遣是来到公共浴室泡澡而非聚在酒吧里买醉。 如果神秘女人说的接头人就在村子里，那么他晚上一定也会来浴室里洗澡。 可杰拉尔德爵士一直坐到晚上澡堂关闭，也没有等到任何看起来像是接头人的人。 “很抱歉爵士，我们今晚要打烊了，如果您喜欢的话，您明天可以继续来这里休息，阿盖尔翰村永远感激帮助过她的人。”浴室老板很有礼貌地来到杰拉尔德爵士旁边。 “哦，很抱歉，在这冰天雪地里有这么一片温暖实在是太难得了。”杰拉尔德爵士也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去哪里寻找那位神秘的接头人。 村子不大，按理说他们也已经找遍了村庄的每个角落。 就在杰拉尔德爵士穿好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连接隔壁暖房的走廊里传来一阵声音。 “火炬！” “火炬！” 等等，火炬？ 神秘女人的暗号里就有这个词！ 但接近着声音就被谩骂和殴打声淹没——那是浴室工人们在对付今晚提供暖气的“柴火”。 “这是送去暴云寺院的火炬吗？”杰拉尔德爵士决定碰碰运气，也来到走廊里喊了一嗓子。 搬运柴火的工人一愣，不太明白爵士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这是送回柴房的柴火。”老板这样说道 “不，这是照亮深渊的烈焰。”柴火这样说道。 杰拉尔德爵士快步上前。 不是吧，不能这么巧吧，昨天那头突然冒出来的恶魔，竟然是他们的接头人？ 杰拉尔德爵士还以为所有的恶魔都在为黑魔王效力呢... 当晚，阿盖尔翰村里所有说话有点分量的人都再次来到公共浴室，当然还有杰拉尔德爵士的同伴们。 奥洛克被五花大绑着困在中间，“爵士，求您发发慈悲吧，我真是来帮您的啊。” “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效忠于黑魔王的恶魔能帮利尼维亚什么？”凯林抢过电击手萨缪尔手里的按钮就要通电。 “别电，别电，千万别电，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奥洛克一如既往地讨厌酷刑。 阿盖尔翰的村民们将目光投向杰拉尔德爵士。 “那个神秘女人是谁，她为什么要放我出来，又为什么要安排你来和我接头？” “爵士，咱能问点儿重点的不。”奥洛克哭丧着脸，对杰拉尔德爵士的问题好像有些不太满意。 杰拉尔德爵士也对他的不满意感到不满意，“那就先电两下吧。” 哦哦~~~~~吼吼吼~~~~~~~~~ “是阿斯拉，是阿斯拉！”奥洛克最怕疼了。 “这都是她跟她那个坏后妈的馊主意，她要解决克茹姆，但不能亲自下场，所以得借利尼维亚人的手，免得让兽人们觉得是复仇军过河拆桥。”奥洛克交代了杰拉尔德爵士被放出来的原因。 但他的这番话，显然不太适合在这么公开的场合说出来。 “还不老实，接着电！”凯林继续按动电钮，但是朝萨缪尔使了个眼色，让他请村中其他不太重要的人先回去。 “我说得都是实话！” “让我跟您接头是因为这里的利尼维亚人依然不待见复仇军，我们想要调查复命教会又需要和当地人合作，所以才必须要借您的名声和威望。”奥洛克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十分懊恼自己怎么总是遇到这种苦差。 “那为什么...” 杰拉尔德爵士还想问下去，却被奥洛克赶忙打断。 “别再问那些不重要的啦！”他怕自己说的哪句话不对，凯林手里那个电钮就又要按下去了。 “阿斯拉想让我需要告诉您的事是西弗勒斯总督已经挂了，他和他的军队一起被巨魔们埋葬在了圣地。” 杰拉尔德爵士起身，走到奥洛克面前，“我在雪山外面就已经知道了。” “但您一定不知道那些巨魔是怎么打败西弗勒斯总督的，那根本不是一场意外的暴风雪，那是他们勾结复明教会获得的妖术！” “还有阿奴瑞人信仰的至上真神，那就是复明教会崇拜的全视之眼。是靠那只邪眼给予他们的魔力，他们才击败了总督和他的军队。” 为了不被电，奥洛克的嘴皮子秃噜得飞快。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敌人是谁，那又要我们的帮助干嘛？”凯林被这个滑稽的恶魔逗得想笑。 “因为我们不知道复明教会要怎么帮全视之眼降临，所以得找那帮黄袍僧啊。”奥洛克如实交代了他知道的一切。 其实这些，本来也是奥利夫人让他跟杰拉尔德爵士说的。 在维鲁克策划的“偷太阳”战役中，复仇军并没有占领暴云寺院的计划。 毕竟在复仇军眼里，它只不过是个中转站；而在征服了整个北方大陆之后，神眼天池变成了复仇军的内湖。 大宗物资的转运靠水路可比走山路快多了，所以维鲁克当时只派出了百人规模的精锐小队执行偷袭任务；况且将冰雪山脉归还给巨魔也符合黑魔王“各个族群都应有其生存空间”的思想。 谁能料到当初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决定，竟埋下了今天的祸患。 而女神为暴云寺院设计的防御太过精巧，在复明教会和巨魔的严防死守下，奥利夫人的情报部队根本渗透不进去。 只有本就在寺院里的僧人，才是如今唯一知道复明教会在暴云寺院里捣鼓什么的人。 他们在上一次复仇军的偷袭中幸存下来，如今依旧蛰伏在寺院深处与复明教会作斗争。 “那我们自己去找僧人不就得了，还留着你有什么用呢？”杰拉尔德爵士也对这个可爱的恶魔来了兴趣，他打算抽出长剑吓唬吓唬奥洛克。 “嘿嘿。”奥洛克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坏笑，仿佛一切终于回到了剧本应该的走向。 “因为只有我能带你们找到僧人的联络员。” 杰拉尔德爵士看向凯林，想要验证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凯林却只以点头回应。 这个恶魔说得没错，在总督死后，阿盖尔翰村也丢失了与寺院的联络。 兴许是巨魔们想困死寺院，他们伏击、暗杀了所有的运输队和联络员，使得村民和僧人之间的沟通草木皆兵，无法确认对方究竟是真正的朋友，还是复明教会伪装的敌人。 并且此时的僧人们已经丢失了寺院外部，他们与外界的联系也所剩无几。 哪怕是最重要的阿盖尔翰村，手里也没有可靠的渠道能够保证联系上寺院里的僧人。 “那我们又为什么必须要和复仇军合作呢，直接去找僧人不是更方便么？”卡拉德也在旁边继续追问。 “因为僧人们自身难保了，他们即使知道方法也没有能力阻止复明教会。” 奥洛克看出了他们几人脸上神情的转变，此时在心里高呼阿斯拉和奥利夫人的英明。 除了见面时的些许意外，所有的一切都在她们的计划之中。 看来这俩坏女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 阿嚏u~~~~ 银石镇里的奥利夫人揉了揉鼻子，她觉得这是有人在蛐蛐她。 但想想最近异常肆虐的北风，也可能只是身体提醒她需要注意保暖了。 第335章 暴云的冬天(四) 没有把奥洛克处死，这里最失望的当然是沃尔甘。 他撸起袖子就要冲上来，“你以为这样说就可以捡回一条命吗，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杰拉尔德爵士赶忙拦住，提醒他不要冲动。 “爵士，您不能相信他，复仇军都是些魔鬼，和魔鬼做交易是要受到诅咒的！” “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不需要复仇军的力量就能打败复明教会。”沃尔甘的情绪依旧激动。 “可复明教会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吗？”卡拉德也过来劝说沃尔甘。 “只要您愿意带领我们对抗复仇军，我很快就能去北国找来一大堆嗷嗷叫的好汉，我们直接冲进暴云寺院，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沃尔甘几乎要挣脱了爵士的束缚，但好在卡拉德及时出手帮忙一起按住。 至于沃尔甘给出的解决方案，在杰拉尔德爵士看来疯狂地无异于自杀：就连黑魔王和复仇军都没能攻入的暴云寺院，他们又该如何杀进去？ “要是你们愿意听我一言，那不如就投个票看看，少数服从多数”，凯林见他们久久争执不下，便出来踢了踢依然躺在地上的奥洛克，“支持恶魔柴火的举左手。” “支持这位北国汉子的举右手，如何？” 杰拉尔德爵士与沃尔甘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毕竟沃尔甘也只是想复仇，但如果恩人们都不愿意支持他，那么他也应该暂时放下自己的恩怨。 卡拉德与杰拉尔德爵士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左手，而沃尔甘则坚定地举起了右手。 所有人的目光来到了埃文的身上。 “那个，虽然你们说的都好有道理，但是如果一切都如这个恶魔所说，你们不觉得，与这样阴险狡诈的奥利夫人和阿斯拉合作，太危险了吗？”埃文想要举右手，但刚抬起手腕便又放了回去。 阴险狡诈，这样的形容词用在奥利夫人身上真是好小众的搭配。 但这也提醒了杰拉尔德爵士，是奥利夫人和阿斯拉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奥利夫人提供情报，阿斯拉则指挥了整场行动。 她们并非奸邪之人，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现在她们主动找到自己寻求合作，那么杰拉尔德爵士更应该慎重考虑这个目标的意义。 它一定无关他们眼前的冲突，这不仅是复仇军和利尼维亚之间的事，而关乎到整个世界的存亡。 “埃文·瑞克，你可愿意信任我，莱特家族的杰拉尔德对利尼维亚的忠诚？”杰拉尔德爵士极为严肃地看向埃文。 “这是什么话，您可是大名鼎鼎的逐光者，我当然不会怀疑。”埃文被这突如其来庄重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愿意信任我对利尼维亚的忠诚？”杰拉尔德爵士继续严肃地问道。 “当，当然。”埃文也缓缓起身。 “如果我愿意为你怀疑的奥利夫人和阿斯拉担保，她们绝非不择手段的小人，此次与我们的合作必定超出了利尼维亚与复仇军之间的恩怨，你能否相信我的判断？” 埃文皱起了眉头，沉默了半晌后才回复道，“当然。” “我想，关于接下来的去处，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对吗？” 埃文看了眼依然不明所以的沃尔甘，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尔后，他走向那个北国汉子，“很抱歉兄弟，我也很想支持你，但爵士说得对，我们不能用整个世界为代价来冒险。” 沃尔甘挠了挠头。 看得出他正极力掩饰自己的失落，但脸上依然写满了不高兴，“没事儿，我懂，我懂。” 为了安抚沃尔甘，阿盖尔翰村的电击手萨缪尔给奥洛克打了一张铁面具。 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每天都看到那张恶魔脸，虽然是自欺欺人，但多少也能眼不见心不烦。 杰拉尔德爵士还给奥洛克整了张大披风，将他彻底隐藏起来。 “感谢诸位的款待，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杰拉尔德爵士向凯林扶胸鞠躬致意。 “按照宾主礼节，我们应该再挽留一下，但我知道你们肩上责任重大，所以我只祝你们今晚好梦和一路顺风。” ...... 离开阿盖尔翰村后，沃尔甘明显沉默了很多。 反倒是奥洛克始终喋喋不休，没人知道他的心情为什么这么好，可能只是这只恶魔格外得啰嗦[1]。 也可能，是他故意想惹别人生气，然后让人关注他。 但一路上都是奥洛克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人去搭理他。 杰拉尔德爵士也是强忍着，才能让自己不去揍他。 不过至少，奥洛克作为向导还是合格的。 他真得把他们带到了一处僧人的秘密据点里——雪山路口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在见到奥洛克后，便请他们到里屋等着。 “你不是说僧人不会和复仇军合作吗？”杰拉尔德爵士警惕地问道。 “是的，但她是个尼姑。”奥洛克耸了耸肩，从斗篷里掏出刚刚顺手偷来的莓果黄油派就往嘴里塞。 “您想必就是杰拉尔德爵士了。”老板娘将前台嘱托给自己的伙计后，便托着一大篮面包和炖菜糊糊走了进来。 “是的，请问您是？” “嗐不值一提的名字，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老板娘似乎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消息。 “那么复明教会打算如何帮助全视之眼降临呢？”杰拉尔德爵士问出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老板娘看向奥洛克，看起来，她依然不打算同复仇军分享这个秘密。 “好吧，我出去。”说着，奥洛克抱走了老板娘带来的食物。 “我给你们打个比方吧。”老板娘用床垫堵住窗口，又拉死了房间里的窗帘。 在一片漆黑中，她点亮了衣柜上头的那盏铁皮提灯。 然后有规律地扭动齿轮，控制灯芯的亮度，使它在房间中闪烁。 “你们看到了什么？”提灯摆在老板娘胸前，但她的脸却隐藏在灯罩上方的黑暗中。 “一盏灯？”杰拉尔德爵士说道。 “还有呢。”老板娘继续以规律的节奏让提灯保持闪烁。 “短，长；长，短，短；短，短，短？”埃文注意到了提灯的闪烁规律[2]。 他曾在某篇魔法学论文中读到过，那个作者认为有规律的魔法信号能够记录并传输信息。 这也是目前通讯水晶的工作原理。 而这个信号的意思是... “地址！”老板娘给出了答案。 “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世界不可能像这盏灯一样闪来闪去的吧？”杰拉尔德爵士还没听明白其中的奥妙。 “我们的世界当然不行，但魔力可以！”埃文已经听懂了老板娘的意思。 “全视之眼对魔力的感知极为敏锐，而我们相信，魔力在我们世界的周围异常浓郁，就像是房间里的这盏提灯。” “可灯一直在这里亮着，全视之眼为什么不自己过来，还需要复明教会的帮助呢？”埃文循着光源走到老板娘身边。 “因为星空不是房间，你能知道你头顶的那颗星星离你有多远吗？” 星空不是房间，那里没有地面。 空间中需要三个坐标才能确定一个点，而魔力的“灯光”出现在全视之眼的视界球上，只能为祂确定两个坐标。 “那这盏能照亮星空的提灯，是什么？”杰拉尔德爵士好像听懂了。 “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法阵，艾莉娜女神在暴云寺院里建造的传送法阵！”埃文抢先说道。 “没错，复明教会一直在想办法修改法阵的运行逻辑，并且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老板娘拉开了窗帘让房间恢复明亮，“他们在幽光尖刺深渊里，发现了一种能够屏蔽魔力的矿物。” “拿来做灯罩。”杰拉尔德爵士接过老板娘手中的提灯。 “我们如今能做的，只有想办法阻碍法阵的正常运行，在信息里掺入足够多的杂音就能误导全视之眼。”老板娘转过身来看向埃文。 这明明是个好消息，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却很失落。 “祂发现了你们的杂音？”埃文接上老板娘的话头。 “复明教会一直知道，所以他们创造出了一个怪物，要来彻底消灭我们潜伏在寺院深处的兄弟姐妹。”老板娘的神情看上去很悲伤。 “就连天十大师，都没能阻止她。” “爵士，您是曾经击败过黑魔王的人，我想除了您，再也没人能阻止她了！”老板娘抓住杰拉尔德爵士的胳膊，眼中满是乞求。 这当然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可是，可是，可是！ 那时击杀黑魔王只能说是侥幸，即便有女神赐福，杰拉尔德爵士也是死里逃生。 为了拯救利尼维亚和这个世界，杰拉尔德爵士不惜一死，可即便他不怕死，又能如何？ “请您放心，我们会想办法阻止复明教会的！”杰拉尔德爵士答应了老板娘的请求，但他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 “里头怎么说？”奥洛克坐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饭碗和面包盘。 看来他们在里面聊了多久，他在外头就吃了多久。 “能否为我安排一次和奥利夫人或是阿斯拉的会面，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杰拉尔德爵士紧握双拳，低垂着曾经骄傲的头颅。 “多大的事儿啊，喏，这个给你！”说着，奥洛克从他的护腕上取下一颗小水晶球。 “唉，小二，再给我拿块蜂蜜馅饼，账全记这个老头儿的！” 第336章 暴云的冬天(五) “全视之眼对我们的入侵绝非临时起意，在马吉尼西亚岛的深处，我们发现了一座能够与祂联络的古老祭坛。”通讯水晶另一侧的阿斯拉如此说道。 而杰拉尔德爵士也将他从僧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在这样的危机面前，隐瞒这些消息不再有任何好处。 “我很感激您的诚实和高尚，我也为我父亲有您这样一位前辈至交而感到幸运。” 小维是么，杰拉尔德爵士苦涩地笑笑。 “从一个只会揪着他衣角的小丫头，到今天谋划的这一切，你父亲会为你骄傲的。” 通讯水晶的能量耗尽，杰拉尔德爵士没有听到阿斯拉的回复。 但这不重要了，他们还没到可以闲下来感怀过去的时候。并且，再怀念下去的话，恐怕也就要追忆到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休息吧。”杰拉尔德爵士将水晶球丢给奥洛克，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了宝剑... 结束通话的阿斯拉立即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奥利夫人和黑魔王。 在三人的秘密通话中，奥利夫人还提出了一个更为大胆的猜想：“既然高密度的能量和能量闪烁是吸引全视之眼入侵的原因，那么全视之眼或许关心的是能量本身而非承载它的物质，也许攫取世界的魔力才是祂的最终目的。” 黑魔王抱胸沉思片刻之后，“我想，它还需要验证一下。” “不过我们马上就会得到答案了。”黑魔王的面孔依然模糊不清，但他的声音却透露出喜悦和坚定。 ...... 在阿斯拉的调度下，一支精锐的复仇军突击队突然对暴云寺院发动攻击。 当然，这个突然只是对占领着寺院的巨魔们而言。 对杰拉尔德爵士和他的冒险者小队来说，他们早已做好了入侵的准备。 沃尔甘发誓要把对复仇军的愤怒发泄在巨魔身上，他以巨龙之母的英灵起誓，自己绝不会在战斗中怜惜一丝力气和勇敢。 阿盖尔翰村的电击手萨缪尔也来帮忙，“我还是信不过复仇军的人，担心这个恶魔会反水。” 他是这样介绍自己过来的原因的。 老板娘则与她的两个徒弟一起为众人担任向导和联络人。 至于一路跟随爵士走来的卡拉德和埃文更不用说。 哦，对了，还有那头不会说话的大脚怪。 “与你们相识，是我的荣幸！”杰拉尔德爵士的长剑已经出鞘。 随后，奥洛克便唤出传送法阵，将众人送入寺院深处。 在老板娘的带领下，杰拉尔德爵士等人向位于山体深处的传送法阵走去。 他们要先与潜伏于寺院下层的僧人汇合，而后再一同前往控制法阵的密室。 但在路过一处走廊时，众人的脚步却意外惊扰了一群正在旁边房间里休息的巨魔。 “它们什么时候跑到这么深的地方来了？”就连老板娘都对此感到意外。 那些巨魔立刻用飞斧和投矛来攻击冒险者们，杰拉尔德爵士和大脚怪赶忙上前用精良的铠甲和身体保护众人。 好在那些巨魔也十分慌乱，它们的命中率并不算高。那些飞来的武器发出叮当几声，全落在了附近的地面与墙壁上。 而长剑在杰拉尔德爵士手中舞得眼花缭乱，战斧也在沃尔甘手里挥得上下翻飞。 然而他们并未察觉到在背后的阴影里，还藏着一群正在靠近的冬狼。 就在所有人都忙于和巨魔们战斗的时候，狼群突然向冒险者们袭来。 一头冬狼咬伤了卡拉德的肩膀，还有一头冬狼从大脚怪的小腿上撕下来一大片带血的毛皮。 热心的萨缪尔过去帮卡拉德拽走了那只狼，可他刚刚扼住冬狼的咽喉，便被一头巨魔的飞斧命中。 倒地的萨缪尔想要起身，却惊觉自己仿佛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了。 萨缪尔绝望地哀嚎，乞求同伴伸出援手。 可是当众人齐心协力击溃这群巨魔后，却发现萨缪尔的伤势对他们来说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很抱歉，你的情况我应付不来。”老板娘为他检查了伤势，也只能遗憾地摇头。 萨缪尔伤到了脊柱，而且失血很多。就算活下来，也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不，别这样，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我想改进盐水锌板电池，我敢说要是把银板换成铜，再把盐水换成绿矾油效果一定会更好。[1]”萨缪尔伤口里流出的血液已经浸满了老板娘的双手。 “我还想造一台电动机，我的图纸还在家里，求求你，别让我死。”塞缪尔的声音里已经满是哭腔。 “求求你，我的撒拉还在等我，我不想死。”撒拉是这位勇敢的矮人的妻子。 “不要丢下我好吗，我好冷，我好害怕。”萨缪尔紧紧抓住同样蹲在一旁的杰拉尔德爵士，用微弱的声音颤抖着哀求。 “当然，当然。”杰拉尔德爵士摘下手套，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这样好歹能舒服一点儿。 “我真是个蠢货，真得...”萨缪尔的头逐渐低沉下去。 杰拉尔德爵士轻触他的脖颈，那里的血管已经不再跳动。 “他是我们值得信赖的朋友，也是一位勇敢的...”杰拉尔德爵士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因为他发觉自己对这位矮人朋友并不熟悉。 而在场的众人，显然也没人对他有着更多的了解。 他是一位如此勇敢、如此慷慨的矮人，为了挽救这个世界毅然加入他们的冒险团队。 “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奥洛克插了一句。 虽然听起来怪别扭的，但这么说也没错。 ...... 告别了牺牲的萨缪尔后，老板娘引领着爵士等人找到了等候多时的僧侣们。 “毁掉法阵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但法阵受到影响后复明教会那边很快也会收到消息。”为首的长老如此说道。 “那么拦截援兵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杰拉尔德爵士认可这样的分工。 随后，长老便带着僧侣们前去破坏他们世代守护的法阵。 果然如他们所说，僧人们推开密室的石门，几乎刚刚碰触那些精密的符咒，传送法阵的光圈便出现了诡异的图形。 杰拉尔德爵士看向埃文和老板娘，“复明教会的反应不会这么快吧？” “不知道，这只是个预警信号。”老板娘的话也许是安慰，但丝毫没有起到任何安慰的效果。 在等待中，没人知道接下来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复明教会究竟会派出多少力量来阻止他们。 奥洛克在传送门前设下几个小型法阵，他打算在这里升起一道火墙来阻挡冲出来的敌人。 虽然不太想承认，可这似乎确实是冒险者小队威力最大的防御措施了。 然而还没等奥洛克将他的火墙术连成一片，复明教会的使徒们便从传送门中跃出。 卡拉德的箭矢射中了第一个使徒的胸膛，跌落的使徒恰好被奥洛克点燃的业火焚烧。 众人则在火墙的缝隙之后，拦截进攻的使徒们。 就连看起来肥肥胖胖，没什么战斗力的老板娘也唤出石灵加入战斗。 刚才那样的小打小闹只是前菜，真正的重头戏是此刻从传送门中走出的阿古可汗！ 杰拉尔德爵士惊讶地合不拢嘴，他清楚地记着自己的长剑插入了阿古可汗的身体，他亲眼看见士兵割下了阿古可汗的头颅。 它依旧力大无穷，依旧狂妄好斗。 阿古可汗挥舞着手中的大锤，砸烂了傀儡石人连同其中来不及逃脱的老板娘的灵魂。 莫非这就是僧人们口中复明教会弄出来的怪物，不过老板娘已经牺牲，杰拉尔德爵士也无从得知了。 杰拉尔德爵士只能确定，它此刻就活生生得再一次站在自己面前，并发出腐朽又沙哑的低吼。 虽然模样比记忆中更加丑陋，它的头颅干瘪扭曲、形如枯槁，它的一只手臂肿胀变形，还生了一堆恶心的眼状脓疮。 而且它好像也失去了曾经的记忆，看上去似乎只能算作伊丽扎的尸仆。 “你的对手在这儿呢！”杰拉尔德爵士击败眼前的使徒后，赶忙拦还要继续靠近密室的阿古可汗身前。 也许这就是僧人们口中的“那个怪物”。 但既然能打败它一次，就一定能打败第二次——杰拉尔德在心中这样为自己鼓气。 重锤如雨点般在杰拉尔德爵士身边落下，不过这一次爵士却始终难以用长剑碰触到阿古可汗的身体。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这一次爵士明显感觉是自己的步伐缓慢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恐怕命丧当场的就该是爵士自己了。 幸亏有大脚怪过来帮忙，他扑到阿古可汗的后背上，用獠牙狠狠咬住阿古可汗的脖颈。 毫无痛觉的阿古可汗反手将他从后背扯下，甚至一并撕下了自己脖子后面的一大块肉。 大脚怪吐出蓝色的肉块，挥起拳头继续搏斗，看来冷冻了几十年的僵尸肉并不好吃。 而杰拉尔德爵士也看准机会，重新举起长剑刺入阿古可汗的大腿... 就在这时，传送门被再一次打开。 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巫从中出现，她的容貌异常丑陋、头发卷曲板结，在额头正中还怪异得生了第三只竖着的眼睛——那是全视之眼为她赐福后留下的印记。 她并未参加传送门口的战斗，而是站在一根从虚空中伸出的触手上径直向控制法阵的密室飞去。 地面上的众人也并非没有注意到这个怪异女人的出现，只是他们都忙于各自的战斗而无暇他顾。 趁阿古可汗被大脚怪缠住，杰拉尔德使尽全力才斩断它的左腿。 卡拉德也抛出绳索，用尽全力拖拽断腿的阿古可汗。 失去平衡的阿古可汗终于跌倒在地，但它仍然狂乱地挥舞着石锤，逼得几人不敢靠近。 卡拉德张弓搭箭，命中阿古可汗的眼睛。 然而阿古可汗手臂上的眼状脓包似乎也具有视力，它用那只变形的手臂突然伸长将卡拉德卷至身前。 杰拉尔德爵士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看到那个年轻的护林员在自己眼前爆裂。 暴怒的杰拉尔德爵士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阿古可汗身前。 他几乎将自己的体重全部压到手中的长剑上，奋不顾身地将其刺入阿古可汗的心脏中。 腥臭的绿色脓液从伤口中喷涌而出，阿古可汗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腐化，红绿相间的烂肉飘散出浓烈的气味。 杰拉尔德爵士顾不得那股气味带来的头晕目眩，“奥洛克，这里交给我，快去拦住那个女人！” 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是迟了些。 就在奥洛克用火球砸开石门的瞬间，伊丽扎也变幻出数十个分身向传送门逃窜。 她们突破了奥洛克同样以分身组成的防线，只留下几片被击碎的残影在空中逐渐飘散。 而真正的伊丽扎则随着传送法阵最后一缕光芒的熄灭，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与伊丽扎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复明教会的使徒们。 “这算是，结束了吗？”不明真相的埃文一脸期待，他还没有发现卡拉德也已经牺牲了。 第336章 前奏 “恭祝亚历山大大人身体康健，我是来自沃尔嘉家族的弗洛里安。”请愿者恭敬地自报来历。 多亏了昔日学士和祖父的严格教导，无需他们过多介绍亚历山大也能清楚地知道这些家族的概况，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令来者与他一同陷入尴尬的境地。 沃尔嘉家族是矿场海岸那边一个经营琉璃的小家族，他们以水晶尖碑为家徽，家堡在一个狭长的半岛上，家族谶语为“坚不可摧”。 “也愿你如水晶般坚不可摧，说出你的请愿，看看我是否能够为你效劳。”亚历山大端坐于王座厅高台的一张临时椅子上。 尽管那张临时的椅子已经在此存在了几十年，而它旁边更加高大的暮光王座却空置了更长时间。 “在我出发的几个礼拜前，我们家的矿场里接连出现了很多起失踪事故，并且我和效力于我家的伦德游侠还在其中发现了许多神秘的红袍僧。” “我们怀疑他们盗窃矿产，并组织人手前去制止，然而他们却将我的人变成了生满脓疮的怪物。”弗洛里安如实诉说着自己的苦衷，在亚历山大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 即使亚历山大继承爵位与担任暮光守护的时间并不长，暮光精灵也依然像过去尊重老克莱蒙那样尊重他。 “那些脓疮是否看起来有些像眼睛？”亚历山大平静地问道。 弗洛里安仿佛有些不可思议，他没想到暮光守护大人竟然如此快速地相信了他的说辞。 “是，是的大人。”弗洛里安咽下了早已准备好的一长串解释，有些局促地说道。 “我知道了，罪恶王庭会尽快给予你答复。” 因为这已经是亚历山大这个月听到的第三起类似请愿了，还有他的姑姑赛莉恩也为他展示过类似的幻象。 沃尔嘉家族的璃晶矿坑远不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上星期康斯坦丁家报告的绯红矿坑里情况更糟。 如果不是康斯坦丁家的人刻意夸大修辞想要自己引起注意的话，亚历山大觉得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对暮光公国的武装入侵，而且还直接威胁事关暮光公国经济命脉的魔法石矿产！ 出于暮光守护的责任，亚历山大认为自己已经有必要亲自去看一看，去搞清楚究竟是什么人敢在艾瑞戴尔的地盘上作祟。 是不是利尼维亚人还要继续跟自己过不去... 亚历山大在侍从的帮助下穿上盔甲，因为他年龄尚小，祖父的重铠对他而言还有些不太合身，所以他又请人重新定制了那些最需要灵巧的关节处。 挂上厚重的紫色披风，戴上紫色云母漆面装饰的巨盔；他的士兵忠实地跟随在身后，骄傲地举着刺绣着白盾的旗帜。 亚历山大的言行举止间，已经很难让人再把他和那个在校场里偷懒的少年联系起来。 而在他刚回到艾瑞戴尔之时，一切还不是这样的... 按照艾瑞戴尔的法律，暮光守护并非世袭的职位。 在祖父离世后，亚历山大需要前往精灵王庭拜谒女王并宣誓效忠，再由女王将其任命为新的暮光守护。 当然，如果女王对他不够满意的话，自然也可以另选更合适的人担任这一要职。 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他相貌端正、待人有礼，刚刚经历过的战争又为他添上了远超这个年纪的成熟和稳重。 艾瑞莉雅女王和艾娜妮公主都很喜欢克莱蒙顿家的这个孙子，只是暮光精灵们能否臣服这个过于年轻的孩子，女王心里还完全没有底。 老克莱蒙做得很好，甚至远远超过了她对他的预期。 但老克莱蒙的废长立幼和突然离世也造成了不小的混乱，险些让他过去几十年的功劳毁于一旦。 艾瑞莉雅女王当然要关注，这个孩子是否值得他付出这么沉重的代价，冒这么大的风险。 在任命亚历山大为暮光守护的典礼上，艾瑞莉雅女王刻意拖延了仪式的进度。 以为了与利尼维亚联盟的名义，女王要求亚历山大承认那些在银橡森林中投降复仇军的暮光精灵是叛国者和叛徒。 亚历山大在船上听闻过银橡森林战役的事，他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 那是黑魔王为了挑拨离间而使出的卑劣手段，为了艾瑞戴尔的名声和暮光精灵的荣誉，他绝对不能承认这些为艾瑞戴尔而战，如今却不幸被俘的勇士是背叛者！ “艾瑞戴尔靠誓言团结起来，并因誓言而被所有精灵共同认可。” “如果艾瑞戴尔想抛弃被迫回不了家的游子，那她该如何被所有精灵视作共同的母亲？” 亚历山大并不认可女王的说法，也不想答应女王的要求。 一旦他在精灵王庭，当着在场曙光精灵与暮光精灵贵族的面公然宣布，那么女王便能将他推向暮光精灵们的对立面，而后实现她想在祖父身上寻求的那种恐怖平衡。 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面对一群各怀鬼胎的诸侯，若是他答应了女王的条件，无论祖父为他准备了再多，一切便都会化作浮沫。 也许是被权欲蒙蔽了双眼，也许这只是对亚历山大能否担此重任的试探。 女王为亚历山大的顶撞表现不满，并厉声喝斥道：“他们违背了自己的誓言，如果不施以惩罚，便是在鼓励人们犯罪。” “的确，这是个艰难的选择，而我又涉事未深，因此对我而言最好的做法便是遵从祖父留下的遗愿——带领所有的暮光精灵重回艾瑞戴尔的家园。”亚历山大在女王面前不卑不亢地回应。 “对此，我想不到对精灵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局”，亚历山大面向众人，而后又恭敬地看向王座上的女王，“这当然也是您与先王共同的理想。” “暮光精灵既然选择了我的祖父，并愿意跟随他回归艾瑞戴尔，那我也不应该违背祖父的意愿，随意抛弃那些仍然愿意回家的人。” 暮光精灵和曙光精灵都是艾瑞戴尔的一份子，在战争中因失去行动能力或与组织失联而被敌人俘虏都是常事，况且还有更多的暮光精灵在被俘后都拒绝为复仇军服务[1]。 凭什么女王只要求将投降的暮光精灵当作叛徒，却为曙光精灵颁发赦免？ 一个被当作二等公民的地方，怎么可能还让人心甘情愿地称之为家？ “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的誓言是传承千年的伟大光荣，可艾瑞戴尔对她自己孩子的誓言，难道不是更久远的骄傲吗？” 亚历山大坚定地站在女王身前，而大厅一侧的暮光精灵贵族们则在他身后投来赞许和认可的目光。 在女王的身后，另一双与他年纪相仿的眼睛，也充满钦佩地看向亚历山大。 第337章 阴谋 在暴云寺院的深处，刚刚取得胜利的众人却很难高兴得起来。 他们失去了太多朋友，得到的，却只是一场不完整的胜利。 尽管他们阻止了复明教会利用法阵向全视之眼发送信号的计划，但在幕后主导着这一切的复明教会却依然存在。 “卡拉德呢？”埃文难以置信地在周围寻找那个年轻的护林员的踪迹。 他不敢相信，那个一路上一直与他斗嘴的年轻人就这样死去了。 连一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你还没吃到我给你做的苹果肉排呢...”埃文瘫坐一个角落里，对眼前的事实不可置信。 而更多的僧人，则跪在他们牺牲的同伴身边，为他们诵经超度。 哪怕是见惯了死亡的杰拉尔德，也无法忘怀卡拉德在自己眼前被捏爆的样子... 只有沃尔甘还算得上平静，默默地站在杰拉尔德爵士身后。 他的确做到了他承诺的那样，在战斗中英勇杀敌，将他与复仇军的仇恨暂且放下，让奥洛克专心于他们共同的战斗中。 然而奥洛克，与众人此刻哀伤的气氛格格不入。 那个纯种的恶魔，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该说不说，你们这些兄弟活着的时候不咋好闻，但死了之后还挺香的。” 沃尔甘几乎立刻就要跳过去揍他。不过这一次，却没有被杰拉尔德爵士喊住。 他的拳头，狠狠地击穿奥洛克的分身幻影，结结实实地落在其后的墙壁上。 “好小子，瞧着一身精肉，但吃起来应该会很柴。”奥洛克已经闪现到了沃尔甘的身后，并用大手死死捏住沃尔甘的脑袋。 沃尔甘感到脑袋仿佛要炸裂，那双大手更是滚烫，好像隔着颅骨就要把他的脑花烧熟。 “住手！”杰拉尔德爵士连忙拔出长剑，制止住奥洛克的动作。 “呵，这会儿想起来喊停手了，刚才他过来揍我的时候，你怎么装看不见的呢？”奥洛克一把将沃尔甘推到旁边，揉搓着拳头走到杰拉尔德爵士身前。 “你说的话，太过分了！”杰拉尔德紧紧盯住奥洛克的动作，自己的长剑很难比火球快，所以他只有在奥洛克起手前出击才有机会。 “但你不觉得，他要对盟友出手，这种行为更过分吗？我只不过是想给他点儿小小的教训。”奥洛克舔舐嘴唇，看起来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幻想着人肉的滋味。 “我感激你为我们提供的帮助，这是我没有向你动手的唯一原因！”杰拉尔德爵士猛地上前一步。 “那我是否应该感谢您的手下留情呢，老人家？”奥洛克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杰拉尔德爵士的剑技固然天下无双，可他老了，而且已经十分疲惫。 现在却还在为一个无名小卒强撑着出头，奥洛克觉得这一场面滑稽又可笑。 “也罢，也罢，你们就继续去玩你们的过家家吧，我才懒得掺和这种事。” 说着，奥洛克打了个响指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 几乎与南方大陆上的精灵们发现矿坑中的神秘事件同时，复仇军也收到了来自凄凉山谷的报告。 当地人说突然出现的红袍僧正在大肆摧毁他们的聚落，并且还将他们驱赶到地下充当苦力。 随着鬼王兄弟的死去，瓦拉杜勒的魔力场发生扰动后，凄凉山谷下方那条魔法石矿脉也随之浮现在人们眼前。 但黑魔王将其列为复仇军的最高机密，阿斯拉确信陛下的恶魔宪兵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开采那些矿石。 不用进一步查证，阿斯拉也能断定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必然是复明教会在搞鬼。 先不说红袍和邪眼就是复明教会的标志，在洛扎贡商会与暴云寺院的据点均被摧毁后，阿斯拉也能预料到复明教会必定会掀起一轮报复行动。 然而阿斯拉所不能理解的是，这一切与凄凉山谷又有什么联系。 克茹姆只说了复明教会的指挥中枢在洛扎贡商会，而复仇军在洛扎贡城里找到的证据也显示，他们的秘密行动就是杰拉尔德爵士和奥洛克在暴云寺院里摧毁的法阵。 若是将其归于复明教会因在利尼维亚遭受的打击而辗转逃离，那么阿斯拉更无法解释他们要在瓦拉杜勒行动的理由。 那里是黑魔王的发迹之地，复仇军在这里有着强大又稳固的统治。 倘若复明教会想要转移，更旷阔且人烟稀少的北国和复仇军势力相对薄弱的南港才是更好的去处。 这种逻辑上的矛盾，一定源自尚未被发现的事实。 至少阿斯拉是如此坚信的。 她决定立刻前往暴云寺院，去当面找奥洛克询问那天战斗的细节，以及为什么杰拉尔德爵士不肯再与他同行...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杰拉尔德爵士知道下一个目标是伊丽扎之后便过河拆桥，并且还想独揽这份功劳，然后借此招募义军反对我们？” 阿斯拉为奥洛克拙劣的谎言感到遗憾。 多亏了现在黑魔王不在，否则奥洛克一定会后悔自己怎么生下来的。 可这个没心没肺的蠢货，现在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往嘴里整串整串得塞葡萄。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不管杰拉尔德如何想过河拆桥，哪怕是让自己趴河上去当那个桥都要继续加入他的队伍，而不是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吃东西！” 说着，阿斯拉就从奥洛克手边抢走了他的水果盘。 “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的莽撞，害我们现在又失去了复明教会的消息，鬼知道他们后面又要在哪里闹事！” 奥洛克使劲揉搓自己的腮帮子，帮助嘴里的葡萄变成果汁然后咽下去，好像对阿斯拉的说法并不在意。 “唉，不是，别介啊，我还没吃完呢。”奥洛克终于把嘴里的葡萄全都咽了下去。 看着阿斯拉的脸色变得更糟之后，奥洛克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那就等他们闹事再说呗。” 阿斯拉闻言，紧闭双目，揪起一缕头发，深吸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感情为了各地的复兴建设整宿整宿不睡觉的人又不是他，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毁掉心疼的人自然也不是他。 “我现在没有在和你开玩笑，这是认真的。”阿斯拉费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没把腰里的匕首抽出来插奥洛克身上。 “陛下已经向艾瑞戴尔递交了国书，希望我们能够终止战争关系共同对抗复明教会和可能到来的全视之眼。” “但是维斯帕根本不相信复明教会的存在，而且还在竭尽所能地阻止我们与精灵的联系。” “我们不可能在大战爆发之时还要两头兼顾，更不能在背后留下维斯帕和那群利尼维亚人！” 阿斯拉希望这次奥洛克能听进去至少几个词。 “那就不留呗，叫那个兽人带着部队杀过去不就完了嘛。”奥洛克还是不理解阿斯拉的愤怒。 他原来不是这样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狡猾的奥洛克变成今天这副憨傻的模样，黑魔王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别跟我说你以为水晶海就是个小池塘，这些部队游过去就成。” “还是说你觉得各地的道路不需要士兵和工匠的劳作，石头们自己就拔去杂草，压平路面？” “况且我们现在已经让杰拉尔德爵士相信了复明教会的存在，只要让杰拉尔德爵士去说服那些利尼维亚人就好了，干嘛非得选那个最麻烦的选项呢？” “可是...”奥洛克还想狡辩。 “没有可是了，这是命令，我命令你回到杰拉尔德爵士身边，帮他活捉那个伊丽扎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阿斯拉不想再和奥洛克争执了，她觉得这个恶魔简直是个十足的混球，除了命令和拳头根本与他讲不通任何道理。 第338章 异次元的威胁(一) 在僧人的帮助下，杰拉尔德爵士等人离开寺院深处前往“灰烬般”的瓦拉杜勒，踏上寻找复明教会和伊丽扎的旅途。 重回废弃之地的杰拉尔德并没有那么多感想，但瓦拉杜勒的生机依然令他感到错愕。 这里的土地如灰烬般贫瘠，就像瘦骨嶙峋的母亲那样挤不出一滴奶水来滋养她的孩子。 但在离开雪山之后，尽管灰色依然是瓦拉杜勒的主色调，春之女神馈赠的绿色也已经成为无法忽略的美丽斑点。 并且这些绿色并不是令人生厌的丑陋绿皮，而是活泼的、鲜艳的、正在萌发中的新鲜嫩芽。 “爵士，腐芯镇不应该朝北走吗？”踏上平坦的石板大道后，埃文对杰拉尔德爵士的行进方向感到不解。 “是的，但我们不去那里。”杰拉尔德爵士在前面带路。 腐芯镇是黑魔王在瓦拉杜勒的经济和政治中心，其容纳的二十万人口固然能够带来海量的信息与机会，可也更容易暴露他们的存在。 然而真正令爵士做出如此决定的，是僧人们还提到复明教会在余烬深渊那边有一个被称为“港口”的秘密基地。 僧人们说，大部分的教会使徒都来自“港口”。 所以杰拉尔德爵士认为，他们应该一路向南，去那个“港口”里看看。 其实，爵士的选择还有一点私心。他想向自己证明，黑魔王并没有传说中的那般“高尚”。 他在瓦拉杜勒所谓的建设成果，一定是建立在对别处的掠夺和剥削之上的，腐芯镇的繁华也许只是一个复仇军刻意打造出来的样板个例。 他要亲眼看到瓦拉杜勒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常态，他要亲自揭穿黑魔王的伪装和骗局！ 然而砾石堡镇的繁荣景象，却再一次令杰拉尔德爵士感到意外。 这里的街道平整开阔，建筑物井然有序，人民的脸上也透露出物产充足的丰腴。 更令杰拉尔德爵士感到震惊的，人类和绿皮竟然真得在这座城市里和睦相处。 城门口的广场集市上，兽人顾客和人类摊主讨价还价；西城区的沿街工坊里，人类学徒在兽人工匠的指导下打造工具。 甚至在某条街道间，他们还与一个正在接娶他的人类新娘的兽人擦肩而过，而送亲的队伍里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的表情中都满是祝福与喜悦。 但更加令杰拉尔德爵士无法理解的还在后面。 穿过街巷来到西城区与老城区间的市政广场，杰拉尔德爵士看到一群人正在那里围观着一个站在高台上、衣着体面却张牙舞爪的哥布林。 他本以为这是黑魔王的市政官员在那里发号施令，可走近一瞧，却发现这竟然是一位“竞选者”在为自己拉票。 “城市里的下水道简直是烂到家了，上城人拉的屎全流到我们的茅坑里算怎么回事儿，我们又没法把粪捞出来运去农庄里卖钱！”哥布林狠狠地挥着他的拳头。 “如果我能当选，我一定要拿出一笔公共资金来，改善我们的排水系统，我已经算过了，只需要一千七百枚金币，不到全镇去年自留税收的十分之一，就能还大家一个干净的茅坑和一个清爽的鼻子！”哥布林的手中，又魔术般得变出了一张列满数字与表格的清单。 “再来说说我们的教育吧，孩子们在学院里总是吃不好！” “若是我能当选，必须要给首相大人写信，以市政厅的名义请她来学院里尝尝那些馊泔水。” “天底下哪能有这样的事儿，满市场的谷物瓜果，但孩子们却还要花八个铜子儿吃掺木屑的面包？”哥布林那尖细的声音几近咆哮。 但还是被台下更加狂热的人群欢呼声所掩盖。 就连沃尔甘都感到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杰拉尔德爵士，“这是什么利尼维亚的特色滑稽戏？” 杰拉尔德爵士摇头。 维修下水道？迪纳斯王曾经有过这种想法，但财政大臣拨了拨算盘子儿便让他打消了主意，至于平民怎么想，总有更重要的事比他们的意见更加重要。 改善学生们的伙食？杰拉尔德爵士的印象中，似乎从未有过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想法。 仿佛在某些教会举办的福利学校，管事的教士们还会宣扬低劣的伙食培养坚韧的性格。 “这好像，是某种大规模抗议？”埃文试探着问道。 可为何人群已经如此狂热，旁边维持秩序的恶魔宪兵却依旧无动于衷？ 莫非是这些宪兵害怕暴怒的人群，把它们变成恶魔“陷饼”？ 然而以杰拉尔德爵士对恶魔的了解，签署了契约的恶魔，对于交易之内的内容都会严格按照契约完成。 黑魔王的恶魔宪兵，绝不会因为畏惧而在执行命令时稍有折扣。 “要不，我们去那边儿的酒馆问问吧。”埃文指着旁边悬挂着“石木居”招牌的酒馆说道。 “也是个好主意。”杰拉尔德爵士点头表示支持。 没有什么比人多口杂的酒馆更适合找人询问当地的风俗了，况且太阳也已经西斜，他们确实要在这里找个住处... 在与酒保闲聊的过程中，杰拉尔德爵士慢慢理解了市政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复仇军统治下的瓦拉杜勒，除了作为首府的腐芯镇依然保留着贵族政治外，大多数的新建市镇都采用这样的人民自治模式。 这么做既能缓解复仇军在内政方面专业人才极度紧缺的压力，又能极大地最大限度地发挥城市活力。而且黑魔王还发现，这样做最省钱。 因为市政官员来自人民当中，他们花自己的钱为自己办事，所以每个铜子儿都必须精打细算。 在黑魔王的框架中，城市由一个十三人市政议会管理。 黑魔王只在议会中派驻一名法务督察、一名税务督察和一名城防司令。这三位官员在市政问题上享有与其它议员同等的投票权，以反映黑魔王的意志；仅在法律、税务和军事问题上分别享有各自领域内的一票否决权。 而另外的十名议员，则全部由市民们自己选举产生，并且每两年一轮换。 五名议员为城市的行业代表，同时还兼任经济委员会成员，负责城市的经济发展规划。 五名议员是市民代表，同时兼任监督委员会成员，负责城市的日常秩序、基础设施维护及对违法和渎职行为的监督。 刚刚的那个演讲的哥布林名叫哈珀·梭镖，曾经是个追随维鲁克起义的角斗士，但在矮人王国取得法学学士学位后便成为了一位受人尊敬的律师。 他也是市民代表议员的一位有力竞选者。 这是他这礼拜的第三次公开演说。 “后天，他还要在市政厅里和琳娜大魔法师举办竞选者们之间的一场公开辩论，”酒保一边擦着上一位客人喝空了的酒杯，一边跟化名卡拉德的老爵士说道，“然后就是下礼拜的正式投票了。” “那您会投票给他吗？” “半个砾石堡镇的人都乐意投给他。”酒保显然对那个哥布林极具好感，哪怕他们种族完全不同。 “看得出您也是个向往自由之人，我敢保证您不远千里来的这一趟铁定是赌对了。”酒保不无得意地向来自利尼维亚的冒险者‘卡拉德’炫耀着。 “在这儿，我们自己管理自己，没人会强迫我们做任何事，在陛下的法律之下，凡无禁止皆自由！” “那，敬自由。”杰拉尔德爵士告别酒保，离开吧台后回到了队友们的桌边。 “这儿的香草蘑菇汤嘿~，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埃文给杰拉尔德爵士也盛了一碗，“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魔法，能把食物做得这么好吃。” 吃饱喝足后，杰拉尔德爵士并没有和众人一起上楼休息，而是独自走出酒馆，打算再在这座陌生的小镇转转... 转过街角，一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魔法用具店突然出现在杰拉尔德爵士眼前。 尽管疑惑，但在好奇的驱动下，杰拉尔德爵士还是不受控制地走进了那间离奇的商店。 柜台后面，一个如童话那般戴着尖顶魔法帽的丑陋老女巫开口说话，“当你在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 杰拉尔德爵士的手本能地向腰间摸去。 但他没有拔出长剑，作为客人在别人的商店里，不应该亮出凶器来威胁主人。 在见老女巫没有其它动作，杰拉尔德爵士便放松了警惕，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神叨老妇罢了。 “你，渴望夺回利尼维亚吗？”老女巫在爵士身后继续幽幽地说道。 第339章 异次元的威胁(二) 当杰拉尔德爵士拔剑转身，那个老女巫已然消失不见。 伊丽扎显出了真身，突然出现在杰拉尔德爵士身侧。 “想不到像您这样的老人家也会这么着急。”伊丽扎伸出一根手指，缓缓划过爵士的臂膀。 但杰拉尔德爵士只是后退一步，并将长剑架在臂弯处，剑尖直指伊丽扎的脑袋。 “在你动手之前，我有个不错的建议，也许你听了之后会改变主意。”伊丽扎轻轻拨开杰拉尔德爵士的剑尖。 “你想为了利尼维亚打败黑魔王，而凑巧黑魔王也阻碍了我们的开悟，这么看来我们好像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杰拉尔德爵士想要回怼伊丽扎，不阻碍他们的“开悟”，难道要坐视复明教会毁掉这个世界不成？ 但他随即又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 “开悟？所以你们不是为了毁灭世界？”杰拉尔德爵士故意对伊丽扎的说法表现出兴趣。 “哦，我亲爱的老爵士，瞧瞧你被黑魔王骗得多惨。开悟是伟大的进化，是生命的升华，是从人向神的转变！这个世界不过是个牢笼，我们将前往更广阔的天地！”伊丽扎的三只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杰拉尔德爵士对她这番鬼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但他依然极尽自己毕生的表演功力装出一副有所触动的样子，“那么，我觉得我需要点儿时间考虑一下，我能在哪里再次找到你呢？” “哼。”伊丽扎轻蔑地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是问出我的藏身地之后，再拖延点儿时间给复仇军报信吗？” “你误会了，我在想，被称作杰拉尔德陛下，会是一种什么感觉。”杰拉尔德如此为自己辩解。 显然，杰拉尔德爵士的回答令伊丽扎感到吃惊。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并不停地打量着眼前的杰拉尔德爵士。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想这一定会是个有趣的场面。”伊丽扎相信了杰拉尔德爵士的说辞。 “如果你想好了，三天之后，老城区胖杰克路32号，那里有个地下室。”说完伊丽扎便消失在了杰拉尔德爵士的眼前。 原来与爵士对话的并不是她的本尊，只是一个分身幻影而已。 而当爵士离开道具店后，那间格格不入的商店也离奇的消失了。 在刚刚那些场景发生的地方，只有一间寻常的花店。而花店里帮工的小女孩儿，正奇怪地看着这个手握长剑的老爷爷。 “请问，您是需要什么帮助吗？”女孩儿怯生生地问道。 “不，不用，年纪大了，难免走神儿。” 杰拉尔德爵士回去便立刻告诉了埃文等人他遇到的一切，并和盘托出了他的刺杀计划。 沃尔甘虽然觉得伊利扎说得确实挺对，但被埃文捶了一拳后也立刻改口，“复明教会才是真正的敌人。” 三人中最机灵的埃文去到胖杰克路提前侦察，他发现32号的地下室与旁边34号仅有一堵土墙分隔。 “只要在墙上挖个小洞，我们便能埋伏起来观察你那边的情况。”埃文帮杰拉尔德爵士补充了计划的可行性。 “很好，只要确定那不是她的另一个分身，我们就立刻动手！” ...... 在会面当天，杰拉尔德爵士在地下室里碰到了早已等候其中的伊丽扎。 “这是你们的一处秘密基地么？”爵士打量着四周的陈设。 但这里好像只是一处普通的魔法道具仓库，看起来并没有太多诡异之处。 “我想，我们目前的信任程度，还不足以让我回答您的这个问题。”伊丽扎待在房间的另一头一动不动。 在墙壁烛台的光线映照下，杰拉尔德爵士看到了伊丽扎的影子——埃文说过，用魔法创造的分身幻影是没有影子的。 “好吧，我只是想确认，我们的谈话是否足够隐蔽。”杰拉尔德爵士如此为自己解释。 “当然。” “那么，说说我们的合作吧。”杰拉尔德爵士一边好奇地浏览着那些魔法道具，一边缓缓朝房间深处走去。 “其实非常简单，您告诉我们来自复仇军的消息，我们为您提供资金、兵力和欺骗他们的情报。”伊丽扎的回复倒是足够直白。 “也就是说，双面间谍？”杰拉尔德爵士停下手中动作，转而故作沉思状得在房间里踱步。 “很接近，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欺骗复仇军使他们将军事资产投放到错误的地方，以此来减轻我们真正要做的事业的压力。” “听起来好像不错，可若是我要复国，仅凭这点可不够，你们打算如何对抗法力高强的黑魔王？”杰拉尔德爵士停在距离伊丽扎仅一臂之隔的地方。 “这便是我们期待与您合作的原因，您是个细心又有才干的人，但很抱歉，我暂时无法为您透露更多消息？”伊丽扎如此回应。 杰拉尔德爵士面露难色，转头背手，“克茹姆的教训犹在眼前，这让人很难相信你们对合作伙伴的诚意啊。” 伊丽扎思考片刻后，“如果您也愿意接受开悟的话，那么或许，我就能告诉您答案了。” 开悟！？ 杰拉尔德的心中如同过电一般紧了一下。 这是伊丽扎那天说到的那个词，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知道了它，就能知道复明教会更多的秘密。 而且，杰拉尔德爵士也已经觉察到了那个他一直寻找的机会！ “请为我展示一下，你所说的‘开悟’。”杰拉尔德爵士重新面向伊丽扎，故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伊丽扎并没有怀疑，她离开了原本的位置靠了上来，她伸出一条触手想要抓住杰拉尔德爵士的右手。 当触手尖端碰触到前臂皮肤的刹那，杰拉尔德爵士感受到了实体和温度。 “你要干什么？” 爵士旋即一把抓住了她伸来的触手。 这果然是她的本体！ “动手！” 杰拉尔德爵士一声令下，大脚怪推垮了两个房间之间的隔墙。 几乎在同一瞬间，埃文唤出的冰矛精准落在伊丽扎的脚下。 但冰霜却未如预期般将那个女魔头给冻住，留在其中的只有一节断裂的丑陋触手。 房间里回荡着伊丽扎的声音，“你们竟然敢欺骗我，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随着声音逐渐飘散，房间里的魔法道具发出剧烈的抖动，几只盛放神秘药粉的瓶子突然炸裂，将那些散乱的甲胄部件吸引而来使之拼凑成一具活化盔甲。 而房间的大门也突然紧闭，地面更是塌陷出个坑洞，从中爬出若干复活的骷髅。 杰拉尔德爵士连忙挥剑格挡活化盔甲舞动的链枷，但脚下出现的骷髅还是划破皮靴，伤到了他的小腿。 埃文不擅长近战，在这种时候只会吓得瑟瑟发抖；地下室空间狭小，大脚怪的魁梧体格也根本施展不开。 只有杰拉尔德和沃尔甘两个人，在如此局促的空间里同时对付这么多骷髅相当吃力。 更糟的是，杰拉尔德爵士还感觉他刚才被伊丽扎碰过的地方越来越痛，甚至令他持剑的手都有些不听使唤。 在大脚怪扔出的砖头帮他挡下活化盔甲的又一次攻击后，杰拉尔德爵士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 不看不要紧，“天啊！” 刚才被伊丽扎触碰过的地方不仅已经发绿，甚至还有几个指甲盖大小的脓包正在有节律地跳动，并且周围还伴随着皮肤的轻微溃烂。 而且剧烈的疼痛令他几乎无法持握手中的宝剑。 “快跑！” 沃尔甘的身上也被骷髅抓出不少伤口，杰拉尔德爵士知道继续战斗下去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加不妙。 好在旁边34号的地下室并未被封死，他们可以从此逃生。 杰拉尔德爵士本想往下水道逃跑，但冲在最前面又慌不择路的大脚怪竟然直接撞开大门逃到了街道上。 跟在他们身后的活化盔甲与骷髅，自然也跑了出来。 即便现在已经是晚上，但得益于瓦拉杜勒近年来良好的经济环境，各个市镇普遍不再奉行严格的宵禁制度。 突如其来的魔物引得行人惊慌失措，并迅速在东城区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和混乱...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种混乱帮助杰拉尔德爵士等人顺利逃脱魔物们的追击。 而在确定附近已经安全之后，爵士撸起袖子放到埃文面前。 “你能帮我治疗一下吗，也是我大意了，光是让伊丽扎碰了一下就成这样了。”爵士的声音中带着疼痛产生的颤抖。 “得去赶紧去找个巫医！”已经生出一只眼状脓包的伤口令埃文惊恐不已。 作为队伍里唯一的魔法师，埃文也处理不了如此严重的伤口，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么魔法造成了这样的 伤害。 第340章 异次元的威胁(三) 杰拉尔德爵士的伤势依然在恶化，并且还引发了高烧和昏迷。 砾石堡镇里的医生，见到爵士伤口后的表现几乎如出一辙，他们惊恐地跳上自己的桌子，抄起手边的一切喝斥爵士离开自己的诊所。 哪怕他们在神圣的蛇徽面前发过誓言，但从伤口里钻出的两颗丑陋的、鲜活的、眨动的眼球，足以令他们确信这根本不是什么疾病，而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埃文等人转遍了整座小城，没有任何医生敢接收爵士这样的病患。 旅店也因为担心吓跑其他住客而驱逐了冒险者们。 眼看就要露宿街头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学徒戴着丑陋的猪鼻面罩来到了他们身前。 “我的老师请你们去他的实验室里等着，请随我来吧。”学徒的声音里充满恐惧，但他还是配合地完成了老师交代的任务。 学徒口中的老师是一位巫医。 与埃文不同，这位魔法师专精于医术和救治系魔法，当然也略通些魔药学和诅咒学。 “他是不是接触过复明教会的人？”巫医的声音，被面具阻隔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是的，您有办法能救救他吗？”埃文激动地上前，吓了那个巫医一跳。 当然，他并不是害怕埃文会将这种诅咒“传染”给他。 据他所知，这种诅咒需要某种特定的咒语才能被“赐予”。 并且从杰拉尔德爵士的伤势判断，爵士显然正在极力地抵抗着这种诅咒。 “也许我有办法能够治愈他，” ...... 治疗进行得很成功，第三只眼睛不再继续冒出，更多尚未形成眼的脓疱也不再蠕动，伤口周围肿胀的绿色皮肤也逐渐缓解成看起来更正常些的酱紫色。 在添加了艾蒿灰和浓缩颠茄汁的强神药水的作用下，杰拉尔德逐渐恢复了神智。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干净的简易板床上，胳膊上的痛苦也不再钻心。 以战士的经验来看，这是伤口即将开始康复的前兆。 杰拉尔德爵士由衷地感激那个拯救了他的人。 呃，也许，是个兽人巫医。 尽管杰拉尔德爵士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我应该如何报答您的慷慨救助，您开个价吧，我绝不还价！”杰拉尔德艰难地起身。 “呃，我想，我暂时不需要您的金子。”巫医拒绝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报酬。 通常来讲，如果一个人拒绝了金钱作为回报，要么他很在乎你，要么他想要的东西比金钱更加昂贵。 目前来看，那个巫医应该还不知道他刚才拯救的患者是利尼维亚的逐光者，所以答案只可能是后者。 杰拉尔德爵士静静地听着巫医的条件。 “事实上，我必须要向您和您的朋友坦白。” “这种诅咒的威力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可怕，我只能暂时抑制它的效力，但无法破除它。” “也就是说，您最终，依然会不可逆地转变怪物。”巫医的声音里有些歉意。 杰拉尔德爵士沉默片刻后，才从这样的噩耗中回过神来，“那看来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我依然要感激您的慷慨。” 巫医藏在面具后的喘息声和躲闪的眼神暴露出事情远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 “其实，我的意思是...” 就连沃尔甘都察觉出了这个巫医的异样，他以为巫医也是复明教会的一员，遂摸出斧子就要冲上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巫医见状连忙后退，并紧紧靠在实验室的药剂柜上。 “我知道这样趁人之危的事很不体面，可我也需要各位的帮助，所以你们能看在我帮助这位先生的份儿上帮帮我吗？”巫医为自己的怯懦而懊恼。 显然，在巫医最初的计划里，他过分低估了自己的道德下限。 事实上，巫医愿意向杰拉尔德爵士伸出援手确实并非单纯的善意。 在听到学徒从街面上带回的新闻后，敏锐的巫医立刻察觉到“生出眼状脓包”的患者可能与复明教会之间的联系。 因为类似的脓包他曾经在琳娜大魔法师的某份手稿中看到过，然而当他问起更多细节时，这位才华横溢又兴趣广泛的女士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甚至完全不承认那份手稿的存在。 再结合瓦拉杜勒关于复明教会的一些风言风语，巫医便有了这个猜想。 不过当他在饭桌上向其他同事抱怨的时候，他们只认为这是他在晋升大魔法师职阶时落败于琳娜的牢骚。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质疑，甚至还嘲笑他的心胸狭隘。 巫医一度也以为是自己过于在意那个大魔法师职阶，而冤枉了这位在学界、政坛都颇具名望的后起之秀。 但杰拉尔德爵士的出现，则令他更加坚定自己的怀疑。 所以他才安排自己的学徒去找到杰拉尔德爵士。 在最初的计划中，巫医本想先控制住病情，再通过缓慢疗法定期配给药物的方式胁迫冒险者小队来帮自己调查琳娜。 尤其是她位于银行地下的保险库，巫医确信严谨细致的琳娜会把自己所有学术研究的备份记录和资金来源都存放在那里，无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 可这种诅咒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期，他的学识无法完全治愈杰拉尔德爵士，只能起到一些延缓发作的效果。 也就是说如果不尽快找到复明教会破除诅咒，杰拉尔德爵士最终仍然会变成一个怪物。 巫医不忍心这样去欺骗和要挟杰拉尔德爵士与冒险者小队。 “所以，你想让我们像贼一样的去盗窃银行保险库？”杰拉尔德爵士从床上离开，穿上埃文递过来的衬衫。 “非常抱歉，我想我们还有比当贼更要紧的事要做。”正直的爵士如此说道，“但我个人仍然感激您的帮助和照顾。” 杰拉尔德爵士从行李里掏出了四十枚金币放在桌上，这是一次正常魔法治疗价格的两倍。 “不不不！你们不能走！”巫医立刻冲过去挡在房门前。 “一旦离开我的药剂，你的诅咒很快就会继续恶化，剩下的时间甚至不够你抵达下一座城镇。”巫医诚恳对杰拉尔德爵士说。 “而且，为了解开诅咒你们也要寻找复明教会，万一琳娜能成为你们取得进展的突破口呢！”巫医将目光转向其他人，期待着能够有人认同自己的说法。 也许，巫医的建议是对的。 他们之间哪怕不需要这种要挟，也能成为利益一致的盟友。 当然，这些意料之外的事并非毫无意义，它们的出现不仅为杰拉尔德爵士带来了新的盟友，还帮他顺利地掩护了自己在此行动的身份和目的。 毕竟杰拉尔德爵士此刻也同样不喜欢复仇军。 第341章 异次元的威胁(四) 巫医将冒险者乔装打扮一番。 杰拉尔德爵士扮演慷慨的学术投资人，华丽厚重的熊皮斗篷既体现他身份的尊贵和雄厚的财力，也极好地掩盖了爵士受伤的右臂。 埃文则出演一位正在寻求投资的魔法师。 至于沃尔甘和大脚怪，前者扮演保镖，后者扮演一位罹患神秘疾病而生的异常高大的憨傻马童。 毕竟城市的银行保险库都有重兵把守，除非他们想把全城的复仇军都吸引过来，那伪装工作还是应该越像越好。 在办理手续的同时，爵士扮演的富商还假借对投资银行感兴趣的理由，看了看保险库的开户清单——从中寻找琳娜的保险库编号。 众人办好手续，使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渴望得到资助的学者邀请投资人来评估自己的科研成果。 至于手续里明面上的保险库编号，当然是巫医提供的他自己的。 而且巫医还给了他们一张在事成后用于逃离的传送卷轴，虽然巫医只能买得起单人份的，但他们四个人抱一块儿问题也不大... 如此合情合理的安排，想必把守保险库的恶魔宪兵实在没有理由怀疑。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确认手续无误后，恶魔宪兵老老实实地为他们打开了保险库的外门。 一位侍者正在其中等候，“诸位，请随我来吧。” 路上，埃文按照计划中预演的那样，自顾自地讲述着他的学术成果作为掩护。 杰拉尔德爵士则要等侍者将他们带到保险库深处之后，伺机击昏他再去寻找琳娜的个人保险库。 然而当兽人侍者输入密码，打开内部的金属门后，众人却在里头发现了更离奇的事。 “不对吧，今天没有其他的预约客人啊。”侍者对保险库里传来的其它对话声感到奇怪。 “几位请先稍等，我过去看一下是不是有工人在装修。”说着，侍者便独自贴着墙边悄声凑了过去。 可当侍从凑过去，才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工人，而是复明教会的红袍信徒！ 侍者连忙招手提醒他们回去，但爵士等人却反而迎了上来。 既然这里就有复明教会的话，那还省去了他们自己去寻找的麻烦，现在岂能有逃走之理。 只是现在他们的身边还有一位银行侍者，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还得先想办法控制住这位侍者。 不过拳头比脑袋大的大脚怪好像误解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意思。 想办法控制住这位侍者的意思，是不要让侍者对他们的身份和动机起疑心。 而不是直接上去按住侍者的嘴，让他别发出声音。 大脚怪的积极行动让侍者误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而引起了激烈的反抗，并制造出声音令众人暴露了目标。 埃文见状最先出手，他唤出光球命中那个离他们最远的红袍僧。 紧接着杰拉尔德爵士和沃尔甘也跳下去加入了战斗。 他们的长剑与战斧接连放倒了两个看起来只是随从模样的红袍僧，使大厅里只留下为首的红袍祭司和那个不明身份的神秘人。 杰拉尔德爵士有种预感，那个神秘人或许就是巫医要他们寻找的琳娜，并且他们正在密谋着见不得人的计划。 只是保险库里灯光昏暗，而两人又将自己的面容隐蔽在兜帽的阴影之下。 他与沃尔甘对视一眼，便立即上前要摘下他们的伪装。 红袍祭司还想反抗，可神秘人却赶忙擦亮脖子上的魔法石项链，唤出一个仅有一人大小的传送法阵使自己逃了出去。 扑空的沃尔甘很不甘心，愤怒地大喝一声，把斧子结结实实地砍到了本该由杰拉尔德爵士对付的祭司的大腿上。 那个倒霉的祭司，他的腿此刻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肉皮相连，鲜血跟爆了的水管似得往外喷。 “弄晕那个侍者，我们赶紧拿完东西就走！”杰拉尔德爵士对大脚怪命令道。 突如其来的战斗打破了他们原有的计划，爵士担心这里发出的声音会引来地面上的恶魔宪兵。 埃文和沃尔甘则已经跑到琳娜的保险库前，用开锁咒破解门上的防护系统。 受限于经费不足，这种小镇银行的保险库通常不会设立太复杂的防护符咒，最多也就挡挡对魔法一窍不通的盗贼，哪怕是埃文这点儿三脚猫功夫都能破解。 可能，是矮人的银行家们也不相信有哪位受人尊敬的魔法师，竟然会堕落到在小镇银行里盗窃吧。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依然顺利地打开了琳娜的秘密。 堆积如山的金币和诸多昂贵的魔法道具，都远远超了琳娜可能的合法收入来源所能负担的极限。 而且埃文还在其中发现了他们在阿盖尔翰村见过的镇压魔力的矿石！ 那些矿石对防护符咒的干扰，也许也是埃文能如此顺利地将其破开的重要原因。 要说最关键的证据，还是埃文真得发现了琳娜的记账本。 里头密密麻麻的大笔资金往来，任何魔法师都不可能为其提供合理的解释。 这简直像是，“一个复明教会的资金中转站！” 埃文惊恐地抬头，看向杰拉尔德爵士。 一种更糟糕的结果浮现在两人面前。 琳娜严谨认真地记录了经过自己账目的每一笔交易，她当然知道这些账目暴露之后她的后果。 可她依然一丝不苟地做着记录，如果不是她的性格使然的话，那么就一定是她不得不记录。 而这也就意味着，琳娜与复明教会之间的关系，恐怕不仅仅是投资人和被资助者这么简单。 也许，琳娜就是复明教会的一员，甚至是财务部门非常重要的成员！ 当然，这样的结果未见得全是坏事。 如果琳娜真的是复明教会的高级成员，也许杰拉尔德爵士有望从她那里得到如何治愈自己的方法。 或者是，能够与她达成某种交易而获得治疗方法... “不许动！”一众恶魔宪兵已经堵住了他们来时的入口。 刚刚被大脚怪弄晕的侍者此刻也恢复了过来。 “快抓住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个侍者也分外激动。 埃文连忙打开背包，准备拿出传送卷轴送众人离开。 却被一根掷过来的三叉戟扎穿了手臂。 疼痛使他丢掉了手中的卷轴，而恶魔宪兵的士官也在爵士反应过来之前一脚将其踢开。 很快，银行经理也带着援军走了进来。 这个恪尽职守又记忆惊人的经理一眼认出埃文不是巫医，可埃文留下的联系方式与保险库编号却都是巫医的信息。 很显然，这一定是一伙专业的保险库盗贼，盗用客户信息前来扒窃！ 巫医为了自己的声誉，绝不可能来救他们；这下众人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了。 按照黑魔王的法律，盗窃将会被判处三年以上的劳役。 情节特别严重的，比如这样冒用他人信息前来扒窃保险库的，则要被顶格判处十年的劳役！ 而且他们还犯下了故意杀人罪、伤人罪，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在广场上看到四颗新鲜的脑袋落地了。 ...... 在等待审判的监牢里，杰拉尔德爵士的病情日渐恶化。 巫医说得一点儿没错，没有他的药剂帮忙抑制诅咒，杰拉尔德爵士甚至连下一座城镇都撑不到。 爵士的胳膊变得更加浮肿，并且其上开始生出肉芽，手指也扭曲变形得厉害。 他几乎无法再使用自己的右手，更别说握持宝剑了。 但在逐渐腐化中，杰拉尔德爵士好像听到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有时甚至还能看到！ 那是一片蔷薇色的世界，没有土地与天空，也没有日月星辰，周围好像有金色的光亮。 可他环顾四周，却根本看不清光芒的来源。 许多涡旋状的光轮在他头顶中闪烁，还有惨白的雷霆在身旁炸裂——一只遥远、古老、神圣、至高无上仿佛又全知全能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爵士无法控制地想要向其跪拜，并为其献上自己的灵魂与一切。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那就是全视之眼，他必须竭尽所能地克制住这种冲动。 表现在现实中就是，爵士整日整夜地痛哭哀嚎，身体几乎抽搐反曲成弓形，甚至有两颗眼状脓包在挣扎中被挤碎，淡黄色的液体混着鲜血弄得到处都是。 爵士的身体越发羸弱，松垮而褶皱的皮肤下肋骨与血管清晰可见，但他的右臂却愈发粗壮，几条触手也已初具雏形... “啧啧啧，真是想不到，风水轮流转的这么快。”奥洛克倚靠在监舍的门框上，不无得意地嘲讽道。 “把他，还有和他一起抓到的犯人都送到我的房间去吧。”奥洛克喜欢对人吆五喝六的感觉。 “利索一点儿，耽误了首相大人的事儿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啊。”但他更喜欢狐假虎威，踹人屁股的感觉。 复仇军的医师为杰拉尔德爵士和埃文提供了治疗。 埃文的伤口并不难处理，清创防止感染就可以了；真正麻烦的是杰拉尔德爵士的手臂。 “即使截肢恐怕也救不了他。”主治医师摇头表示无奈，“现在我们能做的，只能尽可能延缓诅咒的蔓延。” 而再次苏醒的杰拉尔德爵士，也彻底放弃了与复仇军的隔阂。 比起复仇军，全视之眼才是真正的敌人，它们无法谈判，更不可接受任何妥协。 杰拉尔德爵士听到了全视之眼的“圣谕”，吸干这个世界的全部能量，掠取其中的全部生灵才是祂的最终目的。 虚弱的爵士躺在床上，毫无保留地向阿斯拉说出了他看到的“幻象”，以及他们在保险库中的发现。 第342章 绯红矿坑 从暮光森林通往矿场海岸的道路穿过石榴花隘口。 虽然名为隘口，但两侧的丘陵却称不上陡峭，与其后层峦叠嶂的巨龙峰相比，只能算是平原上凸起的两个小鼓包。 而且这里既没有险峻的天堑可供依仗，也没有坚固的要塞可以驻守。 毕竟矿场海岸还是艾瑞戴尔的一部分，只要艾瑞戴尔依然在南方大陆上保持着统治地位，他们就不可能容许某一片区域在朝着家门的方向大修堡垒。 此外，弗洛里安也一再向亚历山大保证，他从未在此地见过复明教会的活动。 但亚历山大看到此地的第一眼还是想起了很多事。 他并没有因为地形和弗洛里安的保证而放松戒备，在渡河前依然派出大量侦察兵前去打探消息。 那些斥候果然在隘口南侧的山丘上发现了复明教会的成员——他们也已经修建起一座简易的双层哨所。 得知这一消息的亚历山大立刻放弃了让大部队强行渡河的想法，尽管他的军官士兵们普遍怀着高昂的斗志，渴望快速结束这场冲突和叛乱。 并且他们之中的很多人以为自己的年轻封君也会有着和他们一样急迫的心情。 然而亚历山大表现出了远超他年龄的沉稳。 “我们应该去更北方一些的地方，绝不能在敌人面前渡河。”亚历山大果断地否定了弗洛里安轻率的进攻建议。 即便那里只有一个简陋哨所，但他不确定在隘口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多的复明教会信徒。 一旦那些教会信徒在己方渡河时有所行动，那么对暮光精灵们的威胁将是致命的。 战争不是玩笑，不可以轻视任何风险。 于是亚历山大立刻写信，要求附近的几家封臣集结人马，向自己的部队靠拢。 同时他也派出使者前往盐场镇调集驻军。 ......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明智的。 因为复明教会的确在隘口背后隐藏了一整支由腐化生物组成的大军。 大量的晶化蜘蛛、由咒语束缚亡灵组成的诡异梦魇，以及开悟不完全导致的扭曲生物组成了腐化大军的主体。 少数教会信徒在其中扮演着军士或者精锐部队的作用；而数百只云鹰则构成了它们的空军。 教会祭司是这支军队的领袖，他们原本计划继续蛰伏，等待时机在暮光森林掀起更大的祸乱。 但如今，哨所中的使徒已经观察到暮光精灵的踪迹。 复明教会的祭司们无法确定自己的行踪是否已经暴露，因此决定先下手为强，向暮光精灵主动出击。 而亚历山大改变登陆地点的决定，则令复明教会的反击扑了空，并且还将自己的实力暴露在暮光精灵的斥候面前。 这一次，轮到那些复明教会感到恐惧了。 他们知道暮光精灵的军队已经上岸，但却不知道对方身处何处，也无法确定究竟有多少兵力。 恐惧和慌乱使得这些缺乏战争经验的祭司们昏招迭出。 他们一会儿让部队修建营垒，一会儿又觉得应该转移阵地。 一会儿更是觉得暮光精灵的躲藏是畏惧的表现，此刻就应该全军出击！ 几番折腾下来，便错失了趁暮光精灵立足未稳之际将其击溃的良机。 然而亚历山大却在默默地积聚力量，同时密切监视着复明教会的一举一动。 他带来的部队只有不到三百名暮光长弓手和几乎相同数量的甲虫骑兵[1]。 这些暮光长弓手其实就是祖父为他留下的奥术长弓手，但随着暮光公国内部的军事改革，越来越多的弓箭手也都学会了最基本的奥术和附魔。 遂在亚历山大继承暮光守护之职后，为了精简兵种，便将这支百战劲旅更名为暮光长弓手。 此外便是大约五百名聊胜于无的征召民兵——经过了克莱蒙时代的统治，除了少数历史悠久的暮光精灵贵族世家，暮光公国整体上强干弱支。 这些小贵族家的私兵和民兵由于缺乏资金，训练和装备都严重不足。 所以亚历山大一直躲在河岸边，只有等盐场镇的援军抵达，他才会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 可此时，主动出击的复明教会恰巧遇上暮光精灵从盐场镇赶来的援军。 并且那些士兵为了急于响应封君的号召，在没有事先充分侦察的情况下便贸然渡河。 这使得他们不幸遭遇了复明教会的伏击。 好在交战地点距离亚历山大的军营已经十分接近，他们甚至能够听见增援友军的战鼓和号角声。 亚历山大立即披挂上马，指挥他的部队从复明教会后方杀出。 奥术长弓手用附魔箭矢扰乱腐化生物的阵型，甲虫骑兵则像切黄油的热刀一样穿插其中。 从盐场镇增援来的袭扰者顿时恢复了士气，军官与军士重新组织队列并突破了腐化生物的中军。 那些腐化生物的战力不可谓不强悍，它们就像不死生物一样无惧疼痛与死亡。 在诅咒的作用下，甚至还有腐化生物会在临死前发生自爆，让体内全视之眼的邪力用残余的血肉构成一条致命的触手继续战斗。 然而祭司们混乱的指挥使得这支军队调度缓慢，战术呆板。 亚历山大总能在局部集结出数量更多的兵力，然后突破腐化大军的阵线。 虽然信徒们也曾威胁过亚历山大由征召兵组成的脆弱左翼。 但年轻侯爵亲自统帅的预备队在紧要关头及时顶住压力。 他们用附魔箭矢拦截腐化生物的去路，并用爆破术式击落越过防线继续追击的腐化云鹰。 亚历山大则将自己的甲虫横在溃兵们面前，鼓舞他们重新返回战斗。 “我们仍然占据优势，拿出你们的勇气，跟在我身后，做好你们应尽的义务！” 那一刻，士兵们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熟悉的老侯爵的身影。 不多时，已经担任亲卫骑兵队长的安迪从战线的另一侧赶来。 他向亚历山大报告了他的发现——这些腐化生物的幕后指挥者此刻就在更远处的山头上。 亚历山大遂调拨出三十名甲虫骑兵跟随安迪，火速脱离战斗向山坡冲去。 甲虫骑兵的高举着骑枪与战旗，他们的迅猛冲锋驱散了那些懦弱的信徒。 ...... 击溃复明教会集结的腐化大军之后，暮光精灵的军队继续深入矿场海岸。 他们搜索那些被复明教会占领的矿场，并在其中发现了诸多尚未被教会处决的、来不及转运的矿工。 弗洛里安甚至在其中发现了他的侄子和伦德游侠的妻子——他们已经被转化成那种怪物，只是转化尚不完全。 第343章 耽搁 这些惊人的发现令亚历山大感到恐怖。 尽管赛莉恩姑姑已经与他讲过很多有关虚空和这些复明教徒的征兆，但创造如此诡异的腐化生物，却是亚历山大完全没有想到的。 而且腐化生物不同于女神和阿奴瑞人创造的水晶生物。 水晶生物和傀儡都是将魔力注入没有生命的物体，靠魔力为其创造生命。 但腐化生物，则是用另一种极为邪恶的力量污染生物原本的生命，使之变成眼前这种诡异的存在。 亚历山大认为他们需要继续深入调查，他甚至都已经计划好了要在这里建立一座临时行营，以便军队长期驻扎。 因为关于赛莉恩姑姑的预言，还有另一部分无法被放到这个故事里——那只眼睛是怎么回事。 从暮光精灵眼下所掌握的情况来看，亚历山大此刻只知道南方大陆出现了一批样貌诡异的外来者，在贵族们的庄园与市镇之间流窜。 亚历山大知道他们自称为复明教会，也许在北方大陆还有同党；也知道他们正密谋颠覆世界旧有的秩序，并拥有一个被称作全视之眼的信仰。 然而赛莉恩和雷格森的预言，都无法证实那只眼睛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一种对此次“复明教会叛乱”的抽象表达。 自从这些复明教会出现之后，赛莉恩与雷格森的占星术就变得不稳定起来。 世界的星空，仿佛被笼罩上了一层不透光的薄纱... 作为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亚历山大相信自己必须继续调查下去。 可就在他下令建造营寨的当天晚上，通讯水晶里却传来了精灵王庭的紧急呼唤。 “森之海发现了复仇军的踪迹，请亚历山大大人即刻前往！” 亚历山大对这个命令感到莫名其妙。 森之海在南方大陆的最南边，复仇军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越一整个艾瑞戴尔出现在那里的？ 当不确定一件事情为何发生之时，亚历山大按照祖父的告诫仔细地思考着各方从中可能的获利与损失。 通常，获利最大的那一方，便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 所以亚历山大怀疑这是否会是复明教会的一次诡计。 于是他没有着急离开驻地，而是先派出使者骑上仙女龙前往精灵王庭确认其真实性。 但使者却带回了更糟糕的消息。 “命令的确是陛下亲自发布的，而且陛下的态度非常强硬，要求我们尽快出动。”风尘仆仆的使者跳下龙背后，立刻跑进亚历山大的营帐。 “现在精灵王庭的部队大都在灰鸦港口和古桥那边，陛下说唯一能快速调动的部队只有我们。” 虽然女王的说法没错，在最初的防御计划中，本就是由抗击复仇军经验最丰富的曙光精灵军队来负责海岸的第一道防线；需要暮光精灵守卫的地方只有盐场镇这一处。 暮光精灵的军队由于刚刚经历动乱且又在银橡森林遭受了巨大损失，他们被安排在二线当作机动部队使用。 他们此刻就应该待在驻地等待女王的命令。 所以亚历山大才只带着这么点儿人来对付复明教会，遇到敌军主力之后甚至都需要临时从别处调集援兵。 可亚历山大却不认为现在放过复明教会，跑去森之海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毕竟，那里应该是利尼维亚人的防区！ 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有同盟义务没错，但这也不意味着利尼维亚可以什么都指望艾瑞戴尔帮他们处理。 尤其是那位维斯帕伯爵，自从他抵达精灵王庭后，最热衷的事便是鼓动精灵们反攻北方大陆。 而且在上一次黑魔王向艾瑞戴尔递交国书之时，维斯帕便极力在其中阻挠。 他将复仇军提到的复明教会和全视之眼都当作无稽之谈，如果不是女王的侍卫阻拦，这位冲动的伯爵差点当场就要杀死黑魔王的信使。 邓肯叔公作为暮光公国常驻精灵王庭的代表，想要用赛莉恩姑姑和雷格森亲王的预言证实复仇军所言非虚——真正的威胁来自世界之外。 可这却被那个维斯帕误作暮光精灵与黑魔王沆瀣一气，还讥讽暮光精灵尽是些败军之将和墙头草。 幸亏还有伊利丹将军在场，否则亚历山大都不知道当时会发生什么。 不过当然，维斯帕的确达到了他的目的：复仇军的信使觉得自己受够了的羞辱，而这种羞辱本身已经足以表明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联军的态度。 同时面对两个敌人，空前团结的艾瑞戴尔也未见得不能取胜。 但除此之外，夺取胜利还需要坚定的意志和有远见的规划。 年轻人特有的冲动使亚历山大亲自去精灵王庭与女王痛陈利害：尚未真正威胁到艾瑞戴尔本土的复仇军，必须要先彻底肃清已经出现精灵土地上、戕害精灵的复明教会。 否则，他们必将在顾此失彼中进退为难。 况且维斯帕并未有对他的盟友表示出足够的尊重，现在却还要暮光精灵去拯救他。 如果陛下继续要求精灵们这般以德报怨，那么利尼维亚未来又将会如何报答精灵的“恩德”？ 幸运的是，女王再一次被亚历山大说服，允许他只派遣一支小规模的部队象征性地表达对利尼维亚请求的“尊重”。 然而，在亚历山大临返回前，却被邓肯叔公拦住。 “侯爵大人，您其实不必亲自来这一趟的。”叔公为克莱蒙顿家族服务了几十年，他的谏言向来都是值得考虑的。 “陛下的意思本就和您一致，只是碍于利尼维亚人的面子，有些话不能明说而已。” 叔公的直言不讳点醒了亚历山大。 是啊，大军的集结和调度都需要时间，但陛下的命令却是“即刻前往”。 甚至都不是“立即出发”这样包含准备工作的命令，而是专指的马上动身。 只有不需额外辎重的小股部队才能如此灵活地执行陛下的命令。 “而且，其实为了艾瑞戴尔，您也应该派人去看一下。”叔公凑到亚历山大身边压低了声音，“有复仇军内部的消息人士透露，黑魔王正在组建一支能够随时被投送于世界各地的快速机动部队。” “其规模大约有一千人，具体用途不详，但很可能和南方大陆有关。”叔公给亚历山大使了个眼色。 很显然，利尼维亚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 “你的意思是，黑魔王有可能用这支部队来对利尼维亚人进行斩首作战？” 而精灵们，还要对此坐视不理。 亚历山大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也可能不是，所以陛下才要你派人去看看，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掌握第一手的情报。”邓肯叔公故作神秘地说道。 “好，我这就安排。” 亚历山大告别了邓肯叔公，骑乘狮鹫返回了自己在矿场海岸的临时行营。 ......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刚一落地，亚历山大就看到面色惶恐的弗洛里安和一众军官。 原来是在他前往精灵王庭争辩耽搁的时间，让复明教会恢复了士气和信心。 他们听闻了暮光精灵的主帅只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少年，遂重新制定了作战计划，并从各处矿坑和地道中拼凑起了第二支军队。 此刻，这支由奴隶和腐化生物组成的军队，正声势浩大地向亚历山大的营地袭来。 第345章 一网打尽 重新组织起来的腐化大军更加邪恶。 那些指挥军队的祭司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竟然把自己变成了某种更彻底的怪物。 它们的头颅能够裂开，伸出七条触手，变成一朵恐怖的食肉花。 这与那些身上生满眼状脓疱的怪物迥然不同，似乎是另一种邪力将他们变成了这副模样。 祭司们指挥着腐化大军气势汹汹地朝暮光精灵的营地袭来。 亚历山大登上高处，观察附近的战场。 行营尚未完全修好，西南方的了望塔和南方的寨墙都没来得及搭建，最外围的壕沟也还不够深。 坚守这种漏洞百出的营地毫无意义，因为此他必须要指挥自己的军队在野外同复明教会的腐化大军战斗。 然而腐化大军的数量更多。 这种数量差距在亚历山大调走了一百五十名甲虫骑兵后显得尤为重要——缺少骑兵作为机动力量，也就意味着暮光精灵的防线容错更小。 亚历山大必须选择更加谨慎的策略应对复明教会的进攻。 为此，他主动放弃这座已经修了一半的营垒，带领部队沿河流向东北方向撤离。 在与腐化大军拉扯数日后，他终于在河滩最窄处停了下来。 亚历山大计划用河流和悬崖掩护自己的侧翼，靠限制正面战场的宽度来抵消己方兵力不足的劣势。 此外，亚历山大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调兵遣将。 不过这一次亚历山大征召的不是那些行动迟缓的民兵，也不是驻扎在城镇里的职业常备军，而是萨梯人的轻步兵。 这些生着双蹄的轻步兵是暮光森林机动性最强的部队，他们灵巧又好斗，但却不太喜欢像职业化的士兵那样服从严苛的命令。 所以这使得萨梯人很难成为常备军的一部分，也无法适应以忠诚为魂、纪律为骨的军营生活。 但他们充当雇佣兵却是很好的选择。 事实上，暮光精灵在过去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亚历山大把这些雇佣轻步兵安排在河对岸，并要求他们伺机进攻腐化大军的背后。 至于暮光精灵的主力，亚历山大则亲自率领他们在河流与悬崖之间组建防线。 暮光精灵的兵力有大约三千五百人，他们的防线厚度差不多只是腐化大军的三分之一。 然而盾兵、弓兵与魔法师组成的混合阵线，其攻击手段的多样性却远不是只会撕咬和抓挠的腐化大军所能相比的。 而且为了防止盾墙被击穿，亚历山大还在后方交错布置了大约三百名手持刀盾的老兵压阵。 弓兵组成第二道防线，进可压制敌人的冲锋，退可帮助刀盾老兵维持防线。 暮光公国的魔法师在第三道防线，为全军提供远程的火力掩护。 这样的阵型虽然老套，但却是历代前辈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对于指挥大兵团作战资历尚浅的亚历山大而言，比起史书中名将们天马行空般的创造，他最应该做的是稳中求胜。 如果刻意为了彰显自己的“本领”去铤而走险，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 复明教会的腐化大军痛苦地冲向暮光精灵的防线。 那些狂妄的祭司以为靠着人数优势就能压垮这位年轻的暮光精灵指挥官。 由邪恶梦魇和晶化蜘蛛组成的无畏前锋，几次即将冲垮暮光精灵的盾墙，然而却总是在快要成功的时候被亚历山大的老兵顶回。 得益于老克莱蒙侯爵留下的宝贵军事遗产，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在战斗中并非木讷的机器。 统帅只需要告知任务，各级军官便会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干来完成要求。 这使得暮光精灵的军队，在整体上比腐化大军更具韧性... 祭司们又想起了自己还带来了云鹰，便将希望寄托在这种能够飞行的生物身上。 然而云鹰的血肉根本无法阻挡暮光长弓手们的箭矢，特别是其中还有很多长弓手能够为箭矢附着威力更大的爆破术式。 双方在河边陷入艰苦的鏖战。 雨点一般的箭矢和魔力光球落在腐化大军内部，爆破在其中掀起一朵朵恶臭的血腥浪花。 但被血晶石魔化的晶化蜘蛛也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侵蚀着暮光精灵防线最前方的刀盾兵。 暮光精灵整齐的线列，逐渐变得犬牙交错... 看起来，这种漫长的战斗似乎对不知疲倦的腐化生物们更有利。 不过这正是亚历山大想要达到的目标。 他希望让那些不自量力的祭司以为自己即将取胜，进而把手中的全部兵力都投入到正面战场中来。 这样留在河对岸的萨梯轻步兵，便能够顺利地从背后发动偷袭。 萨梯人喜欢狩猎，也喜欢战斗。 他们的领袖会为了年轻的暮光守护为他们送上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屠杀而感到快乐。 并且，罪恶王庭为这支雇佣兵提供的报酬也足够丰厚——亚历山大承诺给予他们全部战利品的一半作为回报。 所以当祭司们为了夺取胜利而彻底陷入癫狂，裂开自己的脑袋挥舞着触手也要亲自冲上那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时，河对岸突然响起了新的战斗号角。 两千名萨梯轻步兵涂抹着油彩，手持双刀，身背投矛和飞斧，尖叫着从腐化大军的身后加入战团。 而与此同时，亚历山大也集结起了自己的甲虫骑兵。 一百五十名甲虫骑兵如果分散在整条战线之后，那么他们的确无法起到什么效果。 可如果这支精锐且体力充沛的重装骑兵聚集于一处。 亚历山大相信，祭司们再好的牙口也不如他们手中的骑枪锋利... 战斗的结果在正午时分便已经做出了分晓，不过“清理”工作直到日落才算完成。 毕竟失去祭司指挥的腐化大军与一群失去大脑的傀儡无异，可留在这里放任不管也依然是个隐患。 除了那些仍然能被辨认出、曾经可能是暮光精灵的腐化傀儡外，亚历山大将所有的腐化生物用火烧尽。 至于剩下来的这些，他打算把它们带去精灵王庭作为警示。 顺便，为它们寻找是否还有救治的办法。 第346章 凄凉山谷里的矿工(上) 在数百米深的地下，阴暗逼仄的矿井里充满了硫磺和烟尘的气味。 这些污浊的空气，令帕鲁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喉咙里磨砂。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抓进这个矿场劳作了多久，只知道如果再不逃出去，他的生命很快也将如烛火般熄灭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 就在昨天，他的邻居已经先走一步了。 那个幸运的人是被掉落的碎石砸死的，脑袋当场漏了个大洞。 甚至都没有挣扎，就去了没有痛苦的极乐世界。 没错，在复明教会的矿坑里，这样的死亡，是求之不得的幸福。 帕鲁还见过很多矿工因为吸入太多毒气而毁掉了肺和气管，最后在极度痛苦中活活憋死。 但不管那些人死得再惨，复明教会的监工都只会无动于衷地要求他们继续干活。 死得人越多，剩下活着的人负担就越重。 除非他们的矿队缺员过多，不得不和其它矿队重新整编... 帕鲁不想死得这样惨，也不想死得这般毫无意义。 可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稀薄的氧气，又迫使他不得不大口喘气才能勉强维持生命——尽管这意味着他们也将同时吸入更多粉尘，害湿润的气管和肺被堵死。 “动作快一点儿，懒骨头！” 监工的鞭子落到了前面的人的背上，并立刻在上头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那个挨鞭子的倒霉家伙叫维兰，据说曾经在复仇军里当过差，回家探亲的时候被一并绑到了这里充当奴工。 甭管多么精壮的汉子，在矿井里待上三天都会累脱相。 维兰尤甚，他老是因为赖床而被责罚。 虽然那张烂木板，绝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可在这里，在高强度的劳作了一整个工之后。 帕鲁也承认，那绝对是人间最美好的东西之一。 每天早上监工都得用鞭子才能叫醒他，而且即便他起来之后，也好像他昨晚根本没睡过一样困倦。 “再偷懒今天你们所有人都没饭吃！”监工又朝空中甩了下鞭子，发出狠辣的音爆。 饥饿是监工们惩罚矿工的另一种手段。 在这里，奴工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用矿坑里的废水煮的烂肉糊糊。 至于为什么会有肉，帕鲁也不知道。 确切地说，是他根本不想知道，也不愿多想。 因为他知道，一旦有人说出了这是什么肉，他一定会因内疚而饿死。 他还不想死，他还想见到外面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他还想回到那个温馨甜蜜的家。 帕鲁只能继续挥动着镐头，因为饥饿和疲惫，那玩意儿在他手里越来越沉重。 每一次落下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然而眼前的这块岩石却坚硬无比，即便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裂开。 鲜血混着汗水沿镐柄流淌，滴在地上与粉尘和石砾混在一起。 但他仍然丝毫不敢停歇。 今天的监工心情很差，似乎是他们这个矿区的生产指标还差得很远。 帕鲁不知道他们在这里开采什么，但他知道即便对这些监工来说，不能按时完成指标的下场也同样凄惨。 也许今天还是高高在上，挥着鞭子抽打奴隶的监工，明天就会被祭司们贬黜为被抽的一员。 帕鲁见过因完不成任务而被派往更深的矿区里劳作的监工，但却从来没见过有人活着上来... 在休息的间隔，帕鲁偷偷拿出了一只小皮囊喝水。 矿坑里的水又苦又咸，而且还特别硬，甚至只需要几天的工夫就能在皮囊里沉积出一大堆矿渣。 可为了活得久一点，帕鲁也必须喝下去。 然而在帕鲁喝水的时候，他从余光里，好像看到维兰正和另外的几名奴工聚在一起嘀咕着什么。 复明教会的监工严禁他们聚集和交谈。 只要举报他们，就能收获一天的假期和一份真正的食物——帕鲁心想。 他舔舐嘴唇，口中糟糕的苦味都快让他忘记了面包的松软香甜，蔬菜的清新脆爽和肉排的鲜嫩多汁，还有蘑菇浓汤的醇厚鲜香... 帕鲁觉得自己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制地抬起，声音也在喉咙里顶得难受。 但最终，帕鲁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监工有监工的规矩，奴隶也有自己的秩序。 他可以向监工举报自己的难友，但奴工中的其他人不会允许他活到下一次上工。 尤其是维兰。 虽然他在监工面前不受待见，可不知为何，他好像在矿工中颇有影响力。 所以帕鲁只是这样默默地盯着，并抓紧时间在脑海中幻想他已经品尝到了那份美味。 然而肩上突如其来的手掌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吓得他还以为是监工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你有没有想法？”来者名叫西蒙，是前几天刚刚被骗进来的新人。 除了潜入村庄强行绑架之外，复明教会也在市镇中打着高薪工作的幌子诓骗那些年轻人。 “什么想法？”帕鲁有些不明所以。 西蒙则朝监工的背影努了努嘴，然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帕鲁赶忙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因为害怕或吃惊发出一点声音。 这可是复明教会最严防死守的奴隶起义，尽管帕鲁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天降猛男来将他们解救出去，并且一直苦苦坚持着等待那一天的降临。 但他从未想过真得会有这样的一天，更没想过会是今天。 然而理智很快又将帕鲁拉回现实。 想要逃离这里的奴隶多了去了，可迄今为止却从未有人成功过。 西蒙和维兰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成功呢？ 帕鲁只是摇头。 就像他没有勇气举报维兰那样，他也没有勇气加入他们的反抗计划。 ...... 矿井之中没有昼夜。 奴工们只能按照上工班次计算时间。 每个班次十二小时，上一休一。 为了储备体力，维兰的起义在下一次上工前开始。 这个矿队有三分之一的人直接加入了起义军，还有三分之一人则暗中同情起义者。 但他们几乎都是些新人，剩下的像帕鲁这样已经在矿坑里待得久的老人，普遍都只是观望。 他们的经验告诉他们，复明教会就是这里的神明，生杀予夺皆是恩赐，反抗神明是没有好下场的。 帕鲁沉默地拖着自己的铁镐，缓慢地跟着队伍前行。 他的心里，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祈祷。 也许他希望他们能够成功，这样他们便能逃出去喊来复仇军解救自己。 可他又不希望他们成功，因为复明教会绝对不会允许奴工们获得自由，哪怕是将他们全部处决，也绝对不会让复仇军的营救行动顺利进行。 帕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再一次活着见到太阳。 但他听见了铁链断裂的声音——那是起义开始的信号！ 维兰掷出镐头，砸中了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监工。 维兰夺下监工随身携带的皮鞭，并将它用奴工们偷偷打造的石斧割断。 尔后，众多参与起义的奴工们一拥而上，将倒地的监工大卸八块... 但这还没完，因为整座矿井里，并不是只有一支矿队在发生起义。 帕鲁听到其它坑道中也传来类似的喊杀与欢呼声。 似乎这是一次早已计划好的大规模起义。 怪不得最近这些日子维兰老是睡不醒。 他们一直在趁着下工休息的时候偷偷串联，所以上工的时候才会无精打采。 这里的奴工数量远远多于监工，并且每一个奴工都有着强烈的逃离愿望。 如果有人站出来领导他们，让整片矿区里的奴工们团结一致，那么反抗未见得还会失败。 想到这里，帕鲁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加入其中。 不过当他看到赶来的教会使徒用锋利的弯刀割下西蒙的一条胳膊之后，胆怯再一次在他的心里占据了上风。 帕鲁被吓得后退两步，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冲动。 他紧紧地抱着手中的矿镐，蜷缩在一个木架子旁，并用竹篓挡住自己，就像个十足的懦夫。 第347章 凄凉山谷里的矿工(下) 然而起义者的数量依旧众多，他们在见到前来增援的使徒后，立刻调转方向予以回击。 维兰指挥着手持石矛和矿镐的工人坐在前列。 那是粗糙的石矛并不锋锐，但却远比弯刀要长，使持握它的奴工心中多了几分安全感。 他们开始试探着戳刺面前被围堵的使徒。 当他们意识到那些使徒也同样畏惧受伤之时，一个最大胆的奴工直接箭步上前把手中的石矛捅进了使徒的肚子里。 可就在他想把矛尖拽出来时，另一个使徒却落下了弯刀，将他的双臂斩断。 看着喷薄而出鲜血，那个奴工惊恐地大喊大叫。 幸而维兰就在不远处，及时将他按住以防动摇军心。 “用石块扔他们！”维兰向其余的众人发号施令。 伴随几声凄厉的惨叫，躲在架子旁的帕鲁看到人群爆发出了新的欢呼。 似乎是他们再一次取得了胜利。 这真是个不错的兆头，帕鲁心想。 如此多的矿队同时起义，即便是复明教会也一定会应顾不暇。 也许，今天会是他的幸运日；也许，他们恰好就是复明教会的漏网之鱼... 帕鲁猛吸几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捡起一个竹篓盖当作盾牌，握紧了手中的矿镐，也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而且随着维兰一路过关斩将，像他这样从观望转为加入的人还在不断增多。 越庞大的队伍，就会给其中的成员越强大的信心。 此刻，他们仿佛觉得胜利已经触手可及，自由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前进的队伍却突然停下。 帕鲁确信，那不是领头人走错了岔路，把他们领进了一个不得不后退的死胡同。 队伍的停滞不前逐渐在人群中引发骚乱。 他们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复仇军，只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奴隶。 在被抓进这座矿坑之间，像维兰那样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毕竟是少数。 有些人开始壮着胆子想要往前凑过去看看，还有些人则想要靠着自己这一膀子好力气到前面去帮忙。 但很快，惊恐就在人群中不受控制地蔓延开。 是复明教会的祭司们亲自下场镇压他们的暴乱了。 那些祭司简直不像人类。 他们能够裂开自己的头颅，从身体里伸出七条粗壮的触手。 而那些触手中间的东西则更是可怖，一张圆形的巨口外还嵌着七颗巨大的獠牙，内里更是有着无数层层叠叠的细小利齿。 只要奴工被他们的触手扒住，就会被送进那张绞肉机般的大嘴被七颗獠牙洞穿。 受害者的脏器从破烂的腹腔中流出，伴随着被利齿刮削的嚎叫声，以及在空中乱蹬的双腿逐渐失去力量的绝望感吓破了很多起义者的胆。 许多奴工们丢下手中的武器想要立刻逃离死亡，哪怕他们知道现在逃走教会也一定会带着惩戒和死亡找上门。 但他们的理智早已被恐惧牢牢压在身下，只为求得片刻安稳。 帕鲁也在其中。 他慌乱地逃进一条看上去空旷又安全的通道，头也不回地朝前奔跑。 直到眼前出现一间半掩门帘的房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帕鲁毫不犹豫地钻进其中，并找到了个柜子躲了起来。 尽管在关上柜门的刹那，帕鲁就意识到他自己做了个多么错误的决定——一旦他被发现，那么就将退无可退，而且出现在这里也证明了他就是那些参加暴乱的起义者的一员。 帕鲁仿佛已经感觉到铁钩穿过自己身体的痛苦，他死死咬住下嘴唇才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来。 可紧接着从一扇暗门走进来的两名祭司的谈话，打断了帕鲁的悔恨。 “早知道魔蒂娅斯大人的传送门计划这么费劲，当初就该支持伊丽扎大人的闪烁计划。”走在后面的高祭司抱怨道。 前面的胖祭司也转过身来，“现在的伊丽扎大人就在密谋使杰拉尔德爵士开悟，不过她真是疯了，难道她以为光凭我们就能征服世界吗？” “说的也是，所以伊丽扎大人才要用这种几乎不可能的计划来赢回真主的宠信。”高祭司耸了耸肩。 “甭管是传送门计划还是闪烁计划，都是上头大人物们的事，咱们只管执行就好。” “不过咱也真是倒霉，偏偏这个时候矿区里还在闹事。”高祭司为自己斟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赶紧收拾收拾，把刚才的会议记录都藏好，然后去给那群废物擦屁股去，不然魔蒂娅斯大人指定饶不了咱俩。”胖祭司走到一张华美但阴森的骨雕书桌前，用某种法术破开了其上的封印，并从中取出两个项链。 帕鲁紧紧压住自己的口鼻，生怕露出一点声音或气息让这两个教会祭司发现。 他们的衣着和外头的那些祭司完全不同，镶嵌金边的紫红色教会长袍、高耸的精金护肩以及冠冕上那颗硕大的粉红水晶都表明着他们身份的非比寻常。 两人的力量，自然也是非同一般。 “好嘞。”高祭司擦了擦嘴，“对了，等会处理完那些暴乱分子之后，我还得去一趟龙穴。” “接着。”胖祭司默许高祭司的请示，并将其中一条项链丢给他。 在戴上项链之后，两人的周身围绕起一种仿佛联通虚空的光芒... 看着两人离开房间，帕鲁才长舒一口气。 他想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出去，再另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战斗结束。 帕鲁听见那两个祭司的话了，他们要处理掉所有的叛乱分子。而且从两人对话的口吻来看，这对于他们而言似乎并非什么难事。 但就在这时，房间里再一次有脚步声传来。 从柜子的缝隙里看去，竟然是西蒙？ 他的胳膊被教会斩断，大概也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诶，这儿是死路，不能躲在这儿。”见到是自己的工友，帕鲁便推开柜门好心地提醒。 听到声音的西蒙先是一惊，仿佛已经做好了自尽的准备，紧接着见到原来只是帕鲁后便也同样镇定了下来。“我知道，你去找地方躲着吧，我还有任务。” 帕鲁看着他手中明晃晃的弯刀，以及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是真正的勇士，而自己却只是个懦夫。 帕鲁尊重这样的人，只是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这样的人。 在帕鲁走后没多久，他就听到刚刚躲藏的房间里传出空间被撕裂的声音，还有大量金属碰撞的声音。 帕鲁不知道西蒙在那里搞什么，他此刻只想逃走。 ...... 躲在角落里的帕鲁捂住耳朵，好像外面的战斗与他无关。 复仇军也来了，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整个矿区都乱作一团。 那两个祭司就像两座高塔，为使徒们提供庇护的同时不断用项链中的法力发出致命的死光射线，清扫未被黑巫师庇护住的复仇军战士。 奴工中也不乏志愿者继续在其中奋战，维兰也是其中之一。 确切的说，是伪装成奴工的复仇军中尉维兰。 他们作为向导和前锋，让复仇军的攻势更加猛烈。 一众死灵法师和几个诡术魔导师与那两个祭司斗法，兽人和黑骑士组成的地面作战部队则逐个拔除复明教会的据点。 至于那些狭小的矿道和坑洞，也有灵巧的哥布林战士潜入其中清扫残敌。 复仇军用复明教会发现的镇魔矿石屏蔽了矿场与外界的联络，并且在地面上布置了重兵拦截任何企图逃窜的教会成员。 地下的战斗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喊杀声逐渐平息，血液和污秽之物的腥臭味一度掩盖了矿场里原本的粉尘和硫磺味儿。 帕鲁才战战兢兢地离开自己的藏身处。 他看到下方的空地上，一个风尘仆仆，披着绿色斗篷的女精灵正在和复仇军的军官们交谈，其中也有光着膀子还没来得及穿上军服的维兰。 帕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他们，真得得救了吗？ 帕鲁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的眼中满含热泪，无数过去的回忆涌上他的心头，凝聚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切，都结束了... 突然！ 帕鲁看到在自己对面楼梯上，那个身上插着两根投矛的胖祭司还没有死透，正艰难地爬向平台边缘，念动咒语瞄准下方的人群。 帕鲁不想多管闲事，他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可也许就是这种即将得救的喜悦，使他冲昏了头脑。 当为了生存而伪装出的冷漠与怯懦日暮西山，心中最朴素的正义便得以重现天日。 “小心！！！”帕鲁声嘶力竭地大喊，并冲出去扑倒了那个披着斗篷的精灵... 一束暗紫色的光线与精灵擦肩而过，却在众人之间留下一团血雾。 第348章 异次元的威胁(五) 在黑魔王的帮助下，杰拉尔德爵士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治疗。 那些触手干枯脱落，眼状脓疱也逐渐消退。 除了在皮肤上留下点儿疤痕外，几乎和最初看不出什么分别。 杰拉尔德爵士从未想过，在乌兹南叛逃利尼维亚之后，他们竟然还能这样和平地坐在一起。 当然，他也更没想过，自己竟然是被乌兹南所救。 杰拉尔德爵士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而黑魔王则没有那么多负担。 “跟我说一说，你被转化时都遇到了什么吧。”黑魔王平静地坐在杰拉尔德爵士的床头，仿佛回到了最初，那个他们曾经还是朋友的时候。 杰拉尔德爵士如实回忆了他遇到伊丽扎，以及他计划刺杀伊丽扎的过程。 还纠正了黑魔王说法中的一处错误：“不过他们好像把这种改变叫‘开悟’。” 对经历过这些的杰拉尔德爵士而言，开悟一词的确比转化更加形象。 因为那不仅是肉体上的变化，还有思想。他好像实现了和全视之眼的部分联通，能够直接接受到全视之眼的命令，并有种发自内心地冲动想要为之竭尽所能。 “真是种邪恶的力量。”黑魔王听说过类似的操控术。 然而据他所知，没人能够通过简单的一次触碰，就将一个高等而复杂的智慧生命体转变成傀儡。 “似乎只有教会中的高级成员才有资格‘开悟’。”杰拉尔德爵士补充了另一条信息。 但黑魔王对此的理解，却只是出于魔法师的本能而将其视作一种成本高昂的权宜之计。 他此行找到杰拉尔德爵士，还有更重要的目的想要实现。 “不过这依旧证明了全视之眼的强大和邪恶，而据我所知在南方大陆的艾瑞戴尔还有很多你的同胞。” “在给你留下这些印记的敌人面前，我想我们应该放下分歧，团结御敌。” “我知道他们现在由维斯帕带领，但我想他们也会听从逐光者的号令。” “在你经历过这些之后，是否愿意奉我为王，就像当初你帮助迪纳斯那样，再次帮我拯救这个世界。” 面对这样的请求，杰拉尔德爵士沉默不语。 亲眼见过瓦拉杜勒的繁荣和利尼维亚的平静之后，杰拉尔德爵士已经知道了黑魔王并非一个残暴的君主。 他有野心，有实力，还有足够数量的追随者将他的意志传导到世界的任何角落。 假以时日，复仇军也许真能建立起那个迪纳斯王理想中的利尼维亚版图。 当然，他们不可能会叫利尼维亚。 诚然在复仇军的治下也有北国那般炼狱，可那本就是一团纠缠不清的乱麻。 如果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考虑，杰拉尔德爵士或许也会默许黑魔王的做法——忍痛把烂肉剔除，才能留下好肉恢复伤口。 而且黑魔王的统治，对于利尼维亚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这里的平民有了更好的粮种生产更多的粮食，统一的大陆也为商贩带来了更多贸易和利润，黑魔王本人对魔法与科技的重视更是令学者们可以肆意发挥自己的才智，放飞那些天马行空的幻想。 贵族们的势力被压制，尾大不掉的洛扎贡商会也已基本肃清。 以契约作为维系的恶魔宪兵，有着远超任何法官与钦差的公正廉洁，复仇军更是一支新锐的百战劲旅... 比起已经死气沉沉的利尼维亚，黑魔王和他的复仇军是如此年轻又富有活力。 就连杰拉尔德爵士都不得不承认，利尼维亚可能的确应该像豺狼人帝国那样被扫进故纸堆中。 然而他自幼接受的骑士教育里的忠君精神，却实在无法容许他背弃誓言转投另一位君王。 尤其还是要他背叛自己的挚友。 “好吧，也许这样的要求对你而言有些太残忍了。”黑魔王见杰拉尔德爵士沉默不语，便也没有继续为难他。 “那么，去帮我劝劝维斯帕和他的追随者们吧。他们可以不向我屈膝，但我们真得需要团结起来。”黑魔王做出了让步。 “我会竭尽全力的。”杰拉尔德爵士也给出了回应。 ...... 黑魔王与杰拉尔德爵士商谈利尼维亚残党之事的同时，阿斯拉则在处理那些他们从琳娜的保险库中缴获的发现。 那个化名为琳娜的教徒嘴巴很严，奥利夫人和复仇军的刽子手使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让她吐出什么东西来。 不过她在保险库中的账目，还是给复仇军带来了不少线索。 除了若干资金来源帮阿斯拉查获几处复明教会的消金窟外，账本里最有价值的线索是有几处总是接收大宗粮食和金属货物的地点。 虽然从这本账目中，阿斯拉无法断言这几处地方不会生产什么东西再转卖出去。 但管理整个复仇军后勤系统的经验，让阿斯拉清楚地知道什么部门最需要这两种物资。 然而瓦拉杜勒边疆区的复仇军多番离开据点外出侦察，却从未发现复明教会有任何集结大军的举动。 自然，这些物资便只能和凄凉山谷传来的消息有联系了。 结合琳娜保险库中的另一封密信——一个名叫魔蒂娅斯的教会领袖要求她为凄凉山谷的矿区提供更多经费。 阿斯拉更加确信了复明教会在其中会有大动作。 可是仅从这里的消息，复仇军却依然无法判断复明教会具体要做什么。 冒然出兵，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 所以阿斯拉找到奥利夫人，希望借用她的情报部队完成一次里应外合。 作战计划很成功也很顺利。 除了最后时刻，奥利夫人险些被一个垂死挣扎的教会祭司伤到之外——她被一名勇敢的无名矿工所救。 没人知道这位勇敢又热忱的受害者叫什么，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破碎到不可辨认... 然而奥利夫人来不及为他悲伤和默哀，因为此行更重要的任务是查获那些复明教会高级成员间的通讯记录。 这些来不及销毁的文件不仅记录着凄凉山谷的矿区产量，以及他们开采矿物的目的和使用计划——复明教会计划夺回暴云寺院的传送法阵，并使用这些魔法石对其进行一次规模空前的强化。 文件还记录了复明教会指挥架构的变更：教会曾经的领袖是伊丽扎，但随着闪烁计划的失败，她也失去了全视之眼的宠信。 如今的教会大部分归于一个名叫魔蒂娅斯的高级祭司管理，她因为全视之眼提出传送门计划而得到信任。 不过关于传送门计划的提出者，这一点从复仇军现有的情报来看还有些争议。 奥利夫人手下的诡术师复原出来一份隐藏极深的通讯影像，其中显示传送门计划似乎来自全视之眼的直接命令，而魔蒂娅斯仅仅只是这一计划的执行者而已。 这点争议在大部分情报人员眼中并不值得深究。 但奥利夫人，却从中发掘出一条非常重要的差别：这反映了全视之眼对复明教会的控制程度。 更进一步说，这其中的差别，代表了复明教会究竟是从属于全视之眼的信众仆从，还是引狼入室的自甘堕落者。 如果传送门计划是魔蒂娅斯主动提出的，那么表明全视之眼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并不强烈，祂只能被动的接收来自这个世界的信号，并在有人主动配合的情况下才能实施干预。 若是如此，那么复仇军接下来的行动便轻松很多。 剿灭复明教会之后，让整个世界维持一段时间的魔法缄默便能够躲避灾祸。 可假如传送门计划是全视之眼的命令，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这甚至可能暗示了，其实复仇军阻止闪烁计划的行动根本没有成功。 复明教会依然通过某种方式成功地向全视之眼传达了信号。 而传送门的建立，则是帮全视之眼降临这个世界的快捷通道。 奥利夫人对后一种结果感到恐惧。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乘上飞艇前往砾石堡镇将这些消息报告给黑魔王。 而她所带来的消息也将提醒黑魔王，全视之眼所能做的，可不仅仅是抽干这个世界的魔力... 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不，战争已经正式开始了！ 第349章 复国者的困窘 其实在艾瑞戴尔的朝堂上，像亚历山大这样不喜欢利尼维亚人的精灵不在少数。 这并非是精灵们背信弃义，想要抛弃他们的同盟誓言。 而是利尼维亚人始终得寸进尺。 在艾瑞戴尔好心收留了利尼维亚流亡的残部之后，起初的宾主双方大体上还算愉快。 利尼维亚人用自己携带来的金子支付他们的日常开支和驻地租金，也配合地帮助艾瑞戴尔训练新兵、重组军队。 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维斯帕开始越来越急迫地催促艾瑞戴尔出兵北伐，完全罔顾艾瑞戴尔的现状以及战争如今的局势。 说得好像艾瑞戴尔从未帮助过他们在北方大陆作战似得，也可能这群利尼维亚人又想把他们丢失国土的责任推到精灵们头上——就像他们曾经在银橡森林所做的那样。 可无论是现实处境，还是兵员装备，艾瑞戴尔也蒙受了跟这些利尼维亚人同样的损失。 然而那些利尼维亚人却只强调自己的遭遇与盟友的义务，对盟友的付出视而不见。 利尼维亚人还在精灵王庭的郊区随意扎营，整天无所事事地胡吃海喝。 他们的营地阻塞了道路，他们丢的垃圾和排泄物污染了环境。 更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士兵喜欢去城里凑热闹，给精灵们正常的贸易和生活都带来了极大地不便。 于是，精灵王庭便将小王子和维斯帕等人打发去了大陆最南端的森之海。 不过即使被发配到森之海，固执又傲慢的维斯帕依然没有放弃他的复国事业。 或者说，放弃逼迫精灵们以不合时宜、不计代价的方式帮他完成利尼维亚人的复国事业... 以上，是精灵们对维斯帕的普遍态度。 然而这些指控对维斯帕本人来说，或许有失公允。 他是个不太成熟的外交官没错，可维斯帕并不固执也没有那么傲慢。 如此失礼的行径，只是因为利尼维亚人所处的境遇已经越来越糟。 在战争的阴影下，精灵与利尼维亚双方都已很难再完全体谅对方的苦衷了。 特别是作为逃亡至此的利尼维亚残部。 尽管迪纳斯王将自己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托付给维斯帕保护，但小王子的威望有限、性格也不强势。 仅凭维斯帕自己，很难说服其余的流亡者共同支持。 在抵达艾瑞戴尔的初期，靠着迪纳斯王和杰拉尔德爵士的命令，再加上他从王室和帕戈拉斯镇带出来的资金，维斯帕尚能勉强服众。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们对这些言语的信任和维斯帕的黄金一起逐渐耗尽；而关于是因为维斯帕的怯战导致利尼维亚人夺回洛扎贡城计划失利的言论也甚嚣尘上。 更有甚者，居然开始怀疑维斯帕想要将年幼的王子取而代之。 此外在艾瑞戴尔的朝堂上，暮光精灵们也老是在女王耳边嘟哝着什么“复明教会”的事儿。 这也让利尼维亚的流亡者们人心惶惶，他们不确定这是暮光精灵对自己在银橡森林之事的报复，还是真得被黑魔王收买而编造的借口。 至于黑魔王向艾瑞戴尔递交国书之事，维斯帕都完全不敢让流亡者们知道，只能独自想办法从中阻挠，以免让他们彻底失去容身之所。 相比较之下，什么手脚不干净的士兵因为缺乏粮饷而进城偷盗，实在已经是维斯帕所面临的最不重要的问题了。 维斯帕迫切地需要团结起他麾下的利尼维亚流亡者们，并重新给予他们信心和目标。 如今的利尼维亚已经濒临灭亡，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继续内讧了。 除了渲染复仇军的威胁，维斯帕没有其他的办法将流亡者们团结起来。 所以，他不得不一再逼迫艾瑞戴尔出兵北伐，以向流亡者们证实自己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利尼维亚。 但这套说辞，在被艾瑞戴尔发配到森之海后也愈发没有效果了。 尤其一位名叫托雷斯的城防总管，他和他手下的南港人已经多次当众令维斯帕下不来台。 而且维斯帕也听到了传闻，说南港人正在计划以叛国罪处死维斯帕，让托雷斯来领导利尼维亚的复国事业。 说实话，如果没有传闻的前半段，维斯帕很乐意看看这位总管有何妙计。 也许这位托雷斯有什么“神仙妙法”，能够“撒豆成兵”或“点石成金”，但也许他可能做的还不如维斯帕呢——到时候也许又会有新的派别以叛国罪推翻他然后继续这样自寻死路的循环。 不过碍于传闻的前半段是后半段的必要条件，而维斯帕暂时也还没有那么想“分头行动”。 所以当森之海外传来“复仇军”进犯的消息时，维斯帕即使明知那是野兽人的伪装，也依然将其上报艾瑞戴尔，并作为渲染复仇军威胁论的有力例证大书特书。 不仅如此，维斯帕还充分发挥自己的修辞学功底，将几十个野兽人零星的武装劫掠描写成种族灭绝或是颠覆政权般的浩大战争。 他想借此营造复仇军言而无信的形象，并给精灵王庭制造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危机感。 然而精灵女王也绝非能够被轻易蒙蔽之人。 她的确按照誓言向森之海派出了“重兵”增援，以示艾瑞戴尔的重视。 这支大军超过一万两千名士兵，由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克莱蒙顿家族的亚历山大亲自统帅。 可是大军集结调度需要时间。 所以，这一百五十名甲虫骑兵便是履行义务的先头部队。 他们高举象征艾瑞戴尔王室的新月灵鹿旗帜，胸前还印刻着暮光守护的白盾徽章，大摇大摆地走到利尼维亚人面前，然后驻扎进树灵们位于守卫之门的营地里。 与其说他们是来增援的，不如说他们是来监督维斯帕和利尼维亚人认真执行守卫森之海防区的任务的。 毕竟维斯帕的目的，其实是激化艾瑞戴尔和复仇军之间的矛盾，进而促使精灵王庭尽快兴兵北伐。 至于增援什么的，这是维斯帕完全没有想到的。 而当维斯帕询问后面的大部队何时抵达的时候，那位领头的游侠更是暴露了精灵们的真实想法。 那个游侠只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从他的表情来看，维斯帕相信即使他知道也不会说。 因为那是“暮光守护大人的军事机密”。 事已至此，维斯帕也能够看出，这只不过又是一段毫无意义的外交辞令罢了。 为了进一步引起艾瑞戴尔的重视，无奈的维斯帕只得演戏演全套。 这些野兽人的进犯虚弱乏力，只劫掠村落而完全不敢交战，他们携带的复仇军旗帜也伪装地极为拙劣。 看着坐在守卫之门营地里的暮光精灵，维斯帕有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他带领利尼维亚人迎战那些游荡的野兽人袭击小队，但每次交手都伪装出一副招架不住的样子。 甚至不时还会主动将他们引向守备空虚的树灵聚落。 既然精灵王庭不相信复仇军的大军出现，而且他们也不再信任利尼维亚人的汇报，那么就让艾瑞戴尔忠诚的树灵部落替维斯帕报告这里的处境有多么“糟糕”吧。 第350章 光明神教 【祝大家新年快乐！！！】 -------一条对称的分割线割分的称对条一------- “这点薄礼只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伟大的血碾阁下千万笑纳。”一个红袍祭司热情地为泡在泥坑里的野猪王献上几只堆满黄金和水晶的大木箱。 “哼哼，这是哪儿的话。”即使是干结的泥浆，也难以掩盖血碾脸上的笑容。 “俺们猪头人别的没有，就（儿）是仗义。” “需要俺们咋着帮忙，说话就成！”血碾兴奋地爬出泥坑，仔细欣赏着闪闪发亮的金币和珠宝。 “我们早就听说闻过您祖先创下的辉煌事迹，在那个古老的千年帝国中，猪头人一直扮演着智囊与金库的角色。”红袍祭司如此吹捧道。 “可世人只知豺狼人帝国的强盛，却只有深入阅读历史的智者才能窥得帝国背后的真容。” “没有您的祖先用哲学为帝国构筑蓝图，用智慧为帝国提供资金，只会捂着棒子的豺狼人哪里可能建立起一个如此辉煌的文明。”红袍祭司说话时眼睛里充满崇拜。 这样的谄媚令血碾相当受用，也使得他回想起了部落中流传的关于遥远往事的传说。 据说在豺狼人帝国时代，猪头人贵族都是仅次于皇帝的存在。 他们的城市与港口为帝国提供取之不尽的税金，他们的学院为帝国培养多如星辰的智者；他们编排的戏剧左右着臣民的思想，他们撰写的史书记录着帝国的过往... 可随着豺狼人帝国的轰然倒塌，城市在战火中被摧毁，商路因没有商品而断裂，学院的学生们被当成士兵战死沙场，戏剧和史书也被新崛起的异族视为异端而埋葬。 “是啊，不仅如此。如今的精灵依然让您扮演者金库的角色，让您为他们的战争缴纳沉重的赋税，但却完全不再给您与之相称的地位和权利。”红袍僧故作遗憾地说道。 这句话，也说到了血碾的心坎儿上。 自从艾瑞戴尔加入到北方大陆的战争之后，精灵王庭便将野兽部落的税率提高到了三成。 这个税率大概只有头脑精明、富有商业天赋的猪头人能够负担得起。 野蛮的熊头人、混乱的鼠人和迟钝的爬行人根本无力承担，只得向猪头人借款来缴纳税金。 “借款”，曾经这是个多么美妙的字眼。早在遥远的豺狼人帝国时代，猪头人就尝过了高利贷的甜美，那简直比直接占据一座金矿都能赚钱。 可是这一次的借款，却是在精灵王庭的引荐下完成的。 血碾被迫在没有足够抵押物的情况下，向那些贫穷的野兽弟兄们放出了大量他们根本无力偿还的债务。 这哪是借款，简直是在撒币！ “如今，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正摆在您的面前。”红袍祭司的话语在血碾听起来越发动人。 呃不，动猪。 “哼哼，先生请讲。”血碾的眼中也闪烁着如鱼得水般的激动光芒。 “艾瑞戴尔正在忙于北方大陆的战争，他们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北部海岸，这样南边就空虚下来了。”红袍祭司又掏出一张绘在羊皮卷上的世界地图。 “哼哼，可我联系不上那个什么所谓的复仇军，即使我在南方取得胜利。哼哼，等精灵们的战争结束，我也守不住这些胜利啊。”血碾喜欢黄金，可黄金不足以使它迷失最基本的理智。 “伟大的血碾阁下，这便是我们一定要得到您的支持的原因，因为只有您这样睿智的领袖，才能使我们的合作实现共赢。”红袍僧继续说道。 紧接着，红袍僧为血碾详细介绍了复明教会的实力以及目标。 当然实力是夸张过的，目标是没提要毁灭世界的。 总之在红袍僧的忽悠下，血碾相信高尚而光荣的复明教会，就是为世界带来文明和开悟的希望。 古典时代先哲们的智慧与思想，将会再次照亮这片土地——比如猪的肚子里装得不是香肠，而是他们充盈到脑袋根本盛不下的智慧。[1] 以及猪猪们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并不是懒惰的表现，而是为了填补过度思考所造成的巨大体力消耗所不得不进行的恢复工作——这是抓住猪猪为帝国提供智慧这一主要矛盾，防止猪脑劳累导致的精神不佳累积成决策过失的质变的必要手段。[2] 血碾摸了摸下巴，觉得复明教会为他描绘的前景是如此诱人。 而复明教会为他提出的要求又是如此得轻而易举，他们甚至都已经帮血碾想好了战争计划。 只需要把野兽人们伪装成复仇军，便能够破坏南北两片大陆的联合。 互相猜忌、各自为战的精灵与复仇军只会被全视之眼逐个消灭，届时伟大的真主将带领整个世界升华开悟。 猪猪们将会在宇宙星辰间思考真正的智慧，再也不会有人强迫他们做那些愚笨生物才需要做的劳动和生产... 血碾愿将复明教会称作“光明神教”！ 圣火昭昭，圣火耀耀，凡我信徒，哼哼唠唠~ ...... 得到复明教会支持的血碾邀请了它能找到的每一个野兽人氏族的首领，同他们商议进攻森之海的具体细节。 而那些野兽人氏族，则因为背负着猪头人的巨额钱款也不敢不从。 但当他们听完了血碾的计划之后，这种被迫便瞬间就转为了主动。 除了血碾承诺猪头人可以免除借款利息之外，最重要的是他答应所有参与者都将共享从精灵们那里夺取的战利品。 对于熊头人来说，夺回被利尼维亚人占领的领地也是几乎同等重要的因素。 为了接纳逃亡至此的利尼维亚人，艾瑞戴尔把他们安排到南方的森之海。 那些忠于艾瑞戴尔的树灵，便趁熊头人不在的时候私自把他们的冬眠地交了出去。 虽然那片土地的归属一直存在争议，可树灵让利尼维亚人住在那里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那就让我们为了复明教会，共同欢呼吧！”鳄鱼人的首领已经饿得不耐烦了，自打他走进血碾的大营目光就没离开过中间的金苹果烤全羊。 入席的路上，他甚至还偷吃了几块大蒜烤的野牛肉。 看得出噬界灾鳄是真得很饿。 “为了复明教会，和属于我们野兽人的新时代！”血碾高高举起手中的象牙杯。 第351章 战端初起 维斯帕的纵容使得野兽人的进攻越来越大胆，他们抢夺的粮食和钱币堆满了大营。 血碾更是掳掠了许多树灵去自己的金矿里充当奴隶，还把很多树灵送给教会祭司供他们做转化实验。 面对野兽人氏族，血碾将这视作艾瑞戴尔已经衰落的象征。 他还要集结一支数量惊人的大军，准备一举攻下森之海树灵的首府。 为此，更多的野兽人斥候深入森林进行侦察和劫掠。 甚至还有少数运气好的野兽人斥候跑进了暮光森林... 越来越多的树灵向精灵王庭汇报他们遭受的损失，使得精灵王庭终于坐不住了。 暮光森林边境地带报告的袭击事件，也令亚历山大怒火中烧。 但艾瑞戴尔却没有像维斯帕预想的那样，发布檄文举兵北伐。 而是真得又派来了一支的军队前来增援。 这一切就好像精灵们短视地只会看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似得，完全不在乎复仇军的主力应该还在北方大陆。 至于艾瑞戴尔是否有其他途径能够从复仇军内部获取更多信息的可能，只知道在战场上拼杀的维斯帕则完全无法想象... 增援部队依然高举暮光森林的旗帜，紫色的队伍就像一条蜿蜒的剧毒蟒蛇穿过林间大道。 他的军队核心由四千名暮光精灵组成，两千萨梯佣兵作为轻装骑兵主力，另有大约一千名妖灵和德鲁伊也响应号召加入战团。 维斯帕看着这支规模庞大的军队，心里暗中叹息。 假若他现在就有这么多兵力的话，一定立刻就会筹措船只，然后渡海北伐。 虽然南港、战锤要塞、月牙湾尽已落入复仇军之手，但南港附近不知名的小港口多得是。 他可以带着舰队从那些地方靠岸，然后绕到南港背后重新夺回这座在战争中未受到任何损失的富饶城市... “精灵王庭同情利尼维亚人的处境，所以派我来帮助你们解决眼下的难题。”亚历山大驱马来到维斯帕面前。 这位统帅的年轻，或者说稚嫩远远超乎维斯帕的想象——艾瑞戴尔竟然真得把半数军队交给一个孩子统领。 除了亚历山大带来的部队，克莱蒙顿家族在盐场镇、罪恶王庭和杜尔德堡还有超过六千人的职业士兵，以及数倍于此的征召兵可供调遣。他们构成了艾瑞戴尔的战略预备队，是一支任何人都不容小觑的力量。 而且更糟的是，维斯帕还记得兰斯爵士曾经意图迫害过这位暮光守护。 “我们感激艾瑞戴尔的...” 维斯帕刚想回应，便被亚历山大阻拦。 “不必再说这些没用的了，如果你们真得感激艾瑞戴尔，现在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大概是因为暮光森林受到骚扰的缘故，亚历山大的脸上流露出完全不加掩饰的嫌弃。 但维斯帕无法反驳什么，因为强大的军队和富庶的领地是亚历山大这么做的底气。 “既然你们无法承担守卫防区的义务，那么我会来帮你。” “但如果我是你，就会为了自己的自尊而稍微考虑一下应该如何回报慷慨的盟友，至少也该主动承担起应尽的责任。”亚历山大堵死了维斯帕进一步的请求。 想要艾瑞戴尔出兵北伐，利尼维亚需要拿出诚意而非总想耍花招。 即便利尼维亚人给不出足够的兵力，但至少也应该提出些合理可行的建议。 总不能什么事都指望艾瑞戴尔的帮助吧。 年轻气盛的亚历山大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群蛀虫般的利尼维亚流亡者。 ...... 亚历山大也将自己的军队驻扎进守卫之门的营地里。 树灵并不是个善于作战的种族，他们的城市和乡间都没有容纳如此大规模的军队的能力，只有被称作“艾瑞戴尔南大门”的守卫之门要塞，才能够允许如此庞大的军队进驻。 在安顿下来之后，亚历山大立刻邀请了利尼维亚人前来他的营地参观，并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也许也可以说是道歉。 在冷静下来之后，亚历山大感觉自己首次见面时的言语过于激烈。 无论如何，他们都应该还算是盟友，不应该这样互相指责和攻击。 宴会的菜肴极为丰盛，佐以柠檬酱的冷牛肉、切成薄片的都尔德肥猪火腿、加满香料的烤肠拼盘组成了宴会的头盘。 主菜则是填满洋葱、苹果、核桃和鲑鱼干的烤羊肉、铺在韭葱上的整条牛腿和一张足有桌子那么巨大的杂菇馅饼。 每张桌子的盐碟旁边都放着奇香的蓝纹奶酪，一壶壶混着香料的热葡萄酒和冰镇麦酒在席间传来传去。 树灵和德鲁伊中的歌手与乐师在大厅两侧演奏，每个细节都透露出亚历山大对这场宴会的不计成本和格外重视。 “我们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年轻人特有的冲动，我们也祝贺艾瑞戴尔有您这样年轻有为的贤臣辅佐。”维斯帕恭敬地起身回应，表示自己绝不会因此心生怨恨，同时向亚历山大刚刚在矿场海岸的胜利表示赞美。 维斯帕被亚历山大的慷慨和言辞所迷惑，以至于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的真正目的。 在暮光精灵的军营中，那些醒目的战俘并不是向利尼维亚人炫耀他们统帅的功绩。 亚历山大这么做的目的，是要告诉利尼维亚人：复明教会是真实存在的，这些可怖的腐化生物，正是复明教会的杰作！ 而且暮光精灵们还在宴会间，装作酒后不经意地透露。 复明教会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是比复仇军更加危险、更加急迫的敌人。 亚历山大暗中找到了军队中口才最好的几十位暮光精灵，让他们像讲故事一样，向那些聚拢过来好奇的利尼维亚人讲述复明教会的恶行与恐怖。 再搭配上触手可及的腐化生物，这将令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印象更加深刻。 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此时更应该紧密携手共度难关，而不是沉浸在彼此的争斗和内耗中白白浪费时间。 精灵王庭可以不与黑魔王结盟，但利尼维亚同样应该注意到现在谁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亚历山大的计划取得了巨大的成效。 他成功地在利尼维亚士兵中间收获了广泛的好感与支持，那些士兵也向暮光精灵朋友们透露了许多维斯帕的“诡计”和野兽人的动向。 当然，还有野兽人与复仇军压根儿毫无关系的事实。 借着告慰为艾瑞戴尔守卫南疆的英灵的理由，暮光精灵的宴会又举行了数日。 随着营地里的流言越来越多，维斯帕才逐渐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上了那个暮光守护的当。 利尼维亚的流亡者们似乎已经相信了亚历山大的暗示：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的同盟誓言依旧牢不可破，精灵暂时无法支持利尼维亚的客观原因是复明教会的威胁，主观原因则是维斯帕在从中作梗。 至于维斯帕这么做的原因，暮光精灵则为利尼维亚人留足了遐想的空间——也许是将小王子取而代之的野心，也许是无能又无礼的傲慢，也许是他也是复明教会的一员... 很显然，利尼维亚人在森之海的错误需要有人为此负责。 也许是出于报复，也许是给利尼维亚人一个警告。 总之这位一直试图干涉艾瑞戴尔决定的维斯帕伯爵，看起来似乎正是那个最佳人选。 看着即将失去控制的军队，维斯帕立刻采取了最严厉的戒严令，严禁士兵们无端聚集讨论，严禁军官私自与自己的士兵接触。 但这几乎立刻引起了流亡者们的反对，城防总管托雷斯一度带领着两百多人在营外示威。 可就在政变即将爆发的那个晚上，巨龙的咆哮响彻了森之海静谧的夜空。 第352章 联盟 黑色的巨龙嘴角露出绿色的火焰，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来焚毁眼前的一切。 但在龙骑士的驾驭下，那头巨龙安分地落在大营外的空地处。 一个头戴金冠，身披紫袍的魔法师从龙背上缓缓爬下。 维斯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利尼维亚人一直想击杀的黑魔王，竟然主动前来找他们了。 守卫的士兵们纷纷拔出手中的刀剑，站岗的岗哨也拉紧了手中的猎弓。 值夜的魔法师已经将满是汗的手放到了法阵启动开关上——这是他们为了防备真正的复仇军来袭而提前布下的防护法阵。 不过那个魔法师不知道他们设计的法阵威力是否足够，所以放在其上的手止不住得颤抖。 “慢着，我是来提出一项交易的。”黑魔王将双手置于流亡者们能够看到的位置，示意他此行并非为战争而来。 闻讯赶来的维斯帕也从箭袋里抽出一支淬过毒的利箭，“除非你能归还利尼维亚！” “哦，我想我们需要认清现实一点儿。”黑魔王耸了耸肩，朝维斯帕信步走去。 这时，维斯帕才注意到。 数十艘巨大的哥布林飞艇也来到了他们头顶，下方拖曳着令人恐怖的大炮和各类战争机械。 维斯帕的右手紧紧握住剑柄，他的长剑刻有噬魂符文，能够一剑撕裂黑魔王的身体和灵魂。 “现实是你孤身一人在我的营地里！”维斯帕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筹码更重一些。 但黑魔王却愣了一下。 “我想我的意思是，你应该了解一下真正的危险和敌人。” 黑魔王擦亮了巨龙背上携带的诸多水晶球，向维斯帕和利尼维亚的流亡者们展示复仇军在暴云寺院和瓦拉杜勒的复明教会基地里找到的一切。 “你们觉得，比起想要将世界献给全视之眼的复明教会，还有想把世界吸干，并把所有生灵腐化为傀儡臣仆的全视之眼，我真有那么不可接受吗？” “还是说，你们宁愿变成这种怪物，也绝不肯与我并肩作战？” 黑魔王摊开双手，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可是天空中的飞艇舰队，还有其中随时会降落下来的复仇军士兵，令这种伪装没有任何说服力。 还有黑魔王高强的魔力，以及流亡者们对复仇军长久的积怨，都让很多人无法完全相信黑魔王展示的究竟是事实还是谎言。 对复仇军的憎恨和对迪纳斯王的忠诚，几乎是这些流亡者聚集在一起的全部动力。 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们，复仇军不是真正的敌人，黑魔王也不能被杀死，他们一直以来坚持的动力都是错误的。 这绝对令人无法接受。 但由于亚历山大此前的警告，利尼维亚流亡者中间也有许多人相信复明教会的存在和威胁。 他们捋不清复仇军、利尼维亚、复明教会和艾瑞戴尔之间的冲突和恩怨，可出于朴素的善恶观以及直觉，令他们相信复仇军是可以结盟的对象。 毕竟来自世界之外的全视之眼不可与之谈判，而且其要价更是过于高昂。 两害相权取其轻，与黑魔王和复仇军的联盟，似乎就成了可以接受的选择。 然而此时对维斯帕来说，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 他知道亚历山大和艾瑞戴尔现在想要他的脑袋来给树灵一个说法，同时让利尼维亚人能够变得安分下来，并且自己麾下的托雷斯也已经做好了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准备。 如果不与复仇军结盟，自己便会成为利尼维亚与艾瑞戴尔联盟存续的代价。 与复仇军结盟当然能够化解这个危机，黑魔王带来的士兵和资源将会极大地帮助维斯帕重新确立自己的威信。 而且艾瑞戴尔大概也会支持这种做法，毕竟暮光精灵很早就在向精灵王庭送去复明教会的警告。 但流亡者中最坚定的抵抗者可能依然不会相信这些，并将暮光精灵带来的战俘和黑魔王展示的幻象当作串通起来的谎言。 他们会将答应结盟的维斯帕视作叛国者。 维斯帕也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再次寻找机会起事，甚至是直接在某天晚上偷偷把他的脑袋挂上矛尖示众。 两种选择对维斯帕而言都不是最优解。 他需要一个更有分量的人，来证明黑魔王和复仇军说得都是真的... 就在此时，在数位诡术师的护送下，杰拉尔德爵士也从复仇军的飞艇中走了下来。 杰拉尔德爵士受到每一个利尼维亚人的尊重，不论那些利尼维亚人是否喜欢他。 在流亡者们的私语中，杰拉尔德爵士来到维斯帕面前。 “你做的不错，带领这些人，建造这个营地，还有坚持到现在。”在这种情境下再次重逢，即便杰拉尔德爵士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多少有些别扭。 他竟然成为了复仇军的说客。 看着维斯帕凝重的表情，杰拉尔德爵士苦涩地笑了笑。 “我还没有向乌兹南屈膝，也不是来劝说你们的。” “只是，我认为有必要和你们也分享一下，我的经历和见闻。”杰拉尔德爵士请求道。 被称作“逐光者”的杰拉尔德爵士向众人讲述了他逃离监狱后遇到的一切。 “全视之眼和复明教会才是我们如今真正的敌人！” “复仇军都是由活人组成，在全视之眼面前，我们之间的冲突只能算作兄弟在争夺家产。” “全视之眼则截然不同，祂想毁掉我们的世界，并把我们腐化成为祂的傀儡，让我们变成虫子一样的邪祟之物跟随祂继续在虚空中掠夺。” “在被全视之眼统治的世界里，我们没有记忆、没有感情、没有理想等等一切所能代表我们自己的意识。我们只是一具血肉躯壳！” “我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因为我曾差一点沦为其中的一员！” 杰拉尔德爵士脱下上衣，在流亡者们面前展示伊丽扎为他留下的伤疤。 “我知道诸位都不喜欢这个总是把脸藏在阴影里的老巫师，但为了我们在意的世界和在意的人，我们现在都必须要和他并肩作战！” 杰拉尔德爵士的演说说服了流亡者中最坚定的人。 即使还有心存怀疑者，在亲手触碰那些干结狰狞的伤疤之后也不再疑虑。 “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如果答应的话，请在日出前去青椒瀑布找我。”说罢，黑魔王翻身骑上了贝雷萨德。 看着被复仇军士兵带走的杰拉尔德爵士的背影，维斯帕长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找到了缓解自己目前困境的办法。 并且，这个新的联盟也会为流亡者争取到更多时间和成长的机会。 维斯帕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向小王子象征性地请示过后，他拿到了盖着玉玺的国书。 现在，只需要在天亮前把这封信送到黑魔王手中就可以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桩小麻烦需要处理一下。 “托雷斯呢，把他带过来见我！”维斯帕对自己的卫兵说道。 ...... 托雷斯和他全副武装的南港人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一切。 他们当然也看到了黑魔王的降落，听到了杰拉尔德爵士的演说。 人群的骚动令托雷斯顿感不妙——与复仇军的联盟即将由维斯帕达成。 尽管在大目标上，托雷斯与维斯帕的利益是一致的。 然而具体实施细节上，他们两人则存在着完全不可调和的矛盾。 维斯帕将带领利尼维亚人以独立一方的身份加入复仇军、艾瑞戴尔的大联盟。 可如果是托雷斯的话，利尼维亚在其中的角色将只能扮演艾瑞戴尔的附庸。 托雷斯当然明白其中的差异。他之所以如此选择是因为他以为当时没得选。 但谁料世事无常，命运的转机可能就只在那一个瞬间。 托雷斯知道他已经无法继续留在维斯帕的营地里，在太阳升起之前，维斯帕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将他处死——作为给予艾瑞戴尔和树灵的交代。 与维斯帕的对决已无希望，现在的托雷斯只求那位暮光守护愿意收留并保护自己。 第353章 大军压境 “亚历山大大人，维斯帕已经向黑魔王投降了，我们是绝不愿意向黑魔王臣服的抵抗者！” 托雷斯如此辩解他逃离利尼维亚营地的原因。 将明明是畏罪潜逃的行径，描绘得如此道貌岸然。 就连托雷斯自己都感到不齿。 可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这么说。 亚历山大看着前来投奔的托雷斯，对如何处置这位利尼维亚人也感到犹豫。 自己的确曾计划将他扶持为利尼维亚流亡者们的领袖，并由此扩大艾瑞戴尔对北方大陆的影响力和宣称权。 然而没有带来小王子的托雷斯却完全不可能达到这个目的。 接纳他还会引起维斯帕的不满。 从政治上看，为托雷斯提供庇护完全是弊大于利。 所以亚历山大要求托雷斯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听闻这位壮硕的利尼维亚人是个工程学学士出身的城防总管。 “大人，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和我的人就能把守卫之门全面加固，让它变成一座要塞城市！”托雷斯拍着胸脯向亚历山大保证。 ...... 虽然托雷斯的逃亡对维斯帕来说是个小小的遗憾，但联盟的成立依然是件令人欣喜的好事。 用复仇军提供的资金，维斯帕可以支付士兵们的军饷，偿还购买粮食欠下的债务，同时囤积更多的物资以及招募佣兵。 至于对艾瑞戴尔方面，失去压力的维斯帕也可以以利尼维亚的传国宝剑起誓。 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利尼维亚将竭力配合艾瑞戴尔的行动，绝不会再用此类卑劣的手段玷污两国间神圣的誓言... 然而世事并未给予维斯帕太过宽容的时间。 因为就在联盟成立的几天后，树灵为暮光守护送去了三封紧急的求援信。 那位年轻的暮光守护将所有人召集到他的军营中举行会议。 再次见到眼前的少年，维斯帕只觉得他让人害怕。 自从在这里的第一次见面以来，那个少年就无时无刻不在为达成他的目的而表演，并把自己带入他所预设的情景中被迫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多亏了你们的视而不见，现在整个永辉森林里所有的野兽人都朝这里来了！”原谅利尼维亚是艾瑞戴尔的态度，亚历山大依然对利尼维亚人心怀芥蒂。 “血碾集结了大量野兽人从北边进攻树海之心，鳄鱼人则要在南面夹击我们。”亚历山大指着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向众人介绍他们目前所处的形势。 树海之心是树灵们的首府，也是艾瑞戴尔在森之海控制的最大城市。 为了夺下这里，血碾调集了超过两万名来自各个氏族的野兽人；而噬界灾鳄也派出了几乎相同数量的鳄鱼人。 血碾计划以野兽人作为主力进攻北面的城墙，同时鳄鱼人的海军绕到树海之心的南方的港口发动偷袭。 而鳄鱼人的陆军将负责攻击守卫之门并牵制利尼维亚人可能的援兵——尽管此前维斯帕一直没有让利尼维亚人出兵，但谨慎的血碾还是考虑了利尼维亚在精灵王庭的压力下加入战场的可能性。 从战术上来说，血碾的计划没有什么大的漏洞。 “目前我们也有一项巨大的优势，那就是野兽人还不知道我们的联盟已经成立！” “所以敌人的兵力将会相对分散，尤其是南方单独行动的鳄鱼人，这给了我们将其逐个击破的可能。”亚历山大似乎已经对应战方案胸有成竹了。 “那么请你们帮助树灵守好树海之心，待我解决完鳄鱼人后再回来一同对付野兽人可好？”亚历山大说出了他的应对方案。 这个策略除了战术因素之外，亚历山大还有额外的考虑。 首先，虽然他在北方大陆见识过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的战斗。 可精灵们居住的南方大陆多山地丘陵，而且植被茂密。习惯于在开阔平原上作战的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是否能在此发挥全部战力，他尚不清楚。 森海之心对于树灵来说又十分重要，使得他无法冒险去检验这两支军队的野战能力。 而且无论是维斯帕的利尼维亚人还是雷琳的复仇军，他们的兵力都只有一两千人。 这么点兵力完全不可能在旷野上击败十倍于他们的野兽人大军。 但让亚历山大做出这一决定最重要因素，其实是树灵。 尽管联盟的达成也邀请了尼鲁等树灵长老的参与，但在经历过利尼维亚人的坐视不理之后，树灵对于这位盟友和亚历山大一样心存芥蒂。 所以亚历山大把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安排在树灵们的城市里守卫，让树灵们能够亲眼看到这些盟友的牺牲与贡献，从而打消他们的疑虑——因为树灵没有看到任何利尼维亚人因为过去的消极抵抗而受到惩罚。 作为艾瑞戴尔的代表，亚历山大有义务给她的附庸一个说法，或者说是一个能够被接受的正义和公道。 这样的安排也得到了维斯帕的支持，他十分感激这位暮光守护的考量，并表示利尼维亚人会以行动向树灵们表示歉意。 不过复仇军的雷琳却好像不太乐意。 她觉得接到这样的任务似乎是收到了羞辱，或者更进一步，她不满为什么亚历山大是发号施令的人。 心思过于敏感的她认为如此乖顺地服从精灵的安排，会辱没了复仇军的名声。 可当她又仔细思考之后，发现她即使不听亚历山大的智慧也拿不出更好的策略，便放弃了争辩。 拿不出对策的抗议只不过是无理取闹，除了引来嘲笑没有别的结果。 如果亚历山大想要看看复仇军的实力，那么自己就应该尽力使他刮目相看，并用实力证明复仇军在这个联盟中的价值！ ...... 在会议结束之后，雷琳将一封私人信件转交给亚历山大。 其实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亚历山大就注意到雷琳的徽记相当熟悉——黑色旗帜上的白色盾牌。 这表明她来自瓦拉杜勒的克莱蒙顿家族。 “我能问一下，你的养父维克多，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亚历山大将她误当作了阿斯拉。 也对，毕竟她们两人差不多同龄。 “很抱歉大人，维克多总督并不是我的养父，但我能够回答您，他是个非常友善，而且始终渴望保护他人的人。”雷琳有些尴尬地回复道。 这样的答案令亚历山大很失落，他想知道的是那些只存在于父子或是父女之间的细节，而非世人对维克多总督的一般评价。 不过在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之后，亚历山大也只能同样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祝贵军一路顺利。” 亚历山大送别雷琳后，拆开了那封送给他的私人信件。 信纸上豪放的字体出自阿斯拉的手笔——她如今作为黑魔王的首相，像个大管家似得打理着数个王国。 碍于他们的身份，信中都是些嘘寒问暖的关切，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但亚历山大依然小心地将它珍藏起来，因为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真正的家书（自认为）。 第354章 守卫之门攻防战(上) 贝尔索尔河发源自森海之心，是联通森海之心到守卫之门的重要交通线，再往南顺流而下注入更南方的人鱼海中。 在古树灵语里，“贝尔索尔河”意为智慧之河，她与西边的生命之河一起灌溉出肥沃的森之海平原，并滋养着广袤又古老的永辉森林。 南方的鳄鱼人就将沿贝尔索尔河逆流而上，进犯艾瑞戴尔的南大门。 为了配合野兽人对森海之心的作战计划，他们还派出了一支由一百三十多艘三桨座战舰组成的海军舰队。 鳄鱼人的战船是一种在水晶海沿岸早已被淘汰的老古董，但却因灵巧和轻便而极为适合在风平浪静的人鱼海上使用。 而且这里的浅水和河流也不适合水晶海上那种笨重的多层甲板战舰通航，所以鳄鱼人依然保留着这种以撞击为主要攻击手段的古老战船。 在这些战船平直的甲板下，坐满了汗流浃背的摇桨水手。不过只要靠岸，这些水手便会拿起武器成为数量惊人的轻步兵。 甲板上，则是少量精锐的投石手、装备精良的重装步兵以及精通魔法的祭司，负责保卫战船以及用魔法来攻击敌舰。 但随着时代的演进，鳄鱼人也对这些老家伙们做了不少改进。 他们在其上装备了投石机，使之能够发射巨石飞弹甚至是坐在蛋壳里鳄鱼人死士。 他们还在其上安置了巨大的鹰嘴钩用以拍击敌舰或进行接舷战。 鳄鱼人用一种凶猛海兽为这种战船命名——“海德拉”。 然而傲慢又粗心的鳄鱼人缺乏对守卫之门的侦察和了解，他们关于此处守军的全部信息来源于血碾提供的情报支援。 所以当看到驻扎有重兵的守卫之门时，这些海军暂时放慢了前进的脚步，重新派出自己的侦察部队前去确认守军实力。 不过很快，鳄鱼人的海军便再次启程。 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这里的精灵守军装备任何一艘战舰。 ...... 亚历山大得知鳄鱼人会以水陆并进的方式来犯后，没有采纳部下们提出的建造战船的建议。 正在重建暮光精灵海军的亚历山大非常清楚这些庞大的战争武器有多么费钱。 祖父经营公国几十年，靠各种手段开源节流积攒出来、作为国库基石的五万磅黄金，如今已经耗去大半，而公国海军的实力尚不足巅峰时的一半。 更不用说他们也不可能在鳄鱼人抵达之前建造出足够数量的战船。 与其浪费资金和劳力在毫无胜算的海上，那不如就与鳄鱼人拼暮光精灵更擅长的陆战。 至少亚历山大的陆军是现成的，而且他对自己的陆军实力也有着足够的自信。 但鳄鱼人的海军不会主动乖乖上岸。 所以为了阻挡鳄鱼人舰队越过他们直插树海之心，亚历山大命令托雷斯在贝尔索尔河上架起数道铁索，并在守卫之门的右侧沿河修建一道高墙。 急于向亚历山大证明自己价值的托雷斯果然不负期望，他和他的南港人日夜不停地劳作，在鳄鱼人舰队抵达之前便完成了全部工事的建造。 所以当鳄鱼人的海军抵达时，他们看到的只有铁索横阻在河面，守城的军队因为畏惧瑟缩在城墙背后不敢露面。 加上他们没有看到守军的战舰，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这里的守将不过是个胆小怯懦的无能之辈。 几乎没有太多思考，鳄鱼人舰队的指挥官突齿便下令全军突击。 这位鳄鱼人海军统帅的名字来源于他的长相，那个异常前突的下巴完全包住了短小的上唇，歪斜的尖牙从下颌不加掩饰的窜出，给人一种刻薄的滑稽感。 不过要是有人当面这样对他说的话，那这人应该是要“有福”了，突齿最喜欢猎物挣扎时的鲜活口感... 在经验丰富的突齿看来，想要只靠铁索阻拦舰队，那么无异于“守株待兔”——想要吃兔子就必须得跑起来追杀它，而不能守着个破树墩子做白日梦。 战船的撞角当然撞不断铁索，可再坚固的铁索也需要固定在陆地上。 通常，这样的临时工事只能用深埋土里的大木桩或钉进岩石里的长钉作为连接点。 在连接处，这条阻击线可远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坚固。 而战船全速冲击时的冲力，也远远超过旱鸭子们的想象。 即便一条船撞不断，十条船也一定能撞断！ 突齿信心满满地站在船首，欣赏前锋们如何击溃自不量力的精灵守军布下的滑稽防线。 可就在前锋舰队的十二艘战船分两排行至铁索前，安静的高墙上突然摇起数十面旗帜。 近千名弓箭手就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以磅礴大雨般的箭矢砸向猝不及防的舰队和水手。 箭雨不仅密集，还掺杂着威力巨大的附魔箭矢。 被施以爆破术式的箭头在甲板上炸裂，并点燃桅杆上的主帆；被施以贯穿术式的箭头则像破甲弹一样击碎船只的甲板，令船只失去控制。 一时间，整个前锋的十二艘战船立刻全部陷入混乱。 他们惊恐地争相遁逃，却发现有一小队骑兵离开了要塞。 那些长着羊角羊蹄的怪异生物来到舰队前锋身后的岸边，拉起藏在草丛中的锁链将鳄鱼人前锋后撤的道路也一并封锁。 不过突齿并未因此而慌张，因为他看出守军的做法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不善水战的花招。 现在虽然河面暂时被阻塞，可守军那边也已经打完了手里所有的牌——城防工事不是厨房里的烤肉，没法一个晚上就做份新的出来。 而贝尔索尔河向南流动，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派一小股精锐部队上岸，毁掉守军阻截前锋撤退的铁锁。 河水便会冲散他的前锋，重新疏通河道。 届时靠着船上投石机的射程优势，舰队只要毁掉沿岸的城墙便能继续前进。 突齿估计，他突破这道防线的损失不会超过三十艘战舰。 对于他们能够从这场战争获得的收益来说，绝对是划算的买卖。 说干就干！ 突齿立刻下令自己的儿子带领两百名轻装精锐，用最快的速度上岸并拔除守军最南方的铁索以疏通河道。 第355章 守卫之门攻防战(中) 然而在鳄鱼人派出陆战队登陆的同时，亚历山大也组织了另一支萨梯佣兵与当地的树灵守卫者共同前去增援。 一时间，双方在河岸上难分胜负。 树灵们需要守卫自己的家乡，鳄鱼人也渴望深入精灵们富庶的土地肆意掠夺、品尝美食。 小规模的袭击战逐渐扩大成数百人的混战，双方指挥官完全无法有效组织自己的士兵，直到夜幕遮蔽了视线才使彼此分开。 但亚历山大并未满足于白天的战果，因为鳄鱼人的反击令他感觉城外的临时工事并不牢固。 所以他又派托雷斯和他的南港人再次出城，趁夜色修起一座临时箭塔，防备鳄鱼人第二天的进攻。 凭借出色的工程学造诣，托雷斯成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并取得了亚历山大的信任。 这使得他不仅可以调遣本部的南港人，还可以得到要塞中树灵工匠的支援。 在一百名暮光长弓手的掩护下，托雷斯带着这些工匠离开守卫之门来到河岸边，在白天双方交战的地方修起了一座接近十码高的木制箭塔。 而且他还额外加固了铁索位于地面上的固定端：他烧熔了岩石并将岩浆浇在铁链末端，使之形成一块石砖。 再将这块石砖砌入箭塔的底部，便成了一道永固工事的雏形。 忙完这些，天已经蒙蒙亮。 托雷斯还取来河水淋湿箭塔，以防鳄鱼人可能的火攻——时间仓促，他已经来不及为这些木头蒙上兽皮了... 当鳄鱼人的海军统帅突齿看到眼前拔地而起的箭塔之时，他便敏锐地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突齿明白守军在这里建造箭塔的目的。 他们一定是想修建一座控制水道的塔楼作为永固工事，甚至可能还想把这座塔楼与守卫之门连接起来。 想要突破守卫之门的封锁，他就必须得在塔楼完工前将其摧毁。 于是突齿派出了更多的士兵登陆，并从附近砍伐树木建造攻城武器，准备进行陆地作战。 守卫之门内的暮光精灵守军见状，军官们纷纷进言表示愿意主动出击，带领自己的部队去袭击鳄鱼人的攻城营地。 但亚历山大再次出乎意料地拒绝了他们。 因为鳄鱼人的工程营地就在河边，距离他们的锚地近而距离守卫之门远。 从这位敌将的表现来看，亚历山大并不觉得他是个无能之辈。 这样鲁莽地出击相当于送羊入虎口。 况且，现在来到守卫之门面前的，还只是鳄鱼人的海军。 那支几乎同等规模的陆军还没有一点儿影子。 亚历山大可不想太早暴露实力，现在这种令敌人摸不透又充满忌惮的状态，对他们才最有利。 所以亚历山大只是命令托雷斯继续按原计划修建塔楼。 双方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三天的时间，直到突齿建好了两座差不多十二码高的四层攻城塔。 鳄鱼人缓缓将其推向塔楼，并安排了大量步兵在攻城塔后保护。在河道里，也有二十艘旗装满员的战舰作为接应。 但鳄鱼人的攻城塔却还是在塔楼前面停了下来。 因为这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灌满水的壕沟。 水道很宽，攻城塔根本无法越过，但它也没有宽到可以让三桨座战船驶入其中的程度。 这使得鳄鱼人的攻城部队束手无策，直到突齿命令他们把多余的木板架到壕沟上充当渡桥。 然而就在鳄鱼人的工兵们架设渡桥的时候，守卫之门的城墙上再次放出箭雨。 密集的箭矢瞬间杀死十几个毫无防备的鳄鱼人。 突齿和鳄鱼人舰队也同样不甘示弱，他们用投石车和魔法光弹予以回击。 还有很多英勇的投石手冲到城墙下方，用投石索向城墙上抛射石块进行袭扰。 双方的远程力量在城墙边打得有来有回，而重新举着盾牌和木板回来的鳄鱼人工兵则继续铺设他们的浮桥。 就在突齿以为自己的计划即将成功之时，守卫之门要塞的大门再次敞开，大约五百名萨梯佣兵和一百多名甲虫骑兵从中鱼贯而出。 他们以雷霆之势冲散了护卫在攻城塔旁的鳄鱼人步兵。 紧随其后的树灵也趁乱在攻城塔旁洒下魔豆。 靠着魔法的呼唤和河水的滋养，这些魔豆眨眼便长成小腿般粗细的豆藤将攻城塔挤碎，并将废墟牢牢固定在水道前组成一个难以逾越的崎岖陡坡。 目睹这一切的突齿想要立刻派出更多的水手登陆，增援自己的攻城部队并挽救剩下的一座攻城塔。 然而等鳄鱼人们上岸之后，那些精灵守军也早已全部撤回要塞。 从守军的作战方式判断，突齿相信把守守卫之门的精灵将领一定是个经验丰富的战术大师。 但他种种故弄玄虚的举动也证明了这里的守军兵力严重匮乏，以至于他都没有勇气和力量与自己进行任何正面对抗。 除了修筑工事，便是玩弄这种不痛不痒的偷袭。 虽然每次都能够化解鳄鱼人的攻击，可始终对鳄鱼人的军力构不成真正的威胁。 不过突齿并不为此感到高兴。 因为明天“榴莲”带领的陆军就要到了。 而且由于缺乏足够的工程设备，他的海军独自突破这道封锁的希望正在变得越来越渺茫。 一想到自己的战利品要与人分享，突齿气得就想生吞几头小猪崽！ ...... 哈哈哈哈哈哈~ 呃——~ 被称作“榴莲”的鳄鱼人将领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裹满树莓酱的鲑鱼派当作上午的第二道点心，然后意犹未尽地嗦了嗦手指。 他因为以镶钉的金色龟壳作为战甲，又因嗜甜变得体态臃肿、满嘴恶臭，看上去就像一个臭烘烘的金色大刺球，故而得到了“榴莲”的绰号。 但乐观豁达的榴莲并不在意这个，他把这当成是自己受到欢迎的象征。 “这不是那谁家的老谁嘛！”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他的手下也爆发出快活的笑声。 “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 矮胖的榴莲拍打着他硕大的肚皮，更加戏谑地嘲弄着高瘦的突齿。 “我就让你好好看看，咱家陆军是怎么攻城的！” 榴莲从突齿那里得到守军概况后，头脑中也大致勾勒出了自己的攻城计划。 “反正赶去森海之心也已经来不及了，那咱现在就慢慢儿来呗。”榴莲朝突齿挤了挤眼睛，暗示他除了森海之心这块美味的硬糖，他们还有森之海平原上无尽的蜂蜜可供享用。 他们计划在守卫之门以南建立围城营地，然后用投石车和地道慢慢摧毁这座“守备空虚”的要塞。 第356章 守卫之门攻防战(下) 听完突齿的描述后，榴莲觉得他们必定胜券在握。 既然城中守备空虚，那么鳄鱼人就可以发挥自己的兵力优势，在守卫之门漫长的防线上来个多点开花。 沿着守卫之门的城墙，榴莲建立了五座围城营地，并派出远远超过突齿的轻步兵去附近砍伐森林建造攻城器械。 相比于专职机动作战的海军，鳄鱼人的陆军里掌握建造这种复杂军械的工匠数量显然更多。 突齿的海军也派出了大约三千人登陆贝尔索尔河东岸，搭设浮桥来牵制城中守军的精力。 在榴莲的计划中，众多的围城营地会让守军摸不清进攻的重点，而守军捉襟见肘的兵力也会因此顾此失彼。 这个时候，城外的鳄鱼人便能够捕捉到他们的漏洞，从而突破城墙。 即便守将足够聪明，他能够灵巧地调度部队而不出纰漏，也没有关系。 榴莲的五座围城营地和突齿的两座营地会让守卫之门同时面对七处猛烈的进攻。 只要多破开几个缺口，鳄鱼人便能够凭借自己的数量优势从中涌入要塞。 榴莲和突齿都对这份攻城计划颇为满意，不过亚历山大也是如此。 当他听说城外的鳄鱼人分开驻扎之后，略带炫耀地对安迪挤了挤眼睛。 “瞧，我说什么来着，我有办法让他们分开的！” 安迪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完全无法理解亚历山大究竟使用了什么魔法。 “这不是魔法，而是计谋。” “我说过，我们的优势是鳄鱼人此前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正因如此，除非我们主动暴露，否则他们无法评估我们的真正实力。” “所以您一直示敌以弱，让他们轻敌大意？”安迪跟随在亚历山大身后走出司令塔的书房。 “不全对，因为我耍了点小花招，所以他们并没有轻敌，只是做出了以多打少时的最优判断。”亚历山大仿佛很期待自己即将面对的战斗。 在这一点上，亚历山大真得非常像他的祖父：耐心谨慎又极善伪装。 但他也不同于老克莱蒙，他更加好斗，更加凶猛，就像一条恐怖的巨蟒，每次出手都希望一击绞杀对方。 然而亚历山大不太喜欢这种比喻，他是高贵的精灵，自然之灵的气血在他体内奔涌，绝不是什么低等的冷血爬行动物！ 亚历山大组织起了麾下全部的骑兵和萨梯佣兵。 今晚，他要给鳄鱼人来一场惊喜。 “将士们，我知道你们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也是！” “在今天之前，无数次有人来谏言，让我允许你们出城迎战，但我总是说时机未到。” “现在，时机已经到了，让那些鳄鱼人领教一下我们的厉害吧！” “让今夜，成为敌人的噩梦；让鳄鱼的眼泪，成为悲伤和痛苦的代名词吧！” 亚历山大高举手中的战矛，率先冲出守卫之门的城墙。 他们熄灭城门附近的灯火，全部身披黑色罩袍。 在骑兵们出城后，亚历山大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径直冲向最近的攻城营地。 不待鳄鱼人的军队反应过来，暮光精灵便已冲入他们的营地。 最前方的萨梯佣兵举着火把与燃烧弹，丢向鳄鱼人的营帐和木制攻城器具。 火焰瞬间吞噬营帐上的亚麻布；燃烧弹中的沥青和油则让木头燃烧得更加迅猛。 慌乱的鳄鱼人尚未结成牢固的步兵方阵，便被跟在后方手持双刀的萨梯佣兵和暮光精灵骑兵冲散。 亚历山大本人则率领最精锐的甲虫骑兵提前杀向下一个目标。 甲虫骑兵们破开营垒的木门，在营地中三五成群地结成机动分队横冲直撞，拖延鳄鱼人结成反骑方阵的时间。 在亚历山大的禁令下，攻破第一座围城营地的轻装骑兵没有掠夺战利品，而是立即调转马头前去支援他们的指挥官。 这些轻骑兵从亚历山大撕开的裂口中鱼贯而入。 因为甲虫骑兵一直在驱赶鳄鱼人，使之无法形成牢固的防线。 仓促的时间，也让大部分鳄鱼人重步兵都来不及穿戴铠甲。 在轻骑兵的冲击下，这些散乱的步兵就是待宰的羔羊。 霎那间，营地被嘶吼声和绝望的哀嚎声笼罩，撕破了整个夜空的宁静。 榴莲此时也看到自己的围城营地被攻击。 他心中大惊，但依然很快冷静下来。 这位老道的鳄鱼人将领迅速指挥还未被攻击的营地士兵集合防御，并安排自己麾下的近卫亲兵主动向夜袭者发起反击，来给重步兵们争取穿戴铠甲和结成队列的时间。 鳄鱼人的近卫军手持三人高的巨型长矛，将青铜铸成的盾牌用皮带挂在左肩，使其可以用双手更稳定得持握这种超长的巨矛。 只要暮光精灵的骑兵胆敢发起冲锋，比骑枪更长的长矛便会将其捅成筛子。 此外，榴莲还命人把消息送去突齿的海军营地。 他自信自己的兵力仍然占据优势，并以为这必定是守军押上全部兵力的殊死一搏。 榴莲让突齿赶紧带领海军攻城，趁他的陆军牵制精灵主力时，务必趁虚而入夺下这座要塞。 然而亚历山大绕过了榴莲的亲兵。 他充分发挥骑兵的机动性，忽略掉可能被两面夹击的危险，而杀向榴莲所在的主营地。 如此疯狂的打法榴莲简直闻所未闻，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出现在这位老将心底。 他担心自己误判了敌军的规模和力量，也许自己已经步入了敌人精心设下的圈套。 否则，他完全无法解释为何此前那位精明狡诈的守将会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 在榴莲的认识里，只有指挥官认为己方已经稳操胜券之时，才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于是榴莲连忙朝突齿和海军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那里的营地依然平静之后，才稍稍放下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 心中有底的榴莲继续沉稳地调度军队，在营地后方组建防线准备迎战这支疯狂的骑兵部队。 与此同时，剩下两座营地里的鳄鱼人士兵也在向这里集合。 榴莲让其中的轻步兵尽快赶来，他希望他们尽快抵达完成对暮光精灵军队侧翼的包围。 而自己则会在战线正面以重步兵尽可能地拖住暮光精灵。 只要限制住这支部队的行动，突齿和他的海军就能顺利攻克守备空虚的守卫之门，胜利依然属于他们！ 然而河岸侧传来的喊杀声彻底打碎了榴莲美好的想象。 突齿前方的城墙上突然火光四起，至少数千名步兵如钢钉般钉死在城墙上，以密集的箭雨和交织的魔法射线阻拦攻城的鳄鱼人海军。 缺乏攻城装备的鳄鱼人海军一时间伤亡惨重，被迫暂时退回河东岸重新集结。 不过此时的榴莲依然心存希望，他认为只要自己能够在这里击溃来袭的精灵军骑兵，那么他的陆军主力便能够投入战场。 而且这支精灵骑兵的进攻速度非常快，他们即便已经摧毁了两座大营，也不可能给鳄鱼人带来太多人员损失。 只要等到明天天亮，榴莲就还能把那些溃散的残兵收拢起来继续作战。 一切，都还不算太早。 直到他发现，精灵们的骑兵再次绕开他严阵以待的重步兵方阵，转而袭击那些正在机动的轻装步兵。 那些精灵骑兵就像风一样迅捷，就像火一样凶悍；他们的指挥官更是如一部机器一般坚决而敏锐。 骑枪轻而易举地戳穿了那些轻步兵的胸膛，弯刀丝滑地割开没有装甲的血肉；甲虫、战马和羊蹄肆无忌惮地践踏被柔软的鳄鱼皮包裹的身体... 夜幕之中，鳄鱼人士兵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敌军来袭。 他们只能看见河岸、大营和眼前到处都是敌军与火光，在绝望的恐惧中，这些士兵崩溃了。 增援榴莲的鳄鱼人轻步兵丢弃了手中的武器，惊恐地朝贝尔索尔河跑去。 他们的惶恐也连累了尚存秩序的海军大营。 不明所以的海军以为陆军被彻底击溃，便也加入了逃亡的序列。 在黑暗中，踩踏无数。 船长与水手们驾着战船争相逃命，完全不顾尚在水中的战友同袍和临近的战船。 第357章 森海之心守卫战(上) “奉血碾陛下的命令，战无不胜的安德烈大人正带领着两万名野兽人大军前来围攻这座城市。” “安德烈大人兵锋所过，将会只剩下一片废墟与哀嚎。” “受人尊敬的树灵长老素来以学识渊博着称，想必也一定还记得几年前的黑血灭绝战。” 使者提到的是一场发生于野兽人内部的战争，崛起的鼠人部落被艾瑞戴尔视为南方的威胁，血碾也感受到了这些卑微的鼠人对猪头人的挑战。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由艾瑞戴尔提供资金，血碾提供兵力共同绞杀了鼠人当中最强大的黑血氏族。 其中为血碾指挥军团的，正是来自棕熊氏族的安德烈·樵夫。 作为军团长的安德烈第一个登上黑血氏族的营地城墙，并仅在少数扈从的伴随下冲入营地深处，果断地砍下氏族首领的头颅。 然而投降的鼠人氏族却并未得到安德烈的宽恕，这头意犹未尽的大熊没有接纳任何俘虏，而是选择将整个氏族屠戮殆尽。 他是个凶狠残暴的将领，脾气更是暴得像个火药桶，几乎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稍微安稳片刻。 哪怕在熊族当中，也几乎没什么人喜欢这个家伙。 不过他却依然是血碾最看重的将领，也被看作是血碾麾下最恐怖的讨债人。 因为他总能完成血碾交给他的任务，无论那看起来有多么不可思议... 而当听闻鳄鱼人的进攻受阻后，血碾也担心哪怕是安德烈都难以统御缺乏攻城经验的野兽人军队突破森海之心的城墙，更不用说鳄鱼人还带来了艾瑞戴尔的援军已经抵达永辉森林的消息。 于是血碾的使者便给联军带来了优厚的投降条件。 使者表示，如果树灵长老愿意投降，他们将继续保留对这座城市的统治权。 血碾只要求他们每年上贡四千磅重的黄金或者同等含金量的金币（大约二十万枚金币），以及允许野兽人在其中驻军并负担军费即可。 如此慷慨的条件与此前野兽人对树灵们掘地三尺的所作所为截然相反。 尼鲁当即质问使者这种转变的原因。 但使者用他灵巧地口才将变化的动机解释为“血碾陛下对树灵的尊重。” 是因为见到了被掠取的树灵艺术品和工艺品后，才有的尊重么？ 假若这些野蛮的野兽人具备这般美德，想必也不会前来劫掠树灵们的聚落。 这样的解释显然有些缺乏说服力，以至于连雷琳这样只知道服从的士兵都能看得出其中有诈。 野兽人在这个时候派出使者，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 因为鳄鱼人在南方的行动被阻拦打破了野兽人原本的计划，所以血碾的谈判不过是想争取时间，创造继续南北夹击计划的条件罢了。 雷琳慷慨激昂地表示他们将会死战到底。 如果野兽人自信他们能够在复仇军的大炮面前坚持过一天，他们就应该过来试试，然后再去考虑那份滑稽的投降条件——当然是野兽人自己的。 然而维斯帕的表现却与雷琳截然不同。 “的确如此，可是据我所知野兽人比鳄鱼人更加不善攻城，而如今鳄鱼人被我军阻挡在守卫之门寸步难行。现在看来，诚然安德烈是员悍将，可似乎我军的胜算也不低啊。” 维斯帕狡诈地微笑，仿佛是在说，血碾开出的价码，还远远不够。 当然，这样的说法没有直接拒绝血碾的要求，而是给使者留足了遐想的空间。 一众树灵长老纷纷暴起，痛斥维斯帕的怯懦和愚蠢。 但一旁的尼鲁却理解了维斯帕的想法。 虽然大胆，可成功之后的确收益不菲。 如果他们现在直接表达拒绝，那么野兽人的进攻势必会更加谨慎。 安德烈或许脑子不好使，可血碾却并非愚钝之人。改动河道冲垮城墙、向水源地投毒，血碾为了讨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他没有理由不把这些用在战争当中。 而且，驻守守卫之门的暮光守护大人过于年轻，也许在之前的事件中这位精灵大人表现出了惊人的政治手段，但他们没有理由相信他的军事才能也同样出众。 所以树灵们需要尽快击溃野兽人才能换取安全。 退一步讲，即便亚历山大大人的确真有才干。届时刚刚取得胜利的暮光精灵北上支援，看到一无所获的联军之后也会更加膨胀。 尼鲁从那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极大的野心，他担心艾瑞戴尔也会再次借机要求永辉森林和树灵支付更高的贡金。 毕竟艾瑞戴尔与复仇军只是暂时结盟，在利尼维亚落败之后，以亚历山大为代表的另一种思想已经在艾瑞戴尔悄然形成——一场关乎世界归属的最终决战，将会在全视之眼被驱逐后展开。 但客观地分析当今局势，即便这种思想不在艾瑞戴尔形成，复仇军想必也早就磨刀霍霍。事实上，如果不是全视之眼已经迫在眉睫，黑魔王与复仇军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艾瑞戴尔结盟的... 而继续战争意味着更多的开销。 野兽人便是因为不想负担继续如此沉重的税赋而反抗，继续向永辉森林加税只会导致野兽人叛乱越发频繁。 尼鲁把情绪激动的长老们与维斯帕一起带离议事厅，向众人解释了自己的理解。 维斯帕如同见到知己一般亲吻了这位可爱的树灵前辈。 “其实我还有点儿私心。”维斯帕邪魅一笑，用手做出数钱的动作。 利尼维亚人此时缺少经费、粮食和战斗所需的一切，复仇军提供的援助虽然暂时缓解了维斯帕的困窘，可这些钱终有花光的那天。 而且一直靠复仇军的赞助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维斯帕需要自己为利尼维亚人创造收入。 “那么接下来的计划呢？”一位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的树灵长老如此问道。 “我们在几番拉扯之后假装答应他们的投降条件，然后待他们进城，来个关门打狗！” 献城仪式之时，安德烈必定会进城。 而野兽人的部队是数十个氏族拼凑起来的，其中很多氏族都矛盾重重，一旦主帅阵亡，松散的大军必将立刻作鸟兽散或是为了争夺指挥权而陷入混乱。 “只是这么做实在有失体面，所以我未敢提前告知贵军。”维斯帕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确不够妥当。 幸亏这次有尼鲁相助，否则还真是麻烦。 “您大可与我们直说，虽然树灵看重品德，不过野兽人这样的蛮夷，是不足待以仁义，不可责以常礼的。”树灵长老们对维斯帕的计划颇为满意。 ...... 再次返回的众人立刻改变了口径，纷纷垂头丧气面露难色，仿佛转瞬之间就觉得胜利已经遥不可及。 在维斯帕和尼鲁的呵斥下，树灵长老们才“勉为其难”的恢复镇定。 “我们经过慎重考虑，认为贵军虽然气势正盛，可我们也实在拿不出这么多贡金来。如果血碾陛下愿意把下降到两千磅，并允许我们以物产按市场价抵扣其中的部分，那么森海之心将会向血碾陛下称臣。” 一位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代表树灵们发言。 雷琳环顾四周，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觉得眼下的境况远远没有到必须投降的地步，并立即起身大声质问这些树灵，他们的勇气与爱国之心去了哪里，竟然愿意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放弃自己的城市！ 不过雷琳很快便被树灵守卫拉了下去。 愤怒的雷琳甚至想过直接刺杀血碾的使者，此时维斯帕和尼鲁才向她交代了整个计划。 当然，他们只告诉了这位复仇军指挥官具体的作战计划。 至于更长远的考虑，如果这位指挥官足够敏锐，她也许自己就能悟出或者从黑魔王的指令中得到暗示；如果她只知服从，那么艾瑞戴尔和利尼维亚当然没有义务提醒她。 第358章 森海之心守卫战(下) 血碾对于自己能否独自拿下森海之心其实没有把握，所以他给使者的底线是哪怕森海之心向他们索要购城费都可以。 使者得到维斯帕的答复之后，只是装模做样的返回大军，在营地里睡了几天便又折返回来。 他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安德烈，以免那头粗笨的大熊抢了他的功劳。 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便收获了一座城市和两千磅黄金。 如果在那些好斗的野兽人氏族中，这引得别人在背后暗戳戳的嫉妒与嘲笑。 但他们是聪明的猪头人，猪头人最喜欢用最低成本的方式获得最大的利润，而不在意过程究竟是否符合荣誉。 直到使者自以为自己已经和树灵们谈妥，才将这一消息上报给血碾和安德烈。 鲁莽的安德烈觉得后背发紧，寒毛战栗。 不过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因为他相信自己手中的战斧足以摧毁一切。 ...... 维斯帕看到野兽人果然中计，在树灵们打开城门后，巨熊安德烈便带领着他的手下进城。 不过安德烈依然顶盔贯甲，并且身边还有几十名全副武装的熊崽扈从相伴。 在身后跟随他进城的野兽人军队，也同样以战斗队列进入城内。 为此，维斯帕不得不让尼鲁在外城阻拦他。 尼鲁带领着最勇敢的树灵守卫扮演成前来欢呼相迎的人群，并以花环和美酒来使野兽人们放松戒备。 联军想让瓮城里的填满野兽人，最好能到比肩接踵的程度。 这样被困其中的野兽人便会失去反抗的空间，屠戮起来也会更方便。 然而安德烈身边的猪头人却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阻止后续部队继续进城。 “伟大的罗格大人，凡事咱们都得留个心眼儿不是，您瞧这里头已经挤满了人了，万一树灵是要耍点子什么花招，咱可必须指望着您呐。” 猪头人对也想要进城享用盛宴的鬣狗头领如此说道。 偷听到此番对话的尼鲁，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他担心这群聪明的猪头人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谋。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猪头人的确聪明，不过他们却把自己的智慧浪费在了自私与狡诈之上。 这些猪头人阻拦后来者的唯一原因，只是他们担心更多的野兽人会与自己分享树灵提供的美食。 在一脸严肃地安抚下饥肠辘辘的鬣狗之后，转过头来的猪头人立刻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再给咱拿一份儿蜂蜜榛子派！” 而那个被拦住的鬣狗头领，则只能讪讪地朝地上狠啐一口。 他们还不知道，其实是这位“好心肠”的猪头人刚刚救了他们一命。 眼看着外城里的野兽人已经完全投入到宴饮的狂欢中，尼鲁觉得差不多到时候了——因为猪头人的阻拦，他没法往城里塞进更多的野兽人。 再耽搁下去，他也担心会有猪头人反应过来情况不对劲——宴饮欢庆在受降仪式结束后再进行也不迟，干嘛非得在这里举行呢？ 树灵们背上复仇军提供的火箭背包，从堆放杂物的角落里腾空而起。 这也是联军约定好的信号。 看到升空的火箭，雷琳当即下令开始炮击。 复仇军已经改进了他们的火炮技术。 受到绿皮们大就是好、多就是美的观念的感染，威尔伯工业为黑魔王献上了一款新式武器。 在威尔伯军工研发所全体工程师们的努力下，他们把矮人视为工业瑰宝的大炮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比起要装填完才能开炮的前代产品，这款新式火炮能够让最喜欢爆炸的哥布林都能射到爽。 一个旋转基座上安装着三根炮管，使其可以同时分别完成开火、清理和装填的工作。 只需要一个经过专门训练炮班的操作下，就能用一门炮打出三门炮的射速。 而且整个炮兵队所需的人员只比常规火炮多一半。 无论是火力打击，还是转移机动，亦或是对后勤补给的压力，新式火炮都比老式单管炮强不少。 雷琳的部队虽然只有四门这样的三管炮，就已经能够打出一片交叉覆盖、毫无死角的火力弹幕。 炸得外城里的野兽人鬼哭狼嚎，额不对，猪哭熊嚎——猪头人把狼和狗都留在外头了。 ...... “外头还怪香得嘞。”一个躲在城墙藏兵坑里的利尼维亚士兵嘟囔道。 “他们闻起来的确和看起来一样好吃。”另一个士兵也如此评价他们的敌人。 随着炮火停息，军士吹响了进攻的哨声。 他们要快速解决未被炮火消灭的残敌。 士兵们结成五人一组的小队，在满地的尸体和饭菜间小心翼翼地搜索。 对任何可疑的尸体，利尼维亚人都会毫不犹豫地上前补刀。 突然，他们在前方看到一小队聚集起来的野兽人。 为首的，是一头他们前所未见的高大熊人，他的战甲已经破碎，头盔也不见踪迹，浑身布满鲜血与尘土。 “那就是安德烈，杀了他！”带领旁边小队的骑士高举长剑，最先冲了上去。 他们以为巨熊的威名，只是野兽人间的无稽之谈。 但安德烈扬起的巨斧，则让那个骑士知道了自己的傲慢。 只是眨眼之间，骑士的上半身就已经飞了出去，而他甚至看到自己的双腿还在原地不听使唤地扭了两下才无力地跪在地上。 巨熊的咆哮震撼了士兵们的心灵。 即便是已经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直到巨熊的战斧杀到眼前，他们才想起来应该躲避。 可安德烈左手又掷出一根锁链，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兵的肋骨击断。 仅剩的士兵们结成盾墙、架起长矛，想要以此来对抗缓缓走来的巨熊。 带领他们的军士也不停地吹响口哨，呼喊附近的友军前来相助。 但巨熊身边还跟着不少熊崽子，虽然在刚才的炮击中他们为了保护巨熊而折损大半，可最靠近安德烈的几头熊崽扈从都还活着。 他们抡着钉锤砸向盾墙，几下子便破开利尼维亚人的防御。 紧接着，愤怒的熊崽们便将利尼维亚士兵扑到身下，咬碎他们的关节，解开他们的胸甲，撕开他们的肚子，趁着鲜活品尝最多汁的内脏。 而最恐怖的是，这些士兵此时都还活着。 哪怕是城墙上的雷琳，都听到了下方凄厉的哀嚎。 “下去帮忙吧！”看着此刻已经与城外增援部队交火的联军战友，闲不住的雷琳对自己手下的士兵们说道。 雷琳带领着十几名黑骑士驾驶火箭背包从天而降，他们手持链锯剑和簧轮枪快速引开那些熊崽侍从。 只有史蒂芬金与雷琳一起迎战安德烈。 史蒂芬金正是“弹头”机甲的驾驶人，他是雷琳麾下一个才华横溢的人类军械工匠，受到量产型毁灭者机甲的启发，创造了这款单兵机甲。 他与他的机甲一起曾在战锤要塞的竞技场中大放异彩。 而在那场与世纪神锤的较量之后，他还进一步提高了这台机甲的攻击性，并且为机甲搭配了专门的载具使其得以长途机动。 不过此次远征因为是乘坐飞艇来到南方大陆，受限于重量载荷他的蒸汽机车并未一同送来。 雷琳手持焰型大剑，使尽全身力气勉强接下安德烈随手扫过来的一斧。 尔后她以剑尖点地作为支点，俯身下蹲一个侧滑想要攻击安德烈的小腿，但剑刃却被安德烈用斧柄落地所阻隔。 弹头立刻抓住此时安德烈正面暴露出来的防守空缺。 可这头巨熊的力量却过于惊人，以至于他以落地的斧柄为支点，同样以全身力道汇于腿上而直接踹翻了向他冲来的弹头机甲。 弹头机甲翻滚几下卸去力道，又打出一排弹幕遮蔽安德烈的视线。 随后弹头再一次跃起，并强化右拳的输出功率试图打出致命一击。 雷琳也抓住机会，想要再次攻击安德烈的下盘。 安德烈双臂抱十挡在胸前，钢拳在他的臂甲上，金属碰撞溅起无数火星，把安德烈震得后退数步。 雷琳见状，扭身借力，上挑大剑削去熊尾。 尔后趁安德烈立足未稳之际反转剑身，借势猛劈。 躲闪不及的安德烈又被削去了半只熊鼻。 在余光中，雷琳察觉到己方的黑骑士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熊崽，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有更多兵力来围攻这头巨熊。 安德烈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能久战。 他抡起战斧宛如一道旋风向城墙逃去，旁人根本近身不得。 黑骑士们纷纷拔出簧轮手枪想要阻拦，可子弹打在他身上好像完全没有效果一般。 即便身中三枪，安德烈也能一步跃起半道城墙的高度，并用它的巨力将战斧砸进墙中作为支点，然后继续借力翻上城墙。 在又丢下两个利尼维亚弓箭手之后，他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不多时，城墙上的战斗也渐渐平息——安德烈带领着他的军队后撤了。 第359章 刮目相看 “不好，你看那是什么！”帕特是今天值班的树灵哨兵。 他连忙摇醒正在瞌睡的同伴曼纽，指着从守卫之门方向驶来的浩浩荡荡的舰队。 睡眼惺忪的曼纽揉了揉眼睛，趴在围栏上跟他一起瞧，竟然几十艘鳄鱼人的三桨座战舰正逆流而上！ 帕特在心中赞美尼鲁长老的英明，多亏了长老速战速决的决定，才使得他们此刻免于陷入两面夹击的困境。 就在他们想要拉响敌袭警钟之时，刚睡醒的曼纽终于想起来他们应该再确认一下敌人的旗帜。 “那好像是，暮光守护大人的徽章。”曼纽拉住慌乱的帕特说道。 “白色盾牌，嘶，好像还真是。”帕特挠了挠头，咧嘴笑笑。 警报解除，欢迎友军入城！ ...... 亚历山大在守卫之门击溃了鳄鱼人的主力，鳄鱼人的军队几乎丢弃了他们的全部辎重，海军也只有三分之一的战船成功逃离。 有超过七千个鳄鱼人成为了暮光精灵的俘虏，四十二艘从鳄鱼人那里缴获的战船组成了新建的“南方舰队”。 此外，托雷斯修建的外围阵地也让守卫之门的防御工事从此获得了极大地完善。 而实现这些伟大成就，暮光精灵军的损失却只有区区两百人。 这是一场极为鼓舞人心的胜利。 如果再加上森海之心守卫战，那么可以说精灵与人类联军在南北两个方向都取得了对野兽人的重大胜利。 尼鲁和树灵长老提议，他们应该在此庆祝三天，并嘉奖勇士们的功勋。 尔后，再慢慢计划与血碾和野兽人的谈判。 虽然野兽人大军整体损失不大，可血碾的猪头人氏族着实伤亡不小。树灵想要以此作为筹码，让只看重利益的猪头人产生畏惧和胆怯。 但维斯帕却迫不及待地想要与暮光精灵一起继续追击逃走的野兽人军队。 “进攻森海之心的野兽人军队并未遭受鳄鱼人那般的重创。” 虽然进入包围圈中的大部分野兽人都被歼灭，包括血碾派来的猪头人精锐以及猪头人监军。 但领军大将安德烈却从包围圈里逃离。 只要他还活着，那支实力并未严重受损的军队就不会撤退。 “他们一定会计划着发动下一次进攻的。”维斯帕如此说道。 不过维斯帕的实际理由，则是利尼维亚人并未在此战中获得足够多的战利品。 因为安德烈带领大军逃离，所以预想中野兽人大军作鸟兽散的景象没有发生。巨熊带领着他的部下有序撤离，没有丢下任何有价值的辎重。 他们唯一的收获，只有留在外城里的尸体上的战利品，而且还要与树灵和复仇军共同分享。 对财富的渴望逼迫着这位复国者不得不做出更加激进的决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会议中唯一一个赞同维斯帕观点的竟然是亚历山大。 “我必须赞赏你们高明的欺骗与战术，也承认你们的担心很对，攻城受挫的野兽人大军并未失去其作战的意志和能力。”亚历山大向表示反对的尼鲁和雷琳解释他的原因。 “但我们也必须清楚，与全视之眼和复明教会的战争正在进行。我不能长时间把麾下一半的野战军都留在这里，我们也不能在决战之时陷入两线作战的状态。” 然后，亚历山大又拿出了来自精灵王庭的密信。 “虽然血碾声称他的反叛与过高的税率有关，但精灵王庭的消息显示，我们也不能排除敌人已经与复明教会勾结的可能。” 亚历山大将信件放到桌面上继续说道。 “我已经派出使者代表艾瑞戴尔与血碾谈判，如果在复明教会的共同威胁下他们愿意投降，那么这种嫌疑当然就能够被洗清。” “而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将是最糟的情况...” 因为这意味着野兽人已经被复明教会所收买，他们此时的暴乱就是为了打乱艾瑞戴尔的部署，给复明教会的出击创造条件。 所以亚历山大必须速战速决，容不得片刻拖延。 亚历山大的激进，甚至让维斯帕都自愧不如。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是激进派，结果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往前走得更多。 接下来，便是些轻松又愉快的内容了。比如有功战士的赏赐标准如何制定，战俘们的处置与分配，当然庆祝胜利的宴会将会有哪些主菜... 在休会的间隙，安迪神色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伏在亚历山大身旁低声耳语。 “诸位大人们，我想野兽人已经做出了选择！” 亚历山大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如雨后惊雷。 散落各处的长老和军官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糕点，在期待中转向沉默，然后再次回到议事厅。 轻松的话题彻底结束，他们需要迎接新的战争。 “击溃敌人的军队并不是我们的终点，彻底粉碎野兽人的战争能力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目标。”亚历山大如此说道。 如果只讨论理性与逻辑，那么亚历山大说得无疑是正确的。 但此番言论一出，立刻引起树灵长老们的议论。 虽然扼守艾瑞戴尔的南大门，可树灵一直都不是什么善战的种族。 而且雷琳与复仇军也颇有微词，他们是奉黑魔王之命前来与利尼维亚结盟共同对抗全视之眼的。 征讨复明教会当然算分内之事，可远征一群野兽人算怎么回事儿，打猎还是加班？ 条约里可没有说清楚这一部分内容。 “野兽人已经投靠了复明教会，他们就是复明教会的一员！”亚历山大捶击桌面。 “如果你们因为胆怯，那就继续守在城里好了，我和我的暮光精灵会处理好这些！”亚历山大想用激将法吸引树灵和复仇军的加入。 “我会先征讨南方的鳄鱼人部落，趁他们元气大伤之时扩大战果，彻底解决守卫之门以南的威胁！” “然后我再回到这里，击败安德烈和他的野兽人大军，带着他的脑袋去找血碾。” “你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分享我赠予你们的荣耀即可！” 亚历山大的激将法取得了部分成效。 雷琳的确已经坐不住了，她被阿斯拉的这位“堂亲”羞辱得满脸通红，自己和复仇军何时成了摇尾乞食之辈？ 但尼鲁和树灵们依然犹豫，岁月的打磨使他们更不容易冲动。理智告诉他们，即便刚刚取得一场守城战的胜利，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在缺少暮光精灵的支援下打赢与野兽人的野战。 至于亚历山大所说的羞辱什么的，他们又不是脑袋一热、即使前方全是长矛也照冲不误的士兵，他们是承担着全族兴衰、责任重大的部落长老。 羞辱又不会让数千名士兵暴尸荒野，也不会让几千个家庭支离破碎... 第360章 树洞坡之战(上) 尼鲁和树灵们不认可亚历山大的策略，所以他们依然坚守在自己的城市里。 而利尼维亚与复仇军组成的联军则与亚历山大一起离开森海之心，暮光精灵们乘船顺流而下向南朝饥饿凶谷前进，维斯帕河雷琳则追击向北逃窜的野兽人大军。 起初，当那些野兽人听闻自己身后还有追兵时，的确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许多野兽人氏族都惊恐地想要逃离大军，分散开来独自逃亡。 他们以为散开就会让联军丢失目标，并期待着自己能够成为那个跑得更快的幸运儿。 不过安德烈却告诉他们事实并非如此。 在亲手斩了一只臭鼬、三只老鼠和一只鬣狗之后，安德烈让队伍中的野兽人氏族明白他比还没追上来的利尼维亚人更值得畏惧。 维斯帕和雷琳的队伍则在其后一路尾随。 野兽人大军疯狂的逃亡更激起了联军的斗志，他们以为野兽人已经来到了崩溃的边缘，仿佛只需要再经历一次打击便会彻底瓦解。 为了提高行军速度，复仇军甚至将全部的四门三管加农炮和六台弩炮都留在了森海之心。 然而沉浸在这种即将获胜的喜悦中的联军，似乎完全忘记了另一个问题：他们的兵力只有野兽人的五分之一。 而此刻联军的前锋，更是只有利尼维亚人的一百多名轻装骑兵。 这些骑兵连铠甲都配不齐，大多数人都只有一根长矛、一只头盔、一面盾牌或一柄短剑。 即使有少数军士还穿着铠甲，那也都已经因为缺乏养护而变得锈迹斑驳并且残缺不全。 可他们却在勇气的鼓舞下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甚至为了掠夺财富还不停地主动袭击野兽人的殿后部队。 虽然一开始，不明真相的野兽人的确惊恐万分。 在见到利尼维亚人的骑兵追上来后就立刻慌乱地丢弃辎重，四散奔逃。 可没过几天，安德烈便反应过来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的部队明明人数更多，却还要被人数更少的人类追着跑？ 这有道理么，完全没有道理啊！ 在行至一处名为树洞坡的郊外平原之时，安德烈终于下定决心命令他的殿军阻击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的部队。 这片肥沃的平原曾经是很多野兽人的故土，鬣狗控制着水源，鼠人盘踞在地下，臭鼬三五成群，熊族也可以猎杀落单的树灵作为点心。 不过随着艾瑞戴尔完成统一之后，其势力也随之壮大起来。越发强盛的精灵们将野兽人逐出此地，并慢慢用森林覆盖这片美丽的草原。 他要在这里重整旗鼓，击溃这些自以为是的外地人，然后杀回森海之心，让那些树灵为他们卑劣的行径付出代价！ 野兽人的殿军有大约两千人，主要是行动迟缓的乌龟氏族，但也有三百多名机动性强的秃鹫骑手。 乌龟氏族里除了整个野兽人大军中防御最强的重装步兵外，也为血碾提供了不少萨满巫师。 他们在平原的边缘组成方阵，重装步兵们用他们的龟壳大盾组成盾墙，只露出手中尖利的长矛。 秃鹫骑手的成员十分复杂，其中既有狗头人也有鬣狗人、甚至还有灵猴和一些猪头人。他们是一支野兽人中的职业武士而非某一个特定的种族，是猪头人为了催债而组建的佣兵军团。 他们头戴夸张的羽饰冠，手持淬火长矛，腰挎数根投矛，骑在一种被称作鸵鸟的高大两足巨鸟身上。 不少经验丰富的骑手还有一只站在肩头上的秃鹫作为伙伴，协助他们在战斗中攻击敌人。 这些凶悍的秃鹫骑手分列乌龟们的两侧，并以树林和密集的荆棘灌木保护自己的侧翼。 乌龟氏族的部队几乎完全挡住了轻骑兵们的去路。 而这些利尼维亚轻骑兵，自然也没有实力突破已经聚集成战阵的重装步兵。 他们的长矛比步兵更短，铠甲不如乌龟的盾牌可靠。 即使有着机动性的优势，也无法战胜数量更多的秃鹫。 所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一幕时，瞬间忘记了刚刚的狂妄和掠夺的欣喜，赶忙转身后撤。 在秃鹫骑手追上来之前，以最快的速度逃回主力部队身边。 维斯帕和雷琳倒是不算慌乱，毕竟他们也从来没想过只靠在身后跟着就能压垮野兽人的军队，这一战不过是早晚的事。 面对已经列好阵势的野兽人，维斯帕和雷琳发挥各自的特长。 维斯帕将己方的全部骑兵和装备火箭背包的黑骑士部署在右翼，雷琳则带领联军的步兵主力负责正面的防守。 他想使用一次漂亮的斜击战术，如同镰刀一般割裂野兽人的防线。 利尼维亚人的流亡者中尚有两百名骑士，再加上轻装骑兵和复仇军的火箭背包。 维斯帕手中的骑兵战力无论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远远多于野兽人的秃鹫骑手。 双方相遇，二话不说便展开了一场惨烈的骑兵对决。 维斯帕试图凭借己方重骑兵的冲力快速打破敌人的队形，但秃鹫骑手放出的秃鹫却让利尼维亚的骑士们更早陷入混乱。 幸亏有复仇军的火箭骑士，在空中用簧轮枪驱散了那些秃鹫，才帮利尼维亚的重装骑士们争取时间得以恢复秩序。 在利尼维亚人的猛攻下，野兽人的秃鹫骑兵们且战且退，逐渐将战斗引入森林边缘的一处干涸湖泊之中。 这里在雨季会成为一片湖泊，可现在只是一片泥泞的沼泽。 地面吸收了仅存的湖水，一脚踩下去便会压出浑浊的泥汤，再抬脚则带起大块泥团。 如此糟糕的地面令利尼维亚的骑士们望而却步，他们根本不敢驾着自己的战马向前继续冲锋。 维斯帕命令骑士们绕过沼泽继续追击，自己则换上一匹没有披甲的快马想要带领轻骑兵再次与之战斗。 可是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提醒了他，他们最重要的任务并非杀光这些秃鹫骑手。 毕竟这些血碾的佣兵不会为了乌龟氏族的存亡死战，灵活机动的秃鹫跑便跑了，那些失去骑兵保护的老乌龟们可跑不掉！ 联军的骑兵们已经在野兽人防线的侧翼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雷琳甚至已经指挥着一支部队从敌军的左翼完成了包抄。 再看看已经远去的秃鹫骑手，维斯帕开心地笑了笑，“放他们一马，先抓乌龟去！” 得胜的联军骑兵立刻调转马头，转而杀向苦战中的乌龟氏族。 第361章 树洞坡之战(下) 击溃野兽人殿军之后，联军还未来得及休整，便看到东边的地平线上扬起阵阵尘土。 那是安德烈带领的野兽人大军主力！ 安德烈知道联军最强大的是他们的魔法师和火炮。 但侥幸逃脱的秃鹫骑手则带回消息，说在刚刚的战斗中并未听见火炮的轰鸣。 大概是懒惰的人类嫌那些铁疙瘩太重就丢了吧，安德烈如此认为。 不过也可能是他们将火炮留在了森海之心加强防守。 可即便如此，联军的魔法师也依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安德烈清楚野兽人的萨满巫师无法正面对抗他们，所以想要取胜就必须得出奇招。 但这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巨熊也想不出什么像样的奇招来，他的应对策略只有硬冲。 既然魔法师会在野兽人列着战阵发动冲锋的时候向他们投来致命的光弹，而安德烈既无法遮蔽魔法师的视线，也不能为己方队列提供防护。 那么想要减少损失的唯一方法，就是尽可能缩短暴露在人类魔法师面前的时间。 然而大军行动迟缓，人类魔法师也不会等着野兽人走到眼前才开始反击。 这样安德烈可以选择的手段也只剩下了一项：那就是尽可能快得冲过两军之间的空地。 而这个任务，被安德烈交给了秃鹫骑手和野兽人中动作最快的鬣狗氏族。 他们将会充当先锋，位于野兽人主力前冲击联军的魔法师阵地。 此外，安德烈还是为他们调拨了全部的萨满巫师作为掩护。 即便野兽人的萨满抵挡不住人类的魔法师，可有总好过没有。 “进攻！” 趁联军刚刚击溃乌龟氏族，尚未重整队列之时，安德烈果断地向前锋下达了出击命令。 凶悍残暴的鬣狗氏族顶着巨大的伤亡穿越了两军之间的无人区，甚至与秃鹫骑手脱节之后仍然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 这些土黄色的尖耳猛兽极为坚韧执着，咬定目标之后便绝不会松口。 自豺狼人时代起，他们便是军中的主力。 不过血碾不怎么喜欢这些鬣狗，因为他们虽然勇气可嘉，战斗起来却老是不服从命令... 当鬣狗们来到联军方阵面前，他们试图冲击由步兵组成的坚固盾墙。 虽然人类士兵没有乌龟氏族那样与生俱来的骨板重盾，不过镶嵌铁边的蒙皮木盾也如鳞片一般强韧。 然而在联军重组队形时，为了便于指挥，维斯帕和雷琳分别组织了自己的部队。 不同的作战操典使他们组成了不同的战斗队形，也给两支军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命运。 利尼维亚人采用了经典的长蛇阵，尽可能地延长正面宽度以充分发挥己方的火力。 复仇军则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心方阵，重甲步兵在外侧提供保护，脆弱的魔法师位于阵中负责远程压制。 鬣狗群付出了一半的伤亡都未能从正面突破任何一支军队的防线。 战斗带来的兴奋感和战场上的混乱，使这些鬣狗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被派来牵制魔法师的。 随着长矛与刀剑的交锋愈演愈烈，鬣狗群已经彻底陷入癫狂。 即便是安德烈，都已经觉得他们应该撤退了。 可这些动物是嗜血的鬣狗，他们比北国最狂热的狂战士都要疯狂。 哪怕损失过半，其攻势也未见有丝毫退缩。 鬣狗的打法开始越发狂躁，甚至有鬣狗不顾长矛的阻拦，想要跳过盾墙直接扑进人类的军阵中。 但后果却是被人类后排士兵朝斜上方竖立的长矛戳死在空中。 不过当一个矛尖上有了一条鬣狗之后，就没法戳第二条了。 靠着这种方法，鬣狗竟然生生将利尼维亚人的防线突破了几处缺口。 好在维斯帕将骑兵作为预备队部署在后方，将那些鬣狗再次驱离。 然而鬣狗凶悍又持久的进攻也极大地消耗了联军弓箭手的箭矢和魔法师的魔力，他们能够为步兵提供的掩护越来越少。 特别是长蛇阵的两端，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鬣狗从空缺中突入。 雷琳试图向维斯帕发送信号，让利尼维亚人也效仿复仇军组成空心方阵继续坚守。 但利尼维亚的前排步兵仍在胶着，根本无法脱离战斗改变阵型。 除非他们将后背暴露给鬣狗，直接在阵前变动自己的位置。但这与自杀无异，更会引发全军的彻底崩溃。 无法改变现状的利尼维亚军逐渐陷入劣势，他们的防线正在缓缓后退。 并且更糟的是，安德烈统御的野兽人大军也已经来到眼前。 此刻，尽管复仇军的方阵依旧岿然不动，可他们也成为了整条防线上的突出部。 安德烈看了一眼节节败退的利尼维亚，便将目光落在了仍在坚持的复仇军上。 爬行人、臭鼬人和鼠人组成的生力军的加入，令苦苦坚守的复仇军也顿感压力。 蛇裔擅长制弓与淬毒，他们的弓箭手填补了野兽人大军中魔法师不足的空缺。 臭鼬人则将自己的臭液提前挤出，装入陶罐内变成味道浓郁的投掷物。 他们试图用臭味把复仇军的防线熏开一个漏洞，但这股味道令其它的野兽人也不敢上前。 至于臭鼬人自己，胆小又脆弱的他们根本无力占领自己打开的缺口。 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安德烈便把这些“同归于尽”的臭鼬人安排去了后方——他们的存在完全不能帮助野兽人扩大战果。 还有灵巧又凶狠的鼠人，他们组成同样严密的方阵与复仇军正面对攻... 凭借这些野兽人，安德烈也给了复仇军极大的压力。 雷琳不得不把方阵收缩地更紧，以减少每个侧面需要面对的敌人数量。 但这只是饮鸩止渴。 因为方阵间隙越小，供己方士兵搏斗的空间也越少。 而且更糟的是，她看到维斯帕和利尼维亚人正在撤出战场。 他们已经被鬣狗彻底击溃，想要向森海之心逃离。 此刻的雷琳和复仇军就像一座孤岛，艰难地耸立在野兽人的大海之中。 复仇军在其中苦苦坚持、进退不得，直到夜晚时分才得以稍作喘息。 然而深陷重围的他们根本无法突围，只要阵型稍有松动，便会引起野兽人们的警觉与反击。 在极度惊恐和周围兽群繁星般的饥饿目光中，复仇军根本无法入眠。 士兵们饥肠辘辘又口渴难耐，随身携带的淡水早就在白天的战斗中耗尽，狭小的包围圈里也没有任何水源可供使用。 而且他们也早已精疲力竭，哪怕是倚靠在盾牌上，或稍微在地上坐一会儿，都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休息。 雷琳一边竭力鼓舞自己的士兵，试图让他们关注眼前而非还未发生的将来；一边写信用信鸽求援，试图请求森海之心的树灵尽快前来增援... 但雷琳也已经对获救不抱什么希望了。虽然精灵向来以守信着称，可是在战斗爆发以前，树灵就曾无数次警告过他们。 是利尼维亚人和复仇军执意要支持亚历山大的鲁莽计划，现在陷入险境也是他们自找的。 而且所有的火箭背包燃料都已耗尽，通讯水晶的供能设备也被炼狱法师和诡术师拿去给战斗法阵补充能量。 他们眼下还只能依靠这种原始的通讯手段。即便树灵愿意履行义务出兵拯救他们，这些脆弱的信鸽又能有几成把握穿过野兽人的防线而不被发现。 雷琳不知道，她只能祈求自己的运气好一点儿，或是黑魔王或许还在附近... 幸运的是，尽管上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可维斯帕和利尼维亚人实际上并未撤远。 趁着夜幕的掩护，利尼维亚骑兵高举着火把再次出现，并以点燃森林的方式暂时从同样疲惫的野兽人军队左翼破开一处缺口。 陷入绝望的复仇军才得以从中逃脱。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回来救我们。”雷琳主动向维斯帕伸出手来。 “我们也没想到，你们竟然跟群木头一样在阵地上钉得那么死。”维斯帕也握住了雷琳的手。 无论他们的立场如何，这两个战士的友谊都已经结下。 第362章 饥饿凶谷(一) 对亚历山大来说，他执意要占领饥饿谷的原因也有自己的考量。 从祖父手中继承的权柄并非是他自己的，尽管他身边有安迪、基利安等人的支持，暮光精灵贵族们也在精灵王庭的女王面前向他宣誓效忠。 可是祖父遗留下来的老臣，却依然凭借着功劳与资历占据着朝堂。 亚历山大不想完全活在祖父的阴影下，老克莱蒙也没有为他留下足以覆盖一生的规划。 为了建立自己的功业，亚历山大必须踢开这些老臣。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邓肯叔公那般识趣的退位让贤，当然，也并非所有人的儿子都如安迪那样依然有幸常伴封君身边。 重建海军便是亚历山大打造自己班底的第一步，这是当初祖父为他留下破题的题眼。 从某种程度上说，无论黑棘逃亡与否，他的结局最终都不会改变。 只是黑棘毁掉了暮光公国的舰队，迫使亚历山大完成这一步付出的代价变得更加高昂——除了人员变动外，战舰才是最昂贵的成本。 国库里的每一磅黄金，都是追随祖父的老臣们筚路蓝缕得挣出来的，看着一个毛头小子如此大手大脚地花钱，哪怕是祖父在世也会心痛不已。 所以亚历山大需要用胜利为自己积累威望，用送到国库里的真金白银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还有，他要通过战争为自己的追随者提供晋升的机会，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将祖父留下的老臣取而代之。 这些，光靠驱逐山沟里的复明教徒可做不到。 而如果他能够占领鳄鱼人统治的饥饿谷，并使艾瑞戴尔的南疆直通人鱼海，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 亚历山大率领着一万名士兵乘船前往鳄鱼人统治的饥饿谷。 除了本部的四千暮光精灵士兵和来自萨梯部落的两千名佣兵以外，亚历山大还有收编了托雷斯和他的近千名南港人，以及其它暮光精灵附庸氏族的一千五百名辅兵。 另有一千五百名树灵守卫被亚历山大以暮光守护的权力征调——树灵可以自愿选择是否加入对野兽人的北伐，但他们作为艾瑞戴尔的附庸不能拒绝艾瑞戴尔的征召。 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指挥上万人的军队，但精力旺盛的他并没有体察到什么不同。 饥饿谷有时也会被鳄鱼人称作鸡腿谷。 它通过肋排山脉与永辉森林相隔，如果不想翻越那天险般的山脉，贝尔索尔河的水道及河岸边狭窄的骨头隘口便是两片土地间唯一的通路。 因为穿过隘口后平原便会逐渐开阔，夹在海岸线与山脉之间的土地就像一只大鸡腿。 而城市“大鸡腿”也位于平原深处——这条鸡腿的“大腿”与“骨盆”连接的地方。 好吧，鳄鱼人的命名方式的确很有特色... 当亚历山大抵达骨头隘口前，他提前安排自己的骑兵上岸，准备迎击隘口里的驻军。 然而前方斥候送回的消息则令亚历山大大吃一惊。 那些把守隘口的鳄鱼人守军在见到己方部队溃退回来时就已经吓破了胆，当他们见到追击至此的暮光精灵时更是没有任何抵抗便弃城逃跑。 亚历山大起初还以为是鳄鱼人诱敌深入的诡计，便从桨手里挑了几百个的鳄鱼人俘虏继续侦查。 可那些俘虏走遍了隘口的每一个角落，都没遇上任何可疑的陷阱。 除了有十几个机灵的俘虏趁机逃跑外，亚历山大没遇上任何麻烦，更不用说什么阻碍，便进入了鳄鱼人的老家饥饿谷。 他的大军在这里上岸——贝尔索尔河即将向东转向入海，而亚历山大并不信任这些鳄鱼人俘虏，所以海军对他的战争再无帮助。 亚历山大占领隘口的第一件事便是摧毁这里的城墙和关隘，如果他想把艾瑞戴尔的南疆扩展到人鱼海，那么这中间自然是不需要什么坚固的要塞作为阻拦的。 萨梯人和利尼维亚的士兵们在要塞中打着拆毁的名义疯狂搜刮，将那些鳄鱼人来不及带走又没能毁掉的装备和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塞进行囊里。 亚历山大无法制止他们，因为劫掠战利品是佣兵加入战争的主要目的之一。 但这个时间亚历山大也没有白白浪费，而是派出大量精兵深入饥饿谷充当斥候侦察地形。 至于他自己，也在隘口的要塞里思考战胜鳄鱼人的策略。 守卫之门外的胜利，亚历山大理智地将胜利归咎于巧妙的欺瞒和信息差带来的战略主动权。 可在深入饥饿谷之后，这些条件便难以再次奏效。 如何寻找鳄鱼人的残部，以及攻占“大鸡腿”成为亚历山大现在面临的首要问题。 鳄鱼人的将领敏锐老练，鳄鱼人的士兵也同样训练有素。 除了这群鳄鱼总是特别饿，对于食物有着超乎想象的追求外，亚历山大暂时没想到他们有什么弱点。 虽然他们在占领隘口时几乎没有任何阻碍，但鳄鱼人显然不可能一直这样逃窜下去。 最终对决一定会到来，他最好在那之前想到办法... 这天晚上，亚历山大和自己的高级军官们用过晚餐后，在要塞的庭院里散步，顺便看看自己的士兵们最近在做什么。 虽然他是这支军队的统帅，但实际上他仍然只与军队中最年轻的士兵和侍从同龄。 他看到一群南港士兵正在以一套完整的鳄鱼人盔甲为奖品而举办摔跤比赛。 士兵们玩得热火朝天，甚至还有几个暮光精灵和萨梯人也凑过来为他们叫好喝彩。 喧闹声同样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兴趣，但他也在无意间，注意到了地上那套闪闪发亮的甲胄。 在士兵们的注视下，亚历山大捡起地上的盔甲端详起来。 勾勒出肌肉线条的胸甲，几乎将整个头颅包裹的巨盔，还有厚实的胫甲和臂甲，以及皮革和亚麻组成的护肩和裙甲。 仅仅只是提起一只臂甲，亚历山大就几乎脱口而出，“好重啊。” “大人，这好像是镀金的。”那个正在擂台上的士兵停下来，对亚历山大回答道。 “镀金的？”亚历山大不敢相信如此贵重的甲胄会被鳄鱼人抛弃。 况且这些铠甲还是在不同地方被找到的，只是被利尼维亚人为了取乐强行拼凑成一套而已。 鳄鱼人不可能富裕到为每件铠甲镀金。 “这是青铜的，看着光亮，但又重又脆，只适合做礼器不适合做兵器。”跟在亚历山大身后的文书加雷斯说道。 相比于袭扰者们不到三十磅的步兵装具，这整套盔甲就已经重达五十多磅，如果再加上他们的青铜巨盾和长矛... 这番话仿佛点醒了亚历山大。 怪不得鳄鱼人的铠甲看起来漏洞百出，因为冶金工艺的落后，他们不得不缩减护甲的防护面积来降低负重。 但即便如此，鳄鱼人重装步兵的负重也已经到了令人恐怖的地步。 而想象一下数以千计的重装步兵，手持着他们巨大的长矛聚集在一片狭窄区域，那么其机动性必定极为糟糕。 当然，鳄鱼人也并非只有重装部队，他们还有投石手、萨满等轻装部队在侧翼拱卫。 可无论怎样，身披重甲的重装步兵才是鳄鱼人军队的核心。 想到这里，亚历山大有了大致的思路。 或许他可以通过亲自指挥侧翼，在交战中佯装撤退来拉开对方侧翼与中军的间距，并利用己方部队的机动性优势从其中突破，完成对鳄鱼人中军的包围进而锁定胜局。 心里有了底气的亚历山大自然不再踌躇。 待斥候们尽数返回之后，亚历山大便率领大军继续深入饥饿谷。 沿途暮光精灵们收编了众多鳄鱼人的村落，还有原本向鳄鱼人臣服的小妖灵的定居点。 亚历山大解除了所有鳄鱼人的武装，并将所有投降的鳄鱼人放回家乡，只在那里留下少数小妖灵作为看守。 在这片平坦的原野上，亚历山大直奔他唯一的目标“大鸡腿”。 所以，亚历山大不想在其他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第363章 饥饿凶谷(二) 然而广阔的平原和过于顺利的登陆使暮光精灵的斥候放松了警惕。 他们忽略了平原北方一条隐匿的谷道。 负责前往那个方向侦察的斥候仅仅只是因为觉得附近岩壁陡峭，且出口极为狭窄便没有深入侦查。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这不过是和此前进去的那些山间沟壑一样，在里头转几圈便会再次回到附近的平原上。 可这一次却不同寻常。 当亚历山大带领暮光精灵军队穿越大半个饥饿谷，来到距离“大鸡腿”仅有不到十天路程之时，已经退无可退的榴莲和突齿。 他们在守卫之门的失败遭到了噬界灾鳄的惩罚——噬界灾鳄拔掉了他们一半牙齿，并发誓如果他们再次失败就要把他俩一起做成海陆双拼鳄鱼煲。 噬界灾鳄是鳄鱼人对他们领袖的尊称。 在鳄鱼人的神话中，他们的君主是吞世者在凡间的化身，是虚空在物质位面的代言人，是一切食物的消灭者和享用者。 但在更古老的传说里，噬界灾鳄还有其它的含义，比如虚空众神与凡人沟通的桥梁之类的。 然而随着朝代的更迭和远古历史的失传，鳄鱼人们渐渐不再理解所谓的与“虚空”沟通的意义。 而且越来越世俗的鳄鱼人君主，也越来越重视这个称号的最后一个含义。 鳄鱼人仿佛是受到了某种诅咒一般，他们好像永远也吃不饱，并且热衷于把一切事物做成食物吞下去。 生怕自己变成鳄鱼煲的榴莲不敢怠慢丝毫，连忙再次披挂出征。 突齿则被噬界灾鳄留在身边，充当自己的副手带领一支偏师。 对于榴莲，噬界灾鳄也并非那种残暴无能的君主，除了惩戒这位将军的失败以外，他还给予了榴莲五千名刚刚训练好的新兵让他绕到暮光精灵们的后方。 至于噬界灾鳄本人，他将两位将军带回的残兵主力重新整编后，把伤兵留在“大鸡腿”里，又补充了部分士卒，使其麾下共有大约两万五千名战士。 其中一万名重装步兵、五百名魔法师和两千名被称作“飞翼”的鳄鱼骑兵，另有大约五千名来自蜥蜴氏族的投石手。 其余的则是来自各个氏族的轻装步兵和攻城设备——鳄鱼人习惯用投石车把小鳄鱼当作敢死队投出去。 他们还为这些小鳄鱼取名为“奇趣蛋”，虽然亚历山大不太理解这哪里“奇趣”。 但就像鳄鱼人独特的命名方式那样，应该是他们别样的审美吧。 两军就这样在一片沼泽中相遇。 亚历山大认为附近的地形无法实现自己预定的战术，军中的骑兵无法在泥泞的沼泽上发挥他们的机动性优势。 所以亚历山大果断地命令后队变前队，试图将前方的鳄鱼人军队引向自己来时穿越的一片夹在河流与丘陵之间的小平原上。 那里地形相对狭窄，能够避免鳄鱼人凭借更多的数量而使阵线宽度超过暮光精灵。 而且这片河岸平原也更加干燥结实，战马和甲虫踏在骑上不会轻易下陷。 然而当亚历山大的部队刚刚抵达这片名为“战斧牛排”的平原后，他的前锋便发现了从丘陵一侧出现的另一支鳄鱼人军队。 霎那间，暮光精灵的军队立刻陷入恐慌。 他们此刻在平原上被前后夹击，任何有经验的战士都知道这是被围歼的前兆。 恐惧的情绪在军中无法控制地蔓延开来，甚至有骑兵军官向亚历山大进言：他们可以抛弃步兵，只护送亚历山大返回骨头隘口以求再战。 但亚历山大立刻禁止了这种言论，并警告骑兵军官们任何胆敢再次提及此事的人，都将以扰乱军心论处。 “鳄鱼人的士兵并不可怕，他们身穿笨拙又滑稽的铠甲，行动迟缓得好像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亚历山大将麾下所有的军官与高级军士召集起来，在他们面前鼓舞士气。 “我知道我们的前方与后方同时出现了敌人，看起来似乎即将陷入被包围的绝境。但敌人的配合也并非完美无缺，至少我们比敌人动作更快，敌人的分兵也恰恰给了我们逐个击破的机会！” 光是讲述敌人的弱点还不够，亚历山大还必须要将自己的应对策略告诉手下的军官们，才能使他们恢复对胜利的信心。 “在过去，我们的前辈曾经在更糟糕的情况下战斗并取胜过，你们总觉得自己比他们强，我也这么相信，那么今天就是一次证明，向历史上那些从未征服过守卫之门以南的祖先们，向那些在月色丘陵和加拉里安岛战斗过的前辈们，也是向我们自己证明！” “我也曾带领你们取得过以少胜多的战役，我也曾与你们一起战胜过远比现在更多的鳄鱼人。相信我，我们还会再次成功！” 亚历山大在逐渐激起将士们的斗志。 “想想看，他们用青铜铸成的盔甲，还有金银装饰的神像。我向你们保证，如果此战胜利，你们每个人都将获得巨大的财富！” 亚历山大逐渐把将士们的热情重新点燃，使聆听他演说的众人热血沸腾。 随后，军官和军士们把统帅的热情传递给士兵，让暮光精灵的军队重新恢复了秩序和斗志。 在安抚完士兵之后，亚历山大立刻着手部署自己的战阵。 虽然来自丘陵方向的鳄鱼人兵力更弱，但是他们距离较远，加入战团还有一段时间。 因此亚历山大把首要目标放在了噬界灾鳄带领的部队上。 他将萨梯佣兵部署在右翼河流沿岸，并严令他们禁止离开河流以保护己方侧翼。 长弓手与魔法师则被安排在阵前，身后是随时为他们提供近战支援的刀盾兵与长矛手，那些树灵士兵和利尼维亚人也被编入其中。 附庸氏族的辅兵负责填补阵地间隙。 亚历山大亲自带领着甲虫骑兵与暮光精灵骑兵扼守左翼丘陵。 暮光精灵的袭扰者步兵位于整个战线背后充当预备队，同时也防备着身后那支鳄鱼人军队的袭击。 在亚历山大的指挥下，这支由老克莱蒙训练出来的军队如同一台高效的战争机器，甚至在行军途中便完成了战斗队形的转变。 即使有利尼维亚人和树灵在其中耽误了点儿时间，但他们位于军阵正中，当外围的暮光精灵把框架定下后，他们只需要向内填充即可。 然而战阵对面的鳄鱼人却迟缓得多。 不过噬界灾鳄的行动也证明了他并非等闲之辈。 为了防止亚历山大趁他布阵之时偷袭，他将自己的自重运输船和部分攻城武器全部拆卸，组成一连串巨盾挡在己方战阵之前，遮蔽了亚历山大的视线。 第364章 饥饿凶谷(三) 针对亚历山大的部署，噬界灾鳄把鳄鱼人的精锐轻步兵安排在线列最前方。 由于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是鳄鱼人还是野兽人都无法与精灵或是人类的魔法师相抗衡，他们也没有矮人那般发达的科技创造出足以匹敌魔法的强大战争机械。 所以用轻装部队快速突击，将脆弱的魔法师拉入近战便成为反制他们的最佳手段。 在这些轻步兵身后，则是鳄鱼人庞大的重步兵集群。 而在暮光精灵以重骑兵为核心的左翼的对面，噬界灾鳄将这里作为战线的防守重点。 他为这里的步兵换装了全新的长矛以及更锋利的新锻刀剑，并对突齿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暮光精灵的重骑兵从这里突破。 噬界灾鳄把进攻的重心放在己方的左翼，也就是沿着河流的一侧。 因为他看到暮光精灵在那里的部队只是些仆从氏族的佣兵。 以鳄鱼人的经验来看，仆从氏族的佣兵通常都很难称得上忠诚和可靠。 更何况还是一群来去如风的轻装骑兵，他们最多只能承担些袭扰和护卫任务，不足以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 噬界灾鳄觉得凭借手中数量相当，且装备更加精良的飞翼骑兵，一定能够将其逼退。 即便飞翼骑兵不能快速取得战果，也还有两千五百名蜥蜴投石手为他们提供支援。 完成部署之后，噬界灾鳄便将阻挡在两军之间的巨盾悉数撤下。 ...... 在噬界灾鳄部署阵地期间，亚历山大尝试过向他发动袭击。 但巨盾就像一堵寨墙，挡在亚历山大的骑兵面前使他无可奈何。 而其后情况不明的鳄鱼人大军，也令亚历山大不敢带领自己的步兵轻举妄动。 直到噬界灾鳄主动将战船改造成的巨盾搬走，亚历山大才看清鳄鱼人的阵型。 敌军右翼醒目的“鸡毛骑手”已经暴露了鳄鱼人的企图：以丘陵为支点的侧翼包抄，试图将暮光精灵军队彻底压入两支鳄鱼人军队之间。 在这战斗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亚历山大敏锐地意识到鳄鱼人已经对自己带领的甲虫骑兵做了有针对性的防御，仅凭借现有的战术恐怕再难奏效了。 于是在鳄鱼人的大军向暮光精灵军队靠近的短暂时间内，亚历山大再次调整了他的防线。 亚历山大没有让传令兵替他执行命令，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担心传令兵表达不清，也担心那些军官会因为敌人已经近在眼前而不敢执行传令兵的命令。 毕竟此举也可能会使暮光精灵在两军相遇时仍然处于混乱状态，而这将是毁灭性的开局。 亚历山大跳下甲虫，换上速度更快的战马，亲自指挥并督促那些他需要调动的部队改变位置。 首先亚历山大命令两个甲虫骑兵连从阵地后方暗中转移到阵地右侧，并要求他们务必从萨梯人那里换回五百名精锐佣兵。 尔后他来到前方长弓手与魔法师的队列旁，将半数的奥术长弓手从队列中带走，让他们前去位于左翼的甲虫骑兵身后以加强攻势。 此外，亚历山大又安排自己最信任的安迪去带领袭扰者，作为整道防线的后背，他们需要钉死在原地。 除非有自己的命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不能离开战位。 得益于亚历山大坚定且有序的指挥，这样紧急的战前调动没有出现任何错乱。 一切布置妥当之后，亚历山大才重新回到自己位于左翼的甲虫骑兵当中。 此时两军已经开始接触，鳄鱼人大军的左翼前锋已经进入了魔法师的射程。 然而出乎亚历山大意料的是，那些鳄鱼人比预期中要谨慎很多。 他们只派出了左翼的飞翼骑兵和投石手发动攻击，其背后的中军依然在原地严阵以待。 这使得亚历山大在战前构思的战术完全失去了作用，因为萨梯佣兵并不具备他预期中能够有序撤退的组织度和纪律。 那些山羊模样的萨梯人勇猛有余但规矩不足，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问题，亚历山大也没什么好办法能解决。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见招拆招，让萨梯佣兵和临时加强过去的两个甲虫骑兵连一起向鳄鱼人发动反冲锋。 一时间，两军的骑兵在河岸边杀声震天。 萨梯佣兵表现得极为悍勇，他们手握双刀，在身边舞出令人胆寒的刃花，堪比精灵王庭的咏剑士最引以为傲的刃之舞。 然而他们严重缺乏防护，大多数佣兵为了追求速度和灵活都选择只携带少量护具，更有甚者甚至直接赤膊上阵。 这使得他们在僵持中变得极为脆弱，因为任何迟缓或疲惫导致的疏漏都是致命的。 但由于鳄鱼人的其他部分迟迟不肯行动，亚历山大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右翼在河边鏖战。 不过这还没完，更糟糕的是安迪派来的传令兵说，他们身后的另一支鳄鱼人军队已经越来越近了，用不了多久也将加入战团。 两线作战一直是亚历山大极力避免的。 所以他必须做出抉择。 在这个时候，亚历山大抛却了祖父为他灌输的谨慎与耐心，而是听凭自己内心的声音，做出了一个大胆又充满想象力的决定。 亚历山大吹响了左翼的进攻号角，他要带领暮光精灵军队主动出击。 同时，他还给中军送去消息，要求他们在自己行进至战场中央时再开始前进，以免挡住骑兵的机动空间。 这样的部署使得暮光精灵军队就像另一把镰刀，以相反的方向朝鳄鱼人的军队划去。 亚历山大再次亲自冲在骑兵队列的最前方。 与他第一次跟在基利安游侠走上战场时的感觉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感到极为兴奋，仿佛与自己的大军融为一体。 在距离突齿指挥的长矛方阵不足三百码时，亚历山大减缓了速度让身后的萨梯佣兵超过自己。 甲虫骑兵的骑枪比鳄鱼人的长矛要短，正面冲击不可能有结果。 萨梯佣兵凭借灵巧的身法在阵前避开长矛之后，立刻向两侧绕去。 在甲虫骑兵距离敌阵只剩下五十码的时候，奥术长弓手的箭矢也从他们头顶划过直落敌阵。 箭矢令长矛方阵中的部分鳄鱼人不得不放下长矛举起盾牌掩护自己和同伴，而爆炸也短暂地动摇了长矛方阵的前排。 但后排的鳄鱼人立刻填补上了前面同伴倒下产生的空缺。 与此同时，甲虫骑兵停下了进攻的步伐，亚历山大真正的目的才显露出来。 那些分散两边的萨梯佣兵立刻抓住机会掷出飞刀和投矛。 此刻，正是鳄鱼人的长矛方阵最混乱的时候：高举在头顶的盾牌尚未放下，使得他们正面的防御漏洞百出；三分之一的长矛只是插在地上，却没有士兵持握。 萨梯佣兵借此机会从那些长矛的缝隙间涌入，并用弯刀在迟缓又缺乏近战手段的长矛兵身上制造伤口，将缝隙变为缺口。 重新聚集成五人小队的甲虫骑兵则沿着缺口冲入方阵，用他们的甲虫和流星锤收割步兵的生命。 突齿还想带领海军的刀盾兵上前救援，但是没有长矛的步兵完全阻挡不住精锐骑兵的冲击。 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亚历山大便突破了噬界灾鳄和突齿精心构筑的右翼防御。 第365章 饥饿凶谷(四) 亚历山大带领着他的左翼骑兵最终击溃了突齿防守的鳄鱼人右翼。 然而暮光精灵的处境依然不容乐观。这场战斗究竟鹿死谁手，仍然还是个未知数。 亚历山大在左翼取得的进展，只代表了战场的一个局部。 双方的步兵主力在宽度有限的战场上拼杀得难解难分，鳄鱼人发挥不出他们的兵力优势，但暮光精灵也没吃太大的亏。 而萨梯佣兵和安迪率领的袭扰者，却在鳄鱼人的攻势下都陷入了明显劣势。 在右翼，萨梯佣兵面临着蜥蜴人投石兵和鳄鱼人飞翼骑兵的双重夹击。 投石兵在外围不停地抛射锋利的多棱石块和箭矢，让萨梯佣兵无法集结成战斗队形，不得不以松散的队列或小股部队迎战。 这使得鳄鱼人总能在局地形成优势兵力。 尽管萨梯佣兵悍勇异常，但双拳难敌四手，他们的体力消耗越来越大，能够组织起的反击愈发虚弱。 亚历山大增援过去的甲虫骑兵则被飞翼骑兵牵制，由于蜥蜴人投石手的压制，己方的萨梯佣兵与其严重脱节。 他们深陷鳄鱼人大军的围困之中，并且在一片混乱的战场上，他们也找不到友军的位置，只能为了节省体力结阵防御。 在左翼后方，安迪率领的暮光袭扰者面对榴莲指挥的数倍于自己的鳄鱼人士兵。 这里的战斗也同样艰难。 暮光袭扰者的箭雨难以穿透鳄鱼人的巨盾和重甲，少量的魔法师也很难在此等规模的战场上发挥扭转局面的作用。 当鳄鱼人列着整齐的方阵来到安迪的阵前时，他们用一轮投矛便冲散了袭扰者们的防线。 幸亏安迪足够镇定，他将部队后撤两百码后再次重新结阵。 这一次安迪将暮光袭扰者分成了三队，两前一后使之形成一个能够互相支援的三角形。 因为在战前，亚历山大已经告诉了他们，鳄鱼人的步兵方阵在正面具有极为强悍的攻防能力，但转向迟缓则导致他们的侧面相对薄弱。 安迪的部署能够保证当一个方阵受到攻击时，来自其它方阵的袭扰者能够有效地攻击鳄鱼人的侧翼。 尽管这一部署及时且巧妙，但双方的兵力差距依然使暮光精灵的处境继续恶化下去... 安迪的传令兵一个接一个得朝亚历山大跑来，送上请求增援的消息。 他们的表情越来越急迫，他们身上的伤痕也越来越多。 但亚历山大不能返回去增援他们。 因为一旦放弃了已经取得进展的左翼前方，他们就将彻底陷入守势。 在一片混乱中，亚历山大看到了一面高大的绿色战旗。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来到了与鳄鱼人的中军几乎平齐的位置。 亚历山大看到噬界灾鳄正忙着指挥他的中路与左翼向前突击，全然没有注意到被视作己方支点的右翼已经崩溃。 或许，也可能是在噬界灾鳄看来，他于其它方向上取得的优势足以弥补这里的劣势。 毕竟，很少有指挥官会像亚历山大这样把自己当成一个骑兵将领，只带领一侧的军队在战场上横冲直撞。 亚历山大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利用鳄鱼人右翼溃败而产生的空当，向噬界灾鳄发起冲击。 但就在亚历山大已经做出决定，并向士兵们发布演说，准备一举攻破鳄鱼人中军的时候。 后方的传令兵再次跑来，“大人，我们已经损失一千多人了，真得快守不住了！” 安迪的三个方阵已经被榴莲攻破了一个，剩下的两个也已经压缩到了中军身后。 如果不是托雷斯带着南港人及时相助，榴莲的那次突击就能直接撕裂暮光精灵的中路。 这样的话，即便亚历山大在左翼取得再大的进展，也无法挽回暮光精灵的颓势。 无奈之下，亚历山大只得放弃近在眼前的噬界灾鳄，转身向袭扰者们的阵地支援。 榴莲完全沉浸在面前的鏖战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侧翼出现的暮光精灵骑兵。 不过即使他注意到也无能为力，重装步兵行动迟缓，并且正在追击中的鳄鱼人也来不及改变阵型对抗骑兵了。 亚历山大的骑兵轻而易举地从侧翼插入鳄鱼人的追击队列里。 用骑枪和钉锤粉碎他们的铠甲，用弯刀收割那些轻装步兵的生命。 在解决完身后鳄鱼人的威胁之后，亚历山大没有理会同样崩溃的萨梯佣兵。 他重新集结自己的中军与左翼，带领主力从鳄鱼人的正面和右侧杀来。 交战的双方对比起他们最初的朝向，几乎已经偏转了一个直角，但战斗依然未能停止。 亚历山大指挥着甲虫骑兵和长弓手不停地从侧后方攻击噬界灾鳄的位置。 鳄鱼人的王家卫兵也同样在他们的君主身旁拼死抵抗。 但在战阵转向之后，原本亚历山大用于限制鳄鱼人发挥兵力优势的地形不再生效，河流与丘陵已经不能够继续束缚双方战线的宽度。 鳄鱼人的兵力优势此刻开始发挥效果。 萨梯佣兵的溃散使得暮光精灵右翼完全暴露，而鳄鱼人大军则可以伸展开来包围到暮光精灵身后。 对噬界灾鳄来说，虽然他的中军也同样面临威胁，可兵力优势使他对自己能够先于敌人完成合围有着更大的信心。 亚历山大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留给他的时间，的确已经不多了。 然而亚历山大也没有什么犹豫，他再次集结起身边全部的骑兵力量，一股脑儿地投入到对噬界灾鳄的进攻中。 暮光精灵的骑兵们向噬界灾鳄所处的鳄鱼人中军发动轮番冲锋。 在亚历山大的带领下，他们近乎以不计伤亡的方式冲向那些长矛和坚盾。 靠着数十只甲虫的庞大身躯，以及几十名甲虫骑兵的无畏牺牲，鳄鱼人王家亲卫的防线被撕开了一处裂口。 亚历山大的甲虫早已战死，他乘着战马继续指挥战斗。 而看到那个缺口之后，亚历山大更是一马当先，从地上拾起一支鳄鱼人的投矛便冲向坐在华丽的黄金马车上的噬界灾鳄。 亚历山大从马背上起身，全力掷出手中的投矛。 但噬界灾鳄身前还有一个头戴兽骨巨盔的驭手，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挡在自己的君主与投矛之间。 矛尖刺破青铜鳞甲的缝隙，贯穿了他的胸膛。 甚至在驭手失去平衡后，从他后背露出的矛尖也伤到了噬界灾鳄。 这位鳄鱼人君主的周围已经没有任何护卫，而亚历山大正骑在一匹怒目圆睁的战马上向他冲来。 亚历山大的钉锤已经损坏，但他手中还有一柄佩剑。 噬界灾厄也拔出挂在腰间以宝石和黄金装饰的宝剑。 两人迎面交错，没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只有从手中长剑传来的血肉被撕裂的阻塞感。 亚历山大扶起巨盔的面甲，扭头看向黄金马车的方向。 噬界灾厄的头颅歪斜到一边，他的身体则靠在马车侧壁上挣扎着想要保持平衡，鲜血从伤口喷薄而出。 但那样的伤口足够致命，血液连同他的生命正在不受控制地从他身体中流逝... 亚历山大兴奋地在战场中央咆哮，他亲手斩杀了敌人的主帅！ 他即将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然而腹部突然传来的剧痛也令亚历山大感到不安。 他低头看到半截断剑插进了自己的胸甲里——噬界灾鳄的反击并非没有效果。 亚历山大还记得基利安游侠给他上过的急救课程，可是现在在战场中央他完全无法为自己止血，只能趴在马背上朝自己的卫兵大喊。 他的心里害怕极了，他担心自己就这样死掉，更后悔自己的冲动。 但心中更深处还有另一个声音：这是命运的安排，如果再来一次，你也应该这样做，在你的敌人面前表现勇气，在你的士兵面前赢得荣誉，在你的封臣面前展示强大。 第366章 饥饿凶谷(五) 亚历山大的亲兵抢在鳄鱼人亲卫的前面割下了噬界灾鳄的头颅。 他们组成一列卫队，高举着噬界灾鳄还在滴血的头颅与暮光精灵残破的战旗驰骋在战场上。 向各处传达鳄鱼人的统帅已经战死的消息。 这一消息极大地打击了鳄鱼人的士气。 由于战场已经极度混乱，鏖战中的士兵根本无从得知更远处友军的动向与状态。 当鳄鱼人听说自己的统帅和君王战死，便以为中军已经被彻底击溃。 那么自己的坚持与战斗也就没有了意义。 即便眼前自己尚处优势，但没人能保证这种优势的范围有多么大；或许整条战线已经崩溃，那自己的坚持变成了深入敌阵的孤军。 恐惧和混乱令他们感到绝望，那些鳄鱼人士兵纷纷丢下武器和盔甲拼命地向后方与河流中逃窜。 哪怕是已经冲入暮光精灵背后辎重队正在劫掠的飞翼骑兵，在听闻己方主帅战死后，都立刻抛弃战利品向平原深处逃离。 几乎在一瞬间，暮光精灵的一切压力便得到了缓解。 然而在士兵们欢呼的同时，亚历山大的伤势却不容乐观。 军医和侍从小心翼翼地为他脱下已经破损的铠甲。 青铜断剑不仅刺穿了最外层的合金板甲，还穿透了内里的秘银锁甲和衬衣。 军医们为亚历山大施加昏睡咒语麻痹他的神智和痛觉，在准备好止血设备后便立刻开始手术。 “情况不对！”经验最丰富的格兰医师看到利剑的位置便察觉到了危险。 他曾经在克莱蒙身旁效力，以精湛的医术和可靠的忠诚而受到克莱蒙顿家族的信赖。 “侯爵很可能伤到脏器了。”格兰医师指着腹腔的肿胀和过分的出血说道。 伤到脏器意味着难以止血，而止不住血的话，自然也无法挽救生命。 假若亚历山大只是一名寻常士兵，那么这样的诊断就相当于宣判了他的死刑。因为哪怕是艾瑞戴尔，也没有充足的医疗条件来如此仔细地救治每一名士兵。 为了尽可能多地抢救伤员，有限的军医和药物需要用在那些更有治愈可能的伤兵身上。 但克莱蒙顿家族不能在一年内接连损失两位掌舵人，艾瑞戴尔也不能接连更换两任暮光守护。 对格兰医师来说，更不能有连续两位自己宣誓效忠的封君都死在自己眼前。 格兰医师立刻破开亚历山大的腹腔，并小心翼翼地检查进入身体的剑尖伤到了哪些器官。 “还好只有肝脏。” 格兰医师松了口气。 在精灵的医学理论中，这里是血液、营养和灵魂的富集地，是储藏额外生命的“仓库”。 清除异物之后，格兰医师立刻用事先调配好的盐水为亚历山大清洗伤口，随后用树皮线缝合创面，再撒上香脂灰、黄麝香花和水晶盐练成的药粉，最后便可以缝合伤口并为其包扎，静待侯爵从昏迷中恢复。 在此期间，侯爵麾下所有的高级军官和贵族都被召集到帐篷外等候。 作为亚历山大最亲密的朋友和助手，安迪负责维持众人的秩序直到亚历山大醒来，或者... 幸运的是，亚历山大在午夜时分恢复了意识。 “鳄鱼人在哪？” 亚历山大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关心敌人的动向。 “已经向大鸡腿撤退了。” “快，快派人去追上他们，不能，让他们...”亚历山大依然极其虚弱，他想要从床上坐起来，但疼痛令他只能躺着。 “如果他们逃回城市，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亚历山大恳求地看向安迪。 “大人，我想情况再也不会这么糟了。”安迪靠过来，蹲在亚历山大的床头。 “我们抓了一万八千多个俘虏，如果算上白天杀死的，鳄鱼人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安迪则向亚历山大投来崇敬的目光。 还有那些将领和贵族们。 这是亚历山大此前从未在他们脸上看到的。 虽然暮光精灵军队的损失同样惨重：近两千名暮光精灵伤亡，托雷斯的南港人损失三分之二，各族辅兵也伤亡五百余人，两千萨梯佣兵几乎全军覆没。 但这丝毫掩盖不了这场胜利的伟大。 阵斩一千余名敌军，俘虏一万八千多人，虽然俘虏中有一半都是带伤的。 哪怕将这些伤残俘虏全部抛弃，也仍然还有九千多名强壮的战俘可以作为人质要挟鳄鱼人投降与臣服。 其中甚至不乏颇有影响力的鳄鱼人贵族：噬界灾鳄麾下的两员大将，突齿战死沙场，榴莲就在营地外被五花大绑着等候召见。 此外，还有无数甲胄、兵器和财产辎重。 最重要的，则是这片困扰艾瑞戴尔南方近千年的土地，终于再也无法构成威胁了。 如果暮光精灵将这片土地献给精灵王庭，那么不仅之前的战争赔款可以一次还清，甚至还有了在曙光精灵面前扬眉吐气的资本。 在老侯爵为两族关系创下良好的缓和开端之后，亚历山大的这一收获，将为两族关系更进一步创造绝佳的契机：战败的耻辱将被洗刷，在经济上实现平等交流之后，暮光精灵也将有在政治上与曙光精灵平等相处的资格。 而如果接下来对抗全视之眼的战争也能取胜的话，并肩作战的友谊将彻底弥合两族分离千年的裂隙。 精灵们千百年来的梦想，即将走进现实，并且是以最好的方式... “我现在还不能召见他，得你来。”亚历山大按住安迪的肩膀，用虚弱的声音把他们从对未来的无尽畅想中拉回现实。 “如果鳄鱼人看见我这个样子，他们不会向我们屈膝。”亚历山大躺在病床上叹气。 这一切的畅想，都有一个必要前提是暮光精灵此次真得能够征服鳄鱼人和饥饿谷。 可若是鳄鱼人见到他们君主的拼死抵抗，已经把暮光精灵的统帅打成了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难保一场宣告暮光精灵胜利的游行不会变成鳄鱼人的鼓舞大会。 “他们不认识我，你穿上我的衣服，坐到我的位置上去，替我与他们谈判。” 第367章 后院起火 逃回大鸡腿的鳄鱼人大军失去了所有的斗志，他们在暮光精灵抵达前做的全部工作便是争论应该如何商谈自己的投降条件。 除了上贡称臣外，他们还希望能够尽可能保住自己的内政权利，只做树灵那样的附庸而非利尼维亚式的殖民地。 亚历山大答应了他们的乞求，不过把贡金提高了一半。 并且要求鳄鱼人将都城迁至守卫之门以南、无险可守的平原上。 “既然鳄鱼人已经宣誓臣服，那么要塞和险峻的地形变成了一种毫无意义的隔阂，不如迁都到守卫之门以南的平原上，那里交通更便捷、也更有利于我们的商业贸易。” 亚历山大如此为他的炮弹包裹糖衣。 当然，这样的修饰还不足以骗过鳄鱼人中仅存的有识之士。 他们立刻就看出这意味着艾瑞戴尔将永远给鳄鱼人的脖子套上绳索。 然而他们的反抗正中亚历山大的下怀。 虽然亚历山大此时躺在病床上无法起身，但这完全不影响他思考。 得益于祖父和艾瑞戴尔最有智慧的学士们的教导，亚历山大在实践中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统治者。 眼见鳄鱼人现在的统治者不愿全盘接受自己的条件，亚历山大便立刻暗中为他们的反对派送去支持。 暮光精灵找到了城中以民主派自居、不满噬界灾鳄独裁统治的鳄鱼人小贵族和公民们，用建立元老院来换取他们配合暮光精灵造势。 民主派的贵族和有声望的公民们将王室为了鳄鱼人利益而拒绝暮光精灵投降条件的行为，与不顾那些俘虏们的安危划等号。 他们还宣称王室毫不在意俘虏们的处境，并且额外强调王室为了自己的地位可以牺牲一切。 另外，暮光精灵们特意放出来的小道消息还给了鳄鱼人这样的暗示：只要他们接受迁都的条件，暮光精灵很快便会无条件释放他们被俘的亲人。 此举极大地影响了“大鸡腿”中鳄鱼人居民们的态度。 因为在这场战争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亲人被噬界灾鳄拉进军营里。 他们或惨死在战场上暴尸荒野，或沦为暮光精灵的俘虏在囚牢中朝不保夕。 出于对亲人的挂念，城中的鳄鱼人在民主派的领导下很快发生暴乱。 民主派自诩代表民意，将噬界灾鳄的亲属和王室撵下宝座，并打入牢狱。 几乎没费太大的功夫，亚历山大便在鳄鱼人当中扶持了一个依赖自己的政权。 他们毫无保留地答应了暮光精灵的全部条件，而亚历山大也履行了他的承诺：释放所有被俘的鳄鱼人。 但释放的地点，却是他为鳄鱼人们选定的都城：守卫之门东南角，一个名叫芭蕉叶的小渔村。 “你们的亲人为了感激你们的恩情，自愿去那里为你们建造城市。” “这样等你们乔迁新居之时，便能享受天伦之乐了。” 亚历山大的使者如此向那些民主派们解释。 好事总能令人神清气爽，就连亚历山大都觉得这几天他的精神好了很多。 在入城式结束之后，亚历山大下令他的部下可以在城内狂欢三天，之后大军便会护送首都的居民离开故土，前往鳄鱼人的新都城。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直通罪恶王庭的水晶球专线却突然响了起来。 “你怎么搞的，怎么受伤了！”赛莉恩姑姑的样貌和声音从水晶球另一端传来。 她看到亚历山大赤裸上身在床上躺着，上腹部还缠着大片雪白的绷带，不由地捂住嘴巴掩饰自己的吃惊。。 亚历山大看到姑姑罕见地穿着铠甲，并且容貌也十分憔悴，似乎已经几天没睡过好觉了。 “我这是小伤，没事儿，罪恶王庭怎么了？” 亚历山大把手搭在水晶球上，他现在还是没法起身。 “罪，罪恶王庭没什么，这里一切都很顺利，你先在那儿好好养伤，让格兰医师多给你弄点儿补气血的药。” 姑姑肯定有所隐瞒，但无论亚历山大如何追问，她都不肯继续说下去。 亚历山大当然知道这是姑姑为了自己的身体，害怕自己着急冲动不利于养伤。 可赛莉恩姑姑绝非轻浮草率之人，能让她主动联系自己一定是罪恶王庭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她又岂会如此憔悴还穿着铠甲？ 越是向亚历山大隐瞒，他心里越是不安。 结束通话后的亚历山大越想越急，他不知道自己的公国发生了什么，是复仇军背誓入侵，还是全视之眼提前降临，或是又有人想要趁机发动叛乱？ “大人，大人！”门外的侍从听见一声巨响，顾不得请示便直接破门而入。 侍从扶起从床上摔下来的亚历山大，“大人，您现在还不能下地。” “我知道了。”亚历山大疼得呲牙咧嘴，后悔自己的确高估了自己的意志力。 “大人，有什么事儿您吩咐我们去做就好，您现在得听医师的建议卧床休养。”侍从把亚历山大重新背上床，然后为他盖好轻薄透气的丝绸短被。 “去给我拿连通盐场镇的水晶球来。”亚历山大转变了思路，罪恶王庭的消息一定是从各处汇总出来的，他完全可以自己去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打听。 至少，那些留守的将领和贵族们，不敢像姑姑那样瞒着自己。 但在那之前，他得先穿上衣服，不能看起来就像个身受重伤的病人，也不能看着跟个刚从姑娘的床上爬下来的街溜子一样。 “亚历山大大人，最近只有些小规模的监狱暴动，不过请您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驻守盐场镇的菲利普男爵如此回答道。 “跟我讲讲监狱暴动的事。”亚历山大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有些犯人感染了某种怪病，但我们已经及时将他们隔离起来了。剩下的犯人可能是出于恐慌，发生了些小混乱和冲突，不过现在一切都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菲利普男爵拍着胸脯向亚历山大保证。 在结束与菲利普男爵的通话后，亚历山大又找到了矿场海岸的守将。 戴蒙游侠也报告他的防区内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并表示自己一直恪尽职守，定期向罪恶王庭做述职报告。亚历山大相信戴蒙游侠的说法，他始终是个刻板又认真的精灵。 这两个回答让亚历山大听起来觉得暮光公国所面临的问题并不严重。 但都尔德堡的情况则截然不同：亚历山大甚至完全无法联系上那里的守将托伦游侠。 托伦游侠是跟随祖父征战的老将，虽然他与自己在诸多地方存在不合，但亚历山大相信托伦游侠也绝对不会故意不回应自己的呼唤。 况且祖母还在那里。 都尔德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第368章 密室幽影 在哈利和施佩等人掀起的叛乱被镇压后，赛莉恩只是将他们传送到虚空的监狱里，并没有真正处死他们。 作为阴谋的发起人之一，赛莉恩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如此不留余地。 将这些家族的话事人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对克莱蒙顿家族在暮光公国的统治也许还会是件好事：用这些犯人的生命作为筹码，以换取他们家族的忠诚和支持。 此外，保全这些尊贵犯人的生命，也是给未来亚历山大收拢人心、寻找支持者提供一个可行的备选项... 于是，杜尔德堡便成为了暮光公国关押高级犯人的监狱。 犯人在这里衣食照常，只是人身自由和能够见到的人都受到严加管控。 监狱的最高管理者也是这里地位最显赫的囚犯——亚历山大的祖母雅拉·克莱蒙顿。 其他身份尊贵的囚犯包括哈利、施佩伯爵以及阿尔贝特游侠等人。 在亚历山大南征之时，雅拉正兴致勃勃地为艾瑞戴尔魔法学会年刊撰写新的约稿。 王国的新任首席大魔法师赛琳娜，邀请雅拉为年刊作一篇有关“魔力化形”的相关总结，作为今年该专题的主旨报告。 已经不太关注政事的雅拉便将近期的杂事全部委托给托伦游侠，这个忠心耿耿的老将深得雅拉与克莱蒙的信任，并总是能把一切都打理地井井有条。 然而托伦游侠并不是一个在魔法上很有天分的精灵，他也无法感知那些细微的魔力扰动。 所以当雅拉把自己关进书房，埋进书堆里撰写文章之时。 发生在城堡地下密室中的一切，暂时还不为人所知。 几缕暗紫色的烟气从地牢的通风口进入，在守卫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关押着囚犯的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这里的每一间房间都得到了精心布置，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让这些身份尊贵的犯人住得尽可能舒适。 大部分犯人都是独自拥有一个房间，他们也不必像一般囚犯一样睡在地上或稻草里，而是睡在干净整洁并垫有松软织物的四角木床上。 这样的尊重源于他们家族对罪恶王庭的忠诚。 烟气在牢房里凝聚成人形，来者自称是复明教会，愿意为所有蒙受冤屈、心怀怨念者提供一个复仇的机会。 “你们居住在体面的囚牢里，但却就像笼中之鸟一样，让别人掌控着你们的生死。”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你们为了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世道该是有多么不公，才能让你们沦落到这般田地。” “现在，伟大的全视之眼看到了这一切，加入我们，让我们共同完成复仇，共同迎接开悟！” 使徒充满激情的演讲令哈利一头雾水。 他们在这里都被关押了好几个月了，怎么还搞这种服从测试呢。 哈利不知道是他那疯妹妹又犯病了，还是他那个可爱的倒霉侄子临时想出来的馊主意。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忙着为他的“石雕动物园”雕刻更多成员，而且眼前这个长了三只眼的丑八怪打扰到他了，还害得他把好不容易雕完的大象鼻子给弄断了。 在囚禁期间，作为叛军首领的哈利和施佩伯爵反倒是最彻底地接受自己失败的人。 对他们两人而言，诚然他们有着自己的野心和抱负，但他们追求的也是暮光精灵的荣光。 早在刚被送到都尔德堡之初，雷格森就曾经来探望过他们，并提醒了一件他们此前从未在意过的事：人民并不在意谁是最合乎道义的统治者，他们只在乎谁是对他们最好的统治者。 即便哈利有可能做的比亚历山大更好，但推翻亚历山大意味着就要发动战争，而战争会让人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想要为了人民好，但却让人民过得更糟。这是一个悖论。 “这并不是悖论，这是你把你的意志强加在你口中的人民之上，是你绑架了他们的意愿，是你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有资格代表他们。”雷格森这样反驳了哈利。 在那场叛乱中，哈利所扮演的正是玛利西亚那样的角色。 玛利西亚，没有给暮光森林带来繁荣。 哈利慢慢理解了雷格森说得那些话，以及他在当初做的那些选择。 雷格森的伟大，不在于他是一位多么有权势，或是立下何等功业的君王；他的伟大恰恰在于他的这种“一事无成”。 因为他的“一事无成”，所以艾瑞戴尔重归一统，所以精灵之间无休止的战争即将迎来彻底结束的希望。而且，是以最小的代价达成了最理想的结果。 他是真正把王国置于自己之上的统治者，也是真正想要保护人民的人。 而当亚历山大在精灵王庭的辩词传到这里时，施佩也彻底放弃了那遥不可及的复兴之路。 毕竟，暮光精灵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他又该如何说服别人跟随他再开辟条新的呢？ 所以施佩和乔纳斯家族也逐渐转变为克莱蒙顿家族的支持者。 现在，究竟是谁又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来着搞服从性测试？ 哈利越想越恼火，他要为他的大象鼻子出口气，直接飞身一脚踹倒那个使徒，并高声呼喊引来守卫的注意。 此举当然也惹恼了使徒。 在来到这里之前，复明教会曾经在虚空中发现过一个短暂的裂隙，并且那里有生命来过的痕迹。 顺着虚空裂隙的遗骸，复明教会在一只魔眼的帮助下追踪到了这片森林与这座城堡。 他们本以为这群被关押的囚犯会骄傲地成为自己的一员，并为全视之眼的大军贡献最充满戾气的战士。 然而哈利的举动，令使徒感到愤怒。 既然他们不愿意主动加入，那么被迫沦为战奴就是这些愚笨之人的唯一宿命了！ 使徒张开双臂、念动咒语，一股极为邪恶的魔力从他的口眼中钻出，并吊着他的躯体缓缓离开地面，露出隐藏在长袍下的触手。 没反应过来的哈利被触手紧紧缠缚，在他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那些光芒四散窜入这条走廊的各个监室，还有一束则钻入了自己的身体。 ...... 当全副武装的白盾守卫听到呼喊走来时，他们没有看到什么使徒降临，只看到一群失去控制的触手怪物吞噬了监舍中的囚犯，张牙舞爪地扒开铁栏朝他们冲来。 其中还有几个正在不停地抽搐，似乎好像要抵抗着什么。 不过这些士兵不可能知道了，因为剩余的怪物已经扭动着触手扒开了铁栏，冲出来将他们淹没了... 第369章 幸存者 怪物吞噬了守卫便朝城堡里面走去，只留下三个还在挣扎抵抗的感染者在原地凄厉地哀嚎。 不多时，又一个感染者的意志被魔力击溃，抽搐了几下后，痛苦便从他的眼睛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地怨念和欲望。 在幻象中，哈利看到自己坐上了罪恶王庭的宝座，头戴暮光精灵的王冠。 他想取下金冠，可那东西就好像生在他头上一样牢固。 转瞬间，哈利又看到了已故的父亲，他冷漠地斥责自己的无能，身旁则站着洋洋自得的亚历山大。 再一扭头，是母亲的安抚。 她用温暖的手掌轻抚自己的脸颊，恳求自己不要再抵抗了，只要接受这个开悟，一切都将豁然开朗。 他将永远在幻象中，成为暮光森林的主人。 然而哈利怒吼着，将雅拉一把推开，“你不是母亲！” 他的双手已经被金冠磨得鲜血淋漓。 但剧烈的痛苦和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放弃。 哈利又看到了施佩等人向自己走来，他们愤怒地提着刀剑与钉锤，拖着残缺不全的肢体朝自己一点点得靠近。 “是你的软弱害死了我们，你不配成为我们的领袖！”施佩将长剑捅入哈利的身体。 哈利感受到的痛苦前所未有的真实。 尽管那只是幻想，但他也经历了完整的断肢裂腹之痛。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肚子被捅成一滩烂泥之后，又被折断了所有关节，而后淹没在了一片满是蛆虫的粪坑里。 但他并没有因此失去意识，在粪坑之下，又是一个被烤肉、香薰、美酒、女人和歌舞环绕的华丽大厅。 他衣着精美的紫色丝绸长袍，披着父亲的天鹅绒披风，坐在最荣耀的主位，俯视着罪恶王庭的一切。 母亲在他的右手边，弟弟妹妹在下方最靠近他的长桌，亚历山大则好似完全不曾出生过一般——因为小维的夫人是威尔森家的遗孤。 痛苦、悔恨、屈辱、欣喜的情绪在他脑海中交织，让哈利几乎陷入癫狂。 一层接一层的梦境，已经令他的意志濒临崩溃，梦境中那颗注视着他的眼睛也在离他越来越近，令他越来越想向其臣服...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响起，只要选择屈服，便可永远沉浸在这最美好的安乐之中。 直到一束光亮照进来，一张丑陋变形又有些熟悉的脸从空中降落到梦境，才将他拉回现实。 长舒一口气的哈利只觉得浑身胀痛，但好在头脑已经清醒了很多。 “太好了，你也还活着。”说话的声音是施佩。 不过此时哈利才注意到，那并不是完整的施佩。 他现在只剩下一条胳膊与脑袋，其它的部分则散乱得挂在监舍被撤烂的铁栏杆上，还有些则无序的摊在地上。 然而奇怪的是，施佩并没有因此死掉，那些触手化作瓣膜堵死了他的伤口。 哈利甚至能看到被瓣膜堵住的心脏还在跳动。 “那些人看起来是杀了守卫朝城堡里去了。” 即使哈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仅凭直觉，他也能确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可不是罪恶王庭派来的服从性测试，这一定是前些日子在矿场海岸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明教会！ 不过施佩怎么办。 虽然他还没有死，也没有被转化，但哈利也不知道他这样还能撑多久。 而施佩则提醒了哈利——他们可以尝试用触手将彼此的伤口连接，也许能够撑到雅拉夫人想出救他们的办法的时候。 这时哈利才发觉，自己的左臂已经因为过度腐化而断裂。 也许，正是因此他才能够凭自己的意志从幻境中逃脱；就像施佩失去了大半个身体，才让施佩趁着诅咒为了修补身体而分散魔力的机会得以逃脱。 残存肢体内的诅咒已经对他们的意志构不成威胁，反倒成了能够拯救他们生命的关键。 哈利尝试着把施佩接在自己身上，尽管这让他们看上去像个更加恐怖的怪物，但这样的尝试显然成功了。 而且施佩的头颅化作哈利的肩膀，一些触手互相缠绕，共同组成两人身体的连接，另一些触手则聚拢在手臂之外，形成一个粗壮又诡异的部分。 ...... 突然从城堡地牢中冲出的怪物令这里的守军措手不及。 托伦游侠和他麾下的军官们正在大厅中进行例行晨会，完全没有预料到敌人会从城堡内部突然出现。 他们没有穿戴铠甲，仅凭随身的佩剑勉强战斗。 然而这些短剑根本不是怪物的对手，军官们很快便节节败退，被迫退出大厅。 托伦游侠立刻让剩下的军官赶紧返回自己的部队集结士兵，他则要上楼向雅拉夫人报告这里发生的一切。 “夫人，城堡遭遇一群不明生物的袭击，可能与之前在矿场海岸现身的那些怪物有关。”托伦游侠敲开雅拉夫人的房门之后说道。 雅拉听闻急忙放下手中的羽毛笔，跟随托伦游侠下楼。 “我们在开晨会的时候遇袭，有不少军官都受伤了，但我已经安排剩下的人回去集合他们的部队，应该很快就能过来支援。”托伦游侠继续向雅拉夫人汇报自己的安排。 “敌人的特点呢？”雅拉要带领城堡内的守卫，坚持到援军到来。 “触手，多眼，绿色皮肤上布满紫色暗斑。”托伦游侠回答道。 因为托伦游侠对魔力并不敏锐，所以他无法理解雅拉夫人真正的问题——这些怪物究竟算魔法生物，还是亡灵生物，或者他们只是一种模样怪异的生物。 这关系到雅拉夫人应该用何种魔法才能最有效地对付它们。 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因为有一头怪物已经逃出大厅，顺着走廊和楼梯来到了他们面前。 托伦游侠挡在雅拉夫人身前，架好长剑摆出守势，准备随时斩断这东西伸来的触手。 雅拉夫人则直接唤出火球将怪物击退，又点燃托伦游侠手中的长剑为其附魔，最后再以烈火化形凭空变出一张燃烧着的长弓，向怪物射出一支火焰箭。 火焰在它的体表灼烧，令它痛苦万分。但雅拉的魔力却好像无法侵入它的灵魂，给它造成更多的伤害。 显然，这东西不可能有足够强大的魔力抵御得住凤凰法师的威力。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它的灵魂已经被腐化，此刻站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具傀儡般的躯壳。 “亡灵生物么？”雅拉夫人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的双手在胸前交叉，掀起一阵更剧烈的火焰将那东西吞没。 “你先想办法把他们引出去，我得去地牢看看。”雅拉夫人对托伦游侠说道。 可是当雅拉夫人绕过大厅，朝地牢的大门走去时，却又有一个腐化怪物阻拦在她的面前。 雅拉夫人抬手就要搓个火球让他暖暖身子，但那东西竟然张嘴说话了！ “母亲，别，是我！”怪物连忙举起右手，可他的左手好像不怎么听使唤。 “施佩，施佩，动弹动弹！”怪物非常焦急地对他的左臂说话。 “咕噜（别催），噗噜（我在努力）！”那条胳膊好像也有自己的思想，不过暂时好像还不太适应。 但对雅拉夫人来说，她更关注这个怪物对她的称呼。 这是，哈利？ 他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哈利则说出了他在地牢里见到的一切，从那个由蒸汽聚拢的人形，再到触手以及诡异的光，还有他所经历的幻象和最终与施佩的互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雅拉抚摸着哈利的脸庞，这一次是真正的母亲。 “他们已经成了全视之眼的傀儡，我看到祂了，我看到祂了！”哈利的语言还是有些语无伦次。 “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会想办法驱散你们的诅咒的。” 第370章 怪胎 有雅拉在场，都尔德堡的这些怪物并不是什么大麻烦。 虽然地牢里囚犯的损失可能会带来些许不稳定因素，但以亚历山大目前的影响力大概依然可以控制。 在清除掉这些腐化生物后，雅拉忙着帮哈利和施佩清除他们体内的诅咒，而托伦游侠则向罪恶王庭汇报这里发生的事情。 “情况确实不太乐观。”雅拉为哈利和施佩检查过后。 作为当世仅次于黑魔王的强大女巫，雅拉也有足够的能力强行驱除这种诅咒。 可是她发现这种诅咒在哈利与施佩体内发生了变化。 由于哈利与施佩情急之下的急救措施，腐化诅咒的魔力在修补伤口的同时，也令他们两人正在发生怪异的融合。 雅拉担心强行分离诅咒会害死他们，所以转而将治疗的方向改变为尽可能的压制诅咒对他们理智的干扰。 在此期间，哈利和施佩要做的，是尽快学会两个人控制同一具身体，并分享自己的思想和秘密... 然而这些腐化生物的目的，却并不是只是制造这样一场闹剧般的混乱，也不是什么搅动暮光森林内乱的阴谋。 复明教会只是在全视之眼的帮助下发现了这里的虚空裂隙，并借助全视之眼的魔力首次建立一条可用的虚空通道。 换言之，刚才的腐化生物，只是“开门人”。 而不幸的是，尽管雅拉清理掉了所有的怪物，他们依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重新打开了当初被赛莉恩用于传送犯人的那道虚空裂隙。 连接虚空的通道就像天空中一条被撕裂的伤口，使大地上的物质如同鲜血般从伤口中流淌出去。 那些梦魇和腐化生物，也像引发感染的瘴气一样从虚空中侵入这个世界。 这是复明教会首次直接利用全视之眼的力量，这也意味着全视之眼距离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了。 并且更糟糕的是，都尔德堡与外界的联系似乎也受到了来自虚空的干扰，他们无法再使用通讯水晶将这一信号快速送达罪恶王庭。 比起亚历山大在矿场海岸遇到的那些梦魇，这次的入侵者披上了厚重的铠甲。 盔甲上繁复的符文能够为他们抵挡来自虚空的伤害，使其能够安然通过虚空裂隙，快速转移到世界各处。 除了重装梦魇，还有许多在身体上嵌入水晶的腐化生物。 它们有着更强大力量，能够释放更邪恶的魔法。 这些腐化生物的进攻远远超过了托伦游侠的想象，令他不得不再次找到雅拉请求这位凤凰法师的援助。 可即便是对雅拉来说，所要面对的敌人也太多了。 雅拉是个强大的法师，然而四面八方涌向都尔德堡的腐化生物，也不是仅凭雅拉一人之力就能抵挡的。 跟在雅拉身后，哈利和施佩也艰难地来到了城堡的塔楼上。 “我们不想留在地牢里，也让我们在这里战斗吧。”哈利诚恳地对雅拉说道。 “不行！”雅拉一口回绝。 他们连行动都很艰难，留在这里几乎和送死没区别。 雅拉命令两个士兵立刻将哈利抬回地牢，并把地牢大门用符咒和木棍封住。 他是她的孩子，她当然想保护他。 此外，雅拉也不能确定哈利体内的诅咒是否真得被压制住了。 万一，即便这种事的概率真得只有万分之一。 如果哈利在自己的面前被腐化，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决心亲手杀掉他，雅拉心里也没底。 她不能让士兵们和自己一起冒这个险。 ...... 城堡外的战斗如火如荼。 哈利和施佩却只能待在地牢里画圈圈。 而且施佩控制的左手还老是画不圆，看着跟团乱毛线似得。 这让施佩格外烦躁，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愤怒，更因自己的无能而惊恐。 施佩的怒气让诅咒随之活跃起来，触手与伤疤都在缓慢的蠕动。 哈利只能慢慢安慰他，往好处想，“大不了就是把曾经会的东西再学一遍嘛。” “咕唧呱噜噗噜卟卟”（可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 哈利突然一惊，虽然他听不懂施佩的声音，但是他知道施佩要对他说什么。 “嘿，你不觉得，这样挺有意思的嘛，我能直接感受到你的思想！”哈利惊喜地对施佩说。 “也许我们不应该尝试各自控制一部分然后努力去配合对方，而是把主控权交给一个人，另一个人专心压制诅咒。” “就像矮人的机甲驾驶员那样。”哈利对施佩说道。 施佩也渐渐重新恢复了平静，“好吧，那我们就这样试试。” 哈利获得了身体的主控权，施佩则专心压制他们身体内的诅咒。 然而就在他们的合作刚刚取得一点进展之时，却突然听到了地牢外的撞击声。 哈利不想管那个声音，他觉得这可能是某个士兵在奔跑时无意间撞到了什么。 但施佩不这样认为，他恳请哈利出去看一眼。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我怎么能打开？” 【撞撞试试】施佩的想法一下子窜入哈利的脑袋里。 然后，哈利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施佩主导。 可是预料中撞门的疼痛没有出现，哈利反而感觉自己像融化了一般，丝滑地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看来效果不赖】施佩得意地向哈利炫耀。 门外，是一队潜入城堡内部的重装梦魇。 哈利与施佩立刻投入战斗，他们抄起支撑牢门的木棍，抡向那些梦魇，并不停地大喊想要引起楼上士兵的注意。 不过木棍的威力实在有限，即便打中梦魇的身上，冲力也被盔甲卸去大半。 而梦魇的利爪，则处处紧逼哈利的步伐。 若非施佩替他观察后背，并几次及时将身体化成流体在梦魇间跳跃，他们早就被那些东西扯碎了。 【试试控制触手战斗】施佩这样提醒哈利。 起初，哈利还只能用触手胡乱挥舞，就像一根九尾鞭那样抽打敌人。 逐渐地，哈利的技巧越发娴熟，已经能够把触手当成一个灵活的副武器来限制梦魇的移动，同时配合右手持握的棍棒进行攻击。 梦魇的利爪在他们面前越来越不惧威胁，借助楼梯的狭窄地形，哈利甚至成功拦截了他们很长时间。 直到从楼上下来休息的士兵发现他们，并一起将这股入侵的梦魇击溃... 在随后的几天里，雅拉终于允许了他们加入战斗的请求。 除了见到他们的进步外，城堡内越发匮乏的兵力也是雅拉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 然而即使哈利的加入，也没有改变都尔德堡守军的颓势。 在复明教会一轮又一轮的进攻中，孤立无援的都尔德堡最终失守。 雅拉与托伦游侠，不得不带领残余的士兵向罪恶王庭撤退。 可就在此时，哈利再一次站出来。 “我觉得我们应该撤往盐场镇。” “罪恶王庭是暮光公国最坚固的堡垒，也是一群溃兵最先想到的容身之所。不光我们这样认为，那些复明教徒也一定这样认为。他们会觉得，只要跟着我们就能抵达罪恶王庭。” “可罪恶王庭也是公国的都城，一旦那里有失，我们就将陷入更危急的境地。” “如今亚历山大不在，城内很可能守卫空虚。” “所以我们应该将教徒引向盐场镇，与那里的驻军汇合。” 哈利在此刻表现出了不输于他父亲的判断力，而这一决策也将拯救罪恶王庭和暮光森林。 因为在都尔德堡遭遇袭击的同时，公国各处包括罪恶王庭都面临着复明教会的威胁。 在那些逼仄街道的贫民窟里，复明教会的信徒诱惑这些对现状不满的人，并将他们转化成腐化生物掀起暴动。 如此大规模的混乱令赛莉恩应接不暇，所以她才会寻求亚历山大的帮助。 假若在此时，再有一支大军扑向脆弱的罪恶王庭，那么赛莉恩势必无法守住这座人口稠密的城市。 第371章 背信弃义 饥饿谷的陷落和鳄鱼人的失败很快传入血碾的耳中。即便安德烈送来消息，强调自己有把握拿下森海之心，血碾也已经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 着急的猪猪们不停地召开会议商量对策。 上火的血碾泡在泥坑里放了一连串的屁，崩得附近全是泥泡泡。 他手下的将领互相争吵，但七嘴八舌地说不出什么可行的建议来。 血碾也曾找过复明教会，希望他们能够看在同盟友谊的份儿上为自己伸出援手。 狡猾的复明教会派出使节来到血碾的老巢，向猪头人承诺一场更大的军事行动将会在暮光森林展开。 从都尔德堡到格林堡，从盐场镇到罪恶王庭，从矿场海岸到奇迹仙境。 复明教会将会在暮光森林的每一个角落投放他们的使徒和信众，并领导那里渴望改变的人“开悟”。 伟大的变革即将来临，伟大的奇迹正在降临！ 巧舌如簧的使节不停地向血碾吹嘘复明教会的实力，以及描绘那些胜利之后的场景。 不过在言语间，他还透露出取得这些成功的不易，并暗示整场军事行动的开销十分巨大 血碾听到复明教会愿意提供帮助，自然乐得喜上眉梢，当即表示自己十分愿意再提供一笔黄金，用以支援复明教会的伟大事业。 在血碾的热切期望中，使者又拿走了超过八千磅的黄金。 然而复明教会允诺的援兵，却迟迟未能抵达。 毕竟，血碾只不过是复明教会找来牵制艾瑞戴尔注意力的炮灰，全视之眼的大业岂能被一群猪头拖了后腿？ 侍奉神，是神赐予凡人的恩典；被神抛弃，是凡人的福分和历练不够！ 区区凡人，竟然胆敢向神祈求赏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使者在拿走血碾的黄金后，心中如此鄙视道。 对于复明教会来说，野兽人的叛乱成功地支开了亚历山大，使得暮光森林的防守出现了空缺。 他们自然就可以在此建立前哨基地，之后再进行计划中的下一步行动... 只是苦了血碾，直到联军已经兵临城下，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被狡猾的复明教会所欺骗。 什么光明神教，什么圣火昭昭！ 放屁，都是放屁！ 不以武力见长的猪头人想要向暮光精灵乞求和平。 然而熊头人、犀牛人等性情暴烈的氏族却极力反对。 不仅如此，安德烈也一反常态地公然顶撞血碾的命令。 即便安德烈头脑简单，他也知道如果血碾要投降，必定得向精灵们拿出个交代来。 而作为麾下的大将，又是整场战争中唯一给精灵们带去损失的一支军队的统帅，安德烈自然是这个交代的最佳人选。 他对血碾的忠诚，还不足以让他如此憋屈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他可以为了血碾战死沙场，但不可能窝囊地被人勒死在自家的床上。 安德烈的暴怒让血碾感到畏惧。 这位尊贵的万兽之主，更喜欢用金钱操弄人心，而不是靠刀剑去争取。 在千百年的岁月中，猪头人早就发现刀剑虽强，但总要有人持握；握剑之人虽然凶狠，可总也有牵挂、有顾虑。 权力只在于人心，谁能让人相信你拥有权力，你就能拥有它。 所以猪头人用金钱购买人心，用故事欺骗他们，一如数千年前他们在豺狼人帝国时代就扮演的角色那样。 今天的血碾仍然想使用这些，不过他的金子却已经被复明教会骗光了。 血碾用故事欺骗他们，也已经不再能说服众人。 然而安德烈依然抱有对这位旧主的忠诚，即便如此也没有让躁动的氏族将血碾处死。 毕竟安德烈知道，仅凭自己的威望，不可能聚拢起一支能够与暮光精灵正面对抗的军队。 在战胜亚历山大之前，野兽人还需要血碾的号召力。 绝望中，血碾掏出了猪头人世代相传的黄金铸像——这是历代先祖们给后代未雨绸缪积攒下的保命钱，重达五千磅的黄金被铸成一头大肚猪的形状深埋在王座之下，内里还填充了六千多磅白银。 用这笔钱，野兽人征募起了一支规模空前的军队。 几乎每一头成年犀牛人和熊头人都被血碾雇来加入他的军队，就连那些平素被认为不善作战的猴子、猫狗和边缘妖灵都被填充进野兽人的军队。 此外，从守卫之门溃散至此的部分鳄鱼人也被血碾收编，组织成了单独的重装方阵当作精锐使用。 为了便于野兽人军队中秃鹫骑手和鬣狗的冲锋，血碾铲平了自己营地外的森林。 并用这些木材为新扩充的军队打造装备：黄金只能为士兵们支付薪水，但艾瑞戴尔已经彻底封锁了野兽人与外界通商的途径。 血碾的军队规模巨大，有接近五万名步兵和两千名骑兵。然而大部分步兵都只有一根淬火的木矛和一面没有干燥的简陋木盾。 他们的盔甲也是木头，两块木板挂在前胸和后背便成了一件铠甲，一只小号木桶罩在头上就成了一顶头盔[1]。 在安德烈的带领下，这些士兵日夜操练。 终于，绝望的氛围日渐消散，野兽人逐渐从最初的慌乱中缓解过来。 为了表达感激，血碾不仅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安德烈，甚至表示要收安德烈作为自己的养子。 待自己过世后，他要把万兽之主的位置传给这头大熊。 ...... 而在野兽人整军备战的同时，艾瑞戴尔与利尼维亚和复仇军的联军这边也没有闲着。 亚历山大用胜利在联军中确定了自己无可争议的主导地位。 虽然暮光公国的消息让他急切地想要回国，但安迪和很多军官都一同劝说他应该继续留在这里。 不为了让前面努力不付诸东流，也要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 亚历山大的负伤，的确令联军可供选择的策略少了很多。 不光是大的战略，还有即将与野兽人打响的这场战斗。 亚历山大难以亲临现场指挥作战，这是联军的极大损失。 所以为了稳妥起见，雷琳向亚历山大建议他们可以使用经典的斜击战术。 既在开战之处便将部队的一侧重点加强形成局部优势兵力，并通过梯次前进的方式为敌军带来混乱干扰其指挥。 这对于处于劣势兵力的联军来说，似乎是少数可供选择的方案之一。 利尼维亚人的领袖维斯帕同样深以为然。 而且在军事学院的教材上，赛多尔将军也将其作为军官们必须掌握的必要阵法之一。 “但是敌人的兵力过多，五万人形成的战线宽度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亚历山大虽然已经能够起身了，可格兰医师还是建议他这两天先在轮椅上过渡一下。 “斜击战术不可能完成有效的切割动作，而且敌人还砍光了森林，使我们失去了限制战场宽度的天然屏障，这样的梯次冲锋势必会进一步扩大我们的兵力劣势。” 亚历山大完全否定了雷琳的说法。 “所以我们只能与敌人正面对决。” “暮光精灵虽然在饥饿谷取得了大胜，可你们的损失也同样不小，加上我们最多也只有一万多人，正面对抗没有胜算。”雷琳有些心急。 对于这样急于立功的青年军官来说，这种冲动不见得是坏事。 可亚历山大不仅是一个军官。 “敌人的部队都是新兵，这意味着他们没有见过战场，战斗起来指挥失序是必然的。” “所以血碾更期望让我们光看到他们的数量就害怕地撤退，真正打起来他们未见得有胜算。” 亚历山大继续解释自己这样说的原因，他并不是想涨敌人之气，灭自己威风。 “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来打败敌人。” “战前，我们将战线布置成一个不易察觉的新月型，一支精锐部队将在中央缓慢地且战且退，把敌人引入这个包围圈里。” “让敌人不明所以地前进，不明所以地被包围，混乱就会帮我们击溃敌人。” 第372章 深陷泥沼 伤势未愈的亚历山大只能坐在轿子上检阅他的部队。 不过再次出现在士兵们面前的暮光守护还是令他们军心大振。 亚历山大将中军的重任交给雷琳和她的复仇军。 虽然对亚历山大来说，他最信任的还是安迪和自己的袭扰者步兵。 可是袭扰者们在同鳄鱼人交战时损失太大，整场战役中暮光精灵本部一半的伤亡都来自安迪指挥的袭扰者部队，他们已经为自己付出了太多，亚历山大担心他们可能承受不起这一次的伤亡。 并且因为自己缺席前线，亚历山大也不得不提拔安迪作为自己的骑兵将领，代替自己统领甲虫骑兵和联军的其他骑兵。 在战线的左右两翼，亚历山大分别让托雷斯和维斯帕带领各自麾下的利尼维亚人组成战阵。 这两拨人不能见面，否则必定互相掐架。 树灵、妖灵以及德鲁伊之类的仆从氏族在中军两侧填补空缺。 暮光精灵的长弓手与魔法师依旧位于阵前。 不过事实上，这些长弓手和魔法师实际只处于和两翼的利尼维亚人平齐的位置上。 在短兵相接前，他们便会退到中军后方，以火力支援的方式加入战斗。 其余的暮光精灵近战部队被亚历山大安排在后方担任预备队和传令兵，以防战线在后撤过程中出现漏洞和缺口。 至于最终完成包围的骑兵部队，则被亚历山大隐藏在维斯帕镇守的右翼背后，那些从维斯帕麾下借来的轻装骑兵填补了萨梯佣兵的空缺。 但为了平衡防御，左翼的后方也隐藏了复仇军的重炮和床弩。 后者是复仇军的哥布林工匠为了帮助树灵提高守城力量而改进的一种新式武器，它受到三管火炮的启发，在普通弩炮的基础上添加了弹夹结构，能够快速地发射五根长矛般巨大的弩矢。 对发射手来说，一次五倍的快乐能让他们更快地摧毁装甲目标并减少精度不足带来的影响；但对装填手来说，五倍的麻烦总是令这些急躁的哥布林恼火异常。 而且更疯狂的哥布林工程师还参考战舰上的链弹创造了一种丧心病狂的弩矢，它们拖着数根铁链，飞旋着从弩炮上离开，不仅可以靠矛尖大小的箭头杀伤敌军，那些飞舞的锁链也能给周围的软目标造成极大的威胁。 然而为了加强进攻力量，亚历山大说服尼鲁将这些守城武器也一并拆下来带走。 只要他们能在这里取得胜利，那么这些武器就不会派上用场——相反，如果他们没打赢这场仗，树灵光凭自己和这点儿床弩应该也守不住他们的城市。 在精灵与人类联军的对面，血碾和安德烈指挥的野兽人大军也同样摆开阵势。 那些归降的鳄鱼人重装步兵被部署在方阵中央，装备精良的他们是野兽人最具威力的突击力量。 安德烈亲自坐镇中军，指挥着大量强悍的犀牛人和熊头人作为野兽人的主力部队。 秃鹫骑手分列两翼，为了确保这些雇佣兵的忠诚，血碾将他们的亲族与财产全部带在身边。此外，他还许诺如果胜利，每个战士都将获得十枚金币作为赏赐——这笔巨款是他们正常薪水的两倍。 如果立功或者负伤，赏赐还会更加丰厚。 血碾则在后方指挥由猪头人、臭鼬等不太擅长作战的氏族所组成的预备队。 除了保护辎重、填补漏洞之外，血碾也从那些鳄鱼人口中得知与自己交战的这位暮光守护极为擅长使用他的骑兵。 在己方骑兵兵力严重不足的情况下，血碾只能通过在后方部署重兵来防止敌人绕后包围。 而且为了更好地发挥野兽人单兵勇猛、缺乏纪律的特点，安德烈还在中军将士兵间的间距特意拉宽，既为士兵们提供了大的搏斗空间，也能通过延长战线宽度来防备对方骑兵的包抄。 可当两军真正交战时，野兽人这边却才惊讶的发现：一直令他们提心吊胆的暮光精灵骑兵竟迟迟没有出现。 反倒是人类与精灵联军的左翼，那些重炮和床弩让进攻的野兽人大军伤亡惨重。 不知不觉间，野兽人大军的右翼已经因为抵挡不住那些重型武器的攻击而与其它部分脱节。 然而野兽人大军在中央阵线取得的进展，令这些缺乏经验的新兵感到兴奋。 他们过分专注于眼前的战斗，憋足了勇气想要向前击穿敌军的防线，全然没有注意到己方阵线因为深入敌军口袋而正在变得越来越拥挤。 这些新兵相信凭借自己的人数就能压垮对手，就像血碾在战前向他们承诺的那样。 虽然安德烈察觉到了异常，并派人向血碾请求增援：他希望能够有一支预备队进入自己的右翼，补充战线上的空缺。 但这一请求被血碾以暮光精灵的骑兵没有出现，他们仍需保护后方为由拒绝了。 没人知道这个决定究竟是血碾的真实想法，还是他出于胆怯而寻找的借口。 总之，野兽人前线的缺口就这样越拉越大，大到安德烈不得不把保护侧翼的秃鹫骑手全部调过来支援右翼。 站在远处的亚历山大始终盯着安德烈的一举一动。 这次兵力调动自然也没逃过他的眼睛。 亚历山大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立刻向安迪发出进攻的命令。 联军的骑兵迅速从己方右翼背后冲出，杀向失去骑兵保护的野兽人军队侧翼。 并且亚历山大还安排自己的亲卫在更远处，用驮马拉着木头和稻草奔跑，营造出一副尘土飞扬，联军的援军即将抵达战场的假象。 此举引得还在犹豫自己是否应该加入战斗的血碾大惊失色。 他的谨慎战胜了理智，使这位万兽之主完全丧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气。 当看到数千名骑兵在那位暮光守护的带领下从敌阵中杀出时，血碾立刻抛弃了他的下属，仅带着少数亲随向后逃亡。 血碾知道这位暮光守护击败了鳄鱼人进攻守卫之门的大军，也听说了他在饥饿谷亲手斩下噬界灾鳄头颅的事迹。 但他不知道亚历山大同样在那场战斗中负伤。 血碾把亚历山大看成了不可战胜的战神。 对于他这样只擅长计算金钱、编造故事的人来说，血碾没有任何信心去对抗亚历山大。 即便，那个“亚历山大”只是个穿着暮光守护盔甲的冒牌货。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血碾的逃跑也带走了整个野兽人大军的预备队，这使得联军的进展比预期中更加顺利。 没有预备队的夹击，安迪指挥的骑兵可以从容地击溃安德烈把守身后的警卫。 一张巨大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并且还在骑兵的冲杀下不断收紧。 暮光精灵的长弓手与复仇军的火炮收割着任何想要逃离包围圈的野兽人的生命，安德烈和一万多名野兽人被限制在其中越发局促的空间里。 绝望与哀嚎回荡在整个原野上。 安德烈带领着熊头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那头巨熊先将自己的两名亲卫甩进联军阵中，再助跑起跳紧随其后。 安德烈的大斧在人群中横扫，所过之处残肢混着血浆乱飞。 几乎就要突出重围的时候，雷琳与弹头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此外还有几个树灵守卫。 战斧与机甲的钢拳碰撞出火花，焰型大剑在其中穿插劈削。 直到树灵守卫的魔豆长成，生出数条小臂般粗细的藤曼才将这头狂暴的巨熊彻底束缚。 弹头机甲锁住他的喉咙，雷琳的长剑刺入他的腹腔。 雷琳用力下压并拖拽剑柄，使剑刃破开厚实的肌肉。 即便内脏洒落一地，这头坚韧的大熊都还在反抗。 最终弹头不得不扭断他的脖子，才让大熊彻底安静下来。 ...... 战斗一直持续到日落，在打扫战场之际，仅存的百余头犀牛突然集体起身，不顾一切地朝北方冲去。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也是这场战斗仅有的幸存者。 至于血碾，失去一切的他想要自尽。 但刀片贴在脖子上，他才发觉自己也没有这样的勇气。 血碾又想拿自己的黄金与精灵谈判，可当他走出大帐时才发现，那些臭鼬、猫狗之类的氏族早就已经抢光了他的金库。 就连大部分猪头人也抛弃了他。 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孤家寡人。 到这时，血碾才后悔自己踏上了复明教会的贼船。可现在，这条船已经离岸太远，想下也下不来了。 第373章 吸血鬼们的故事(上) 安雅出生后的生活，从黄昏堡的继承人小姐，到如今的风餐露宿东躲西藏。 十五年的时间改变了很多事情，但唯一不变的则是父母对她的爱。 即便没有了城堡坚实的墙壁和松软的羽绒床，她也和父母一起有一辆温馨又快乐的马车小窝。 为了逃避苦楝夫人的追杀，卢克雷奇娅与她的追随者只能在瓦拉杜勒过着近乎游牧的生活。 好在复仇军与苦楝夫人的关系并不密切，这使得他们还有不少逃遁的空间。 事实上，相比于苦楝夫人，复仇军的观念或许还与卢克雷奇娅更为接近。 然而在这个不太平的世界里，复仇军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这狭窄的一隅，更不想耗费心神在已经安定下来的后方重新挑起争斗。 比起支持卢克雷奇娅复国，不如与苦楝夫人保持现状，或是通过和平一点的手段调解吸血鬼与人类的冲突。 复仇军更希望将宝贵的兵力和注意力投入到“更值得做”的事情上，比如征讨沙漠地、对抗复明教会、与艾瑞戴尔结盟... 况且拉拢苦楝，推翻亲利尼维亚的卢克雷奇娅还是当初黑魔王定下的策略，这么快就翻脸也会影响人们对复仇军的信任。 所以复仇军更多只在其中扮演一个调停者，最多是纵容卢克雷奇娅的部分反抗行动，以此来向苦楝施加改变的压力。 但即便没有外部的支持，卢克雷奇娅和但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因此他们的反抗从未停止过。 安雅从小便在父母身边耳濡目染，她也相信人类与吸血鬼之间共存的可能。 并且年少的她经常比父母更加冲动。 安雅有着与人类完全相同的外貌，但却拥有吸血鬼的天赋。 她独自潜入苦楝夫人控制的血奴聚落里，并凭借自己的人类外表蒙骗吸血鬼守卫，随后再利用吸血鬼的力量带领血奴们逃出生天。 这样的行动安雅成功了好多次，但都是偷偷将他们送到复仇军的领地而不敢告诉母亲。 因为当她第一次将血奴们带回时，母亲严厉地责备了她。 “危险、危险、危险，那些守卫笨得要死，怎么可能抓的住我！”安雅嘟着嘴表示不服。 过分担心安雅安全的卢克雷奇娅找到藤条就要抽她，直到被但丁拦住才作罢。 比起严厉又刻板的母亲，安雅的确喜欢但丁多一些。 他就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叔，永远不会责罚她，只会在她遇到困难时告诉她怎样才能做得更好，并在她遇到麻烦时为她打掩护。 “唉~~”安雅见到但丁，便立刻做了个鬼脸逃到父亲身后。 “你就这样惯着她吧，苦楝的手段有多毒你又不是没见过！”卢克雷奇娅为这对儿父女的不着调感到愤怒。 “嗨呀，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的，除了白骨镇和黄昏堡，各处都有支持咱的血奴和吸血鬼。” 即便在吸血鬼内部，也并非所有人都满意苦楝的统治——虽然苦楝允许他们吸到人类等智慧生物的血，但对于大部分底层吸血鬼而言，那混在面包里的一点血液根本不足以果腹。 比起馋虫被勾着，终日生活在对鲜血的饥渴中，卢克雷奇娅统治时那不受限制的兽血反而更令人怀念。 “况且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苦楝根本没处找咱。” 卢克雷奇娅双手抱胸，作为母亲，面对自己的女儿她实在无法像但丁这么心大。 她总觉得这样会出事，并且在这对儿父女“不着调”的乐观中愈发坚持自己的直觉... 当安雅又一次孤身一人潜入血奴村庄时，卢克雷奇娅的担心终于变成了事实。 苦楝的守卫不知道为什么，全都横七竖八的躺在村外。 安雅起初还以为，是这里的血奴自己掀起了反抗。 不过随着她深入村庄，逐渐发现了异常。 村民们被一群红袍僧撵到广场上，而她也被搜查的红袍僧发现一并带了过去。 在安雅的印象里，她只记得父亲带她去采买物资的时候，从复仇军控制的城镇里听说过这些人的存在。 然而在今天之前，亵渎河谷从未出现过复明教会的身影。 这让安雅觉得，他们不过是和黑魔王一样想要抢夺世界的另一群野心家。 直到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安雅才知道，原来市集酒肆里那些最疯狂的说法才是真的——他们是来自异世界的信徒，是意图灭绝世界滋养邪神的邪教徒！ 而他们扩充势力的方式，便是打着反抗的旗号欺骗那些无知的人，利用他们心中的执念将其腐化为教会的仆从。 安雅绝望地想要逃跑，可却被看守的使徒发现。 粗壮有力的触手立刻将她缠绕。 另一个使徒则张开触手间的血盆大口向她扑来。 安雅呼唤蝙蝠，想要阻拦那个怪物的靠近。 不过远处的枪声，却比自己的蝙蝠更早抵达。 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怪物的头颅，将那堆触手打成了一坨更难辨别的烂肉。 是父亲！？ 安雅不知道但丁什么时候追来的。 但其实，但丁一直都跟在她身后——没有哪个父亲会不担心女儿的安全。 “快跑！”但丁冲着安雅疾呼。 但丁不停地在移动中向使徒们射击，将他们的注意力全从安雅身上转移到自己这里来。 在父亲打空弹巢重新装弹的间隙，安雅也拔出自己的火枪，帮助父亲压制追来的使徒。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逃出村落的时候，两头巨大的水晶魔像落在他们身前。 “去哪儿，小姑娘？” 一个鬼魅般的幻影从后面飘出，“啧啧，人类与吸血鬼竟然还有后代，这个世界的确令人吃惊呢。” 但丁与安雅背靠背站立，他们紧握手中的火枪。 “记得我教你的那招儿吧？”但丁朝安雅使了个眼色。 而安雅也很快理解了但丁的意图。 但丁将安雅高高抛起，而安雅则在空中像个陀螺一样快速旋转同时把双臂抱在身前，向着两侧的地面开火。 他们不需要什么精度，只需要一轮快速的射击扰乱敌人的注意。 但丁便能拖着安雅逃出教会的包围。 “你快去告诉你妈妈，我得去把他们引开！”但丁把安雅扶上自己的马后，朝马屁股上猛拍了一下。 受惊的马匹立刻窜出去，没有给安雅一点儿犹豫的时间。 ...... 听闻此事的卢克雷奇娅立即穿戴好盔甲，带领自己的追随者前去救援但丁。 但她要求安雅留在营地里。不过想也知道，这个丫头肯定不会听话。 卢克雷奇娅对她只有一个要求，躲在后面，保护好自己。 安雅甩了甩头发，略带不服气地答应了母亲。 然而当他们追上那两头水晶魔像时，却没有看到但丁的身影。 卢克雷奇娅当即指挥她的六名手下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牵制，她自己则带领二队先解决掉距离他们最近的这头魔像。 吸血鬼们尝试用火枪和短剑攻击魔像，但水晶的硬度使这些伤害造成的效果微乎其微。 卢克雷奇娅急中生智，凭借自己的速度和技巧攀上魔像的后背，并以十字固勒断它的关节。 最后掏出但丁给她留下的驱魔符咒，才将这玩意儿内部的魔力暂时压住。 剩下的吸血鬼在它身上绑上炸弹，终于把它炸成了一堆碎石。 第二头魔像，也被吸血鬼们以差不多的方式解决掉，不过这次为它贴上符咒的则是从旁边的废墟里冒出来的但丁。 “还以为真要交代在这里了。”但丁一把搂住卢克雷奇娅，然后冲远处的安雅招手。 “他们还掳去了不少血奴，咱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救一下？”但丁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装备，询问他的妻子以及在场的众人。 “为什么不呢？”卢克雷奇娅回答道。 没了这两头水晶魔像，押送血奴的只有一小批武装教徒。 他们虽是复明教会的成员，但低微的职阶使他们依然保留着原始的身体。 第374章 吸血鬼们的故事(下) 卢克雷奇娅带领着吸血鬼和但丁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押送那些血奴的教徒。 并且从教徒们看护的马车上，但丁还发现了一大堆奇怪的瓶子，每一个里头都有泡在淡紫色液体里的水晶，发出绚丽夺目的色彩。 “别说，这小玩意儿还挺好看的。”有了女儿后的但丁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木讷的汉子，安雅的笑容总是能让他感到特别的满足。 但丁将其中最好看的一个送给安雅。 他以为，这只不过是教徒们从别处抢来的普通战利品... 卢克雷奇娅向血奴们高声宣布他们获得了自由，然而村落被毁的血奴们已经无处可去。 尽管卢克雷奇娅向他们保证，只要离开苦楝夫人的领地，复仇军就会接纳他们。 可是这里的血奴似乎被刚才的战斗吓到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卢克雷奇娅的保护。 哪怕他们知道她也是个吸血鬼。 安雅想向母亲求情，不过她看到父亲微微摇头的动作，便收住了这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卢克雷奇娅并非不愿意收留他们，只是带上这些不能作战的血奴会令他们的小部落行动更加缓慢。 部落里本来就有很多不能战斗的吸血鬼，若是再加上他们，万一到时候被苦楝夫人追上。 他们依然难逃一死。 现在对这些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趁苦楝夫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快逃进复仇军的地盘。 苦楝夫人无论如何都没有胆量挑战黑魔王的权威。 不得已，但丁只能朝天放枪，威胁那些血奴再不逃跑，他就会在苦楝夫人的手下出现之前先把他们射杀，以免他们成为滋养苦楝夫人的养料。 这样，才勉强将惊慌失措的血奴们赶走，逼他们顺着卢克雷奇娅指示的方向逃亡... 胜利的喜悦令众人心情舒畅，安雅更是捧着但丁送她的小瓶子玩个不停。 然而当他们靠近自己的营地时，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浓烟则让卢克雷奇娅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 “情况不对！”卢克雷奇娅赶忙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原来是在但丁引开那两座水晶魔像，掩护安雅逃走的时候，那个幻象悄悄地跟在安雅身后发现了他们的营地。 假若安雅知道如此，她一定会在回家前多兜几个圈子的。 可那个幻象几乎无影无形，只有迎着强光才能勉强辨认她的轮廓。 在卢克雷奇娅带领部落中的战士们去救但丁的时候，幻象也袭击了他们的营地。 这里不仅有他们的财产和辎重，对于那些吸血鬼战士们来说，他们的家人也在其中。 两个最冲动的吸血鬼当即从马背上跃起，抽出短剑来刺向幻象。 但幻象没有实体，不会受到刀剑的伤害。 在扑了个空后，幻象来到了这两人的身后。 他们的脚下突然打开了连接虚空的缝隙，并从中钻出数条邪祟的触手。 触手牢牢束缚住他们的四肢，来自虚空的邪力从他们的耳鼻眼口灌入。 在经历过绝望又痛苦的挣扎后，他们也化作了幻象的仆从。 恶心的粘液覆盖在它们的体表，怪异的触手代替了它们的双臂，其上还突兀得生出了许多水晶晶体与邪恶之眼。 卢克雷奇娅抽刀上前，劈斩正在操控傀儡的幻象。 不过她的攻击也不能伤到幻象丝毫。 但丁想到办法，准备用自己配置的圣光手雷试一下。 虽然但丁已经不再干什么猎魔人的行当，但他依然在和吸血鬼战斗。所以在老女巫给他药剂用光后，自己也学会了些炼金技艺。 他的手雷不仅能发出刺眼的强光，映出幻象的具体位置；也能驱魔镇邪，用魔力对幻象造成伤害。 “去帮克莱斯他们，这里交给我！”但丁与卢克雷奇娅分工合作。 而安雅也想上去帮忙。 她按照但丁的教导，往自己的枪里装上附魔子弹，在强光又一次闪烁时，瞄准了幻象扣动扳机。 然而子弹却径直穿过幻象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慌乱的安雅想要再次射击，但却看到脚下的土地已经开始变形——那是通往虚空的裂隙出现的前兆！ 幸亏但丁反应及时，飞身将安雅扑开。 不过他却因此被那个幻象俘获。 触手与邪力正在灌入他的身体，就像刚才那两个被腐化的吸血鬼一样。 “不！！！”安雅高声疾呼，并用手枪不停地向幻象射击。 可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这时安雅才想起自己身上也带着父亲给她的圣光手雷，并用其再次逼退正在腐化父亲的幻象。 然而从触手中救下的但丁已经奄奄一息，他的灵魂被邪力冲击得支离破碎，他的气息就像风中残烛般飘摇。 安雅紧紧地抱住但丁，似乎这样就可以挽救他正在流逝的生命。 “求你了，求你了...” 但丁虚弱地抚摸着安雅柔软、红润却又冰冷的脸庞，用尽力气记住他可爱的女儿，也许来生，他们还有机会再会，“没事儿...” ...... 在这里厮杀混作一团之时，远处突然响起战马的嘶鸣。 卢克雷奇娅循着声音望去，竟然是复仇军？ 作为盟友，虽然复仇军不太认可苦楝夫人的某些做法，但通常他们也不会主动侵入苦楝夫人的领地。 两位死灵法师与幻象争夺傀儡的控制权，两位黑巫师则牵制幻象的行动，使其无法召唤虚空或是再次逃遁。 另有四名诡术师在周围布置法阵，他们带着强大的水晶法器。 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在复仇军的帮助下，幻象很快被控制住。 卢克雷奇娅上前感谢那位领军的指挥官，却在那人的铠甲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 白色盾牌？ 她以为那个人类已经死了。 但来者摘下头盔，才露出一副精致的女性面容——那是他的妻子，一个名叫奥利的精灵。 “看来我们来的还不算晚。”奥利以为吸血鬼们都没事。 “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些装着水晶碎屑的瓶子？”那些东西才是奥利此行的真正目的。 “在那之前，你们能不能帮忙看看，我丈夫是不是还有救？”可卢克雷奇娅的心思，则去了她的丈夫但丁身上。 顺着卢克雷奇娅所指的方向，奥利才看到抱着但丁哭泣的安雅。 那个女孩儿的年纪应该比亚历山大小一点儿，不过这一幕还是令奥利回想起了痛苦的记忆。 “那些瓶子是复明教会创造的灵魂容器，也许你们可以试试。”奥利也不知道这个办法靠不靠谱。 不过这里没有医疗条件，她也只能根据自己目前掌握的线索去试一试。 毕竟她就是为追寻这个而来，而且她也已经知道教会正在用这些东西更便捷地转移灵魂，以扩充他们的军队和势力。 只是，奥利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操作的步骤。 也许，他们今天运气够好... 第376章 邪恶路口 哈利与雅拉将复明教会的大军引向盐场镇。 这里也是公国的重要城市，有暮光森林唯一的深水良港，也是仅次于罪恶王庭的大城市。 作为公国北方的交通枢纽，四通八达的道路以及河道能够快速联通艾瑞戴尔各处，因此盐场镇有着坚固的城墙和训练有素的军队。 除了一千五百名常驻的城防守备队外，这里还有两千名临时加强的常备军，以及拥有超过四千名战士的海军。 虽然哈利和雅拉的身份还只是囚犯，但眼下情况特殊。 在雅拉夫人通知亚历山大后，亚历山大也要求当地驻防的官兵服从雅拉夫人的命令。 亚历山大希望祖母也能有祖父的智慧，帮他在危难中守住这座扼守在暮光公国十字路口的城市，直到他率领远征南方的大军回援。 然而雅拉夫人一直都不太像一个将领，她的天赋和性格都难以让她担此重任。 所以这里的军队，实际上是由哈利来指挥的。 ...... 跟随其后的复明教徒们也看到了盐场镇高耸的城墙，就像条黑色巨蟒般盘绕在城市周围。 城墙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堆砌而成，每块石砖都足有一人多高。 建造这座城墙的工匠技艺高超，能够使这些巨石相互咬合、严丝合缝，甚至连个刀片都插不进去。 沿着城墙每隔一段距离，都矗立着一座飘扬着白盾旗帜的塔楼。 塔楼内部的法阵由雅拉和她的徒弟们亲手制作，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护佑着这座城市。 面对这样的坚城，复明教徒虽然数量庞大，但也因缺乏攻城经验和武器而不想主动攻城。 他们更乐意通过某种计谋，吸引守军主动出击。 在经历过最初的试探后，复明教会故意伪装出一副缺乏组织和纪律的样子，在撤退时将大量腐化生物留在城外的东南方。 就好像是撤退时来不及带走的累赘一样。 这些失去控制的腐化生物在城郊漫无目的地游荡，极大地威胁着当地居民的安全，也阻断了盐场镇与奇迹仙境方向的联络。 哈利见状，想要派出一支部队驱散他们。 然而克莱蒙的教导就像他们的姓氏一样深刻在哈利的心底。 在出兵之前，哈利谨慎地请母亲对那些腐化生物进行甄别，以防复明教会还在其中留下别的陷阱。 雅拉化作火凤凰飞到那些腐化生物上空，对魔力的敏感使她觉察到地下隐藏着数量众多的水晶魔像。 只要哈利的部队出城驱散这些腐化生物，水晶魔像便会破土而出将其全歼。 不过复明教会显然低估了雅拉的能力。 对于凤凰法师来说，这种程度的伏击只需要她一人便能破解。 雅拉抛洒出几颗凝聚着她魔力的火种，数道火龙卷便在空中骤然形成。 风助火势，火长风威。 火焰所过之处，地面上只剩下一片焦炭。 虽然雅拉几乎耗尽了她的魔力，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休养，但她仅凭自己便扰乱了复明教会的袭击计划。 而复明教会见到这位强大的凤凰法师，也只能在远处的地面上捶胸顿足。 他们没有勇气挑战一只凤凰，也没有能力将凤凰的火焰熄灭，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彻底杀死传说中“不死”的凤凰。 然而复明教会也并非彻底的无能之辈。 火焰给予了他们灵感。 任何一种攻击手段，在战争都不是一方的专属。 即便暮光精灵们有凤凰法师的支持，他们也不可能垄断火焰的力量。 复明教会的使徒们想要从海上用火攻，抢夺盐场镇的港口。 他们快速地建造好了一批轻快的小船，在一个风向合适的晚上退入河道中。 只是信徒们再次低估了暮光精灵的实力，他们似乎不清楚自己的小独木舟面对三层甲板高的战舰会有什么后果。 随波逐流的独木小舟根本无法突破战舰的封锁。 在母港里停泊的战舰稳如岸上的炮台，甲板上的炮手可以轻松地完成装填和瞄准。 四艘三层甲板战舰和八艘双层甲板战舰的数百门火炮，彻底封锁了江面。 别说独木舟，就算是铜皮铁骨的铁壳船，也不可能正面突破这里的防御。 使徒们准备的所有装满干柴和草絮的小船全部被击沉在港口之外，数量之多甚至阻塞了河道——还需要暮光精灵的海军出动一艘清淤船才破开河道，以免河水淹没港口。 两次进攻未果，令复明教会士气大跌。 即便是最狂妄的使徒，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双方就这样在盐场镇又相持了数日。 直到复明教会的使徒们复盘此前的战斗，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的进攻一直在想所谓的“奇招”，而没有认真考虑过暮光精灵守军的具体情况。 这就使得很多所谓的“奇招”，都不过是对方早已准备好的情景。 所以想要取胜，就不能只关注自己，也要改变暮光精灵守军所拥有的条件，让守军也体验到行动被限制的窘境，不然教会的进攻就只是白白消耗己方军力而已。 具体而言，使复明教会打算再次突袭港口，毕竟这里只有舰队没有城墙，木头总比石砖容易打烂。 不过这一次，使徒们派出的是能够潜入水下的腐化生物，趁暮光精灵水手不注意的时候去凿穿战舰。 与此同时，剩余的腐化生物也被安排去进攻盐场镇东侧的灰烬堡以分散守军注意。 复明教会的第三次进攻终于取得了成效！ 直到损失了五艘战舰，城墙上的哈利才意识到高地上的灰烬堡并非复明教会的主攻方向。 大量的教会使徒和腐化生物从港口中登陆，没有城墙的海军已经被逼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入城区陷入巷战。 哈利在城墙上急得满头大汗，他的军力被分散在城墙和堡垒中，能够增援港口海军的力量实在有限。 此刻再号召市民起来反抗已经为时过晚，他也陷入了知道该怎样做，但手中却已无棋可下的处境。 “别去救港口了，救不回来的，咱们得攻其必救！”施佩的声音传来，让哈利茅塞顿开。 在向士兵们讲述了他们目前的处境之后，一支精悍的敢死队很快便聚集在哈利身边。 他们志愿跟随哈利出城，伪装成暮光精灵前来增援的主力军队，刻意制造出浩大的声势直扑教会使徒们的指挥部... 哈利他们全部骑乘快马身插彩旗，并在马后推着圆木和扫帚，弄出漫天扬尘和旌旗无数，让不明所以的复明教会真得以为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远征南方的暮光守护已经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转眼间，那些突破港口的教会使徒便从胜利者沦落为弃卒。 其余各处的教会大军纷纷撤离，只剩下攻入城内的教会使徒绝望地挣扎。 不过到了当天晚上，暮光精灵便肃清了城内最后的残敌。 直到数日后，那些逃走的教会使徒才意识到自己上当。 他们仔细探查了附近的各条大道，都没有发现任何暮光精灵援军的影子，更没有大军行动留下的踪迹，这里只有一座孤城和一支孤军。 所以这些教会成员再次聚集力量，召唤腐化生物，重新建立围城营地。 他们打算故技重施，再次同时进攻港口与灰烬堡，试图复刻上一次的成功。 哈利也不得不出城反击。 在战斗中，他不幸被一发光球击中，神魂破碎之际施佩紧急将他的灵魂拉回来，接过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然而施佩的灵魂受邪力影响较大，当他控制躯体时这具肉体无法维持原有的人形。 哈利变成了一个紫色的怪物，“开悟”不完全的他还保留了些许精灵的痕迹，但触手与邪眼则全都不少。 而且他还能控制躯体上结晶出来的水晶颗粒形成一柄巨镰，在敌群中大杀四方。 虽然被污染前的施佩并不是个喜好杀戮之人，可现在他却觉得越杀心情越舒畅，越杀他的头脑越清醒。 哪怕身边已经全是敌人，但杀戮的快乐早已令他欲罢不能。 即便身后城墙上的收兵号已经响起数次，施佩依然在敌人中间砍得不亦乐乎。 在腐化生物眼中，施佩是与他们同样的存在；而那些教会使徒，则完全没有对抗他的实力。 可能只有教会中的祭司能够威胁到施佩，然而他们所能威胁的也仅仅只是这具肉体，因为施佩的灵魂中包含了大量来自全视之眼的邪力——那也是祭司们力量的来源。 杀的越发疯狂的施佩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幸而这时哈利从昏迷中恢复，才压制住了即将迷失的施佩。 “我们走得太远了，现在必须得回去！”哈利对施佩说道。 不过施佩已经听不见了——刚才的战斗耗尽了他的体力，此刻的他也陷入了昏迷... 可就在哈利决定回城的霎那，更远处的密林里，一群骑兵高举着熟悉的旗帜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是真正的亚历山大！ 他从未有像此刻一般渴望见到自己的这个倒霉侄子。 哈利高声呼喊，“援军来了！” 并且不停地朝城墙方向招手，想要让城内守军出击配合。 但复明教会不会再上当了，他们以为这不过又是一次“狼来了”的把戏。 指挥大军的祭司们没有理会哈利的表演，他们反而更坚定地向盐场镇进攻。 直到，甲虫骑兵的屠刀落到他们的脖子上，让他们的头颅飞翔在空中的时候，他们还在疑惑这飞一般的感觉是否就是真主的“开悟”... 第377章 神秘工坊 第377章 神秘工坊 复明教会在瓦拉杜勒取得的最大成功是数月前发生在神秘工坊的那场战斗。 他们在战斗中几乎摧毁了复仇军的最大军工厂和军械研发机构，但也由此引来了复仇军对瓦拉杜勒境内复明教会的竭力围剿... 由于神秘工坊的规模日渐扩大，原本在腐芯镇内给他们划定的区域已经无法容纳工坊的厂房。 另外生产过程中的污水处理和废料运输也是成本中难以降低的大头。 腐芯镇的贵族们不止一次地代表市政厅要求特拉敏严肃对待工厂对城市平民生活的影响。 “这里是瓦拉杜勒的首府，是瓦拉杜勒的政治、文化、科技和商业中心，不是你家的垃圾场！”市政厅的代表们在特拉敏面前狠敲桌子，甚至一度以延迟向工坊支付经费来进行要挟。 所以特拉敏将神秘工坊的生产部门全部搬迁到了城外郊区，原址只留下工坊的财务、管理和研发这些占地面积比较小，噪音和污染都几乎没有的部门。 虽然那里没有城墙保护，但更低廉的土地成本以及更便捷的交通，则能够完全抵消了前者可能带来的风险。 至于说军工厂的安全问题。 “喂，这可是座充满炸药和兵器的军工厂啊，里头还有六千多个胳膊跟大腿差不多粗的肌肉男，谁有胆量敢来这里撒野？”特拉敏如此反驳搬迁厂房的质疑者。 当然，即便如此，特拉敏也还是用节省下来的经费适当扩充了护厂卫队。 特拉敏的儿子们也在其中兼任战斗员。 与那位疯狂天才发明家一样，特拉敏的儿子奥纳和格罗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才华横溢的军械工程师。 在威尔伯工业学院以优异成绩毕业后，两人便进入了神秘工坊的军械四所担任助理工程师。 特拉敏希望让这两个小子先脚踏实地地学一学理论与实际的区别，然后再去发挥他们天马行空般的创造力。 特拉敏深知自己当年走过的那些弯路，并希望尽自己的所能帮孩子们避开。 奥纳和格罗完全没有让特拉敏失望，他们在进入工坊的第二年便用生产线上的边角料为自己撺出来一台机甲——“奥纳格罗”。 这个怪异的名字缘于两兄弟一整个白天在家里翻天覆地的争吵和打斗，他们互相嫌弃对方的意见不够威武，而且还没体现出自己在其中的贡献。 于是他们的母亲干脆一人赏了他们一巴掌，并简单粗暴地告诉他们再打下去就没有晚饭吃。 然后，这台机甲就有了那个简明扼要的名字。 比起复仇军列装的量产型毁灭者机甲，奥纳格罗具有更加灵活的战斗模块。 除了最基础的近战和导弹外，考虑更周全的奥纳为它设计了一架灵巧的无人机以弥补机甲笨重的弱点。 而野心更大的格罗则为其添加了更复杂的指挥模块，使得它能够将无人机收集到的信息发布出去，调度附近的毁灭者和步兵完成战术动作。 当晚上特拉敏从工坊里下班回家，看到这台令人惊讶的机甲时，开心得多干一大碗红酒肉酱豆糊饭（别指望哥布林能有太高的美食造诣，即便是特拉敏这样地位显赫的哥布林家庭用上等食材也很难做出什么像样的食物）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便在办公室里计划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就召开一次会议，让军械四所的矮人经理为奥纳和格罗开辟一条专门的生产线。 这部机甲如果改进一下它的动力布局，再适当削弱一下进攻能力以换取更好的续航和防护效果。 呃，不！ 也许作为一线指挥单位还是需要足够的进攻能力以自保，更高级别的指挥部或许才需要不考虑自卫仅仅使用更厚的装甲。 用哥布林飞艇作为战略运输和后勤保障载具，再配合上目前已经量产的毁灭者机甲和喷火坦克。 一支能够实现完全机械化的军团，就初具雏形了！ 特拉敏这样想着，并在脑海里大致盘算他这次应该申请多少预算，还是说这种大事直接请示黑魔王会更好。 可能，还需要考虑一下维鲁克的意见？毕竟他才是一线指挥官。 至于赛多尔将军那边，特拉敏托着下巴，思考应该如何说服那个老矮人为自己的想法撰写一份更具体、更有理论支撑的立项材料——这样他找阿斯拉分管的财政部门要钱的时候，才能更理直气壮地说服那些喜欢挑毛病的恶魔监事和矮人“会计”。 “大人，我们城外的军工厂遭到了袭击！” 然而意外还是来了。 复明教会正在执行的某项秘密计划需要稳定的亡灵操控技术。 而这项技术，目前只有能够制造死灵墓的神秘工坊最为成熟。 他们聚集了数千教徒，向着搬离腐芯镇的神秘工坊发动攻击。 由于事先没有神秘工坊新厂址的详细图纸，这支复明教会的军队看起来更像是奔着彻底拆毁整座工坊的生产区而来。 他们冲散护厂队的警戒线和围墙后，便粗暴拆毁他们进入的每一间厂房。 至于里面的设备，只要这些教徒认为它们不是用于制造死灵墓的机器，便都会砸毁。 追求魔力的全视之眼似乎并不关心这个世界的科技成就，而拳头比脑袋大的教会信徒们大概也理解不了这些机械的价值。 没多久，奥纳和格罗便跟随护卫队从自己的厂区赶来抵挡这些野蛮的入侵者。 奥纳和格罗驾驶着他们的机甲挡在步兵之前，并发射导弹与无人机驱赶那些入侵教会使徒。 格罗跑到前面的驾驶座上，操控着那门安装了自动装弹机的加农炮射得正爽，奥纳则爬上后方更高的驾驶座用小旗指挥着步兵进攻格罗在敌人阵线上轰开的缺口。 被激怒的复明教会调来了正在拆墙的水晶魔像，想用那东西挡住格罗的火炮掩护信徒们反击。 然而格罗就像打鼓一样猛捶身前的面板，将弹巢里的导弹全都一股脑儿地打出去。 比起用装甲给己方当肉盾在那里挨揍，格罗觉得打人才够爽。 况且他不知道导弹能不能打碎水晶魔像，不过他很确定导弹炸人的效果一定很棒。 复明教会的水晶魔像没有掩护成任何友军，所有的导弹都从它们头顶飞过，然后落入身后的使徒中间。 当然，水晶魔像也毫发无伤地来到了机甲面前。 幸亏有奥纳在后面紧急切过了指挥权，才让他们的机甲免于被水晶魔像一锤打烂。 正当机甲与护厂队和来犯的教会使徒胶着混战之时，那些专为偷窃死灵控制术的祭司们也来到了战场。 这些祭司掌握着魔法，他们悄悄地绕到了战场的一侧。为首的祭司双手一挥，一道紫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向着机甲和护厂队飘去。 烟雾中包含着使人麻痹的魔力，一旦吸入就会立刻失去知觉。 护厂队们紧急从背包里掏出防毒面具——作为污染严重的重工厂，特拉敏给所有员工配发了必要的个人护具。 然而还有些祭司能够使用更强大的邪术，他们在双臂上嵌入了水晶，以此加强自身对魔力的引导能力，并用魔力锁链牢牢禁锢住眼前的抵抗者。 奥纳格罗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机甲被魔力锁链紧紧束缚，任凭奥纳如何发力都不能挣脱。 格罗想要启动逃生舱紧急逃离，但却被奥纳一把按住。 “你看头上！” 锁链也将逃生口压住，如果弹射装置启动而舱口却没打开的话，他俩当场就会被座椅压到舱壁上变成肉饼。 “你想变肉饼别带上我！”奥纳在思考其它的逃生方法。 不过时间已经不多了。 因为这台机甲只是他们用本该丢弃的边角料撺出来的，很多部件都有不合尺寸或连接不牢的问题。 保护驾驶舱的装甲也只是生产坦克时因质量不合格淘汰下来的废料，硬度根本不足以抵御设计目标的伤害。 更糟的是，兄弟俩的焊接技术完全依靠自学成才，很多焊点深处都没有完全融合。 “啊哦...” 格罗好像听到了钢板变形的声音，而且整个机甲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来不及啦！” “别！”奥纳终究没能阻止格罗的愚蠢。 被锁链束缚的机甲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虽然爆炸的冲击挣开了祭司的魔力锁链，但对于兄弟二人来说，这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机甲的倒下也摧毁了护厂队的士气，他们没能坚持到特拉敏从腐芯镇喊来的援军抵达，便放弃了自己的工厂... 第378章 亡者归来(上) 第378章 亡者归来（上） 冰雪山脉内众多废弃的矿坑是罪行绝佳的藏匿地点。 复明教会也发现了这一点。 在瓦拉杜勒的多个秘密据点均被阿斯拉与奥利夫人以各种方式拔除之后，复明教会依然没有放弃他们的“宏图伟业”，而是转战到更偏远的雪山中继续他们的阴谋。 就连魔蒂娅斯本人也来到这里，亲自指挥她那些无能的下属。 当然，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伊丽扎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全视之眼即将降临，她只需要在这最后时刻站好最后一班岗，用这些亡灵的哀怨为世界打开一个缺口，使全视之眼能够畅快地吸取这个世界的魔力。 她，便是立下了盖世功业！ 全视之慧眼，也将赐予她无与伦比的开悟与进化。 她将被全视之眼接纳，成为真神的一部分。 她将逃离这具无用的肉体，成为真正不朽的存在。 任凭亿万斯年从指尖划过，她都将在那里观察并统御一切... 在魔蒂娅斯近乎疯狂地监视下，教会的底层信众与教徒们几乎没日没夜的劳作。 除了去那些已经因为过于危险和困难而被视作没有开采价值的矿坑里挖矿外，他们还要收集雪山中的亡魂。 无论是惨死在矿难中矿工还是被冰雪掩埋的商旅，都是魔蒂娅斯眼中绝佳的燃料。 他们充满怨气，他们早已死亡。 他们的灵魂被困在这里无处安息，不会再对世间留有同情。 魔蒂娅斯为这些灵魂专门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熔炉，日夜不停地燃烧淬炼，将它们提炼成最纯洁的邪力。 然而这座熔炉过于庞大，哪怕炉壁已经厚达两尺，却还是时常发出怪异的暴鸣。 从矮人王国抓来的工匠们坚称这是由于材料受热不均导致的内部裂隙，只需要及时修补就能正常运转。 魔蒂娅斯当然知道诡须的说法并不可靠，但为了她的计划，诡须的说法必须是对的！ 因为魔蒂娅斯不能相信她炼制的灵魂里还有“不纯净的因素”，魔蒂娅斯不能相信自己压上一切的最终计划出现任何纰漏。 她已经从复仇军那里偷来了最稳定的死灵控制技术，如果这样还出意外，她再没有任何可以弥补的办法了。 所以此刻的魔蒂娅斯只能寄希望于，在全视之眼降临前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全视之眼的降临解决... 复明教会在瓦拉杜勒的据点已经几乎全灭，在南方大陆为她干扰视线的军队也已经彻底覆灭。 尽管趁着北方大陆的空虚，复明教会还取得过一点微弱的胜利。 但随着复仇军离开海岸北上内陆，魔蒂娅斯的手中，再也没有可出的牌了。 ...... 然而事实上，就像魔蒂娅斯最担心的那样。 在巨大的熔炉里，并非所有的灵魂都甘愿被复明教会腐化。 他们被魔力从冰雪和虚无中唤醒，重新来到这个世界。 有些人满怀恨意和怨念，可有些人却即便如此也不愿屈服于那虚假的幻象，更不肯屈服眼前的邪祟。 这也证明了，像杰拉尔德爵士与哈利那样没有被腐化的人绝非个例。 无论全视之眼的邪力再强大，这个充满传奇的世界也不乏敢于反抗的英雄。 随着越来越多孵化失败的抗拒者出现，他们甚至形成了自己的组织。 为了逃出熔炉，其中擅长魔法的灵魂从炉壁内誊录符文；擅长机械的灵魂寻找熔炉的弱点。 曾经是工匠的灵魂将熔炉中尚未被完全焚化的碎片收集起来，捏成铠甲的形状并将符文印刻上去。 最后，那些最擅长战斗的灵魂，在一位曾经担任过瓦拉杜勒总督的亡灵的带领下，用符文暂时固化自己的形体，并将部分灵魂凝聚成气刃，不停地冲击着被同伴标记出来的弱点。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他们学会了更多的符文奥术，幽灵们逐渐变得更加强大。 熔炉不仅炼化了脆弱的亡灵，更强化了这些不屈的抵抗者。 他们自称做幽冥战魂，是即使死亡也不会停止反抗的战士！ 终于，在熔炉的某个阀门密封处，一个比笔尖还小的缺口被幽灵们打开。 已经化作亡灵的他们成为了矿坑深处的杀手。 对这些来自各个时代的亡灵们而言，他们早已和外面的世界没有太多联系。 唯一支撑他们反抗的，只有对复明教会的厌恶，和见到全视之眼后出于本能的排斥。 即便他们人数不多，但共同的志向和磨砺却使他们有着比血亲更紧密的联系。 总督亡灵带领着战士们在密道中击杀落单的教会信徒，精通魔法的亡灵们则四处布置能够使他们快速转移的法阵。 为了阻止复明教会和他们的阴谋，幽冥战魂在废弃的矿坑中散布恐惧，使教会使徒相信自己的行为正在遭受天谴。 这一战术相当有成效。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确诞生过诸多神明。 尽管他们都不过是些具备强大魔力的凡人，可在岁月的修饰下，凡人逐渐演变为神。 教会使徒们开始恐慌，并在魔蒂娅斯和幽灵的双重压力下逐渐崩溃。 越来越多的底层教徒与信众不敢再深入矿坑，也无法再为魔蒂娅斯的熔炉提供更多燃料。 而总督亡灵的计划还没有结束。 他不断地派幽灵寻找那些意志最脆弱的使徒，并策反他们为自己寻找魔蒂娅斯的具体位置... 不过对魔蒂娅斯而言，她的霉运还远远没有结束。 尽管诡须对熔炉做了可能的一切改进，但如此庞大的熔炉即便不直接向外排放黑烟，也无法掩盖其散发的热量。 在寒冷的雪山中，有一片不被冰雪覆盖的突兀空地是极为罕见的事。 这意味着要么这里有人定期清理积雪，要么便是有固定的热源会融化积雪。 但无论是哪一种，阿斯拉都相信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一支精锐的复仇军部队被阿斯拉和奥洛克带领，他们追踪魔蒂娅斯的踪迹至此。 看到那片空地后，几乎只一眼便发觉了这里的异常，并派出斥候前去侦察。 矿坑外围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复明教会中所有有能力的战士都被派往了南方大陆，执行魔蒂娅斯给予他们的“声东击西”任务。 因挖矿和恐惧而形容枯槁的教会使徒，根本不是复仇军精锐的对手。 他们几乎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有，便全都跪地投降。 阿斯拉只安排少数士兵留下来接纳俘虏，她与奥洛克则带领剩下的士兵继续深入矿坑，寻找魔蒂娅斯的踪迹。 与此同时，幽冥战魂也找到了魔蒂娅斯的藏身地。 第379章 亡者归来(下) 第379章 亡者归来（下） 然而狡猾的魔蒂娅斯却始终躲在自己的藏身处不肯露面。 也许是出于胆怯，也许是又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幽冥战魂们知道，他们越早击败这个狡猾的邪教祭司，就越好。 所以那位总督带领着战魂们轮番进攻这处被魔法重重封印的地方。 他们先是用自己灵魂部分固化形成的光刃用力切割，发现无果后便有战魂从教会的仓库找到了炸药想要爆破。 但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这些攻击均被魔蒂娅斯的防护法阵阻挡下来。 战魂中精通魔法者还在破译，不过这里既没有熔炉中那般异常强烈的魔力场能够几十上百倍地放大他们的力量，也没有足够的魔法石来为他们辅助供能。 在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中，时间正在不停地流逝。 可魔蒂娅斯，却依然安全地待在她的藏身处中——或许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通过别的方法逃走了，但战魂们看不见厚重的石壁之后的事，只能寄希望于最糟糕的情况不要发生。 就在战魂们等待的时候，前往矿坑外围扫荡残敌的战魂小分队带回了新的消息。 一支高举着双翼骷髅旗的活人军队已经来到了这里，他们中有兽人、有恶魔、有雪怪，但更吊诡的则是军队中还有大量的人类和矮人。 战魂小队纷纷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更没有神智错乱——这一点对于已经变成灵魂的众人来说很容易证实。 失去了肉体的遮蔽，灵魂在彼此的感应中变得更加透明。 再加上长时间的配合而形成的默契，战魂们能够通过“观察”彼此灵魂内部细微的变化直接理解对方的想法，就像是他们能够把自己脑中所想立刻转化成图象写在体表一样。 只是这种图表，只有同为灵魂并长期相处的彼此才能读懂... 不过对于幽冥战魂们而言，比起跨越时代聚集在一起的自己，那些由各个种族的活人组成的军队才更令他们惊讶。 无论战魂们生前是任何时代，他们都从未见过这些族群在一起和平共处过。 “真是离了大谱，瞧瞧那些傻大个，他们拎着这么好的武器，怎么忍得住不朝那些人类头上招呼的？”一个战魂在向他最亲密的战友分享自己的疑惑。 可这句话在他思维中形成后，却远比面前发生的事更令他的朋友惊讶。 “嘿，你个话痨鬼咋个不说话了？”这个曾经是兽人的战魂疑惑的转向他的朋友。 思维混乱在两人之间产生了短暂的沉默。 但他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和那支诡异的活人军队一样，在场的幽冥战魂们也从未关心过自己的种族。 此前忙于逃出熔炉，如今又忙着对抗教会和魔蒂娅斯，他们只知道自己和对方来自不同的时代，而完全没有讨论过彼此在生前来自哪一个种族。 因为他们的灵魂看起来都相差不大，所以几乎每个人都默认自己的朋友来自与自己相同的种族。 而至于他们的领袖“总督”，战魂中的兽人亡灵甚至还以为他是兽人历史上诞生过的哪位强大军阀。 反正兽人也没啥记录历史的习惯，爷爷那辈儿的事对他们来说就跟传说没差别了；至于更往前，没人见过的事都是虚构出来的想象... “哦，那个，我的意思是，呃，这个...”兽人的灵魂有些支支吾吾。 “啊，其实，我明白，就是，嗯....”他的人类朋友也有些尴尬。 争斗最终没有发生战魂们当中。 经历过逃出熔炉的磨难，以共同和教会战斗的磨砺，相比起生前种族带来的差别，他们已经形成了更加牢固的纽带。 “嗐，反正咱也不是活人了，再去争那些有啥用呢？”这是大部分战魂最朴素的想法。 ...... 抵达矿坑的复仇军清理完外围的教会使徒后，奥洛克察觉到了矿坑深处魔力的异动。 魔法直觉告诉他，这些声音的来历不同寻常。 在阿斯拉的逼迫下，奥洛克被迫充当探路的角色。 尽管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这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条“寻血猎犬”。 但谁让阿斯拉是魔王之手。 虽然手不是决定一切的大脑，可手却同样能持握教鞭让他感受到“魔王之怒”。 奥洛克非常不情愿地在前面带路，直到即将来到魔蒂娅斯的藏身处时才停下来。 “我猜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头了。”奥洛克指着前方由多层法阵护佑的密室大门说道。 “什么叫你猜？”阿斯拉显然对这个不确切的答案不满意。 “因为我没法看到石门后面的东西。”奥洛克用双手夸张地在眼前比划了两下。 “那就想办法打开！”阿斯拉如此命令道。 可这一次她的命令却不再好使了。 “休想，我可不知道这后面有什么。”奥洛克绝不会当替人蹚雷的倒霉蛋。 尽管阿斯拉很想抽一顿奥洛克那张欠揍的脸，但奥洛克的说法也有些道理。 他是现在自己这边最强大的魔法师，如果在破门的时候就受伤的话，那么她就没法抓魔蒂娅斯了。 阿斯拉只能采用更稳妥也更慢的方法，让部队里的黑巫师和诡术师们搭建破解法阵，一点点得去攻击魔蒂娅斯的防护法阵。 耗费了数百桶魔法石和三天的时间，封堵密室的石门终于被矮人的三管重炮给轰开。 躲藏其后的魔蒂娅斯分出几个幻影，妄想用魔力继续加固自己的法阵拖延时间，不过她们却都被炮弹爆炸的冲击波伤得不轻。 仅剩的魔蒂娅斯真身想要强行启动自己在这段时间里仓促搭建的传送法阵，试试运气能否帮助她逃离复仇军的围攻。 然而就在传送法阵预热启动的间隙，数十只躲在暗处的幽灵一拥而上。 它们的光刃在霎那间便将魔蒂娅斯包围。 尽管魔蒂娅斯即使唤出了包裹身体的防护穹壳，但密集的光刃在眨眼间便将其粉碎。 在光刃即将碰触到身体前的瞬间，魔蒂娅斯也将自己的灵魂分裂成无数碎片。 刺眼的光芒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刃，使得人们分不清魔蒂娅斯究竟是被这些幽冥战魂砍碎的，还是自己主动裂解成无数碎片想要主动逃逸的。 但不管怎样，堵在出口的奥洛克都已经升起数道地狱业火组成的火墙，还有一条扭曲时空的屏障，确保没有任何碎片能够逃得出这间密室。 烈火焚毁了魔蒂娅斯的全部碎片。 至少复仇军是这样认为的，至少他们的目力所及中已经不再有任何属于魔蒂娅斯的痕迹。 随后，复仇军的士兵又摧毁了魔蒂娅斯的传送法阵。 幸亏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亡灵出手，否则魔蒂娅斯肯定已经从刚刚启动的法阵里逃回虚空，找她的主人去了。 而那些亡灵也注意到了房间里的复仇军。 “总督”看到了阿斯拉的长相，他停驻在那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第380章 重逢(二) 第380章 重逢（二） “总督”想要与阿斯拉说话，但已经变成灵魂的他无法发出任何活人能听得懂的声音。 他想比划手势，可化作光刃的双臂却令这种动作更像是威胁。 阿斯拉身后复仇军的士兵们纷纷上前，以刀剑和坚盾将她护在身后。 更多的复仇军也亮出兵刃，还有奥洛克——那头恶魔的手中捏着两个小火苗，但没人知道他想把火丢到哪去... “总督”连忙后退，并终于想起自己可以用写字来交流。 他在石壁上刻下阿斯拉的名字，并询问她奥利是否还安好。 阿斯拉难以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她曾经在梦中幻想过维克多的归来，但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方式与场合。 灵魂的面容，已经在熔炉中被完全损坏，只剩下一双充满怒火与战意的眼睛。 而且几乎所有的幽冥战魂都是一副模样，大部分战魂还都把消失的脸部用各式各样怪异狰狞的头盔挡了起来。 她想上前抱住维克多的灵魂。 但却被幽灵身边围绕的极寒所阻碍。 为了抵御熔炉中炽热，他们必须如此才能存活；但也可能是它们已经不再保留任何生命之火的力量，再没有什么能阻止死神的寒意侵占他们的身体。 当阿斯拉咬牙穿过极寒后，最终却没有碰触到任何实体。 摆在她眼前的，只有虚假的幻影。 阿斯拉不确定眼前的维克多是否真实，她甚至都开始不确定自己所处的环境是否真实。 她的养父回来了，她的敌人也被打败了。 这算是一切都又开始变好了吗，这样真的算吗？ ...... 黑魔王从雷格森那里得知了复明教会利用暮光精灵做的种种实验之后，得到了一个更加不幸的结论。 起初，他们以为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复明教会就是全视之眼的仆从信众。 然而暮光精灵的发现则表明，事情可能远比奥利夫人在北方大陆上发现的结论复杂得多。 “复明教会能够转化生物，所有的腐化生物都来自复明教会的转化。” 这一点黑魔王早就知道，黑魔王甚至还亲手治愈了一个未被完全转化的幸运儿——杰拉尔德爵士。 作为回报，杰拉尔德爵士也早就将这些分享给了复仇军。 “但腐化生物的数量，远远多于我们所知的失踪人口数量。” 这一点只有暮光精灵们清楚。 因为亚历山大击败了至少三万个腐化生物，但如果暮光公国失踪三万人，无论他们分散在哪里，罪恶王庭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并且据黑魔王所知，阿斯拉为他上报的人口失踪数量，在扣除复仇军从矿山里解救的奴隶之后，剩下的数字也不足以解释这个庞大的缺口。 但这依然还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腐化生物的来源可以并非是智慧生物，要么是全视之眼通过其它途径能够为复明教会提供这些原料。 “或是两种兼有之。”雷格森继续说道。 “那么你说的其它途径，具体是指？”黑魔王对雷格森的说法来了兴趣。 “也许，全视之眼造访过的世界并非只有我们；或许入侵暮光公国的腐化生物里，就有那些世界的幸存者。” 然而这只是猜测，甚至可以说是很不负责任的猜测。 没人能够证实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它的世界存在。 “世界之外只有虚空。”黑魔王如此说道，但心里也有了动摇。 如果世界之外，真得只是虚空的话，那么全视之眼究竟是从何而来？ 空无一物的虚空，是不可能产生如此庞大又强悍的魔物的。 “虚空并非一无所有。”雷格森拿出了多年来他与赛莉恩的研究成果。 虚空就像一张没有尽头的织布，世界则是其上点缀的珍珠。 在这块布上，有着无数的珍珠存在，它们或大或小，或明或暗。 甚至还有些珍珠并不会自己发光，只能偷窃周围大珍珠的光芒，将来自其他世界的光芒反射出去。 “赛莉恩管这些‘世界’叫星球，并认为我们也只是其中一颗非常普通的星球。” 这番话让黑魔王感到有些无法理解。 因为他们所熟知的一切，他们跨越数个千年的历史，仅仅发生在一颗“普通的”星球上。 而这样的星球，在虚空中还有... “浩如烟海，数不胜数。”雷格森只能用这样的形容词来回答它们的数量。 “所以你的意思是...” “面对这样的强敌，我想我们真得被复明教会蒙蔽得太久了。”雷格森把一张他们绘制的全视之眼的图片放在黑魔王面前。 那幅图与黑魔王两次见到的全视之眼很像。 不管是闪烁还是传送门，复明教会都在误导我们将目光聚焦在他们身上，似乎只要阻止了他们，深处虚空中的全视之眼就对我们无能为力了。 “可事实是，我们的星球就在虚空当中，是我们被刻意引导着把目光局限在自己的眼前而完全忽略了远处。” “也就是说我们战胜多少次复明教会，战斗都始终是在我们的世界里进行的，而全视之眼则一直在观察着我们。” 黑魔王明白了雷格森的意思。 如果战斗只发生在他们的世界里，那么全视之眼就像是控制着剧中木偶的演员一样，而他们则只是与木偶战斗的戏中人。 戏中人是永远不可能战胜戏外的演员的。 复明教会无穷无尽，但他们的抵抗力量和意志终有耗尽的那天。 所以主动出击，才是唯一的胜算。 这也与黑魔王要再去一趟虚空的诉求不谋而合。 可是，如果真得要直接进攻全视之眼。 说实话，即便是黑魔王也没有太多信心。 这虽是个充满英雄与传奇的世界，但魔力强大到能够进入虚空的个体，恐怕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 而且黑魔王此时还不知道全视之眼的实力，以及祂究竟有多少臣仆。 不过，这不正是他们此行要去确认的吗？ “那就来吧，让我们把战火烧回全视之眼自己的身上。” 黑魔王向雷格森的情报表示感激，而雷格森也与黑魔王一同跨上了贝雷萨德的后背。 随着黑魔王念动咒语，一道直通虚空的传送门在他们面前裂开。 贝雷萨德一扇翅膀，便带着两人跃入其中[1]。 [1]虽然虚空对应现实中的宇宙的话，但宇宙中没有气体，这样就是贝雷萨德把翅膀扇出火星子也飞不动这件事，就请先忽略一下吧。 第381章 窥伺 第381章 窥伺 魔蒂娅斯的一缕灵魂残片从她的传送法阵中逃生。 原本已经逃入虚空的她害怕全视之眼的责罚，想再回那些依旧躲在地下苟延残喘的据点里继续负隅顽抗，但随着复明教会在南方大陆上的失败，复仇军也停止了原本的渡海计划。 并且这些被兽人统领的复仇军还与阿斯拉的手下不同。 比起阿斯拉和奥利夫人手术刀式的切除，兽人将军指挥的复仇军简直是把骨锯。 他们才不在乎攻击复明教会的时候会不会误伤周边的平民和村落，那头憋坏了的兽人将军只担心自己的进攻速度不够快，生怕抢不过阿斯拉就让功劳从眼前溜走。 走投无路的魔蒂娅斯只得狼狈地逃回虚空，并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让全视之眼赦免自己，而不是像伊丽扎那样灰飞烟灭。 不过当魔蒂娅斯再次来到虚空时，却发现她逃出的世界已经被一团巨大的魔法迷雾所笼罩。 这片迷雾似乎来自黑魔王。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条黑色的巨龙和一个暮光精灵。不过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那头巨龙看上去也跟条蜥蜴似得。 魔蒂娅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避免自己被两人发现。 她惊讶于他们竟然也在朝全视之眼的方向飞行。 而以魔蒂娅斯对黑魔王的了解，她知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王国的君主，也是最坚定的抵抗者。 黑魔王的举动，必然不可能是准备去找主人商量投降的事宜。 魔蒂娅斯跟随两人飞往全视之眼盘踞的小行星带——主人要在这里停留一会儿以适应这个星系的“力场”。 全视之眼在虚空中旅行的速度极快，骤然停止的话这股力量会将祂自己撕裂。 并且穿越虚空也让全视之眼消耗了大量能量，停驻在这里也能让祂利用这个星系边缘的物质和诡异力场做短暂的休整。 此外，全视之眼还需要时间孵化祂的眷属——一支由追随祂的“虚空生物”组成的庞大星际舰队。 全视之眼所说的开悟，其终点便是成为这支军队中的一员。 当然，也可能是被全视之眼吸收，成为至上真神的一部分。 但两者事实上没有太多区别，因为这支军队也是由祂的部分身体转化而来的，并且与全视之眼的思维连成一体。 魔蒂娅斯不敢上前，远远的跟在后面偷窥。 她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看到他们在即将来到全视之眼面前消失不见。 一定是某种隐身的幻术，魔蒂娅斯对魔力也有着相当深厚的了解。 他们莫非是想来刺杀全视之眼？ 魔蒂娅斯觉得这种狂妄的想法荒诞又可笑。 可转瞬之间，她便又想到，如果等候在这里的主人发现有人前来刺杀自己，而魔蒂娅斯竟然没有为他发出任何警告。 那么再加上她失败的劣迹，可想而知魔蒂娅斯的下场。 她一定会比伊丽扎死得更悲惨、更痛苦。 想到这里的魔蒂娅斯顾不得许多，连忙拖着残破的灵魂碎片直冲全视之眼面前，一定要在黑魔王动手之前把消息告诉主人。 这样她就能把自己逃进虚空的动机解释成为了给主人送来警告；甚至如果让全视之眼知道黑魔王的厉害，她还可以把自己的失败添油加醋说成黑魔王的强大。 兴许还能够获得第二次机会！ 然而全视之眼却立刻洞穿了她的诡计。 邪神对祂的信徒有着诸多的控制，就像那些腐化生物的思想能够被联通全视之眼这里一样。 只要全视之眼伸出祂万千触手中的一条，便能从魔蒂娅斯仅存的灵魂中读取她的思想。 察觉到自己被诓骗的全视之眼没有半分怜悯，而是立刻将魔蒂娅斯的灵魂打入祂的“炼狱”。 毕竟即便是神明，在等待时也会感到无聊——就像凡人的梦一样，全视之眼也会做梦。 在全视之眼思想深处的秘密故事库里，有着许多被祂囚禁在此的灵魂。 祂将他们当作戏剧中的人偶，并以折磨他们为乐。 只不过祂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境，并且这些梦境也格外地真实。 而且这些灵魂，有时还会被祂投放到信徒的思想中，当作神迹降临。 ...... 由于魔蒂娅斯的告密，对于前来侦察的黑魔王和雷格森来说处境也变得危险起来。 黑魔王以为自己的屏蔽法咒足以干扰全视之眼的监视，却不知祂已经从魔蒂娅斯的记忆中读取到了识别黑魔王踪迹的方法。 两艘在外围警戒的眼巢母舰正在缓缓向黑魔王靠近，并突然释放出无数魔眼和眼精。 黑魔王这才察觉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并停下贝雷萨德让他和雷格森想办法阻止那些魔眼和眼精。 至于他自己，则要去会一会那个全视之眼。 虚空中的魔力浓度远远低于他们所处的世界，这使得雷格森在战斗中几乎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幸亏还有贝雷萨德，巨龙的火焰不需要借助任何魔法，只是简单地通过高温摧毁猎物。 这一招对于那些眼精和魔眼来说同样奏效。 而黑魔王则凭借其强大的实力几乎忽略这种稀薄魔力所带来的限制，径直冲到全视之眼面前。 即便他们此前已经见过两次，但当真正站在全视之眼面前，就连黑魔王也惊叹于祂的巨大。 那只眼睛，几乎与冰雪山脉里的主峰一样高大，巨大的瞳仁比黑魔王的命根子塔还要震撼人心。 “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可你却自不量力地以为能够阻挡我的意志，如今我已经来到了你们的世界面前，现在再投降是不是晚了些？” 即使全视之眼知道黑魔王不可能投降，但依旧如此出言讥讽。 在全视之眼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是祂的囊中之物。 只要等他的舰队孵化，数百万的眼精和魔眼将足以吞噬地面上的一切。 然后祂便能够大快朵颐地品尝这个世界的“魔力之源”——那些蕴藏在地底深处的奇妙水晶。 不过就像全视之眼贪恋这个世界的魔力一样，黑魔王也对全视之眼的力量感到着迷。 也许，他们之间有可能实现某种情况下的合作。 但，两位绝不肯屈居人下的野心家，都不会主动献出自己的力量使对方居于主导的地位。 所以，投降？不存在的。 无数条由魔力凝聚成的锁链从黑魔王背后钻出，在瞬间套牢了全视之眼那些蠢蠢欲动的触手。 至于那只恼人的大眼睛，黑魔王也贴心地为祂单独准备了一根“缝衣针”。 黑魔王化作一缕黑烟，引着一条最粗壮的魔力锁链在祂的眼皮上来回穿梭，让祂“彻底”闭上眼睛好好在这儿休息休息。 “你在这儿待得时间不短了吧，从这里吸收的魔力应该也不少。”黑魔王通过锁链中的魔力感受全视之眼体内力量的涌动。 “但你只知道觊觎我的力量，却不知道我对这种力量的掌控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黑魔王将他自己与整个世界的力场融为一体，发出的声音甚至在全视之眼体内震颤。 然而事实上，即便这样的威胁极具震撼，但其实际能够给全视之眼的伤害却相当有限。 假若黑魔王真得能够如此充分地控制整个世界的魔力，那么他一定会立刻引爆全视之眼吸收的那部分魔力，将大眼整个炸成碎片。 但事实上，黑魔王所谓的与世界融为一体，只不过是一种小小的戏法。 在特定频率下，任何一个魔力足够强大的魔法师，都能够达到类似的喊话效果。 不过黑魔王的确寄希望于他能够以此来吓住全视之眼，让全视之眼相信祂进攻这个世界的成本会高于从这里取得的收益。 然而事实往往总是与理想相背。 眼皮间的缝隙中开始闪烁出怪异的黄光，就像是落入虚假回忆中那般瘆人的颜色。 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破了黑魔王的束缚，让全视之眼重新睁开祂的眼睛。 黑魔王的魔法锁链足够结实，可是全视之眼选择自戕眼皮突破桎梏。 “我很期待着与你的战斗，不过我想你的魔力也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全视之眼的身旁，出现了一艘新的眼巢母舰。 而在祂身旁那些看起来跟脓疱似得，充满紫红色液体的陨石坑里，也爬出来许多丑陋的血壤怪物。 但黑魔王依然牢牢掌控束缚全视之眼触手的锁链，并且能够将其勒得更紧。 这样想来，未尝不能一战。 可是身后突然赶来的贝雷萨德与雷格森却令黑魔王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他俩根本顶不住两艘眼巢母舰的攻击。 贝雷萨德体表的龙鳞被大片大片得掀去，整条龙甚至比当初在蜥蜴人山洞里被浮士德挠的更惨。 至于雷格森，他倒是没受什么伤。 但这可不算什么好消息，因为就连那些眼精都知道，雷格森在这里的战斗力还不如贝雷萨德放个屁更有威胁。 “我们很快都会如愿的！” 眼见形势的确对自己十分不妙的黑魔王也只能撂下狠话，提前撤退。 不过此次行动依然收获颇丰。除了验证全视之眼的力量之外，黑魔王能够确定，自己为他套上的封印，足够让他折腾一年才能打开。 换句话说，决战的时间，将由他们决定。 ...... 尽管逼退了黑魔王，全视之眼也依然受困于这些恼人的锁链。 其中蕴含的魔力机制过于复杂，全视之眼根本无法用蛮力挣脱。 除非祂愿意像撕裂自己的眼皮那样，挣断全部的触手。 但这样无疑会让祂失去对爪牙的控制，全视之眼当然不能这么做。 无奈之下，全视之眼只得再次从自己的“炼狱剧场”里，取出已经快被折磨疯了的魔蒂娅斯。 “我赐予你第二次机会，你绝不可以再让我失望了！” 逃脱炼狱的魔蒂娅斯只有感恩，磕头如捣蒜般地发誓自己一定会完成主人交代的任何任务。 “不，谁说你能够逃离炼狱的？” 全视之眼的声音令魔蒂娅斯感到恐惧。 “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才有资格离开我的炼狱！” 第382章 第二次机会 第382章 第二次机会 全视之眼没有释放魔蒂娅斯的灵魂。 但祂允许魔蒂娅斯从中挑选一个作为傀儡回到那个世界，防止那个自称黑魔王的“小虫子”趁他挣脱束缚的时候将自己信徒的势力彻底清除。 作为一个如此渺小的生物而言，黑魔王的本领的确超出了全视之眼的预期。 所以为此多付出点代价，祂也不会拒绝。 在一众痛苦又绝望的灵魂中，魔蒂娅斯一眼便选中了那个执念最深的灵魂。 它曾经占据着一位国王的躯壳，曾经也拥有坚定的信念和意志。 然而在炼狱的折磨下，它已经彻底腐化成一摊邪恶之物。 不过即便如此，以魔蒂娅斯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相信这个灵魂依然有它的用途... 魔蒂娅斯利用全视之眼的力量将那个灵魂送往南方大陆，因为国王生前最坚定的支持者已经带着它的儿子逃去了那里。 真不知道国王的忠臣们看到自己的君主死而复生会是何种景象，也不知道如果国王命令他们放弃反抗他们又该作何选择？ 如果忠臣们最终选择背叛国王，那么国王又会不会生气呢？ 魔蒂娅斯为迪纳斯的亡灵藏好咒语后，便将它送去南方大陆。 她要用这个国王，将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她要毁掉利尼维亚人、精灵和黑魔王之间的联盟。 即便不能破坏联盟，她也还准备了后手让这个世界陷入彻底的混乱。 ...... 迪纳斯的亡灵在落地的瞬间恢复了人形。 尽管这只是暂时的，并且这具躯壳也已经因为灵魂的残破而变得残疾又丑陋。 但如果是熟悉的人，依然能够辨认出他是利尼维亚曾经的国王。 而且魔蒂娅斯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国王的权杖、冠冕和华服，尽管戴着这些只会让他看起来更恐怖。 并且在他身后，也有一支完全由腐化生物组成的王家仪仗。 迪纳斯的亡灵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联军位于狮鹫驿站附近的营地。 在南方战役结束后，亚历山大便将联军部队带到了这里，至于他则带领自己的军队返回盐场镇救援那里的暮光精灵。 雷琳的复仇军最先看到迪纳斯王的身影，但当哨兵向她汇报这桩怪事时，雷琳决定还是先等待着利尼维亚人的态度再采取行动。 维斯帕和利尼维亚人闻讯后，也很快赶到。 不过他们明显能感觉到复仇军看他们的眼神怪怪的。 因为跟随在迪纳斯王身后的腐化生物仪仗队，正在麻木又机械地重复着国王的“圣旨”：忠诚的爱国者们，向全视之眼屈服，迎回你们的国王。 维斯帕当然不会因此就背叛联盟加入复明教会的阵营，不过他绝对是在场众人中最震惊的那个。 他一直以为迪纳斯王已经死在了利尼维亚城战役中，从未想过还能在这里再次见到老国王。 看到老国王腐朽衰败的面庞，和已经萎缩干枯的肢体，维斯帕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是什么魔法的局限，而只将其归因于衰老的结果。 毕竟维斯帕是奉王命保护小王子来到南方大陆，迪纳斯王的敕令是他“挟天子”的基础。 所以维斯帕必须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忠诚王室，才能体现自己代替王家发布指令的合法性。 只是这样的诡计过于直白，以至于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复明教会在捣鬼。 维斯帕立刻下令杀光那些跟在国王身后的腐化生物侍从。 最理想的状况是混战中国王突然失踪，这样他便可以生成自己从未见到过什么“迪纳斯王的亡灵”。 然而正如维斯帕觉得这件事棘手一样，利尼维亚人当中无人敢上前伤害老国王的身体。 哪怕迪纳斯王已经无法对周围的环境作出什么反应，只是像个八音盒似得重复几个单词：救赎、投降、主人。 甚至就连维斯帕将他带到轿子上时，老国王也好像根本看不见一般，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腿则依然在机械地保持着走路的姿势。 它看起来根本不像迪纳斯王，反倒更像一具傀儡。 不过进入营地之后，迪纳斯王的“情绪”似乎开始变得亢奋起来——假如这具傀儡般的躯壳还有这种东西的话。 那具身体疯狂的张牙舞爪，从歪斜的嘴里流出：至上真神，主人之类的字眼... 维斯帕召集众将商议对策，只有小王子口无遮拦，“他好像，不是真正的父王。” 利尼维亚的流亡者们当然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们作为自诩的复国者，又该如何处理这位看起来是先王，事实上也是先王，可如今已经不能算作先王的怪物呢？ 对于迪纳斯王而言，也许战死在利尼维亚城战役里，做一个手握宝剑、倒在战斗中的国王才更能维护他的尊严和体面。 作为忠臣，他们不能杀掉自己的国王；作为人子，小王子也不能杀掉自己的父亲。 虽然他们心知肚明，眼前的迪纳斯王只是魔蒂娅斯送上来的阴谋，可即便如此如何处置这位国王的躯壳却也依然成了摆在他们眼前的大难题。 抓耳挠腮的维斯帕终于想到一个看起来很棒的主意：复仇军不还在这儿嘛，晚上把老国王放出去，请雷琳找几个人把它弄掉不就行了？ 只是，对魔蒂娅斯的诡计而言，一切还远未结束... 雷琳并不介意帮维斯帕这个小忙，她也以为这不过是几个士兵搭把手的功夫。 甚至连坑都不需要复仇军来刨，利尼维亚人那边已经升起了巨大的营火，准备迎接今晚“意外死亡”的国王尸体——毕竟那是他们敬爱的迪纳斯王，哪怕知道这是魔蒂娅斯的阴谋，可作为忠臣的面子工程还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他们根本没想到，迪纳斯的死，才是真正的开始。 老国王的躯壳在地上皱缩成一个怪异的绿卵，上面冒出许多恶心又恶臭的疙瘩。 在刚才鲜血喷溅的地方，生出几条幼嫩的触手。 反应快的复仇军士兵想要上前补刀，赶快杀死这个怪物收工下班。 可不料却被触手卷入绿卵。 剩下的复仇士兵顿时高声疾呼，拉响代表紧急情况的红色信号弹后纷纷上去帮忙。 然而他们想要帮忙的热心，却正中这颗绿卵的下怀。 它将他们一起吞噬并快速消化，在雷琳带领值班部队赶来之时，绿卵已经成长为一个庞大的怪物。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依然是迪纳斯的灵魂。 但它绝对已经不再是人们熟悉的那个国王了。 在这位国王的生前，他便饱受背叛的折磨；当在他被送入虚空之中，被全视之眼俘获后，亦在“炼狱”中扮演着被人背叛的角色。 背叛，成为它的心魔；惩罚一切背叛者，是它唯一的执念。 第383章 腐化国王 第383章 腐化国王 迪纳斯的亡灵伸出右臂，用触手鞭打着眼前想要阻拦他的复仇军士兵；又将左臂插入地面，在地下掀起无数尖刺，破坏复仇军的队形。 怪物发出凄厉的咆哮，头上的金冠也显得更加扭曲。 雷琳见状，立刻让士兵分散开来，让哥布林弩手和炼狱法师来对付这个恐怖的怪物。 巨弩射在它的皮肤上，甚至连鳞片都扎不透；火球落在它的身体上，也全部被寄生其上的邪眼吸收。 复仇军营地里的声音也引来了迟迟不见国王尸体的利尼维亚人。 维斯帕看到那个怪物后，不需要雷琳解释也能从金冠辨认出那就是他们等待的国王。 只不过，国王已经从“尸体”变成了一个比两头大象摞在一起还要高大的怪物。 但眼前的景象，倒是彻底不再需要让利尼维亚人对他们的老国王有所顾忌。 利尼维亚的魔法师也加入战斗，他们搓出光球去攻击怪物后背上的邪眼，想要让这些眼睛自顾不暇为炼狱法师的攻击创造机会。 不过那头怪物也同样机灵，至少比它躲在迪纳斯王的躯壳中时反应快得多。 它丢出无数眼精，飞向维斯帕的魔法师。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怪物，如果不加以遏制，甚至能击溃最强悍的军队。 它们速度极快，而且落地便会长出躯干和触手。 在触手后面，还隐藏着锐利的牙齿和与自己的体型不成比例的巨口。 而且它们的再生能力极强。 即便肢体被斩断，剩下的部分也会快速修复。 甚至如果掉落的部分足够大，还有可能生出一个新的眼精来。 只有强大的魔力将其瞬间击碎，或是多个士兵同时将其捣烂，才能彻底摧毁它们强大的生命力。 “你的炮兵呢？”维斯帕看向雷琳。 “还在准备，他们需要时间！” 雷琳也不停地朝后张望，那些三管火炮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依靠。 三管火炮虽然射速更快，但更沉重的炮身也延长了炮兵们的部署时间。 终于，在复仇军和利尼维亚人的步兵即将坚持不住的时候，三管火炮的轰鸣可算及时响起。 第一轮炮弹便打中了怪物的脑袋。 剧烈的爆炸崩碎了大片鳞片，露出其下恶臭浓汤般的血肉。 怪物背上的眼精聚集过去，想要为宿主堵住伤口，但第二轮炮击再次赶到。 不过这一次，怪物用触手掀起地刺，让那些尖刺挡在自己面前阻拦了复仇军的炮弹。 而且更糟的是，它还发现了复仇军的炮兵阵地。 迪纳斯王不再理会那些步兵和魔法师，径直向三管火炮所处的位置跑去。 维斯帕的骑士紧追其后，并不停地用投石索和标枪攻击怪物的脚踝和膝盖。 但意志坚定的迪纳斯完全不理会他们的袭扰。 从这一点上，也许那个怪物还残留了点迪纳斯的影子。 复仇军的炮兵们在最后时刻打出了第三轮炮弹。 炮弹精准地命中怪物的胸口，火药燃气的巨大推力使炮弹钻入它的胸膛，并在其中爆开。 怪物的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爆炸撕碎，到处都是烧焦的肉片和碎鳞。 士兵们擦拭脸上的血迹，看着跪在眼前一动不动的怪物，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 可在他们庆祝之时，怪物却又一次站起身来。 它的力量来自全视之眼的邪力。 只要全视之眼不死，它便永远不会停止。 寄居其中的眼精用自己的触手为它缝合伤口，完全缺失的部分则由眼精用自己的身体代为填充。 重新站起来的迪纳斯更加残暴，也更加恐怖。 它就像个一半都长满了眼睛的巨大肿瘤，在最顶上还耷拉着半截已经破碎的脑袋。 不过它的金冠依然在头上，就好像是谁也无法夺去的珍宝。 怪物的重生意味着一般的野战火炮与魔法都无法彻底将其击杀，而其恐怖的样貌也吓退了士兵们的勇气。 即便是雷琳和维斯帕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能够击溃它。 也许将这个怪物引向精灵王庭，利用那里坚固的城墙和强大的法阵能够更容易地对付它。 可这样将突如其来的威胁引向精灵们的首都，无疑会伤害联盟间的信任，并为精灵带去不必要的恐慌。 并且雷琳注意到，那些从怪物身躯里喷涂出来的眼精还能够吸收附近生物的活力。 不仅是动物，就连草木被它们碰触都会立刻枯萎。 如果这些东西代表了迪纳斯王的意志，恐怕这位国王已经彻底疯了——既然这个世界他得不到，那他就要把这个世界的一切毁掉。 但雷琳转念又想起了眼前名为“迪纳斯”的怪物不过只是全视之眼的傀儡。 那么，这大概就是全视之眼的力量了。 如此强大的力量恐怕只有黑魔王本人才能与之对抗。 没有任何犹豫，雷琳便通过传话骷髅拨通了黑魔王的专线，并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你们做得很好，继续坚持一会儿，千万别让他进入城市！” 雷琳不知道黑魔王刚刚从虚空返回，她只觉得陛下的声音有点虚弱。 但她更愿意相信，是通话时的信号不太好，所以导致供应传话骷髅通讯的魔力不足。 复仇军与利尼维亚人分头行动：雷琳指挥复仇军沿着河岸向南撤退，维斯帕则带领利尼维亚人先一步去更南边布置陷阱和工事。 雷琳与最精锐的黑骑士驾驶火箭背包在正前方吸引怪物的注意，他们一边后撤一边看那怪物。 向南奔跑的每一步，心中都充满忧虑。 维斯帕和利尼维亚是否可靠，他们是否会因为恐惧而提前逃离；他们准备的陷阱和工事是否奏效，能不能困住怪物争取出交接的时间？ 而维斯帕那边，虽然的确有大量的士兵因畏惧而不知所踪，但依然有不少骑士、皇家长弓手和奥术法师留在他的身边。 时间仓促，利尼维亚人只能准备一个简易的禁锢法阵。没人知道这东西能拖延多长时间，运气好也许够他们在更南边建立一个昏睡法阵，运气不好也许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 就在此时，雷琳和黑骑士们也已经赶到，他们疲倦不堪而且惊慌失措。 那头怪物在复活之后的攻击变得更加凶悍起来，仿佛是因利尼维亚人不再向其臣服而愤怒，让它的心魔更加深重。 它没有踩中利尼维亚人准备的陷阱，禁锢法阵自然也无法发挥作用。 就在众人即将绝望之际，一道绿色的光线从天而降。 那是从北方大陆赶来的黑魔王——贝雷萨德没有跟着他一起来。 黑魔王的双手已经被灵魂火覆盖，汹涌的能量甚至令附近的空间微微扭曲。 “老朋友，好久不见了。” 黑魔王的出现让复仇军爆发出欢呼。 而那个怪物也感受到了危险，所有的眼精都紧紧盯住黑魔王的动作。 刹那间，灵魂火雨便将那怪物彻底覆盖。 黑魔王以强大的法力切断了它和全视之眼之间的联系，并将诅咒与迪纳斯的灵魂逐层剥离。 然而褪去全视之眼的诅咒与幻象，黑魔王发现，迪纳斯内心深处的憎恨与执念，已经同那些邪力紧紧纠缠在一起了。 那个利尼维亚人的国王，已经死在了自己的都城保卫战中。 如今的它，只是一份充满憎恶的执念；黑魔王对他施以怜悯的放逐并未让他醒悟自己的过错，而是在偏执中越发疯狂... 彻底的死亡对迪纳斯来说，不是惩罚而是解脱。 第384章 虚空之境(一) 第384章 虚空之境（一） 虽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但迪纳斯亡魂的出现依然让黑魔王倍感意外。 黑魔王震惊于全视之眼的执着，自己才刚刚将祂封印起来，祂便急不可耐地再次前来挑衅。 与其这样继续被动防守，期待着肃清背后的每一个角落再与全视之眼决战。 倒不如承认敌人永远不会被彻底消灭，此刻他们就应该选择立刻主动出击。 计划永远不可能追得上变化，准备也永远不可能十全十美。 既然全视之眼被拴起来了还不老实，那倒不如随了祂的愿，让祂体会一下这个世界的人们有多么好客！ 黑魔王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当即通知维鲁克和阿斯拉，停止对北方大陆一切复明教会残敌的清理工作，立刻集结部队准备进入虚空。 而至于黑魔王本人，他也将这个想法分享给了精灵朋友们。 精灵王庭的贵族们争论了三天三夜，才最终给予了黑魔王一个确定的答复：他们认同黑魔王的想法是取得胜利的唯一途径。 然而他们也对进入虚空的困难和危险性提出质疑。 在此之前，也曾经有过无数先驱好奇天空之外的世界，向往夜晚那片闪耀的星河。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告诉他们，天空之上是空无一物的虚空。 直到黑魔王亲自前往虚空之前，这个世界的人们都相信：他们的世界起源于造物者创造的混沌气团。 轻的东西缓缓上升，重的东西缓缓下沉。 在地底最深处，是致密到黄金都能轻松上浮的世界之心；在天空最高处，是什么都没有的虚假之空。 矮人的学者们甚至还找到了大地“流动”的证据，以此来进一步完善这个假说：毕竟只有流体才会这样分层。 “虚空非空，那里充满了无尽的可能。” 极端的冒险带来超乎寻常的收获，对于精通魔法并深谙学术之道的黑魔王来说，他更清楚此次旅途的意义。 当然，针对精灵们提出来的困难，黑魔王也没有只靠这种口号来回避。 因为他们真得要把一支庞大的军队送上虚空。 而且为了取胜，这支军队最好由活人组成。 亡灵和魔法生物虽然也能战斗，可它们终归只是活人驱使傀儡，只有活人才能反对全视之眼，只有活人才有足够的智慧应对全视之眼的诡计。 “虚空中没有空气，我们可以准备一个容纳空气的背包和一个气密头盔；虚空中温度很低，但一套保温服就能解决。”黑魔王这样向众人描述。 幸亏有雷格森在场，帮黑魔王解释虚空之中的环境的确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糟糕，才让精灵贵族们相信黑魔王的轻描淡写，不是因为他自己法力高强而产生的错觉。 复仇军的矮人和哥布林科学家已经在设计相关的装备，特拉敏向黑魔王承诺他们会在三个星期之内完成样品生产。 至于虚空中由于力场变异带来的诅咒侵袭，这恐怕则是精灵们擅长的事了——如果艾瑞戴尔同意这项合作，那么在结束会面后黑魔王立刻就会安排马格努斯与艾瑞戴尔魔法学会接洽相关事宜。 “但如何进入虚空？”艾瑞莉雅女王也好奇地提问。 即便再擅长飞行的猛禽也无法超越天空的边界，整支军队莫非都要指望黑魔王一个人的运送？ “冰雪山脉里，有一道传送门。” “那是连通利尼维亚和瓦拉杜勒的。”一个精灵贵族不以为意地抢答道。 “你说的是暴云寺院里的那个。”而黑魔王所指的，则是魔蒂娅斯逃走时用到的那个。 “不过那扇传送门的运力依然有限，但我向诸位保证，当诸位率领大军抵达银石镇之时，那扇传送门足够将我们所有人在三天之内全部送入虚空！” “虚空里，除了全视之眼，还有什么？”亚历山大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黑魔王以为他指的是他们将如何在虚空中战斗，毕竟没人能悬在空气里列阵搏杀。 “我与雷格森殿下已经侦察过了，全视之眼占据了几颗虚空中的小世界，祂将自己的舰队和某些，呃，部分，停驻在上面。” “小世界？”亚历山大从未听说过黑魔王提到的这个名词。 “或许我可以将它们称作‘子世界’，那是些与我们的世界很像，但小得多的世界。” 虽然黑魔王这样回答，但他觉得自己的描述还是不够准确。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海洋与陆地相间的巨大球体，那些小世界都是些比我们的世界小一些但仍旧巨大的、悬浮在虚空之中的球体。” 也许是年轻人的好奇心，也许是某种奇怪的个人癖好。 黑魔王的描述令亚历山大神往，他非常想亲眼看看黑魔王口中的“小世界”——那是一切已知之外的事物。 而如果也能拥有一块那样的世界，亚历山大觉得这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 最终，黑魔王说服了精灵们，让他们同意跟随复仇军一起踏入虚空。 “您的立场与我们存在分歧，但我们感激并认同您的忠告和建议。”艾瑞莉雅女王起身，走向黑魔王。 黑魔王双眼中的火焰也减弱了半分，在握手时回应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傲娇，“我一直如此。” 不过精灵们也要求，艾瑞戴尔的军队必须由艾瑞戴尔自己掌握。 即便黑魔王在南方战役派出了一支先遣队以表诚意，可艾瑞莉雅女王出于自己的职责依然不肯完全相信黑魔王。 “这不当然是问题。”黑魔王缩回自己的手，将它们重新隐藏到紫色长袍之下。 随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在黑魔王走后，精灵们继续商量由谁来负责统御此次远征。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伊利丹大人会是最好的人选，包括亚历山大也确定王夫的经验和智慧都远强过自己这样的后生晚辈。 可当披挂整齐的大军越过冰雪山脉里的传送门之后，伊利丹竟然因为无法适应虚空中的诅咒而不得不终止他的任务。 事实上不仅是伊利丹，大军中三分之一的成员均因虚空中力场变化而带来的诅咒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反应。 无论精灵、人类还是兽人和恶魔，有些人头昏脑胀，有些人则更严重到产生癔症。 只有矮人受到的影响最小，也许是他们对魔力不敏感而带来的额外天赋。 无奈之下，伊利丹只好将艾瑞戴尔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亚历山大。无论从职阶还是能力，亚历山大在南方战役的表现都已经证明过他具备担此大任的必要条件。 比起精灵们的临阵换帅，复仇军则要顺利得多，起码维鲁克觉得他自己没受啥影响，拿着大刀像打棒球似得打飞一颗石子儿后，他觉得自己的肌肉依然健硕，头脑仍旧敏锐。 “现在，轮到我们出招了！” ========= 非常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由于个人原因又要中断更新了，应该会在4月第一个星期恢复更新。 再次万分抱歉 第385章 虚空之境(二) 第385章 虚空之境（二） 维鲁克指挥的复仇军队伍里，除了大片大片的绿色与黑色外，还有些过去未曾出现在骷髅旗下的部队。 由于战锤要塞的屈服，来自沙漠地的精英杀手也加入了复仇军的队伍。 那些擅长使用飞镖的战士，带来了比哥布林回旋镖更恐怖的四刃手里剑。 沙地战士们更喜欢把这种“万字飞镖”称作铁蒺藜，四把锋利无比的刀刃焊接在中间硬币大小的交点处，切割沿途经过的一切。 另外还有新成立的装甲部队。 为了赶上出征日期，威尔伯工业被迫将原本订单中未来得及生产的毁灭坦克大幅简化。 这些坦克省略了装甲、飞弹发射器和震地功能，只剩下两条履带外加一座火焰喷射器。 而且就连发动机功率也缩小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一切为了节约工时。 为此，维鲁克、特拉敏和威尔伯甚至还大吵了一架。 维鲁克认为这样简陋的武器是对士兵生命的不负责任。 哪怕兽人觉得维鲁克变了，但维鲁克也依然是那个把所有士兵当自己兄弟看的好大哥。 规矩是规矩，命令归命令，可让士兵坐在一辆着了火的油桶车上战斗，维鲁克觉得完全不能接受。 作为复仇军军工部门的总负责人，特拉敏对此倒是完全无所谓。 刚刚失去两个儿子的痛苦，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 他甚至拿出当年维鲁克逼着他骑上火箭的例子，“难道因为危险，我们就不要这场战斗了吗，这场战争难道是我们挑起的吗？” “这不一样，只有情非得已的时候这才能叫必要的损失，可我不相信你们只有这点儿产能！”维鲁克将桌子砸得框框作响，“休想让我用士兵的生命，去为你们的懒惰而买单！” “让威尔伯工业和神秘工坊的工厂昼夜开工，把退休工人也全都喊回来加班，出征前一定能够凑齐陛下的坦克！”维鲁克还不知道神秘工坊的事。 “将军，现在只剩下我的工厂还能生产了。”威尔伯二世小心翼翼地夹在这两位大人物之间。 “神秘工坊的生产区在几个月前，被复明教会彻底摧毁了。” 维鲁克以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特拉敏，而特拉敏的脸上也满是痛苦和难堪。 “你以为我的儿子们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维鲁克不再多说什么。 就像特拉敏说得那样，作为一款武器，它还保留着攻击的能力就够了... 另外，复仇军的营地里也有几百个北国战士。虽然数量不多，但这对复仇军而言是个相当好的开始。 他们的到来意味着黑魔王在北国的统治初见成效。 也许这段共同的战斗经历，会帮双方改善他们之间曾经结下的仇怨。 除此之外，还有莫尔古伦和奥利夫人从矿场深处找到的柯斯米尔这两条巨龙。 ...... 在进入虚空之前，复仇军便与精灵们商定各自对付一艘全视之眼的眼巢母舰。 为了减轻伤亡，速度更快的复仇军决定趁着敌人没反应过来，提前发动进攻。 至于尚未准备完全的精灵如何应对另一艘眼巢母舰，那就不是维鲁克要考虑的事了。 谁知道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后，复仇军与艾瑞戴尔的同盟还能否继续维系下去。 也许，到时候黑魔王还会感激自己让精灵们在这场战争中损失得如此惨重... 虽然被称作眼巢母舰，但这东西只看外形其实和通常意义上的战舰一点儿都不像。 它整体呈现不规则的球状，仿佛是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生物悬浮于空中，并且如“冰川”般巨大。 说实话，维鲁克觉得巨龙之母长得比这玩意儿好看多了。 起码“冰川”背上，没有那些密密麻麻的突起，跟坨肿胀的肉瘤似得。 不过实际上，这些突起是各种功能的舱室，绝大部分都是用于孵化和存储眼精用的囊泡。 每当那些囊泡蠕动一下，都会让人恶心地后背发毛。 在囊泡的间隙，还覆盖着一层反光的紫色鳞片。 这些鳞片大小不一，从不同角度看反射着银光、绿光和紫光，就像联通着某种危险的幻境之窗。 维鲁克选择的进攻目标上还残留着不少龙焰灼烧和龙爪抓挠留下的伤痕，那是不久前贝雷萨德给它留下的印记。 伤口处的鳞片之间，还有些许尚未干涸的淡绿色荧光黏液，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声。 在那一大堆囊泡的下方，才是它的本体——或者说是它专属于自己的部分躯体。 然而在这有限的躯体中，一颗巨大的眼睛挤占了面部的几乎全部空间，黄色的眼球周边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似乎已经陷入无可救药的疯狂。 中间的紫色瞳孔中也流转着神秘的符文，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全视之眼对它的迫害和诅咒，还是它自己的意愿。 但倘若真有什么东西，自愿变成这副模样，只为贡献出自己的身体来帮全视之眼完成祂的毁灭事业，那恐怕有这样觉悟的奴隶可真是世所罕见。 母舰最下方还有许多粗壮的触手，有些这些触手如同千年古树般粗壮，有些只有发丝般粗细。 触手表面嶙峋的覆盖着尖锐倒刺，末端还有锋利的爪子。 这些爪子此刻充当战舰的锚链，牢牢钩住岩石间的缝隙将母舰固定在这里。 趁她停泊在此的机会，一支由沙地人组成的突击小队率先出击。 那些沙地人擅长潜行与刺杀，他们靠近眼巢母舰的过程颇为顺利。 一直摸到爪子近前，那些全视之眼的怪物都没有发觉到他们的存在。 看着巨大的眼巢母舰，还有那如嶙峋砾石般的鳞片。 沙地哨兵们想也没想，便直接把手中的弯刀插入缝隙，准备动手攀登。 如果将这玩意儿等比缩小到人类的大小，这种刺伤不过大概就跟被看不见的小虫钉刺了一下似得，绝对不会有什么知觉。 然而谁也没料到，眼巢母舰的感官竟会如此敏锐。 当弯刀插入鳞片缝隙的刹那，整座肉山便颤抖起来。 紧接着，母舰背上的黄色囊泡便开始剧烈收缩，紫色的浓浆也随着囊泡的爆裂而四处喷溅。 黏液所及之处，甚至能把岩石腐蚀到滋滋冒泡。 “撤退，快撤退！”哨兵们的指挥官急促地嘶吼，并立刻甩出手中的飞镖击杀已经从囊泡中露出头来的第一只眼精。 第386章 虚空之境(三) 但在那第一只眼精之后，还有数以千计的眼精和魔眼从眼巢母舰的背上钻出。 眼精甩着触手在地上飞快地蠕动，鬣狗一般地追在沙地哨兵的身后，渴望夺取他们的躯壳。 魔眼则像飞在天上的向日葵。 花盘的位置被一只丑陋又肥硕的怪眼占据，短而粗壮的触手则是丑陋的花瓣，它们在周围扭曲着并形成一片怪异的力场，推动自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行。 眼看沙地哨兵们就要插翅难逃，维鲁克立即停止正在前进的飞艇舰队，而是将攻击命令传达给炮兵，让火炮为撤退中的突击队提供掩护。 可那些魔眼却也同样分出一半的兵力，顺着炮口的火光扑向复仇军的炮兵阵地。 它们不仅有破坏的本能，看起来似乎还有不少战术智慧。 不过魔眼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它们的飞行速度快得要命，就连复仇军的三管火炮也难以打出一片防空弹幕阻拦它们的去路。 至于只装备了喷火器的坦克部队，一百码的火柱放在平面上的确威力巨大又射程惊人。 可到了空中，这点儿距离就好像拿着手杖打枣子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飞到炮兵阵地上空的眼精纷纷自爆。 碎裂的眼泡里迸溅出大量酸液，将数门三管火炮熔成海绵状的废铁。 由于复仇军的飞艇也无法对抗这些个头小巧又动作灵活的怪物，维鲁克只得去找那两条飞龙，请求他们出手相助。 原本他想用这两条龙去对付母舰，但现在看来只怕光是这些数量惊人的眼精就需要动用巨龙来对付了。 “我们需要巨龙的帮助，我在此恳请你们伸出援手。”维鲁克来到两条盘卧在羊骨堆里的巨龙面前，诚恳地请求他们的帮助。 好在柯斯米尔和莫尔古伦都不是贝雷萨德那样脾气暴躁，又喜欢坐地起价的家伙。 他们作为龙而言，有着一般智慧生物之间更类似于“秩序”的行为准则。 而且要价也比贝雷萨德合理得多。 所以尽管复仇军有三条龙，但只有柯斯米尔和莫尔古伦能够配合维鲁克的士兵作战，贝雷萨德只有在黑魔王面前才会略加收敛自己的暴虐天性。 天空之中，柯斯米尔和莫尔古伦用烈焰驱赶着那些恼人的魔眼。 龙焰将炮兵阵地上空的魔眼烧成焦炭。 连同里面骇人的酸液，也一并化作燃烧的流火落到地面变成焦炭和灰烬。 但母舰巨眼中的符文骤然亮起，所有幸存的魔眼突然调转方向，如蜂群般包裹住双龙。 那些夺取到躯体，已经进化成无主躯壳的眼精也纷纷跳起，借魔眼之力把自己带到半空。 他们想要绞杀复仇军的两条巨龙。 数不清的魔眼撞到巨龙身上，用触手使自己紧紧附着巨龙体表。 有些魔眼释放酸液想要腐蚀龙鳞，有些则干脆直接把自己的触手硬化成螯针刺入鳞片的间隙。 特别是柯斯米尔，这条晶龙的魔力更加强大，但他同时也格外惧怕那些酸液的腐蚀。 那些魔眼发现这一点后，眼巢母舰便指挥着她的仆从们集结更多力量来围攻柯斯米尔。 他的翅膀被魔物弄出好几个大洞，经过翼膜的气流也已经紊乱到严重影响他的飞行。 柯斯米尔喷吐龙息，将魔力凝聚成水晶体如暴雨般降下，瞬间击杀大片脆弱的眼精和魔眼。 然而从另一个方向袭来的魔眼和躯壳则跳上了龙背，并用更多的酸液融化了他脊背上的晶体鳞片和骨刺。 躯壳如蚊虫般，将锐利的管状舌刺入柯斯米尔细嫩的皮肉，从中抽取他的魔力和血液。 痛苦令晶龙发出凄厉的嚎叫，他在空中飞旋着坠落。 幸而有莫尔古伦甩掉身后为数不多的追兵后及时出手相助，才在柯斯米尔彻底坠落前将他拉起。 莫尔古伦用火焰和利爪帮他驱赶仍然残留在背上的魔物，并把他拖到魔眼无法企及的高空才松爪离去。 不过两条巨龙帮复仇军把大量魔眼带到了低空，使得复仇军的魔法师能够发挥威力。 恶魔搓出的火球，死灵法师的噬魂咒，诡术师的魔力射线在空中交织成网。 清扫着巨龙身后残余的魔眼和眼精，让整片空域彻底清爽起来。 复仇军早已等候多时的飞艇部队终于可以抵达战场，特拉敏亲自驾驶头舰为编队领航。 头舰及其两侧的几架飞艇满载炸药和哥布林导弹，用于破开眼巢母舰的外壳。 后面飞艇里头搭载着北国勇士和黑骑士精锐，最后的那几架飞艇下面还拖曳着喷火坦克。 原本维鲁克计划等沙丘哨兵摸上去，便可以直接召唤这些飞艇执行登舰作战。 但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精和魔眼几乎遮蔽了天空，让复仇军的飞艇部队束手无策。 穿过传送门后抵达的这个世界，其空气也比他们原来的世界要稀薄许多。 天空在这里甚至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自行飞车来到高处后，驾驶员很快便会因为呼吸困难而脱力，导致飞车坠落。 威尔伯工业的战斗机也是如此，稀薄的空气使得发动机燃烧不够充分，动力不足的同时也会冒出大团黑烟干扰驾驶员视线。 没有自行飞车和战斗机护航的飞艇舰队，无法单独突破如此密集的魔眼群的阻击。 所以维鲁克刚才只能让他们暂时待命。 而现在，虽然经历了刚才的小插曲，复仇军终于可以实现最初的进攻计划。 特拉敏的飞艇打开吊舱门，露出其中搭载的哥布林导弹。 导弹驾驶员启动电钮，伴随着增压引擎的轰鸣从吊舱中飞出。 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眼巢母舰正下方那颗流转着魔力与诅咒的大眼。 后面还有三发导弹瞄准了同样的目标。 仍然留在空中的飞艇则为他们提供掩护。 特拉敏拉开飞艇吊舱底部的舱门，投弹兵将弹药架上的炸弹依次从舱口扔下。 爆炸在眼巢母舰的背部此起彼伏，如同一首震撼的奏鸣曲。 那话怎么说来着。 “艺术就是爆炸！” 特拉敏的助手欢呼着，将胳膊伸出驾驶舱摇晃着自己的军帽。 假若特拉敏没有失去他的孩子的话，他大概也会这样尖叫。 但现在，他只觉得这场爆炸来得还不够猛烈。 “把备用燃油也一起丢下去！” 特拉敏转头看向负责指挥投弹的军士。 这个命令显然有些超出想象，那个军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回应“遵命”。 “为这场爆炸，再添点儿炽热的欢呼！” 特拉敏拉动操纵杆，让燃油避开刚才炸开的缺口，以免给后面的登陆部队造成干扰。 第387章 虚空之境(四) 复仇军在北方的行动使全视之眼有所警觉。 几乎是同一时刻，那艘停留在南边的眼巢母舰也行动起来。 这艘眼巢母舰比维鲁克进攻的那条战舰更大，而且在与贝雷萨德的战斗中受伤更少。 她的鳞片几乎完好无缺，体表也没太多龙焰灼烧的痕迹与龙爪抓挠留下的伤痕。 而且更要命的是，精灵们通过传送门抵达这边的军队远远少于复仇军。 为了补充那因为“诅咒”而无法离开的三分之一，更多留在森海之心和暮光森林深处的预备队被紧急召集起来。 他们还在灰鸦港口附近等着坐船前往北方大陆。 哪怕阿斯拉和复仇军已经按照协议，动员了北方大陆那边每一艘能够远航的船只帮助精灵舰队运输，还让浚湃控制海流帮助船舶加速航行。 但距离仍然是时间的敌人。 亚历山大必须要在准备不足且兵力劣势的情况下，应对眼巢母舰的挑战。 自他接过暮光守护的重担以来，同样的压力几乎每天都在袭来。 亚历山大登上山头，看向那艘巍峨的巨舰。 他本以为自己在盐场镇港口造得那些吞金巨兽已经是庞然大物。 但比起这个，比起这种能够在虚空中航行的半生物质巨舰，那些木壳战舰简直都像是些小舢板。 他不由得揉搓着剑柄末端的配重球，试图寻找些许安全感。 精灵王庭派来的占星师来到亚历山大身后。 “大人，我们的屏障已经做好了。” 复仇军不顾队友的偷袭令精灵们相当被动。 所以亚历山大只能请占星师们来为自己争取排兵布阵的时间。 那位占星师口中的屏障，是指他们创造视界结界。 在埃克曼大法师生前，他所进行的最后一个课题便是用魔力改变时间。 如今精灵们虽然依旧难以像埃克曼大法师那般冻结时间，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没人能做到那种地步。 但在特定条件下，他们的确有了用魔力暂时扭曲时间的办法。 在这种魔力场稀薄的地方，时间没有与魔力过分绑定在一起。 占星师们便能够将时间的细丝轻轻挑开。 对于站在外面的观察者而言，他们只能看到这片空间过去的景象。 时间，在这一次成了他们的朋友。 当眼巢母舰上的魔眼转向这片区域时，他们只能看到这里几个小时以前的情景。 然而精灵们几个小时以前还在更后面的山谷里行军。 靠着这个时间差，精灵们的军队便能够躲避在眼巢母舰的视界之外。 亚历山大将艾瑞戴尔的狮鹫骑士部署在最前，安排他们在屏障失效后进攻抵近的眼巢母舰。 其后的暮光长弓手们则占领了山谷间的各处高地，用交叉火力护住整片战场的上空。 魔法师身处军阵最中央，亚历山大命令他们构建一道简易的传送法阵，让步兵能够从地面直达母舰内部。 这是很大胆的举动，因为没人知道眼巢母舰体内是什么样子。 也许她真得像一艘战舰，内部是空旷宽敞的舱室。 也许，她可能更像一个生物，内部被血肉填满。 亚历山大和步兵们都祈祷眼巢母舰会是前者。 或者说，他们祈祷母舰里接近前者的部分更多一些。 这样他们的传送门后面才能是一片可以通行的空域，他们才有机会从内部击落这艘庞大的战舰，而不是一进去就被挤成浆糊。 视界结界如琉璃般碎裂的刹那，战斗便正式打响。 狮鹫骑士的羽翼掠过母舰的鳞片表面，他们用长枪、投矛和火枪攻击这母舰体表翻涌沸腾的囊泡。 配合着地面上长弓手的火力打击，这些勇敢的骑士们将眼巢母舰引诱到预定位置。 确保传送门恰好能够连通地面与那片空域。 地面上的步兵指挥官看到信号之后，立刻吹响号角，组织十名勇士最先进入传送门侦察前路。 然而几次呼吸过去，几句话的时间过去，乃至吃完一条面包的时间过去之后。 外头的人却迟迟没等到从传送门里送回的信号。 也许是这个大家伙就是个实心怪物。 也许只是精灵们运气不好，恰巧把传送门的另一端开在了它最紧实的部分。 但这些其实不太重要。 亚历山大紧紧握住剑柄，他知道自己的首选计划大概率已经失败了。 而身后的有些军官已经开始面露畏惧和不安的神色。 尤其是那些艾瑞戴尔的军官，他们之中很多人已经多年不经战事。 过往的记忆在他们的印象里只留下了胜利的光辉。 面对这般切身的压力，着实令他们有些慌张。 尽管精灵们仍然有备选方案，但亚历山大需要先为他们鼓舞士气。 “诸位不要灰心，往好处想，这至少证明了它和我们一样，都是血肉之躯。” “肉山总比铁山好对付，对吧？” 亚历山大只能这样故作轻松地调侃，他不能让别人感受到他也同样压力山大。 不过他的说辞显然有用，那些曙光精灵因此开始笑了起来。 他们很快恢复了平静，等待亚历山大接下来的命令。 “谁愿意成为志愿者？” 亚历山大环顾周围。 一旦传送门计划失败，精灵们便会通过狮鹫骑士将一小股精锐部队带上天空，用攻击眼巢母舰那颗独立大眼的方式来将其击溃。 精灵们对于魔法有着极高的敏锐程度。 几乎只是在看见眼巢母舰的第一眼，很多精灵魔法师便注意到了它这个裸露的“弱点”。 或者说是关键。 眼巢母舰能够通过这只大眼指挥自己身上那些数不清的眼精和魔眼，就像司令塔那样对作战部队发号施令。 可能，这玩意儿还能接收来自全视之眼的信号。 不过全视之眼现在被黑魔王封印，所以精灵们也没有证据支持这个猜想。 但不论如何，那只单独的大眼对于眼巢母舰来说都至关重要。 只是这么做风险更高，而且也需要很多敢于牺牲的志愿者。 因此亚历山大和精灵军官们把它作为备选方案。 在亚历山大提出问题的几次呼吸之后，在场依旧是一片寂静。 安迪终于沉不住气第一个报名。 “我去！”安迪大哥起身向亚历山大走来。 有时候，一个带头的人便会激发起众人的勇气。 紧接着，更多精灵军官和贵族起身表示自己愿意带队攻击。 甚至是和普通的咏剑士一样，只是在突击队里做一名普通队员也行。 “不能让白，” “呃，不能让暮光精灵小瞧了咱！” 其中一位精灵贵族如此说道。 他本想说白毛紫薯，但如今这一称呼在艾瑞戴尔已经不是那么多见了。 况且眼前就有如此多的暮光精灵与他一同在场，更让这个词语显得不合时宜。 第388章 虚空之境(五) 除了军官和贵族们踊跃报名，负责担任突击主力的咏剑士也不甘落后。 甚至还有很多暮光精灵同样想参加这次突击任务。 对于精灵们而言，这是他们离开世界之外的首次战斗。 也是在被复明教会折磨了许久之后，首次真正感觉能够将愤怒宣泄回全视之眼身上的行动。 几乎所有人都摩拳擦掌，急于为复明教会犯下的罪行而复仇。 尽管起初的计划受到了些许挫折，不过士兵们获取的信息并不完整。 他们只以为这都是亚历山大大人计划的一部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亚历山大没有准许咏剑士之外的士兵参加行动。 因为眼巢母舰的强大，让他们不仅需要勇气。 咏剑士们除了标配的精灵双刀，还带上了奥术长弓手的爆破箭头充当爆炸物。 “狮鹫骑士，掩护突击队！” 亚历山大也从侍从手中接过战弓，拉满弓弦，射向眼巢母舰。 不过亚历山大的箭术远远称不上高明。 他瞄准地明明是母舰的眼睛，但最终命中的却只是母舰下方的一条触须。 然而更多的长弓手则填补了这一缺陷。 密集的箭矢中间狡猾地掺杂着奥术长弓手们放出的爆破箭头和附魔穿甲箭头。 这让眼巢母舰既不愿浪费兵力分心阻挡，又不敢冒被附魔箭头命中的风险。 犹豫之中，它便被数十发穿甲箭头和爆破箭头命中。 剧烈的爆炸掀飞了大片的鳞片，露出大片鲜嫩跳动的血肉，和深埋其中尚未成型的眼精幼体。 附魔穿甲箭头也深深地扎进舰体，魔力在箭矢后面连成丝线，灼烧着经过的一切。 这种深入体内的刺挠和灼烧感令眼巢母舰痛苦万分。 它短小的触手根本无法抚慰自己臃肿畸形的后背，只能来回摇摆扭动身躯几乎在空中失去平衡。 精灵们的狮鹫骑士趁机俯冲。 为首的曙光精灵贵族率先将钩锁掷向眼巢母舰下方巨眼的眼眶。 在经历一番纠结过后，亚历山大最终还是没有安排安迪领队。 他担心安迪一去不返，自己可就没办法跟邓肯叔公解释了。 他们为克莱蒙顿家族服务几十年，不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更何况，亚历山大也不想让来自精灵王庭的曙光精灵觉得他过分偏倚，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到暮光精灵这边... 那些跟随在后的狮鹫骑士也纷纷掷出更多钩爪，锁住眼巢母舰庞大的躯体。 每条钩爪上都有一名咏剑士，靠着复仇军支援过来的简易火箭背包沿着绳索滑向眼巢母舰。 因为这颗小世界的大气成分与本世界不一样，复仇军的火箭背包在这里动力明显不足。 它们无法带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翱翔天际。 但略加改装之后，依然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 最先抵达的咏剑士用利刃切开肉膜，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喷涌的黏液淹没。 这名勇敢的咏剑士在最后时刻，唤醒了他随身携带的爆破箭头。 爆破箭头的火光在母舰巨眼表面炸开时，保护眼球的黏液如沸腾沥青般喷溅。 更多的咏剑士随后抵达。 他们用利刃和爆破箭头更加猛烈地攻击母舰的巨眼。 疼痛使眼巢母舰命令自己的眼精和魔眼喽啰们连忙返回。 它们不再理会天空中飞行的狮鹫骑士，而是全都疯狂地扑向眼眶周围的咏剑士。 巨眼瞳孔中的符文也扭曲起来，但那个魔力涡旋看起来愈发畸形且狰狞。 这是因为眼巢母舰的魔力正在流逝，巨眼中透明的玻璃体粘液也如泄露的岩浆般缓缓流出。 整艘巨舰都在颤抖，而那些眼精和魔眼的进攻也愈发疯狂起来。 它们用触手和螯针对抗咏剑士的利刃，用自己的躯体帮忙阻挡巨眼的伤口。 一名咏剑士的刀刃又一次刺入瞳孔边缘的肉膜。 但还没来得及旋转刀刃，破开更大的创口，便被回防的眼精用触手抱住头颅。 失去平衡的咏剑士踉跄着后退，想要挣脱眼精的束缚。 而眼精却把触手越缠越紧，甚至还将触手导入那名咏剑士的眼口鼻中，发出咕囔咕囔的声音。 任凭咏剑士如何使劲，都无法将自己从眼精的触手里拯救出来。 并且那些东西已经完全塞住了他的气管，他的肺都快要被憋炸了。 颅脑中再次传来一阵剧痛，那似乎是他的眼球被触手挤碎的感觉。 咏剑士回想起自己来时的一切，还有家里没吃完的那盘油封鸭腿... 他痛苦地解开了爆破箭头的封印，让火焰与酸液将他与那个眼精一起吞没。 虽然这名咏剑士失败了，不过还有更多被狮鹫骑士一同带来的咏剑士。 他们在眼巢母舰的眼睛上，留下了数不清的伤口。 那些伤口大小各异，有些已经被回防的眼精和魔眼堵上，有些则仍然在流淌着掺着血丝的粘液。 站在地面上的亚历山大远远望去，甚至能够看到眼巢舰队的下方明显干瘪枯槁了不少。 并且长弓手和魔法师对它躯体的攻击此刻也开始发挥作用。 由于咏剑士们对眼睛这一母舰要害的拼死攻击，母舰必须将全部能量集中在自己的眼球附近，完全顾不上身体其他部位的损伤。 尽管它的体表有坚固的鳞片防护，但那些附魔箭矢和魔力光弹对它的伤害逐渐积累起来，也逐渐从小伤演变成了不容忽略的威胁。 眼巢母舰的移动和躲闪速度越来越慢，它的瞳孔中的魔力运转也越发混乱急迫。 这是胜利的前兆！ 亚历山大相信，只要再来一轮进攻，他们就能击落这个庞然巨物。 他重新组织兵力，安排魔法师们创造一条魔法锁链，想要将失去机动能力拖到地面上。 这样精灵步兵便能够加入战斗，他们此刻是一支足以改变战场局势的生力军，可却因无法上天而只能袖手旁观。 然而就在魔法师汇聚魔力，准备锻造这条魔力锁链之时，那艘眼巢母舰突然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疯了似得丢下所有的眼精和魔眼掉头逃窜。 甚至不顾身上还有数十个咏剑士在那里不停地给它制造伤口。 莫非是全视之眼突破了封锁？ “大人，复仇军那边找您。”亚历山大的侍从官将通讯水晶呈递过来。 “小娃，你们那边儿咋样，需要咱去帮忙不？”维鲁克的声音里透露着得意。 很显然，复仇军已经击败了他们面对的那艘眼巢母舰。 维鲁克现在这个时候找来，除了炫耀实力以外，怕是也想来趁机争夺一下精灵军队的领导权。 如果此时精灵们进展不顺，他就能以为了夺取胜利为由逼迫精灵们服从复仇军的统一指挥，然后再慢慢向精灵军队内部渗透。 毕竟此前复仇军已经有过派遣部队与利尼维亚合作的先例，那么再派遣些部队或是军官加入精灵军队，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况且，早在两军合作之初，黑魔王便暗戳戳地想把触手伸向艾瑞戴尔的军队。 但复仇军为了减少自己的伤亡，而不顾精灵军队尚未完成集结便提前开战的账，亚历山大可还没跟他们算。 现在又岂能容许维鲁克继续这般挑衅。 “我们感谢复仇军的善意，但似乎敌人已经被我们击退了。” 亚历山大再次展露出超越年龄的镇定，即便面对挑衅也依然回复得体、不卑不亢。 说着，他将通讯水晶转过去，让维鲁克亲眼看到了那艘狼狈败逃的眼巢母舰。 第389章 亵渎之所(一) 败逃的眼巢母舰将前哨站失陷的消息送回全视之眼。 不过其实这则消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因为全视之眼被封印之后，祂便知道这些都是注定的事。 唯一的变数只是时间问题。 但现在全视之眼依然无法挣脱黑魔王的束缚，因此即便知道也无法做出回应。 事实上，全视之眼对这则消息无动于衷还有其它原因。 尽管黑魔王有着无与伦比的法力，能够直接从他们的世界穿越浩瀚的虚空直接来到自己面前。 然而对于绝大多数的复仇军和精灵联军的士兵来说却做不到这一点。 他们只能通过传送门在若干相近的小世界之间跳跃，就像青蛙在荷叶间蹦跳才能穿过有鳄鱼蛰伏的池塘一样。 在复仇军和精灵联军与全视之眼所占据的那个小世界之间，还有一个小世界是他们必须经过的。 而那里，正是全视之眼孵化大军的地方。 祂将从其他世界里俘获的奴仆们暂时储存在这里，等待喷吐者们为他们营造出适宜的环境后便可以从休眠中苏醒。 ...... 亚历山大击败眼巢母舰后，便带领精灵军队前去与复仇军汇合。 尽管精灵们百般不情愿，但他们的确需要通力合作才能建造前往下一个世界的传送门。 跨越如此远的空间，并且还要让传送门维持整个大军全部通行的时间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 让精灵与复仇军分别修建自己的传送门，在这样的战争状态下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么多资源与时间，更应该用在它们最应当被使用的地方。 在等待传送门修建过程中，亚历山大受邀去复仇军的营地内参观。 毕竟复仇军与精灵仍是盟友。 为了缓和之前因为复仇军的单独行动而带来的负面影响，黑魔王要求维鲁克邀请亚历山大和精灵贵族们作为宾客访问复仇军营地。 谁知道这是黑魔王和复仇军的诚心致歉，还是那个老巫师和臭绿皮合着伙在这唱红白脸。 但不管怎么说，面子上的工程该做还得做。 “啊哈哈哈哈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果然名不虚传！”维鲁克张开双臂迎向前来赴约的亚历山大。 他的绿色大手重重得拍在亚历山大肩上，好像想把他拍飞似得。 兽人表达热情的方式总是格外热烈，虽然亚历山大觉得维鲁克更像是想再给他个下马威。 毕竟狡诈的维鲁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知礼节的兽人蛮子了。 当他带领自己的使团走进复仇军的营地后，便感觉暗处老是有人在紧盯着自己。 亚历山大越发相信维鲁克与复仇军的不怀好意。 也许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也应该有意识的保存力量，以免复仇军的突然翻脸。 不过至少复仇军招待他们的饭食还算不错。 一扇巨大的牛肋被端上主桌，在醇厚的肉香间还点缀着些许浓郁的麦香。 “这可是用北国啤酒腌透的牛肋，然后抹上洋葱糖浆，再用冷凝岩浆的余温烤熟！” 啤酒配牛肋骨的确是北国莽夫们喜爱的菜肴，但通常那些习惯光着膀子砍人的北国佬儿不会吃得如此精致。 亚历山大不知道这是复仇军的厨师根据北国人的菜肴改进的菜谱，还是北国人受到其他族裔的影响后自发精进了自己的厨艺。 但这道菜和正在端上来的烟熏鹿腿一样，都并非亚历山大认知中北方大陆的“传统美食”。 而是糅合各家之长的杂交产物。 鹿肉虽然是北方大陆餐桌上的经典肉食，尤其受林中绿皮们的喜爱，但在亚历山大的印象中它更常被煎烤或是炖煮。 他跟随祖父在冰雪山脉和瓦拉杜勒战斗期间，也以为烟熏工艺只适合烹饪猪肉之类油脂丰富的食物。 然而复仇军为他端来的这份鹿腿肉，却用烟熏的方法恰到好处地去除了鹿肉的腥味。 “意想不到的好吃。” 作为客人，亚历山大礼貌地夸赞主人的慷慨与厨师的技艺，并将带来的一瓶精灵百果佳酿作为赏赐赠予那位献上这道菜品的厨师。 在虚情假意的寒暄客套之外，亚历山大还不时地环顾四周。 他想从人群中找到一个身影。 然而遗憾的是，维鲁克告诉他阿斯拉留在后方为他们管理调配物资。 听到这个消息令亚历山大心中不由得失落下去。 他知道这不该是自己此行的首要目的，但他真得很失落。 “嘿，那丫头你还真别说，我看一眼都头大的账目，她能捋得比自己有几根手指头还清楚！” 维鲁克则在得知亚历山大想找阿斯拉后，不无得意地向亚历山大炫耀着。 “正是因为她的精打细算，我们才能在这种地方吃上这些好东西！” 虽然言语中满是骄傲，但维鲁克却只是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就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对比起仅仅供应最基础的物资便已经把国内折腾得怨声载道的艾瑞戴尔，亚历山大当然能明白维鲁克想让自己感受到的这种差距。 作为一支军队的指挥官而言，维鲁克的确有资格也有必要炫耀他们的后勤实力。 军队靠着他的胃前进，吃不饱的士兵可很难有太多的战斗力。 在宴会最后，侍者们终于端上来一份唯一保留经典做法原样的食物：黄金蜂蜜乳酪挞 这份精致的甜品是利尼维亚宫廷里最经典的菜式之一。 复仇军这又是暗示什么？ 他们会像“尊重”利尼维亚人的传统一样，对待艾瑞戴尔吗？ 食物的确很美味，但亚历山大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在眼前的食物上。 在周围的喧闹中，亚历山大落籍地坐在最尊贵的主宾席位上，就好像一个被抽走魂魄的囚犯... 奥利夫人大帐幕帘后观察着一切。 为了避嫌，她不能与亚历山大见面。 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挡不住她对他的关心。 黑魔王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权力，而维鲁克也是个比看起来还要危险十倍的兽人。 伊利丹将军不在，亚历山大担任精灵军队的统帅。 她欣喜于亚历山大的成长，却不知道此刻的亚历山大是否有足够的心境能经受得住来自黑魔王和维鲁克的这份压力。 尽管面对全视之眼，黑魔王绝不会做出背刺盟友的蠢事，可这也不代表他对艾瑞戴尔的野心会就此罢休。 在这个时候，奥利夫人觉得，她有必要做些什么。 ...... 当复仇军与精灵们还在忙着建造传送门时，停驻在“亵渎之所”的全视之眼的仆从们也没有闲着。 剧毒喷吐者在这里修改地形，它们的酸液不仅能改变空气成分，还能够腐化大地。 为全视之眼效力的剧毒喷吐者状如巨型蟾蜍，它们的皮肤覆盖着脓疱状的晶簇，背部还有无数隆起的触手状气囊随着呼吸涨缩。 当喷吐者们仰头向天，它们的喉部便裂开一道竖纹，发出低频震颤并反呕出胃里剧毒的浓稠黏液。 几颗被埋进地面的巨型魔眼不时睁开，放出炽热的射线使聚集在地表的黏液快速蒸腾形成云雾。 这些毒雾令天空不再是虚空那幽静的黑色，而如同被一片溃烂的暗红色所笼罩，仿佛被剥去皮肉的创口。 还有些小型眼精在空中悬停，充当水汽凝结的凝结核，操控着毒雾组成的云朵飞向世界各地，落下淡绿色的酸雨。 就像无数纠缠的荧光血管，末端垂落黏稠的液体，像脓血般滴向大地。 或者说，更像是某种胃酸。 它们腐蚀了地面的土壤和岩石，并为其覆上一层半透明的肉膜。 雨水腐蚀地面上的一切，并将融化的岩石转换为奴仆的养分。 而在那些肉膜之下，则蜷缩着隐约可见的阴影——那些全都是被全视之眼俘获的奴仆。 它们模样怪异，完全不似来自这个世界的生物，看起来也不似全视之眼的眼精。 这便是全视之眼从上一个被征服的世界里，带来的仆从和奴隶。 肉膜随着某种诡异的节奏起伏，如同巨兽的腹腔在呼吸。 它们暂时沉睡在黏液包裹的胚胎中，等待着剧毒喷吐者将环境改造得更适宜后，才能破壳而出。 第390章 不安的夜晚 当天晚上，亚历山大和他的使团依然留宿在复仇军的营地里。 毕竟宴会结束已经临近日落，而两军营地隔了差不多五天的路程，也不在乎这么一个晚上。 况且作为宾客，他们的安全依然受到复仇军的保护。 不过当亚历山大躺在床上，昏沉地即将进入梦乡之时，却突然听到帐篷外有窸窣的动静。 亚历山大起初以为那不过是风声，但随着一道微光下映出的人影闪过，他便立刻警觉起来翻身下床。 好在帐篷内的烛火和油灯都已经熄灭，外面的人同样不可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亚历山大抄起盾牌背在身后，同时又半蹲着以床板作为掩护，手握长剑谨慎地观察着外面的光影。 虽然大部分精灵都不喜欢黑魔王，但在这种时候下手未免也还是有些过于卑劣了。 当然，也可能外头的动静是复明教会弄出来的。 他们想要以此嫁祸复仇军，从而破坏精灵与复仇军之间的团结。 那个人影此时已经来到了帐篷门口。 亚历山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看起来他的侍卫扈从已经被放倒，叫喊的话周围未见得会有人来支援他。 可硬拼的话，亚历山大同样不知道对面有几个人。 好在他还有一枚祖母送给他的护身戒指，雅拉夫人将自己的部分魔力注入其中，凝聚成一个小火人藏在里头。 不过那个戒指放在另一侧床头边的柜子上。 想要拿到它，亚历山大得先在敌人闯进来的时候，把这边床头上的油灯扔出去打断他的行动，再翻身爬过去才能拿到。 确定好计划后，亚历山大深吸一口气等着敌人闯入。 “别动手。” 来者的面容躲在兜帽之下，但却双手高举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我是来送信的。” 亚历山大握住油灯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但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才只能这样来找你。” 说话者依然没有摘下兜帽，而声音中还奇怪地带着一丝颤抖。 “不论黑魔王或维鲁克对你说了什么，都要对他们保持警惕；不论他们对你施加何种压力，都要记得你是傲立世界数千年的艾瑞戴尔的一员。” 亚历山大对这些话感到有些不着边际。 如果这位来者绕过重重阻碍，冒险趁夜色来到自己身边只是为了跟自己说这些。 是不是... “维鲁克向你展示的，只是复仇军伪装出来的强大，他们没有看起来那般不可战胜。”奥利夫人看见亚历山大面露疑惑，以为是他没有理解自己所说的话。 事实上，亚历山大的确没有理解。 只不过，不是这个方面。 而在听完来者说辞后，亚历山大的心中也有底气多了。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亚历山大不知道，为何他明明应该是自己的朋友，却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不对，或者说应该是“她”。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你要相信艾瑞戴尔和精灵的过往历史，并且让精灵们也一起相信。” “我一直如此相信，并且绝不会向黑魔王屈服。”亚历山大笃定地回答。 在宴会结束之后，亚历山大便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接下来的战斗中瞒报损失、隐藏实力。 以应对黑魔王和维鲁克不怀好意的步步紧逼。 他们妄图通过压力和威势迫使精灵屈服，想让精灵们在战争结束之后主动妥协退让，甚至是自感实力悬殊不战而降。 但这绝无可能！ 虽然他有种想要立刻和眼前之人分享自己关于防备黑魔王计划的冲动，可理智还是阻拦了他。 亚历山大尚不确定此人的来历，也许她是黑魔王的一次试探？ 来者终于放下了兜帽。 微弱的星光透过帐篷，隐约得映照着她的面容。 亚历山大看不真切，只觉得好像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又觉得似乎有几分熟悉。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亚历山大的脸。 “亚历山大，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是孤身一人。” 而亚历山大则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得后退了半步。 那个女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拘束地将手又缩回斗篷底下。 “我们会再见的！” 说罢，她便离开了亚历山大的帐篷。 直到那个女人远去，亚历山大才突然想起那种熟悉感源自她的声音与女王有几分相似。 尽管那只是个毫无依据的传言，离谱到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这不过是长胡子托克醉酒后的胡话——他是克莱蒙堡里年纪最大的厨师，久到他来城堡里的时候亚历山大的父亲还没出生。 但亚历山大却不知怎得，竟一直记得那段“胡话”：精灵女王曾经有一个孪生姐妹。 而在和长胡子托克谈起自己父亲年轻时的经历时，亚历山大越发觉得有太多细节对不上号。 也许是托克喝得太多，让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正如城堡中其他人和托克自己一直坚称的这样。 可或许，是这段“错乱”的记忆，才是真正的真相... 亚历山大想要追出去问个究竟。 然而那个女人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地上被敲晕的守卫迷迷糊糊地刚醒过来，眼神迷离地朝周围张望。 在看到本来应该躺在床上的亚历山大站在面前，而本来应该站在门口的自己却躺在地上。 他俩连忙一个激灵，跟条鲤鱼似得扑腾着跪在亚历山大的脚边，乞求他原谅他们今晚的过失，即使要处死他们也请看在他们服役多年的份儿上给他们个痛快。 按照暮光精灵的军纪，哨兵如果在当值期间玩忽职守，是要被判处死刑的。 而他俩竟然谁都没发现敌人在哪，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敲晕了，既没有抵抗也没有警报，害领主独自陷入险境。 放到任何一个法庭来审判，都不可能相信他们尽到了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若是亚历山大真得遇害，那他俩指定会更乐意互相用剑捅死对方——这大概是死得最痛快的方式了。 但亚历山大只是喊来了当晚值夜的军官，给了两人各三十军棍的惩罚，给出的惩罚理由也仅仅只是他们在值夜时偷懒被自己发现。 在复仇军的军营里，发生的这种事如果被维鲁克知道，那可真是太丢脸了。 “感情精灵们的安全，还真是全指望咱来帮忙啊？” 亚历山大大概能想到维鲁克会怎样嘲笑他们。 另外，亚历山大还给了值班军官五十棍的惩罚：那个女人竟然越过了他部署的明岗暗哨，径直摸到自己的帐篷外都没被发现，除了哨兵外，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第391章 亵渎之所(二) 精灵与黑魔王的学徒们终于将这座庞大的传送门建好。 幸亏阿斯拉提前在母世界为他们准备了充足的原料，才能让他们的进度如此迅速。 倘若再晚几天的话，全视之眼的仆从们可能就要主动找上门来了。 尽管两艘眼巢母舰被击败，但那不过是全视之眼的侦察前哨。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全视之眼感到意外，甚至还有些许兴奋。 反抗越激烈的世界，通常意味着他们能够支配更强大的能量。 而诞生出这样族群的世界，往往也富集着更多的资源和能量。 这对于全视之眼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毕竟，祂跨越无垠的虚空，耗费大量能量来到这里，总不至于只为了吃几口柴火，喝一瓢开水吧？ 而且作为虚空中的原生生物，全视之眼对“食物”的利用效率非常高。 对于过往那些被毁灭的世界，祂除了吞噬他们的星球，榨干其中的能量，将整片星域抽干成一片比虚空更加荒芜的废土世界之外。 祂还会转化并操控其中未能逃脱的生物，将他们变为自己的仆从，同化成毫无意识的躯壳。 当然，在个别世界里，也会有些生物被祂投去的“种子”蒙骗或将其奉若神明，而形成复明教会那样的组织甘愿充当走狗。 这个过程就是使徒们口中的“开悟”。 全视之眼首先会剥夺他们的视觉和思想，印刻在额头上的符文令他们的眼球爆裂——原生的眼睛需要为“神明”的赐福腾出地方。 随后将自己的意识注入他们的脑海，或为他们营造美好的幻象，或在最美妙的梦想与最畏惧的灾难之间轮回，从而侵占他们的思想。 然后才是肢体的变化，由于全视之眼在各个阶段自身所具有的能量与物质不尽相同。 当物质丰盈时，祂有更充足的矿物质来为这些脆弱的仆从披覆装甲，在它们的触手末端装上利刃。 让瘦弱的眼精，成为迅捷又快速的刃爪。 当物质不够充沛时，或者仅仅只是全视之眼不想费力制造这些装备精良的撕裂者的时候，祂便会把俘获的生灵潦草地转化成眼精然后储存在囊泡里。 不过不管是刃爪还是眼精，对于全视之眼而言都是可以量产的消耗品。 只要祂吞噬的世界足够多，这样的生灵傀儡和躯壳要多少便有多少。 孵化它们，只需要剧毒喷吐者按照程序，随意地改造一下环境便可以唤醒。 但对待全视之眼的另一批“宠物”，剧毒喷吐者就要照顾的精细得多。 他们便是来自“天灵族”的生物。 不同于全视之眼这样的虚空原生生物，天灵族曾经也是一个有组织的文明。 在征服某个天灵族殖民世界的过程中，有近万名天灵族人被祂的伪装所欺骗，天真地以为祂是流浪在虚空中的“解放者”。 按理来说，这些早已踏足虚空的生物不应该对全视之眼抱有这种期待。 但他们就是犯下了这样愚蠢的错误。 虚空可不是星球那般温暖的摇篮。 这里的流浪者，面对匮乏的生存环境，为了活下去所能做的只有比凶残更加凶残。 全视之眼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们的效忠，并与他们共同摧毁了那个殖民世界。 直到此时，这些天灵族才意识到自己被蒙骗。 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 他们同样被全视之眼打上烙印。 尽管他们凭借着对某种被称作“以太”的能量的天赋，抵消了大部分全视之眼的侵蚀。 然而全视之眼依然夺取了他们的肉体，并通过头脑中的烙印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的意识拉入幻境，让他们在其中沉沦、癫狂。 只有通过向全视之眼效忠，才能换取全视之眼烙印的片刻沉寂，从混乱中获得一缕安宁。 这些被全视之眼俘获的天灵族，也被称作“异界的堕落者”。 但如果按照他们同胞的说法，或许“暗黑天灵族”是更准确的称呼。 在暗黑天灵族中，除了被称作噩兆与天谴的战斗士兵外，还有数百头与全视之眼和虚空能量深度融合的强大战兽。 他们都在这座小世界里被剧毒喷吐者们一同唤醒。 ...... “这里如果不是创世圣殿的话，就一定是亵渎之所！” 负责操控传送门的复仇军诡术师隔着魔力结界向那个世界张望了一下。 整片如同腐烂胎盘般的大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在战争结束后能让特拉敏大人的导弹把这里炸掉。 至少也要安排火焰坦克或是贝蕾萨德把这里全都烧一遍才行。 但在调查报告上，这位诡术师还是尽职尽责地写下了“该世界被大范围改造，其宜居性存疑”的字样。 由于这份报告，为了稳妥起见维鲁克和亚历山大暂时搁置了进军计划。 复仇军的死灵法师操控着少量亡灵首先穿过传送门，他们的任务采集地表样本分析环境宜居度。 如果情况太恶劣，也许还需要后方为他们生产足够的防护装备。 不过好在，剧毒喷吐者的胃酸已经在分解岩石时消耗殆尽，其中大部分的剧毒物质也被转化成供养眼精和天灵族的能量。 所剩下的，仅仅只是些难闻的臭气，还有干结的遗骸。 “我想，配发些防毒面罩应该就够了。”特拉敏搓碎一小块淡紫色的结块，差点被喷涌出的恶臭熏了个跟头。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赶紧行动吧！”维鲁克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阿斯拉送来的绝密情报，修建传送门消耗的物资高于最初的预期，如今后方的物资供应已经开始出现问题。 维鲁克虽然不会因此去选择冒险激进的战术，但至少他也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拖延下去了。 况且，亚历山大和精灵那边比复仇军更加着急。 根据亡灵斥候们采集回来的情报分析，维鲁克将喷火坦克部队全部投入先锋。 他们需要用火焰为大部队开路。 不管是出于消毒的目的，还是安抚士兵的心情。 那个负责操控传送门的诡术师说得一点儿没错，他们得把这个世界烧一遍。 否则满是坑洞和脓水的地面，根本无法让大军通行。 此外，雷琳带领着她的机动大队与两千亡灵配合行动。 亡灵负责清扫障碍，帮助坦克越野及维修。雷琳与机动大队则需要时刻保护脆弱的坦克，以免有潜伏或遗留的天灵族出来偷袭。 同时，亚历山大也安排了两百名狮鹫骑士为复仇军提供空中保护。 “这可不光是帮他们。” 面对安迪等人的困惑和不解，亚历山大如此说道。 精灵们听闻亚历山大在复仇军营地里经历的一切后，纷纷表示绝不与复仇军同流合污。 可现在亚历山大却主动派出兵力支援复仇军的前锋。 不仅是狮鹫骑士们理解不了，就连安迪和很多精灵军官都颇有微词。 “这样我们才能在道义上不被动，而且前锋中有我们的人，我们才能拿到和复仇军一样的第一手情报。” 亚历山大解释了自己这样安排的动机。 【1】与天灵族的联动感谢“一只沉默的德国球”提供的建议 第392章 亵渎之所(三) 跟随复仇军前锋前进的狮鹫骑士送回消息，他们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向前推进。 亚历山大摊开那张比床还要巨大的地图，仔细地搜索着狮鹫骑士描述中他们所处的位置。 因为从未有人到达过这片异界之所，亚历山大对这里的了解也十分有限。 最初的地图来自协议中复仇军对艾瑞戴尔的主动分享，更多的细节则是最近才被魔法师和精灵斥候们用各种方式填补上的。 虽然地图与实际依然存在着不小的差异，但当亚历山大粗略估算维鲁克前锋的前进速度后，依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是传说中的“装甲部队”和快速机动大队。 每天十七里格的移动速度未免也过于惊人了，更别提他们还要分出精力来焚烧路面以帮助主力部队更好通行。 不仅是复仇军的机动能力。 更重要的是，亚历山大几乎难以相信他们正在进攻全视之眼的造兵工厂，可这里却没有出现任何反抗的敌人！ 亚历山大觉得维鲁克一定同样注意到了这一点，可他无法理解这个兽人到底有多么疯狂竟然敢无视这种反常。 事实上，这正是维鲁克的计划。 通过机动部队组成的前锋的快速移动，引诱全视之眼的喽啰们在频繁调动中露出防御破绽。 可这些被全视之眼俘获的暗黑天灵族 ，却在发现联军具备短途星际跳跃能力之后，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战术。 他们并不打算在星球表面同联军决战，而是集中兵力固守于一处。 刚刚从囊泡中苏醒的暗黑天灵族并不了解这股敌人，并且全视之眼也因被黑魔王封印而中断了与暗黑天灵族的联系。 所以尽管这些暗黑天灵族十分善战，但在看到联军通过传送门跳跃空间来到自己面前时。 他们的领袖“预兆”还是选择了更为稳妥的战术。 比起全视之眼为他留下的进攻指令，他更乐于以守为攻。 借助这个世界被剧毒喷吐者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地形，构建起一个纵深防御体系，通过防守挫败联军进攻锐气，再寻求机会发动反攻。 这显然比直接与联军硬拼硬要稳妥得多。 为了达成这一计划，“预兆”指挥着暗黑天灵族们进入亵渎之所深处，并与剧毒喷吐者一起建立要塞和防御工事，静待联军主动上门。 ...... 在复仇军的猪突猛进中，亚历山大终于耐不住性子主动找到了维鲁克。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过于安静了？” “我以为你会把这当成是好事。”维鲁克自信地往后一仰，露出一副想当然的轻松自在之感。 “敌人或许正躲藏在某地，我们需要对这里进行更全面的侦察！”亚历山大在座位上又挺了挺身子，好让自己看上去更严肃些。 不过即便他再怎样努力，一个十六岁孩子的单薄身体，都很难让维鲁克这样老练的兽人感受到威严。 毕竟，他可是常伴黑魔王左右的复仇军统帅。 “不错啊小子，心思倒挺细。”维鲁克稍稍恢复了些严肃的神态，上半身重新回到桌面上来。 “那么你以为，我们的敌人会藏在哪呢？”维鲁克试探着问道。 在维鲁克的旁边，其他复仇军军官也一同看向亚历山大。 目光带来的压力并未让亚历山大流露出紧张的神色，他依然镇定自若地思考。 “天空中有我的狮鹫骑士和你们的飞艇舰队，并未观察到任何敌军踪影；地面上我的侦察骑兵也没发现太多痕迹。” “哪怕这种可能性很小，我想我们也应该暂时停驻下来，思考一下敌人躲藏进地底的可能性。”亚历山大如此回答道。 “确实不错，我开始有点儿理解精灵女王把她的军队交到你手里了。”维鲁克起身站到自己座位后方，顺手抓起一只苹果塞进嘴里。 “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是如何逃入地下的？“ ”搜索地下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而能够容纳如此大规模兵力的地下坑道又该有多么巨大？” 维鲁克的接连发问让亚历山大有些应接不暇。 或许剧毒喷吐者能够轻易改变地貌，就能很快地在地下酸蚀出一片空洞。 但诚如维鲁克所言，他们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摸清这个世界地表以下的复杂情况，联军的后勤还能否支撑得住，亚历山大心里并没有底。 “好小子，你还太嫩了，我们有时候并非不知道最佳选择，而只是被迫妥协罢了。”维鲁克面带一种和善的微笑，友善地送别了亚历山大和他的随从。 不过亚历山大在离开之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决定在返回精灵部队前，先在复仇军的队伍附近逛逛。 并不是为了欣赏那些复仇军大兵沿途留下来的排泄物，而是要探查维鲁克究竟有什么瞒着精灵。 复仇军的前锋始终在狮鹫骑士们的监视下。 即便复仇军真得想要送什么密信，那雷琳也不太可能比狮鹫骑士额外掌握更多的信息。 所以亚历山大只能推断，维鲁克手中还握有其它的侦察手段，却从未与精灵提及。 亚历山大这样思考着，被巡逻的复仇军守卫撞了个正着。 “大人，如果您要返回的话，我记得应该往南走。”守卫队长友善地提醒亚历山大他们走错了路。 但亚历山大也注意到，他身后的巡逻队已经把手放在了武器上。 “很抱歉，我有点迷路了。”亚历山大也只得悻悻而归。 他想再去找那天晚上来找他的那个女人，可复仇军的营地一眼望不到头，他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找她。 只是随意地逛了逛后，亚历山大便离开了复仇军往自己的营地赶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胯下的战马突然受惊似得跃起。 经验老道的护卫立刻提醒亚历山大下马隐蔽，“地底下好像有动静！” 可他们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什么异常。 “会不会只是个地震？”另一个护卫这样问道。 在他们原本的世界，也偶尔会发生这样的灾害。人们管它叫做大地的寒颤，但矮人科学家们证实了这只是一种正常的地质活动。 甚至还有些更疯狂的矮人通过机械来制造人工地震——比如威尔伯工业就曾经生产过的那款原型机。 尽管没有人公开承认，但亚历山大的确知道克莱蒙顿堡的财产清单中曾经有过那样一件装备。 如果所有的世界都只是虚空当中飘浮着的巨大石球，那么这个小世界发生地震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在确定没有其他威胁后，众人便再次启程前往精灵们的驻地。 ...... “找到那些魔物了吗？”维鲁克询问负责指挥地下探索队的依斯菲特。 “找到了，西偏南大约六十里格是它们的主要塞，我已经在那里安排了三条沙虫挖洞，最多一个礼拜就能把底下全部掏空。” “唉诶~”维鲁克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 “别这样，那么大的动静儿它们到时候一准儿发现。” “把详细的图纸给特拉敏，他会告诉你下一步计划。” 维鲁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特拉敏说的没错，艺术就是爆炸！ 既然那些暗黑天灵族想跟老鼠似的躲在地下，那就让他们永远长眠地下吧。 第393章 亵渎之所(四) 沙虫在地下挖出来的坑道，宽敞得甚至能够通行战马。 特拉敏和他手下的工程师们在这些地道中标记炸药放置点，佛雷曼人则在后面用独轮车和骡子帮他们搬运炸药。 只要坑道位置设计得当，炸药布放点位精确无误，不需要特别多的炸药便能把躲藏在地下的全视之眼喽啰们全都掀上天。 当然，这个“不需要特别多”，只是特拉敏在他的计算报告中的修辞手法。 事实上，当一个多月前，阿斯拉收到这份盖有维鲁克的司令官印章的报告时，惊讶地下巴都要落到地上。 “他俩一定是疯了，把我当炸药塞进去都凑不够这个数！” 等效于一百七十万磅炸药的爆炸物，想要在一个月内凑齐，这差不多是复仇军鼎盛时期手中所有军工厂极限产能的三倍！ 更别提现在特拉敏的神秘工坊被毁，瓦拉杜勒的军工产能几近归零。 单凭矮人王国的产量，就算把阿斯拉把所有的库存都算上，也不可能凑够。 “最多九十万磅，你看我像不像爆炸物，像的话把我也埋进去得了。”阿斯拉直接用传话骷髅找到了维鲁克。 维鲁克看了看特拉敏，没有出声。 “不够，必须一百七十万磅，才能保证破坏威力。”特拉敏依然坚持他的意见。 “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地战斗，你怎么连这最起码的物资供应都保证不了？” 特拉民急切地催促，甚至顾不上军衔差异应该有的礼节。 “那行，跟将士们说未来一个月口粮供应暂停，我得重新分配生产线和运力来给你们送炸药。”阿斯拉也不甘示弱地威胁道。 这两个绿皮完全不顾及后方现状，就好像他们在前面打仗，后方的人都成天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享受生活似得。 在后方的大城市里，为了供应复仇军的巨大消耗，阿斯拉甚至只能将物资按配给制的方式发放给市民。 而且为了提高生产效率，阿斯拉把城中的妇女也都动员起来，让她们进入一些对体力和技术需求不那么高的工厂，以填补劳动力缺口。 “等效爆炸物不一定是炸药，烈酒、沼气、不稳定的劣质魔法石和品质不佳的液态燃料，任何能够爆炸的东西都行，能不能比九十万磅再多点儿？”维鲁克这时候也终于进来插话。 “我们早就算上那些东西了，不可能。”阿斯拉的回答依旧斩钉截铁。 维鲁克的说法简直像是对阿斯拉能力的质疑，作为黑魔王的首相，阿斯拉已经建立起了一个后勤指挥部。 超过三百名被重新召回的经验丰富的退役军官，和几乎同等数量的精于计算与分析的文职人员就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为复仇军审慎地协调每一包口粮、每一粒子弹的配给。 况且即便阿斯拉能够为他们筹集到这么多爆炸物，如何在保证其他物资正常供应的前提下把它们运过来也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于是，对于前线的复仇军而言，他们只能另想他法使用有限的炸药获取最大限度的破坏力。 好在，复仇军的队伍里不乏经验丰富的矮人矿工和采矿专家，他们向特拉敏提出建议，可以安排工兵人工向上挖出许多小型坑道，引导爆炸的气浪向上冲击，而不只是单纯地摧毁坑道。 虽然这样会延长工期，增加坑道作业被全视之眼喽啰们发现的可能。 但目前摆在他们面前的也别无他法... 在向上的坑道挖掘工作即将接近尾声时，有一队哥布林工兵和矮人工程师也在按照计划安放炸药。 他们突然清晰地听到了其上怪异的嘈杂声。 丰富的经验让矮人工程师确信这些声音并非来自地层变化发出的噪音。 在逼仄的空间中，这样的声音格外让人紧张。 “是不是它们发现我们了？” 一个哥布林压低了声音询问他们的队长。 那些咕噜声和吐痰声，还有酸液腐蚀岩石的细微爆裂声。 剧毒喷吐者就在离他们几步外的地方挖掘！ 矮人工程师和哥布林队长都不清楚这是全视之眼的喽啰们在进行反坑道作业，还说它们也在试图扩展自己的地下要塞。 这是整场行动中最恐怖的时刻。 哥布林和矮人们不得不屏住呼吸，他们熄灭随身携带的油灯和照明魔法石，将身体紧紧贴靠在潮湿的墙壁上，还有些人则牢牢抱着支撑地道的木质立柱。 小心谨慎地不发出任何声音，并在心中虔诚地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 在可怕的地下寂静中，他们根本无法分辨耳边的声音来自酸液腐蚀岩石造成的地层松动摩擦，还是自己的心脏在此种情境下狂乱的跳动。 他们如石像般僵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那些声音再次远去，才敢稍稍活动已经麻木的关节。 好在最终，两军依然只是擦肩而过。 又耗费了两个礼拜，复仇军才终于完成最终的部署。 特拉敏亲自检查了坑道里的一切，确保每个细节准确无误，并清点所有复仇军人员都已撤离之后，他才最后一个离开布放炸药的位点。 他爬上最后一头骡子，返回位于更远处地面上一座隐蔽的临时营地中。 复仇军在这里建立了爆炸遥控中心。 矮人工程师们早已用线路和雷管将起爆装置顺延到了地面，这样爆炸时他们便能安全地站在地面上欣赏自己的成果。 数百根包铜引线从地裂中钻出，汇成宛如盆口粗细的金属巨蟒，最终连接在足有攻城锤大小的起爆器上。 而特拉敏的出现则表明他们的成果已经得到了验收。 随着特拉敏的一声令下，大地仿佛被撕裂。 大地如同巨兽翻身，爆炸处的地面好像被人抛起又落回。 要塞周围的地表也如滴蜡般塌陷，冲击波更是荡平了附近的一切。 火柱从碎裂的地面缝隙中窜出，混着烟尘直冲天际，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特大号的蘑菇云。 就连整个世界都因这场爆炸而震颤。 更远处的精灵军队，也感受到了大地的抖动。 如果不是维鲁克提前三天撤离了在附近执行袭扰任务的前锋部队，而亚历山大派出的狮鹫骑士们及时将这一消息带回。 他们这时候恐怕还真以为是这个世界过于活跃，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发生地震。 就连亚历山大，都不得不承认他被维鲁克摆了一道。 可相比起维鲁克的狡诈，他更惊讶于复仇军的物资之充盈和运力之强大。 即便他已经想到了维鲁克要隐瞒什么，但也从未考虑过他要隐瞒的竟然是一场规模如此巨大的爆炸。 这样灭世级别的威力，竟然完全出自凡人的手笔。 第394章 天灵族 巨大的爆炸几乎摧毁了要塞里的一切，暗黑天灵族的战争兵器几乎全部被毁。 那些制造装备的精炼厂和为他们收集能量的棱镜，还有储存虚空幽灵和徘徊者的胶囊，都与全视之眼的喽啰们一同在爆炸中化为了粉芥。 只余下预兆和他身边的三百来名暗黑天灵族士兵，依靠要塞内部最坚硬的墙体才侥幸得以苟全。 不过以三百人对抗复仇军和精灵联军的三万人，看起来似乎是痴人说梦。 哪怕刚才的爆炸，其实在预兆看来恰恰是战场局势对他们有利的证明。 因为复仇军的此次突袭从地面袭扰到地下作业，必然是精心准备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他们最终落于实际的进攻方式，却依然只是原始又落后的坑道爆炸。 而且尽管声势浩大，但相比起他们建造空间传送门这样的壮举来看。 预兆十分后悔自己过分高估了复仇军的实力，以至于采取了这种极端保守的策略让复仇军的计划得手。 假若他有机会同复仇军在地表决战，暗黑天灵族利用能量的效率远远高于这些简单的冷热兵器和化学炸药。 可惜这里没有如果。 几乎全灭的损失令暗黑天灵族士气大跌。 虽然这些陨落的同胞不久之后还会被全视之眼从虚空中拉回，但复活的代价会随着次数的增加愈发高昂，而且全视之眼对他们的控制也会这一过程中不断加深。 此前曾经有天灵族战士这样反抗过，然而事实告诉了他们这种反抗只是徒劳。 面对这种困境，冷酷的预兆从来不是那种慷慨激昂的指挥官，因此他也没办法给自己的士兵鼓舞斗志。 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在复仇军和精灵们包围上来前，赶紧逃出这个该死的弹坑。 ...... 从遥远的星空向这颗被称作“亵渎之所”的小世界看去，刚才的爆炸就没有那么震撼了。 “那个星球，是不是放了个屁？” 负责了望的观察员询问他旁边的队友。 而他的队友则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大家都知道，星球不会放屁。” “但我想它刚才就放了个屁。” “也许，应该是某些剧烈的地质活动吧。” “不对，我觉得那就是个屁，我要去打报告，你留在这继续帮我盯着吧。” 队友耸了耸肩，无所谓了，反正挨骂的人又不会是他... 在全视之眼袭击并占领了那个天灵族的殖民地后，天灵族便一直追寻祂的踪迹。 而前些日子，他们突然侦测到这片星域中一段奇怪的能量波动。 通过技术部门的分析，司令部认为可能与全视之眼有关。 当然，也仅仅只是可能而已。 所以联邦只派遣了一艘老式侦察舰过来。 “舰长，刚才我看到，方位x，y，Θ的星球好像放了一个屁。” 无二斋本来就火大。 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无二斋觉得这差不多也标志着自己的军旅生涯就算到头了。 他们的确在这片星域外围侦测到了全视之眼离开虚空裂隙的痕迹，然而进入这片星域后，却用尽了各种探测手段都找不到那东西的具体位置。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全视之眼这种虚空流浪生物，在跃迁时短暂地离开裂隙休整一会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就像是为天灵族的超空间引擎提供灵感的普尔褶鲸那样。 无二斋失望地将这个情报发给联邦司令部，并按照流程机械地做着最后的收尾巡检工作。 现在这个观察员竟然还因为一个屁就跟自己打报告。 他是不是脑子...等等，莫非，他真是个天才！ 无二斋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已知，正常的此类体积的星球都是大石头蛋子，石头是不会放屁的。 又已知，全视之眼的体积和那颗观测星球差不多。 再知，全视之眼是个极为狡诈的虚空流浪生物，祂能够通过抑制体内能量活动来实现信号静默躲藏。 叠加上虚空裂隙的痕迹以及各类探测手段的空白报告。 无二斋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毕竟，肉眼探测也是探测手段。 “那就派登陆艇靠近一点儿，过去看看。” 无二斋捏了捏那个观察员的肩膀，“这要是真的，我一定给你申请个十字勋章！” 因为这场任务实在不是什么重点项目。 所以他们派来的不管是无二斋还是侦察舰，都是边缘透明人角色。 为了不打草惊蛇，两艘登陆艇保持静默状态缓缓向那颗“会放屁”的星球靠近。 不过越靠近，其上的天灵族士兵便越失望。 这颗星球的地表虽然丑陋，并且很多地方都覆盖着全视之眼的“孢子囊”留下的痕迹。 但它越看越不像全视之眼本尊。 直到登陆艇进入星球的低空轨道，天灵族士兵们使用登陆艇搭载的高倍相机向地表观察，他们才有了惊喜的发现。 “这颗星球上，好像有生命活动！” “等等，那是什么！” 在经过被标记出来的“放屁”位置时，操作相机的士兵将倍率调整到最大，并打开辅助识别模式。 “好像是我们的能量采集棱镜！” 没等负责指挥登陆艇的军士长闻讯赶来，驾驶舱的对讲机里又传来了另一艘登陆艇的声音。 “星球北纬32度，标点向东112度区域，地面有战斗发生！” 军士长接过操作员的相机显示器，略过正下方的“屁眼”（弹坑）直接划向友军送来的坐标。 那里果然有两支军队正在交战。 其中一支军队明显分成两部分，虽然相对有序但彼此泾渭分明。 而且不知怎得，军士长总觉得他们的作战方式看起来都怪怪的。 在他的印象中，从来没有哪款战斗操典会让士兵排成这么整齐的队列战斗。 反倒是少年时的历史课本上，好像才记录过在遥远的古代会有军队以这种方式作战。 不过看着这颗星球周围的环境，以及探测器中发现的空间扭曲痕迹。 军士长立刻放弃了那种不切实际的念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落后又先进的文明... 另一支乱七八糟，还泛着五颜六色的绿光的军队，则正是全视之眼的仆从。 那些乌泱泱的绿色怪异生物，尽管在镜头中只是几个模糊的像素点，但在辅助识别模式下，它们与联邦在殖民地遗址里发现的怪物高度匹配。 全视之眼不仅来过这里，而且祂真得就在这附近！ 确定这一发现的军士长欣喜若狂，他们真得撞大运了！ “去帮帮他们。” 既然同为全视之眼的敌人，那么也许他们就能够建立合作。 第395章 亵渎之所(五) 然而登陆艇在全视之眼的喽啰当中发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 他们长得和天灵族人很像，不过皮肤却红得吓人。 看上去就像是，当初那场殖民地事件中失踪的天灵族人一样。 这下子，可让军士长没了主意。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一方。 按道理，他们要围剿全视之眼，应该和那些模样怪异的无毛猴子们站一边。 可不知怎得，竟然还有天灵族同胞站在了貌似是全视之眼喽啰的那边呢？ 军士长只能把这个消息请示无二斋舰长。 对于无二斋而言，尽管他是联邦舰队中一个不太受重视的边缘人物，但他仍然是以太议会下属武士团的成员。 通过武士团的信息调取权限，无二斋知道那场事故的全貌：正是这些天灵族同胞的背叛，才使得殖民地被全视之眼摧毁。 如果是站在联邦的立场上看待，那他们可不是什么受害者，而是主动投靠全视之眼的叛徒！ 无二斋的内心欣喜若狂。 他确信他们真得发现了全视之眼的踪迹，并且祂绝对就在这附近。 但无二斋按住了这则消息，并决定在取得更大战果后再向上级汇报——以免有人从他这种小透明手里抢夺功劳... 地面上的复仇军和精灵联军正在与预兆指挥的眼精大军混战。 眼精和无主躯壳一轮又一轮地冲向复仇军与精灵的阵地，然后一片又一片得倒在冲锋的过程中。 复仇军炼狱法师、诡术师和死灵法师的魔法光弹，还有三管火炮和哥布林飞弹划过天空的尾迹就像盛大的篝火晚会，将半个天空映得姹紫嫣红。 精灵军的上空相对黯淡一些，但这绝不意味着亚历山大的抵抗能力就比复仇军弱。 精灵魔法师的魔法弹掺杂在暮光长弓手的箭雨里，看起来没有那般绚丽夺目，但魔法飞弹和爆破箭头落在敌群中的效果却丝毫不逊于复仇军的光弹与炮火。 天空中的魔眼想要强行突击，可复仇军的自行飞车与精灵们的狮鹫骑士也在空中组成不可逾越的城墙。 更有复仇军装备火箭背包的火枪手，封堵战线各处的缝隙。 全视之眼的刃爪将身体团成球，企图凭借坚硬的外壳鳞甲和高速机动闯过炮火、箭雨和魔力飞弹组成的火网。 刃爪的体格比寻常眼精更加强悍，触手末端还长着锐利的刀刃能够削铁如泥。 然而它们刚刚抵达阵前，便被步兵们的长矛和拒马所阻拦。 拒马迫使全视之眼的刃爪停下来，除非它们愿意让自己的冲力变成帮牢牢固定在地面上的拒马捅烂自己的动能。 停止冲锋的刃爪被迫恢复站立形态，露出它们没有只有细碎鳞片保护的腹部。 长矛的长度远远超过刃爪的刀刃。 面对这些闪着寒光的矛头，刃爪只能止步不前。 可无论是精灵还是复仇军，都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步兵在军官的号令下端着长矛缓缓向前。 他们并不是要逼退刃爪。 正对着刃爪的步兵并不会改变自己的位置，他们始终用矛尖对准目标，并随着口令不断试探威胁眼前的刃爪。 而两侧的步兵则跟随口令缓缓向前、向中聚拢。 直到将刃爪完全包围，军官才会下令让士兵们发动最后的攻击。 靠着这种方式，精灵和复仇军的步兵几乎可以没有任何损失地击败预兆派出的刃爪战兽。 这些空有数量却毫无组织的全视之眼喽啰，只是些充当炮灰的乌合之众。 在复仇军和精灵们面前，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预兆自然也是知道的。 事实上，他也正是在利用这些喽啰消耗复仇军与精灵们的体力。 长途跋涉又是征战海外，对于这些尚未进入星际时代的土着而言本就已经是极为耗费体力的事。 而经历过几乎毫无成本的眼精们的消耗之后，这些土着的体力将会更加孱弱。 届时预兆便可以带领剩下的暗黑天灵族一锤定音。 用他们的光刃肆意切削精灵与复仇军的甲胄，撕裂他们的阵线，屠戮精疲力竭的士兵。 预兆的计划几乎就要成功了，那些眼精差不多都快耗尽了精灵和复仇军的体力。 暗黑天灵族的士兵们已经冲入了联军阵列里大杀四方。 蒙皮木盾和钢铁铠甲完全无法阻挡暗黑天灵族手中的能量剑，他们原始的长矛戳在暗黑天灵族的合成铠甲上毫无用途。 就算是精灵与复仇军联军中，那些被称作魔法师的强大作战单位，他们唤出的魔法飞弹或是火球之类的能量武器，也难以击穿精英战士创造的能量护盾。 可联军仍旧给了预兆不小的惊喜。 毕竟复仇军和精灵们，可是用着天灵族眼中近乎原始的手段搓出了空间传送门。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做到，并且在做到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对这些能量与力量的深入了解。 精灵占星师用时间结界不停地倒退时间，让暗黑天灵族找不到目标的踪影。 咏剑士们则趁着暗黑天灵族士兵迷茫之际闪现至近前，凭借精湛的刀法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将刀刃插进盔甲的缝隙里。 而复仇军的反击花样则更为繁多。 要说炮灰，再没有比复仇军的死灵法师控制的尸骸更加合适的了。 这些亡灵士兵比全视之眼喽啰们更能消耗暗黑天灵族的战斗力，因为预兆的手下数量远远少于维鲁克的士兵，面对围攻几乎连轮换休整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炼狱法师和诡术师可不仅会搓法球，恶魔将大地烧成岩浆让暗黑天灵族寸步难行，诡术师则用起了变羊术让他们失去战士的尊严... 预兆眼见自己已无胜利的希望，便不想投入更多力量而转身逃窜。 他们遂被烙印控制，被迫为全视之眼征战，可暗黑天灵族却并不想这样甘愿为奴。 但就在此时，无二斋带领着天灵族战士们也加入了这场地面战斗当中。 老式侦察舰上虽然只搭载了两台单线增量超能光束发射阵，对比起一次攻击就能粉碎一颗行星的歼星舰，或是靠高能武器一轮齐射就能融化行星地表的星际巡洋舰来要差很多。 然而这种威力有限的武器对付预兆这样的软目标却是刚刚好。 既能够保证杀伤效率，又能避免因威力过大造成的友军误伤。 预兆放出了他最后的一头虚空徘徊者试图攻击侦察舰扭转战局。 但跳出登陆艇的无二斋却以摧枯拉朽的刀法，瞬间将徘徊者与全视之眼相连的尾巴切削成数段。 而后这种虚空原生生物便重新获得了自由，纵身一跃遁往虚空中消失不见了。 无二斋握着自己的光刃，站到暗黑天灵族的首领预兆面前。 预兆也亮出被棱镜晶体强化过的利爪。 因为预兆并非以太议会认可的武士，所以他无法使用光刃作为武器。 预兆率先出招，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无二斋。 无二斋迅速侧身闪避，同时猛地后撤步以拉开两人距离，随后掷出斗笠状的帽子，飞旋着掠过预兆的头顶。 预兆俯身躲开，虚晃一招后再度贴身上来。 却不料无二斋速度更快，侧身避开后反手一刀砍断预兆装备利爪的手臂。 光刃炽热的高温瞬间烧熟了切口的血肉，几乎没有多少鲜血从伤口中流出。 无二斋用光刃抵住预兆的脖子，“还不打算投降吗？” “投降？没用的，不管我们逃去哪里祂都会找到我们。”预兆的回复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绝望。 “求你了，快动手吧。” 预兆期待着，既然他们的以太能量能够一定程度上抑制全视之眼的腐化。 那么如果像无二斋这样更强大的以太武士，他所控制的以太能量能否直接打破烙印，让自己彻底解脱呢？ 这下轮到无二斋懵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有一个很帅的登场，预兆则会痛哭流涕地乞求他的宽恕和怜悯，然后自己再慷慨激昂地发表一通正义的演说，最后才如英雄般潇洒的逮捕他。 可这怎么和他预想中的不太一样呢？ “动手啊，全视之眼...” 啊~~~ 呀啊啊啊啊~~~~~~ 全视之眼给预兆打上的烙印发挥了作用，当祂察觉到这些仆从即将背叛祂时，印记便会发挥主动纠错作用。 无二斋擦去脸上乱七八糟的血迹，甩了甩沾得满手都是的污秽之物。 “这下我们只能和那些土着谈谈了。” 第396章 首次接触 全视之眼依然未能挣脱黑魔王的束缚，但祂已经察觉到自己印刻在暗黑天灵族上的烙印失去了作用。 祂还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毕竟即使是复仇军制造出来的足以让那个小世界为之一颤的爆炸，在无二斋看来也不过只是星球上扬起的一阵烟尘。 至于更远处的全视之眼，在力量被压制的情况下，祂完全无从了解这些烙印失效的原因和细节。 然而只是知道这个结果，对于全视之眼来说也已经是极为糟糕的消息。 祂原本寄希望于，预兆和他的暗黑天灵族能够在那里阻拦住复仇军。 可现在，无论是他们在黑魔王的帮助下逃脱了自己的禁锢，还是他们已经被黑魔王所消灭。 恐怕暗黑天灵族都不能再为全视之眼拖延黑魔王和复仇军的前进步伐了。 况且祂现在越来越饥饿，越来越虚弱。 在吞噬完那个世界前，都没有足够的能量去复活那些死去的天灵族士兵。 所以尽管很不情愿，全视之眼还是只得采用备用手段。 这是祂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向虚空中播洒过的一批种子。 它们就像是全视之眼的探路者。 绝大部分情况下，它们都不过是会最终消失在虚空中的消耗品。 或因为流浪得过远与全视之眼失去联系，或是还在孢子状态便被虚空中的其它原生生物吞噬。 少数幸运儿，能够飘到某颗荒芜废弃的星球上，在给全视之眼送回消息，为祂点亮那片星图后便耗尽自己的能量孤寂地死去。 数万年里，也许只有那么一两个天选者，才会落入适宜的环境中生根发芽，成为全视之眼的星图上一颗熠熠生辉的亮点。 在接收到这些天选者的消息后，全视之眼会派出更多的先驱前去进一步探查，了解那颗星球适合作为自己的临时停靠点，还是有足够的生物质和能源而更适合作为猎物。 但不管是哪一种，当探路者接收到来自全视之眼的信号之时，它便会开始生长发育。 此时的它便不再是一个用之即弃的探路者，而会进化成一个外置的消化腺。 在全视之眼到来之前，腐化星球内部的能量，使之变成更易被全视之眼吸收的形式。 确切的说，是吞噬星球内的物质和能量，把自己变成一个融合虚空血肉与实体土壤结合而成的怪物。 直到全视之眼降临，它都将蛰伏在星球深处，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以往的绝大多数世界，它都只是全视之眼为了快速榨取资源的补给包，毕竟直接一口吞掉它可比亲自去转化省事得多。 然而这一次，全视之眼却要用它来逼迫黑魔王做出选择。 是放任它在母星搅得天翻地覆，还是暂时放松对自己的看管回去处理掉那个东西。 虽然对于全视之眼而言，这同样是一种选择。 因为如果探路者的种子变成了血壤巨兽，它便有了独立的意识而再也不肯被自己轻易吞噬。 这种转化是不可逆的。 但考虑到眼下的局势，全视之眼在做出决定时并没有犹豫太多。 ...... 无二斋来到地面后，走向了北方的那座“怪异”军营。 从空中来看，北方的军营规模更庞大。 只看面积来估算兵力的话，这里的兵力几乎是南边的两倍有余。 按照通常道理，统帅一般会把指挥部放在兵力更多的一侧，以便自己能够更好地支配全局。 沿途他看到了大量的伤员，而这些伤员受到的治疗在无二斋看来可谓一言难尽。 极端简陋的伤口清理，粗劣不堪的消毒以及更加粗暴的止血，完全没有任何“人道”可言。 当然，无二斋也注意到造成这些现象的原因，大概是来自他们所处的科技水平极端落后。 就跟预兆想的一样，无二斋也把他们当作一个落后的文明。 并惊叹于他们只凭如此简陋的条件，却能制造出空间跃迁装置实现星际穿越，着实令人惊叹。 无二斋这么想着，被一群士兵团团围住。 他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种族各异却穿着相同的制式铠甲，白色的双翼骷髅在胸甲的黑色漆底十分醒目。 无二斋试图用宇宙通用语和他们交流，但却发现无法沟通。 于是只得放出无人机助手，慢慢学习他们的语言和表达习惯，并试图在交流中充当翻译的角色。 起初，他们的沟通也如沙塔当年一般不流畅。 为了缓和敌意，无二斋主动收起武器，并展示空空如也的双手以示自己并非带着敌意而来。 而复仇军的士兵们也看到了刚才侦察舰攻击暗黑天灵族的场景。 至少在这方面，他们还能够互相理解。 差不多过了一天的功夫，无人机才能为双方提供比较准确地翻译。 从那些士兵与被派来接洽他们的军官口中，无二斋了解到他们来自一个自称为复仇军的组织。 南边的部队并非他们的分支而是盟友，来自一种名为精灵的种族建立的国度——艾瑞戴尔。 无二斋也知道了他们实现空间跃迁的设备名叫“传送门”，用到的技术是一种名为“魔法”的能量操控方式。 他们对抗全视之眼只是为了守卫自己的家园，从这一点来看和联邦对待全视之眼的态度也颇为近似。 而雷琳也将她从无二斋这里获得的情报整理好后呈送给维鲁克。 这些天外来客自称天灵族，是为了复仇而追击全视之眼到此。 他们拥有先进的科技和跨越星际的庞大国家，这位名叫无二斋的天灵族“武士”所领导的只是一艘普通的“巡防舰”而已。 在这个世界的通用语里，很难到与无二斋的以太议会武士团成员相称的头衔。 于是无人机便仿照着“骑士”捏造了这样一个头衔作为代替，以表示无二斋也和骑士一样，是以军功晋升并被要求执行正义之道的军事精英。 “那么维鲁克大人，我们是否能够建立起某种合作关系呢？” 在雷琳的引导下，无二斋见到了复仇军的统帅，一头不太好看但的确魁梧威严的绿色大、额，大大怪。 额，无二斋对这个世界的审美的确感到一言难尽。 但是，在独享击败全视之眼功劳的诱惑下。 嘛，丑就丑吧，反正自己又不需要把这家伙娶回家当老婆。 “您愿意这么说我方当然倍感荣幸，能够共同驱逐全视之眼，让它偿还欠我们的血债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不过我还有兴趣知道，贵方是否有兴趣同我方建立更深入的合作？”第二段话是维鲁克听了特拉敏的建议加上的。 作为复仇军的技术专家，特拉敏一眼便能够察觉到双方在技术上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哪怕只是从他们的飞船上弄点儿零件下来，兴许都能对复仇军的科技进步有显着的推动作用。 然而这样的请求对于无二斋来说就有些过分了。 不是因为他嫌弃复仇军落后，而是因为他的级别太低，还不足以代表联邦与另一个文明达成什么正式协议。 事实上，无二斋只是想达成一个口头上的临时同盟，击败全视之眼后自己就拍拍屁股走人。 在提交给联邦司令部的报告中，什么复仇军和艾瑞戴尔，压根儿不会出现一个字。 这不仅是对他好，更是对他们好。 试想一下，如果联邦知道了这里存在着一个如此落后但如此富饶的星系，联邦当然会秉持中立和公正的态度表达善意。 但那些星际海盗呢？还有联邦当中那些唯利是图的企业呢？ 第397章 血壤巨兽 瓦拉杜勒的砾石堡镇。 “复仇军的士兵们在虚空中打得越激烈，地面上的生活就越平静。” “工厂里的齿轮转得越快，虚空里的士兵就能越早归来。” “征服星辰大海的复仇军，在等你的加入！” ...... 往日里平静闲适的小镇，如今也因战争而紧张起来。 钟塔上传来短促又急切的钟声，城市在晨雾和混杂着各种药剂酸苦的气味中苏醒。 虽然战火远在世界之外，但繁重的生产任务依然让大部分人身心俱疲。 铁匠铺的老技师提米缩了缩脖子，把一块抹着黄油、夹着薄如纸页的咸肉片的黑面包往嘴里塞。 酸涩的面渣卡在喉头，得用一大口凉水才能冲下去。 要说早饭就能吃上这种夹心儿面包，那可是真美啊。 但要说没有点儿啤酒佐餐，那可是真倒霉啊。 不过老提米顾不上这些，因为他得在下一轮钟声结束前赶到工坊里上工。 而且不仅是他，他的妻子玛莎今天也得去市场那边的酸洗场干活。 在首相大人的规划中，砾石堡镇要为复仇军负责魔法石加工过程中的酸洗、精炼和打磨工艺。 城市必须完成规定的劳动任务，才能够获得足量的配给。 而为了让城市的每个人都有饭吃，就需要让城市里的每个劳动力都动起来。 “动作快一点儿，今天洗不完两万磅的魔法石哪个都不准下班！” 城镇里的市场已经关闭，毕竟在配给制下也不需要再进行交易了。 闲置的场地里支起了数十口大锅。 玛莎和上百名妇人一起戴着防毒面具，在这里用酸液浸洗掉魔法矿石外面的杂质，以提高成品的纯度。 含有矿渣的废液将会顺着旁边新建的管道流往城外，通过浓缩富集后运回腐芯镇的炼金厂。 而浸洗好的矿石，则会在擦干后被装上马车，送到西城区的工坊里等待进一步的精炼。 工人们按部就班地完成着分内的工作，来挣取下个礼拜的口粮兑换券。 得益于复仇军在瓦拉杜勒各地建立的集体农庄，以及对大量利尼维亚军事贵族和沙漠地氏族的清算，使得黑魔王和阿斯拉能够直接控制大量能够耕种的土地。 并且建立在这些土地上的农庄，也成为复仇军统治耕地的桥梁。 确保阿斯拉可以通过对这些集体农庄下达直接的行政命令，而调配其产出的农产品。 这些农产品在阿斯拉的战时配给制构成了绝对的主体。 保证了复仇军控制的北方大陆，能够在高烈度的动员下依然维持着正常的经济生活。 而且管住了产地，也减少了商人从中投机倒把、囤货居奇的可能。 街道上传来机器的轰鸣和沉重的脚步声。 玛莎借着擦汗的功夫抬头看了看，一台比两层楼房还高的毁灭者机甲正在沿着主街巡逻。 它的后背上喷涌着蒸汽，胸膛里则坐着一名恶魔宪兵——为了节约成本和工时，留在后方的毁灭者机甲都省略了自动化部件，改由恶魔宪兵手动操控。 那家伙用阴狠地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 不过玛莎倒是已经习惯了。 这些恶魔看着凶狠，但只要不违背法律，在他们面前做任何事都可以。 而机甲后面还跟随着四名徒步的恶魔宪兵。 他们用绳子牵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倒霉鬼——大概率是往城中倒卖禁售物资的商人。 看着他们的伤，玛莎觉得这是他们应得的惩罚。 正是由于恶魔宪兵完全不讲人情的执法，首相大人的配给制才能在整体上保持稳定运行。 否则城中富人必定会借机大发横财。 而现在，城中富人仍然有渠道弄到些稀罕物件儿和食物，可普通镇民靠着基础的配给也能保证一日三餐。 甚至对于某些原本负担较重的家庭而言，配给制提供的面包、蔬果、黄油和肉食还让他们的生活有所改观。 比如他们隔壁的托比一家，五个孩子全指望这个在餐馆里当厨子的父亲养活。 现在，因为食物不再需要花钱购买，他的孩子们正好可以靠豆子糊混个饱。 而且他的大女儿因为年满十四岁，也可以按照半个劳动力算，做一些捡拾废渣之类的轻活领取半份标准配给。 所以对于砾石堡镇的平民而言。 尽管生活疲惫、任务繁重，但好在希望尚存。 ...... 然而在地底深处，那头巨兽已然苏醒。 岩浆层内，遍布瓦拉杜勒板块的暗红色根须开始收缩。 这些根须被黏液包裹，在收缩中拖曳着周围的熔岩并将其逐渐凝固成带有血肉纹理的岩石，最终凝聚成胚胎。 胚胎在岩浆中不断攫取物质，利用来自虚空的力量为其塑形。 巨兽的躯干逐渐在地幔中成型，坚硬的岩石逐渐按照所处的位置变成内脏、骨骼和肌肉。 通过吞噬岩浆，巨兽还为体表覆盖上由结晶化血液和硬化土壤构成的鳞甲。 而岩浆冷凝释放出的热量，则使附近的温度骤然上升，大量地下水因此变为温泉。 起初砾石堡镇的市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欣喜地分享城市出现温泉的喜讯。 “神迹！是圣泉！” 挑水工们最先发现了异变。 镇子北边的井水突然变得温热，还散发出微弱的紫色蒸汽笼罩在附近的街道上空。 哈珀议员起初也试图用神迹安抚众人情绪，但哥布林的警觉则让他背地里悄悄展开调查。 很快，他便发现从这眼井中打出来水，落到地上会长出一些细小的菌丝，里头还生着几团米粒大小的根瘤。 哈珀连忙找到作为魔法专家的巫医，想要请他来辨识这东西的来历。 但即便是巫医，也搞不清楚这玩意儿在魔法典籍里算什么东西。 于是他也只能给出最稳妥的建议，便是暂时封住那眼井水——既然那是预示着战争终将胜利的神迹，那么就应该被当作圣物保护起来，免得叨扰神明让祂收回赐福。 这套说辞欺骗了民众，可却无法更改事实。 当天晚上，井底已经逐渐浮现血管状的纹路... 巨兽的躯体即将彻底冷却硬化，它重现天日的时候也终于到来了。 不幸的消息最初先从西北方的矿场传来。 那里发生了大规模的意外塌陷，至少三百名矿工和七位矮人专家不幸被埋在地下。 初步的调查报告显示塌陷原因是矿脉下方出现空洞——而这样的矿脉本该被标记为“不可开采”。 为此，一名探矿队的队长受到了处决。 随后，又是几场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地震。 众人都以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震感不大也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腐芯镇只是派来了几位学者进行简单的调查取样，顺便减免了些生产任务以示慰问便走人了事。 但紧随其后的魔力场紊乱，导致大量魔法石能量逸散，则令市政官员和工厂负责人们后背发凉。 然而他们甚至来不及调查真相，那个清晨便已经到来。 所有经历过的人，此生都不会忘记他们在今天看到的景象。 西城墙轰然倒塌。 不是被外力推倒，而是城墙根部的砖石突然被顶起，整道城墙就像软化的黄油块般瘫软下去。 值班的恶魔宪兵刚要拉响警报，地面伸出的触手便将他抹匀在了城墙上。 那根直径比橡木桶还粗的暗红触须上，生满了结晶獠牙。 紧接着，又有数根神庙立柱般的背鳍破开土地，刺穿石砖街面，矗立在城市的街道和广场上。 大地在颤抖，坚固的基岩和石板就好像薄脆的饼干。 当最后一道地壳屏障被撕裂时，砾石堡镇的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声来自虚空的尖啸。 第398章 腐化山谷(一) 血壤巨兽几乎摧毁了砾石堡镇。 它顶翻了地面，撞塌了屋舍。 城镇中没有一处完整的街面，到处都是废墟瓦砾组成的断壁残垣。 而在它苏醒的地方，地面塌陷出一个巨坑。 血壤巨兽的体型巍峨如山， 大部分砾石堡镇的市民也没能从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 他们或在巨兽爬出地表的过程中坠入地下，或被倒塌的建筑活活掩埋。 还有些人则被巨兽的触须和肢体挤压，跟虫子似得涂抹在破碎的街道上。 人群绝望的哀嚎弥漫在城镇里。 整座砾石堡镇，都被血液和土壤的腥气所笼罩。 老提米拖着玛莎向城门逃窜，但两人却在即将逃离城门的霎那被从天而降的房顶砸碎。 托比带着他的孩子们逃跑。 他的大女儿舍不得藏在床底下的口粮袋，将怀里最小的弟弟塞到父亲背上便转身又要回去拿。 可就在这个瞬间，塌陷的地面将她的父亲和弟妹们全部吞没。 只剩下怀抱粮袋的长姐愣在原地。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犹豫，他们本可以一同跑过这道裂隙。 那道裂隙也一并吞没了街道中央正在指挥交通的哈珀议员。 由于大部分市政人员都已经逃离，为了不让砾石堡镇的逃亡彻底陷入混乱，他履行了自己服务城市的誓言直到最后一刻。 ... 整个砾石堡镇，只有少数原本就在城市边缘的人侥幸生还。 他们拼命奔跑。 虽然毫无目的，但只要离开这里就好，而且越远越好。 巨兽带来的震动很快传遍了瓦拉杜勒。 距离砾石堡镇最近的铁钉屯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大量市民都放弃了自己在这里经营多年的家园，纷纷背上行囊准备跑路。 好在铁钉屯的市政官员们还没有彻底乱了方寸，他们在一起踏上逃亡之路前，至少还记得把这事儿上报给腐芯镇。 等待在利尼维亚城的阿斯拉收到消息时，血壤巨兽已经距离铁钉屯不到一日路程。 幸运的是，那里现在也没剩下多少活物需要被转移了。 全城的市民都已经带着能打包的家产逃走，就连不能行动的老人也被市政厅一起塞进马车里带着跑路。 屯子里最多也就还剩下些野猫野狗什么的还在“坚守”。 而阿斯拉在接到消息后，也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驻扎在冰雪山脉附近的预备队。 动员他们尽快前往瓦拉杜勒对抗那头巨兽。 至于阿斯拉自己，她带上赛多尔将军一起登上飞艇，在战斗前他们需要亲眼看一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哪怕已经做了些心理准备，但当飞艇飞行一天一夜后，阿斯拉看到巨兽依然不禁倒吸凉气。 飞艇的高度已经让地面上的河流像根漆着银漆的绸带似得了，但那头巨兽在阿斯拉眼中依然有巴掌般大小。 “这怎么打？” 阿斯拉趴在窗户上，一时也没了主意。 黑魔王与全视之眼的对抗，现在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他将自己锁在城堡深处的密室里，严禁任何人打扰他。 而阿斯拉也知道，既然全视之眼往他们的世界里丢出了这么个玩意儿，那看来是黑魔王已经取得了不错的进展。 如果自己这时候打断陛下与全视之眼的斗争，那么或许前面的努力都将白费。 可是维鲁克也不在。 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任务，而这个任务对于阿斯拉而言显然超过了她的能力。 即便想要复刻当初维鲁克对付冰川的战术。 可当时的冰川已经不能移动，这让复仇军有足够的时间布设各类超重型武器来对付祂。 现在，那东西正朝着腐芯镇一路狂奔。 一旦腐芯镇被他摧毁，对复仇军的后勤生产能力又将会是一次重大打击。 阿斯拉只能将求助的眼神看向赛多尔将军。 “我想想，我想想。” 赛多尔将军也同样紧锁眉头。 精锐力量全部被维鲁克抽走，重新生产超重型火炮的时间已经不够，况且神秘工坊的生产线早已被毁。 特拉敏本人则带着很多工程师都一起去了虚空，为作战部队提供前线保障。 留在本土的复仇军除了少数恶魔宪兵仍称得上精锐外，大部分都是尚在训练中的新兵甚至是学员兵。 而且从战争飞艇到火箭背包，从三管火炮到喷火坦克，各类装具和重型武器全部紧缺。 即便赛多尔将军还有几辆直属的毁灭坦克，过往的戎马经历也在他头脑中形成了很多想法，但只靠这些终究无法扭转战局。 赛多尔将军也只能哀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 血壤巨兽在瓦拉杜勒的苏醒不仅让北方大陆为之一振，就连远在南方大陆的艾瑞戴尔也有所察觉。 精灵占星师和赛莉恩几乎同时发现了世界魔力场的异样。 瓦拉杜勒的诅咒区就好像突然塌陷一般，在魔力场中激起海啸般的波涛。 但是这种现象过于诡异，就连赛莉恩都拿不准它发生的原因。 “如果黑魔王的假说没错，那这岂不是意味着瓦拉杜勒整个消失掉了？” 雅拉夫人看着赛莉恩的观测和计算结果，同样感到不明所以。 在战争正式爆发前，黑魔王曾经以情报分享的方式向精灵一族的数百位顶尖魔法师分享了他关于魔力起源的一种假说。 这种假说的提出，来自他从全视之眼的行为逻辑中分析获得的灵感。 魔力只是围绕在这个世界周围的一种特殊力场，或许是发源于星球内部的某种物质，或许只是存在于这片空间。 从幽光尖刺深渊的考察结果推断，前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尽管当时的确有精灵学者以“无法解释瓦拉杜勒诅咒问题”为由对黑魔王的假说提出质疑。 但这依然是数千年来，魔法学界关于魔法起源之谜最可信的假说。 包括雅拉在内，都认为它有着足够的可信度。 至少，也是摸准了大方向。 然而雅拉自己也感受到了魔力场的异动。 放在黑魔王的假说下，如果魔力场的诅咒区出现坍塌或缺损，则必定是世界本身的物质出现了异样。 可要说瓦拉杜勒会凭空消失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过于无法理解。 “得通过陛下跟复仇军联系一下，我们需要更多关于这次异动的资料。”雅拉拉住赛莉恩的手说道。 赛莉恩也点头，告别母亲后便转身离开。 她先通过通讯水晶向精灵王庭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发现和设想，随后骑上狮鹫亲自前往王庭汇报。 第399章 流浪武士 维鲁克得知了阿斯拉的求援后，同样十分头痛。 他的部队在亵渎之所损失惨重，而且在关于下一步行动的计划中，复仇军和天灵族也出现了极大的分歧。 维鲁克想要让无二斋暂时等待，或者能够跟他们一起优先解决母星的安危。 但无二斋却表示，他的士兵急于回家，强调自己只会履行协议中的内容——共同击败全视之眼。 可在维鲁克看来击败全视之眼只是一个总目标，为了实现总目标而做的其他努力，怎么能不算是为了“击败全视之眼”呢？ 然而大部分天灵族士兵依然不这么认为。 并且即便复仇军暂时占领了亵渎之所，并消灭了大部分已经孵化出来的眼精和魔眼。 可这里仍然残留着不少尚未孵化的卵泡。 为了铲除后患，维鲁克还必须分出不少人手来处理它们。 所以即便维鲁克同样救急心切，可他也难以立刻调拨部队返回支援。 就在这个时候，奥利夫人为维鲁克提供了个建议。 毕竟那个世界只是他们的母星，无二斋未必会急人之所急，如此慷慨地主动伸出援手。 但如果维鲁克打算给他上点筹码的话，比如，偷走他的飞船什么的。 那么，无二斋的考虑也许就会完全不同。 并且奥利夫人还在一旁强调，他们虽然与天灵族有共同的敌人，可仍然不了解天灵族的底细。 万一这也是一群热衷扩张的族裔，那么放任无二斋维持现状，对复仇军来说同样是严重的威胁。 虽然这种行为对于主动前来提供帮助的友方来说有些过于卑劣。 可这么做便能让无二斋乖乖帮忙，顺便还可以彻底断绝无二斋对这个世界的威胁。 那么复仇军又为什么不应该这么做呢？ 在这些天的交流中，奥利夫人等一众复仇军的情报部门伪装成复仇军的普通士兵，通过闲聊的方式从天灵族口中套取了很多无二斋没有告诉维鲁克的情报。 比如这艘船只是天灵族所说的联邦海军中一艘极为普通、性能落后的老旧侦察舰。 无二斋也只是个边缘化的无名舰长。 想要与天灵族的母星沟通，这艘侦察舰是唯一的手段。 当然最重要的则是在他们的联邦中，除了他们这样的士兵外，还不乏掠夺资源的星际海盗和巨头企业。 虚空可并非是什么温暖的大家庭，这里是最残酷的竞技场。 像这个世界这般坐拥富饶的物质与能量，却没有强大的力量进行保卫。 那么就像小儿持金过闹市，很难不让旁人起歹意。 维鲁克沉思了半晌。 他的犹豫绝非受制于什么兽人道德，而是在谨慎地评估计划的可行性。 最终，维鲁克做出了他的决定。 “这个任务交给你，觉得如何？”维鲁克喊来雷琳，将前因后果以及重要性通通讲述了一遍。 而素来以执行任务不折不扣闻名的雷琳只回答了“保证完成任务”。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是个非常出色的士兵——执行任务，从来不会过问原因。 六十名精锐复仇军战士跟随雷琳一起使用火箭背包，借着星球间的阴影悄悄抵达无二斋的飞艇附近。 当距离缩近到不足三百码时，侦察舰上的哨兵突然发现了他们。 雷琳忽略了哨兵们的警告，并掷出魔法石干扰侦察舰的通讯以及那些高科技设备的运行。 这是复仇军魔法师的意外发现。 他们的魔法石所具有的能量，似乎能够干扰很多天灵族人装备的正常使用。 而后雷琳和突击队员便继续向飞船靠近。 不过接下来他们却遇到了舰炮的扫射。 那门看起来方方正正，跟个小房子似得舰炮比雷琳见过的任何火炮射速都要快。 别说三管火炮了，就算是特拉敏把火炮的炮管数量加到三十门，她觉得也未必有那东西打得更快。 这份突如其来的反击让复仇军的突击小队手足无措，瞬间便折损了六七名士兵。 雷琳连忙让士兵分散开，并躲在飞船的阴影和舰炮死角处，这才降低了部队的伤亡。 幸存的复仇军用炸药破开舷窗，然后翻入舱室进攻内部。 留守飞船的天灵族士兵慌忙赶去破口，试图封堵进攻的复仇军。 但雷琳没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在狭窄空间内进行近战，复仇军的装备劣势几乎被完全抹平。 雷琳的链锯劈碎了一道又一道的隔离舱门，主控舱室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两名机械师和三个魔法师想要试图破解其中奥秘，然后把飞船开回去作为筹码。 可他们上手之后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尽管在效能上，科技与魔法都能实现相似的结果；但两者在实施过程中则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径。 而那些机械师则更是完全无法理解如此先进的设备是如何运行的，他们甚至在里头找不到一颗齿轮。 让这些机械师们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没有齿轮的机械应该如何运动，没有操纵杆的控制台又该如何控制。 最终，无奈的雷琳只得采用了备用计划——炸毁这艘侦察舰，彻底断绝无二斋将消息送回他口中的联邦的可能。 此举当然也激怒了无二斋。 他本以为自己的主动相助会换来复仇军的热情接待，但谁料这种凭空的猜忌和威胁竟然这么快就落到他的身上。 原本还想以此为筹码和复仇军谈判，可反手自己却成了维鲁克的玩物。 愤怒的无二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复仇军营地。 然而当他走出大门才想起来：自己的飞船已经被复仇军炸毁了，他也不知道那支传说中的精灵部队现在在哪。 摔门走人的那一刻有多潇洒，现在的无二斋就有多狼狈。 难不成，自己还得舔着脸再回去恳求复仇军收容自己？ 这也太丢人了吧。 但投靠全视之眼，从预兆的下场来看这似乎是个更差劲儿的主意。 身后的士兵也纷纷埋怨无二斋的无能，认为是他害得他们现在落得这步田地。 士兵们请求其它军官联合起来宣布无二斋失去指挥能力，为了回家他们打算另外推举舰长带领他们与复仇军谈判。 而复仇军的维鲁克，也在奥利夫人的建议下没有立刻派人请回无二斋和天灵族。 “让他们在外头多呆几天，他们才能明白跟我们合作是唯一的选择。” 维鲁克深以为然，只派遣几名斥候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监视天灵族士兵们的动向。 然而就是这个安排，让复仇军和维鲁克错失了收编天灵族的绝佳良机。 因为亚历山大的使者，在这个时候主动找到了无二斋和天灵族。 相比于为了保守秘密，而直接炸毁侦察舰的复仇军，亚历山大和精灵们看起来则要友善得多。 在亲眼见到那些科技所带来的威能后，年轻又富于好奇心的亚历山大觉得，它们或许能够为精灵带来更多可能。 如果将精灵们的魔法，融入到这些奇妙的玩意儿里，兴许能帮他们在未来对付黑魔王的战争里多几分胜算。 而且，复仇军已经从无二斋这里获得了很多关于虚空的情报。 对此，精灵们则仍然是一片空白。 对黑魔王缺乏信任的亚历山大相信，如果他们想要继续保持与复仇军之间的和平，就必须掌握至少和复仇军相同的情报。 第400章 腐化山谷(二) 亚历山大在招待无二斋的同时，也收到了来自赛莉恩姑姑的消息和精灵王庭的通知。 他收起还带着水晶刻字机余温的羊皮纸带，并将它团在手里揉搓。 全视之眼投放的血壤巨兽在瓦拉杜勒苏醒，可精灵王庭里的贵族们正在为了是否伸出援手而争论不休。 在收到这则消息前，已经有精灵贵族暗中询问亚历山大的看法。 他们以为亚历山大的部队也和复仇军一样损失惨重。 这样他们便能以人手紧张为由，劝说女王在这场冲突中作壁上观。 至于更深层的算盘，不用来者细说亚历山大也能猜个大概。 无非是他们跟自己一样，都对复仇军感到不信任。 尽管在全视之眼的威胁下，双方达成了暂时的盟约。 可没人知道这份同盟会在什么时候结束，更没人敢说黑魔王的野心就比全视之眼小到哪去。 精灵贵族们不可能接受黑魔王把艾瑞戴尔变成北方大陆的模样，这样有违传统，更有违精灵贵族们的利益。 然而亚历山大却为他们的短视感到恼火。 那些成天在朝堂上喋喋不休的家伙，怎么竟然连自己都不如。 也许是年龄挫败了他们的锐气，也许是岁月蹉跎了他们的斗志。 亚历山大的侍从不屑地为亚历山大斟满银杯，“也许是您生来便更应该领导他们。” 这可是极端大逆不道的言论。 亚历山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侍从。 而那个侍从仿佛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般赶忙闭嘴，拘谨地低头后撤两步。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亚历山大从未这样想过，至少他觉得这种事过于不可思议了。 在艾瑞戴尔，每个人都该又属于自己的位置和责任，不可渎职亦不能僭越，这便构成了规则和秩序的基石... 亚历山大轻抿一口淡蜜酒，思绪再次回到血壤巨兽和复仇军带来的麻烦上来。 复仇军已经主动在联盟内部亮出利爪，精灵们却还摆出这样一副看热闹的消极心态来应对黑魔王和维鲁克的挑衅。 幸而女王还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亚历山大还能采取些挽回的措施。 事实上，早在得知被维鲁克欺瞒了地道战的相关信息后，亚历山大便采取了他隐藏实力的计划。 上一次的结果还算幸运。 维鲁克对亚历山大隐瞒的目的只是让精灵军队配合演戏，以更好地完成他的袭击任务而没有让精灵们付出什么损失。 但那个女人的提醒已经充分暗示了这就是维鲁克对精灵们的又一次试探。 并且相比起之前维鲁克对亚历山大态度上的试探，复仇军在艾瑞戴尔的这根香肠上，下刀的位置已经越来越靠后了。 没人能够保证维鲁克下一次不会想出更狡猾的计策。 比如通过制造信息不对称，让精灵军队陷入险境来给复仇军的攻击创造机会之类的。 为了避免自己再次不慎中招，也为了不至于一旦中招满盘皆输，亚历山大在被那个女人警告后，暗中将五千名精锐士兵隐藏在队伍后方。 而刚刚经历的这场战斗，恰好为这批士兵的“消失”提供了借口。 反正精灵们的后勤补给完全来自艾瑞戴尔，并不依靠复仇军的援助。 维鲁克即便起疑，也无从查证。 只不过亚历山大没想到，维鲁克现在上没上当不好说，精灵们自己反倒是先被他的计划欺骗了。 现在竟然有人真得以为他们的军队蒙受了巨大损失，想要放任眼前这个绝好的机会溜走！ 如果在复仇军自顾不暇之时支援他们的瓦拉杜勒，那么精灵们收获的可不是什么道义上的虚荣。 而是切实的，对瓦拉杜勒的占领权。 尽管这一设想堪称疯狂，但在全视之眼的威胁下，未见得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即便精灵们缺乏对瓦拉杜勒主权的宣称和占领法统，更不可能长久地占领这片远离南方大陆的领土。 可至少有这根牛鼻绳在，多少能够让复仇军安分下来，专心于共同的敌人：全视之眼。 劝服那些前来打探态度的精灵贵族后，亚历山大便将自己的想法悉数汇报给艾瑞莉娅女王和伊利丹大人。 女王对这一建议颇为认同，而伊利丹大人则更关注的是计划本身的可行性。 比如，精灵们如何应对瓦拉杜勒诅咒的问题。 “如果我姑姑的猜想没错，也许那里现在已经没有诅咒了。”亚历山大对魔法也不够了解。 毕竟他的父母都没有继承到足够的魔法天赋。 “可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种可能上。”伊利丹大人如此强调。 “这并非是所有希望。”艾瑞莉娅女王按住伊利丹大人激动的手。 如果那种可能行不通，便说明保守派作壁上观的建议是对的。 届时精灵依然拥有相对完好的艾瑞戴尔和南方大陆作为自己的优势。 不过从女王的眼神里，亚历山大却觉得女王的意思并不仅限于此。 也许女王手中把玩着的代表天灵族的棋子，才暗示了她真正的想法。 ...... 得到女王首肯后，亚历山大亲自带领自己隐藏起来的五千精锐士兵返回他们的母世界。 除了两千五百名暮光长弓手外，还有一千名魔法师和五百名咏剑士。 另外一些树灵、妖灵、萨悌人等小氏族中最擅战的战士也被亚历山大抽调出来，编组成一支能够多兵种协同作战的精锐分队备用。 在出发前，亚历山大还询问了无二斋的意见。 “那还用说，当然得算我一个。” 对无二斋和天灵族来说，现在这场战争也和他们有关了。 谁让复仇军炸毁了他们的飞船，这笔债必须有人来偿还！ 不过对亚历山大来说，即便有了无二斋和这些天灵族战士的相助，在刚踏上瓦拉杜勒的灰土地时，他也同样倍感紧张。 可看到绝大部分士兵脸上平静的表情之后，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姑姑的猜想没错。 瓦拉杜勒的诅咒和血壤巨兽有关。 是它在瓦拉杜勒的地下吸取能量，污染了世界的魔力场。 或许幽光尖刺深渊的魔力真空，正是它当初落入这个世界并钻入地底深处时留下的痕迹... 精灵们的军队继续在瓦拉杜勒的土地上沿着巨兽留下的痕迹前进。 并在腐芯镇西南方的一处谷地中，发现了血壤巨兽的身影。 根据前方斥候送回的消息，巨兽之所以偏离通往腐芯镇的道路，是因为复仇军派出了一支军队想要将他吸引进山。 但据亚历山大所知，维鲁克现在应该腾不出兵力来对付血壤巨兽。 那么这里的部队大概都是些留守后方的守备兵团。 他们未见得能够战胜血壤巨兽。 从选择的战场来看，亚历山大觉得这位复仇军指挥官的最终目的，大概只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帮助腐芯镇的重要生产设施完成转移。 不过这样也好。还省得亚历山大再分心去防备那些复仇军的地方守卫。 在血壤巨兽忙于对付复仇军之时，亚历山大也在附近开始寻找战场。 既然这里是片峡谷，那么正是围攻设伏的好地方。 第401章 腐化山谷(三) 斥候们还真得为亚历山大带回了一则好消息：就在这里略偏北的地方，就有一处葫芦形的峡谷十分适合布下防线。 并且那里还有少量复仇军和当地民兵，似乎也是在修筑工事，等待下一场战斗。 “真是天助我也。”亚历山大翻身上马。 他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打算亲自去看一眼。 峡谷的西面是高达两百码的悬崖，东边则是被密林覆盖的陡坡。 那些复仇军正忙着封堵峡谷出口，但由于人手不足他们的施工进度相当缓慢。 而在出口后面，还有数百名复仇军新兵在那里协助搬运物资。 不过对于这些新兵而言，他们还有另外的重要任务。 因为阿斯拉已经发现，血壤巨兽能够感知生命的聚集。 除了吞噬世界的魔力场和物质之外，似乎它也对生物质能颇为感兴趣。 那些新兵来自赛多尔将军的军官学院，他们都是自愿充当诱饵的志愿者。 只要血壤巨兽进入包围圈，他们就可以离开阵地返回学校。 但实际上，对于这些主动加入的学员兵而言，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愿表现得如此“懦弱”。 可话虽如此，面对死亡的恐惧依然让这群年轻人极为压抑。 直到他们看到亚历山大和精灵军队的出现。 作为最基层的官兵，他们不知道复仇军与艾瑞戴尔上层之间的勾心斗角。 所以当看见精灵们的绿色旗帜后，便真诚地以为这是他们是来帮助自己的援军。 如果论迹不论心，那么事实也的确如此。 亚历山大说服了无二斋和天灵族们立刻动手的冲动，并再次强调唯有控制瓦拉杜勒才能让复仇军付出足以偿还那艘飞船的代价后，才勉强让无二斋决定不杀这些复仇军士兵。 随后亚历山大把天灵族和咏剑士一起部署在西侧的悬崖上，让他们尽可能远离复仇军的所在地。 同时，亚历山大则安排队伍中的树灵战士去帮助复仇军修建工事。 树灵们在山脚种下魔豆，并用法力为其浇灌，使长出的豆藤钻入山体，就像骨架般加固西面的悬崖。 在入口处，树灵也同样布下魔豆和陷阱。 不过这里的魔豆不会立刻萌发，而是要等到血壤巨兽进入峡谷后才会快速生长，以封堵它的退路。 考虑到血壤巨兽的力量惊人，复仇军士兵们还贡献出他们用于当作诱饵的魔法石帮助魔豆供能。 对于这些士兵而言，他们的确没有那么多歪心思。 只要精灵们表现出善意，他们也会以相同的友善作为回报。 亚历山大随后将主力长弓手和魔法师安排在陡坡上，利用树木作为掩护。 同时，占星师们也在忙着构筑法阵。 战斗开始之后，只靠这些大树可挡不住血壤巨兽的进攻，必须还得有幻象和结界的庇护。 那些萨梯轻骑兵则被部署在峡谷外围，等待着复仇军前线阵地失守后，将血壤巨兽引导到这里来。 期间，阿斯拉和赛多尔将军都注意到了这支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小股部队。 然而他们的精力全部投入在如何拖延血壤巨兽上，没人能分出心思来思考他们的来历。 直到赛多尔将军指挥的防线被血壤巨兽彻底击溃，阿斯拉才带领着残部向那个葫芦状的峡谷逃去。 当她与那些萨梯佣兵交错之际，她看到了他们的旗帜。 在艾瑞戴尔的王家旗帜下，还有一面熟悉的白盾旗。 阿斯拉勒住马，想要上前同他们的首领问个明白。 “请问你们这里谁是管事？” 然而身后传来的隆隆响动，却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大部队就在西北面的峡谷里，你们进去会有人接应的！” 一个萨梯佣兵用通用语如此回复道，说完便抽出弯刀跟随队列迎着声音冲向远处晃动的“山体”。 ...... 亚历山大和埋伏在这个无名峡谷的精灵士兵们都在紧张地等待。 岩壁上的爬山虎与崖柏随着血壤巨兽的脚步簌簌颤抖。 精灵士兵们都紧紧攥住手中的兵器，亚历山大也始终把手搭在剑柄的圆球上来回抚摸。 空气中已经飘来腐朽的气息——那是血壤巨兽一路走来吞噬生命所沾染的污秽。 \"占星师准备！\"亚历山大安排传令官将自己的命令传达下去。 数十名身穿蓝袍的占星师在陡坡中央一处凸起的岩台上结成环阵，他们身后弯月型的星盘同时泛起刺眼的青光。 短暂的几个呼吸过后，陡坡便恢复了亚历山大抵达峡谷之前的景象。 阿斯拉和她的残部正是在此时进入峡谷。 她只看到了陡坡上一闪而过的余晖，便惊讶地发现坡上树木仿佛挪换了位置。 不待她看个真切，旁边便有几只妖灵和两名复仇军士兵引着她向峡谷深处转移。 血壤巨兽距离峡谷越来越近。 亚历山大逐渐看清巨兽的样貌。 那怪物如山丘般的躯体已经是最不令人恐惧的东西了，它背上无数蠕动的暗红色肉瘤，还有其中流淌的岩浆般的浓汁，才更令人恶心。 但最糟糕的则是它那张诡异的脸。 亚历山大很难说那究竟算不算脸，至少它的确占据了血壤巨兽头颅正面的位置。 那是一片由硬化血痂拼凑出的平面，五官轮廓处因为些许凹陷而勉强能够辨认。 唯有那张几乎裂到肩膀的巨口，和它的那堆眼睛一样醒目——这东西生了不止一双全视之眼那般狰狞的眼睛。 尤其是眼睛中间几只被赛多尔将军的毁灭坦克炸碎的残块，扭曲成诡异又枯槁的形状，就像腐坏的果实依然不肯坠落般的挂在枝头。 \"稳住！\"亚历山大举起右拳作为信号。 密林中的两千多张长弓也纷纷将下端插入地面，并将带有破甲符咒的箭头贴到了弓弦边上。 萨梯佣兵们已经进入峡谷，巨兽也跟在他们身后不远。 不论是主动出击的萨梯佣兵，还是聚集在峡谷深处的复仇军新兵，以及埋伏在此的精灵军队。 在血壤巨兽的感知中，都是绝佳的生物质能源。 虽然它已经无需再为全视之眼吸收能量，可吞噬的本性依然驱使着它毫不犹豫地走进这个陷阱。 血壤巨兽的最后一条腿还在峡谷之外，但扼守谷口的树灵已经被这东西吓破了胆。 他们提前唤醒了魔豆，让藤曼封堵住巨兽的退路。 得到充足魔力滋养的魔藤长得奇快，甚至在血壤巨兽迈进最后一条腿前便将峡谷出口堵死。 而它的那条后腿，竟然也被新长出的藤蔓牢牢卡在其中。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放箭！\"亚历山大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立刻向早已埋伏起来的暮光长弓手们下达命令。 刹那间，乌云蔽日般的箭矢从空中突然出现，拖曳着穿破结界时的流光，刺入巨兽体表。 破甲符咒中的魔力在它的鳞甲中爆开，无数的烟尘混着飞溅的浓浆就好像一场盛大的宴会。 第402章 腐化山谷(四) 第一波齐射在巨兽体表炸开暗紫色的毒雾。 肉瘤群发出火山喷发般的尖啸，内里的熔岩从伤口中喷溅出来并将其覆盖，在空气中迅速冷却成硬脆的水晶。 血壤巨兽的周身遍布蒸汽，似乎也要用这些云雾来模糊自己的轮廓，以干扰精灵们的视线。 “再来！” 这一次奥术长弓手们换上的是爆破箭矢。 爆炸掀飞了那些尚未完全冷却的熔岩。 也炸裂了不少虽然表面已经硬化，可深处尚未牢固的水晶鳞甲。 直到此时，血壤巨兽仍然没搞清袭击来自何方。 所有的箭矢都是穿越结界直接出现在空中，在结界之外看来它们就好像突然从天上生成一般诡异。 血壤巨兽伸出头面部和脖颈后的触须，这些直径超过橡木干的突触在空中急剧抖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蜂鸣声。 那是血壤巨兽在感知附近生命体的活动和位置。 不过好在亚历山大的长弓手部队遍布整个陡坡，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分布稀松，让血壤巨兽更加坚定了敌人位于峡谷深处的判断——那些复仇军学员兵如他们最初承诺的那样，始终在峡谷深处坚守阵地。 除了学员兵外，阿斯拉和她的卫队也在这里休整。 再一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后，血壤巨兽便使出全力准备从出口挣出后腿，朝峡谷深处冲去。 树灵们见状连忙洒出更多魔豆，不仅将那条被困在藤网中的兽腿缠得更紧，还在另一条后腿下方也长出藤蔓缠绕。 \"就是现在！\" 亚历山大通过通讯水晶对西侧悬崖上的精灵咏剑士们下达命令。 他们从两百码高的崖顶借着绳索和藤蔓纵身跃下。 那些红色的斗篷就像点点星火，点燃战斗的高潮。 虚空中的经历已经令亚历山大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弱点是它们的眼睛。 并且它们的力量越强，那些眼睛就与全视之眼的联系越紧密。 所以咏剑士们的首要目标，便是血壤巨兽那张丑脸上的眼睛。 领头的咏剑士在空中旋身，秘银打造的精灵弯刀在周身划出完美的弧光。 刀刃切入巨兽的一只眼睛，瞬间爆发出强光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振。 天灵族士兵们也不甘示弱，他们将超能光束汇聚在血壤巨兽的瞳孔上，用高温灼烧那些敏感的眼球。 而无二斋本人也施展了他过人的剑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削下巨兽的两颗眼球。 就连亚历山大也没想到他们的计划会如此顺利。 但胜利的欢呼尚未出口，被刺穿的眼窝里突然涌出沥青般的紫色流体，瞬间包裹住精灵剑士。 同时血壤巨兽也张开它的深渊巨口，喷吐出足以让空气震颤的强大能量射流。 穿越峡谷，甚至在数里外的山峦中烧熔出一个深坑。 幸而有天灵族的守护者及时相助，才在巨兽的能量射流中救下了剩余的咏剑士和天灵族士兵。 \"继续射击！\"亚历山大一拳狠狠砸向旁边的树干，双眼死死盯住巨兽的头颅。 箭雨如同光网一般笼罩住巨兽头部，将那些生出的触手和邪祟全部击落。 “别光让精灵们动手，咱们也得上了！”一名情绪激动的学员兵推开阿斯拉的护卫，闯到首相面前。 阿斯拉原本也正有此意，她拍去身上刚才因躲避能量射流而沾染的浮土，上前为士兵们安排任务。 她这么做倒不是因为那面熟悉的白盾旗帜，事实上南方大陆的白盾旗帜对她而言也只是一群从未见过，又没有血缘的“家人”。 可她是黑魔王的首相，守卫瓦拉杜勒是她的职责所在。 至于未来与精灵们的争斗什么的，阿斯拉觉得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不应该这样考虑。 更何况，这些计划也都是维鲁克在操弄。 “等下一轮箭雨的间隙，我们也进攻它的眼睛！” 阿斯拉与暗影弓手们同样做好准备，还有那些恶魔宪兵和仅剩的几台毁灭者机甲。 在箭雨落下之后，复仇军与咏剑士们一同再次向血壤巨兽发起进攻。 暗影弓手用短弓和群鸦干扰巨兽的视线，毁灭者机甲则在地面猛击巨兽的前肢。 那些学员兵和阿斯拉身边身手最好的护卫一同出击，靠着火箭背包里仅剩的燃料飞抵巨兽面前。 但他们的动作依然太慢，他们的刀锋也穿不透巨兽的眼皮。 除了激怒巨兽使它变得更加狂躁，阿斯拉的援助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而且更糟的是，峡谷入口处的树灵，快要拖不住巨兽的后腿了。 封堵峡谷入口的藤网，已经连同周边的山岩一起摇摇欲坠。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亚历山大低头沉思。 他们控制不住这头巨兽，而这片精心选择的峡谷对于巨兽来说也只是个比肩头略高的大坑。 幸亏是血壤巨兽庞大的体重使它无法跳跃又动作迟缓，否则他们连在这里设伏都很困难。 “让那些树灵别管后面了，全都来这里控制住它的脑袋！” 亚历山大决定赌一把。 而与此同时，阿斯拉的恶魔宪兵们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对眼睛的攻击没有效果。 恶魔的本能令他们想要跳进血壤巨兽脊背上的岩浆坑里泡澡。 战斗完全没有按照亚历山大和阿斯拉最初的预想进行，但反而比最开始的计划更加奏效。 藤蔓缠住巨兽头颅的同时，也遮蔽了它的视线。 另外因为藤蔓本身是被魔法滋养才能生长得如此迅速，其中蕴含的魔力也扰乱了血壤巨兽的其它感官。 至于那些恶魔，他们在岩浆坑里翻涌，像跳蚤似得搅得巨兽浑身刺挠。 甚至还有些恶魔，为了躲避暮光精灵们自由射击的箭矢，而朝岩浆更深处游去。 巨兽从愤怒狂躁转为焦躁不安。 有的时候，战斗拼得就是信念和那口勇气。 亚历山大敏锐地抓住了巨兽的这种变化，并将其解释给他的士兵。 “它已经感到畏惧了，因为它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战无不胜了，它知道自己即将被我们打败！” 虽然只是这样说很难让人相信。 但士兵们都知道想要活下来就得打赢眼前的巨兽。 而在这种心理下，他们会自发地寻找那头巨兽虚弱的证据，以及强化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的心理暗示。 “再来一轮齐射箭雨！” 亚历山大果断地下达命令，用攻击进一步强化士兵们斗志，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辩的时间。 几乎整个下午，双方都在围绕着束缚与挣脱反复搏斗。 精灵们总是差一点点就能彻底制服血壤巨兽，而血壤巨兽也总能在最后时刻挣脱最后几根藤蔓的束缚。 直到日暮降临，精灵们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 战斗仍然没分出明显的胜负。 继续拖下去，显然对精灵们更加不利。 血壤巨兽是来自虚空中的能量与这个世界的物质的结合体，它不知疲倦，不需要休息。 可精灵们却只是肉体凡胎，体力终有极限。 就在这个时候，阿斯拉突发奇想。 她找到精灵们的指挥官，对这位年轻的精灵统帅建议。 “如果把剩余的魔法石用藤蔓兜起来，放到血壤巨兽的面前炸开，这样的能量能否彻底消灭它？” 阿斯拉对魔法不够了解，她以为精灵们都是这方面的内行。 可亚历山大也不能确定，只得找来占星师帮助计算。 “去他的吧。”亚历山大看着越来越低沉的太阳，觉得即使这样犹豫下去也没有更好的结果。 不如就再疯一次，跟他当时高举长矛冲向噬界灾鳄一样。 “就这么办！” 第403章 腐化山谷(五) 奥术长弓手们瞄准血壤巨兽的头部，密集的箭矢拖着流光命中目标。 蕴藏在魔法石中的能量由于容器被破坏而急剧溢出，在狭窄的空间发生剧烈的爆炸。 爆炸几乎炸碎了血壤巨兽的脑袋，只剩下些许颅骨还几颗歪斜扭曲的眼睛还如风中残烛般挂在其上。 血肉和碎石连同冲击波一同扩散到整个峡谷，还散发出浓烈的腐臭气息。 血壤巨兽因为痛苦而哀嚎，他身体就像融化的蜡像般崩塌。 可束缚其上的藤蔓却也同样因巨兽身体的崩解而松动。 巨兽依然残留着巍峨的身躯和可怖的力量。 并且濒死的巨兽变得愈发疯狂。 它的口鼻已经彻底被粉碎，源自胸腔的能量射流在咽喉处四散外溢，就像一盏舞会中的花灯。 这样的攻击比单根摧毁山峦的射流更加恐怖，因为它几乎无法预测。 西侧悬崖上的咏剑士尚能靠天灵族守护者创造的能量护盾暂时躲避，但东边陡坡上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剧烈的冲击干扰了占星师们的时空结界，暮光精灵长弓手们瞬间暴露在血壤巨兽面前。 他们必须直面巨兽的恐惧，这与刚才那种躲在幕后放冷箭的安全感截然不同。 泄露的射流无情地在陡坡上切削，无处躲藏的长弓手只能留在原地听天由命。 光线将陡坡分割切碎，大量士兵被高温灼伤，还有更多士兵则因陡坡结构损坏而导致的垮塌被埋在地下。 哀嚎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好在恶魔宪兵以及毁灭者机甲及时吸引了血壤巨兽的注意力，使它优先关注这些更直接威胁它的部队。 恶魔宪兵驾驶着毁灭者机甲向巨兽的伤口中发射飞弹，还有很多恶魔宪兵朝其中投掷燃烧的硫磺弹。 火焰带来的灼烧感撩拨着巨兽裸露的神经——即便那些神经只不过是源自虚空的能量脉络。 但它们与生物体的确很像。 来自虚空中的能量就像生命之水一样在其中奔涌，将大脑的命令送往四肢，再将肢体的触感传回大脑... 尽管它们体内流淌着岩浆，可依然畏惧这种外来的火焰。 也许这就是那些神秘巫医口中的平衡之理，多一分则盈，少一分则亏。 这样看来，血壤巨兽的确没有它看起来那么强大。 亚历山大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下令放火烧它。 “大人，树灵的藤蔓是不会被火点燃的。”一旁的魔法师如此提醒亚历山大。 “可如果撤去藤蔓它还是可能会逃走的！” 精灵们好不容易才彻底控制住这头已经虚弱不堪的巨兽。 而且亚历山大肉眼可见，在那些没有火焰灼烧的地方。 无数触手和突触从血壤巨兽的体内钻出，深深地扎入土地，就好像抽去大地的能量一般在很快地为那些受伤部位进行修复。 伴随着魔力被抽取，精灵军队中再次有成员感受到了诅咒的威胁。 它就像扑在大地上的吸血蚂蝗一样，为了从魔力场中攫取力量，要为其注入毒素才能阻止力场“凝固”。 “倒也，不必完全撤去，藤蔓。”那位魔法师也受到了诅咒的影响。 高浓度的毒素对魔力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污染，过于沉重的诅咒也让他几乎立刻虚弱到无法站立。 “只要将，藤蔓里的，魔力抽走就好。” 亚历山大因为对魔法的天赋较差，所以受到的影响相对较小。 或许这也与他体内适应性更强的人类血脉有关。 而队伍中尚存的还能战斗的树灵们也听从了那位魔法师的建议，将魔豆与魔藤中的魔力撤去，并屏蔽掉魔法石的功能。 失去魔力滋养的魔藤迅速枯萎，其中的水分急速流失。 粗壮的藤蔓变得干瘪萎蔫。 但这也让这些魔藤成了绝佳的易燃物。 只需要天灵族用超能射线提供一点火星，便能让血壤巨兽彻底葬身火海... 山谷中的烈火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日出都未曾熄灭。 峡谷中的复仇军和精灵还在不停地伐木为其助燃。 魔法师们也将剩余的魔法石储备全部投入其中，确保这场火足够旺盛，足够把血壤巨兽的最后一点残渣都烧尽。 亚历山大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一处石台上，看着下方的士兵们不停劳作。 全然没有注意到阿斯拉拉到了他的身旁，同样沉默地坐了下来。 “你是海那边的克莱蒙顿？” 阿斯拉首先打开话题。 亚历山大先是一愣，但转头也看见了阿斯拉胸前手性胸针下方衬着的白盾徽章。 “罪恶王庭克莱蒙顿堡的克莱蒙顿家族，盐场镇和都尔德郊原的领主，暮光森林摄政、艾瑞戴尔的暮光守护。” 亚历山大几乎如报菜名一般机械地背诵着自己的头衔。 “好长的一秃噜，听起来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阿斯拉笑了笑。 这样诙谐的说法也成功逗笑了亚历山大。 “那么想必你就是北方的克莱蒙顿？”亚历山大转过身来，面对阿斯拉以示尊重。 “算是吧，至少也没人出来跟我抢。” 阿斯拉的话让亚历山大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几乎在皱眉的瞬间便知道了答案。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么... 亚历山大想要向她询问关于父母的是，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只把自己丢在南方大陆，他们现在在哪儿，又长得什么样，他们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可终究，亚历山大还是没问出来。 维克多是利尼维亚的瓦拉杜勒总督，奥利夫人是总督夫人。 他们和艾瑞戴尔没有关系，自己又怎么能和他们扯上联系呢？ 阿斯拉是黑魔王的首相，如果这些事日后被人拿出来做文章，恐怕免不了又会有不少混乱。 “真得吗，那可真是幸运啊。” 亚历山大给出了他所认为最合适的回复。 “的确是啊。”阿斯拉微微后仰，用双臂把自己的上身撑在石台上。 “我一直觉得我很幸运，就像在这里都能遇到像您这样慷慨的盟友。” 阿斯拉的话，让亚历山大有些下不来台。 因为他起身，便是准备实现他卷入这场战斗最开始的目标——夺取瓦拉杜勒的控制权。 可阿斯拉的话，却让亚历山大陷入了犹豫。 但无二斋送来的那个眼神，则更令亚历山大感到痛苦。 那好像在说，他们明明是为了向复仇军复仇才与精灵们结盟，难道现在只是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血缘，便又要让他们白白付出么？ 亚历山大低头不语，沉默地离开了那个石台。 这便是他对无二斋接下来行动的默许。 棋局已经由他开启，棋子也已经落下，何时终结便不再是亚历山大一人能说了算的了。 因为即使是开局的亚历山大，恐怕也并非真正的造局之人。 第404章 魔塔幻视(上) 将自己关在地下室中的黑魔王看到他的军队正在崩溃。 维鲁克在虚空中没有拿下亵渎之所，阿斯拉也在血壤巨兽的攻势下丢了瓦拉杜勒。 比起他们因无能而造成的失败，更令黑魔王感到愤怒的是。 这两个懦夫，这两个他曾经以为的忠仆竟然在失败后没有经历什么挣扎和反抗，就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 就好像，他们与全视之眼战斗不是为了自己，而仅仅只是为了黑魔王一样。 黑魔王曾经以为，他们在追随自己的过程中已经成为了有着相同理想的同志。 可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争先恐后地向全视之眼投降。 他没见到全视之眼对他们施以酷刑拷问，甚至没见到全视之眼分心看他们一眼。 就好像，他们在失败后，为了避免被黑魔王惩罚或是想要讨得全视之眼欢心，而毫无负担与愧疚地弯下了他们可笑的膝盖。 不仅没有一丁点儿骨气，甚至还带着他的复仇军想要回来对付他！ 黑魔王对这两个忘恩负义和鼠目寸光之徒失望至极，几乎无法保持自己的理智。 他松开束缚全视之眼的锁链，要亲手惩治这两个叛徒！ 毕竟复仇军全盘倒戈后，保护这个世界的希望已经破灭。 黑魔王无力独自战胜如此多的敌人，而精灵们的战斗力在黑魔王看来也难堪大用。 明明“天命”让他死而复生，明明他该创下一番伟业，却怎料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即便是黑魔王，此刻都有些乱了阵脚。 他只想通过战斗来发泄心中的怒火，更想通过战斗来向世界证明自己依然强大。 黑魔王是个孤傲又自恋的人，他难以接受这种背叛和挫折。 他推开密室封闭的大门，化作一缕黑烟直冲位于雪山里的传送门。 黑魔王首先要解决的叛徒是维鲁克。 战斗几乎没什么悬念。 维鲁克和复仇军完全不是黑魔王的对手。 或者说，对绝大部分士兵来说，当他们知道自己这一次的敌人是曾经的自己宣誓效忠的君王后，甚至连拿起武器的勇气都没有。 维鲁克的头颅几乎在瞬间便被黑魔王割下。 他的眼睛中充满了惊恐、哀求和悔恨。 下一个目标，是阿斯拉。 黑魔王还记得她与自己初识的场面，以及自己是如何将她从一个小女孩儿调教成今天这般能够独当一面的过程。 可她竟然忘却了自己的初心，更忘记了自己欣赏并宽恕她的理由。 黑魔王不打算让她死的像维鲁克那般痛快。 他想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心脏被剖出来，看看她还认不认识自己的那颗心！ 而那个女孩，倒是表现得比维鲁克稍微有点骨气。 她的暗影弓手至少朝黑魔王放了几箭，她的手弩也险些射穿黑魔王的斗篷。 但这依然挡不住黑魔王用魔化的利爪撕开她的胸膛，握住那颗胡乱跳动的心脏。 “你不过是个终有一死的肉体凡胎，全视之眼才是世间永恒的存在。” 阿斯拉依旧在那里嘲讽。 尽管黑魔王也不知道她究竟哪来的勇气。 不过这的确深深地刺痛了黑魔王的心。 他讨厌被人看作凡人，他自以为自己已经比肩申明。 不论是力量还是成就。 可是阿斯拉，他曾经最信任的下属，竟然亲口这样对他说。 “你就是个自恋的老疯子，每次看到你收藏的那些头骨雕像和黑魔王玩偶，都让我觉得你跟个长不大的毛孩子似得。” 阿斯拉气息已经开始微弱，血液从她的口中喷出，溅到黑魔王脸上几滴。 黑魔王被这句话彻底惹怒。 “啊~~~~~！！！” 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黑魔王捏爆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阿斯拉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黑魔王便陷入了沉寂。 他杀了他的手下，可那又如何？ 他们看透了他内心最深处渴望隐藏的东西。 黑魔王自恋，但却由衷希望他对自己的这种自视甚高，是“基于事实的合理判断”。 他真的将自己当作世界的新神明，并在众人对他的崇拜和敬仰中小心翼翼地遮掩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怀疑——他究竟是人还是神。 现在，阿斯拉将一切揭露到他面前。 让黑魔王知道，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众人虚伪的逢场作戏。 他只是个脆弱、孤独又无能为力的老东西。 这和迪纳斯又有什么区别呢？ 黑魔王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游荡。 繁华的利尼维亚城已经变得混乱不堪，人们在大街上争抢、杀戮、奸淫... 当得知复仇军失败后，人们便放弃了抗争的念头，只把全视之眼抵达前的时光当作末日降临前的狂欢。 黑魔王起初并没有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他走进龙巢，来到贝雷萨德面前。 这头只关心黄金的黑龙，竟然还在这里等着他。 黑魔王暂时还没有精力思考太多。 可当他骑着贝雷萨德来到天空，便发现了很多异常。 高空的冷气令黑魔王的头脑开始清醒。 首先，维鲁克和阿斯拉的叛变理由究竟是什么。 就像黑魔王愤怒的原因一样，他也无法理解热爱自己族人的维鲁克，渴望保护世人的阿斯拉会背叛自己的本能。 而那些平民，他们又是怎么能和自己同时得知复仇军失败的消息？ 他们通过口耳相传的信息传递，速度如何能与自己直接通过传话骷髅和通讯水晶获取的前线战报相提并论？ 还有瓦拉杜勒的事，阿斯拉甚至都没有跟自己汇报过，连自己都是从恶魔宪兵的思想中得知的警报，又有谁能比自己更早得知这些消息？ 无论黑魔王怎样想，利尼维亚城内的平民不可能知道他们末日将近。 另一件诡异的事则是贝雷萨德。 最忠诚的臣仆和战友选择了背叛，但最贪婪的宠物却依旧忠心耿耿。 黑魔王觉得这太诡吊了。 可更令黑魔王想不通的还在后面。 他看不清远处的世界，也感知不到远处世界的魔力。 这种感觉就好像，目力所及之外的世界不存在一样。 等等！ 黑魔王恍然大悟一般从龙背上跳起来。 这不是真实的世界！ 自己束缚在全视之眼神身上的魔力锁链。 那东西竟然通过他们之间的魔力连接逆着侵蚀了黑魔王的理性。 全视之眼果然厉害。 黑魔王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他担心自己在幻境中做出的选择成为现实，他害怕自己真得亲手杀掉了两个最得力的手下。 在焦急中，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世界边缘，终于从尚未加载完全的空白边界中冲出幻境。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下密室，黑魔王长舒一口气。 好在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象，看来全视之眼的力量也不过如此。 “汇报你的战况，将军！”黑魔王离开幻境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传话骷髅确定维鲁克的现状。 “一切顺利陛下，我们已经突破亵渎之所，完成休整后便能立刻向全视之眼所在的世界进发！” 维鲁克那熟悉又夹杂着浓烈兽人口音的声音传来，让黑魔王完全把心咽回了肚子里。 一切都结束了，全视之眼的末日就要来了！ （吗？） 第405章 魔塔幻视(中) 魔蒂娅斯颤抖着匍匐在炼狱剧场里，乞求全视之眼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声称这次失败只是因为自己构建幻境的力量不足，如果全视之眼愿意赐予她更多力量，她一定能将黑魔王击败。 “一切都尽在您的掌握，我已经为您发现了黑魔王的弱点。” “他是个极为傲慢之人，不会容许别人对他的轻视和戏弄。” “现在的乌兹南必定已经急火攻心，不顾一切地想要前来报仇并证明自己。” “我们可以再次布下幻境，趁他迷失之际控制他的灵魂。” 魔蒂娅斯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全部计划。 而对全视之眼来说，尽管刚才的小幻境没能让黑魔王迷失，但至少的确让黑魔王松开了魔力锁链对自己的约束。 就在刚刚，全视之眼已经挣断了一根缠绕在其腕足上的锁链。 祂对魔蒂娅斯能打败黑魔王并没有太多信心，不过让魔蒂娅斯去折腾折腾，替自己分担一些黑魔王的注意力还是可以的。 于是祂应允了魔蒂娅斯的请求，并赐予了她更多力量。 ...... 刚刚离开幻境的黑魔王重新出现在他熟悉的地下密室中。 他以为这次自己终于逃离幻境，并通过魔力场检查全视之眼的锁链是否依旧牢固。 在得到肯定答案后便准备动身离开母世界，前去寻找全视之眼报仇。 不过在这之前，黑魔王还询问了阿斯拉，她这里是否有什么难题需要自己帮忙解决。 “一切顺利，陛下。” 黑魔王微微点头，从恶魔宪兵的视线中，他已经看到了血壤巨兽的死亡。 瓦拉杜勒被损毁严重，可至少后方再次回归安定。 他相信阿斯拉能够继续做好她的工作。 出于对幻境中自己所作所为的亏欠，黑魔王还是拍着阿斯拉的手说，“有任何难处跟我直说就好，我可以和你一起想办法解决。” 安顿好后方，黑魔王才能放下心动身通过传送门前往虚空。 他要让全视之眼为自己的“玩笑”付出代价。 全视之眼的幻象是真得激怒黑魔王了。 那个该死的眼睛，竟然胆敢窥探君王的内心，竟然胆敢用如此恶毒的语言直戳自己的肺管子。 而且还他娘是在梦里！ 真是个猥琐、龌龊，而且猥琐的小人！ 如果说理性、执着、善于学习这些算是黑魔王的美德的话，宽容、仁慈之类的特点也可以见仁见智[1]，但小心眼儿则是乌兹南无可争议的缺点。 这一次，全视之眼算是精准地踩到了黑魔王的“猴尾巴”。 黑魔王越想越觉得烧心挠肝，他发誓不把全视之眼扯碎他就不叫乌兹南。 跨越两个世界，见到维鲁克和复仇军主力之后，黑魔王没有任何寒暄与啰嗦，一上来便直奔主题。 “你的部队还有多久能够动身？” “陛下，我们得先确保这里的残敌得到肃清，然后还得...” “多久？”黑魔王突然扭头的动作吓坏了维鲁克，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中流露出毁灭一切的欲望和力量。 “两个礼拜。”维鲁克压缩了全部过程，只汇报最后的结果。 “只建传送门需要多久？” “十天。”维鲁克连忙从自己手里的文件袋里翻出那份报告，准备呈递给黑魔王。 去他的报告，黑魔王不想等那么久。 “三天能不能行？” 维鲁克的脸都要扭成一团了，三天？ 三天也就刚够阿斯拉把原材料给他送过来。 话说出口，黑魔王也想起来这事儿确实没法着急。 “算了，用不着你们！” 三天的时间。 黑魔王觉得即便维鲁克有办法在三天内建好传送门，也不见得能比自己的备用方案更快。 他打算去全视之眼身边偷几艘眼巢母舰。 既然全视之眼能操控傀儡，他为什么不可以试试。 用那东西运兵，不比建传送门快多了？ 至于全视之眼想要趁机逃脱什么的，反正祂已经快死了，现在也不需要考虑那些了。 黑魔王的拳头越握越紧，他真得很不喜欢这种秘密被人看穿，还要被当作笑话一样供人揭开观赏的感觉。 “陛下，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汇报。”维鲁克刚想喊住黑魔王，但黑魔王已经化作一股黑烟飞了出去。 维鲁克无奈地往椅子上一摊，他本来想跟黑魔王说起天灵族的事情。 但黑魔王好像完全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还是陛下吗？”维鲁克躺在椅子上挠头，看着其他因会议结束过快而惊讶的军官们同样搞不清状况... 火急火燎的黑魔王真得给复仇军抢了两艘眼巢母舰。 他像骑龙一样地骑在它们“背”上。 那些储存眼睛和魔眼的囊泡都已经被黑魔王排空，每个囊泡里可以塞三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当然，前提是那些士兵不会因里头的粘液和恶臭而感到恶心和反胃的话。 但黑魔王会考虑那么多么？ 他显然不会。 而所有的重型装备和辎重都可以挂在眼巢母舰下面的触手上。 所以在黑魔王看来，这东西简直是绝佳的运兵工具，除了它得现用现抢以外。 数千名最精锐的复仇军士兵就这样被驱赶着走进了那团黏糊糊的囊泡里，甚至就连维鲁克都不得不跟另外两个军官挤在一块。 脓浆、粘液和呕吐物，陪伴了他们整个旅途。 当黑魔王赶着这两艘眼巢母舰降落在全视之眼面前时，里头的复仇军已经变成了“腐臭”军。 他们身上的味道就算是沼泽泥怪来了恐怕都得捏着鼻子躲开。 “你们的任务很简单，对付祂的喽啰，确保我跟祂决斗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东西过来打扰我。” 黑魔王留下他的要求后，便从众人面前消失。 维鲁克艰难地爬出囊泡，又吐了个七荤八素后才虚弱地坐起来。 虽然维鲁克不理解黑魔王急成这样的必要，但他还是选择尽职尽责地开始规划作战方案。 也许，是全视之眼快要挣脱束缚了；也许黑魔王观察到了什么能够极大提高他们胜算的窗口期。 维鲁克不知道黑魔王的想法，他只能继续信任黑魔王的安排。 [1]宽容仁慈：作为个人，黑魔王与这俩词应该是不怎么沾边的；但他在占领区内的所作所为足以令他被史书记载为一个仁慈的君主。 第406章 魔塔幻视(下) 在那里，黑魔王遇到了恢复实体的魔蒂娅斯。 这位复明教会的大祭司变成了一种很邪恶的形状，就像章鱼和大虾的结合体。 她跟一颗大虾仁似得佝偻着腰，怀中抱着一颗与全视之眼极为相似的魔眼，下肢则完全变成了章鱼触手的形状。 正站在一座看起来很眼熟的城堡里等着黑魔王。 似乎正是黑魔王最喜欢的命根子塔。 魔蒂娅斯为了进一步挑衅他，提前安排血壤巨兽把他那座漂亮的老窝连根拔起，然后送到这里。 黑魔王被这种侮辱气昏了头，他的命根子塔里可还藏着大堆他不想被人知道的小秘密。 没有人可以破坏他辛苦经营的救世主人设，没有人！ 灵魂火已经在黑魔王的手中迫不及待，跳跃的火焰中充盈着魔力的能量，仿佛想要焚毁整片星域。 但黑魔王此时也恢复了些许理智。 魔蒂娅斯不过只是全视之眼的傀儡，杀她只是浪费魔力。 说不准全视之眼正是想借此激怒自己，然后趁自己同魔蒂娅斯交手之际突破锁链。 所以黑魔王没有跟魔蒂娅斯动手，直接隐入烟尘直扑她背后的全视之眼。 但魔蒂娅斯却转身从那只魔眼中射出强力的光线，险些将黑魔王灼伤。 黑魔王眼中的怒火愈加旺盛，没想到魔蒂娅斯竟会如此难缠。 他身形一闪，再次穿梭到魔蒂娅斯身后，将魔化利爪隐藏在灵魂火之下向其劈斩。 魔蒂娅斯的反应极快，身体灵活地扭动，用章鱼触手猛地一甩，以几条腕足的代价挡下了这一击。 全视之眼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 祂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一条巨型触手的末端突然生出一颗魔眼，放出与魔蒂娅斯同样的光线命中黑魔王的后背。 强大的能量瞬间烧光了黑魔王的斗篷，并烫熟了他的血肉。 幸而黑魔王有着与恶魔的契约，能够以恶魔的躯体暂时代替自己部分肉身。 果不其然，全视之眼就是想趁着自己与魔蒂娅斯战斗时的分心，抓住逃脱的可乘之机。 黑魔王一边躲避全视之眼的攻击，一边还要应付魔蒂娅斯。 在躲闪中，他不停地调整位置，等待着魔蒂娅斯和全视之眼同时出现在他射界范围内的瞬间。 随后凝聚全部魔力，化作一股耀眼的绿色火柱冲向全视之眼。 魔蒂娅斯上前阻拦，却在烈火中被瞬间蒸发。 但这被阻挡的一瞬也让全视之眼顺利偏转了自己的位置。 在火柱的尽头，反而变成了复仇军的集结点。 黑魔王为了不伤及友军，连忙熄火收力。 可这就成了全视之眼反击的机会。 因为刚才的全力一击，魔力锁链的力量已经极为衰弱。 全视之眼轻易地便将其余的大部分锁链挣开。 祂的触手来到黑魔王身后，转瞬之间就缠绕住黑魔王的肢体。 错愕之中的黑魔王，还没想明白为何自己的每次出招都好像如全视之眼预料中一般被祂轻易格挡，便被触手发出的强光淹没。 在肉体即将崩解的刹那，黑魔王想要汲取自己储存在黑暗塔中的法术卷轴。 只要放出那几团灵魂冲击，便能将自己从全视之眼的触手中解救出来。 然而他的魔力却没有感受到那些秘宝的存在，虚空的黑暗塔中只有一片虚无。 来不及疑惑和思考，黑魔王的灵魂连同肉体便一同被剧烈的能量冲得支离破碎。 只剩下一缕残片，在虚空中游荡。 全视之眼自以为大获全胜，便派出魔蒂娅斯上前追踪，要将黑魔王斩尽杀绝。 但祂没有意识到，黑魔王已经从空虚的命根子塔里明白这不过是全视之眼给自己营造的另一重幻境。 黑魔王虽然无法构建出这类如此逼真的幻境。 可依据他对魔法的了解，也能确定只要自己不在这里神形俱灭，那么付出任何代价在逃出幻境后都没有所谓。 于是黑魔王悄然把自己的意识灌注到缠绕在祂身上的最后一条锁链中。 那条锁链只拴住了祂的眼睛，因为没有限制任何一条触手的动作，也没有干扰祂的视线和感知。 所以全视之眼甚至没有注意到这条锁链的存在。 然而这却是黑魔王布下的最后杀招。 趁全视之眼不备，黑魔王立刻将全部魔力注入其中收网。 那条锁链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截断了全视之眼的本体与祂所有触手之间的联系。 虚空再次剧烈抖动起来，魔蒂娅斯的尖叫响彻整片星域。 远方的世界又一次开始崩塌，这果然是另一重幻境。 黑魔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肉体当中，他的灵魂也确实没有受到伤害。 一切都只是个幻象，是魔蒂娅斯为了赎回自由而向全视之眼献上的计策。 她本想在幻境中击杀黑魔王，并为他营造了这片更真实的幻境，却不料黑魔王与整个世界的魔力场几乎融为一体... 不过这场胜利对于黑魔王而言同样代价高昂。 为了逃脱幻境，他暴露了自己束缚全视之眼的最后底牌。 如果全视之眼在观看这出戏剧——以黑魔王对那东西的了解，祂大概率会这么做，否则祂也不会热衷于以幻象折磨自己的手下。 那么黑魔王费尽心思藏匿在魔力锁链里的机关，就全部暴露在全视之眼面前了。 并且全视之眼通过幻境中的拆解过程，也已经掌握了魔力锁链的连接方式。 黑魔王知道，他困不住那东西太久了。 不过总体上，离开幻境又守住秘密的黑魔王心情大好，并决定到阳光下散散心。 然后他在离开密室的时候看到了跪在门口请罪的阿斯拉。 “请陛下降罪，我光顾着对付血壤巨兽，没想到被精灵偷袭，丢了瓦拉杜勒。” 阿斯拉虔诚地跪在地上，她知道黑魔王听完之后一定怒火中烧。 她只求黑魔王给她个解释的机会，也许她苦思冥想一整夜的说辞能够将黑魔王的愤怒引向别处。 不过这个消息过于炸裂，以至于黑魔王完全不相信精灵竟然会主动做出这种背信弃义之事。 黑魔王先是愣了一会儿，但马上好像明白了似得挑眉拍手。 “哦豁，完蛋，我还没离开幻境。” 说罢，黑魔王又转身回到了他的密室里。 丢下阿斯拉在门口满头雾水，既不敢起身也不敢离开。 第407章 欲念之巅(一) 在密室里又待了许久，黑魔王觉得这次的幻境不仅真实的离谱，而且还在疑惑全视之眼为什么迟迟没有动静。 终于，黑魔王意识到，这一次大概率不是什么幻境。 那也就意味着… “你说什么？”黑魔王如风一般冲出他的密室。 黑风吹得阿斯拉的衣角在空中飞舞，阿斯拉也觉得自己魂魄好像都要连带着被吹走不少。 走廊里的灯也被吹灭了数盏。 在黑暗中，黑魔王眼中的绿火更加恐怖骇人。 “瓦拉杜勒，被精灵们占去了。”阿斯拉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但愿黑魔王不要牵连雷琳，这事儿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精灵占领瓦拉杜勒，他们的要求是什么。”黑魔王的回复，远比阿斯拉预想中的更加平静。 她本以为黑魔王一定会大发雷霆，然后不由分说地揪着她的领子痛斥一番，不给她任何辩解的机会便将她打入地牢。 “他们暂时没有提任何要求，甚至还允许我们继续从瓦拉杜勒运出物资。”阿斯拉如实回复道。 对于黑魔王来说，幻境中的经历让他思考了很多。 尤其是魔蒂娅斯和全视之眼利用他的弱点来为他营造幻境这件事本身。 如果不是黑魔王自己如此自负，对强大和完美有着近乎病态的执念，那么全视之眼就不可能利用这个漏洞。 既然他要自比为神，那么他就不仅要有神的力量，更要有神的心性。 复仇军中的那些人畏惧他的力量而不敢谈论，所以才被全视之眼抓住了这个可乘之机。 若是黑魔王真想走得更远——见过虚空的广阔之后，他再难只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狭小又局促的世界里了。 那或许，他反倒应该感激全视之眼为他送上的这份提醒。 黑魔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分析精灵们这么做的目的和打算。 首先黑魔王便想到了他在闭关前对维鲁克的安排，也许是那个兽人对精灵们的试探过于着急了，使精灵们失去了对联盟的信任和安全感。 想要以此作为筹码来作为钳制和要挟。 从逻辑上说，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情况。 但也许，是精灵们自信大战终局已定，便想迫不及待地主动出击抢占先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黑魔王就该考虑一下，让那些精灵们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欲念之巅矗立在那里引人瞩目，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上前攀登。 不过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高，精灵们毕竟还是个推崇传统和荣誉的种族。 即便亚历山大由于年轻和冲动鲁莽行事，艾瑞莉娅女王和伊利丹都是老练的政客，不会纵容他如此胡闹。 想明白这些，黑魔王便继续思考复仇军的对策。 “告诉我更多关于精灵占领军的消息。” 黑魔王背着手在阿斯拉面前踱步。 尽管黑魔王在思考自己的事，但给阿斯拉的感觉却像是在琢磨对她的判罚。 阿斯拉把这当成是自己最后的辩驳机会，说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内容。 “大约五千人，由亚历山大直接率领，但其中还有一伙名为‘天灵族’的未知生物。” “他们以协助我击败血壤巨兽为由出现在瓦拉杜勒，在战斗结束后天灵族人立刻翻脸动手，我身边兵力有限，丢掉了瓦拉杜勒。” “赛多尔将军也在不幸被俘。” 阿斯拉按照奥利夫人的建议，尽可能把错误归咎于那些她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 “不过我们目前关于天灵族的消息掌握不多，据维鲁克从前线送回的消息，他似乎刚刚消灭了一群为全视之眼效力的天灵族。” 奥利夫人的策略发挥了效果，这番话的确把黑魔王关注的重点，引向了阿斯拉口中的“天灵族”。 黑魔王从维鲁克的战报中看到过与暗黑天灵族交战的过程，在报告中复仇军用一场绝妙的爆炸锁定了胜局。 “维鲁克好像提到过他们，你再跟我说说那些天灵族。” 而阿斯拉则详细介绍了峡谷中的天灵族，是如何在击败血壤巨兽之后果断地对复仇军出手的细节。 结合维鲁克所说天灵族来自更遥远的虚空，是一群为了复仇而追击全视之眼的生物。 这便让黑魔王发现了逻辑上的漏洞。 既然天灵族是为复仇而来，那么他们在打败全视之眼这件事上就应该有着与联盟共同的利益。 但事实却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正在破坏这个联盟。 只从事实角度出发，黑魔王反倒更相信他们是被全视之眼派来的卧底。 毕竟全视之眼能够腐化被征服世界的生灵，将其转化为自己的仆从和喽啰，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黑魔王正欲吐槽亚历山大的天真与精灵们的愚蠢。 而转念一想却好像理解了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将计就计呢？ 如果精灵们真得上当，阿斯拉现在如何还能将物资运送到前线。 “我知道了，你现在没必要声张，先暗中和精灵们接触一下。” “若精灵想要将计就计，记得想办法弄清楚他们的计划。” “我会让奥利夫人暗中相助。” 黑魔王顿了顿后，又继续补充道。 “若精灵只是抗议维鲁克的咄咄逼人，那便提醒维鲁克收敛一些。” “但若精灵想要坐地起价，那便先以联盟和全视之眼的威胁稳住他们。” 不论如何，全视之眼都还在那里。 黑魔王不想先惹事端，可如果精灵们真得头昏脑胀，他倒也可以随时奉陪。 ...... 收到阿斯拉来信的亚历山大，立刻故作艰难状地将公函分享给无二斋和天灵族。 让天灵族们意识到他们的处境现在有多么危险。 “竟然怀疑我们是全视之眼的奸细，看我不一刀剁了那老头子的脑袋让他好好想想！” 一个天灵族军官愤而起身，跳上桌子就要往外冲。 “那个兽人真是好不要脸，明明是他炸毁了我们的飞船竟然还污蔑我们是叛徒！” 但那名暴怒的军官却被无二斋一把拉住按回座位。 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凭借科技的优势把这群“原始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无二斋，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的可怕。 也许他们的科技原始又落后，但他们有着不亚于联邦议会的智慧和野心。 无二斋看着一旁的亚历山大。 说实话，这孩子的脸上依然挂着稚嫩，同时他过于严肃的表情也显得十分刻意。 可这丝毫不影响他这一计谋所带来的恐怖效果。 如果他此时能够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友善”，那才更令无二斋感到骨头都在战栗。 他们已经失去了同母星的联系，而对于这样一支边缘舰队的失踪联邦也不会费太多力气搜寻。 虚空广阔又危险，每秒钟都会有舰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踪。 现在他们也已经彻底得罪死了复仇军。 那么他们想要活下去的唯一依仗，变成了亚历山大和他所代表的精灵们。 并且他们最好也期望着，精灵们能够在未来同复仇军的冲突中继续取胜。 而这，竟然完全是天灵族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再一想到维鲁克的那番描述，以及那个兽人为了自保必然会强行将天灵族与暗黑天灵族扯上联系。 黑魔王虽然对他的复仇军有暗中监视，可维鲁克所说也并非虚构。 在事实基础上的合理引申，恰恰完美地适配了黑魔王提前为他们预设好的奸细身份。 届时他们是怎样都解释不清了。 无二斋叹了口气，绝望又疲惫地看向亚历山大。 “我们听候您的差遣。” “非常感谢您能这么说，不过也许您更应该向艾瑞莉娅陛下宣誓效忠。” 第408章 欲念之巅(二) 在共同对抗全视之眼的目标下，复仇军和精灵们继续保持着微妙的和平。 联盟依然成立，瓦拉杜勒也仍在精灵们手中。 不过精灵们并不会干预瓦拉杜勒向前线运输物资寄养，也不干扰阿斯拉组织的救援、赈灾和重建工作。 并且为表诚意，亚历山大还主动释放了峡谷一战俘获的复仇军俘虏。 精灵们看似一无所获，实则即获得了复仇军全心全意地配合，又牢牢抓住了无二斋和天灵族的命脉... 联盟之间的这种和平诡异又脆弱，但双方的确都不想在全视之眼面前撕破脸内斗。 亚历山大与艾瑞戴尔集结的第二批军队一同返回虚空。 对精灵们来说，亚历山大带走了五千人，却带来了八千人。 这使得他们现在的总兵力仅比复仇军少六分之一。 来自暮光森林的四千名长弓手，直接听命于精灵王庭的两千名咏剑士和几乎同等数量的魔法师，从宁静森林各地征募来的五千名游骑兵、弓兵，以及半鹿人、萨悌人和树灵等向艾瑞戴尔宣誓效忠的氏族提供的五千多名战士。 还有托雷斯和那些善于建造的利尼维亚人，以及无二斋和天灵族这些原本和精灵八竿子打不着，但如今也因各种原因加入亚历山大麾下的士兵。 而复仇军目前，也有五个兵团约两万余人。 这支高举着各类战旗的大军，就像一条五颜六色的绸带缓慢地向前移动。 他们的士气眼下还算不错。 无论是亚历山大还是维鲁克，都十分默契地不再提及艾瑞戴尔与复仇军在暗地里的冲突。 在士兵面前，尽力保持一副亲密战友的模样。 毕竟他们得让远离故土的士兵相信，摆在联盟面前的只剩下全视之眼这一最终挑战。 复仇军和艾瑞戴尔的魔法师则继续建造传送门。 这一次有了黑魔王的帮助和此前经验的积累，传送门的建造进程要快得多。 全视之眼自然没有坐以待毙，祂正拼尽全力地孵化自己剩余的军队。 为了战胜黑魔王，也为了不让自己的这趟捕猎行动不至于空手而归白白浪费如此庞大的能量与资源，祂甚至放出了更多炼狱剧场中的怪物。 它们因在炼狱中经受的折磨，其灵魂被腐化得更加彻底。 这些悲惨的生灵乍看如马戏团的吉祥物或是小丑般可爱又滑稽。 但它们对吞噬的欲望无与伦比。 它们是全视之眼的贪欲和食欲的具象化，将过往在炼狱中经历的一切都转换成了永远无法控制的食欲。 并且它们还会在吞噬中越来越大。 也许终有一日，它们当中会诞生出下一个“全视之眼”。 就像祂曾经将自己的旧主吞噬，并继承其意志继续在虚空中流浪一样。 不过这都是后话。 这些异变灾星更大的概率是只能和那些岌岌无名的前辈一样，在无尽的饥饿和空虚中走向毁灭。 ...... 黑魔王已经先一步抵达，在复仇军解决完这些喽啰前尽可能为他们拖住全视之眼。 以免全视之眼趁他们立足未稳之际提前出手。 而维鲁克和亚历山大也在忙着制定作战计划。 “我们不知道全视之眼能创造多少眼精，妄图通过击杀这些喽啰击败全视之眼的计划是不现实的。”维鲁克向在场的众人强调。 “因此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全力拖住全视之眼的眼精大军，逼迫祂分心制造更多眼精，从而为陛下击败祂创造机会。” 不过亚历山大和精灵们对这一战略目标不太认同。 这样说的好像没有黑魔王，他们根本打不赢这一仗似得。 事实上，精灵们也有赛莉恩、雅拉这样强大的魔法师，以及森之巨龙希尔瓦拉。 亚历山大更期望由黑魔王拖住全视之眼，待联盟主力解决全视之眼的喽啰军团后，再合兵一处给予祂致命一击。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能够达成共识的，那就是他们这次必须做到空前的团结与互信。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一次我们恐怕不能继续各自为战了。” 亚历山大摩擦着手指，显得多少有些局促。 年轻让他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心思，反观维鲁克就表现得自然得多。 即便他们之间互相经历过那些摩擦和冲突之后。 “当然，我们一直期望着能够与贵军紧密配合，而这一次我们将会蹲在同一个战壕里。” 维鲁克的回答不仅更得体，而且好像那些嫌隙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而且这一次在握手的时候，维鲁克也出乎意料地没有给亚历山大使绊子。 毕竟，这一仗对他们来说真得很重要。 是将全视之眼彻底驱逐，还是功亏一篑。 世界的重担，此刻就压在他们的肩头。 因为两军指挥序列和组织形式的差异，即便是再经验丰富或再有天分的指挥官，也不可能从中形成有效的统一调度。 事实上，复仇军与精灵军队的组织形式完全不同。 复仇军是一个以共同信念和共识为基础的多种族政权的武装力量，而精灵军队则是以精灵为主体的封建军队。 这种差异使得他们就像油和水一样难以共融。 所以他们在与黑魔王商量后，先派出雷琳带领着少量机动部队吸引眼精大军的注意。 而真正的主力则在平原上安营扎寨，以采取更为稳妥的防守反击策略。 但至少，在下达任务之后，如果能明确分工的话，两军的配合至少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在特拉敏的指挥下，托雷斯的南港人与复仇军工兵一起修筑工事。 复仇军中的哥布林工兵通过布设炸药炸出壕沟轮廓，再用伐木机和锅炉地震机改装的重型机械挖出大致形状。 最后由托雷斯和利尼维亚人们进行收尾。 多出来的浮土也全部被精灵们收集起来，运送到复仇军的步兵们手中用于搭建土墙。 亚历山大则忙着为暮光长弓手寻找制高点——实际上，在这片平原上没有太多射界足够好的地方，如果想最大限度的发挥长弓手们的压制力就需要复仇军的帮助。 还有那些恶魔宪兵和炼狱法师。 他们用岩浆制造陷阱，以迟滞魔物们的冲锋。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不过一切也总难按照预料中进行。 雷琳提前送来消息，眼精大军的数量超过预期，他们无法坚持到既定时间。 战斗，就这样提前打响了。 维鲁克来不及发表他那震撼人心的演说，亚历山大也没能和新来的士兵说清楚他们此役究竟为何而战。 在地平线上，眼精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联盟阵地的最前方，是复仇军全部的喷火坦克。 由于有限的燃料都供应给了工兵部队，这些装甲部队的坦克缺乏燃料全部趴窝。 仅剩的作用变成了战壕里一个个固定的火力点。 凭借特拉敏精心计算的点位，这些喷火坦克能够形成互相支援的火网，而夹杂其间的壕沟则成为困住那些眼精的死亡之谷。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有许多眼精和魔眼突破喷火坦克的防线。 而这便是复仇军死灵法师的作用了。 为了继续帮后方的主力争取准备时间，维鲁克已经做好了赔上所有坦克的觉悟。 死灵法师就地唤起那些亡灵，无论是敌人的还是他们自己的。 复活的亡灵挡在眼精大军前进的道路前方，迫使它们在喷火坦克的射程里停留更长时间。 这是为了拖住敌军代价最小的方法，也是此刻联盟唯一的选择。 然而对于那些新加入战斗的精灵们来说，尤其是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还缺乏与复仇军并肩作战的心理准备。 这一幕令他们相当反感。 死去的战士不能安息，却依然驱使他们的尸骸走上战场。 如此异端之举，怎能不令他们这些自诩荣耀之人心生厌恶。 亚历山大费了好些功夫才劝住他们。 “为了守卫活人，为了守护大家心中在意之人，我们别无他法。” “我知道活人战士更加可敬，可每个活着的战士都有其家人，看在他们的份儿上，尽可能地让我们的士兵少受一些伤亡，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绝大部分士兵打心眼儿里认同亚历山大的说法，不过仍然有些迂腐的曙光精灵贵族觉得如此胜利有失光荣和体面。 眼见费尽口舌都说不通，而维鲁克的催促也越来越急迫。 为了不让他们带着这些士兵白白牺牲，亚历山大干脆撤走了现场维持秩序的咏剑士和长弓手。 顺手，他也带走了这处营地里的艾瑞戴尔旗帜。 希望那些士兵们能够读懂指挥官的暗示：这里已经不再受到艾瑞戴尔的监护，他们可以自由处置自己的事务... 第409章 欲念之巅(三) 维鲁克当然不满足于这样被动防守。 他最初的计划可就是“防守反击”。 看着现在来犯的敌人大部分都是些眼精和魔眼之类的小型魔物，根据此前他们所掌握的情报这就说明全视之眼现在的魔力并不充盈。 对于亚历山大来说，他想要反击的欲望则更加迫切。 毕竟比起维鲁克，亚历山大期待着联盟的主力军团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不仅仅只是等待着黑魔王决定胜负。 这也是亚历山大面对那些不肯服从的精灵领主，会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的原因。 由于雷琳的机动部队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短时间内无法再次投入作战。 因此此次出击任务便落到了精灵们的头上。 亚历山大亲自挑选三百名咏剑士和两百名最勇敢的半鹿人战士，配合复仇军的哥布林飞艇一起发动攻击。 他们的目标是全视之眼的孵化场，趁那些眼精和魔眼以及更多威力更强大的魔物苏醒之前，将它们提前消灭在囊泡里。 维鲁克觉得，这样全视之眼为了拖住他们就会分出更多能量用来孵化更多魔物，从而削弱祂对黑魔王的抵抗能力。 亚历山大则仍念念不忘他的反攻计划，想要以此作为试探探索直接杀穿整个眼精大军的可行性。 不过那些精灵战士们，很快就会发现，他们的指挥官为他们设定的这个宏大目标，实在是过于乐观了。 ...... 搭乘着精灵军队的哥布林飞艇逐渐靠近目标地。 机械的轰鸣和吊舱外的风声混作一团，让舱内的士兵心烦意乱。 “再低些！再低些！”咏剑士的指挥官洛伦兹游侠压低身子，把脑袋贴在舷窗上向下张望。 “别吵吵，我得先把飞艇稳住！”驾驶舱里的哥布林驾驶员同样暴躁的回敬。 他已经把操纵杆压到了极限，但飞艇不同于自行飞车，它是依赖浮力进行升降。 而周围空气中的密度又很容易发生些微弱的扰动，从而干扰飞艇所受的浮力，使飞艇在空中产生颠簸。 尤其在靠近地表处，这种扰动尤为剧烈。 如果过度排放飞艇气球中的轻气，那么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坠机事故。 可洛伦兹游侠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只看到全视之眼的孵化场就在眼前。 那片蠕动的肉瘤森林，囊泡中蜷缩着未成形的眼精与魔眼。 他想要立刻冲下去把这些脏东西捅破，在这场大战中为精灵立下首功。 “投矛！” 飞艇几乎刚刚停稳，舱门的哥布林才为降落部队放下绳梯，洛伦兹便给半鹿人下达了号令。 而他自己则亲自率领三百名咏剑士和一半的半鹿人游骑兵从飞艇侧翼顺着绳梯快速降下。 在落地后分散成数个小队，用锋利的精灵弯刀和淬毒的丛林短矛，撕裂那些丑陋的囊泡。 金属锋刃划过黄色的薄膜，淡紫色的脓液顷刻喷溅。 里头那些尚未孵化成型的魔物便在黏液中尖叫抽搐，随后迅速地凋零腐烂。 不过这些魔物的非正常死亡也触发了全视之眼的警觉，那些休眠中的剧毒喷吐者和刃爪已经因腐朽气味而苏醒。 它们正在飞快地向这里靠拢。 而破坏到兴头上的洛伦兹游侠也没有理会飞艇发出的撤离警告。 他觉得不过是些低等的魔物，在强大的咏剑士面前岂是一合之敌？ 最先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那些刃爪，这种精英眼精生着两柄巨大的骨镰，背上背负五根粗壮的剧毒触手，通体覆盖有坚硬的晶化鳞片，就连支撑身体的腹足都如弯刀般锋利。 当时的联盟是靠着拒马将其逼停，再以密集队形和长矛重盾的组合才将其打败。 可洛伦兹觉得，凭借咏剑士们出众的身法技艺，以及半鹿人异乎寻常的灵活性，足以在开阔地同这些怪物展开混战。 然而在骨镰和弯刀碰撞的刹那，就有半鹿人被劈开胸膛。 脏器与血沫泼洒在腐化的大地上，扬在空中的鹿蹄绝望地四处乱蹬。 “环形阵，稳住战位！”洛伦兹削去一头刃爪的触手后，试图控制半鹿人的崩溃。 飞艇上的哥布林也拿出火枪和炸弹帮助地面上的精灵坚守防线。 可紧随其后的剧毒喷吐者，却让精灵们被迫各自为战。 剧毒喷吐者会将酸液喷向每个聚集起来的战团，而咏剑士的铠甲即便有附魔祝福也难以抵挡这种强酸的腐蚀。 更别提还有为了机动性而几乎不着片甲的半鹿人。 而且更糟糕的是，飞行得过低的飞艇，也成了剧毒喷吐者们攻击的目标。 它们仰着脖子，竭尽全力地向上喷吐毒液，试图腐蚀吊舱甚至是提供浮力的气球。 好在驾驶这批飞艇的哥布林驾驶员各个身经百战、技艺高超，凭借空中灵巧的走位及时躲过了剧毒喷吐者的每次袭击。 在这场袭击中，虽然咏剑士和半鹿人击杀了数以百计尚未孵化的眼精和魔眼，也斩杀了不少刃爪和剧毒喷吐者。 但就连洛伦兹游侠也必须承认，他们此行绝非一次成功的袭击。 洛伦兹包扎着受伤的左臂，鲜血从绷带间微微渗出，“损失四十多人，才换回这么点成果...” 他叹息着清点战果，声音里没有半分出发前的那种骄傲... 在飞艇返回的途中，洛伦兹游侠看到远处的天边升起一片血色的旋涡，惹得他心慌气短。 那是黑魔王与全视之眼斗法的结果。 士兵们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只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胡乱猜想，并在心中默默祈祷那是个吉利的征兆。 地面上的大军同样看见了天空中的异象。 不同于飞艇上的步兵，地面上有很多对魔力敏感的魔法师。 他们感受到了魔力场的异动，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很快，关于全视之眼挣脱黑魔王束缚的流言便在军中蔓延。 那些诡术师们开始对自己的前路感到恐慌。 他们是黑魔王的嫡出弟子，崇敬黑魔王宛若神明。 这种心态使他们平常过分仰望黑魔王的强大，如今也因此将眼前这样不影响大局的失利而在心里放大成末日临近的标志一样。 很快，这种恐惧又传播到了复仇军的其它地方。 “好好瞪大你们的眼睛瞅瞅！”维鲁克一把扯住一个诡术师的领子，他的吼声甚至压过雷鸣。 “黑魔王还在那里战斗，为我们战斗，为这个世界战斗！全视之眼越疯狂，越证明祂在害怕——害怕陛下，也害怕我们！” 兽人卫兵们趁势擂响战鼓，让鼓点与士兵们的心跳共振。 “记住你们为何而战！”维鲁克指向身后遥远的母世界。 那个蓝绿相间的世界，涂抹着一缕缕白色的油彩，在漆黑的虚空中，醒目又绚丽。 事实上，复仇军中出现这种心态，也绝非只是诡术师的原因。 维鲁克在战前拟定的过于保守的策略，也是恐惧在复仇军中不受控制的传播的隐藏原因。 他的策略中，过分强调了黑魔王的作用。 无论是出于他习惯性地向黑魔王谄媚，还是基于对全视之眼实力的合理评估。 但这种看法，就是令士兵们将希望过多地寄托在黑魔王一人身上。 以至于他们哪怕只是以为黑魔王稍稍处于劣势，都会陷入极大的恐慌和动荡之中。 然而此战并非是黑魔王一人之战，亦绝非某一氏族或种族的战争。 这是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战斗。 而亚历山大和精灵们，则很好地稳住了军心。 直到那些形如可爱猫咪的异界灾星欢快地扑进战场，并在吞噬若干士兵后体型快速膨胀。 第410章 欲念之巅(四) 亚历山大本以为精灵们的坚持会在此刻成为联盟的中流砥柱。 然而那些异界灾星却让他的这种想法化作泡影。 吞噬了足够数量生灵的异界灾星不再可爱。 它们伸出吸血鬼似得翅膀越过战壕间的土墙，张开裂脑后的巨口用长舌卷起更多士兵吞进腹中。 吞噬得越多，它们生长得越快，威力也更加强大。 暮光长弓手们试图阻拦，但箭矢大多被前方已经巨大化的灾星挡住。 而后方尚未成长起来的灾星，也靠着吞噬残羹冷炙逐渐发育壮大。 “保持阵型！梯次射击！” 亚历山大亲自上马，在前线的士兵们身旁来回巡视，试图为他们鼓舞士气。 可箭雨掠过空中，钉入异界灾星们的身体。 那些怪物却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继续吞噬士兵以及同类的遗骸。 随后它们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见到这一幕的精灵军队，尤其是那些新近才被补充过来的士兵，便彻底崩溃了。 任凭亚历山大如何嘶吼，他们都没有勇气坚守脚下的防线。 无奈之下，亚历山大也只得被迫通知维鲁克和复仇军准备撤离。 但在撤退之前，亚历山大还是亲自带领着最精锐的暮光长弓手继续坚守阵地，掩护步兵们的转移。 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中，一艘复仇军飞艇因错认目标，将炸弹投放到异界灾星尸体旁的暮光长弓手身旁。 数百磅重的炸弹瞬间升起炽热的火光，伴随着无法阻挡的冲击波撕碎了那里的数名长弓手。 箭矢和断裂的弓弦散落一地，士兵们破碎的肢体更是不知被带往何方。 “那些复仇军要干什么！”一名精灵游侠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天空中的飞艇，“把那东西给我射下来！” 幸亏有更高级的军官及时赶到，制止了他的命令，才没有让冲突继续扩大。 异界灾星还在他们面前，他们需要集中火力压制那些更危险的敌人。 至于刚才的炸弹。 “那是亚历山大大人的事，暮光守护大人会去跟复仇军沟通，也一定会让复仇军给我们一个说法！” “但在那之前，做好你的事，游侠！” 军官骑在马上挡在游侠身前，并用鞭子拨开了他的佩剑。 联盟所遇到的危机还不止于此。 当精灵们在全线后撤之时，维鲁克也收到了黑魔王的命令。 自从在幻境中摸清了黑魔王锁链的底细，全视之眼在与黑魔王的斗法中便占据了主动。 而如今，全视之眼已经挣脱了最后一根锁链。 这也意味着黑魔王彻底失去了对祂的控制和束缚。 并且维持这些锁链本身就极为消耗魔力，哪怕是黑魔王也在刚才的战斗中逐渐吃不消了。 他需要复仇军的魔法师和精灵魔法师通力合作，一起过来帮助自己对抗彻底失控的全视之眼。 但在这个紧要关头，维鲁克才得知他的一艘飞艇误伤了亚历山大的长弓手部队。 别看那些精灵嘴上说着骄傲与荣耀，可实际上他们的心眼儿一个比一个小。 过分高傲的自尊心像个一碰就炸的火药包，天知道他们这时候又会怎么想。 “动作快一点，我没法坚持太长时间了！” 黑魔王的敦促再次传来，陛下的声音比上次更加急迫。 无奈之下，维鲁克只得主动向亚历山大退让。 他不顾特拉敏和一众复仇军军官的反对，以复仇军统帅的权力强行将飞艇驾驶员和投弹手的操作失误定性为“分裂联盟”的罪行，并宣称这种行为不可饶恕、不应被原谅。 为了平息精灵们的怒火，最重要的是换取到精灵魔法师们的帮助。 维鲁克不得不忍痛将那两个哥布林在四位精灵贵族代表面前处决，即便他知道这两名士兵的错误在战场上根本算不上什么过错。 “这样你们满意了？”维鲁克紧紧地攥着拳头，仿佛下一秒就要招呼到那些精灵脸上。 刀剑无眼，枪炮随缘，没人能保证混乱的战场上不发生任何意外。 而亚历山大也不想扩大事端，因此在看到复仇军已经惩办肇事者后便也主动松口。 虽然特拉敏和很多知情的复仇军都因此愤愤不平，但至少在这危急关头，维鲁克替黑魔王筹集到了近两千多名精灵魔法师。 这些魔法师连同复仇军的魔法师一起，通过空间跃迁法术来到了黑魔王的身边。 并且与这些魔法师一同出现的，还有另外几位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大魔法师。 他们是马格努斯、雅拉和赛莉恩。 在收到黑魔王的求援信号后，他们都立刻赶来虚空。 马格努斯是黑魔王的学徒，并且在洛扎贡城陷落后便向这位老师俯首称臣。 而两位艾瑞戴尔的强大女巫的到来，则是因为赛莉恩从她的水晶球中看到了虚空中发生的一切。 在预感到黑魔王独木难支之时，赛莉恩也放弃了偏见选择与雅拉一同前来助战。 赛莉恩掌握着罕见的空间系魔法，她通过扭曲空间短暂地将挣脱魔力锁链的全视之眼再次束缚。 马格努斯和雅拉则上前全力攻击，用奥术光线和凤凰之火压制全视之眼的动作，为黑魔王争取时间。 黑魔王需要趁这个机会，汲取那些魔法石中的能量恢复体力。 顺便安排那些魔法师为他制造一个能够像扩音器般放大魔力的法阵。 与此同时，联盟的主力部队也通过传送门后撤回亵渎之所。 传送门持续运行产生的嗡鸣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让士兵们心中局促不安。 亚历山大和维鲁克想要暂时关闭传送门，但却遭到传送门守卫的拒绝。 “大人，传送门需要扭曲空间，这不仅需要巨大的能量，还会带来强烈的震动。” “您看岩柱上的那些裂缝，我实在无法向您保证一旦我们关了它，还能够再打开它。” 维鲁克仔细端详着那些裂纹，也只得摇头作罢。 就连亚历山大也必须承认，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把黑魔王独自丢在那里，那么黑魔王很可能会葬身于此。 而没有黑魔王和那些魔法师，只靠他们对抗全视之眼的希望将会更加渺茫。 就在他们纠结犹豫之时，那些异界灾星与眼精大军也越过传送门闯入了亵渎之所。 殿后的兽人战士和黑骑士们最先反应过来，他们用重盾和铁甲组成防线，在传送门外重新建立了一道血肉防线。 安迪也带领着甲虫骑兵上前支援——即便这一行为没有亚历山大的命令。 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 安迪又哪能再去等着请示来打仗。 那些英勇的士兵们自发组织的抵抗开始驱散笼罩在整支军团头上的恐惧。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在来到虚空之前，都已经了解到了这一仗是为什么而战。 就连那些最后加入联盟战团的精灵援军，也不再好意思独自撤退。 游骑兵的队列如装点着银粒的绿色绸带系在战场两侧，无数咏剑士如同跳跃的火星在其中穿插游走。 复仇军的步兵方阵在战场正面形成一群黑色团块，阻挡着异界灾星和暗绿色的眼魔大军。 没有魔法师的帮助，亚历山大的长弓手承担起了大部分的防空和支援任务。 就连维斯帕和利尼维亚的皇家神射手们也抛弃了之前的偏见，来到复仇军的身后为他们提供保护。 第411章 欲念之巅(五) “全视之眼的正面就交给我好了。”马格努斯对自己的奥术颇感自信。 他觉得自己虽然比老师差一些，可仍然比这两个女巫强大。 甚至如果有雅拉和赛莉恩的帮助，他觉得自己未见得还会输给黑魔王。 毕竟他们师徒曾经在洛扎贡城外有过一战，当时马格努斯虽然落败，但他觉得自己也只是比老师略逊一筹。 当时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逃脱老师的囚笼。 雅拉和赛莉恩从未与这位前任的利尼维亚大法师交过手，只是源于对黑魔王力量的敬畏和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而相信了马格努斯的说法。 毕竟，他可是黑魔王最得意的学生。 赛莉恩的法杖划过星辰，虚空的裂隙在她身后张开。 如同一头更庞大的怪兽的巨口扑向全视之眼的触手。 雅拉也化作一只凤凰，尾羽点绕的烈火如同一张巨大的赤网，用炽热撩拨着全视之眼的触手被迫逃向空中。 马格努斯则接过了黑魔王的位置，在全视之眼正前方，拼尽全力压制全视之眼的目光。 奥术能量在他周围形成旋涡，而后从掌心喷涌而出，汇聚成夺目的光柱钉进全视之眼的瞳孔。 可在与全视之眼交手后，马格努斯才知道自己和老师的差距有多么恐怖。 即便有赛莉恩的虚空囚笼相助，马格努斯也仍然控制不住全视之眼的眼皮。 就在祂即将彻底睁开眼睛的霎那，雅拉以火凤之姿冲向巨眼的瞳孔才将马格努斯救下。 不过雅拉的攻击也让原本动弹不得的触手得以恢复自由。 它们从四面八方包裹起马格努斯。 可惜的是，这一次的马格努斯，依然没有争取到那“一点点时间”。 赛莉恩不得已提前闭合虚空裂隙，试图切断全视之眼的触手解救马格努斯。 然而全视之眼以几乎难以想象的速度抽回了祂的触手，赛莉恩的裂隙只切削了祂的一层皮肉，却几乎要了马格努斯的命。 他的身体被虚空裂隙断成两截，不知是这次运气实在太差，还是全视之眼为了折磨他们而刻意开得玩笑。 马格努斯体内的奥术能量如溃堤般逸散，他的生命也飞快的流逝。 好在善良的雅拉再一次出手相助，用火焰为他灼烧伤口止住失血，才勉强为他保住性命。 而此时，黑魔王也终于恢复了魔力，重新归来对抗全视之眼。 全视之眼的瞳孔收缩成针尖，放出成千上万条光刺炸向黑魔王。 祂的触手再次张开，在虚空中急速抖动，将魔力场生生撕裂。 这片没有魔力的真空隔绝了赛莉恩的力量，也熄灭了雅拉的火焰。 只有黑魔王在其中与之对决。 “你们这么弱小，为什么就不肯乖乖接受进化？” 全视之眼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但黑魔王懒得搭理祂。 那团灵魂火只是在黑魔王身边膨胀，火焰中涌现出无数符文与咒语。 可如果将视线拉远，这团灵魂火在全视之眼面前仍不过是风箱中一簇摇曳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雅拉急中生智，恢复人形后拽住赛莉恩的衣袖。 “把你的力量汇聚在一起，给我撕开一个鸡蛋大的小口就行。” 赛莉恩还没明白母亲要做什么。 “快一点啊，乌兹南一个人坚持不了太久的！” 她也从未见过温柔随和的母亲这样急迫过。 按照雅拉的命令，赛莉恩绕到黑魔王的正后方。 由于黑魔王的阻挡，这里是全视之眼力量最薄弱的地方。 赛莉恩用尽全部的魔力，真得绕过了那片魔力真空，将全视之眼用触手形成的囚笼内外联通。 尽管在囚笼内部一侧的开口只有一颗鹅蛋大小。 不过这对于雅拉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抵在脖子上，闭眼咬牙用力一抹，旋即化作凤凰冲向那个洞口。 凤凰之血在虚空中燃烧，那是赛莉恩从未见过的美丽火焰。 鹅蛋大小的洞口刚好能够让凤凰卵通过。 雅拉便可以在囚笼之内再次涅盘。 漆黑的虚空中，又一团火焰升起，她比黑魔王的灵魂火更加明亮、更加鲜活、也更加炽热。 几乎只是眨眼的时间，凤凰便已经直扑全视之眼的瞳孔。 那里是全视之眼力量的源泉，也是祂身体最脆弱的地方。 在黑魔王的攻击下，祂的眼球无处躲避，只得被迫撤回几条触手仓促回防。 但这其实正中雅拉的下怀，烧断祂的几条触手就能再给这间囚笼多开几个洞。 地面上数以千计的魔法师正在寻找那个能够让他们一击致命的机会。 黑魔王在看到雅拉接连烧穿两条触手后，也明白了她的用意。 擒贼也许的确不必先擒王，剪除羽翼再折枝干同样不失为可行之法。 在爆出一团明焰晃得全视之眼闭目躲避之际，黑魔王遁入虚空中将自己隐藏在黑烟之下。 他与雅拉一起开始攻击全视之眼的触手。 亵渎之所的地面之上，那些魔物纷纷开始僵直。 一头异界灾星的巨口悬在半空，酸液从齿缝滴落，舌头塌陷回喉咙里噎得自己浑身肿胀。 飞在空中的魔眼如雨点般跌落，砸在地上变成烂泥。 尖啸的眼精大军也成片跪倒，体表的鳞片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崩解。 还没等精灵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维鲁克便一把夺过兽人传令兵手中的象牙战号，鼓起腮帮子猛吹。 “就是现在，陛下已经打败全视之眼了！” 维鲁克奋力挥舞手中的弯刀，下令全线展开反击。 亚历山大闻声望去，也只得暗自感慨自己这次光顾着砍人，反应慢了半拍。 但已经无所谓了，胜利就在前方向他们招手。 暮光长弓手的箭雨遮蔽了天空，兽人战士和黑骑士轻而易举将已经动弹不得的魔物大军撕开缺口。 精灵游骑兵和复仇军里的轻装步兵们紧随其后，他们跳过尸堆，踩碎眼魔们的尸骸，高举着战旗和兵刃穿过那道传送门... 失去半数触手的全视之眼已经无力构建起那样完整的真空囚笼将自己保护起来。 赛莉恩再次张开虚空裂隙，这次她想把全视之眼彻底消灭。 不仅是她，雅拉和乌兹南都正有此意。 但当雅拉烧断那根挡在全视之眼前面的触手之时，已经搓出最后一团灵魂火的黑魔王却一头栽了下去。 他的魔力已经耗尽了。 在暗紫色的斗篷之下，那具肉体也已经衰老如风中残烛。 即使黑魔王的意志想要拼上这最后的力量，但灵魂的本能还是使他陷入了昏迷。 仅凭雅拉自己的力量，无法冲破全视之眼的角膜。 只能让祂觉得眼球有些烫，然后阖上眼皮用剩下的触手蜷缩成球在虚空中到处打滚。 就像个小孩子的破皮球一样。 不过这样的伤害对于保护这个世界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全视之眼是虚空中的流浪者。 虚空可不是温暖富庶的星球世界，这里是弱肉强食的黑暗森林。 全视之眼的每次捕猎都是一场冒险。 一旦受伤过重，祂也将成为虚空中其它生物的能量来源。 祂就这样灰溜溜地逃走了，全然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 ...... 战斗结束之后，雅拉兴奋地看向赛莉恩。 却发现女儿的容貌竟然变得比母亲还要苍老。 雅拉几乎都要认不出这个深蓝色斗篷下的女巫，她曾经金色的秀发已经花白，光洁白皙的皮肤阴森得没有半点血色。 为了击败全视之眼，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第412章 尾声(一) 联盟大军得胜凯旋。 艾瑞戴尔为她的英雄们准备了隆重的典礼。 尽管雅拉觉得，刚刚经历过战争的艾瑞戴尔此刻更应该休养生息，而不是把这些物资和劳力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庆典上。 假如克莱蒙还在的话，想必他也大概会这么认为。 不过这终究只是她和一些“老东西”的想法。 就像老去的克莱蒙一样，他们这些老人已经被挤到了舞台边缘，而那些朝气蓬勃的后辈正在舞台中央大放异彩。 包括亚历山大在内的青年士兵们，都渴望着战争结束后的放纵和休息。 他们才从鬼门关前活着离开，还打败了威胁整个世界的邪魔。 无论怎样，他们都有权利享受这份荣耀和自由。 欢迎的人群已经挤满灰鸦港口，彩旗和绸带也压弯了枝头。 精灵们将鲜花和橄榄叶抛洒在士兵们的身上，不仅是为胜利欢呼，更是为自己不必再背负那些繁重的战时特别劳役而庆祝。 看到自己儿子归来的父母兴奋地欢呼招手，而更多人则闪亮的银甲长河中寻找他们亲人的面庞。 不时也有家人没发现士兵，但士兵却提前发现他们的情况。 为了让挤到房顶上的亲人注意到自己，那些士兵甚至会脱下头盔使劲摇晃。 而队列旁边的军士与游侠，对此也不再贯彻那些不近人情的纪律。 从灰鸦港口到精灵王庭的沿途，到处都有庆典和宴会。 除了欢庆英雄们的凯旋外，还为了迎接即将到了另一桩盛事——精灵公主和亚历山大的婚礼。 在刚刚结束的战争中，暮光精灵与曙光精灵展示出了空前的团结。 为了打败全视之眼，为了支援远在虚空之中的远征军，几乎整个艾瑞戴尔都在不分种族地劳作。 曙光精灵制作铠甲刀剑、木桶帐篷；暮光精灵们则炼制魔法石、制作长弓和箭镞。 来自不同族裔的精灵们在同一间附魔工场里共同劳作、休息，在同一条船上御帆操舵、生死与共。 而那些共同跟随亚历山大远征虚空的士兵们，更是结下了珍贵的袍泽情谊。 在过去的一年里，精灵们对彼此的认同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也许曙光精灵提起暮光精灵仍然会想喊他们“白毛紫薯”，但他们却再也难以将敌人与眼前和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朋友联系起来。 族群的关系在此刻变成了一个个具体的个体间的情谊。 这是精灵一族中那些最有远见也最乐观的政客们都未曾想过的。 想到这里，雅拉的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是她与克莱蒙为之奋斗一生的梦想，今天看起来，终于要实现了... 艾瑞莉雅女王和伊利丹将军从得知联盟胜利的一刻便开始筹备这场婚礼。 他们打算趁着这个时机，把这场婚礼变成一个象征——一个精灵内战彻底终结的象征。 亚历山大带领大军步入精灵王庭。 与他同行的，除了少数更愿意立刻回家的士兵外，大部分远征军战士都被邀请前来观礼。 在皇家庭院外，亚历山大从自己的甲虫上下来，换上伊利丹将军为他准备的白色战马，在一众甲虫骑兵和咏剑士的簇拥，和贵族们一起进入王宫等待。 亚历山大披着巨大的紫色斗篷，在马鞍旁还挂着那面从祖父时代便流传下来的鸢盾。 他的精灵尖耳从发丝间露出，脸上因战争留下的污渍也被精心洗去。 在简单的欢迎晚宴上，亚历山大看到了那个一直跟在艾瑞莉雅女王身后的公主。 公主本就继承了女王的美貌，被丝绸、珠宝与天鹅羽毛制成的服饰盛装打扮后也不能说不够美丽。 宫廷总管和御用画师们更是别出心裁地将宴会厅的灯光重新布置，几盏大灯将柔和的橙光落到她的肩头使她宛如天神下凡。 可对亚历山大来说，公主总是差了那么点感觉。 在他的心底里，他还是有些难以忘却那个曾经在复仇军营地里无意间瞥见的女孩。 她热情、率真，更有一种更接近战士与猎手的冲动。 亚历山大不知道她叫什么，只能从她的铠甲和家徽认出她大概来自亵渎河谷——吸血鬼的领地。 不过比起个人的感情，祖父的教导显然已经成功地让亚历山大更看重自己的责任。 也许他不会爱上如同包裹着丝绸的水晶般完美的精灵公主，但与一个吸血鬼在一起对艾瑞戴尔没有好处。 这是数千年来绝无仅有的机会，亚历山大觉得自己应该按照祖父留下的蓝图和众人对他的期望去做。 至于他自己的想法，那不重要。 只是，在亚历山大心底的最深处，那里还有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在质问他：这真得，毫不重要吗？ 宴会厅内的掌声再度响起，身后的安迪悄悄捅了捅亚历山大，才让他反应过来刚才伊利丹大人邀请自己上去讲述一下他们在虚空中的胜利... 次日清晨，侍者叫醒几乎一夜没睡的亚历山大。 这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亚历山大也在思考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他又该何去何从。 祖父为他规划的蓝图只到结束精灵内战为止，可他的人生却不会因此结束。 前路未卜，令亚历山大第一次感受到了迷茫。 他头昏脑胀得在侍者的帮助下穿上束身短衣，再配上嵌着珍珠雕成的家徽的水晶徽章。 用过早饭后，雅拉夫人为他系上新郎斗篷，这本该由母亲代劳，但雅拉夫人已经成了亚历山大唯一的亲人。 亚历山大看着祖母，好多话想说却说不出来。 他和公主的婚誓仪式于当天中午在艾莉娜圣堂的水晶祭坛前进行，仪式由伊利丹大人亲自主持。 在左手边临时搭建的高台最顶端，差不多是黑魔王使团的正后方，也有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 作为复仇军的情报部门主管，奥利夫人有权利随意编造些假身份用于情报活动，这当然也包括把自己伪装成使团的一个随员。 这是她唯一一次违背自己不再踏上艾瑞戴尔土地的誓言，但她也没法让自己不去违背。 兴许是母子间特有的联系，使她察觉到在喜悦气氛中儿子心底那抹若隐若现的哀伤。 是在遗憾自己的父母不能见证，还是在为未来而担忧，亦或是两者皆有。 奥利夫人不得而知... 其实这支使团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来交换领地。 由于黑魔王在虚空中战斗到因力竭而昏迷，复仇军短期内几乎相当于丧失了统一的指挥。 无论是阿斯拉还是维鲁克，都没有足够的威望染指对方所掌控的部分。 为了能够换取精灵们和平撤出瓦拉杜勒，阿斯拉主动提出表示愿意归还利尼维亚的部分领土并承认迪纳斯子嗣的王权。 但领地仅限南港及其附近的几个村子。 这样既成全了精灵们的道义，也化解了与复仇军之间的矛盾。 事实上，虽然亚历山大派兵占领了瓦拉杜勒，但他们根本守不住那片土地。 即便能达成现在的条件，也是因为阿斯拉急于收回瓦拉杜勒的故土。 如果把交易的人换做是维鲁克，他最多只会同意给维斯帕南港外头的一个无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