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银环》 第1章 车队遇袭 一列奴隶车队走南闯北,进行着人口买卖。队伍由十几辆上面放着木笼子的木板车连接起来,里面装着数量不一的奴隶。 奴隶们衣衫褴褛,但他们眼睛中的神采各异,而非麻木和腐烂。 车队最前面的位置有一辆配置不同的马车。上面架着遮雨遮阳的顶棚,荫蔽处,则放着队伍行进所需的一些闲杂物品,内里暗藏着关系整个队伍命脉的钱财,前面则摆着一张舒适躺椅。 躺椅是奴隶长的专属座位。 他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地仰躺其上,时不时用鞭子抽一下马,加速前行。他口中哼唱着一支坊间传唱的歌谣。 车队行进速度忽地变得缓慢,奴隶长回头一望,听见一声落地,就知道是有奴隶晕倒了。 真是废物,他记得自己才叫他们出来拉车没多久啊。 奴隶长从自己的座椅上一跃而下,到那晕倒的奴隶边上,抽了一鞭,打在距脸侧仅一指的距离。 鞭子凌厉的风从晕倒的奴隶皮肉边凌空划过,似乎只有脸上的绒毛被一扫而过。 这只是试探,看看有没有在装病罢了。 奴隶长见这个奴隶一点面部肌肉抽动的迹象都没有,确定是真没反应了,才骂一句,“没用的废物。”拖着他,丢回笼子里锁好。 奴隶长沿着笼子走,直到在队伍相对末端的位置,一个挂着五号木牌的笼子前面才停下来。 他敲了敲木牌,说:“阿无,你下来拉车。”解开了笼门上的锁链,把链条随手挂在笼门边的栏杆上。 车队很长,为了省下购买或租用拉车牲畜的钱,他会让手底下的奴隶们一次几人,轮流下来拉车。 这个时代,奴隶不比牲畜高贵,有时都卖不到那个价,拿来吃也没几两肉。 奴隶长对于大部分奴隶都不太看得惯,尽管他有自己偏爱的奴隶,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把自己的偏爱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过,阿无是个例外。 他试图对她很凶,掩盖自己喜欢这个孩子的事实,但总是失败。有句话怎么说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如果他以后有孩子,也希望是个像阿无一样的女孩子,但是性格上最好还是强势一些,有主见一些,不然容易被人欺负。 阿无性子沉闷,不生事,不爱张扬。好在十足的聪明,叫她做什么工作,几乎都是一点就通。而且她的身体似乎永不疲倦,只要吃够睡足,就可以一直干活。 奴隶车队里,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管阿无叫“天生干活圣体”,这个称号简直不要太贴切,很快就在车队里面传得人尽皆知。 奴隶长从来没有想过,奴隶们买进卖出,用来用去,最好用的居然是阿无。 听话、好用,就是阿无的代名词。 好是好,就是稍不留神,就被会耍小心思的人蒙骗去做事,被人利用了。可是阿无也只当吃亏是福,长了经验。 唉,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点坏心都没有的人呢?奴隶长不由得慨叹一声。 阿无拖着脚踝上长长的锁链走出来,跳下笼子,在奴隶长指定的板车前面拉车。 笼子里没人的时候,笼门并不会锁,门是虚掩着的。 阿无的笼子外面,被写了一些大字的纸张给贴满覆盖住,就连门的位置,也只有开口处是空出来的。 白天的时候,光还能透过纸张。从笼子里向外看,可以看到外面经过的人虚虚的影子。到了晚上,就只能从纸缝间,泄进一道小小的月光。 这是奴隶长对阿无的偏爱。阿无太好用了,奴隶长不想她被人看上买走。 也怕她去了别处,没了他的庇佑,就被人欺负。就用写了其他奴隶的广告信息,给她的笼子遮得近乎密不透风。 替换了拉车的奴隶,车队又开始徐徐进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缓慢地进入一座城门倒塌,牌匾欲掉不掉的城池。 牌匾上书三个字——清风城。这里人烟稀少,草色荒芜,到处是倒塌的建筑碎片,风一吹过,弥散的尘烟就让人不得不遮头遮面,手捂着嘴想咳嗽。 清风城受数年前的那场大范围的旱灾侵袭,因无强者坐镇,在灾害中一蹶不振,生机断绝。 老弱幼童死伤不计其数,青年劳动力四散而走,另寻出路。如今这里,早已清风不存。 奴隶车队在进入清风城后不久,霎时便狂风大作,黄尘遮面。奴隶长迅速命令队伍停下,原地休整。 阿无的头发被狂风这只大手无情搅乱,她用手臂挡眼,埋着头,只管站着不动,像一颗钉子钉在地上。 一阵沙烟,镰刀似的,砍向整列奴隶车队。奴隶长皱着眉头,一脚踩在板车上,跃到当空,迅速聚气,挥出了十数掌,再潇洒落下。 如云似雾的掌风急急而去,将沙尘一一拍散后,往后又去了十来米,才消散不见。 “好好好,想不到在这儿,居然还有功夫如此了得的人的存在。” 空中陡然响起一人高亢的嗓音,仿若从四面八方来,声音雌雄莫辨,他啪啪鼓掌,音浪一层叠过一层,眼前的景色似乎都被这音波扭曲。 阿无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有些不对劲。她往四周一看,其他奴隶同伴也是同样的情况,在遮耳扪胸。 严重的,已经脑袋晕眩,虚虚地跪坐在地上了。有的,还呕出了一大摊秽物,还晕乎乎地拢起周围的沙土来掩埋。 阿无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这样,但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 奴隶长扫视了一圈,朝一个方向望去,厉声疾色,“潮音阁的朋友,我和我手底下这群小娃娃只是凑巧到此歇脚,没碍着你的事吧,何苦用振音五决来对付我们。” 远处传来阵阵回音,震荡不绝:“你们出现在这儿,就是在碍我的事,还破我的狂沙阵!” 第2章 误陷漩涡 奴隶长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陡然炸起一阵烟尘,一个白色人影从中冲出,他脚踝处戴一脚铃,每踏一步,便叮当作响,荡起一层音波,朝奴隶长如刀似的袭去。 飒飒音刀,竟有八成都跑偏了,攻向了奴隶车队的笼子。 奴隶长眼睛一眯。这人下手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铃声响动愈发频繁,奴隶长一次次地把朝着笼子而去的音波给打散,因为数量太多,力所不逮,有好几个都没来得及打退。 音刀击中了笼子,把笼子震起,再歪着倒下。车队笼子之间铁索连接,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车队都被牵引得歪歪斜斜。 阿无被移动的板车打到,歪着跪倒在一边,她一时之间被沙子迷了眼,揉着眼睛要爬起来时,一道音浪擦脸而过,切下了她一缕头发。 阿无眨眨眼,呆呆的。下一刻,就被那落地音刀,轰地一下给炸飞出去几米。 她感觉自己的发丝间有鲜血流出,还傻傻地用手去摸伤口在哪里。耳朵嗡嗡的,好像有只大蚊子在脑袋里转。 她看到其他奴隶摔得人仰马翻的,就去扶他们,让他们先回笼子里边躲着。 奴隶长腰间鞭子马鞭一抽,就朝向他近身的白袍人大喝一声,“有本事,我们去另一边大战个三百回合!” 两人几番交手,白袍人看出奴隶长使用的是天翼掌,便收了手。一脚踏地,倒飞出去数米开外,揭开了避沙的兜帽,露出一张冷峻的美人脸。 “好!” 他面朝一个方向,蹬地一脚,劈出一条黄沙指引的道来。 “反正已经被你们给碍了事,不给你们点教训,我心里这关也过不去。你既然是你们这儿做主的,我便拿你开刀。” 奴隶长回头安排奴隶们,速速交代,“你们互相照看一下,没伤的照看有伤的,阿二、阿无去拿干粮和水分下去,其余人没事了就在笼子里待着,等我回来再说。” 阿无顶着一脑袋血,见阿二朝她走来,比了几下手势,就乖巧地点了点头,继续把受伤的奴隶同伴给扶上笼子。 等把人安置好了,阿二又带她一起去运货车上,搬下一大袋的干粮和水囊,分给大家。 登上一间集体笼子的时候,一句刻薄的话从阿无耳畔响起,“你真当自己了不起啊!”紧接着,一块被水润湿的布贴在了她脸上。 “擦擦吧,瞧你那样子,像什么?” 阿无刚被炸得还在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一只手接过湿布,一手还在往外递干粮和水囊。 等她把事做完了,用湿布擦了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想还回去时,就被一脚踹得站不稳,跳下了笼子。 她傻傻地看了一圈笼子里的奴隶,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湿布,又是谁踹的她。只看见手上的湿布上,绣了一朵青色的小花。 奴隶长与白袍人在距奴隶车队数百米开外的地方比斗,双方已经交手了数个回合。 奴隶长一招天翼掌吃遍天,白袍人则是招式频出,就想着再逼他出别的招数。数次交锋,他还真就奈他不得,登时气得跳脚。 他踩了几下,就轰隆作响几次。 “你用天翼掌,那你到底是不是天仇教的人?” 奴隶长没有回应。 得不到答案,白袍人就不再留手,招式频出。奴隶长知道自己再收敛实力,只会落得个伤败而逃的下场,就使出了天逸纵步,腾挪身形,再加以反击。 看见天逸纵步,白袍人才好似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就放话说,“既然你真是天仇教的人,那我就不好对你动手了。” 奴隶长的做事风格,是不对无仇无怨的人下手。见对方已经失去战意,也就收了手。 他手底下那群崽子,看上去也只是粗粗受了一些伤,等他回去看看,稍微处理处理就完事了。 但是赔偿是不能免的。他一鞭子抽在地上,“你怎么莫名其妙我不管,打伤了我的人,想这么随便了了可不行。说说吧,你想怎么赔?” 白袍人从胸口的衣服里,拉出自己挂着七个金铃铛的项链来,摘下一个,连同腰间的一个锦囊,一同抛给奴隶长。 “我师父是潮音阁二长老 季露。当初我拜入她门下,在我学成之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天仇教的人对她有恩惠,她的弟子万万不可伤了天仇教之人。 “那时我便立下毒誓,此生不杀天仇教之人。若背义忘恩,有违誓言,天人共戮。 “如今你我切磋点到为止,但我打伤你的人是事实。钱袋里的银两作为补偿,金铃铛你可保留,日后若有需要帮助,可将铃铛出示给任一潮音阁弟子,我自会代我师父来协助你。” 奴隶长接过东西,手摩挲着金铃铛。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东西,仿佛在预示着他日后会沦落到需要他人帮助之时。 行走江湖当然要靠朋友,可若是到了要依靠一个只见过一面,连名姓都未知的人的地步,那也昭示着他已走到穷途末路。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天仇教之人。”但他仍把金铃铛放入袖中,并打开钱袋,看里面有几斤几两。 白袍人冷笑一声,东西都收了,还不是默认?“你若不是,就是拿了不该拿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自然是要承因果的。” 奴隶长只觉得自己和这人不是一路的,就转而问道:“你说我们碍你的事?清风城如今一片荒芜,有什么事值得潮音阁跑这一遭?” 白袍人又是一脚踏地,持续地摇动脚铃,但这回却不是战斗的信号,而是潮音阁的联络铃声。 白袍人说:“你没听闻银凤镯的事?” 奴隶长静了一瞬,问:“那是什么?” 白袍人冷笑一声,“你在装什么?身为天仇教之人,不可能没听说过金龙镯和银凤镯吧。 “金银二镯乃是二百年前,江湖上横空出世的武学天才 天流火,在协助陆家人推翻傲龙国的无道统治后,命人打造而成的。 “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银凤镯疑似记录了傲龙国财宝埋藏地点。如今,这枚镯子就戴在戚王爷之女戚凤舞手上。” “老兄,你和你的人来得不巧啊,那个女娃娃,很大概率,如今就躲在清风城呢?我是腿脚快,才先人一步。你猜猜,再晚一点,这里会来多少人?” 第3章 笼中相遇 银凤镯为前朝宝藏藏宝图的消息出自一则坊间歌谣: 金雕龙、银刻凤,龙之财宝赠与凤。金日银水财如山,明珠玉器浮空现,翻天覆地王权易。 从白袍人口中听到这支歌谣,奴隶长都觉得自己耳朵坏了。前面几句倒还罢了,这最后一句是认真的吗? 但是,他还真就偏偏听过这则歌谣。毕竟那金银二镯,本就是他先辈天流火的物品。 只是他没想过,那句“翻天覆地王权易”也会流传出去。 他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就对白袍人说,“我无意争夺宝藏,我的车队马上走,望你们潮音阁给个方便,不要拦阻。” “今日内离去。” 白袍人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发动了铃铛,霎时间,黄沙漫天,在距离奴隶长跟前一丈远的位置停下。 奴隶长道声谢后,就速速回归奴隶车队。他看见阿无和阿二还在忙前忙后地照顾其他奴隶,就一声令下,又叫了好几个奴隶下了笼子,赶紧拉车就走。 从日照当空到日暮,车队迅速穿过了清风城,离开了那个不日就要掀起一场乱战的危险之地。 因为着急离开,车队行进速度很快,一有奴隶坚持不住,就赶紧换人,片刻都不带耽误。拉车的人里,只有阿无坚持始终。 在城外数百米开外的位置,车队在夜色降临时停下来休息,准备伙食,然后分发下去。 阿无是奴隶里拿得最多的,她领到了两个大馒头还有一块肉片的酬劳,其他奴隶都有些嫉恨地看着她。 他们知道这是阿无应得的,但不妨碍他们口头讥讽。 “五凭什么拿到这么多?她吃得完吗?” “有肉?她为什么能拿到肉?” “我好饿啊,待会把她的抢过来吧。” 阴暗的声音像老鼠啃啮,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回响。 阿无置若罔闻。 主人说了,她做的活足够她拿更多,只是她吃不下而已。食物又放不了多久,她拿多了也没用。 而且那些多出来的部分,会被剩下来分给其他的奴隶同伴,还能让吃不饱的同伴果腹,她还挺高兴的。 毕竟要是真饿惨了,他们连说这种埋怨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怨恨可是车队的奴隶在做工之余,少有的能打发时间的娱乐。 阿无回到自己的笼子里时,她的耳朵已经恢复了。她一边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一边手去摸自己的衣服堆。 因为干活,她浑身已经汗湿,需要换一件衣服防止生病。旧衣服不用洗,自然风干就行。因此她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 奴隶中,算得上好闻的没有多少。不过他们在被卖的时候,奴隶长会用有味道的草给他们熏一熏。 阿无接受过这种待遇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像她被卖为奴隶没几月,就再没有出现在商品的行列中。 有时,她也会反过来艳羡其他的同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被人买走。 主人对她好极了,还是个大善人,她并不想离开他。 主人很好说话,他们即便不工作,也有一点东西吃,可以吊着条命不死。而且只要工作到位,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阿无总是能很顺利地换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对物品有一点点的囤积癖,喜欢囤积除了食物以外的所有东西。她申请单间笼子居住,就是为了收纳自己的所有物。 笼子里面,可以换着穿的衣服堆、铺在笼子底部的干草,独属于她的餐具……全是她辛苦工作挣来的。 她不懂为什么同伴里面,会有人从头至尾只有一件衣服,还整日整日地吃不饱。 可能是他们彼此的追求不一样吧。 其他同伴有其他更在乎的东西,而且也不想干太多活,所以对于一些身外之物,就能省则省。 月亮很大,皎洁的光线打在这个被纸张遮得近乎密不透风的笼子上,在黑暗的四方格子里,照出了一条明亮的通路。 阿无从自己的旧衣服堆里拿起一件,准备换下身上汗湿的衣服时,就见衣服堆里,陡然露出了一节锦绣奢华,镶金线、绣红花的衣袖来。 月光照耀其上,荡起光的波纹。刹那光华,晃得人挪不开眼。 衣袖之内,柔白如玉石的手腕上,戴着一金一银两个镯子,相互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谁? 阿无吓了一大跳,张着嘴巴吸了大把空气,却没有叫出声。她不是那种遇事会求救的人。安静贯穿于她生命始终。 阿无的目光,一下就被这两个镯子吸引住了。她出神地想着,这声音可比锁链碰撞的声音,要好听多了。 她看见那节佩戴着金银双镯的玉藕上,纤纤素手拨开了自己的衣服。 一张花容月貌,姿容非凡的俏脸从里面探出来,像朝阳,也像娇艳的花。 这是一个和阿无年龄相仿的女孩。 但显然,一个看衣着首饰,就是大户人家千娇万宠的小姐。一个只是住笼子、穿旧衣,夜以继日干活的小小奴隶。 天差地别的两人,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笼中相遇了。 女孩双眸明亮妩媚,脸上虽带着点黑灰,却丝毫不掩俏丽容颜。即便跌落凡尘,依旧有着睥睨天下的自信,仿若是九天下凡的真仙。 她的声音似莺啼婉转,说:“妹妹,我是小舞。你不要叫,有坏人在抓我,你让我在这躲会儿吧。” 小舞食指竖立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轻声说着,眸中的星光照亮了漆黑的笼子。 “我被爹爹的仇人追杀,实在没地方躲了,才躲到你这儿来的。” 她的眼中凝出泪来,身子如风雨中的一朵娇花抖抖颤颤,看上去楚楚可怜。连带着手上那两只镯子,也时不时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小舞的心思却不如表象这般无害。 她还以为这个笼子在队伍末端没人,暂时被弃置了,没料想才藏了一段时间,就有人进来…… 要是早知道——她也会躲这里的。 这个笼子门没锁,里头又没人,还被纸贴得密不透风,她不选这里,难不成还挑别处? 现在被发现了,也只能先装可怜忽悠一阵。要是这个女孩好骗的话,等她摆脱了困境,自然会用荣华富贵作为报答…… 当然,前提是这个奴隶女孩有福消受。 小舞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你是奴隶,自身难保。可是,要是我被人知道躲在这里,别说被爹爹的仇人追杀了,就是被你们那个人牙子发现,我也要被卖为奴隶的。 “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好吗?” 第4章 伙食问题 对于不算敌人的其他人,阿无记得主人教过她,对方自我介绍时,自己也要道出名姓,才叫礼貌。 她就告诉小舞,“我叫阿无,因为我一无所有。” 阿无其实不是很在意小舞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她在乎的是,这是她的笼子,只有她的所有物,才能待在这里。 她习惯性地微低着头,时不时就抬起来,看小舞一眼。 真漂亮…… 阿无知道小舞只是偶然间才躲到她的笼子里的,并非像她笼子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所有物。 可是,小舞现在就在她的笼子里面。而且,小舞希望之后也能待在这里…… 小舞是迄今为止阿无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往小舞的身上瞄。 小舞看她这样子,眼睛一眨,觉得有戏,就狡猾地笑着,拍胸脯打包票,“你叫阿无,我是小舞,这肯定是命运的安排!我保证,你今后不会再一无所有了,因为我会成为你的朋友。” 她用柔嫩的双手,把阿无那脏污的,又长着厚厚茧子的粗糙的手,捧在胸前,“朋友就是要相互帮助的,不是吗?” 小舞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敢保证,自己从出生至今就没有碰过这么脏,又这么糙的东西。 可是没关系,局势如此。她宽宏大量,一视同仁。阿无虽然是个卑贱的奴隶女孩,但是她们同为人,同为女性,自当平等互助。 小舞忍了片刻,还是觉得阿无的手摸着难受,没忍住把手松开了。 但紧接着,阿无反过来握住了小舞的手。她手心那炽热的温度近乎灼痛了小舞。 小舞下意识地要把手缩回来,却毫无疑问地失败了。她一个千金小姐,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夜以继日干活的奴隶? 被一个卑贱的奴隶女孩钳制,小舞觉得十分不快。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朝得势,她必然把所有见过她如此境遇的人统统消灭。 小舞心中的屈辱,阿无无从得知。她细细品味着“朋友”这两个字的意思。 这个词汇对阿无而言极度陌生,但她知道互相帮助是什么意思,只要自己隐瞒小舞的存在,收留小舞,小舞就愿意帮她! “小舞,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有我一份吃的,就有你的一份吃的。放心吧,我会养你的。” 阿无直勾勾地看着小舞的眼睛,郑重地做承诺。 小舞觉得她们刚认识,阿无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帮助她,也太可疑了吧。难不成,这个奴隶车队是那些追踪她的人设下的圈套。 可这根本没必要。 她又不会武功,只要行踪一暴露,那些人直接出手,她是根本挡不住的。 小舞眼珠转了转,有了一个猜想。她迟疑地问:“因为我们是朋友?” 阿无点头,“是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到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要帮我!我想要你属于我,成为我独享的宝物! 小舞的心猛地一颤,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感,还没想清楚是因为什么,就被阿无抱在怀中。 被这么一打岔,她就把这种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了。想着,到底是江湖人行江湖事,也就是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子和笼中牲畜,才会这么讲所谓的江湖义气。 她感受到阿无结实的肉体和强有力的臂膀,就用手推拒着,让阿无松开她。 “你饿不饿?”阿无怀抱着小舞的手,从怀里掏出用纸包好的肉块来,递到小舞面前。 这肉块是熏干的,能放久一些,阿无就特地留着给自己以后加餐添滋味,没有全吃完。如今小舞来了,她就全拿出来招待。 “饿了就先垫垫肚子,等明天我去工作,就去拿其他吃的来给你。” 小舞万万料想不到,一个奴隶女孩身上居然能拿得出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舞嚼着肉块,心中思量着: 虽然她因为显贵的身份,身上的金银首饰被敌人追杀,不得不潜藏在奴隶车队,低下高贵的头颅,接受一个卑贱的奴隶的供养,还要像一头被豢养的牲畜,住在笼子里。 可是人善人欺天不欺。 如今老天都站在她这一边,把这种一见面,就认朋友讲义气的人送到她面前来,就是要让她跟着奴隶车队,游经各个城池,到了一处绝佳的位置再离开。 伴随着最后一口肉块下肚,小舞拉开了自己在奴隶车队中生活的帷幕…… 奴隶车队里的生活,和小舞在自己家里的待遇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无性子“软弱”,任小舞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发火,只应和着,尽量去满足小舞的愿望。 小舞被她这么惯着,那些本来隐藏好的大小姐脾气也就渐渐地暴露出来。没出几日,她就开始挑三拣四,把阿无当做是丫环一样使唤。 “你都给我拿的是些什么东西啊?肉又老又柴,粥全是汤水,菜都苦了……”小舞看着阿无拿来的食物,才夹了一筷子,就又嫌弃地甩在了小木几上。 阿无在小舞来了之后,又用劳力换取了一套新的土陶碗和木筷,还有一张用来放吃食的小小木几。 阿无很苦恼,她已经把饭食里面最好的部分都让给小舞吃了,可是小舞还是不高兴。 车队里的伙食,都是主人安排好材料,由其他奴隶同伴做的,她自己吃着觉得挺好的,也不可能突然跑到他们面前说东西好难吃,让他们做仔细点。 因为大家本来就做得很认真的,要么不干,要干就认真干,没有谁在偷奸耍滑。 不过,如果煮饭的是她,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试试吧,试试就知道了。 就算味道没有提升,她也能借着自己掌勺的身份,把菜最好的部分先盛到自己碗里,来饲养小舞。 阿无想定了主意,就在一次干活后,主动找奴隶长,要揽下做饭的活。 奴隶长故作严厉地问:“阿无,你可以吗?” 奴隶长并非看不起阿无的实力,只是一个车队的伙食是要用大锅煮的,阿无才八岁,小小的个子,就算够得到灶台,也端不动那口大锅…… 但是阿无有自己的方法。 第5章 两心难齐 阿无身高不够,确实没法颠锅,可是拿大勺搅拌她还是会的。如果要换锅,她也可以把绳子绑在锅的把手上,拖着拉开。 奴隶长见阿无这么坚决,就答应让她试试。 天生干活圣体的阿无,在旁边看了几次怎么做菜后,很快就上手了。她对火候的感知很强,掌勺的第一天,就因为精确的火候掌控,让整个车队的伙食味道提升了一大截,大受好评。 奴隶长脸上的笑都摘不下来,他与有荣焉,厚实的大手轻拍在阿无的肩膀上,“干得不错,以后这事就交给阿无你了。” 至此,煮饭就成为了阿无的固定工作之一。 奴隶车队里的人都吃得开心,因此对于无意间发现的,阿无以公谋私,把食物里面最好的部分都留给她自己的这个举动,都装作视而不见。 私下里,他们随口讨论了两句,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件事。 他们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五是真不会做偷奸耍滑和撒谎的事啊,这也太明摆着了吧,谁路过都能瞧见…… “小舞,最近的伙食你觉得怎么样?”阿无满怀期待地问。她没有告诉小舞最近的菜都是她做的,就指望着小舞能自己发觉味道的不同。 小舞的舌头这么刁钻,肯定一尝就知道换大厨了吧…… 阿无澄澈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小舞。 小舞放下筷子,她平日在笼子里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早就偷听到,阿无成为煮饭婆子的事了。 “什么怎么样?不就是想让我说你做的比其他人之前做的好吃吗?” 小舞看到阿无失落的表情,就夹了点菜放在口中咀嚼,用极端虚假的语气,故作惊讶地说,“天呐,好好吃啊!简直是仙羹佳肴啊!” 阿无心里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有些说不出来。仍是被小舞逗得直乐呵,只是一点笑声都没发出来。 小舞就奇了怪了,看阿无的表情,就是发出嘎吱嘎吱的笑声都不为过,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安静呢? 她越和阿无相处,就越觉得这人怪怪的。 嘛,算了,反正只是一个上杆子的免费临时丫环,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小舞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咀嚼,吃了一根之后,又迅速夹了几筷子,三两下把一碗青菜都吃光了。 阿无已经摸清了小舞的饭量,又把装了半个大馒头的碗放到小舞面前,让她可以刚刚好吃饱。 小舞口中的青菜嚼完了吞下肚,才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你做的饭菜比不上我家的厨娘,但还算勉强入得了口。等我以后回家了,就带你去见见世面,知道知道什么叫美味。” 小舞实在没眼看,这种清粥小菜,做得再好,也就这样,还硬要她夸。 真正的美味,还得是最优质的食材,最优秀的厨子,精心烹调出来的。要不是她心情还不错,才懒得配合阿无呢。 阿无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干饼,边嚼边看着小舞说,“我觉得现在吃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小舞恨铁不成钢地摇着手指,“所以我才说你见识短啊!” 阿无已经习惯被小舞这样说了,她笑看着小舞一点一点地把馒头掰着吃完。 小舞吃饱了歇会儿后,就有些犯困,想小睡一会儿。可她已经在笼子里住了好几天了,虽说她身上没出汗,可是几天没洗澡,她都觉得自己脏了臭了。 而且,阿无一直不洗澡,穿旧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汗味。要命的是这个臭丫头还冷不丁就要抱她一下,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舒坦。 要不是阿无现在是整个车队的厨娘,每次碰食物前都会有水用来洗手洗脸,至少脸上手上干净一些,小舞早就爆发了。 小舞翻了几下身子,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在发痒。这种情况从昨天开始就有了。好在她随身携带的丝绸挎包里面,有个暗格装了些药粉,她偷偷用了些,才感觉好一点。 可这只是临时的方法,要让她一直这么臭下去,搞不好没多久,她就跟阿无这个货真价实的奴隶没两样了。 小舞觉得她需要洗澡,而且衣服也该换洗才对。就是平民,也该保持干净吧,更何况是她这种身份的人。 她刚想对阿无道出自己的诉求,笼子外面就传来了奴隶长的声音。 小舞赶紧噤声。 对于这个车队里,唯一的成年男性,她还是很害怕的,更别说这人还是个会武功的人牙子。 她屏息静气地在笼门后面的位置等待,直到锁链开了,阿无出了笼子,渐渐走远去,她才愤愤地踹了一下笼子里的干草。 晚上,阿无做工完,端着好几碗饭菜回来的时候,小舞才开始埋怨说: “我身上这身衣裳,都够买下你们所有人了。除却最里面的亵衣,我身上的衣服还有三层。之后我拿一层当一套穿,你想办法弄水来,帮我洗了晾了。 “还有啊,我想要水洗澡。当然啦,是热水就最好了,不过我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嘛。” 阿无一边把小舞的饭菜摆在小木几上,一边轻声说着,“热水在烧了,我把饭吃完就去拎过来,你吃得慢,可以边吃饭,边等热水放凉一些……” 小舞忽地就没话说了。她之前有跟阿无说过自己想洗澡吗?怎么阿无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始准备了? 而且还真把热水搞来了?她本来想着有干净的凉水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见阿无比她预想的要厉害多了,小舞不知怎么就有些闷闷不乐,好像她自己被压了一头一样。 阿无察觉出小舞的情绪不佳,觉得小舞是认为她在撒谎,就迅速吃了饭,赶紧去把装了热水的水桶给拎了来,上面还搭着一条她新换来的干净的布。 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水,小舞生气地直跺脚,咬牙切齿地吃着晚饭,本来就吃饭吃得慢,这回就拖得更晚了。 她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等一吃完,就重重地放下碗来,嗓音尖利地说: “你换这些东西,不会太显眼了吗?一个奴隶,还烧热水洗澡,别害得我被人发现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在笼子里——” 第6章 疑被发现 小舞正说着,忽然听见隔壁笼子有锁链敲栏杆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瞬间收声不再说话。 只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在问:“五,你一个人在,咳,说什么呢?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小舞眼睛里划过一抹阴狠。不好,阿无太惯着她,她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平日里,她和阿无说话的时候都是在饭点,车队里的奴隶都吵吵嚷嚷的,她和阿无说话的声音又有刻意放低,自然就不起眼。 然而今天太晚了,她又一时忘了小声说话,竟然被隔壁笼子的奴隶给察觉到了! 她现在可是躲藏状态,千万不能被阿无之外的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无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缓过劲来回应:“十八,我有些闷,就一个人和身上的跳蚤说着玩。” 阿无周边的几个笼子都是单人住的,排在车队较末端的位置。 她隔壁住的是十八,是个体质很弱,感染了风寒,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女孩。奴隶长怕她传染给其他人,就安排她单独居住。 她和阿无有时就会隔着笼子互相说话。不过两人性格都很安静,因此聊起来的时候少得可怜。 更别提如今还有小舞在,阿无就把十八给忘却了。 十八略带担忧地说:“这样啊……我听你……声音怪怪的,咳,还怕你……被我传染……得了风寒,咳咳。” 她时不时咳嗽几声,听上去虚弱极了。 阿无道歉地说:“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不说了,你快去休息吧……” “还早,我睡不着的……” “对不起啊十八,我待会还要洗衣服,不过我会小点声的。” 十八虚虚地应了一声,不确定阿无有没有听见,就拉了一下锁链,这是他们奴隶间特有的沟通暗号之一。 阿无对小舞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小舞不要再说话了,然后把干净的布放在热水里浸湿,让小舞脱衣擦身。 小舞不高兴地瘪嘴,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张开双臂,让阿无给她脱衣服。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不方便再说话。可是阿无先对她做了指示,就像她是在听阿无的话一样…… 开什么玩笑,她是大家小姐,阿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做主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阿无。 两人用过的碗筷都堆在笼子的角落,小木几上只放了小舞褪下来的金银二镯,还有她一直挎着的丝绸包。 阿无对小舞身上名贵衣裳无处着手,看了老半天,才在小舞的眼神提示下,把衣裳褪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小木几上,然后用暖热的湿布给小舞擦身体。 阿无从来没见过这么洁白的身体,像是摆在名贵商铺里,光滑的瓷器。阿无把小舞当做是她的宝物一般,小心地打理着。 怕小舞光着的脚丫被笼子里的干草扎得生疼,她还把自己所有的旧衣服都垫在了小舞的脚底,让她踩得舒服。 看见如此低眉顺眼的阿无,小舞心中的大石仿佛才卸了下来。 她们就合该如此才对。 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阿无是卑微如蝼蚁的低贱仆从。 当阿无跪在地上,给她擦腿的时候,小舞有了一种回归身份的错觉。她抬起自己的脚,在阿无的脸上碾着,用脚掌去感知阿无的五官轮廓。 小舞享受着阿无的伺候,目光落在小木几上的两个镯子上。 金雕龙、银刻凤,这金龙镯和银凤镯,就是她身份的最好证明,尤其是这个银凤镯,就是害她被追杀的源头。 如果她要彻底隐藏起来,最好将银凤镯转手给别人,而且是一个不会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人手上才对…… 还有,那个疑似听到她声音的奴隶女孩也不能放着不管。相邻的笼子左右各有一个,另一边连声都没出的,也需要提防…… 阿无被小舞用脚踩着,呆呆地茫然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不解,但是尊重。 阿无给小舞擦着身子,给她的脚底板以及每一根脚趾缝都擦得干干净净,再帮小舞穿衣服。 这桶水,给小舞洗澡擦身完了,接着还要用来帮小舞洗衣服。 在哗啦啦扑腾的水声中,阿无低声和她说话: “小舞,我们以后就只在吃饭还有洗衣服的时候说话吧,用水声掩盖,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阿无其实可以换更多水的,但是一桶水就够引人注目了。她换水烧水的时候,已经被其他奴隶同伴看见,她都能听见他们私下里的非议声。 小舞心中也明白,仍是不甘心地撇嘴。想到区区奴隶,就要她做出让步,心中就实在愤懑不平。 她轻声说着:“对了,洗完我的衣服,你记得把自己也洗一洗。要是你都换水洗衣服了,还穿得又脏又臭的,肯定一下就被人发现破绽了。” 阿无很无辜。她现在因为每天都要做饭,都会把自己拾掇干净,才去碰那些吃食。她真的没有那么脏,只是衣服味道重而已。 虽然觉得有些委屈,阿无还是点头应下了。 小舞满意地看着她,她就喜欢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 阿无专门拎水回笼子洗衣服这种奢侈的行径,第二天就已经在奴隶车队里传开了。 毕竟像他们这种行动不便,被锁在笼子里的奴隶,居然还洗衣服?是嫌每天干的活还不够多吗? 到吃饭的时候,大伙就此事聊开了,毕竟谈资都送到脸上了,不说说也浪费。 “这可真是只有天生干活圣体的五,才做得出来的事。不然谁还有那个力气,早随便躺下睡了。” “就是,五 一直都这么讨厌。” 其他奴隶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嫉妒阿无,专门鸡蛋里挑骨头,在她身上拣些错处来揪着骂。 小舞吃饭吃得慢,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要分出精力功夫,去仔细偷听那些大嗓门奴隶的话。 她现在对阿无的处境已经十分清楚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她的奴仆被欺负了,她可不能不作为。 但是那些离得远的,先不用急。 最要紧的,是她们隔壁的两个笼子里的奴隶的信息。 第7章 十八之死 她恐怕他们已经听见了她和阿无的谈话。谁知道那个十八在说话前已经听到了多少?而另一边笼子里的人,是不是也在故意装听不见。 小舞摸着自己手上的两个镯子,轻声问阿无:“你隔壁都住着谁啊?一个是叫十八?” 阿无跟小舞说了十八的事。小舞确定十八是个病秧子之后,也不那么当回事了。 “另一边住的是阿石,十力气大,不过耳朵好像不是很灵光,经常对主人的话反应慢半拍。 “十虽然是被亲人卖来的,但是他家里人塞了很多钱,所以主人就给他好一点的居住条件。他不用工作也有饱饭吃。主人隔个三四天,才会打发他去做一点工作。” 小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才不信什么耳神不好,反应慢有时是因为心思重,每每说话做事都要在脑子里转几圈。 这个十,她必须小心应付。 阿无白天都要去笼子外工作,任奴隶长随叫随出,只有晚上才有大段的时间在笼子里。 小舞则不同。她为了躲藏,每天都在笼子里面。 阿无好奇她都在做什么。 小舞从自己的丝绸挎包里,拿出一个针线包,里面装了许多根奇长的绣花针,几卷金丝线,和一柄小巧的剪刀。 小舞从针线包里拿出一根绣花针来,狡黠地说:“我很擅长针线哦,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把衣服上的线拆下来,再缝上,磨炼自己的技艺。” 阿无看着小舞袖子上被她自己拆掉的绣花,想起奴隶里面,也有会针线功夫的。 那时她还没换到单间笼子,同间笼子里的奴隶同伴里,有人因为看不惯她,会故意用针扎她,但总是被她用手掌挡住。 她手上厚厚的茧子,可是一大防御。没点力气,是很难突破的。 阿无摸着自己的手,觉得小舞平时说她的是对的,她自己的手,确实没有小舞那样软软嫩嫩的手好摸。 她看着小舞,忽然笑了。 小舞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也笑了起来。 她的笑意中,夹杂着几分隐而不显的,高高在上的,无情的阴冷。 阿无不由得搓了搓手臂,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她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可是几天之后,她清楚了。 十八病死了。 寂静的夜晚,隔壁的笼子突然传出了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链条的拉动声。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显得这些声音异常响亮。 没过多时,又传来了衣服在笼子底部摩擦的声音,仿若一条大蟒蛇,它身上的寸寸鳞片,都擦着笼子底部的干草而过,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咚,咚,咚……” 阿无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深呼吸一口气后,她朝小舞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心地扒着纸缝往外看,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如果是车队进贼了,多少还是有人要说话的,可现在没有人声。 阿无想了一圈,基本认定不是来贼后,就语带几分小心,迟疑地冲外面问了一声,“是主人吗?” “别怕,是我。”奴隶长回复说,声音清晰,且带着安抚的力量。 阿无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做什么,就听见他接着说:“十八病死了,我得把她的尸体处理掉。阿无,你待会出来,我请了医师给你们诊断。你先看,看完后给我帮忙。” 奴隶长的话让阿无有些愣怔,她应下后,有好几秒都呆呆的没有动。 死了? 十八死了? 阿无的嘴巴喃喃着,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要说什么。 她回想起和十八有关的过去。 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夜晚,阿无总是能在晚上听见十八虚弱的咳嗽声,还有从她笼子里传来的药味。 有时十八会自言自语地吐苦水,在小舞来之前,阿无都是听着十八那低弱的咳嗽声入眠。 最近几日,因为有小舞的相伴,阿无就没有那么关注十八的声音了。除了那次,十八突然说话,把她和小舞都吓了一跳。 小舞喜欢被人哄着捧着,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阿无只要一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小舞就会说些话,来吸引她的注意。 以致于阿无此时才恍然发觉,十八最近说的话越来越少。她的笼子常常像没人住一样,被积压在无尽的沉默中。她笼子的药味里,也夹杂着些别的气息。 那可能就是将死之人的气息……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十八已经再也说不出话,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阿无看向小舞。 小舞端坐在笼门后的位置,她低垂着脸,手上拿着针,在挑自己衣袖上的绣花。对于十八的事,她漠不关心。 阿无一直都清楚,小舞没法共情奴隶的苦难,因为她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穿华服、戴金银、享佳肴,高高在上,把奴隶们都视作低入尘埃的蝼蚁…… 她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对于小舞而言,她是什么呢?真的如小舞所说,她们是朋友吗? 阿无听从奴隶长的指示出去,经医师诊断确定无病,心中还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对于这个结果,奴隶长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厚实的大手抚摸着阿无的头。 阿无仰起头去看他,他就一下子把手缩回去,语速急切地说:“快点去后面把铁锹拿过来。” 阿无点点头,等她回来时,奴隶长已经安排医师看了好几个人了。奴隶长又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奴隶,领着阿无和他们一起,表情肃穆地走到十八的尸体旁。 车队此时在荒郊路上停着,事发突然,奴隶长已经迅速到附近秋月城,花点银子疏通关系,请衙门的官员叫来了一个仵作,在埋尸前进行尸检。 十八死得蹊跷,而且是病死在城池入口外不远的路上,要查看是否有传染病。而且,把死因查清楚,才不会无端生出一些流言蜚语造成车队的恐慌。 仵作打开工具箱,把工具都一一排好了,就先从十八的面容进行判断,再往下打开十八的衣服,对她的身躯进行仔细的检查。 十八死灰的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嘴唇微张,好像还在发出无声的呻吟。阿无看着,嘴巴一扁,眼眶里蓄满了泪。 十八身体瘦弱,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仵作按住十八胸口偏下的位置,二指挤着那里薄薄的皮肉,示意奴隶长看过去。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针眼。 奴隶长问:“这就是死因?不单纯是因为风寒?” 仵作点头。 第8章 阿石之伤 奴隶长用铁锹划定了挖坑的区域,交待阿无和另外两个奴隶开始工作,就和仵作走到一边,进行了一番密谈。 他们谈了什么,阿无并不清楚。她看着地上那个逐渐成型的方坑,眼泪不断从脸颊划过,一滴滴落在地上。 十八的笼子就这样空了出来。 小舞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这样她被人发现的几率就小多了。 她很想和阿无分享自己的心情,不过阿无和整列车队都陷入了久违的沉寂,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无人闲话。这种时候安静得吓人,她就不方便说话了。 小舞感知着这种压抑的氛围,只觉得区区奴隶,死便死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要这样矫情? 等到阿无给她洗衣服的时候,看见阿无仍旧红着眼眶在流泪,她就两手叉腰,十分不快,贴着阿无的耳朵,压低着声音说: “反正是个病秧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作为奴隶活着受罪。你干脆也为她高兴高兴嘛……” 阿无本来只是无声的垂泪,被小舞的话一激,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她抽动着嘴角说不了话,只能不断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十八曾经说过,同样是疾病缠身,她在家里的待遇,还不如在奴隶车队里过得舒坦…… 阿无的笼子一发出哭声,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炸响一片。整列车队瞬间就淹入了哀恸的浪潮。 十八的死似乎是某种预兆,奴隶长隐约感觉到,奴隶车队里,有威胁在暗流涌动。 他请来的医师为所有奴隶做了诊断。 奴隶之间难免磕磕碰碰的,许多人身上多少都有点这样那样的小伤。令人庆幸的是,无人有风寒之类的会传染的病,他们得的大多是一些肢体上的小问题。 阿石的腿脚问题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在众多有小伤的奴隶里面,阿石的病症不怎么起眼,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他虽然不愁吃穿,也不怎么干活,但性格使然,并不爱干净,身上总是脏脏的。 他的裤腿被医师捋到了大腿位置上,小腿和膝盖都覆盖着尘土。医师捏了几下他的腿,两只手就都脏得不能看了。 医师皱着眉头,拿笔写下药方,交给了奴隶长。 这病有些古怪,他一时之间判断不出病因,似乎是内里有炎症,他只能先开些对症状有缓解作用的药物,看看后续情况,再调整药方。 阿无闻着阿石笼子里传出的药味,这药味与十八还在时的气味不同,是另一种苦香…… 想起十八,阿无的心里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只要她往深处一想,就沉重得没法呼吸。 可是她还要干活,还要养小舞。 如果想着这些让人难受的事,她就没法正常过生活了,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这之后,阿无每天出去工作,都能看到奴隶长面色不虞地打着算盘,拿笔在记账。 近来车队的开销也太大了…… 奴隶长兀自想着,请医师要钱,买药也要钱,养着这群奴隶还是要花不少钱…… 他细细盘算了一番,发现其他奴隶的伤病很快就解决了,只有阿石的腿反复治反复出问题,没见好反而情况更糟,当初阿石的家人交给他的钱都快花光了。 他轻叹一口气,就看见阿无眼中满含孺慕之意地望着自己。 他招手让阿无过来,轻轻地摸摸她的头,笑得十分亲和,“阿无,你好好的,别生病了,不然又要废一笔钱,要吃好多好多苦药。” 他语调淡然。好像钱无关紧要,阿无吃苦药才是真正的不幸事。 阿无顺从地点点头,“主人,我会努力不让自己生病的。” 意识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后,奴隶长迅速冷脸,表现出一副剥削者的派头来,让阿无赶紧滚去工作。 阿石的腿脚问题始终不见好,这病就像一块重到搬不起的石头,谁都知道它挡路,但就是拿它没办法。 好在,这病除了膈应人,造成一些不算大的麻烦外,也没带来什么太坏的影响。 但是费了钱是事实。 奴隶长找阿石聊了会儿天后,就在一天晚饭后,把阿石从单间笼子转移到集体笼子里。 阿石家里人给的钱都花完了,就该让阿石像其他奴隶一样,投入到正常的生产工作中去。否则,没钱不干活,还好吃好住,这不是很奇怪吗? 当然,作为病号,阿石的药物还是不会少的。而且,住在更靠外边的集体笼子,带出去就医也比较方便。 “阿无,你好好的。” 奴隶长把阿石拖走的时候,这样告诫阿无。他已发觉阿无这段日子心情沉重。他担心阿无看见阿石从她隔壁搬走后,心理问题进一步加剧。 阿石心有怨恨。 腿上的毛病他根本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可就是这么突然,害得他日日备受煎熬。 他在奴隶车队里一下就从力气大的奴隶高等地位,转变为身有残缺的低阶段位了。其中的落差,任谁来,也没法平衡吧。 他不得不用外在的强盛,高傲的性格来掩饰,因为残缺陡然而生的自卑之情,他心理极度不平衡。 可是,他能怨谁? 怨主人?还是就在他相邻笼子,却无病无痛,享受着主人疼爱的阿无? 阿石被奴隶长带走的时候,瞪着旁观的阿无和她身后的五号笼子,语带不甘。 “你会得到报应的,五。” 他那怨恨的眼神,刺进了阿无的心。 奴隶长有些光火,揪着阿石的头发,拿鞭子往地上抽了一鞭,“在我面前吓唬谁呢!” 奴隶长怕阿无吓到,当天给她的饭食里添了道肉汤,还额外带了点小孩子爱吃的零嘴给她。 这些东西引发了其他奴隶的又一波嫉恨,然而他们无人知道,这些东西全进了小舞的肚子。 阿无两边的笼子就这样空了。 小舞抓着阿无的手,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不舒坦。但她还是笑着说:“这下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了。” 阿无在给小舞洗衣服,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能闷头揉搓着衣服。 她们的共同语言,本来就全靠小舞的见闻。阿无五岁就被卖了当奴隶,说不出个一二三。 “阿无,你心情不好吗?” “十被带走前,看着我的表情很不好。” 第9章 希望图景 小舞眯了眯眼睛,“我听到他被带走前咒了你。他的腿出问题又不是你害的。哼,自作孽不可活,这种人,老天会收他的。” 阿无知道小舞只是在说气话,给她帮腔。可是她觉得小舞说得太过火了,就没有应和。 小舞自讨没趣,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就迅速转移话题,自顾自谈起她以前的故事,让阿无明白,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帮阿无说话,阿无理应对她感恩戴德才是。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什么人物,说了你也不认识。但是我们可是进过皇城,在皇帝跟前露过面的。” 阿无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她只是附和地说,“你和你爹真厉害。”她猜想,如果是主人,一定会这样说的。 主人总说,在其他人面前要说好听话,总不会有错。当然,如果是恶人、敌人,则不用给什么好脸色。 小舞自鸣得意,“哼,只要我想,以后就是某位皇子的妻子了。” 见阿无不以为意,就接着解释给她听,“皇子呢,就是皇帝的儿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我爹爹很厉害的,他站在谁那边,谁就是未来的皇帝,到时,我可就是世间最权柄在握的女人了。” 阿无听不懂小舞的话,但她喜欢小舞那生气勃勃的模样。这种昂扬向上的姿态,是她不曾在奴隶车队里见过的风景。 小舞越说越上头,语带轻蔑:“我爹爹说,那十四皇子是个好的,足以与我相配,年龄又相合。不过我不太瞧得上他,他脑子笨,因为说错话被冷落,那可太笑死人了。 “那八皇子倒还入得了我的眼,容貌俊逸,身姿挺拔。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七皇子,慧极必伤的玩意儿,脑筋好,身子弱,最适合当傀儡了。” 小舞挨个对皇子们评头论足,比了个高下,又把几个皇女都骂了一通。 阿无实际上感觉不到小舞更喜欢这些人里的谁,她觉得小舞希望所有人都爱她、捧着她、为她所用。 阿无觉得小舞天真、纯粹得很可爱。她看着小舞痴痴地笑,奇怪地问:“皇帝这么好,为什么你自己不当,要选可能当得上的皇子?” 小舞亲昵地捏了她的脸。燕雀居然也知鸿鹄之志?真了不起。 本来也是,爹爹能奔着那个位置,凭什么她不可以呢?不过这是不能往外说的秘密,她谁也不会告诉的。 “你长得一般般,晒得干黄干黄的,连我家的二等丫环都比不过,但比那些粗使丫环长得好多了,干活手脚也麻利。唯一好看的,也就这双眼睛。” 小舞的手抚上阿无的眼睛,“真不错,越看越好看,好想挖下来呀。” 她本来保养得当的指甲因为在奴隶车队里生活了一个月,已不如之前的光滑。 阿无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用小舞的那把剪刀,小心翼翼地给她修剪,让小舞的指甲形状长度,和她们最开始见面时没有太大区别。 小舞尖尖长长的指甲掐在阿无脸上,纵是再厚的脸皮,也被她掐出个印来。 阿无眨了下眼睛,小舞长久的注视让她有些害羞。她把脸往后缩,仍在笑着。 “真好,真听话。”小舞满意地看着她。 阿无听着也很高兴,主人也总是这样称赞她。 又过了几天,奴隶车队缓缓驶入了秋月城。奴隶长向城里的官员报备后,把车队停在了规定好的指定地点。 入城之后,奴隶长就准备去购置粮食及其余必需品。他正巡查笼子,打算挑选两三个奴隶去帮忙搬运物资时,阿石自告奋勇了。 阿石和奴隶长私下有约定,知道自己即使不工作,也不会缺衣少穿。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住单间那会儿了。 他需要成为集体的一份子,像普通的奴隶一样,才不会暴露出他的特殊。 虽然腿脚不便,阿石仍有一把子的力气。他知道搬货的流程:奴隶们每隔一段距离,站在运货车与商铺之间,迅速传递东西,装载上车。 这个过程基本不用走路,对如今的他而言,依旧是个很容易的工作。 奴隶长应允了,把阿石放下车。集体笼子离单间笼子有好些距离。两波笼子之间被一些运货的板车隔开了,但是阿石说不清自己是因为怀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专门绕了一圈,途径单间笼子而过。 走到自己原来的笼子附近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膝盖有些刺疼。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又抬起头,目光扫过与他旧笼子邻近的五号笼子。 这段日子他的腿一直都这样,反反复复地痛。他忍着痛,把这当做是命运给予的试炼。 尽管如此,这痛又把他心里的疑惑激出来了:好端端的,自己的腿怎么会出问题呢? 他心里有怀疑的对象。 他曾听过五号笼子里,传出过另一个人的声音。 五是什么样的人,阿石很清楚,闷声不吭的天生干活仙人,深受主人喜爱,其他人没有一个能打的,五根本不需要通过伤害其他奴隶,来减少竞争对手。 可是那个神秘的另一个人就不一样。 如果他隐藏在五的笼子里,那势必要除掉最有可能发现他存在的人。 十八可能就是这样,才突然没了的。 阿石被奴隶长催促去搬货,就赶紧迈动步子离开。 与同伴一起到了商铺门口后,他一边运货,一边想着,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寒。腿上的疼痛加剧得厉害,他面色发白,浑身冒着冷汗,眼前已经在闪金星。 他在搬货间隙掐虎口、按人中,利用痛觉把自己弄清醒点。 阿石意识恍惚,隐约听见一阵马踏疾驰之声,还有他身边一个奴隶同伴的一声惊呼。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一阵强力撞飞出去。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旋转,他闷哼一声,脑袋嗑在周围摊贩用来压东西的石头上。 后脑勺粘稠的血液缓缓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往下流,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 阿石的眼前还在闪回着自己旧日孩提时的一些画面,娘亲的叮咛尤在耳旁: “小石头,原谅爹爹和娘亲,你的身份要让给哥哥,他身上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我们会拜托那位大人,尽量保护你的安全,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往后的岁月,你只能独自珍重。如果有缘,或许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再见……” 对不起。 爹,娘,我们此生无缘。 血泊之中,阿石瞳孔失焦,死不瞑目。 第10章 调查死因 奴隶长还在和另外的商铺老板讲价,讲求精诚合作。就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的声响,转身,只见一匹骏马飞驰,把他的运货车都碰歪了,险些倒下。 他稳住自己的运货车,脚底凌空踏了几步,飞出去,追上马匹,扯过马上缰绳,跃上马背后“吁”的一声,把马控制住,再潇洒自如地掉转马头。 他看见自己原先待的位置不远处,黑压压一群人围成一圈不知在看着什么,就下马,把马绳系在一家商铺门前的一根廊柱上,就朝着人群涌动之处走去。 他拨开人群。众人见他是控制住疯马的英雄,就主动让开一条路来。 倒在血泊中的阿石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中。 阿石?奴隶长面色阴沉,开什么玩笑!短短不足一个月内,就接连死了两个奴隶,他可不能当做是意外。 而且阿石是他受人之托要照看好的,本来就无端得了病不说,现在又意外去世…… 一个身子英挺的男人,着装看上去十分规范,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解开马绳,牵着已经变得温顺的马,上前朝奴隶长拱手。 “这位兄弟,听人说是你制住我家的马,特来感激。” 奴隶长敷衍地回礼,手掌指向阿石的方向,示意他看过去,语气十分冷漠,“不谢。但我的人被马撞死了。” 护卫看着血泊中已经断气的阿石,面露不忍,诚挚地说:“万分抱歉,我们的马受惊了,飞奔出去,这个少年闪避不及被撞。这是补偿和安排他身后之事的费用,请收下。再次表达我们的歉意。” 他取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弯着腰,双手呈交给奴隶长。 他垂首,心中却在思量:商铺老板说这人是人牙子,那死去的少年衣衫褴褛,左右不过是个奴隶。只要钱到位,肯定能把这事解决。 奴隶长掂量着护卫递给他的钱袋,知道里面的银子只多不少。 出资颇多,一个护卫又如此谈吐不凡,他用脚想也知道这户人家来历不浅。 这段时间有关前朝傲龙国宝藏的流言风起,江湖时局动荡。在清风城时,他的车队就被波及了,如今要是再惹上什么势力,可不利于他的奴隶买卖事业。 奴隶长也不想惹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任凭肇事者再怎么好说话,给补偿,都无济于事了。 而且阿石的死不能简单了事,事发情况他没有目睹,谁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做手脚,他必须调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奴隶长潇洒朝护卫拱手,“歉意我接受,但我家这小子的死因有待调查,我会请仵作来检查一番,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公平。” 他掂了掂银袋子,看了看四周围观的这许多人,打算去换点铜钱,在远一点的地方,朝天一洒,把人都引走。也好抚慰一下,这些无辜百姓目睹这桩祸事后震荡的心灵。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知护卫。 护卫十分惊讶,他没想到,一个人牙子不仅有制服脱缰之马的本事,还有如此宽大的胸怀,不由得对此事更上心了。 他叫了一个手下跟着奴隶长去帮忙换钱,另留了两个人看顾现场,就回去和自家少爷汇报事件的处理情况。 护卫闪身进入一家酒楼,登上二层,敲门进入一个包厢。一个十岁左右的华服少年临窗站着,风轻轻扬起他的深蓝色衣袖,上面金色暗纹一晃而过。 护卫汇报,“少爷,给了补偿过去,对方接了,但要求检查死因。” 华服少年闻言,拿开手上的望远镜,转过身来。他一张小圆脸上,眉眼深邃,隐隐闪过一丝威严。他正是当今临凤国十四皇子,陆今安。 他薄唇轻启,还未变声的稚嫩嗓音说:“我看见了。我们的马受惊的缘由已经清楚,那人本来应该能躲开的,有别的因素干扰才被马撞。想来对方也清楚其中另有隐情。你要安置妥当,别让人抓了我们的把柄。” 陆今安提点护卫几句,继续在二楼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事情走向。 他的目光透过望远镜的圆形镜片,看见奴隶长从钱庄换了钱出来,在离死去少年尸首十数米远外的地方,将大把铜板洒向了天空。 奴隶长挥洒了数次,铜钱雨纷纷扬扬落下,平民百姓们趋之若鹜。 这恰是当今江湖的一个缩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陆今安鄙夷地看着这一幕。不过区区个把铜钱,就让这么多人像野狗似的在地上爬。也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相信,银凤镯是藏宝图这样的荒诞流言了。 奴隶长看着在地上捡拾铜币的百姓,见大家并没有推推攘攘和互相争吵,而是因为有意外之喜而露出真切的笑意。他那因阿石之死而沉重的心绪,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他去到阿石旁边,给他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下衣服,就吩咐另外两个奴隶搬完货,在运货车上腾出一个位置。 围观群众见了,就好心要上来给他们帮忙。一个捡了钱的开布庄的婶子,拿出了自己卖不出去的压箱底的一匹布,展开铺在了奴隶长的运货车上。 “给这孩子垫垫吧,躺得会舒服点。” “谢谢。” 奴隶长把阿石的尸首小心放上去,就在群众的安慰声中,带着两个奴隶,租了一头牛驾驶着运货车,回到了奴隶车队的停靠处。 护卫复命完回来,让人把脏了的街道洒扫干净,运起轻功,迅速地跟上奴隶长的运货车,登了上去。 “兄弟,怎么跑得这样快?要查死因的话,我也应该在场才对。不介意的话载我一程?” 两个奴隶抱腿坐在阿石盖着白布的尸体旁,不敢说话。他们本就因目睹了阿石的死心神不定,此时又被半道上车的护卫给吓了一跳。 奴隶长无语,人都上来了,难道他还能拒绝?他不说话表示默认,护卫就笑嘻嘻地坐在了车子前头,奴隶长的旁边。 “兄弟,你能制服疯马,那你学过武功吧?敢问师承何人啊?” “江湖小门派,不足挂齿。”奴隶长不冷不淡地说。 一路上,护卫都在跟奴隶长攀谈,探听他的来路,但是奈何对方嘴严得很,半点口风不漏,护卫也是没办法。 第11章 探查来源 到了地方,几人下了车。奴隶长清了两张木桌,拼在一起,把阿石平放上去,就动身去请仵作来。 护卫百无聊赖地看着车队的那一列笼子,看着上面张贴的奴隶信息。 嚯?里面居然有不少奴隶是识字的,还有些会武功,小小的奴隶车队居然卧虎藏龙? 奴隶长领着仵作归来时,护卫已经把笼子上面贴的纸张都看完了,抱胸倚柱,看着天空在发呆。 奴隶长没空理会护卫,他想到之前十八的事,提醒仵作道,“先生,别只看阿石头上的伤口,要细致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还有啊,他这段时间腿脚一直有问题,或许你可以再仔细看看。” 仵作点点头,站在阿石的尸体旁,脱去他的衣服,由上至下,细致地检查。很快便在阿石的膝盖处,发现了一处不对劲。 一根针斜着插入,完全没入了阿石膝盖,仵作去挤那处的肉,才能摸到凸起的针头。 他小心地把针拔出来,众人才看见这针是带孔的绣花针,但比寻常的要长许多。 奴隶长眯了眯眼睛,能把针刺入身体如此之深,却又不被人察觉,施针者绝非泛泛之辈。可是,这样的人,为何会盯上他的车队,又把矛头指向阿石? 仵作取出针仔细端详后放置一边,又用清水清理尸表上的灰尘与污垢。瞬间,又有数个针眼显露出来。 奴隶长咬着牙。 十八死前也被针扎过,他当时以为十八是被哪个做刺绣活计的奴隶不小心扎了一针,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感叹命运无常。 可是阿石被扎了这么多下,摆明了就是被人暗害了。 可惜他请医师统一给车队里的奴隶们看病,因为奴隶数量多,不可能每人都洗干净了让医师看个清楚。只这么一个疏忽,就让阿石不明不白地受了病痛折磨…… 他恨呐!奴隶长一拳砸在桌上,心中有说不出的后悔。 如果那时他再检查得仔细些,谨慎对待,阿石也不至于因为腿脚不便,被一匹马就夺去了性命。 护卫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问道:“兄弟,看你这样子,像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奴隶长摆摆手,让他不用这么客气,“老实说,我是个人牙子,他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奴隶。前不久我手头上,也有一个奴隶死了,尸首上也发现了被针扎过的痕迹。当时我们并不在秋月城。” 奴隶长有意地透露出车队行进的信息,就是想告诉护卫,这事和他们关系不大,可以不用再跟了。 他取出钱袋要退回,被护卫一把拦住。 “不必了,我家少爷做事说一不二,人被马撞死是事实,赔偿自然是免不了的。无论事情起因如何,还请节哀。” 护卫本来还担心这人要查死因,还想对他们这边马匹受惊的事刨根问底,这下就顺势一带而过了。 既然双方都有不可言说的理由,就都心照不宣地对此事揭过,不再细究。 然而护卫还是没走。 奴隶长考虑到护卫背后之人不简单,也不敢贸然出言把人赶走。 他恭敬地把仵作送走后,到五号笼子前面敲了敲,“阿无,下来,我有话问你。” 阿无出了笼子,跟着奴隶长走出去,瞧了一眼陌生的护卫,瞥见阿石的尸体,整个人的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再看不见其他。 她看见阿石死灰的脸,头发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就流下了眼泪。她知道,阿石已经和十八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奴隶长捻起那支要人命的绣花针,指着阿石膝盖上的针眼问她,“你见过这东西吗?” 阿无揉去眼中迷蒙的泪水。看着那绣花针,有一瞬间呼吸停滞。 这一刻被会武功的奴隶长和护卫捕捉到了,两人心中已有了答案。 阿无确实见过那针,因为这针就是小舞常常捏在手上把玩,把衣服上的花拆了又绣回去的针。 小舞曾说过,这是她爹爹专门让人打造的,粉金的颜色,又细又长,兼具韧性和硬度。 阿无有些慌乱地绞着手指,心中千回百转。 她绝对不能暴露出有关小舞的事,可是她已经回答迟了,如今说不知道,主人也不会信。 她眼睛微微振动,不敢抬头,语气迟疑地说:“好像不是七的针。” 小柒是打算靠刺绣挣钱的奴隶之一。他因为身体纤弱,干不了太重的活计,常常不做事而去和人嚼舌。阿无和阿石都是被小柒口头讥讽的重点人物。 奴隶长觉得小柒可能符合某些达官贵人的癖好,吃得也不多,就将就着养得白嫩些,反而把他养出了些小性儿。 虽然小柒和阿无不太对付,但阿无也不想为了小舞,给他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她斟酌着措辞,只是用他避开奴隶长问题的锋芒。 阿无并不擅长撒谎,纵使她打了许多腹稿,但那心虚的样子,别说是熟知她性格的奴隶长,就是初见的护卫,也发觉了不对。 奴隶长蹲下来,和阿无说话,“阿无,我对你如何?” “主人对阿无很好。” “那你为何知道却不说?” 奴隶长没有怀疑过阿无,他猜测阿无只是旁观者,因为被威胁了,才不敢说出实情。他要引导她拥有反抗的勇气。 “我害怕。” 阿无斟酌着语言,她没有撒谎,她真的害怕。 她害怕小舞被发现。 她和小舞朝夕相对,相处得越久,她就越是希望小舞能一直留在身边。可是,如果小舞被发现的话,这一切就都没可能了。 阿无低头看着地上,一双陌生的脚落在视野中。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护卫,不知他为什么要走到自己身前,有些害怕地抓着奴隶长的手,躲到奴隶长身后。 护卫低头问着,“小妹妹,你在怕什么啊?” 阿无警惕地看着他。护卫自认长得和善,在孩子们面前眼缘向来不错,谁知一下就栽了跟头。 他越是把头往前凑,阿无就避得越远,整个人都缩在了奴隶长的身后。 奴隶长轻声地鼓励阿无,阿无知道现在不说不行了,就回答: “有次我在我笼子左边的地上,看见了差不多的针。我以为是七的针,就拿着去找他。但是他不和我说话,一巴掌把我的手拍飞了,针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第12章 心中希冀 阿无真的去找过小柒。不过不是因为针的事情,而是她想让小柒帮忙给她的旧衣服绣点花,那样或许小舞会穿。天气有些要转凉了,她怕小舞冻着,像十八那样得了风寒…… 她知道小柒爱美,爱干净,还会随身携带手帕,上面有他自己绣的青色的小花。 不过小柒压根不听她说什么,嫌她碍眼,一巴掌把她的手拍开了。 小柒住的是集体笼子,这件事目击者有很多,阿无自觉自己也不完全是在撒谎,也不担心会被其他同伴戳穿。 但是她还是很不安。 奴隶长对阿无十分信任,没有怀疑。又挑了两个奴隶一起,带着阿无,运着尸体去郊外挖坑埋尸。 护卫一直跟着,给他们搭把手。 他看见阿无是三个奴隶里最小的,却挑着一把大铁锹,熟练地铲土挖洞,效率奇高,比他这个会武功的成年人都差不了多少,就啧啧称奇,觉得阿无可能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问她:“你叫阿无?几岁了?” 奴隶长听到护卫的话就警惕心暴涨。他因为十八和阿石的事心力交瘁,着急找阿无问话,居然把自己千防万防的事给忘了。 他也没料想到,阿无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可能被人看上。 按理说,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但是,如果两边存在明显的阶级和实力的差距,那么双方之间,就压根不会存在平等这回事。 如果说假话,到时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思量再三,奴隶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把阿无护到身后,说:“她5岁被卖到我这里,已经3年了,现在8岁。” 阿无还在掰着指头数着,听奴隶长这么说,就信服地点点头。 奴隶长的态度明显,护卫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了。 他本来还没多么在意,现在看这两人,真觉得有些奇妙。人牙子和奴隶,怎么搞得像是父女一样。 不过嘛,倒不是他想做恶人,要拆散他们。可要是这孩子真是什么练武的奇才,买回来给自家少爷增添一份力量也是好的。 护卫已经暗暗下了主意,要把阿无引荐给陆今安知道。在阿石的尸体处理完毕后,他便告辞离开。 他途径奴隶车队时,顺着整个车队走了一遭,把笼子上面贴着的奴隶售卖信息又看了看,想找和阿无相关的信息。 他记得阿无是从那个挂着五号木牌的笼子里下来的,又看了看其他奴隶的信息,感觉和阿无都对不上,而五号奴隶的信息,就只有不清不楚的一句:来自受旱灾的村落。 他于是只能猜阿无是五号。毕竟连价钱也没有写,就说明是真的不想卖。 东西没人抢的时候,到没有多么上心。可一有人藏着不让别人知道,就像是件宝物一样,勾得人心痒痒。 护卫回去复命,由衷地向陆今安提议,“少爷,依属下看,那个阿无,可以买过来。” 陆今安看他那副动了心思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这个手下,比他这个小孩子都太过天真质朴。 陆今安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让护卫低头,给他头上浇了了一杯,“你确定你不是被人做局,有意勾引吗?” 他身为皇子,要考虑的事很多,即便不为了那个位置,单是为了生存,就不得不与自己兄弟姊妹虚与委蛇,身陷波诡云谲的政治权力斗争漩涡。 虽然他如今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已经有人在往他这里塞人了。他疑心阿无不过是来自他兄弟姊妹的一个圈套罢了。 这样的圈套很多,广撒网,只要有一条鱼成功了,就足以形成隐患,在必要的时候,将他一击必杀。 护卫一听,顿时脊背生寒,不再对此事发话。 另一边,奴隶长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他对月醉酒一晚,决定等太阳升起,再继续像往日一样为自己的事业奔波。 夜凉如水,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已经死了。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另一个世界寻找他们已经被毁灭的家与故乡。 其中也不乏自己的亲人。 他的车队走遍大江南北,他心中也抱着寻一片沃土的希冀在,但是他无疑失败了。 每个地方都有可以成为他新奴隶的人选,这意味着,能够让所有百姓安居乐业的居所压根就不存在。 他自己带着这帮半大小子,在看不见希望的荒芜道路上前进,心中的路是越走越茫然。 如今,他心中又多了一块空洞。那是无法实现的对朋友的承诺。 这个世道,可真是艰难啊…… 他擦了擦不小心浇在脸上的酒,顺便拭去了泪水,等天光放晓,就沿着大路走去,让背后的阴影都被耀眼的日光的照拂不见。 在名扬天下的凤仙楼里,奴隶长请奴隶市场的负责人吃酒肉宴席,疏通关系,了解秋月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有哪些。 等把那群浑身酒气的家伙送走,他就带着自己的车队,转移到奴隶的集中市集去,休息一阵,等白天一到就开始贩卖他的商品们。 一大早,他就敲锣打鼓地把奴隶们都叫起来,带出笼子,理了理他们的锁链,抱在手上。让他们按三六九等的顺序在前面挨个站好。 至于一些抱病的,太小的,或是因其他原因卖不出手的奴隶,则都待在堆在后头的笼子里。 他站在一排排站好的奴隶们面前,鞭子一抽,一声震慑,提点他们如何说些好听话,好提升被卖的几率。 “你们也不想一辈子在我手底下挨打吧,这是你们飞黄腾达,翻身做主的机会。要是找了个显贵的新主人,以后可就是你们回过头来,拿鞭子抽人了。” 奴隶长可跟那些没脑子的同行不同,他是商人,讲求利益最大化。把商品们打废打残,对他可一点好处没有。他得养好了,才能卖出高价。 他言语激励着,鼓动着奴隶们心中仇恨的种子。 仇恨和愤怒都是很好的东西,这种激昂的情绪可以让人更加容光焕发,是活跃麻木心灵最快速便捷的药物。 第13章 亲自探查 奴隶长的贿赂恰到好处,就连自己的同行们都收买了。他的贩卖地点在最好的地段,只停三天,也不会太碍着那些固定人牙子的生意。 阿无没有在其中,她在后面临时搭的灶台那,煮着大锅粥,蒸着馒头。 她拿着大捞勺,搅动锅里的粥水,防止粘锅。奴隶长去到后头,好心情地看着她。 真好、真乖。当初把阿无买来,可算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好的决定之一。 “阿无,再去拿些咸菜出来,炒热了,待会可以配着馒头和粥吃。” “好的,主人。” 阿无点头,拖着一个大铁锅,用绳子绑好,借助斜搭在灶台一边的木板,把锅拉到灶台上。再踩在垫脚的木桶上,熟练地刮了点猪油进锅,再把一大竹盆咸菜倒进锅里,翻炒。 远远地,一辆显贵的马车行经而过。陆今安掀开一角车帘,举起望远镜遥遥望着奴隶市场的方向。 他改了主意。想着,如果这个叫阿无的,真是个针对他设下的圈套,那么亲自来瞧一眼,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身边有个姓李的老妇人,本是他外祖母陪嫁丫头,后来带大他的娘亲,如今又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负责他府上的人员管理。 陆今安对她十分恭敬,二人是一同坐在马车内的。 “李妈妈,您待会儿跟我去奴隶市场看看,看有没有好的,府里可以养点自己的人。” 而后,又掀开车帘,一脸严肃地看向坐在外面驾车的护卫,“剑痕,你进来一趟。” 剑痕是护卫的名字,他应声“是”,就把马车找了个位置停靠,进入车厢与陆今安密谈。 剑痕以为陆今安真是为了阿无走这一遭,就把自己的已知信息汇报得更详细一些。 熟料陆今安耐心听完后,陡然说起另一桩事来。 “据说,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在清风城失踪之时,曾有一个奴隶车队在那里短暂停靠。 “各门各派寻她不见,有人认为,戚凤舞是躲在奴隶车队里,随之潜逃出了清风城。 “剑影传回消息,当日的奴隶车队就是如今这个。我们待会下去,买人是其次,探查戚凤舞的下落才是目的。注意,要不动声色。” 剑痕没想过那次意外,机缘巧合碰见的奴隶车队,居然会与戚王爷的事牵扯上关系。 他细细回想了自己在笼子上看见的奴隶信息,迟疑地说:“少爷,我没看见那里贴有像是戚凤舞的奴隶信息。” 陆今安觑他一眼,跟看白痴一样,他本来不想骂的,结果还是没忍住: “蠢货,她要隐藏,就非得假扮成奴隶混进去吗?而且那个人牙子来历不明,如果是故意要帮她隐藏,又岂会把真实的消息贴出来。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单纯,是怎么混到今天的,难道是因为‘大智若愚’把其他人都唬住了?” 剑痕手挠着头,嘿嘿傻笑了一下。被陆今安瞪了一眼,就又恢复那种武力高强,风范十足的帅气模样。 陆今安简直没眼看,要不是看剑痕容貌俊酷,他才不会把这个笨笨的家伙放在身边。 奴隶长把自家的奴隶都收拾了一阵,还点了草药给他们驱驱身上难闻的气味。奴隶们摆在外头,就比别家的看上去观感好了不少,不少人都凑近去看。 小柒站久了,有些累。就让身后的大块头十三托着他。 真是的,那么多人来瞧他,每一个都嫌他太贵了,只是看看便走。真是的,没钱买什么人啊! 他娇柔地靠在十三身上,奴隶长见其他人都站得直挺挺的,就小柒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眯了眯眼睛,厉声喝道:“我看干脆把你卖给合欢宫算了,别连带着十三一起卖不出手。” 十三看了一眼奴隶长,默不作声地把小柒从她身上移开,按住小柒的肩膀让他站好。 小柒不高兴地掐了一下十三的手,可是肉太厚了掐不动。他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朝奴隶长露出媚笑,“主人,合欢宫是干什么的呀?” 围观群众有嚷着回答的,“就是一群专好风月之事的人聚集的门派。听说那一手柔骨术,可绞得人七天七夜下不来床呢。” “那不得死在床榻上?” “诶,此言差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等风流韵事,尝一回才叫滋味。”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小柒仍是不懂,却觉得周围人看他的表情有些令人作呕。他到十三身后躲着,十三手臂抬起,护着他。 奴隶长面无表情扫了这群人一眼,懒得理会,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小柒,“合欢宫是武林六大门派之一,至于风月之事是什么,等你卖出去,由新主人教你就知道了。” 他只买进卖出,不做别的什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充耳不闻。世事如何,还得要人亲耳听、亲眼看、用心去感受,方才知晓。 陆今安由远及近,把这幕收入眼中。剑痕一臂抱着他,稳稳走着,小声说,“那个叫阿无的,不在售卖的奴隶之中。” “无妨,看看别的。” 李妈妈把那些奴隶都仔细看过,说;“我看那个十三倒还不错,妈妈我没见过身子骨这么结实的女孩子,就是年纪有些大了,看起来十三四岁,都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李妈妈的衣着,一看便是那种大户人家管丫环奴仆的老妈子。奴隶长瞧见她走近,就赶紧上前去招呼。 “姐姐怎么称呼啊?想要什么样的奴才,我这里全都有,保管都是好的。前不久还请医师看过了,健康得很呐。” 李妈妈捂嘴一笑,笑得一脸皱纹,像绽开的花,“哎哟喂,小兄弟你可把我叫年轻了。我姓李,你叫我李妈妈就是了,后面的是我家少爷。” 剑痕抱着陆今安姗姗来迟,奴隶长见他们是一伙的,心下了然,朝打过照面的剑痕点点头,又毕恭毕敬地跟陆今安打招呼。 “真是招待不周。这位少爷您随意看看,我去后头先端点茶水来。” 他让奴隶里面比较机灵,会来事的二白,出来招呼客人。 第14章 大凶谶语 二白脖子上挂着的木牌写着二十八。他拖着脚上的锁链,从奴隶行列里走出来,口齿流利地和陆今安几人问安。 他是奴隶里面少有的识字的,本是书香门第,后来家族受江湖门派斗争波及,就流亡在外。他和奴隶长商量过,新主人要他自己同意了,才能被卖。 二白用圆滑的口吻,十分自如地从剑痕口中套取消息。他一眼就看出剑痕是三人里面最单纯的那个,从剑痕口中听到阿无的名字时,他都愣了一下。 主人可是悄声交代过他,不要让这几人到后面去,与五碰见。 他在前面带路,引着陆今安他们挨个看奴隶,他在一旁做些详细介绍。 “六号奴隶阿柳,武馆出身,会点身手。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很好的打手,身体也很健康。 “七号奴隶小柒,虽然看上去病弱了些,但声音好听,长得好看,会刺绣。 “九号奴隶阿酒,性格阴郁了点,呃,脾气凶? “……” 二白发现剑痕在把奴隶们都看过一遍后,眼神一直往后面瞟去,心里就一个咯噔,跟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天。言辞中,竟透露出广博的见闻来。 上到两百年前天流火只身闯入皇宫,一刀一剑威逼当时无道昏君进行政策改革。下到市集中粮油米价,以及街边的市井传闻。 二白把话题扯到天南海北,又能巧妙地把那些毫不相干的故事与他的奴隶同伴联系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带着陆今安他们往回走,企图把他们的注意力从车队后面转移开,回归到摆在前面买卖的奴隶。 他虽看不出陆今安的喜好倾向,但是李妈妈对阿柳和十三都很喜欢。他就紧接着再多说那两人的好话。 “阿柳啊,其实很崇拜天流火那敢为人先,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大无畏精神。连习武的苦都能吃,更别说其他的活计了,做起事来可是相当能干。 “十三木讷是木讷了一点,但是话少是一大优点。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不该说的,她明白得很。她体格也好,也不怕生病……” 陆今安捏了一下剑痕的手,剑痕虽然性格有些质朴单纯,对于自家少爷的心思还是懂得的,直接问二白,“你多少钱?” 二白有些错愕。他迅速地认真思考了一回,觉得自己要被这几人买走也不是不行。就把自己的木牌翻过来,上面写着三十两银。 这个价格,从奴隶市场的行情来看,绝对是贵的那一档了。 二白观察着几人的神情,补充说:“如果价钱不合适,可以再和主人商议。” 他反正是不觉得自己卖贵了。从陆今安他们的衣着看,他也不认为他们会认为他这个价格过高。但是,有时候适当卖好是有必要的。 他觉得这群人值得。 大户之家的少爷,只要不纨绔跋扈,就已经是中上之姿了。这种一看就心中有计量的,就更是难得。 陆今安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略显童真地说,“你们后面都放着什么呀?除了这些站到前面的,还有别的奴隶吗?” 他知道戚凤舞绝不在这群被卖的奴隶之中,假如她真的潜入车队,必然在后面的笼子里。 二白一听他这话,心就拔凉拔凉的。他心里更确定了,这个小少爷十足的聪明。 分明一开始就冲着车队后面的笼子来的,偏偏还在前面他们这群奴隶身上,耗了许多时间。 其他奴隶听到陆今安的话,以为他只看中了二白,而且还不确定要不要买,很多人都有些失落。毕竟看上去是好人的大户买家,真的是难得一遇。 奴隶里面,小柒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富公子没看中十三可太好了,他可不想十三被买走了,自己却还留在这里。 二白仍坚持着执行奴隶长的交代,不让陆今安他们到后面去。他说:“后面是我们平日里居住的笼子。我们有些伙伴还在生病,不能久站,主人就让他们先歇着。” 他有意地强调了“生病”二字,可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表现得太明显了。 陆今安看他这么拒绝他们到车队后面去,就知道必然在隐藏着些什么,就指着那个方向,叫嚷着,“李妈妈,我要去看看,快带我去。” 而且,他感觉到,有隐晦的目光,从某个笼子里探出来,盯着他瞧。这目光指向性十分明确,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绝非仅停留在好奇程度上。 目光的主人认识他,毋庸置疑。 二白看到陆今安这个聪明的富家少爷,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在装傻扮蠢,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小小年纪,就不把面子当回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成才。 可是主人吩咐过的,不能让他们去到后面! 二白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他静了几秒,在听见奴隶长的声音后,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奴隶长端着茶水快步赶来,手上的茶水却滴水不溅。 “贵人别急,后面脏污实在碍眼,我让人收拾收拾,再带你们进去。”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去,马上!”陆今安像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一样发脾气。 一大一小的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锋,互不相让。 奴隶长去后面用了家族绝学天算,算了这群人。他轻易不动用天算的,窥探天机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若非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他也不会使用。 果不其然,算出的结果是大凶,而且这大凶是针对他来的。 烈火焚身,凤凰涅盘。 究竟是何意呢?他细细品味天算得出的谶语,心中隐忧不散。 他十分不解,自己和陆今安这群人的交集,只有阿石的事故。可是这件事他们双方已经达成和解,怎么还会招致来祸患呢? 不过,既然是天算的结果,那么结果已经注定,这大凶避无可避,只能承受。但是奴隶长心中又有些庆幸,因为这凶是冲他来的,他反而不用担心阿无的安危了。 第15章 隔空交锋 光透过纸张,照亮了五号笼子内部。小舞从纸缝间往外看去。 这个举动她常常做,有时她会在适当的时机去到笼子外头,做一些她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事。 阿无一个人在后面煮粥蒸馒头的时候,小舞就招手让她靠近五号笼子。 “我听见了阿无,他让你蒸馒头对吧,给我拿个过来。” 阿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蒸锅,她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在升腾的热气中,取了一个馒头出来。 她一点也不怕烫,她感觉这是她手上的厚茧子的功劳。但是她想到小舞娇嫩的皮肤,就左手倒右手,加上连续呼气,把馒头的温度快些降下来。 阿无双手捧着,把馒头放在了小舞手上,叮咛她,“小心烫,别被人发现了。” 小舞满不在意地说,“那我就把那人杀了,哈哈。” 阿无觉得她的玩笑有些过分,却也没说什么,因为这就是小舞的性格。 而她的性格,也注定了自己总是保持安静。 她在心里记着,待会要跟主人说,她肚子饿,一时贪嘴,偷吃了一个馒头。 阿无的主人,那个人牙子,小舞其实看不懂。白面馒头?居然会给奴隶吃这种档次的食物?真是可笑。 小舞知道阿无的打算,就吩咐她:“你在馒头上掰一口,不要嚼,直接吞。这样消化慢,用力一呕,就可以吐出来,防止谎言露馅。” 阿无顺从地照做了,小舞一手抓着缺了一角的馒头,另一只手摸了摸阿无的头,又面不改色地把手上沾到的灰尘和头油给擦回到阿无的衣服上。 等阿无回去接着看粥锅后,她就边吃馒头,边在笼子里,借由纸缝继续瞧着外面看。 忽然,她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十四皇子?他来秋月城干嘛,怎么不在天子脚下的临天城待着?莫非,也是盯上了她的镯子不成? 小舞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银镯子,眼中满是算计。 她随爹爹入皇城面见皇帝和皇子皇女们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她深居简出,爹爹做事谨慎,这些天潢贵胄应该不清楚她的模样。可是她却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爹爹时常派人打探消息,给她看这些流淌着陆家血液的,未来可能成为她垫脚石的人们。 信息差可是很重要的。 利用好十四皇子,她就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回家。 但是,以奴隶的身份回去一点也不光彩,她那个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的爹爹,恐怕也不愿认她了。她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对。 小舞默默地盯着陆今安,阴暗的目光像蛇一样,如影随形。 车队前面,奴隶长见陆今安毫不退让的模样,就往后头嚷了一声,“阿无,来把路扫干净,让贵人走得舒坦。” “好的,主人。” 阿无拿了一把扫帚出来,低着头走到前面,把地上的尘土秽物扫到两边。这只是应急的处理方法,等扫完了,她还要把脏东西用簸箕装好,再倒到专门的地方用于堆肥。 “喂,你抬起头来我看看。”陆今安手搭在剑痕的肩上,语气嚣张地说。 阿无疑惑地往上看,她那一张小脸,就这么撞进了陆今安的眼中。 阿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少爷会盯着她看,可她知道,他是主人重要的客人,不能怠慢。 她不知道说怎样的话算有礼貌,只能先露出一个微笑。她记得主人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怎么应对客人时,微笑总是不会错的。 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陆今安说不出当下是什么感觉。 但他觉得,如果阿无只是个针对他下的圈套,那阿无自己定然对此全不知情。 平平无奇的面容,十分适合去做潜伏的工作。只是那双眼睛,有些过于干净了,对于他这种活在刀光剑影,阴谋旋涡中的人而言,是极为珍稀的存在。 这般纯净,就是在寻常百姓家中也难觅。因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该买下她的。陆今安想。 阿无见他不说话,又低下头去扫地。她效率很高,很快就扫出来一条干净的通路,又去拿簸箕收拢秽物。 李妈妈瞧上了她手脚麻利,又是倾情推荐,“少爷,这丫头也不错,做事麻溜得很。” 奴隶长险些绷不住自己虚伪恭敬的笑意,有一瞬间冷脸。 但同时,他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如果他不日就要陷入凶险的境地,是不是让阿无离开,才是对的选择?还有他带在身边,尚未找到归处的那群孩子,也应该要尽快安置妥当才是。 阿无忽然觉得一阵心慌,赶紧结束手上的工作,把工具放在一边,就跑过来,抓着奴隶长的衣服,什么也没说。 奴隶长刚才还动摇的心,瞬间就坚定了。 天算是为了更加坚定地行动,而非让人畏畏缩缩,犹豫不决。他就是不想卖掉阿无,既然如此,不卖就是最好、最正确的决定。是完全基于他个人意志和选择得出的结果。 而且他也应该相信自己,是有能力保护他的那群奴隶的。 诚然,十八和阿石的死在他意料之外,可他绝不会轻易服输。如果有人硬要和他碰上一碰,那就手底下见真招吧。 奴隶长一边护着阿无,一边和陆今安他们在后面走了一圈,带他们在笼子外面过了一眼没出来的奴隶,洽谈奴隶买卖的事。 陆今安看了一圈,目光在遮挡严实的五号笼子那里流连一会儿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总不能戚凤舞就在里面吧,这也太欲盖弥彰了。一堆笼子,只有一个遮得密不透风。她要真躲里面,估计在清风城就被搜到带走了。 陆今安觉得,戚凤舞如果藏在车队里,假扮成脏污的奴隶的几率反而大些。 但他实在分辨不出,里面哪个像是养尊处优的王府小姐。 总不能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叫小柒的奴隶吧,可是再娇弱,那也是个少年。戚凤舞是女孩这件事,却是货真价实的。 陆今安留了个心眼,决定之后再派人来,再找找戚凤舞的下落。 第16章 馒头争端 陆今安知道戚凤舞的事急不来,就决定先把买奴隶的事定了。除了二白外,他还看中了阿柳和十三。剑痕作为他的代言人,负责和奴隶长进行磋商。 陆今安的女暗卫不多,他希望能有多几个后备役。 他女暗卫少的原因,主要是她们在他身边待久了,难免一时被权力和情感所迷,认不清自己是谁,被人收买生出二心。 稍微有可疑之处的,就送走或消灭掉,绝不轻易留后患。一来二去的,几乎全灭。 奴隶长把阿柳和十三叫过来,他看见奴隶们中小柒的脸色过于难看,就低下头,对阿无轻声说:“阿无,你带小柒到后面喝碗粥,休息会儿,我看他快站晕了。” 阿无一心想着那馒头的事,知道客人在场,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就应了一声,去扶小柒。 小柒一见她靠近,就起了一股子傲气,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都被怒气染上了一抹红。 “别碰我,真讨厌。” 他自己在前面走着,瘦长的腿,步子迈得很大,就想着阿无追赶着他,然后摔个四仰八叉。 阿无年纪小,比他矮得多,在后面追得很急。腿迈得飞快,但是稳当得不得了,很快就赶上了小柒。 只是这个过程,把奴隶长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他忍不住呵斥:“小柒,你不舒服就别走这么快!”他对阿无的关心,在紧要的时候,几乎不加掩饰。 这副情景把陆今安和剑痕两人都看得有些想笑。 小柒摇头晃脑不听不听,他现在可在气头上呢,十三被买走了,他自己还留着有什么意思!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他一根指头点在阿无眉心,步步紧逼。阿无被他怼得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 小柒仍不罢休,一脚踩在阿无肚子上,用自己的体重去压。阿无腹部受到挤压,控制不住想吐,呕出了一口未消化的馒头残渣。 小柒登时就瞪大了眼。阿无煮饭以公谋私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也只以为是饭菜准备好了,阿无先挑的程度罢了。 没人想过阿无会偷吃的,因为这人就不会干这样的事! 一瞬间,小柒心中关于阿无的某种形象幻灭了,他大吼大叫着,要把自己的惊天大发现分享给别的奴隶同伴。 “你居然偷吃东西?好哇,你偷吃东西。主人,五 她偷吃东西!” 阿无羞赧地垂着头,被小柒从地上揪起来也不反抗。十三朝小柒打眼色,让他收敛一些,可是小柒气性一上来,就有些不管不顾。 十三本来还想让她的新主人,好心把小柒也买下来,这回是心灰意冷,彻底没法了。她扪心自问,要是换做是她,也不会买一个这样性格的奴隶回去。 奴隶长冷脸看着小柒,呵斥一声,“阿酒,把小柒拖下去。” 阿酒拖着脚链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就把高她一个头的小柒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动弹。 主人居然把这个煞神叫来对付他? 小柒颤抖着祈求,“主人,对不起。我会自己听话的,用不着让九出手……” 阿酒把阿无扶好,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转身就是一个利落的飞踢,一脚踹在小柒下颚,直接把小柒踢晕过去。 阿酒冷酷无情地拍掉腿上的灰,就拖着小柒的两只脚把人拉走。空中只余锁链在地上拉出阵阵回响。 剑痕这回是真眼睛放光了。阿无是不是武学奇才暂且不提,阿酒却是直接会功夫的,而且下手快准狠。 他看向二白这个准后辈,疑惑他先前介绍的时候,怎么没有说清楚。 二白心虚地摸摸鼻子,嘴角抽搐说:“九性格孤僻,我和她没有什么来往。她很凶的。” 他又一次强调阿酒“脾气很凶”。 真不是他心存偏见,阿酒的凶是奴隶车队公认的事实,连爱蛐蛐人的小柒,都不敢对这个煞神说一句好话坏话。 阿酒是将批评和夸耀,全部用乖戾的性格和强悍的武力拒之门外的,不可被揣测之人。 二白不愿回想自己因为多话,被一巴掌扇晕的经过。他险些因为一次外向,换来终生内向。 而车队里,和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奴隶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害怕是一回事,也没人对阿酒的品性有怀疑,更没有对她心存怨怼的。 阿酒打人都是事出有因,打起来也是看着架势厉害,实际下手极有分寸。事后,还会教他们怎么防范这一类的攻击。 车队里面,互相口头编排很正常,偶尔动起手也是小打小闹。奴隶间的不和都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他们实际只是因不同的际遇,有缘在车队相逢,一起在乱世中求生存的寻常人而已。 奴隶长去看阿无。阿无抱着他,眼睛红红,小声说:“对不起主人,我煮粥的时候,偷吃了一个馒头。” 她其实要道歉的是,她瞒着主人偷偷养着小舞的事。 “这有什么,我看看你肚子痛不痛?” 奴隶长避着其他人,把阿无的衣服撩起来一节,看见肚皮上面乌青了一大片,就闷闷地说,“不痛不痛,”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蜜糖,塞进阿无嘴里。 “甜吗?” “甜。” 阿无真的不痛。奴隶长也知道她感受不到痛苦。 一直以来,她都有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会痛。因为感觉不到肌肉酸痛,她比别人更不容易感觉累。 车队里的大家或多或少有察觉到她的不同,他们用“天生干活圣体”这个称号,来帮忙掩盖她的异样。 她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就一直干活,直到主人强制她回笼子休息。 她也从日常里奴隶间的打闹中了解到,什么伤是轻的,什么是重的,不同的伤要怎么处理。每天都换衣服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多出来额外的伤。 奴隶长把阿无扶起来,让她去后面涂药休息,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去找小柒报复回去。 阿无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去找小柒了。 路上,还有其他奴隶在问她:“五,你为什么会偷吃啊,你也会饿惨了?” “可是五你这段时间吃的不是都很多吗?该不是生病了?” 另一个奴隶反驳说:“医师不是之前就给我们看过了吗,怎么会是生病?” “有些病不是身体上的病,可能会让人暴饮暴食的。” 阿无脸色发白,心虚地笑了下,“谢谢你们,我没事的。” 奴隶长闻言,就更忧心了。他本来就担心阿无因为十八和阿石的接连死亡而心神不宁。现在阿无的表现,可谓是印证了这个猜想。 第17章 买卖达成 奴隶长的心情很不好。阿无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了,不是因为做工,而是被奴隶小柒打的。这是他平日对这群奴隶过于放纵导致的。 就连陆今安买下了阿酒、十三、二白三个奴隶,都没能让他感到欣喜。 他面无表情地把阿酒三人身上的脚链都解开。让他们去笼子里收拾些要带走的私人东西,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和同伴们告个别。 陆今安他们没想到奴隶还有私人物品这一说,他们等了一会儿,还真看见阿酒三人拿着东西出来了。 阿酒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把小刀。她眼神凌厉,侧着脸,没有去看陆今安,好像完全对自己的买主不屑一顾。 奴隶长提醒陆今安几人,“诚信经营,我就和你们实话实说,阿酒先前我已经出手过三次。我的车队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每次把阿酒卖出去,过段日子她就会找回我这里来。她性格很差,你们做好准备。” 阿酒是把新主人杀了,还是单纯出逃,奴隶长并不清楚。阿酒是如何找到车队所在地点,他也不知道。 虽然行为有些叛逆,但这是阿酒的本事,作为主人,奴隶长还是很骄傲的。 他并非把奴隶卖出去就不管之后的事,只是他的顾客并不会为了一个出逃的奴隶,就天南海北地找他要售后。 光看阿酒对陆今安他们不屑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这群人很看不上。一方面有她自己的个人原因,另一方面,她是在为阿柳抱不平。 他们本来预定的是阿柳,就因为自己出手打了小柒,就害得阿柳丢了名额,被退回去。 阿柳虽然本来不想被买走,可是以这种方式回归队伍,也觉得心中忿忿不平。 阿柳对阿酒没有怨恨,但脸上难掩失落。她和阿酒之前交手过,本就是她技不如人,如今被替了也觉得理所应当,但不妨碍她觉得陆今安一行人出尔反尔。 他们不该做出这种给了人希望,又让人陷入绝望之举。 要是换做是别的地方的寻常奴隶,这样的遭遇,只会成为压死他们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酒完全清楚阿柳的想法。她看向阿柳。好姐妹,你今日所受屈辱,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阿柳从她的眼神中,也明白了什么。陆今安的行为,完全踩在了她们的雷点上。两人心照不宣。 剑痕觉得阿酒的脾气太大了,还没正式成为自己人呢,就给自己的主子甩脸色看,这叫什么? 但是他还是想要循循善诱的,毕竟说到底,阿酒看起来也只有十岁左右,还是小姑娘一个。 “你的小刀是哪来的?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等你在少爷这边开始做事,你就可以得到像我的剑一样,威风凛凛的武器了。” 剑痕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给阿酒看,阿酒只觑了一眼,就转开脸去。她高举着自己的小刀,“这是主人给我的。” 陆今安被这么下脸,眼神变得冷了些。即便出门在外,他依旧是天潢贵胄。 别的小奴隶没见识他懒得管,但是如今他已将阿酒买下,被自己人看不起,这就是他御下无方了,他必须敲打她才行。 “你被我买了,还管别人叫主人?那你当我是什么?” 阿酒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少爷吗?”十四皇子。阿酒用口型无声地说了这四个字。 陆今安把她的口型看得是清清楚楚了,原来她知道他是谁。瞬间他怒气全消,只余未达眼底的笑意。这小小的奴隶车队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居然有人知道他是谁。 陆今安转眼看向二白,二白挠了挠头。十四皇子?他看着陆今安的脸好一会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陆今安差点被气得笑出了声,好样的,这小子也知道他什么模样。 他一个皇子,年纪不大,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比起来,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怎么是个人就知道他? 很好,反正他们成为了他的手下,他有的是机会知道。 陆今安没想过自己走这么一遭,买了几个奴隶,反而把自己给气到了。 他决计让阿酒心心念念的“主人”也不好过,转头对着奴隶长就表示出了对阿无的强烈兴趣。 剑痕了然,替陆今安开口问他:“刚刚那个被踩了一脚的小姑娘怎么卖?” “她我不卖。”奴隶长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他不想卖阿无。 他们已经买了三个,缺人缺到这个份上吗?还要抢他的阿无,要脸不要。 他也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有奴隶会武,他自己要是不会,可没法压制住他们。 阿酒那无声的话他看清楚了,十四皇子吗?年龄倒是对得上。而且十四皇子目前正在出行游玩。 他打听过秋月城的达官贵人都有哪些,里面没一个和陆今安三人的特征契合的,正说明他们是从别处来的。更佐证了这个说法。 不过,就算是十四皇子,他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朝廷与江湖分庭抗礼,就算是皇子,行走在外,也要安危自负。 而且等时间一到,他带着车队溜了,一个皇子,总不会心胸狭隘至此,还叫人追着他们不放吧。 奴隶长敷衍拱手,“少爷,万事都讲求个缘分。你们来这,阿无就被人打了,她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把这种残次品卖给你们,我心也难安。” 表面上,奴隶长的话是在贬低阿无,实际上在暗骂陆今安他们带衰,害他的阿无被打。 陆今安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就站了出来,对奴隶长说:“大兄弟,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说你这车队是要往别处去的,我们少爷也不是定居在秋月城。如果之后,我们在别处又遇见了,这孩子还在,我们就把她买下来。” 奴隶长不情不愿地应下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给了台阶,他就顺势让步,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而且,已经有个在暗处施针的家伙在虎视眈眈,还是尽量不招惹外敌为好。但一想到自己天算的结果,他又忧心起来。 一定要避开这群人才是! 第18章 药石无医 陆今安一行人离开了奴隶车队。 他回到马车,不久后,一个和剑痕穿着相似的男人拎着天香楼的外带食盒进了马车。 食盒里放了一碟蜜汁焖鸡,一壶雨前清茶,一盘珍玉碧粿,还有干净的杯盏和碗筷碟盘。 男人一一把东西在马车内放置的小桌上摆好。 “剑影,查得如何?”陆今安问。 剑影将所有食物试了一回,给陆今安倒了一杯茶水,回复道:“近一个月中,奴隶车队购入的新奴隶,不存在可能为戚凤舞的人。” “她偷偷潜藏的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奴隶车队里面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不少。除非戚凤舞会武,或者有人相帮,否则饮食都成问题。” “检查过奴隶车队的笼子里吗?”虽然陆今安已经亲身去看过了,但还是要和剑影那边对一对,看看是否存在差异。 剑影回答:“看过了,那些从外边能看清里面的笼子里,没有像戚凤舞的人。被遮得严实的笼子里的奴隶,因为有个小姑娘在外面煮粥,属下没法靠近查看。后来那个煮粥的小姑娘走开了,但是很快又有人来,属下没找到机会。” “听闻不久前车队死了一个女孩,替换身份,潜逃的可能性?” “把埋尸之地挖出来检查了,确认有女童尸体一具,且非戚凤舞。挖坟的痕迹已经处理干净。” 问完了话,陆今安就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吃了个半饱之后,他就让剑影把东西撤下,静静思索着。 如果戚凤舞得到了别人的帮助,还是有藏在车队里的可能。当然,其他的所在也不能放过。 可是说到底,有找她的必要吗? 藏宝图镌刻在一只银镯子上,这只镯子被戚王爷送给了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此刻还下落不明。 听上去就像是故意引人耳目,转移视线的举动。 要知道,那对镯子可是两百年前天流火命人打造的,如果真有宝藏,为何这么多年,天流火后代和徒子徒孙不去寻找,反而如今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呵,既然这么多人在找戚凤舞,那把这摊浑水搅得更乱,对他而言也没有坏处。 他吩咐剑影,“在那个女童的埋尸之地旁另挖个坑,做得像样点,发消息出去,说戚凤舞先前潜藏在奴隶车队中,诈死后逃往他处。” “是。” 奴隶长对于陆今安的行动浑然未觉,他把奴隶们安置好,就动身走去贫民窟,看看乞丐堆里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又到远郊打探有没有哪家不想养小孩的,给车队吸纳新鲜血液。 经过一番探索与挑选,他花了点钱,领着一串小豆丁回去,就让阿无盛粥给他们吃。 他想着笼子要如何安排。阿无两边笼子空空,是对资源的一大浪费,他可不能不管。 阿柳是个稳重的,被人退回了,需要给点补偿。小柒气性大,一直关照他的十三被买走了,也要另外找人看顾一下。他干脆把他们两个挪到一起,就放在阿无左边的笼子里好了。 至于右边的笼子,他又另外挑了三个比较出挑的人一起住。 又在前面的集体笼子里,腾出另外一个空的笼子来,把新进货的小豆丁们一股脑地塞进去。 笼子里人员安排的变动,对阿无和小舞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阿柳会武功,听力比较强。小柒娇气,有吵闹声就开始耍脾气。阿无每天帮小舞洗衣服,都不敢把水声搅得太响。 而另一个笼子里装了三个人,多个人多只耳朵。之后小舞和阿无说话,都要格外小心。 有次小柒被扑溅的水声吵到,直接把笼子踹得震天响,破口大骂: “吵死了,天天洗衣服,也不见你穿得多么光鲜。你根本就卖不出去,在这装什么呢!” 阿无只是被吓了一跳,倒没有生气。她知道小柒的性格,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吃苦惯了,而且之前被小柒踹的那脚,也觉得是自己偷馒头,罪有应得。 但是小舞的怨恨却与日俱增。 该死的,两边这么多人,害得她都不敢下笼子了。 闹事的小柒就更是在她心头扎了一根刺,吞不下去又哽在喉头。 她每天的表情都很严峻,在这狭小幽暗的空间压抑得久了,她心情烦躁得不行,要在家里,她早就把这群眼中钉肉中刺都狠狠教育一通,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痛教训了。 可因为会武功的阿柳就住在隔壁,她根本不敢动手。 好在除了小柒,其他的奴隶都是能干活的。终于,小舞等到了可以发泄怨气的机会——这三个笼子里,只有小柒和她留在笼子里。 反正小柒也和阿无不对付,不是吗?她和阿无是好朋友,小柒欺负了阿无,她就替阿无教训回去。 数日之后,小柒一病不起。 奴隶长不再掉以轻心。他临时给小柒找了家客栈。因为小柒是病人,奴隶长多付了不少钱,说了好些话,才让小柒能住进来。 奴隶长找来医师,提醒他,务必将小柒浑身上下全部位置都看个仔细,不要露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小柒病得皮肤通红,眼神迷离地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医师把了脉之后,直接做出诊断,“这位小郎君中毒了,这毒我未曾见过,若要临时配药,我实力有限,时间来不及。您请看这里。” 医师拨开小柒脑后的碎毛,上面有一个明晃晃的针眼,那小小的洞眼周围发紫,一看就知道不寻常。 医师说:“毒恐怕已经随着大动脉流经全身各处,纵使毒的剂量不高,他也活不过七天了。除非……” 奴隶长见多识广,直接道出医师未尽之意,“除非用神医谷秘法——分离秘术,将身体中有毒物质凝聚到身体某处,放血排出。” 医师点头。 奴隶长脸色阴沉。这种节骨眼上,上哪找个神医谷的人来。而且那秘术,与古书上洗经伐髓相当,也不是柔弱的小柒能承受得起的。 奴隶长支付诊金,将医师送走后,坐在小柒床榻边。 小柒虚弱地呼吸着,他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高,主人也放弃了对他的治疗。 他低声说着什么。奴隶长俯身侧耳去听。 “主人……我想见十三最后一面……还有……小心五。” 第19章 布局谋划 “我知道了。我会把十三找来的。” 奴隶长黑着脸,他不愿去怀疑阿无。可是到目前为止,出事的三个人全住过阿无隔壁的笼子,而且阿石和小柒都对她做过相当于指控一样的发言。 他很清楚,阿无绝对值得信任,阿无也没碰过刺绣之类的东西,哪里会用针刺人。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呢? 他不愿去想,又不得不去想。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悲剧绝不能再发生。 奴隶长多方问人,查消息,找到了陆今安在秋月城的府邸。写了拜帖,说明缘由,递交给看门的守卫。 等了半天时间。剑痕带着十三出来了。 数日时间过去,她模样与在奴隶车队时变得有些不同,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伤痕,眼神变得更加坚韧,却透露出一丝担忧。 奴隶长开门见山,“小柒病入膏肓,临终前想见你一面,我们即刻出发。” 剑痕备了一辆马车,说:“我送你们过去,速度快些。” 马车里,十三一改往日的木讷,她焦急地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人和物,嘴笨的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所想。 奴隶长知道她要问什么。十三如今是十四皇子府上的人,有自己的力量和人脉,她也可以为这件事出力。 他把实情告知:“有人在我的车队里杀人。风寒病故的十八、被马撞死的阿石、还有如今中毒的小柒,全被人用绣花针扎过。”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说了,上心的人自会去查。 十三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她自有一番思量。 到了地方,她随奴隶长飞奔至小柒的房间。 她在床榻边上握紧了小柒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来,想要把自己的嘴打得清醒些,吐一些好听话。可连她的心,此时都是乱糟糟的。 “别死。”她说,虽然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 小柒嗔怪地看她,嘴角露出浅笑。十三就算被贵人买走了,也还是以前的那个笨蛋。 他忽地红了眼,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被买走的。” “我知道。我也想。”十三流下泪来。 他们没再说话,额头贴着额头。一方温凉,一方滚烫炙热,好像在共同分担生命流逝的痛楚。 十三一直陪在小柒的身边,直到小柒一直看她到最后一眼,控制不住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之时。 剑痕要去把十三带回的时候,她还抱着小柒的尸身不愿撒手,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绣有青色小花的帕子。 她焦急地问剑痕,“我有薪水是不是,能预支一些吗?小柒爱干净,喜欢漂亮的地方,我想出钱把他的坟墓修好点。” 剑痕知道此时说别的也没有用了,就先拿出自己的钱来借给她。 十三不吃不喝,看着小柒被放进棺材,收拾齐整地埋到地里。那块竖起的墓碑上,只刻了一个数字,七。 看到小柒死后的居所是那样的干净,十三终于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阿酒是私自跟着剑痕过来的,她性情乖戾,又不听话,不知跑哪里折了别人家花园里好几朵青色的花来,横放在小柒的墓碑前。做完这些,她也没跟十三打招呼就走了。 十三迷蒙的泪眼中,见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好像也放下了什么。她擦擦自己的眼泪,擤鼻涕,回归了本来木讷的性格,跟着剑痕回去。 有一件事,阿酒和十三都很清楚。她们要揪出那个在奴隶车队里搞鬼的人。 主人做不到的事,从前的她们或许不能成。可是依托十四皇子这棵大树,就有成功的可能…… 奴隶车队离开了秋月城,继续前进。奴隶长想得很清楚,从清风城到秋月城,毫无疑问,凶手跟着他的车队在跑,甚至有可能就在车队里面。 他开始针对那个凶手,开始布局谋划。 小柒死后,阿无也一蹶不振起来。她有些郁郁寡欢,但是干活依旧很麻利,只是积极性少了。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阴霾,有时突然就开始掉泪。奴隶长问她原因,她也只能摇摇头不说话。 奴隶长加大了使唤阿无的频率,甚至晚上也不让阿无回笼子里去,直接让阿无在他旁边睡。他想用不在场证明,证明阿无的无辜。 奴隶长变相软禁阿无的行为,把小舞气疯了。 如果不是阿无态度坚决地要回自己笼子里面换洗衣服,她就连吃的东西都要没了。 而且食物也从热汤热食,变成了干巴冷掉的馒头,和被捂在衣服里不知多久,染了汗臭的饼子。要是她再拿着自己的大小姐性子,怕是要活活饿死。 那个该死的人牙子。 小舞阴鸷的目光在暗处徘徊。她咬牙切齿。 忍,她必须要忍。 阿柳忽地就感到脊背发凉,在笼子里的时候,有时就会感知到那股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气息。 除了阿无,奴隶长和其他奴隶都私下里交待过,如果有被针扎到的感觉,就要立马报告。 阿柳是现在住在五号笼子旁边的两个笼子里面,身手最好的奴隶。如果要抓住毒杀小柒的凶手,必然要靠她。 奴隶长把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交到阿柳手上时告诉她,如果完成了,她可以得到包括自由之身在内的,所有他能给出的一切。 阿柳有想要的东西。她一直崇拜天流火。对于继承了天流火意志,由他的后代组成的天仇教,她一直很向往。 尽管,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天仇教被灭门,天流火的后代也被屠戮殆尽殆尽了。 但那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火种是不会熄灭的。 阿柳出身武馆,年幼受父亲教导,见识过很多武功流派的招数。她早已认出奴隶长使用的天翼掌、天逸纵步、天意点穴手这几招,都是天仇教的功夫。 天仇教存世之时,便有不收外人的规矩。但如今她却有了一个机会。只要抓住那个凶手,她就可以让主人收下她,延续前辈天流火的意志。 然而阿柳也知晓,其中暗藏的风险不可预知。 她的行动必须谨慎小心。 第20章 败露被擒 阿柳知道,车队笼子里面奴隶的变动,让那人警惕住,暂且隐忍不发。她需得等一段时间让其放松警惕。 她观察了许久,等待了许久。一个月后,终于,那人等不住了。 随着五号笼子旁,另一个笼子里的三个人接连向奴隶长汇报有被针扎的感觉后,阿柳终于找到了凶手的来源——五号笼子里。 尽管她不愿相信。 但证据确凿,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决定开始行动,并提前汇报给了奴隶长知道,让他做好擒敌的第二手准备。 随后,她就在离五号笼子有些远的地方,把一枚石子轻巧地抛过去,再装作闻声靠近的模样,询问道: “五?是你在笼子里吗?可是主人不是把你叫过去了?” 阿柳在笼子外头试探着,她小心地听着笼子里动静,只听见微弱的窸窸窣窣声。一段时间后,忽然一根很长的绣花针朝她飞过来。 阿柳大惊,急忙一闪。这当口,一个浑身罩着阿无旧衣,看不见衣着和面容,个子比她矮些的孩子冲了出来。他手上抓了好几根绣花针飞射而出。 阿柳急于想看清楚少年的模样,想着即便针上面有毒,只要不被刺中要害,也不至于像小柒那样殒命。 她就靠着自己粗浅的功夫,在保护重要部位的情况下,一招一式,全朝着对方罩头罩脸的衣服而去,完全放弃了躲闪。 她一时不察,中了一针,没料到上面是麻药,浑身一僵。下一刻,又被那人扑倒在身下,又扎了一针。 阿柳本要脱口而出的求救,瞬间化作虚无。她发不出声音了,第二根扎中她的针上面有即刻见效的哑药。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阿柳又是一愣,紧接着就被那人骑到身上,她感到自己脖子一痛,麻痹的身体却什么反应也无法做出。 一把剪刀捅进了她的脖子,再拔出,鲜红旗帜迎风飘扬,划出一道血色弧形,流泻一地,成了涓涓流动的小溪。 藏在阿无旧衣下的小舞未着寸缕。她觉得阿柳可笑至极。不过投石问路的伎俩,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贱人就是矫情,连血也这般乌糟,她都这么谨慎了,还是被沾到,真晦气。 她把自己的针回收,和剪刀一起,用阿无的衣服擦干净,再光着身子回到笼子里,穿回自己的衣服,继续潜藏在黑暗的笼中。 奴隶长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阿柳还在呼吸,猩红的血大片流淌。 奴隶长捂住了她的喉咙试图为她止血,但为时已晚。他眼睁睁看着阿柳死不瞑目,临死前还想要和他说着什么。 阿柳强撑着伸直的食指,指向了五号笼子。 还没走,他还在里面。 阿柳想这样告诉奴隶长,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周围是奴隶长最为熟悉的阿无的衣服,散落一地,浸满血液。 他的怒火达到了顶峰,心中的悲切也超乎寻常。阿无显然和这件事有关,凶手就潜藏在她的笼中。 他已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他聚起内力护体,有意地放大自己的脚步声,推开了虚掩着的笼门。 小舞躲在笼门后头,屏住呼吸。 等待,等待,她要等待。利用视线死角,先发制人。 她已听出这是成年人的脚步声,再加上这人呼吸悠长深远,是学过内功,一根针的麻药量绝对不够,保险起见,要五根才行。而她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所以数量要更多。 一只手夹四根针,两只手也才八根。够用吗?她不确定,只有做了才能知道结果。 奴隶长的身影刚露出来,小舞就八针齐发,但是对方一个闪身,就尽数避了开去。顷刻间,她已失了全部手段,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抓到笼子外头。 奴隶长看她和阿无年龄,眼睛里却满是怨恨和阴毒,感到心惊。小小年纪,怎么下手如此狠辣? 他扫视小舞,发现她身上干干净净,穿着明亮如新的锦衣华服,实在有些不可置信。又看见她手腕上戴着金银二镯,对她的身份已有猜测。 可是这人潜藏在他车队里两个月,怎么可能还如此光鲜。 阿无啊阿无,你可真是了不得。 奴隶长又是钦佩,又是悲哀。如此能干的孩子,竟被这样一个坏种哄骗了。 他思量着小舞的身份,纠结片刻,还是觉得把人掐死得好。 就在奴隶长手指准备用力时,阿无冲了进来。 她跨过阿柳的尸体,淌过血泊,哭嚎着抱住他的腿,“主人,把小舞放了吧,是阿无收留她的,都是阿无的错。” “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吗?”奴隶长的鞋子碾着地上的绣花针,他不相信阿无真的蠢笨至此。 要是她们真在笼子里同吃同住,阿无没理由会不清楚戚凤舞的本性是何等恶劣。 “她一直好好地待在笼子里,没有往外面跑的,小舞和我说了的。她和我说了的。”阿无反复强调着最后一句,这意味着她自己也拿不准,要反复说服自己。 可是,这人在不在笼子里重要吗?有些事,在笼子里也能做。 小舞忍着喉咙上指腹的压迫,挤出笑来,“呵呵,你能杀我?你敢杀我吗?你可知道我是谁?” 奴隶长另一只手给阿无点穴,把她定住不动。两手制住小舞,用挂在笼门上的锁链将她的手反锁在背后。 “阿无,你识人不清,你把阿柳的尸体带出去安排好,给她换身衣服,收拾干净。趁这个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把事情想明白。 “我和这个叫小舞的小姑娘说完话,自会安排她的去处,再去找你。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阿无眼中含泪,很快就眨了眨眼睛,眼泪随之落下。 奴隶长给她解穴。阿无用自己地上的旧衣,垫在阿柳的身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拉出去。每一步的脚印,都凝聚了阿柳的血和她的泪。 等阿无走远后,奴隶长才把小舞放开,让她自己站着。 小舞丝毫没有被掣肘的窘迫,也没有生命遭威胁的胆颤,她依旧傲然,好像被反捆在身后的双手不存在似的,断定了奴隶长不敢杀她。 第21章 对峙谈判 小舞从奴隶长点穴阿无的手法,看出了他的来历。 “天意点穴,你该不会是天仇教的残党吧。两百年前意图谋反,并成功推翻傲龙国的天流火的后代,居然还没被人杀光殆尽。现在成了个人牙子,哼,果然,你们和过街老鼠没两样嘛。” 奴隶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见多了自大自傲,死到临头还在装腔作势的人。但是这种性情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由衷地觉得悲哀。 一方面,他认为自己应该肩负起把这个孩子教养好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作恶杀人,其罪当诛。 两种想法在他心中拉扯着,但无论如何,他都对这人没什么好脸色。 “若是没有阿无相帮,你早在混进我车队当天,就被发现了。” 小舞感觉自己被看扁了,十分不爽,“什么意思,你说我不如阿无?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说我比不过一个奴隶?” 奴隶长当然知道她是谁?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可是,那又如何。 他嘴角翘起一抹讥讽的笑,“哦?那你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舞可是被吓大的,别说是区区一个被灭的叛逆组织的残党了,就是皇帝在她面前,她也不怕。 “我敢说,你敢问吗?我的身份你有那个胆子听?” 奴隶长嗤笑一声。戚凤舞伤了他不少人,害死了他四个奴隶。最要紧的是,阿无仍为这个魔鬼所蒙骗,明明知道她是杀害阿柳的凶手,居然还为她求情。 他已决定让这个女孩堕入无边地狱,来为她的罪恶偿还。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利用她,告诉阿无辨认善恶,识人是非的重要性。 小舞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就晃动自己手上的金银二镯,发出清脆击鸣声,言辞诱惑。 “不过是死了几个奴隶,我知道,你是因为亏钱了,所以觉得不甘心。又认为我在你这白吃白住,更加心有不甘。 “你大可以拿走我的金镯子,这个东西不带有身份标识,你去敲了融了当了都可以,它足以买下你的整列车队。 “而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装作不知我的存在,继续把阿无留在我身边伺候。就当我把她买下来了,又租用了你的笼子。 “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从天而降的大饼,你本该跪下来接受的,如今还站着,也不过是仗着你有几分本事罢了。无妨,我原谅你的无礼,你就接着吧。” 小舞高昂着头,鄙夷地看着奴隶长。她晃着手,让腕上的镯子叮铃作响。无声地说着,来呀,来拿呀,废物。 奴隶长额上青筋浮起,如此恶劣和傲慢,阿无到底是如何忍受的。这样的人,非要被她看不起的人踩到泥里,彻底抬不起头,才知何为世间真实。 他拾起一根绣花针,判断上面是麻药后,绕到小舞身后。在小舞以为他要解开锁链,拿她手上的金镯子时,他将针扎进了小舞的指甲缝隙之中。 纵然麻药很快起效,但那瞬间的痛楚,已让小舞暴汗淋漓,她喘着气,随着每一次呼吸,胸腔在不断起伏着。 可恶,一个人牙子,竟敢这样对她! 小舞咬牙切齿,身上却隐约有一种难言的快感触电般弥漫全身。她面颊爬上了红晕,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其他,只有愈发猛烈的心跳,让她意识清明。 奴隶长将针刺得很深,幽幽地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身为俘虏,应要低三下四,以待一线生机吗?” 小舞自身带有抗药性,不至于被自己的药给药倒,这反而让她更加品尝到了那种痛并快乐的滋味。 她意识到自己得换种方式应对如今的困境了。毕竟是叛逆组织的残党,一般的威吓根本吓不退。 她在没有血污的地上跪下来,抖颤着身体,娇柔地叫出声,作猫爬式趴伏在地,一边勾引,一边言语威逼。 “我知道你们天仇教是为了推翻皇权统治而存在的,你们希望凌驾到权势的头上,成为新的掌权者。你想用你那颠覆世俗的对待奴隶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改变奴隶制体系。可这是行不通的。 “对你们来说,骑到像我这样的贵族小姐身上,才是可能实现的无上荣耀吧。如今我可以纡尊降贵,与你苟合……” 奴隶长立马拔针,把那恶心的绣花针丢掷于地,退到离小舞几步远外。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真想不通,你的爹娘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 小舞被他的远离气到。什么意思,她被嫌弃了?区区叛逆组织残党,一个人牙子,不跪迎这份荣宠,还敢嫌弃? 她反过来骂他,“好端端的说事,怎么扯我爹娘。祸不及亲。说不过人,就拿对方家人说事,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 小舞在地上扭动着站起来,装作这种像虫子一样的不优雅的姿势没在她身上出现过,桀骜地昂着头。 “我刚说的不过是假话,你该不会真信了吧?你想要我的保证对吧。行,我承诺,自己将不再对你的奴隶们下手。” 说到这,她冷哼一声,“本来他们这种低贱的人就不配我出手,可谁让他们如此碍眼——总之,我不会再对他们扎针,你大可以把我的针线包收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扭动着自己被锁在身后的手,示弱地说,“你帮我解了,我把针线包拿给你。” 奴隶长眯了眯眼睛,好吧,他再给她一个机会。如果戚凤舞没有在他松开她时作害人的动作,那他就再观望一阵。 他默不作声,过去把锁链给解开。 小舞不是没想过趁这个机会逃跑,或是做点别的反击。但她觉得这样做的成功率太低了,反而可能把这个暴徒激怒,得不偿失。 她反复考虑,什么小动作也没干,把自己的针线包从丝绸挎包里取了出来,把自己的挎包张开,让奴隶长看里面剩下的一些细碎银两。然后将自己腕上的金镯子摘下来,连同针线包一起,交到了奴隶长的手上。 这是一步险招。 一般的俘虏,肯定会被搜身到浑身脱光,寸缕不存。那时,她挎包暗格里的药物就保不住了。 她没有武功,一手飞针也扎不死人。之前的事之所以能做得如此成功,全靠药物。 因为她把化尸液涂在了针和剪刀上,才能把针几乎完全没入阿石膝盖,又一剪刀捅死阿柳。 第22章 面对现实 阿无按照奴隶长之前处理十八和阿石尸体那样,在车队附近的一处荒郊,挖了个坑,将阿柳的尸体小心地放进去,再把坑埋得平整。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又找了块尖硬的带棱角的石块,想要敲出块石碑来。 不过她不识几个字,不知道阿柳怎么写,好在她记得阿柳那块木牌上的字,知道“六”的模样。 挖坑埋尸她一个人也能做,可这敲石碑就有些苦手了。她一边敲着,一边眼泪簌簌地掉。 她原以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其实她的身体比她的思想还要早一步明白事实。 阿柳是小舞杀的。 十八、阿石、小柒,他们都是被小舞害死的。 阿无想:小舞是她养的,是她一个人的宝物,她应该要为小舞的行为负责。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奴隶长和小舞协商过后,久久地站在阿无后头看着她努力敲石碑的身影,看了许久,才走过来。 他使出天翼掌,拍出了一面平整四方的石块。用手握住阿无拿着棱角硬石的那只手,轻声问,“我记得你不识字,知道六怎么写吗?” 阿无轻轻点了点头,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是记得的,可是被这么一问,又不确定了起来。 奴隶长就握着她的手,在石碑上刻下飘逸潇洒的一个六字。 “看清楚了,这是六。” 阿无点点头。 奴隶长把阿无手中的石块丢开,抓着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咬破,挤出血来。 “去把石碑上的字描红。” 阿无顺从地去做。寥寥四笔,她反复画了许久。 手上的血干了,用尽了,就再咬。食指流不出血了,就咬别的手指。有时,她会一不小心咬偏了,咬破自己的嘴唇。 直到她觉得画得足够时,她的嘴和她的手指,都变得血肉模糊。 石碑被奴隶长竖起来,阿无看了多久,奴隶长就陪着她多久。从青天白日,看到红日西沉。 奴隶长告诉她,“你可以和那个叫小舞的女孩继续待在一个笼子里。我不会管你们,要不要做饭随便你,不做的话,饭点就自己去领东西吃。” 阿无有些愣怔,小舞不会被卖,一切照旧。 要是早知如此,她是不是一早告诉主人小舞的存在,就不会发生这中间的许多事了? 阿无满心懊悔地回了笼子。隔壁的笼子已经被清空,地上阿柳的血迹也被清扫干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有变化的,只是浸染了血液的她的那堆旧衣服,小舞手上仅存的一只银镯子,还有再也不见的几个人。 车队里的变故奴隶长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他们只知道阿柳意外去世了,还有…… “五失宠了?怎么主人还没叫她去干活?” “主人买了好几个力气大的新人回来,已经用不到她了吧?” “她不是还有在做饭吗?失宠就失宠呗,不用干其他的活多好,我看是更得宠才对吧……” 阿无做完饭,领着她和小舞的饭食回到笼子。 自从那日之后,主人不再喊她去干活了。就连煮菜的工作,都是她主动去担下来的。如果她不去,也会有别的奴隶同伴负责这件事。 小舞看见她情绪低落,就安慰说:“我那金镯子,都够买下你们这儿所有人了,买我们两人的食住开销,可完全够用。他要是还叫你去做工,才是不要脸。” 阿无摸着自己脚踝上长久戴锁链留下的印子,依然郁郁寡欢。 她现在连脚上的锁链都被取掉了,好像她已经不是主人的奴隶,而是车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小舞不清楚她在失落些什么。要是在家里,她把一个粗使丫环提为三等丫环,都够她们高兴疯了。 不过也是,她身为世家小姐,哪能体会一个奴隶的心情呢?就是打发时间,她也不会做这么自降身份的事。 “你就在笼子里伺候我不就好了。光是这些脏衣服就够你洗好久了。” 小舞用鞋指了指阿无那堆浸了血的衣服,催促她,“赶紧拎水来洗了,都是血味,放久一点都臭死了。我身上也要擦擦,水要够热,知道吗? “我钱都给足了,要什么,你那个主人都得给我们备好。要是没给,就该骂他个狗血淋头。” 阿无没说话,出笼子找主人去了。 她没有干足够多的活,实在没脸讨要太多东西。她站在奴隶长面前,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自己要什么。 奴隶长等着她说话,要在以前,他会轻声细语地鼓励阿无。 可现在他不会了。 他非逼着她认清楚,这就是她选择庇护戚凤舞的下场:她要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独自一人承受魔鬼在侧的风险。 “主人,我要借水桶,去打水洗衣服。”阿无终于开口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准备水桶给你,不是借你,而是给你。你自己去井里挑水,要热水就自己搭灶燃柴去烧,要多少自己弄多少。” 奴隶长拎了水桶给她,又找了齐整的砖头,和可以烧水的锅,摆在离他休息处不远不近的位置,以便他更好地观察阿无的行动。 阿无接过水桶,放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抱住他的腿,呜呜咽咽。 奴隶长忍着想护住阿无的冲动,把她推开了。 阿无感觉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可是哭过之后,她又觉得没关系了。 她现在有小舞。 只要小舞在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无开始缠着小舞,那架势,让小舞都觉得有些心惊。 毕竟,阿无抱着她时,她推又推不开,拿指甲去戳阿无,又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任她对阿无怎么扭啊打啊,阿无就像不会痛一样,只执拗地抱着她不放。而且表情总是或严肃或悲伤,小舞拿她完全没办法。 原先阿无有大量时间在笼子外面工作倒还好,如今几乎寸步不离,小舞简直都快疯魔了。 就是在家里的时候,她也不会让自己的丫环侍女,片刻不离地在边上待着。而且那群下人,就算待着,也不会大把时间都在甩脸子给她看。 小舞越看阿无,越觉得有些烦躁。甚至都想把人打发到笼子外头罚站了。 可恨的是她现在针线包不在手上,也没法出去。要是出去了,那个人牙子就会抓住她弄死。 第23章 风浪前夕 小舞没话找话聊,转移阿无的注意力,省得她老是这么吓人。 “阿无,之前不是有个少爷,带着一个妈妈和一个男护卫来买奴隶吗?他们有说些什么吗?” 阿无认真地洗衣服,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们买走了九、十三、二八。” 只有劳动能减轻她心上的负担,她用力地在水桶里漂洗着衣服,把血渍搓掉。 她能在每一滴变红的水中,看见阿柳的脸。十八、阿石、小柒的脸有时也会一闪而过。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定在原地不动,盯着小舞好几秒的时间。 小舞被她这个样子搞得浑身发毛。 她既然挑起了这个话头,就想顺势弄清楚陆今安的目的,追问道:“他们真是来买奴隶的?还有没有做别的?” “他们还想买我,但是主人不让,后面就说,如果之后又碰见了,就把我买走。” 小舞是清楚世家贵族的做事风格的,要么当下就把东西拿到手,要么就只说玩笑话不当真。 但是像这种,要买的东西买不到,还执着地要约下次。不是那种大家一起吃饭,结束后“下次约”“下次我请客”这种随口说说的,而是真的具体强调了某个物件,那就意味着势必要弄到手的。 再加上她对皇族的了解。言出必行是基本原则,皇子若是出尔反尔,那可有损皇家颜面,是一种莫大的罪过。在朝廷和江湖分庭抗礼的如今,皇族出尔反尔,传出去可会被天下人耻笑。 照这样看,阿无被十四皇子买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遇见车队?多简单啊。调查一下,然后快马加鞭过去,就是再没缘分,也必然可以相见。 小舞前两个月,已在暗中观察奴隶车队的行进轨迹。她推测之后的前进路线,必将会不断靠近临天城。 皇家定期要举办宴会,各位皇子皇女均要参加。她确定半年内,奴隶车队和十四皇子那边就有碰头的机会。 她在和那个人牙子协商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事发突然,她当下没有把事情想得很明白。 可后来她在笼子里复盘时,已经发觉,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平民百姓大多会把金龙和皇家联系在一起,那个人牙子却对她刻着龙纹的金镯子无动于衷,表明他必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而且,金龙银凤双镯,本来就是两百年前,横空出世的武道天才 天流火,在帮助陆家人推翻傲龙国统治后,命人打造出来的。 虽然年代久远,但若是天仇教的人,知道镯子的来历也不奇怪。 怪不得那家伙听到她的说辞,如此不以为意,还对她如此凶恶。哼,肯定是恨他们的家传之物如今落到了她的手上,心有不甘吧。 小舞不安地摸着手上的银凤镯,怀疑奴隶长还盯上了自己手上这只镯子。哼,她就是要转手,也绝不会让那家伙坐享渔翁之利的。 奴隶车队对她而言,虽然目前尚能保命,可也不是合适的藏身之所了。如果她能取代阿无五号奴隶的身份,被十四皇子买走,就能顺势离开。 小舞看着阿无,把手插进了自己的丝绸挎包里,摸着暗格里的药。 阿无已经洗了好几件衣服,揉干摊开,见小舞看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样子,就停下来等着。 小舞问她:“阿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阿无点头,“是啊。” 小舞竖起食指贴在阿无的唇上,“不,你不要这么说。你要说: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无顺从地说了。 小舞摇头,抓住她的手,“说三遍。” 阿无不解,但她乐意哄着小舞,就接连说了三遍。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欣慰地笑了。 又是三个月过去,阿无与小舞朝夕相对。 阿无在短暂地出笼子的那片段的时间里,她的目光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奴隶长忙碌的身影。 她从其他奴隶同伴口中听到,主人似乎有了新的心仪的奴隶。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主人厌弃了,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他面前,却还是觉得心里泛酸。有时看着他,忽然就会淌下一滴泪来。 她不知道的是,奴隶长其实常常因为感知到阿无悲伤的眼神,而心神震颤。他往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到视若无睹。 他没想到,阿无居然真的把戚凤舞压制住了。他本想过教化那个如同魔鬼般傲慢的女孩,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人的性格已经定了。 他只是没想到,戚凤舞尽管有时会显露出恶劣的本性,也没有伤害过阿无一次。 是因为他收缴了她的武器吗?因为没有了针和剪刀,魔鬼也失去了爪子? 他留下戚凤舞,只是为了让阿无能得到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人不总是幸运的,阿无不能把现在平凡的生活,当做是世界的全貌。 如果不能让阿无吃到一次教训,她之后只会遭受更大的苦楚。 他要趁自己还在阿无身边时,用自己的力量保护阿无不吃大亏的前提下,让她成长。 或许他该给那个魔鬼一点刺激,把针线包还回去?可是这风险太大了,他一时下不了决心。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命运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小舞和阿无一起吃饭的时候,忽然放下筷子,这样说道: “阿无,你去你主人那里,把我的针线包要回来吧。你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件能打发时间的事,我以前还能到笼子外头,现在为了你,再没有出去过。” 她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处境,归因到阿无身上。 她俏丽的脸上,已经显出几分黯然和苍白。这是长久不见光,情绪压抑的外在表现。 小舞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享受够了阿无的服务,是时候让阿无让出五号奴隶的身份了。同时,她也愿意慷慨地把自己戚凤舞的身份,让渡给阿无一段时间。 第24章 主权争夺 阿无小心地给小舞挑着鱼刺,把鱼肉整齐码好,夹在她的碗里。又挑出菜叶里最嫩的部位摆好盘给她吃。 又用一把木梳子,把小舞脸颊旁散乱的碎发梳起,把她的头发解开,重新扎好,让她不至于吃饭吃到头发。 听到小舞的要求,阿无低垂着眼,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迟疑地说;“我会去找主人说的。如果主人不给……” “你就去给我偷回来吧。你不是之前有段时间和他一起睡的,肯定知道他把东西都放在哪了吧。” 小舞转过来看着阿无笑,阿无也看着她笑。两人心思各异。 阿无等小舞吃完了,就把余下的食物都吞进肚里去。 她背对着小舞吃饭,因为小舞觉得她没有教养过礼仪,吃相难看,所以她总是背对着小舞。 有时阿无会想,如果小舞拿着针和剪刀,会不会在她背对着她的某一刻,像对付十八、阿石、小柒那样,用针扎她。或者像杀死阿柳那样,把剪刀捅进她的脖子。 阿无有时能够感觉到,小舞看着她的目光并不友好。 可那只是有时。 每当她心生疑窦,小舞就会热烈激情地贴着她,让她给她洗澡擦身,证明她们是肌肤相亲的好朋友。 现在,小舞再度感觉到了阿无的忧虑,用手抚着她的脸,轻声问:“阿无,你在想什么?” 阿无用自己长满茧的手盖住小舞柔嫩的手。小舞倍感不舒服,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是她忍住了,依旧笑着。 “小舞,我会帮你的。” 小舞眯了眯眼睛,她对阿无的忌惮就在于此。每当她以为自己已将阿无牢牢掌控时,她又会很快感觉到来自对方的一种压迫。 那是一种占有欲。 所以她增加她们的肌肤接触,想通过怀柔手段,来潜移默化地稳固自己在这场友谊中的主导地位。 “你会帮我,我当然很高兴啊,我的朋友。”小舞抽出自己的手,环住阿无的脖子,把自己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和她拥抱。 她有时感觉到,阿无的目光,像是把自己看成她的所有物一样。所以她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强调,她们是朋友。 让阿无明白,自己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愿意和一个奴隶女孩处在平等的位置,究竟是做了多大的牺牲。 可是没有用。 阿无肯定地说:“是的,小舞,你是我的朋友。”反过来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小舞身上。 她干活多,力气大。小舞娇柔的身体一下就承受不过来了。 小舞就知道这个呆瓜根本就没懂她的意思。做人要感激懂吗?她要阿无感激自己,因为她纡尊降贵地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可结果总是自己被压制住了。 这种感觉令小舞不能接受。 被阿无压着,她有些胸闷气短,同时那种隐秘的快感又再度席卷她的全身。她尽量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忽视。 要是有针在手上,她就能一下子找回场子。 “阿无,要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小舞说着。用尽全部力气去把阿无顶开,可直到浑身冒汗也无济于事。 阿无凝视着小舞,双手捧着她的脸,“小舞,你是不是太热了,笼子里确实闷了点,我帮你换衣服吧。” 阿无已帮小舞换过衣服无数次,对这些流程熟悉万分。 可只有此刻,小舞不想换衣服,不管身上已经变得多么黏腻。她的意志被无视了,被这个她看不起的小小奴隶女孩忽略了。 几番推拒无果,她衣服已被褪下大半。被迫承受着阿无粗糙手指时不时的碰触,被剥光了衣服。 “我要擦身体。你先把衣服盖在我身上,打了水来,给我擦洗一下,再给我换衣服。记得去把我的针线包要回来。” 小舞生无可恋地说着,她不是那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的人。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越想越气,陡然发起火来,厉声催促着阿无:“快去。” 阿无见她如此笃定,也不说什么,照她的话去办了。 她不觉得小舞发脾气有什么。小舞的性格就是这样自我,常常会突然就觉得所有东西都不顺心。 只是这段时间都压抑着不表现,现在爆发出来,才是对的。 阿无去烧水,等热水烧开的时候,就顺便去找奴隶长,跟他讨要小舞的针线包。 奴隶长平静地把那与整列奴隶车队都格格不入的,华丽的针线包放在阿无手上。 他用天算算过戚凤舞了,结果令他震惊——不灭的凤凰。 这意味着,戚凤舞是杀不死的。 结合他之前天算得到的谶语,他现在怀疑凤凰涅盘,说的便是戚凤舞。 天仇教的教义中有一条:天算是百分百正确的。故意与天算结果反着来,只会自食其果。 纵使奴隶长不愿接受,也只得认了。 可是,阿无怎么办呢? 他提醒阿无:“你知道在这之后,你要承担怎样的风险吗?” 阿无低垂着头,手紧紧地攥着针线包,眼中十分坚定。 三个月来,她一直盯着小舞,不让她再做错事,她也一直有意识地压制小舞,让她听自己的话。 她相信小舞再做不出那样的事来的。 她是小舞最好的朋友,小舞肯定也不愿她难过的。 阿无抬起头,态度坚决:“我会承担一切。” 奴隶长却感觉自己在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走向歧途。 “你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阿无。”他再次提醒。 “我知道的。” 奴隶长 长叹一口气,他一直在等阿无回心转意,却等不到。这回是真的要放弃她了。 他悲哀地想着,不论阿无之后是被厌弃了,伤了,甚至是死了,自己都不再过问。 小舞没料到阿无如此顺利就把针线包拿了回来。她把东西放在一边,便接受阿无的擦身服务。 她眯着眼睛,盯着阿无的一举一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攻守之势交换的呢?怎么如今,反倒是她被逼到要盯着阿无的行动来防备。 这引起了小舞的深思,她细细思考着,忽然惊觉,温水煮青蛙里的青蛙,不是阿无,而是她自己。 第25章 胜负已分 阿无听话、乖巧、能干。 和小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无就因为朋友二字,全心全意地帮着她。 在“不会背叛”这一标签在贴上去的刹那,阿无对她似乎就不再有威胁力。 然而人总会伪装,也迟早会变。以前,是她太小瞧阿无了。 把阿无毁掉吧,反正也是时候了。是时候把阿无拉下马来,她要顶替她的身份。 “阿无,我给你的衣服上绣朵花吧,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 阿无正在帮小舞理着衣服,听她这么说就愣住了。 阿无知道小舞有多执拗,自己的回答总是没有那么重要。 她凭借自己的敏捷,抢先小舞一步拿过针线包,攥在手里。小舞朝她伸手,阿无递过去,手指却没有松开。 两人的手都抓住针线包不放。 小舞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怎么了,觉得好看,爱不释手?” 见阿无不愿松手,小舞的眼神逐渐软化下来,她本来态度强硬,而后逐渐退让,直到眼中流露出祈求。 可恶,这个卑贱的奴隶,难道非要她低声下气的,才肯把东西还给她吗? 小舞不把针线包往后扯了,反而娇娇柔柔地迎了上去,用自己柔软的身躯贴着阿无,撒娇道:“你怎么不给我呀,我要拿针线给你绣花啊。” 她的身躯近乎倒在了阿无身上。阿无松开手,只为能空出双手把她抱好扶稳。 小舞趁这个机会,一把抢过。 针线包到手的一刹,她就迅速取了根针出来,先是把阿无扎麻痹了,又给她下了哑药。 阿无倒在地上,心中异常地平静。 这个过程她知道,在阿柳的石碑竖起来后,主人仔细地给她讲了阿柳的死亡经过。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主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承担后果的那个很可笑。 如今,她也要随阿柳而去吗?被剪刀捅进脖子,在地上绽放出大朵绚丽的血色之花? 这就是报应吧。 因为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纵小舞一步步将十八、阿石、小柒、阿柳他们害死。 小舞给阿无扎的麻药都作用在四肢,阿无的面部肌肉仍然可以自然地运作。她发不出声音,就用尽可能明显的口型说着话。 [小舞,你想对我做什么?] 小舞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嘴型看,用诱导性的口吻说,“说慢一点,我看不清。” 阿无重复地说了一遍,小舞还是说看不清,让她再说一遍。 反复了好几次,小舞才从阿无的顺从中,找回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她轻拍了几下阿无的脸,“你就该什么都听我的才对,怎么能把我看作你的所有物呢?朋友不是你这样做的。” 她站起来,用自己穿着华丽绣花鞋的脚,踩在阿无的脸上,缓慢地碾压着。 看着阿无像条乖巧的哈巴狗在地上匍匐,小舞感觉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小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无执拗地说。 小舞看清她的口型时,就觉得可笑。是啊,她是阿无最好的朋友,当然是啊,因为没有她,阿无便一无所有。 可是反过来,不行。 她最好的朋友,可不能是一个小小的奴隶女孩,否则她连睡觉,在梦里都要被人耻笑的。 小舞怒火燎着心肝。她拿出带有麻药的针来,往阿无的手指甲里戳。 你那个该死的主人,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的,如今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 阿无一点痛觉也没有。她仍想要说服小舞回心转意,缓慢地说着口型: [小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可是,不要伤害别人。]否则被主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把你解决掉的。 小舞忽然觉得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她麻药下多了,真是的,阿无感觉不到痛,可怎么吃到教训呢?事已至此,她只能先等药效过了再说。 而且,阿无落到这种境地,居然还这么在乎奴隶车队的其他人! “还说什么最好,到头来,还不是把那些低贱的家伙看得比我还要重要。” 小舞对着阿无又踹又打的,阿无没痛觉感觉不到,她自己反而被累出了一身汗。 “可恶,还不快起来给我擦汗。”小舞下意识地说,回过神来,又把自己气个半死。 “哼,你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对吧?你有没有脑子啊,我本来就想对你做些什么,你先说了,不就成了我是听你的话才这样做的吗?” 小舞狠狠地扇了阿无一个巴掌,阿无厚实的脸皮,倒害得小舞把自己的手给扇痛了。 阿无隔着一段距离,给小舞的手掌吹气,给她呼呼。 小舞气得胸腔一起一伏的。她又想踹一脚,却被阿无的腿绊倒,一下子倒在阿无的身上,手掌被笼底的干草划出了伤痕。 “嘶,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小舞眼角沁出了泪水,爬起来,指着阿无的鼻子骂,把自己受伤的手掌怼到她面前,呵斥:“给我舔干净了,否则有你好看的。” 阿无伸出舌头,舔舐小舞的伤口。 黏糊糊的口水下,那带点颗粒感的舌苔从小舞的掌纹和伤痕贴合而过,又麻、又痒、又带着点痛。 小舞浑身一颤,忍不住缩回手来,脸颊有些泛红。她肯定是因为踢打了阿无一通,把自己搞得又气又累,才会这样。 她停下来休息,喘着气,“我告诉你,其他那些低贱的奴隶,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就想把你踩在脚底。” 她两只脚都踩在阿无背上,跳了好几下。仿佛这样,才能解气。 但是她没几下就彻底跳不动了,于是直接把阿无的背当枕头枕在身下,手握成拳,时不时就捶一下阿无的腿。 她的麻药量下得足足的,哑药是毒,需要解药药效才会解除。 她因此放心地枕着阿无睡着了。 阿无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平静过,她听着小舞熟睡过去的呼吸声,心中尤在想着:小舞到底要对她做什么呢?自己现在不能动,小舞吃饭洗澡可怎么办? 她担忧着小舞之后要如何生活,陡然间,一个念头从她内心深处蹦了出来。 她要是一直动不了,岂不是会活活饿死? 她出生于饱受旱灾之苦的村庄,幼年就见过许多人因饥饿而死。 尽管肉体感受不到痛苦,但阿无的心却忽然揪疼起来,痛到无法呼吸。 第26章 银镯易主 在陆今安的指示下,关于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借奴隶车队诈死逃跑的流言悄然传开。 那些人要抓戚凤舞,有两重目的: 一是要拿走戚凤舞身上,据说有藏宝信息的,镌刻着凤凰于飞图案的银镯。 二是要抓住她,无论死活,都可以用来威胁戚王爷。与戚王爷有仇的,就更是直接奔着杀她而去。 不少人认为,戚凤舞身上的银凤镯已经被拿走,之后为了活命才诈死逃跑,把矛头指到奴隶车队这里来。 这段日子,奴隶长都在忙着把袭击车队的外来者赶出去,别说盯着戚凤舞的一举一动了,就是他往日的奴隶买卖,也无法正常进行。 此刻,他正把一个两腿绞在他身上的合欢宫的女弟子丢在地上。 那女弟子腰身一扭,吐出一阵媚香来。 奴隶长一下就明白,这个女弟子不是正道之流,而是走邪门歪道的。 合欢宫之人会在双修时,用合欢媚香增加情趣。但通常不会把药用在与人切磋和对决之中。 女弟子一看他的模样,就知他在想些什么,冷然说道,“我是来抢东西的,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奴隶长见她再度施展柔骨术,柔韧的身躯像藤蔓攀附在他身上,一双纤手又在他身上游走,加之受了媚香的影响,就自下而上地感到一股燥热。 金龙镯就被他放在自己的衣襟里,他担心一时不察会被摸到夺走,更是有理也说不清。急于速战速决,迈出天逸纵步,迅速闪避。又补了一招天翼掌,如云似雾的掌风把这个合欢宫女弟子给打飞出去。 如今阿无与戚凤舞在一处,如果戚凤舞被发现,谁知会不会狗急跳墙,拿阿无做人质。她们一损俱损,他不能让阿无陷入到如此境地。 女弟子吐出一口血来,运起内力施展幽情境,在周身变幻出迷迷蒙蒙的梦幻粉雾,模糊对方的视线,借机逃离。 临走前,还吐出一句话,“我们挖过那个女童的坟了,戚凤舞诈死逃离,你是天仇教之人,银凤镯一定在你这里,我会再来的,你等着吧!” 奴隶长被染了一身的媚香,燥火难耐,在原地观察片刻,知道人已经走远,也没有功夫去追踪行迹,就赶紧去到后面打水冲凉,再运转天毅功平心静气。 他想着那合欢宫女弟子的话,心中气闷不已。 挖了女童的坟?是十八还是阿柳? 他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安。 究竟是谁做事如此荒诞,居然还去挖坟,叫那孩子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还说什么戚凤舞诈死逃离?难不成有人还对坟墓下了手脚,故意搞一些小动作来阴他! 他想到了之前天算的结果,疑心是陆今安他们搞的鬼。 他正为这事苦恼,转头看向灶台的方向,才知今天阿无没有来做饭,是其他的奴隶做的。而他吩咐好,要专门留出来给阿无的食物,也被冷冰冰地遗落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要是以往,阿无应该早就主动来做饭,并把饭食里面最好的部位盛走了。 奴隶长眉头紧锁,思量许久,还是把余下的饭菜热了,在碗里盛满,装在食盒里,才去到那间,他已有三个月都没再靠近过的五号笼子。 小舞一睡就睡得有些久,直到肚子饿了,又听到脚步声,才揉着眼睛起来。 阿无被她压了许久,浑身发麻,头昏脑涨,说不清现在是睡着还是昏迷。 奴隶长没想到两人如此亲密,睡得歪七扭八还叠在一起,就气得把食盒放下就走。 他多看一眼都有心痛的感觉。 他还以为阿无是出了什么事,感情只是睡过了。 明明想好的,不再管她死活,可自己偏就做不到,担心得抓心挠肝。 小舞看见他放下东西快步离去,切了一声,大声嚷着,“一条狗,还好意思在我这甩脸色。我可给足了银子,别拿自己当大爷!” 她拿回了针线包就不怕他了,有本事再来碰一碰啊,他要是不怕阿无出事,就尽管对她动手。 奴隶长只当小舞的话是耳旁风,理都没理。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发现有些不对。 以阿无的性格,必然会跟他说谢谢,目送他离开,再帮着小舞布菜,可现在却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他来之前已经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了,可是空气中又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也不知戚凤舞究竟对阿无做了什么! 小舞见他停下脚步不走了,冷哼一声,就揪着阿无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晃了晃。 阿无睁开眼睛,见主人站得远远的,关切地看着她,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奴隶长等着她说话,但是他没等到。他想,阿无既然没有寻求他的帮助,他就应该要放手。希望经此一遭,阿无能看清楚人性之恶,明白有些人是不该护着的。 可是他的脚,却迟迟无法迈动。 就在这时,他听闻不远处传来异动,还有其他奴隶的叫声,知道又有人来车队闹事。 他觉得阿无待在戚凤舞身边这么久,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真感情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结果,就先行离开,去解决那些烦人的外来者。 小舞也听到动静了,她把奴隶长拿来的食物随意吃过后,就掰碎馒头,泡在水里,倒进阿无嘴里。 “嘴巴合上,自己嚼,要是流了满身,把我弄脏了,有你苦头吃的。” 小舞越想越气,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反过来要她来照顾阿无。她把碗里的水都喂给阿无后,再把碗摔在了她脸上,用脚碾着她的手背。 外面的动静她听到了,想必是有人已经发现她的踪迹,找上门来。 她本来要对阿无留情,此刻却是不得不行动了。 没办法,时势所逼,她是阿无最好的朋友,想必阿无是不会介意的。 阿无静静地看着小舞发疯,慢慢地咀嚼,吞咽着食物。可是被小舞用碗一砸,口中的水就流了许多出来,看上去可悲又可怜。 她眼睁睁看着小舞把自己手臂上的银镯子摘下来,套在她的右手手腕上,然后不断往上推,直到镯子在上臂卡住,再也不能动为止。 可小舞还是不放心,就从自己的针线包里拿出针线和剪刀来。先把银凤镯滑下来一些,用剪刀把阿无手臂内侧剪开一道很深的口,把镯子的一边塞到伤口里,再把肉缝起来。 金色的丝线在皮肉间穿梭,弥合了血色的沟壑。 银镯子仿佛从阿无手臂中生长而出。 第27章 闭嘴不言 小舞看着自己的杰作,骄傲得不行,“看,多么好看的饰品啊。我都和你说了,我的针线活好得很,线头都藏在肉里了。”保证谁也没法轻易拆除。 阿无感受不到痛楚。她的身体僵硬不能动。眼珠子转过去看,确实如小舞所说,就像是自己在手上戴了个银环的饰品,只是手臂内侧被划了一下,血在往外渗。 [为什么?] 她不懂小舞的意思,就算把银镯给她,又能怎么样呢? 小舞随手拿了一件阿无的旧衣服,给阿无擦了擦脸,又揩了阿无手臂上的血污,就把这破布烂衫丢到一边。 她双手捧起阿无的脸,眼中柔情似水,“阿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是啊。]阿无悲哀地无声说着。 “那你能为我去死吗?” 阿无闭着嘴巴,只是平静地看着小舞。 要是阿无疯疯癫癫,大发雷霆,小舞还能讥讽嘲笑地告诉她,这是身为奴隶被迫害的宿命,自己只是在成全她。 可是阿无如今这样,小舞反而心虚,恼羞成怒起来。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发火? 她讨厌阿无总是心平气和地做一些违背她预期的事,以此来折磨她,要挟她。 阿无就非要她承受良心的谴责不可吗? 明明阿无只要向她求饶,她就会放了她,自己再找另外的替死鬼的。 还是说,阿无还在念着那群奴隶不成。 好好好,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还缄默不语,干脆她把阿无的嘴缝上,让她一辈子开不了口算了! 小舞瞪红了眼睛,手上握住那根给阿无缝手臂的带血的绣花针。 她看着阿无澄澈的双目,还有那失了血色的嘴唇,好半天下不了手。 小舞咬着嘴唇,挤出一句埋怨,“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见阿无依旧故我,就气急败坏地给她洒了迷药,把她迷晕过去,又加大了麻药量,把阿无的脸也麻痹掉。 做完这些,小舞已掏空了大半精力。 “明明,以前做这些事,都是很顺手的,偏偏在你身上,就这么难……” 小舞跪坐下来,把阿无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描画着阿无的五官。 “阿无,我把自己的身份借给你,你就代替我,被那些人抓住吧。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你也愿意为我而死,对吧。 “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深情厚谊。” 小舞专心致志地捧着阿无的脸,一针下去,又一针出来。血珠从金色的丝线上滑落,落在干草上,连同小舞的眼泪。 小舞恍然未觉。 阿无,我不是你的,而你成了我的。 现在,你成了我的作品。 小舞想到这事,忽然高兴得呵呵直笑。 阿无也觉得高兴吧,区区一个奴隶,能被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如此注目,小心翼翼地对待…… 小舞用剪刀把金丝线剪断之后,就用自己的脸,去贴阿无的脸,抱着她靠着栏杆,只一心听着笼子外面的动静,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人给放了。 闭着眼睛的阿无,迷迷蒙蒙间,听见小舞说要把身份借她后,就迷失在睡梦中。 梦里,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漫天飞扬的青色花朵顺水而流…… 没有十八吗? 她这么想着,突然睁开了双眼,感觉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自由。 阿无伸伸自己的手和脚,知道自己已经能自由行动了。只是手臂上有明显的异物感,脸上也麻麻的。 她抬起左手去摸,可除了那突兀的镯子,别的什么也没摸出来。 阿无又想到小舞踢打她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想到小舞已经放过她,要和她和好,就越发高兴起来。 她从喉咙发出闷闷的笑声,这时才察觉出不对。 她的嘴巴张不开了! 上嘴唇和下嘴唇仿佛黏在了一起,一想要挣开,就感觉又麻又痒的。 阿无强硬地扯动嘴巴,很快就尝到了唇齿间湿润的铁锈味。她伸手去摸,发现指尖上沾了血。 小舞笑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心情地说,“你怎么这么呆啊,醒了这么久才发现。你想得没错,我把你的嘴缝起来了。” 阿无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小舞见她这样,又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嗯嗯,嗯嗯嗯……(小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无哼叫着,想说些话,可她不会腹语,纵使能发出不同声调的音节,也没法准确地表达意思。 小舞就是听出来她的话,也装听不懂,还借口说阿无吵闹,扇了她一巴掌,把阿无都给打懵了,因为小舞的力道好小,拳头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小舞拳头吃痛,委屈地甩了甩,紧接着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耀武扬威地说:“吵死了,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想办法吃东西喝水,好好活下去吧。” “嗯嗯,嗯嗯嗯……(小舞,把我的嘴巴解开……)” 阿无才哼了几声,又被小舞扇了一巴掌,还被一脚踹在肚子上。 “我说吵死了,你听不懂吗?你现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就别白费功夫了。” 小舞这次的巴掌是把手臂抡圆了甩的,又对准了阿无的耳朵。 她对欺负人这种事熟练得很,一下子就把阿无扇耳鸣了。 阿无下意识用右手去捂。小舞看见她右手臂上缝了镯子,还这么自如地动,脸上写满了错愕。 诶?这是合理的吗?是不是有点违背常识了,正常人一只手受伤了,不是会因为痛,而选择换只手吗? 呵呵?难道她的针线功夫已经高超到,可以欺骗肉体,把断掉的皮肉缝合得像是完好无缺一样。 她就知道,自己是绝世的天才。不论做什么,都是一顶一的。 小舞心情大好。见阿无茫然地坐着,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就十分难得地用自己的衣袖去帮阿无擦眼泪。 她看见自己华丽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 呀?阿无一只手受伤了,还是可以给她洗衣服的吧。 但是现在她们身份互换,她应该是……不幸被拐卖到奴隶车队的富家小姐才对,可不能这么衣着光鲜。 没办法,看来直到阿无被人抓走前,她就只能忍着不洗澡,把自己搞脏一些了。 第28章 意欲偷袭 笼子外面,忽然爆发出很大的声响。小舞透过笼子的纸缝向外看去,只见其他笼子里的奴隶都跟她一样,在向外观望着。 而远处的空地上,奴隶长正在与好几个武林人士对峙。 忽地,一人身形晃动,使出一记大刀来,架势逼人,有轰天裂地之势,却只是假把式,被奴隶长素手一挥,就给破解掉了。 那人紧接着就被一招天翼掌给打飞出去数米,衣襟迸裂。以刀插地,划出深深的沟壑,才稳住身形。 这人武功路数小舞倒没看出来,要么是小门小户出身,要么就是独创的招数。看上去就是装酷用的,外强中干,没啥大用。 小舞摇了摇头,这种不入流的比试,也就是能哄得那些平民百姓看得直吆喝。以她这种身份,要不是发生在她面前,倒贴钱她都不看。 再看另一人,身形猥琐,像只大耗子一样灵活游走,一看就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果不其然,那人爪子尖尖,擅长近身攻击,下手直往人衣兜里钻。 此外还有几人,施展的武技就更是不堪入目。小舞直接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干脆听个响算了。 那个人牙子是天仇教的,要是被这几个无名小卒给打败了,可就搞笑了。 这种一眼就知胜负结果的比斗,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 忽地,小舞听见了有人惊呼,“金龙镯在他身上!” 她立刻转头回去看,就看见当初她抵押给奴隶长的金镯子,被那个猥琐的小偷抓在手中,对着日光看,还放进嘴里咬。 纯金和纯银硬度不及钢铁,金银二镯压根就不是用金银打造的,而是由火山之巅的炽火金石和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造就,硬度极高,难以被凡器破坏。 那小偷一咬下去,感觉自己牙都要给崩掉了,就知道这个金龙镯是真货。大声吆喝着:“这是真的!银凤镯肯定也在他身上!” 奴隶长骂一声,“晦气!”急于拿回金龙镯,下手更加毒辣。 他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武功又刁钻厉害,以一对多,三两下就把那几人都给打成重伤,一把将镯子给夺了回来。 这是他先祖的东西,凭什么要被别人抢去! 他到底是被几人围殴,身上还是受了些伤,知道暗处可能还有人在虎视眈眈,不能表露一丝一毫的颓势,就打算把眼前这些人除掉,杀鸡儆猴,好让暗处的其他人不敢再胡作非为。 见他起了杀心,拿大刀的便有些怕了,说:“你既是武林中人,就要讲一个义字,我们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你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小偷也说:“你该不是以为,我们要争夺银凤镯,只是为了找到前朝宝藏,为一己私利吧。” “难道不是吗?”奴隶长抽下了腰间的鞭子。 天仇教的武功,不轻易用来杀人,他会用质朴无华的手段,了结他们的性命。 大刀男看他样子,害怕说晚了会没命,就急急忙忙地补充说:“你看如今局势,朝廷和江湖打擂台,实际上是为了争夺资源。有奶便是娘,谁有粮食钱财,老百姓就跟谁一条心。 “那戚王爷,本来就在朝廷身居高位,因为受皇帝忌惮,才卸了职位,去风沙城当个小小的城主,偏偏又因为一身武力,打成了江湖巨擘,声名远扬。 “他如今拿出这两个镯子来,就是为了把前朝宝藏献给皇帝,示好投诚。他和朝廷联手,在掌握了大量财富后,定然会将我们武林各派一网打尽,就是江湖中的闲散人,也必然要受波及。 “天仇教就是被朝廷覆灭的,你应当和我们一条心,找到前朝宝藏,不让戚王爷和朝廷的阴谋得逞才是。” 奴隶长面无表情,他鞭子一扫,宛若利刃横劈一刀,砍向那几人的咽喉。刹那间,血液喷涌,溅洒大地。与他对峙的几人眼珠子瞪圆了,手指弯曲成爪,要用力去抓着什么。下一刻,就无力地倒下,命丧当场。 他对着大刀男的尸体说:“给你个忠告,下辈子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听得人很烦。” 说完,他便盘腿坐下调息。留了一丝心神关注四周,省得被人偷袭。 在笼子里的小舞看出奴隶长受伤了,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一番。 习武之人修炼内功或是调息时,需要集中注意力,稍一分神,便容易练功出岔子。 这种时候,可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她看一眼缩在笼子一角,沉默地闭着眼睛,抱着膝盖不听不看的阿无,好心地说:“阿无,你现在嘴巴张不开,以后怕是只能用鼻子吃饭了。 “我知道即便是你,做这种事也会不好意思的,以后食物都由我出去拿,你就趁我不在的时候练习吧。你也知道的,我讨厌看那些恶心的画面。” 阿无的头垂得更低了。 小舞见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捡了一件阿无的旧衣,自顾自地换起来。 她的衣服还是太华丽太惹眼了,离家道中落,或是被人从别处拐来的落魄小姐,还是超出太多。 自从她和奴隶长摊牌后,阿无这个笼子就再没锁过。小舞知道,这是奴隶长对她的试探,若是她轻易下了笼子,必然就被他找到一个杀害她的理由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没武功的八岁小姑娘,任何一个会武的江湖人士,若要对她下狠手,传出去,可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小舞轻巧地下了笼子,缓慢地走近奴隶长。她伸进包里的手指,夹出了一根淬毒的绣花针。 这是她浑身上下最毒的药,一针下去,便能让人肠穿肚烂,由内而外地腐蚀殆尽。 她就要用这一针,给正在调息的奴隶长致命一击。没人会知道他是她杀的,他会死在周围那几人临终前的致命反击,所有目击的人,她也会统统去掉。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天道轮回。她在替天行道。 而奴隶,只不过是牲畜走兽,算不得人。 第29章 天降机遇 小舞没料到奴隶长警惕心如此之强,她刚一走近,他就一下子睁开双目,朝她看过来,眼神极为复杂。 小舞略微上前几步,在奴隶长刚好在她施针的范围内时,停下来站定。 她还没有放弃。 只不过,他们要先叙叙旧,否则,她主动走近,就显得很突兀。 奴隶长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他不久前才杀了几个人,此时杀意未平,不介意把戚凤舞也一并带走。 阿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她受了委屈,仍是对戚凤舞心心念念,那他到时就去拜会神医谷的人,求一丸失魂丹,让阿无失去记忆。 人生只要没走到尽头,重来几次都可以。 奴隶长盯着小舞看,冷声道:“怎么劳您大驾,阿无不是在您身旁伺候着吗?” 小舞对他的阴阳怪气一点也不在意,知道他还在意阿无,就更觉得自己握住了对方的把柄。 “她已经不够格了。” 奴隶长心中一惊。他如今杀了几个人,血气上头,不把人命当回事。更觉得之前他放过戚凤舞,是完完全全失败的选择,二话不说,挥手就使出一记天翼掌,袭向小舞。 他深知,戚凤舞不会武功,是绝不可能接下他这招的。可才出了招,他就想起给戚凤舞天算的结果。 不灭的凤凰?就让他来试试,这不灭到底是真是假! 小舞看着那挟带着阴寒之气的掌风急急朝她袭来,就连连撤步。见实在躲不过去,才往旁边一扑。 她一边躲闪匆忙,一边还在心中耻笑奴隶长。 明明能毫不留情地将她斩杀,偏偏保持着虚伪的仁义,没有尽全力,而是对她留手。 小舞反手就把手中的银针激射出去。但是下一刻,她周身就忽然出现粉色迷雾,迷迷蒙蒙笼罩四周。 她一下子看不清周围,以为这是奴隶长不要脸的招数,脸色发狠,又抓出数根带毒的绣花针扫向四周。 只听闻空中传来娇媚的声音,“小妹妹,你别急呀。”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拎着,天旋地转,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在距离车队停靠处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地方,小舞被放下来。一个红粉衣服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身形窈窕,娇媚妖娆,浑身带香,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骚气。 小舞心中愤懑,她平白无故就被这女人拐到此处,结果这人说话还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 “你要教我武功?”小舞怀疑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疯婆子,说话不过脑吗?她们只不过初次见面,她就如此无礼,还胆敢让自己做她徒弟! 女人纤长的手指摆弄着小舞的身躯,把她磨弄得满脸羞红。 小舞自知目前处境,于她不利,只好先虚以委蛇,然而她看出这女人的来历,实在心中不屑,怎么也掩盖不了自己大小姐的傲气。 她有些嫌弃地说:“幽情境,媚香,你是合欢宫的人。” 看着身上的包被人翻得一清二楚,小舞也不由得暗叹自己好运,自己已经把银凤镯转移到阿无身上。见对方没有发现她暗格中的药物,心中的不屑又加深了一层。 女子嬉笑一声,把小舞朝她发射出的绣花针,扎在小舞的头发上,把小舞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威胁吗?只要再往下半寸,她就要被扎得脑壳漏风了! “你很有见识嘛,别怕,你要是年纪大点,我还能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极致的欢乐。不过你如今还太小了,姐姐我可没那种心思。 女人挑了挑眉,眼中有些许惊讶,虽然她身上合欢宫气质明显,但一个小娃娃就能看出自己的来历,看来这个孩子的来历不简单啊,难怪能让她一眼相中。 “如你所言,我是合欢宫的弟子,我名情花,你叫我花姐姐就行。我不欺负女孩子哟。 “你是被拐来的吧,虽然穿得很破,但是姿态明显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而且脾气又傲。看你这样,应该还没被人欺负狠了,你运气还真是不错。” 不错?小舞不以为然。 她需要这等下贱之人的认可吗?与合欢宫的人同流,只会令她蒙羞。 她当即就驳回情花说要教她武功这件事,“合欢宫的武功明显至极,你教我,我不就成了合欢宫的人,以后还教我如何在世间立足。” 情花倒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之快,有些可惜。 这个孩子虽然性情差了些,可是天赋与合欢宫功法调性十分契合。要是让一个可能的天才就此蒙尘,反倒是一种罪过了。 她知道小舞的顾虑,不过就是因为合欢宫的风评不好嘛。 食色性也,合欢宫不过是将欲摆到台面上,与修炼一途相结合,反倒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诟病。 在她心里,那些对正常的人性之欲反应过激,过度排斥的,才是连直面内心都做不到的懦夫。她以自己是合欢宫弟子为傲。 她实在不忍小舞错失变强的机会。小姑娘脾气这么大,除了那些玩具针,又没有别的东西傍身,以后不知会变得有多可怜呢! 明明胸有丘壑,到了落难的境地,还想着要反抗杀敌,求一线生机。自己可得助她一臂之力才行。 情花接着劝诱:“我知你是担忧功法特性明显,怕被认为是合欢宫弟子而落人口舌,我自有一套从合欢宫功法演化而来的内功心法,不会被人轻易看出来路,你不妨先试试。” 她百般言语,试图说服小舞。小舞也料不到,继阿无之后,还有人如此上杆子来倒贴,不由得骄傲起来。 她刚刚不过是因为谨慎才有所推诿,试试情花的心诚不诚罢了。 本来她就因爹爹的缘故,没法习武。靠自己超绝的天赋,才在虐待下人、学习刺绣的平凡日常中,悟得飞针的技巧。 如今有掌握新技能的机会,试一试又何妨。 反正一发现不对劲,她就停手,及时止损。要真学到了好功法,她自己也不亏。 小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故作傲娇姿态,勉为其难地说:“花姐姐,既然你如此恳求,我就试试吧。你叫我小舞就行。” 本来帮人帮得脑子上头的情花,一看小舞的姿态,忽然就像被浇了冷水似的,幡然醒悟。 第30章 学成归来 情花在合欢宫内,与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都交往过不少,见多了人性。她一眼就看出小舞在装腔作势,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人性之恶的臭气。 她几欲作呕。 想明白,即便小舞真是天纵奇才,凭这个性子,也成不了大事。若是绝不悔改,又机缘巧合地成了事,身居高位,也必然会成为危害天下百姓的败类一个。 君不见数年前,火灵殿天才火云决,就因为行差踏错,走火入魔,游走四方,不顾百姓安危,随意施展其独门招式炼狱火海,致使多个村庄与城镇连年遭受旱灾,千千万万人死于饥馁。 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情花此时也是被架着了。 本来说要教武功,如今又反悔,要是出尔反尔,按照小舞的性格,必然睚眦必报,有机会就会出言污蔑合欢宫。她一时善意,反倒累及整个门派的声誉。 情花决定对小舞的性情再做一次试探,免得指善为恶,误会了她。 “我要教你的功法,是我个人毕生所学演化而来,你不可外传,或透露功法源自合欢宫之人。” 小舞闻言,有意露出单纯的眼神,“那还用说吗?这是理所应当的啦。” 情花一下子心都凉了。她看出小舞在演,眼底尽是利弊权衡与算计,这番话不过是在敷衍她。 她决定变卦,用其他功法来搪塞回去。 有意相帮,没想到是帮了个坏种,情花有些气自己多管闲事。如果有,她还真想拿套魔功出来,让小舞自食其果,可惜她没有这种东西。 但她有残缺的功法。 功法讲求整体性和搭配性。修炼不全,效果未知全貌,容易误入歧途。功法间搭配不当,还会走火入魔。 一部残缺的功法,足以毁灭习武之人的一生。 情花拿出一本薄薄的秘籍来,这是她有次在悬崖壁上采摘药草,偶然发现的一处洞穴里,刻在墙壁上的心法口诀。 洞穴内部已经被人轰塌,后半部分秘籍一字不剩。 她当时没带纸笔,怕记差了,就用刀把墙上的内容刻在身上,后来就抄录在了本子上,一直携带于身。 情花告诉小舞,“这是残凤诀,一种借人之气,修养自身的武功……” 情花没有说谎,从前半部分的功法内容来看,确实如此。 即便她不修炼,也知晓这功法的强悍。但是她稳住了自己的心,不抱任何侥幸心理,没有尝试过哪怕一次。 习武之道,在于脚踏实地,一步步积蓄自身力量,强化身躯。 世间万物,有所得就要有所出。即便是合欢宫的双修心法合欢情意功,也绝没有吸取他人力量这等邪门歪道。 但是残凤诀的口诀又充满正气,她想,那未知内容的下半部必然十分重要。 她随身携带秘籍,就为有朝一日,有幸获得残凤诀的下半部分,可以立刻一窥这部惊世超凡功法的全貌。 情花把秘籍交给小舞,让小舞一字一字地看过,记住后,再把秘籍退还。 小舞就认真记着,等可以连着背诵十遍都一字不差时,天色已如墨水般黑沉。她把秘籍还给情花,还没等对方说话,就盘腿而坐,尝试修炼。 情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残凤诀吸取的旁人之气,可以是武功内力,也可以是人的气运。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小舞如此迫不及待,就要吸取她的力量? 小舞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确认运功后没有任何不适,就停下来。 “不好意思啊花姐姐,我学了秘籍,激动得忘我了,不是故意的。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就给予我这等缘法,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助的,我定然不会托辞。” 情花只是笑笑,没说话。小舞说话口不对心,没有认真听的必要。 小舞见情花对她的态度大变,性情反复无常,一时也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她从情花的言辞表现,揣度她的心理,大义凛然地说: “奴隶车队里,还有像我一样,许许多多被拐卖的孩子,如今你教我武功,我想回到车队,把那个可恨的人牙子杀了,解救那些像我一样的无辜孩童。” 她还没等到十四皇子,如今还不能脱离奴隶车队。 而且,阿无也还躲在笼子里呢。不把阿无推到台前,把其他的人目光吸引住,她怎么能安心呢? 情花心情十分复杂,她目睹了那场战斗,知道金龙镯就在奴隶长身上,是必然要回去找银凤镯的。 思来想去,把一个八岁女童丢在荒郊野外,也属实没人性。干脆就再顺路带她一遭吧。 情花带着小舞回到奴隶车队,在角落里把人放下,任由小舞自己行动,就一闪身离开了。 她是一刻也不想跟小舞再接触,最好她们不要再遇见。 五号笼子里,阿无把头放在双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笼门。 自小舞白天出去后,她就一直等着,等到夜幕降临,还等不到人。就先去领了晚饭,想着回去的时候,就能看见小舞在笼子等她。可她回去后,还是没见到人。 她等啊等,等到饭菜都凉了。还去打了水回来,把自己的衣服给洗了。 阿无摸着右手臂上的银镯,从自己的衣服堆里,找出了件袖子宽大到可以完全遮住镯子痕迹的衣服换上,继续练习怎么吃东西。 但是她失败了,因为人的鼻子就不是用来吃饭的。喝水倒是勉强能行。于是她只好把饭粒加水弄成米浆,一点一点吮吸着。 还是得想办法把嘴巴划开才行。 阿无准备去做饭的地方,用菜刀试一试。就在她打定了主意,要行动时,小舞回来了。 笼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发出嘎吱一声,小舞跳上笼子,站在入口处,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无。 “哦?你自己去拿吃的回来了,难怪我刚才去看,已经人去楼空了。不过,我们不是说好的,之后我去拿食物吗?” 这些都是谎言,其实她压根没去灶台那里。 奴隶长休息的位置就离那儿不远,她过去定然会和他撞见。之前他都要对自己下杀手了,现在她功夫还没练到家,傻了才会以身涉险。 她要先把阿无当人质,卧薪尝胆,等待机会。 阿无不知道小舞的心思,一心只顾着害怕自己的意图被发现,心虚得右手直抽抽。 小舞看着她的反应,眯了眯眼睛。 第31章 此消彼长 阿无被小舞看得越发心虚,连忙用手比划着,同时发出音调来,“嗯嗯,嗯嗯嗯……(小舞,你去外面这么久是去做了什么?)” 小舞本来还在为自己学了残凤诀高兴呢,被阿无质疑去处,就觉得十分不快。 她要做什么,是自己的事,哪里需要别人的干涉。 她反过来质问阿无:“怎么?你现在是在怀疑我?怀疑我又去做什么坏事?我们是朋友,你居然这样想我?我真对你感到失望。 “我去外面,当然是为了你好。你听到这段日子外面总是轰隆作响了吧。现在外面不太平,我是出去打探消息,看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来。 “我差点因为这,还被坏蛋拐走呢。好不容易才走回来,还怕你傻傻等着饿肚子,先去拿食物。谁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只顾着自己,现在居然还要怀疑我!你怎么能这样呐,阿无。” 阿无被小舞说得无地自容,可心里又忍不住委屈。她真的因为担心小舞,才关心她去了哪儿,没有任何要监视她的意思。 可她现在无口难言。 每次想要说话,那些模糊不清的音调,就只会让她变得更加自卑。 阿无郁郁不平地背对着小舞坐下,小舞见她这副德行,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是在给我摆脸色看吗?我说得有错吗?你觉得委屈是吧,我还觉得委屈呢! “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被迫跟你挤在一间笼子里,吃不好、穿不暖,我以前过的可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小舞说到激动之处,甩了甩手,看见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袖,就把阿无扭过身来,两手展示给她看。 “呐,你看看我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是你的旧衣服啊!穿在身上跟个乞丐一样,这不就是你想的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我穿你的衣服?看吧,我现在穿上了,你得意了?你就想把我拉入泥潭里,和你在一个水平线上,你好狠的心啊。” 阿无哼声反抗着,“嗯嗯嗯……(不是的,我想你过得好,怕你穿少了衣服着凉。)” “是啊,你想我过得好,又不想我过得比你好,对吧?” 阿无被气得噎住,不再说了。她和小舞根本就讲不通。 她把小木几连同冷掉的饭菜一起,搬到小舞身前,想用食物堵住她的嘴。 小舞见摆在面前的都是些残羹冷炙,就用尖尖长长的指甲,去掐阿无的右胳膊。 “你现在是想和我冷战是吧,你就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人。” 小舞娇哼一声,边吃着饭菜边落泪,好像心中有无数的委屈要诉。 阿无见她这么可怜,便心软了。跪坐在小舞身边,帮她抚背顺气。小舞转脸不去看她,阿无就舔着脸过去哄着。 即便这样了,小舞也不说话,只顾默默垂泪,往嘴里塞着饭菜。 冷掉的饭,难吃死了。 她勉强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把碗放下,抱着阿无的手臂,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阿无抱着小舞柔软的身躯,轻声哼哼着安慰她。 就在这时,小舞发动了残凤诀。她贴着阿无胸口的手掌心,散发着热度。 小舞是知道阿无在奴隶车队里的外号的,天生干活圣体是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阿无身上肯定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么能这么能干? 好朋友,你就先来做我的试金石吧,让我看看残凤诀的威力吧。 阿无抱着小舞,明明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着,却忽然由内而外地感觉疲乏无力。 小舞总埋怨说自己在折磨她。可她何尝没有被小舞折磨着。 她的伤口被缝在内部,根本没法清洁和处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和手臂内侧的伤口,在逐渐地发炎、流脓、溃烂。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额头也变得滚烫,可是小舞这么娇贵,她不能指望她会来照顾自己,只好自己用沾水的布去一遍遍地擦,把温度降下来…… 她没有怨过小舞,可小舞总是要批判她,好像她做的事都是错的,连一件是值得夸耀的都没有。 好累啊,养着小舞好累啊。 阿无这么想着,手却抱着小舞,不愿放开。她忽然哭了,滚烫的泪水坠落在小舞的肩头。 阿无身上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正在缓缓流向小舞身上。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有些畅快,有些舒爽,有些食髓知味。 小舞舌头润湿唇瓣,她想要更多,更多,无穷无尽! 这就是残凤诀吗?残并非残缺的残,而是凶残的残。如此厉害的功法,竟被她机缘巧合地得到了。 果然,她就是真正的,翱翔于天的凤凰。所有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之后几天,小舞等待着时机。她知道,情花必然会回来对付奴隶长。届时,她就能让阿无彻底功成身退。 其余时间,她则以练习刺绣为表象,沉浸在残凤诀的修炼中。 阿无恢复力极强,仿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无端增长出力量来。小舞每天都能吸到一点,简直欲罢不能。 她每天与阿无柔情蜜意,等吸完了阿无的气,转头就把人丢开。 阿无被小舞的若即若离搞得精神恍惚,却仍记得要找刀,把自己的嘴巴划开。 可每到这时候,小舞就会警觉,手抚上阿无的脸,指腹在阿无的唇上摩挲着。 “阿无,我们是朋友啊,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的。求求你了,我为了你,废了这么多功夫,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让我伤心,好吗?” 阿无几次三番想要行动,都被小舞给识破,心中的绝望与日俱增。她开始变得沉默,像真正的哑巴一样,连那些模糊的音调也不发出来了。 阿无无言地去煮饭,安静地洗衣服,依旧伺候着小舞。试图用平凡朴素的劳动,驱散一点心中的阴霾,可是效果见微。 她感觉自己像受了什么诅咒一般。 明明自己以前失落、彷徨,只要睡一觉起来,看着明媚天光,就会鼓足勇气继续努力。可是如今,却做不到了。 她试图找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思来想去,只得一个结果——无力。 第32章 断袍绝谊 奴隶长心中对戚凤舞的怨念颇深。他对她轰了一掌,想着就算不能把人打死,打残总是可以的吧。 不灭的凤凰也要涅盘。何不就让他来助她一臂之力? 谁知,戚凤舞就被合欢宫的女弟子劫走了。 他这才明白,那所谓的不灭是从何而来的了,敢情,是借他人之力。 也是,一个不会武功,又学不会为人处世之道的小姑娘,要是没人护着,要如何在这种世道下生存? 可戚凤舞先是得到了阿无的帮助,又有合欢宫的人脉,这脸可真大啊。 他不清楚戚凤舞和合欢宫间的联系有多深,因此见她被送回来,也只能故作不知,只暗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一出笼子,就将她人道毁灭。 小舞回去后,再没有踏出笼子一步。因为要集中精力修炼,她就对阿无说: “阿无,我福至心灵,感觉到自己的针线功夫能更上一层,决定呆在笼子里,全神贯注地提升自己,所以我的日常起居,还是由你帮忙料理吧。” 小舞说话一套一套的,阿无听得不是很懂,但抓到了重点。就是小舞之前说的,“以后食物由我去拿”作废。 阿无倒没觉得小舞说话不算话有什么过分,她早知道小舞嘴上一套一套的,实际做的可能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小舞把她这套言行不一,自认为是随机应变,具体事情具体看待的灵活处理手段,深以为傲。 阿无觉得自己可以趁着去拿食物的机会,找到刀,把自己的嘴巴划开,心里也难得雀跃起来。 可就在这时,小舞注意到她翘起的嘴角,就再三暗示阿无,如果她胆敢拿刀把嘴划开,后果自负。 阿无抑郁不平地点点头,就只去打了水来,打算洗一下衣服,打发时间。 她去准备水的时候,撞见奴隶长。奴隶长见阿无还能自如行动,心中的隐忧消退了一些。但看她仅仅数日,下巴就瘦得快没了,神色颓靡,又觉心痛。 阿无,只要你向我求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奴隶长眼中的希冀刺痛了阿无的心,她何德何能能被主人如此爱护。 她如今已经是半废的人,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吃不饱,以后就没力气干活。再不是以前那个被同伴们戏称为天生干活圣体的,主人口中好用的阿无了。 她实在没脸要求主人为她再做什么。 奴隶长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中更觉悲痛。对小舞的恨意又上一层。 他暗暗发誓,绝不会让戚凤舞好过! 阿无拎着满满的一桶水回了笼子,跪坐在水桶前,把小舞穿了没洗的锦衣华服小心地泡在水里,用手指细致揉搓着。 她没有痛觉,如今右手只是反应迟缓了些,还是能照常用来干活。 小舞面对笼子一角盘腿而坐,专心致志修炼残凤诀,忽然,就被扑腾的水声,给扰得再静不下心来。 她没忘记要伪装成在刺绣的模样,抓起一根穿了线的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阿无一眼。 阿无被小舞的神情吓了一跳,手里一松,湿沉的衣服啪地打到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浇在阿无的头上脸上。 水沿着脸上的轮廓曲线滑落,在下颌汇聚,往下滴着。 两人眼神对上,阿无心中一抖。 小舞忽然就发作起来,起身上前,一手捏住阿无右手臂上的伤,一手把她的头往水桶里按。 阿无感觉到自己口鼻被淹在水里,无处呼吸,就哼声挣扎着,手脚扑腾,把水桶一下子打翻,水花四溅。 她不明白小舞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她? 小舞浑身被打湿了,心中的烦躁像是被火上浇油,愈烧愈烈。 这桶水,阿无是打来洗衣服的,不是用来给小舞洗澡擦身用,因此没有专门烧热。 冰凉的水打湿了两人的身体,闷热的气氛笼罩着这个狭小的笼子。 小舞突然一下子扑在阿无身上,对阿无大打出手。阿无怕自己还手,会伤到小舞,就一声不哼,乖乖被打。 反正她也不会痛,被打就被打吧。 小舞对阿无又掐又拧又打,折磨几下,似乎心中是消了气,就换了一副面孔,好声好气地对阿无说:“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阿无?你知道的,我的性格就是这样。” 她抱着阿无,两具温热的身体隔着湿了的衣服,紧紧相依。 可小舞的话,却让阿无心都凉了。 “阿无,你是不是该从车队上滚下去了。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待着。” 阿无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因为浸泡了水而充血变红,眼泪要掉不掉的。 小舞以为她要哭了,心揪了一下,就摸着她的脸,小声安慰着。 “别哭呀,没事的,你以前不是说过了要帮我的吗。你也注意到最近有好多人来打你的主人吧。 “他们是来抓我,找你手臂上的银镯的。你把他们引走,代替我死掉。这既是帮我,也是在帮你的主人。这样不好吗?” 小舞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她觉得自己的要求一点都不为过。阿无一个奴隶,可以作为身份高贵的王爷之女而死,这难道不是无上的荣耀吗? 阿无犹豫着没有动作。小舞就抽出针和剪刀,一下一下地扎在阿无身上。 针没有下药,拿剪刀的手也没有用劲,她像戳布娃娃一样地扎着阿无。 她觉得这样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 阿无被她就这么挤兑着,脚上一崴,要跌出笼子。 小舞下意识地抓住阿无的手,她手上的剪刀却先一步戳在了阿无右手臂的衣袖上,扎出个窟窿。撕拉一声,袖子应声而断,只余一丝线头随风飘扬。 似乎她们之间那亲密的友谊,也在这一刻随之一刀两断了,只是没断干净,还在藕断丝连着。 阿无衣服裂口处参差不齐的布,遮住了她右臂与银凤镯的衔接处。她淡黄色的臂膀连同镯子一起,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小舞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去抓阿无然而她的脸上已经绽出了极为灿烂的微笑。 这就是天意。她应该顺势而为。 小舞一脚踹在阿无腰间,让她从笼子里滚落出去。 对残凤诀的进一步修炼,让小舞能通过感知人的气,知道周围有什么人在。她感觉到有数个武力不俗的人汇聚而来,知道时机已到,就立刻动手。 她眼看着阿无要摔落下去。只见这时,奴隶长突然出现,恍若从天而降,双臂一张,就抱起了阿无。 第33章 脱离车队 奴隶长一直盯着五号笼子,一发现出了事,就现身把阿无救下。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转身,把阿无抱到隔壁笼子上。又解开了将两个笼子系在一起的铁链,飞快去牵了一匹马来,把马和笼子用绳子连接在一起。 看到阿无手臂上戴着银凤镯,他是震惊的。 他看出阿无臂上的银镯取下要费一番功夫。而奴隶车队周围来了太多的江湖人士,已经没有足够时间留给他们把银镯取下了。 如果要让阿无摆脱目前的困境,只能由他自己以身相护,帮助阿无借机逃离。 他向阿无传音入密,安慰她: “阿无,你的镯子是不是摘不下来了。别怕,你在笼子上,马儿会带着你跑的。有多远跑多远。天高任鸟飞。你离了车队,就不是奴隶,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奴隶长三言两语交代完,就一鞭子抽在马的臀部。 马儿嘶鸣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踹了几步,一落下,就迅速飞奔远去。带着装有阿无的笼子,奔向未知的旅程。 阿无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笼子带着,将车队甩在后头百米之遥。她看着奴隶长逐渐缩小的人影,眼泪随风而落。 奴隶长的出席,让小舞惊诧不已。两人之前,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若不是情花及时出现把她劫走,她早就成为他的掌下亡魂。 之后她回到笼子,平安地度过几天,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毕竟她确信以自己的身份,区区天仇教的残党,是不敢对她动手的。 而且,现在一些江湖人士在虎视眈眈,他要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动手,就必然要身败名裂。 她就不信,向来崇尚侠义的江湖人,会放任这种无端杀害小孩子的大魔头留在世间。 小舞看奴隶长目送阿无远去后,转头看向她的冰冷无情的目光。先前二度险些被杀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那些追着她的家伙呢!为什么没一个追着阿无去的!他们的眼睛是瞎了吗?看不见阿无手上戴着银凤镯? 看来非要她亲自点明不可了。 小舞呆愣的表情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样,故意用惊奇的语调,朝远去的笼子喊着: “阿无,你要去哪啊?你忘了告诉我,你手上那个漂亮的银镯子是从哪来的?上面的鸟儿好好看啊,我还想再看看,你别走啊!我们认识一场,你要去哪里啊……” 说到情动之处,小舞还流露出与好友分离的依依惜别之情,流下两行清泪。 她的计策奏效了。 瞬间,几道身影飞踏在空中,朝那奔驰向远方笼子袭去。 五个人! 一个剑疾宗、三个黑金楼,还有之前袭击他、救走戚凤舞的合欢宫弟子! 陆今安的面孔在他脑中一晃而过,奴隶长心中怨念更深。 该死的,他们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居然给他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戚凤舞也是,如果不是陆今安害得他被人盯上,哪里会凭空冒出一个合欢宫的人来把她救走! 奴隶长用天逸纵步快速移动,跃到空中,看见情花,恶其胥余,下手更狠,聚气八方,连续拍出天翼掌,连带着其余四人也毫不留手。 掌风有的打中,把人击飞出去。有的则打空落在地上,轰地一响,尘土飞扬。 剑疾宗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奴隶长还真没想到。剑道之人,自诩风流,向来不愿蝇营狗苟,竟然也会参与到抢夺藏宝图的纷争中来? 而黑金楼的介入,则在意料之中。 作为江湖上专做中间商的一股势力,黑金楼的业务包括买凶杀人、夺宝、物品倒买倒卖、探查信息等。所有的委托都接,在抽取一定的金额后,再外包给别人做事。 为了揽获第一手的信息,这群臭虫子什么事都爱插一脚。江湖上对黑金楼的黑称就叫多脚蜈蚣。 剑疾宗弟子抽出长剑,在身后一转,一招剑影八方,重重剑影便绕成一圈,四散着朝奴隶长飞去。一道剑影则离群奔向远方,直指阿无笼子的方向。 奴隶长接连后撤步,那道道剑影就连着扎在他身前的地上。他又挥出一掌,遥遥击中那道可能会伤到阿无的剑影,将其打散。 奴隶长知道,自己只要拖延时间,让这几人追不上阿无就可以了。 他抽出腰间盘绕的鞭子,往四周一甩,内力裹挟着五人朝他靠近。 又施展了一番拳脚功夫,配合天意点穴手,不时地定住他们一下,打断招式。迫使他们把内力用在冲破穴道上。 五人中,除了情花可以用柔骨术,以灵活的贴身战斗让奴隶长很难点到穴位外,其余几人都被奴隶长这招恶心得不行。 他们纷纷退开一段距离,选择远距离进攻的手段。 见他们都把焦点锁定在自己身上,奴隶长勾唇一笑, 他想得很清楚。车队目前停靠在荒芜的郊外,朝北方向是临天城,而阿无的笼子则奔往东边,直走可以到风沙城。 虽然,以那匹马儿的脚力,是走不到这么远的。 但是没关系,他用天算算过阿无的命数,知道她绝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风沙城是戚王爷的大本营,戚凤舞短时间内也绝不会靠近那里。想要得到银凤镯的各方势力,肯定也是这样认为。阿无去那里,相对来说更加安全。 黑金楼的杀手基本是外包的,武器五花八门。其中一人,手握两柄圆月弯刀,就上去砍奴隶长。 另两人对视一眼,要去追笼子,注意到彼此朝向同个方向,就开始先互殴了起来。 这就是黑金楼的弊端,因为绝大部分是江湖散人来做委托的,所以彼此不认识,不打配合,独来独往,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奴隶长牵制住剩下那个黑金楼的人和剑疾宗弟子。 情花站立一旁,她速度不快,目测已经追不上那被快马带离的笼子,就在一旁观测战局。 反正合欢宫出动的人又不止她一个,自会有人去追击的。 她看着四周,和在五号笼子里的偷摸往外看的小舞对上了视线。见无人在意自己,就过去和小舞谈话,想套点消息出来。 第34章 计谋得逞 扪心自问,情花是不想再和小舞有所接触的,但是小舞显然和那个逃跑的女孩熟识。 逃跑就意味着心中有鬼,她一定有逃跑的理由,因此,无论那个女孩手臂上的银镯是真是假,都要有人去查看这件事。 而自己,则负责调查背后的原因。 情花想,就算小舞再怎么性情恶劣,自己好歹也给了她一部功法秘籍给她。让她帮这点忙,一点也不为过吧。 计谋得逞的小舞,本来安心地坐在笼子里,忽见情花朝她看过来,又几个闪现朝她靠近,就有些慌了。 可想了一想,她又镇定下来。 谁会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戚凤舞呢? 银凤镯已经脱手,要镯子的只会去追阿无,若是冲她的身份来的,那阿无也是第一嫌疑人。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对。 现在这里的,知道她是真正戚凤舞的人,只有那个人牙子。在他死掉前,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 反正十四皇子肯定会找过来,到时她再另想办法,让他带自己离开就是了。 小舞向来不愿让自己太过被动,就笑着朝情花做了个招手的动作,主动邀请她过来一叙。 情花见状,本来朝小舞走近的步伐忽然就止住了。她察觉出小舞别有用意。 就看看她要玩什么花招吧。 情花靠近五号笼子,柔韧的身躯斜倚着笼子的栏杆,娇声问:“小舞,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小舞觉得她这副姿态可真是下贱,不觉又显出自己大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度来,开口就是一句贬损。 “花姐姐,是你先走近我要问我什么吧?你站得这样歪歪斜斜,实在有碍观瞻,如果你们合欢宫不想风评不佳,就该把自己的行为习惯改改才对。” 情花两眼一翻,就差直接破口大骂了。 江湖上那么多门派,都是在践行各自的道,随随便便被人说一说,就要改弦更张,那才会被人瞧不起呢。 真好笑,一个被拐的落魄小姐,居然还拿着这种做派,随意指摘别人。别说是人牙子了,如果她是百花楼的妈妈,就是倒贴钱给她,也不收这样的苗子。 她那会儿是见了鬼了,才会以为小舞受欺负了,把她救走的吧…… 仔细想想,人牙子是天仇教的,天仇教的教义正当得很,不做什么阴邪腌臜的事,从门派创立到被灭,唯一的恶名,也只是祖辈天流火被认定为是谋逆份子。 情花不愿惯着小舞,打算把她这条信息来源渠道放弃,正欲回归战局时,小舞突然说了句重要的话。 “你们是来抢钱的吧,我知道,我看见过这个人牙子身上有个金镯子,上面有龙的图案!他肯定是偷了皇家的东西,你们可得好好审问审问他!” 小舞觉得,情花上次救走她时,大概率是知道奴隶长身上有金龙镯的。 她此时说这事,就是为了确保让另外几个势力的人也都能知道。 金龙镯与银凤镯密切相关,要找到藏宝图的线索,单单只盯着银凤镯也太狭隘了。稍微心有余力的,就会连金龙镯也一并拿到手。 她要用这一招,让奴隶长再无后路可退。 情花郑重其事问小舞:“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小舞肯定地点头。 情花却从她的表现看出了端倪。 小舞所有的话语和行动,全是有意为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奴隶长成为众矢之的,再难翻身。 可就算看明白了这点,情花却只能如小舞所愿去行动,因为她本就是为银凤镯而来的。 而银凤镯已经有她的同门师兄弟去追了,她如今留在这,就是为了拿到金龙镯,多探查一些消息,顺便防一手调虎离山。 被一个小姑娘明晃晃的阳谋摆了一道,情花心中十分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这个臭丫头计谋得逞,比她跟人谈恋爱被甩了还要难受。 她回头一望,看见奴隶长已经将其他人都震慑住,双方正在相互对峙,场面陷入僵局,就急忙回去。 剑疾宗的弟子退到她身边,传音入密,“花儿,你问出什么了?” “蒋华浓,这个天仇教的身上有金龙镯,是真货,我敢担保。” “那我们联手夺过来?”蒋华浓笑笑说,挨了情花一个大逼斗。 “你丫傻的,我们打得过他?就算和那几个黑金楼的合作,也不一定有胜算,老老实实拖延时间,等自己人来,不行吗?” 蒋华浓捂着脸,用内力把脸上的巴掌印给消去。女人就是女人,性格真糟糕,三两句话就要动手。 “你怎么看事情这么悲观,我就是讨厌你总是说风凉话的性格,也太消减热情了。万一我们把金龙镯给偷摸抢到手了呢?” 情花觑了蒋华浓一眼,没想明白剑疾宗怎么会出他这种滑头的浪荡公子。可惜,做事狡猾,床上却放不开,被自己踹开了,还不依不饶的。 “你也把你那套虚无的浪漫主义给我抛开吧,退一万步说,真拿到手了,东西要怎么分?金龙镯可只有一个。” “我觉得很好分,你觉得呢?”蒋华浓笑得很欢。 情花知道他的意思,东西到手后,他们的临时合作关系就崩塌了,直接反目成仇。 就跟他们的关系一样,下了床,就都穿上裤子不认人。 奴隶长与他们对峙着,他倒乐意双方停战,这样阿无就能尽可能地跑得更远。 可是,他身边的那群奴隶崽子还是要吃饭,拖久了搞不好就要饿肚子。 他当初让他们跟随自己,就许诺过:有自己一份吃的,就有他们的一份吃的。如今,只怕是跟在他身边,他们的性命都要没担保了。 合欢宫和剑疾宗的人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可是黑金楼的臭虫子却是为了达成委托,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的。 看来,今日,他就算把这几个势力都惹遍了,也要把他们解决在这里。 奴隶长杀意成型,气聚八方,似云似雾似风的白色内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手掌,刹那间,风云涌动。 情花看着那只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巨大手掌,惊得失语。 黑金楼的其中一人,有相当的见识,直接吼道:“是大天翼掌,我们必须打断他,否则,今天就是我们的末路。” 第35章 两败俱伤 “大天翼掌?” 眼见那巨大的手掌,排山倒海似的倾轧而来,情花喃喃着,身体因恐惧而僵硬不能动。 四周剧烈流动的气,也阻碍了几人的脚步,他们就如处于飓风中心,一旦离开了攻击范围,就会被立马掀飞出去,在风刀霜剑中绞烂成泥。 而如果处于中心位置,也迟早会被那终将落下的手掌给拍成烂泥。 这正是大天翼掌的恐怖之处。 蒋华浓赶紧拉着情花,把她提到一边,用以守为攻的无双剑阵,推向前面,试图阻碍大天翼掌的靠近。 然而,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无双剑阵在靠近大天翼掌的一瞬间,就崩溃而散。 黑金楼的人不讲江湖规矩,他判断大天翼掌的攻击范围不包括奴隶车队里装着奴隶的笼子,就迅速后撤,圆月弯刀连连挥砍,把数个笼子劈成两半炸开。 风烟过处,衣衫褴褛的少年孩童们被吓得哆哆嗦嗦。他们聚在一起,抱成一团,害怕地看着那个黑衣人,见他手中的刀就要挥下,面如死灰。 危难关头,奴隶里面一个少年站起身,双臂张开,挡在其他奴隶同伴的身前。 阿二眼神坚定,与黑衣人对峙着。 黑衣人冷笑一声,把圆月弯刀架在阿二的脖子上,大声朝奴隶长吼道:“把大天翼掌停下,否则这群孩子,我一个不留!” 他的手略一用力,阿二的脖颈就多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阿二的眼神更加坚定,其他奴隶听到黑衣人的话,颤抖的频率降低了,他们即便腿软,也依旧一个个地站起身来。 黑衣人看他们这样,十分惊奇,“你们不怕死吗?” 阿二连抖都不抖一下,他昂首,以顶天立地之姿回应,“如果你想拿我们来要挟主人,你必然会失败!” “主人救了我们,我们才不会害主人,大不了我们先自杀!”奴隶里面,一个娇弱的小女孩高声叫着。其他奴隶都附和着,眼中闪着炽热的火光。 黑衣人被这凛然正气给震慑到有些无地自容,正欲下杀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回首一看,见另两个黑金楼的人企图从大天翼掌的包围圈突围出去,就被掌风掀到空中,成为血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情花和蒋华浓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进行防御,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见大天翼掌的五指就要落下,黑衣人不愿坐以待毙,他抓起阿二,要让阿二成为自己的保护盾。 阿二双腿凌空的一瞬,看出黑衣人已经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失了判断力。 阿二是奴隶里面,力量大的几人之一。虽然他不像已故的阿柳,和被人买走的阿酒的那样,有武功傍身,但是一些市井巷弄打架的招数他是会的。 他趁黑衣人的注意力全在大天翼掌时,腰部一使劲,两腿一勾,搭在黑衣人身上,然后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腿部,用力一踹,把黑衣人踹得趔趄出去,两人的位置瞬间进行了交换。 巨大的手掌就凭空拍下,把黑衣人碾成齑粉。 奴隶长为了不伤到阿二,手掌并未落地,这让在地面的蒋华浓和情花得到了一线生机。 他们被掌风拍在了地上,五脏六腑受到挤压,各自呕出一口血来,喘着粗气,见那巨大手掌已经烟消云散,不由得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 蒋华浓甚至还有心情调戏情花,“嘿,等我们调养好了,去客栈开个房吧。” 情花正捂着胸口用内力顺气,闻言,登时没好气地觑他一眼,“合欢情意功没有疗伤的作用,等我回去,要闭关歇息一阵,你去找其他的情妹妹吧。或者,我介绍同门师兄弟姐妹给你。” “我喜欢大姐姐,不要男的,谢谢。” “你的格局可以打开一些。”情花白了他一眼,转头去看另一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阿二。 他们这两个武林中人尚且如此,那个没武功的孩子的情况只会更糟。 江湖上的生死搏斗,可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即便是被人连累的也一样。 情花惨白着脸,“我们这回可是欠了那个孩子好大一个人情。” 蒋华浓也是一脸苦笑,“不还回去,我的剑道怕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奴隶长飞奔至阿二身侧,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自己怀中,给他把脉,用内力调息阿二紊乱的五脏六腑。 然而阿二内伤之重,难以逆转。而今之计,势必要去找神医谷的人来为其救治。 阿二看见自己主人如此担忧,就想抬起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或是开口说几句,表面难听,实则是宽慰的话。 然而一开口,他就啊呜啊呜地往外呕血。 奴隶长用天意点穴手,点中他的睡穴,“什么都不必说了阿二,我去找神医谷的人来为你救治,我清楚落到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我绝不会忘记的。” 蒋华浓和情花相互扶着,走近奴隶长和阿二。听到这话,他们面面相觑,只以为仍是躲不过这个死局。 不料奴隶长转头将目光移向了一个笼子。那是大天翼掌落下时,唯一拍碎的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小舞趴在笼子底部的板车下面,身子颤抖。她昂起头,与奴隶长对视着。眼里跳跃着仇恨的火焰,火光深处,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 可恶,凭什么其他奴隶还能在笼子里站起来,她就非要趴在地上,才能留一条命! 蒋华浓见情花和奴隶长看着那个小姑娘,都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实在不解。那丫头又不会武功,拾掇拾掇或许好像还不错看,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吗? 他觉得当前的情况,还是赶紧把自己的命保住重要。 他松开扶着情花的手,让她自己站好,就蹲下来与奴隶长处在同个水平面。 “哥,我能叫你一声哥吗?我认识一神医谷的哥们,你今天放我和这个合欢宫的妹妹一条生路,我只要一调息休养好,就立马动身去请他来,给这个小弟弟救治。” 蒋华浓见奴隶长不相信,当即就双膝下跪,指天发誓,“我,剑疾宗第十七代弟子蒋华浓,对天立誓,若我所言有一句虚假,就五雷轰顶,亲缘情缘尽断,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奴隶长微微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情花。 第36章 求生之举 情花知道,奴隶长还在惦记自己之前救走小舞的事,也啪的一下跪在地上。 “已行之事无可辩驳。我没有神医谷的人脉,我,情花,自愿被封锁内力,成为人质。这么多孩子需要人照顾,就让我暂且留在此处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蒋华浓也在一旁求情,成王败寇,就算此时奴隶长要杀要剐,他们纵使心有不甘,也绝不会有一句怨怼。 奴隶长小心翼翼地抱起阿二,冷漠的眼神扫向蒋华浓和情花,终于还是松了口,“问天无怨,叩地不悔?” 蒋华浓和情花对视一眼,坚定地跪在地上叩首,齐声说:“问天无怨,叩地不悔!” “行,那就这样吧。”奴隶长把阿二抱到一边的笼子上,其他奴隶一拥而上,就开始照顾阿二。 但是他们又不敢碰到阿二的身体,怕加剧了伤势,只好打水的打水,擦脸的擦脸。然后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等候着。 奴隶长安置好阿二后,就闪现到蒋华浓和情花身边,一招天意点穴手封住情花的内力。 他拜托蒋华浓速速去寻神医谷之人,再支使情花,“你拿根锁链,把那臭丫头锁起来,不折磨她,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蒋华浓仰天吹指哨,召来一只信鸽,他摸了摸身上,没摸出纸笔,奴隶长见了,就拿出自己身上的给他。 他就如实写下: [见字如晤, 江湖救急啊,兄弟。有个孩子被大天翼掌压到,伤及五脏六腑,需要你的救治。我记得你最近要去风沙城,我估摸着你还没到那,我现在在风沙城之西,临天城之南,要往北去,你速速赶来,我知道你找得到我的。 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要快,要快啊,不然你可能就见不到我的这条命了! 蒋华浓] 奴隶长扫了一眼这张写了很多废话的字条,不确定地瞅了几眼蒋华浓,“你确定你这个兄弟是神医谷的?” “千真万确,不会有假。大哥,我等三天,要是他人没来,你要怎样,我都随你。”蒋华浓把纸条折得很小,绑在信鸽上,放飞出去。 奴隶长一听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叫他大哥,就浑身不自在,“我叫天无怨,你不用叫我大哥,我没你这么个弟弟。” 蒋华浓嘿嘿笑着,没脸没皮地说:“天哥,那在我的好兄弟来之前,我就先恢复一下功力,好给你打下手?” 天无怨面无表情,他看了一眼杵在原地不动的情花,指了指小舞的方向,对蒋华浓说,“既然你这个合欢宫的妹妹没法动手,那就由你去帮我把那个臭丫头绑了吧。” 他就近从一只笼子上扯下来一条锁链,甩给了蒋华浓,语气十分严肃,“可不要把人给我放跑了,否则到时你的兄弟一来,见到的还真就只会是你的尸体。” 说完,天无怨就去安排他手底下的孩子们。他的车队已经不安全了,天晓得这种不讲江湖规矩的人还会出现多少。 他得提前把他们安排妥当,把能遣散的孩子给陆续送走,免得被卷入到金银二镯的风波中。 蒋华浓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情花,“花儿,你怎么不过去呀,我没感觉出那个小妹妹有什么厉害的呀。” 情花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不对付女孩子的。” “胡说八道,我可听说过你和你师妹为了抢男人互相扇巴掌的事。” 情花气炸了,“那是我师妹她犯贱!” 她叹口气,转回正题来,“那丫头叫小舞,我拿她没办法。如今我内力被封,可能压制不过她,既然天大哥都让你帮我,你就去给我把她绑了吧。” “哟嚯,咱们的情花大小姐居然拿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没辙,这我可要去瞧个仔细。我可真好奇呀,那个小妹妹是怎么能把你和天哥俩人都给惹上了。” 说着,蒋华浓就拿着锁链,潇潇洒洒地走过去。 情花奉劝他一句,“小舞心思重,你小心点。”蒋华浓挥挥手,并不放在心上。 小舞还在板车底下,躲得战战兢兢的。她已经看出,情花如今完全不站在自己这边了,而天无怨又下决心要对付她。 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蒋华浓这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她现在穿的是阿无的旧衣服,里面还穿着她花软缎的亵衣。 她在其他人顾着受伤的阿二时,就伸手进自己的衣服里,把自己的亵裤扯烂,还在自己的私密位置掐了好几下。把自己弄得眼泛秋波,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看见走过来的是蒋华浓,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蒋华浓看着这个躲在车底下,满身泥沙的小可怜,就蹲下来,柔声细语地说:“出来吧,小妹妹,你这样趴在下面肯定很不舒服。” 小舞嘤嘤啼哭,“我不敢,他们会把我欺负死的。” 蒋华浓挑了挑眉毛,见小舞的目光警惕地望向情花,就追问:“花儿欺负你了?为什么?” “花姐姐,她,她可能是觉得我长得比她漂亮吧,她一开始还对我挺好的,后来我才发现,她其实讨厌死我了,恨不得我死掉才好……”说完,小舞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真假的,花儿是这样嫉妒女孩子美貌的姑娘?这丫子……脸蛋子收拾干净,还真不比花儿差。以后长开了,只怕更加不得了。 蒋华浓忽然想到情花在床上的那股浪荡劲,紧紧地夹着他,一个劲地咬着他的耳朵问:我和我师妹谁更漂亮?谁更讨人喜欢?他就忍不住想笑。 蒋华浓笑笑,收敛自己的思绪,“花儿才没你说的这么坏呢,你这么小就在人背后嚼舌根,我看这才是花儿讨厌你的原因。以后你多学着点,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就没事了。” 他伸手去拉小舞,“来,出来吧,哥哥我会护着你的。” 小舞把自己手上也搞出了些抓挠的伤来,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泪盈盈的眼睛看着蒋华浓,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搭在了他的掌心。 蒋华浓就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在把她从车底扶起来后,就抓着她的手臂,问:“这伤是哪来的?” 小舞把手抽走,转过身去,摇摇头不说话。 蒋华浓就绕到小舞身前,抓住她,让她避无可避。 小舞被逼无奈下,只好说出“实情”:“主人他,他想要侵犯我,我抵死不从。花姐姐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她想与主人行鱼水之欢,却被嫌弃是合欢宫的,不能得手,就恨极了我……” 第37章 赤舌烧城 蒋华浓被这颗惊天大雷炸懵了。他松开手,见小舞走路那腿软的样子,还因为扯到伤口,时而呻吟娇哼出声,他人都傻了。 真假的? 天哥外表光鲜,实际是个欺负小女孩的大坏蛋?花儿看上了天哥,还求爱不成?可是,他们好像也没多熟的样子啊? 小舞不敢靠情花太近,挪了几步,仍然在蒋华浓身边徘徊。 蒋华浓这时才回过神来,拿起锁链,就把小舞给捆了。因为听到这些事,心思乱成一团,不自觉地就用了他和情花玩时用的绑法。 情花远远看向那里,笑得幸灾乐祸。她不在乎蒋华浓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反正小舞吃瘪,她心里就爽了。 情花就不明白了,自己救了小舞,给了她功法,小舞却话里话外都看不起自己。自己都没有挟恩以报,小舞却还要来算计…… 反正她是想到小舞就生气,看见了就更气了。 小舞被那样羞耻的绑着,咬牙发出了极为屈辱的声音。她眼中的难以置信惊醒了愣怔中的蒋华浓。 蒋华浓看着目前的局面,倒是和小舞说的不谋而合了。 不是吧…… 蒋华浓的思绪被拉扯着,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他和天无怨今日才见,和情花却是纠缠了好几年的,可女人的心思谁说得清呢?小舞只是一个小姑娘,总不至于扯这种谎话吧,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他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了最弱势的小舞。 他暗暗思索,虽然人是不能放的,护一下总还是没问题…… 笼子里面的奴隶在天无怨的召集下,都下了笼子,自觉地分成两堆站好。 他们这些人,一部分是单纯以数字命名,完全抛弃了过往,无处可去,把天无怨当成了世间唯一的依靠,把车队视为流动的家。 而那些本就有属于自己名字的,则各有各心底的愿望。他们在进入车队时,编号会取与名称相近的数字,比如阿无就是五号,阿柳是六号…… 天无怨把孩子们都召集到一起后,就开始分发财物,“现在车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当初跟了我,有的是为了避祸,有的只是为了一口饭吃。有的,是为了等待时机…… “现在阿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我这里已经做不了庇护所。从今日起,你们有能力的就带着其他人结伴离开,各谋出路吧。” 这些少年孩童们听了话,瞬间就闹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相互间交换信息,知道天无怨心意已决,也不多说什么,就各自三五成群,计划着离去的日子和方向。 天无怨欣慰地看着他们,等分批离开的人选和顺序都大致敲定了,就开始着手收拾其他的干粮和衣服给他们。 “主人,我不想离开你。”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天无怨身后乍响,天无怨回头去看,十九怯生生地抱着阿二,坚定地看着他。 十九怕天无怨生气,却不愿意妥协,再度说了一遍,“主人,我不想离开你,阿二也是一样的,我听到他说了。” 天无怨叹口气,十九和十八一样,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但是她性子很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天无怨不愿伤了这两个孩子的真心,委婉地说:“大家都是分批离开的,你们还没想好的话,就让其他人先走吧。” 他收拾了一些东西,交给十九,让她交给之后第一批离开的奴隶同伴们。 十九接过,倔强地撅着嘴,没有应下。 她看见天无怨身后,蒋华浓用铁链锁了一个女孩,一路拖着过来,又吃惊又害怕。 天无怨侧脸看后面,轻声安抚十九,告诉她,“没事的。如果有坏人,我会把他们打跑。” 十九信服地点点头,不去听不去看这些明显不是她该知道的事,一心照顾着阿二。 天无怨背对十九,眼中就透着凛凛的杀气。他二话不说,就从蒋华浓手下抢走小舞,拉着锁链,把小舞甩了两圈后,拖着她绕着车队跑了两圈。 小舞眼睛鼻子嘴巴里都进了沙,她身上被锁链勒出了血痕。因为疼痛和屈辱,眼中闪着泪光。 她咳嗽几声,悲哀地求饶,“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已经给了你我能给的东西了!” “为什么?为了让你看看,你的到来给多少人造成了不幸。” 蒋华浓看不惯小姑娘被欺负,正欲出手,就被情花拦下,“蒋华浓,你清醒一点,我不管小舞对你说了什么,但是现在我们人在屋檐下,你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害了你也害了我!” 蒋华浓很不理解,“不让无辜的人受牵连,不是应该的吗?” “你凭什么觉得她无辜?” 情花觉得蒋华浓实在笨得厉害,世间又不是谁弱谁有理,也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把事实敲定的。 “总之,我不想我睡过的男人是这样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笨蛋,我绝不让你过去!” 被封了内力,还在这逞什么强?蒋华浓无奈扶额,三两步上前,搂住情花的细腰,倾身封住她的唇,来了个他们惯常最爱的翻江倒海的热吻。 “她没你漂亮,别担心。我的心和你在一处的……” 情花刚想破口大骂这个傻哔,就被一手刀敲晕了过去。 天无怨也不想耗费太多功夫,在这些不痛不痒的折磨上。人不弄死,一切都是枉然。 他一招天翼掌,正想把小舞送上路,蒋华浓就拔剑挡在了前头,拦下了这一招。 本来就伤重未愈的身体,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他顺势一剑斩断了小舞的锁链,小舞就赶紧扶住他。 小舞没有太多力气,她被后仰的蒋华浓当了肉垫子,为了挣扎拖出,手指甲都掐进了蒋华浓的肉里。 “你为什么要干涉进来!” 天无怨大骂蒋华浓,他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灭的凤凰!不灭的凤凰!哈哈! 那他就先把蒋华浓打到再起不来,再来对付戚凤舞。 蒋华浓抽开了小舞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以剑撑地,“我自幼年习武,一心平江湖不义之事,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孩童丧命你手,我做不到!” 天无怨气到在嘴巴里炒了个菜,几发天翼掌就轰炸了过去。蒋华浓见状,赶紧远离小舞,免得她被波及,也挥挥剑,以剑招回击。 双方你来我往,两不相让。 情花被他们战斗的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站起来凝神一望,看见蒋华浓中了天无怨一掌之后,倒飞出去,再起不能。 第38章 再度被擒 小舞躲着的时候,并非什么都不做。她复盘了自己失败的经过,觉得自己的武器已经被太多人知道了。 她的优势就在于人畜无害的外表,和姣好的面容。她应该有更加出其不意的攻击手段才对。 她咬着指甲想着,目光下移,定格在自己尖尖长长的指甲上。 是的,她把自己最厉害的毒药,涂在了自己的指甲上…… 在用指甲划伤了蒋华浓后,她就在心里倒数着,等到最后几秒时,天无怨就在这时发出了一掌,刚刚好,击中了蒋华浓。 小舞简直要忍不住笑出了声。 情花眼看着蒋华浓被击倒,就冲过去把摔在地上的他扶起来。 现在发生的情况太乱了,她给蒋华浓把脉,手伸进他衣襟里摸遍了他的胸腹,得出的答案是五脏破损。 确实,如果被天翼掌正面击中,强悍的掌力把五脏六腑压碎,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瞧了一眼距离此处有十数米远的小舞,直觉告诉她小舞很可疑,可是情花找不出证据佐证。 残凤诀绝不是这种表现,而且被施展的对象往往因为有武力傍身,不可能无知无觉。 没有理由是小舞的,她不可能做得到。 眼见为实,蒋华浓就是被天无怨打成这个样子的,她不该有所怀疑。 头脑风暴过后,情花把蒋华浓扶起来,让他盘腿而坐,打算用内力帮助他恢复。直到动手的一刻,她才想起自己的内力被封了。于是,只好先试图冲破封锁。 天无怨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朝他们走过去。他看了看情花搭在蒋华浓背后的手,皱了皱眉,“你们有私仇,你趁他病要他命?”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错手把他打伤至此!” 蒋华浓眼皮抬了抬,张开嘴想说什么。天无怨掐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谁知下一刻,他的头就径自垂下,剑疾宗第十七代弟子蒋华浓就此殒命。 情花说不出的错愕。蒋华浓没死在金龙镯的争夺战中,却因为保护小舞,被天无怨活活打死。 这是怎样一种讽刺。 情花把蒋华浓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揪着天无怨的衣领,睁着一双泪眼,嘶吼着,“是你杀了他!” 天无怨后仰,拨开她的手,“不是我,我脑子坏了才在这个时候杀他,我还等他那个神医谷的朋友来治阿二。” 他往四周一看,抓起一条锁链就去把小舞锁上,连拖带拽地拉着走。 两度失败,他已经不打算轻易对戚凤舞下手了,谁知道又会蹦出个什么来。 他路过情花时,用天意点穴手解开了她的内力封锁,“你帮他收拾一下吧,先别埋,等他神医谷的朋友来还能再仔细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舞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神医谷?那到时候她下毒的事一暴露,自己不完了吗? 她本来想借蒋华浓的死,让天无怨和情花窝里斗的。现在两人没打起来。剑疾宗和合欢宫的其他弟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过来跟进金龙镯的事。 天无怨不死,她的危机就不会解除。 小舞警惕地看着天无怨的背影,咬了咬牙。她不确定之后还会不会有好运,有人自愿来救自己。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不被杀的理由。 “喂!喂?天仇教的……叔叔,你,您要带我去哪啊?我好怕啊,你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吗?求求你,能不能别杀我?” 小舞轻声细语地叫着,天无怨不为所动。 杀她?天无怨叹口气,何必这么麻烦呢?他把人关起来,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就是真凤凰也得饿死! 现在奴隶们都下了笼子自由行动。尚且完好的笼子虽然不多,但空笼子还是有的。 天无怨一语不发地把小舞往一间空笼子里一丢,就给她锁在了里面。一条锁链觉得不够,还多加了几把锁。又找了许多的纸来,把笼子外面都给糊上。 “这是阿无之前住的笼子的风格,你也很习惯吧,好好享受。”说完,他就潇潇洒洒地走了。 小舞被关起来,才觉得慌了。她被锁链绑得像条蛆一样,只得不停地扭着。她那早已脏得不能看的挎包里,针线包滚落出来。 小舞废了许多功夫,不断扭着蹭着,终于是把自己的剪刀和药给拿到手了。 她包里的药物相生相克,用处不同。其中一种药粉溶于水后,就能化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 小舞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撒在自己身上的锁链上,然后吐了口水在笼子底部。 她用尽浑身解数扭动身体,让锁链去够自己的口水。若是口水干了,就要重来一遍。 反复如此,等她成功从锁链的捆缚中解脱出来时,她已经又渴又饿,浑身疲乏地躺着,恍恍惚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朦胧中睡了一觉,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瞧,就恐惧地惊醒过来。 光透过纸张照进了笼子,小舞看见一个人影就站在笼子外面。 是那个人牙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的。怎么办,要是一直被关着,她非得活活饿死不成。 小舞以前在家,也罚过一些丫环和下人,每次她折磨完了,就叫人把他们关进柴房里去,直到有新的人被关进去,前面的人才能出来。 她很清楚,不吃饭不喝水,三到七天,人就没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叔叔,是你在外面吗?”小舞亲切地叫着,试图唤醒天无怨的良知。 “我之前听阿无说过了,十四皇子和您约好了,要买阿无是不是?”她说起阿无,意图勾起天无怨的怀念。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选边站,并且给对方看得见的利益。 “皇族之人,向来仗势欺人。阿无不在这儿,倒是躲过了这场祸事。可是,如果十四皇子非要带走一个奴隶怎么办? “我知道,你在计划把其他人都遣散,对不对?你也不忍心,他们落到十四皇子手里,受到磋磨吧? “就让我,让我这条贱命,发挥最后的功用。我代替阿无,成为五号奴隶,您把我交给十四皇子交差,如何?” 小舞为求一线生机,做戏做足,在笼子里面扭着身子,就如一条点头哈腰的虫子,不停磕头,还骂自己是一条贱命。 天无怨站在笼子外,并不关心她做作的言行。但是小舞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 陆今安刨了不知道是十八还是阿柳的坟,让他的车队卷入了金银二镯的风波。戚凤舞非但是罪魁祸首,杀了好几人仍死不悔改,偏偏又难杀得要命。 何不就让他们凑一窝,狗咬狗,斗个一嘴毛。 第39章 安排后事 天无怨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场灾祸都要来得强烈。他急于安排手底下的孩子们离开,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可是如今,车队在郊外停驻,现在让那些孩子们离开,可太危险了。而为了等待神医谷的人,车队又不好进行转移。 情花没法放下蒋华浓的死,然而她也不愿违背自己当初的话,依旧劳心劳力地帮忙照顾这些奴隶孩子。 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天无怨对她的品性放心,交待她,“我有事情要处理一趟,两日内回来,若是那位神医谷的朋友来了,你就让他治疗阿二,给蒋华浓收尸。” 什么玩意儿,把烂摊子丢给她,自己落跑?情花气炸了,质问道,“你要去哪儿?要是你没回来——” “要是我没回来,你应该会通知合欢宫的人过来,到时这群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们若是有想离开的,让他们自行离去就好,我准备了路费给他们。” 他转头看向关押着小舞的牢笼,侃然正色:“至于那边锁起来的那个笼子,不去理会就好。” 情花受够了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偏偏她又打不过他。 她两手叉腰,准备言语还击,就见这人用出了天逸纵步,三两下跑没影了。 情花对着空气揍了几拳,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于是就到小舞的笼子那里,疯狂踹了几脚,泄泄火。 小舞被晃动的笼子吓到,她把耳朵贴在笼子的栏杆边,听见情花在小声地骂骂咧咧,控诉天无怨的离去。 小舞眼睛一眨,计上心头。 “花姐姐,是你吗,花姐姐?”小舞敲着笼子,拉动身边的锁链,发出尽可能明显的声音。 情花的动作瞬间就僵住了。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小舞都被关起来了,她只要不把她放出来,就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又松懈下来,很自然地说:“是我,不过我不能把你放出来。你也知道,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小舞摇摇头,也不在乎情花能不能看到或领会她的动作,反正做戏做足,不会有错。 她关切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做,花姐姐。蒋哥哥被打死,你也很难过。可是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牙子啊!” 情花觉得小舞的关心太虚假了,“我小心什么?他要杀要剐,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看不出来吗花姐姐?他留你一命,就是想挑起剑疾宗和合欢宫的嫌隙,让你们两败俱伤,他再好坐收渔翁之利啊,毕竟你们同属武林六大门派……” 小舞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现在是不是走掉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了,这一定就是他的计谋。 “你想想,要是在这期间,有剑疾宗的人来了,或是其他蒋哥哥的朋友找过来,你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吗?” 情花冷笑出声:“合欢宫的功法可做不到让人五脏六腑内部破损。只要检查尸体,谁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情花讽刺完小舞的猜想,就离开了那里,不愿再听一个连自由之身都没有的无知女孩的告诫。 然而,小舞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了她心里。 她有一招从合欢宫柔骨术演变而来的拳法——行星流拳,以迅疾和爆发力,针对人体穴位进行重点打击,把内脏打碎不成问题。 如果,蒋华浓的神医谷朋友来了,对尸体做了准确的检查,她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嫌疑。 可若是人没来呢? 她在发现金龙镯和银凤镯的消息时,就给飞花宫的同门传信了,想必蒋华浓也一样。 同气连枝,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有人死了,必然会把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实施报复,让死者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自己会不会被埋怨牵连,祸及门派,还真是不好说。 情花越想越怕,为了保险起见,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召来门派的传信鸽,飞书一封,让同门速速到来。 如果剑疾宗和合欢宫的争斗无可避免,那合欢宫的人先至,也能占据先机。 情花狠狠咬牙,恨上了行踪不明的天无怨。 这人到底去了哪里?放着一具尸体,一个重伤的患者,还有一群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究竟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去做! 天无怨夜以继日地赶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阿柳的坟冢。那块由他竖起的石碑,上面阿无以血液写下的六,鲜明而刺眼。 他摸了摸埋藏着阿柳的大地,感觉不到有被人挖掘的迹象,确定了当初,陆今安叫人挖开的是十八的坟。 他沉痛闭眼,流下了一滴泪,“对不起,十八,对不起,阿柳。”然后对着那厚实的泥土地,就是一招天翼掌。 轰的一声,土地开裂,石碑炸飞。风烟飘荡,被布裹好的阿柳就这么重现世间。 天无怨张开了布,手掌按在了阿柳的额头上,“阿柳,主人很少求过你什么,我知你心中夙愿,是要入我天仇教。今日,我便认你为我的干女儿,入天仇教,取名天应柳。望你能在地下,替我保管两件物事。” 他在阿柳的墓碑下方,往里墓碑内部挖了洞,取出自己一直携带在身上的金龙镯和金铃铛,以及小柒曾经给他的一方绣了青色小花的帕子。 他用绣帕包住金龙镯和金铃铛,把它们藏在了墓碑之内。 “阿柳,小柒,希望你们能帮我保住这两样东西,让它们落到真正的有缘之人手上。” 天无怨把阿柳埋葬,把墓碑竖好,在阿柳坟前,念诵天仇教教义,和天仇教所有的功法秘籍。 讲到天算这一推演未来的秘法时,他掐指算了算自己。 而后仰天长啸一声,取下自己来之前就准备好的酒囊,在阿柳墓碑之前浇下。 “阿柳,乖女儿,爹爹生前没有为你做些什么,如今也无法做更多。惟愿天行有常,天道至公,恶人终能得恶报。” 天无怨慨叹一声,速速离开。他心中念着想着,如今,只要阿二好转,他的奴隶孩子们各有归处,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做完这些,天无怨就日夜兼程地赶路,回到车队之中。 第40章 无礼委托 车队之中,一个英姿俊挺,后腰配着双刀的黑衣男子伫立着。他看着阿二被十九搀扶着在走路,虽然虚弱但仍有余力的样子,微微点头。 天无怨看见这一幕,便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这人就是蒋华浓神医谷的朋友。可是,神医谷不是素来着绿衣,以银针为武器。怎会是一身黑,还持双刀呢? 黑衣男子远远就感应出天无怨的存在,猜出他的身份,率先打招呼,“阁下就是这车队的主人?” 他指了指自己黑衣服上面流水的蓝色绣纹,拱手:“我是断水门的夏部部长听雷,蒋华浓说的神医谷的朋友就是我。个中缘由我就不明说了,反正我的医术没有问题,你爱信不信,我也已经治了。” 天无怨汗颜,只觉得这人还真是有够我行我素的。 天无怨和蒋华浓的比斗,源自对方多管闲事。他不觉得自己有下手太重,蒋华浓的死在他的意料之外,事到如今,也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中有错。 但是想到自己把人朋友给打死,还让人帮忙,好像也太…… “蒋华浓的死——”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不料话一出口,就被打断了。 听雷:“他是中了神医谷的蚀心腐脏之毒,加上你的天翼掌之威,内外挤压,五脏俱碎而死。 “不过,就算没你那一掌,时候一到,他也会因为内脏被腐蚀没了,生体机能损害严重,而一命呜呼的。” 天无怨很吃惊,“神医谷的毒物?神医谷不是以治病药物着称——” 听雷再度打断天无怨的话,他这人就是没什么耐心,一些已成定局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要弯弯绕绕。 “医毒不分家,了解毒,才能解了毒。神医谷会毒的人多得是,只是不轻易外流和使用罢了。” 情花拆了几个板车,临时给蒋华浓造了棺材,累得满头大汗。 以往这种粗活,有的是人帮她做,可现在,就算有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要主动帮忙,她也没忍心让他们帮自己做粗活。 她可不是什么毫无怜悯心,剥削少年孩童劳动力的,无良粗暴的大恶人。 情花咬牙切齿地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天无怨,满心的怨恨无处发泄。 听雷还挺符合她的口味的,她可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像个母老虎一样。 她抬衣袖随手擦擦额上的汗,“你回来了?蒋华浓中了神医谷的毒,你知道这毒是哪里来的吗?如果剑疾宗的人来了,找我们要说法,要怎么解决?” 情花向天无怨讨要一个结果,她合欢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要早知道里面有神医谷的人在做文章,她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现在她收到的消息是,合欢宫准备借这个机会,被剑疾宗打一顿,再正当地进行反击,挫一挫剑疾宗的锐气。 理由不重要,打起来是关键。 然而现在,有第三势力介入,而且还是江湖上谁都不能轻易得罪的神医谷,打起来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 天无怨被情花这么一问,也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听雷。 蒋华浓会把听雷称为他神医谷的朋友,一定其来有自。听雷绝对与神医谷有关联。 听雷哂笑,说实话,他和蒋华浓并没有多熟。 蒋华浓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见人有难,就忍不住要出手相帮。 他不过就是有一次事情做到一半,蒋华浓路过,以为他需要帮助,就擅自做了剩下的那一半,他才因此被迫欠下了这么一点点的人情罢了。 这次他来,就是想把这个因缘给了结。谁知是帮蒋华浓收尸…… 也好,就这样吧。 江湖缘分,来来散散。 听雷睁开了紧闭的双目,拒绝和神医谷扯上什么关系,直言:“这毒和我无关。” 但他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否则也不可能直接道出毒物的名称。 “据我所知,蚀心腐脏是神医谷谷主之女甄琴自创的毒物,十几年前,她为爱离开神医谷,而后再无踪迹。” 情花对这人也有所耳闻,“你说的是毒女甄琴?难道她不是因为玩弄毒物,犯了神医谷的大忌,才被逐出门派的吗?” 听雷冷笑,“你弄反了,就是因为她玩弄毒物,却还是玩不过人心,被外人轻易欺骗,抛弃亲人门派一去不返,神医谷从此才对毒物讳莫如深。” 情花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只觉得神医谷的人脑袋有病。 可是她实在不理解,既然这毒由毒女甄琴独有,为何如今又重现江湖。 情花拧眉,“蒋华浓到底是从哪里中的毒,难不成他和毒女接触过?” 听雷深不可测地笑说,“蚀心腐脏生效时间很快,中毒后五脏六腑会神不知鬼不觉被腐蚀,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中毒者才会发觉,而这时内脏已经被腐蚀大半,几乎无力回天。 “下毒者,恐怕就在你们之中。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这个时间点,到底谁可能是凶手。” 天无怨真是服了听雷的恶趣味。一共就两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下毒者,必然就会怀疑对方,然后互相争斗起来。 但是不好意思,这招对他没有用。 中毒的时间点一出来,他就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 戚凤舞啊戚凤舞,小小年纪,杀人如麻。 他也是低估了她,没想到堂堂戚王爷之女,居然有神医谷密不外传的毒物。 天无怨凄凉地笑笑,看来从第一次抓到戚凤舞时,他因为顾及到她是个女孩,没有对她进行彻底的搜身,就注定了自己的败北。 天无怨此时凄凉的笑,被情花认定为是做坏事被戳穿的表现。 她就进入了备战状态,敌视天无怨,“你果真是为了挑起剑疾宗和合欢宫的仇怨,把蒋华浓杀了?” 听雷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好戏。他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变了脸色,出言打断了情花和天无怨的对峙。 “喂,那个叫阿二的孩子我已经治了,之后正常疗养即可。蒋华浓的死因也已查清楚,他的尸体自会有剑疾宗的人来处理。现在我能走了吗?十四皇子好像在往这边来,我可不想和皇族的人撞上。” 到底算是蒋华浓临终前的委托,听雷还是想办好点,免得心里留了疙瘩,此后余生还记挂着。 天无怨听到这话,直接拜托听雷,“听雷兄,你要去风沙城对吧,你能顺便帮我把我这群孩子带到城里吗?也不用到风沙城这么远,途经的城镇都可以。 “还有个八岁的女孩,被我用一匹马牵着的笼子往风沙城的方向送走了,你要是遇见了,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吗?她叫阿无……” 听雷转身,看着身后一众睁着单纯的眼睛,水汪汪盯着他的奴隶孩子们,额上青筋直跳。 搞什么!拜托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带一群孩子,这种要求也太失礼了吧。 而且,他是个杀手好吗? 第41章 话分两头 听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就答应了天无怨的请求。只道是江湖萍水相逢,缘分难得,既然被如此重托,也就义不容辞了。 开玩笑的,因为天无怨为了这事,向他跪下…… 只是有几个奴隶孩子,执意不肯走,他也不能强求,遂他们心意去了。 他就精简物件,只拉着两辆车,把这么一大批孩子们给带走了。 天无怨身边,如今只剩下了阿二、十九,还有被锁在笼子里的小舞。 情花目睹了一切,但没掺和。老实说,她真心觉得,听雷就是天无怨离开去花钱请来的托,不然哪里会蹦出来神医谷的毒。 她对天无怨放话说,“你想让剑疾宗和合欢宫斗起来的计谋已经得逞,我会带走蒋华浓的尸体。但是你记住,合欢宫,绝不允许这样被人安排,你等着我们的报复吧。” 她铁链一卷,把装着蒋华浓尸体的木棺背在背上,就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 在奴隶车队离开秋月城后,陆今安就得知,他让剑痕做的小手段,已经成功引得各个势力把目光放在车队,连番出击。 他命令剑影去车队探查消息,发现有用的内容就立刻传信回来。只是没料到,剑影自己选择了回来。 “三个月前,奴隶车队又死了一个奴隶后,再没有奴隶死过。人牙子把几个袭击的江湖人士打死,从他施展的武功路数来看,他是天仇教的人。 “属下武功不及他,为了以防万一,就先回来。” 也因着他这次回来,后面车队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陆今安手指在书桌上点着,闻言就挑了一下眉毛。天仇教?一个已经被湮灭的门派,不足挂齿。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残党活在世间。 阿酒如今已成了陆今安暗卫中的一员,尽管她自己并不承认。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只有四成是十四皇子陆今安的暗卫,其余六成仍属于她自己。 她从房梁上倒吊着把头探下来,幽幽地问了一句,“谁死了?不能是五吧?” 她就烦这些人说话不清不楚,装酷耍帅的派头。明明一两句话能交代清楚的事,非要让人多问一句。 她做事我行我素,成为陆今安的暗卫没几日,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刺头。除了日常训练和执行任务之外,她想去哪就去哪,不屈从于其他限制。 她像风一样自由。也因这,陆今安给她取的名字——剑月,就是在讽刺她不识尊卑,把僭越当个性的作为。 阿酒其实老早就想跑回车队了,无奈自己武力不精跑不掉,只好玩弄一些小手段,为自己,也为当初被他们“退货”的阿柳出气。 总之,即便是那些为了保证手下忠诚度而喂下的毒药,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威慑力。 死便死了,人都是要死的,她无所谓!想拿命来威胁她?没门! 权利不能令她服从,武力不能使她屈从,金钱不能让她顺从…… 这群自以为有了权力地位就高高在上的人,完全拿她没办法,她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而且,她已经埋下了一些小小的恶心人的陷阱,只要时机一到,他们自然就会吃苦头了。 阿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剑影的嘴巴,要从他嘴里要出个答案来。 奴隶车队里面,到底是谁死了? 要是剑影给的答案让她生气,她保证把他的宝贝剑给刮花。 剑影忽然心头一跳,有不祥的预感。他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抖了一下:“是……阿柳。” 阿酒从房梁跃下,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可能是训练的时候对自己太狠,撞到了哪里,有些耳鸣。 但是,她不会在这群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的。 只要他们猜不透她,她就永远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自由,不会被他们完全主导。 阿酒不自觉地用牙齿咬着牙龈,心里的惊涛骇浪没有在脸上显出一丝一毫。 剑影担心他接下来的话会让她发疯,就无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抱住自己的剑,接着说: “那附近太多人,没法挖坟察看,我是从其他奴隶们的交谈中听来的,那个叫阿柳的奴隶,被带有麻药的针刺中后,被人用剪刀捅进脖子,大量失血而死。” 哦,是这样啊。他说的真的是六。 六 死了。 阿酒的眼前一阵恍惚,她觉得是自己倒挂在房梁上久了,血液都集中在大脑,身体运转不开导致的晕眩。就松开了勾着横梁的腿,直直下落,在空中垂直翻转,稳稳地站在地上。 剑影看着她,脸上有几分害怕。阿酒的乖僻性格,那些千奇百怪的恶作剧,自己已经领教过一些了。 她的行动完全是不可预测的,不知什么时候就闹出幺蛾子来。 偏偏,她又能分清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什么事又能被允许。近乎沿着陆今安的底线,在刀尖上舞蹈。 不过,这样敢于冒险,又能独善其身,真的很酷。 剑影承认,包括他在内,阿酒得到了陆今安或明或暗的绝大多数护卫的敬佩。 车队里的奴隶互有交情,彼此关心。 阿酒作为暗卫剑月接受训练。十三改名云杉,因为体格与男子相当,被安排女扮男装,成为一名备考科举的学子。二白延续奴隶时期的称号,帮着陆今安开一家店铺,用作传递信息的秘密据点。 三人的职责范围各不相同,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却有着一些其他人不懂的默契。偶尔就会两两进行交谈。 虽然聊天内容都是些平常的小事,但不知为何,就是给其他人一种,他们在传递某种暗号的感觉。外人根本没法介入。 作为新加入陆今安麾下的成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所有的谈话内容都被记录在案。可是谁也讲不清楚,这三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在进行一些加密通话。 但是,车队里的奴隶们彼此惺惺相惜,有着如亲人一样的情愫是事实。 哪怕是原本在车队里就接触不多,甚至还有过矛盾的阿酒和二白,也能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还没开口,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现在,剑影怕的就是他们这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当初小柒死掉,十三的表现就十分不妙。如今又死了一个阿柳,谁知道会怎样呢? 第42章 皇子无能 阿酒等了片刻,始终没听见剑影的下文,又对这人的脑子产生了怀疑。 该不会,剑影经常被派去探查消息,除了听力好这个优势外,靠的就是他的脑子笨,只会傻傻转述事实吧…… 阿酒露出了对傻子的怜悯,主动问他,“凶手是谁?” 她这一问,陆今安他们就知道,对于阿柳的死,她并非像表面这般无动于衷。 “目前尚不明朗。”剑影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之后必然又要被阿酒的恶作剧捉弄一番,吃点苦头了。 阿酒冷笑一声。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说得这么高大上又能怎样。 她因为自己高估了他们获取信息的手段而在生自己的气。 当初她就不该对他们的力量抱有期待。说到底,之前她觉得依靠十四皇子的力量,就能找到杀害小柒的凶手,本质上就是一种对权势的谄媚。 陆今安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皇子的身份和皇室背景的助力,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能。小心我落跑的时候,把十三和二八也带走。”阿酒气急败坏地说。 陆今安很不服气。“我不过一个计谋,就能引得无数江湖人攻击你心心念念‘原’主人的车队,你说我无能,那被我买来的你们又算是什么?” 阿酒狂妄地笑着,笑声中带有一些怜悯。 “少爷,骄傲矜贵的少爷啊,你说的计策,该不会就是刨了十八的坟,在旁边多挖一个坑,意图制造某人诈死的假象吧。” 阿酒嘲讽地看着剑影和剑痕,“你们还没把事情告诉他吗?” 在知道十八的坟被挖了时,阿酒、二白和十三都很惊讶。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买主居然是这么毫无人性的家伙。 十八没有背景又无依无靠,意外染病去世,偏偏这些自诩贵族的人家,还要因为一个恶作剧,就掘了她的坟。 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心就再也不和十四皇子陆今安在一处了。 “亏二白还以为你很聪明了,原来被自己的下属蒙骗,还全然不知。” 阿酒的话让剑影和剑痕的脸唰的惨白。剑影给剑痕打眼色:你没把事情汇报给少爷吗? 剑痕:我以为你会说的。 陆今安看着这场眼神官司,知道阿酒的话确有其事,就一掌重重拍在书桌上,厉声疾色:“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剑影和剑痕瞬间单膝跪下,把实际情况脱口而出。 剑影:“属下按照少爷的吩咐,本来要在那个女童的坟旁边再挖个坑,但是……” 剑痕给他补充了下半句,“但是剑影发现那片地被其他人挖过了,他探查之后,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女童的尸体不知所踪。” 剑影:“属下知道,少爷是想想要属下制造戚凤舞诈死逃跑的假象,如今尸体不见,目的已经达成,就没有再多此一举了。” 陆今安被他们气得脸通红,尤其是被阿酒那戏谑的目光盯着,更加恼羞成怒。 搞半天,他的人除了挖了坟再埋上,别的什么也没做吗?他居然还为此沾沾自喜许久? 对这种闹剧,阿酒已经不关心了。她懒得在这群笨蛋身上浪费心力。 她现在只想找到凶手,为同伴们报仇。 她回忆着所有相关事件的细节。作为奴隶车队的一份子,她很快就记起了车队中的异常。 “凶手和阿无有联系。你们要买阿无是吧。差不多该行动了。” 陆今安干笑两声,被她那颐指气使的态度气到了,加上又被挫了面子,就想要以势压人。 “你一个不合格的暗卫,居然支使起我来了?我想什么时候行动是我的事。” 陆今安一发话,剑影就抽出武器,架在阿酒脖子上,阿酒岿然不动。这种招数,她已经领教了许多,根本懒得搭理。 阿酒轻叹一声,把自己对陆今安的评价又拉低了一层,不情不愿地解释说,“我只是告知你们我之后的行动,没有在安排你们。” 那句差不多该行动了,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没有要支使谁。 陆今安知道自己误会了,被这么一点小事就气到跳脚,更加无地自容。说到底,他年龄比阿酒要小,有时忍不住犯一些小孩子的脾气。 他让剑影不必理会阿酒,继续汇报。剑影就接着报告了,有人从天无怨身上发现金龙镯的事。 陆今安沉吟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外面二白猛敲了几下门,擅自闯了进来。 进来后,也只说了句“少爷好!”就转脸跟阿酒说话。 二白神情激动,“阿酒,我想起来了。我阿姐以前和我说过,神医谷甄尘曾经研究出一味可以起生回生的药物——还尘丹。我们去找他,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阿柳他们给复活。” 旁边剑影剑痕听了,都大吃一惊。心中想着: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二白想事情想疯了吧! 陆今安则十分错愕。他知道甄尘确有其人,但是还尘丹的事他从未听闻。 为什么,他一个皇室中人都不知道秘密,二白一个本是奴隶的年轻公子会知道。 起死回生,这是何等的诱惑!一但传出去,比起傲龙国宝藏的吸引力只高不低,整个江湖和朝廷都会陷入动荡。 阿酒对与二白的话毫不怀疑,“十三知道了吗?” “我告诉她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各自留意。哪怕药只有一颗也没有关系,能救一人就救一人!” “嗯。” 两人当着其他人的面,就这样把事情敲定了。还携手离开,准备开始行动。 陆今安急忙出言拦下他们,“二白,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还尘丹这个东西。” 阿酒依旧露出了嘲讽般的微笑,“如果你有用心了解一下我们的过去,就不会如此一无所知了。我们,可不是生下来就是奴隶的!” 阿酒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被陆今安巧妙地捕捉到了。 他站到阿酒面前,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你一直和我作对,是因为和我有仇?” 阿酒坦然承认,“是啊,我们有仇。十四皇子,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当初能直接认出你来吗?就是因为我们有仇啊!” 第43章 买卖破裂 本以为买来了助力,岂料暗藏私心。 陆今安下令把阿酒、十三、二白三人关进府中监牢。 铁栏杆将陆今安剑影他们和阿酒三人分隔开来。阿酒冷眼以对,“对你抱有希冀,是我犯下最大的错。”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怕不是要被你刺杀。你是谁派来对付我的,要是说了,我还能饶你一命。” 陆今安暗示剑痕,阿酒一有不对劲,就即刻取下她的项上人头。 阿酒只是笑笑。陆今安的表现,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一如当初,她初见他时的样子。 “我是和你有仇,但是仇和仇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我刀所指的仇恨的根源,乃是皇权。” 此话一出,不仅剑影剑痕骇然,就连无脑站边阿酒的十三和二白都不由得侧目。 陆今安一手抓住牢门,“什么意思,你是要推翻临凤国的统治,你不是我兄长和姐姐们派来的吗?” 阿酒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去看他。“少爷,我的复仇行动只为了我自己。你害了我和我的家人,所以我恨你。但你不过是个天真的少爷罢了。何为表,何为里,我看得很清楚。” 陆今安脸上难掩震惊,他如今十岁的年纪,行为举止符合皇家规范,没有任何荒诞不经的行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惹来其他人的仇视? “喂,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眼睛,耳朵,不知何时就会被人蒙蔽,如果你有冤屈,不说出来,我就没法为你伸张。” 失道寡助,反之亦然。 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缘由。未来还有像阿酒这样,天然与他敌对之人出现,届时,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亡。 陆今安放弃了原本要对阿酒他们严刑逼供的想法。他好心好意地问,可是阿酒却闭口不言。 他只好命令剑痕,直到查清了阿酒三人的过往来历,再考虑如何处置他们。 陆今安因年少无知时说错了话,殿前失仪,被父皇冷落,直接被驱逐出了皇城 。如今的皇子府邸,就位于皇城脚下的临天城中。与皇城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奴隶车队现居何处?”他询问剑影。 剑影判断了奴隶车队在临天城以南,会绕行往北而去。 陆今安叹口气,“我们去车队把事情问清楚,顺便探查一下金龙镯和银凤镯的下落。” 陆今安带着剑影和剑痕两人出发,他被阿酒三人的事搅得心神不宁,一路上,稍有不顺,就对着剑影剑痕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破口大骂。 奴隶车队如今只留下了寥寥两辆车,天无怨、阿二、十九同吃同住,反而被关押在笼子里的小舞,是表面上待遇最好的。 当然,只是表面上。 天无怨压根没给小舞任何食物,他不过是偶尔靠近笼子,感受小舞的气息,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心中期待着她早点死掉。 可是不论那气息多么微弱,偏偏一息尚存。笼子外的天无怨,内心的绝望与日俱增。 笼子里的小舞,心底的愤恨滴水成河。她从包里拿出一枚饱腹丹含在嘴里。因为缺水,她连嘴皮子都干了。整个人死气沉沉。 但是她的心没死,胸中燃烧着熊熊的仇焰。 十四皇子,若是你助我脱离樊笼,日后我必助你登上皇帝宝座。 两支队伍各自前进着,在一方的有意为之下,“机缘巧合”地在并不狭窄的道路上相遇。 车队如今只有一辆板车拉着三人和一些物品。后头跟着一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笼子。其余东西全部弃掷半路。 这种凄凉的景象,当真今非昔比。比起赶集的农户,都要惨淡得多。 陆今安颇为惊讶,他朝剑影打眼色,询问原因,剑影摇头不知。他探查消息回去的时候,车队还远没有如此凄凉,他也不知为何如今就成了这副光景。 剑痕抱着陆今安下了马车,仍是按照原先的计划不变。 “大哥,我家少爷此前与您相约,若是有缘再会,就把阿无买下。不知……她是否还在?” 剑痕的眼神往那被纸封闭的笼子扫去,虽然风格与阿无以前待的五号笼子很像,但似乎已经换了。 天无怨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有什么别的心理,语带伤感,“你们要买五号奴隶,如今有一个,你看看要不要吧?” 锁链滑动的美妙声音奏响,笼门缓缓向外打开。天光从外照进来,恍如圣洁的光辉,被关押数日的小舞终于重见天日。 她头发乱糟成一团,被饿得面黄肌瘦,身上还有些排泄物的臭气。她低垂着脸,眼中是癫狂,嘴角在上扬。 她等到了,哈哈,她等到了十四皇子!她就知道,自己是天命所归! 陆今安拧眉看着浑身邋遢,面容不清的小舞,声音冷漠至极,“我要阿无,她,我不要。我可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 他语中暗含深意,带有一丝埋怨。阿酒的事情梗在心头,如今似乎要被强卖一个奴隶,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陆今安寥寥一句,就把小舞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笑容从小舞脸上,转移到了天无怨的脸上,他把小舞关押回去时,小舞仍然在为这句话而冷得发颤。 她几欲癫狂。 嘴唇哆嗦着,心里不断回响: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剑痕古怪地看了一眼惨兮兮的小舞,不觉生出了恻隐之心。“这个孩子,没事吧?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天无怨笑容收敛,盯着剑痕的眼睛,“关你屁事!你想救她?” 剑痕被这么排斥,就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他挠挠头,转身跟剑影吐槽,“怎么好像变得神神叨叨的。” 天无怨听到了也不在乎。他扭头看了十九和受伤未愈的阿二,心里的沉重才有所减缓。 然而这时,陆今安又挑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我听闻,金龙镯在你身上是吧?如果我跟你讨要,你会给吗?还有银凤镯——” 天无怨二话不说,便是一招天翼掌瞬发而至。剑痕抱着陆今安速速闪避,剑影直接拔剑还击。 他如今心力交瘁,加上此前与人比斗,落下了些小伤还在隐隐作痛,神经敏感,一旦被激,便会出手。且一定会下死手,补刀到对方再起不能。 一个杀不死的戚凤舞就搞得他如此,他绝不能再留祸患。 他内力跟不要钱一样,连连发出天翼掌。剑影剑痕也只好出手反抗,但两人都没料到天无怨的武功内力如此了得,两人以保护陆今安的安危为优先,被一起打飞出去。 眼见下一掌又要袭来,已经不抱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剑影剑痕一个对视,剑影抱起陆今安就要逃命,剑痕持剑挡在前头,以身为盾,给他们争取时间。 就在此时,天外来音。 “掌下留人!” 浩浩荡荡,一群合欢宫的人蜂拥而至。粉色的河流将陆今安三人护在后面。 第44章 烈火焚身 陆今安三人见天无怨和合欢宫的人对峙,立马撤退,没有任何在原地停留的意思。 合欢宫的宫服是粉色系,十来个合欢宫之人,纵使粉色不尽相同,依旧晃眼。 天无怨就在这一大团粉色中,准确地认出了情花。 情花脸色很僵,这次行动她并非主导者,只是被迫指路而已。 队伍领头的,是合欢宫出了名的瞎眼老妖婆 魅泗娘。她一根灰色头带将头发尽数盘起,两眼灰暗,目无神采。 魅泗娘虽是合欢宫长老,却并不修行合欢情意功,而习独孤断情诀,爱好是拆散天下有缘人。 她的行为动因无人知晓。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人,为何不入万尼庵,偏在合欢宫。 魅泗娘横眉冷对,她一身灰粉交领襦裙,武器是别在腰间的流星锤。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总是冷着脸,脸上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声音略显沧桑。 “阁下,据我门派弟子情花所言,你身上有金龙镯?交出来,自会留你全尸。” 天仇教残党人人得而诛之,离间门派间和谐关系,就更是错上加错。她将以这人狗命,给剑疾宗当作赔礼。 “留全尸?意思是我一定要血溅当场咯?”天无怨气势不减,抽出腰上鞭子,与魅泗娘对峙。 他看似全心全意地应付合欢宫的人,实则已经不对如今的情况抱任何希望了。反正他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死期,还有死里逃生的戚凤舞…… 他对阿二和十九传音入密,“阿二,十九,你们找到机会就逃跑。如果你们能活下去,遇见阿无,就告诉她,青花绿柳处,有我留给她的东西。” 十九扶着阿二,两人均眼中泛泪。 魅泗娘:“是啊,如果你不交出金龙镯,等待你的就是身首异处。你的脑袋,会被我一锤砸进剑疾宗的大门牌匾。” 呵,解决渣滓和给剑疾宗下马威,一石二鸟。 情花见天无怨看向她,就低着头,无颜以对。 她一旁的是一个更为娇俏年轻的女弟子,眨着星星般明亮的眼眸,用胳膊肘挤了挤她,“二师姐,那男人在瞧你呢?他是不是你姘头,你对他留情了,是不是?” 情花顿时变了脸色。小师妹居然当着师叔的面造她的谣! “你别胡说八道,蒋华浓死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他身后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罢了。那个男孩还有伤在身。” 魅泗娘冷哼一声,“情花,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们合欢宫,自然不会连无辜孩童都欺负。” 她转向关押着小舞的笼子的方向,流星锤一出,轰隆一声,直接把笼子给砸开。“清音,把那孩子救过来。” 小师妹应声而动,就准备把小舞给抱过来。 眼见戚凤舞又要被救走,天无怨先是把阿二和十九向后推,免得他们被战火波及。随即又出掌,打算先将小舞给击毙。 魅泗娘当即大怒,大胆狂贼鼠辈,竟敢当众行凶,欺凌弱小。 她流星锤一甩,与天无怨的云翼掌对上,凭借深厚内力将人打退,又补上一记无情断心掌,就要取天无怨项上人头。 十九见状,就放开阿二,顶着魅泗娘的内力威压,要给天无怨挡招。 天无怨伸手一揽,把十九护在身后,以掌对掌,抵挡攻势。 魅泗娘虽眼盲,但自认心不盲,她能凭借风的流动,感知周围人的大致形态。她直接把心中猜想道出。 “原来你二人形似父女,却有如此旷世畸情,就让我来为天下苍生除大害吧。” 天无怨恨得咬牙,“堂堂合欢宫长老,竟然污蔑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败坏她的名声,你是人吗?” 魅泗娘面不改色,“你替她否认,却没为自己辩驳。看来我戳中了你恶毒的情思。如此大恶,不除不行。” 十九被她这番污蔑给气哭了,她声嘶力竭地骂回去:“你这个老妖婆,在胡说八道什么!” 魅泗娘点点头,“你二人虽年龄相差甚远,却也是情深义重,也好,我就让你们死在一处。” 十九还想骂,被天无怨拦下了。和这种人呈口舌之快是没用的。讲不听就是讲不听。 他见清音要借机把小舞带走,又使出一掌打过去。清音堪堪拉着小舞躲开。 魅泗娘察觉到天无怨不愿乖乖投降服死,就一声令下,“既然贼人抵死不从,那我们就发动全心合意阵,送他一程!” 合欢宫众人跳跃至天无怨周边,将天无怨连同阿二、十九两人都包围住。运转合欢情意功,结成阵法。 情花也是施展阵法的其中一人。 但她的内心在动摇。 天无怨她不在乎,可是阿二和十九却是无辜的。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同门要残害无辜孩童呢? 天无怨看出情花想要放自己走,就用天意点穴手就近点了几个合欢宫弟子的穴道,打出一个缺口,拔出一个合欢宫弟子的长剑,就直奔情花身侧,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放了我和这两个孩子离开,我就把情花放了。” 清音也毫不退让,掐住了身边小舞的脖颈,把她举高起来,“二师姐,你该不会是故意被挟持住,要放自己的姘头一条生路吧。” 清音捏了捏小舞的脖子,把她掐得面色青紫,对天无怨吼道:“你要是不放了二师姐,这个孩子也会没命的。好好考虑清楚吧。” 天无怨不需要考虑。 他一手持鞭,护着十九和阿二,一手持剑胁迫情花护他们离开,完全不理会小舞的死活。 小舞被掐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脚乱扑腾着,要用指甲去抓挠清音,无奈清音穿得保守,她又够不到清音的脖子和脸颊,根本攻击不到。 她发疯地从自己的针线包里,随手抓出了一把银针,就往清音的身上丢去。 清音武功平平,一遇到事就慌了手脚,急忙用剑一阵乱打,将针打飞出去,手一松,小舞落到地上。 小舞一门心思就想着报复二字,边咳嗽边疯狂翻着自己包里的药。 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抱着这样一种信念,她翻出了名为绝命毒障的药粉,只要药粉溶于液体,就会释放出大量毒雾,随着人的呼吸,侵入五脏六腑。 小舞打开粉包就撒在了地上。她自己则服下了解毒丹,撒丫子逃跑。 被天无怨点穴点中的合欢宫弟子,还有被他挟持的情花,因为没法动弹,被针给刺中,纷纷滑落倒地。 天无怨为了保护阿二和十九,下意识挥舞着手中的剑。恰恰好,剑锋从情花的脖子划过。 鲜红的血液喷溅于地,缓缓流淌,慢慢流经撒到药粉的地上。瞬间,紫色毒雾笼罩四周并迅速蔓延开去。 魅泗娘嗅到空气中的味道,瞬间变了脸色。 她以内力护体,但毒气毒性之强,超出想象。 怀疑这气体易燃的魅泗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 火光瞬间炸了开去,热浪席卷,裹挟着所有人的命运,绽开一朵巨大的焰火。 天无怨只来得及将阿二和十九向外尽可能地抛远,就在毒气与火焰中,走向人生的末路。 第45章 绝处逢生 画面转回到十数日前,阿无被天无怨送上笼子,在一匹马牵引下,朝着风沙城的方向逃跑。 两边是快速远去的风景,身后是变小到微乎其微的主人。阿无一刻不停地被带着离开,眨眼之间,就已掠过了百米之遥。 过去种种仍历历在目,却肉眼可见地要走出她的生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是小舞。 小舞俏丽的脸庞浮现眼前,阿无滚烫的泪珠随风而落。 是的。在她跟随主人后,自己早就不是一无所有了。可在小舞言之凿凿说要成为自己的朋友后,她却沦落到如今真正一无所有的境况。 属于她的笼子,她数年来囤积在侧的所有物品,还有像父亲一样爱护她的主人,就在今日此时,全都要离她而去了…… 名为绝望的藤蔓捆缚着阿无的心脏,不断收缩拉紧。 她感觉不到痛感的身体,因为心灵的痛楚开始抽搐。 如果说,小舞真的给了她什么,那就是给了她感受痛苦的机会,还有与她手臂缝在一处的,银色的镯子。 “死亡”这个词,在阿无心头浮现。她想起十八、阿石、小柒、阿柳……还有,她自己被卖到奴隶车队之前的事。 五岁的她,已经对死亡这一概念有了清晰的认识。她的家乡因为连续几年的干旱,饿殍遍地。 她看见大家瘦骨嶙峋,看见他们交换着孩子,相互啃食…… 阿无是家里第三个,也是最小的孩子。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村里的教书先生本要教阿无“一无所有”四个字,但在用石头划下“一”和“无”之后,就按捺不住,用干扁枯瘦的嘴巴叼住了阿无的手。 可是,他还没吸吮到想象中的甜美汁液,整个人就变成一节枯枝,垂到地上。又很快被村里人捡走,敲骨吸髓…… 后来,在阿无的家人终于挺不住时,天无怨带着他的奴隶车队来到,恍若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只要把家里的小孩子卖掉,就能换取一定金额的粮食,被卖掉的孩子虽然和亲人们天各一方,亲缘断绝,但两边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主人,还有那临别前的嘱托:阿无……别怕……有多远跑多远。天高任鸟飞。你离了车队,就不是奴隶,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阿无的眼神变得坚定。她要活下去!主人以前教过她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抱着求生的信念,阿无回头一望,只见身后跃出了几道人影,追着笼子杀到。 其中一人遥遥对着她的方向一刀斩下,凛冽的刀锋就把拉着笼子的马儿一分为二。 笼子被马的残躯带着往前滑了一阵,翻到在地。 阿无从笼子里滚落下来,手臂上的镯子撞断肱骨卡进去。 阿无没有功夫理会自己右手臂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她只顾着逃命。 她两手并用,从地上爬起来逃跑,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右手手指没法自如控制,腿也有些一瘸一拐的。 但是不要紧。 她只要不停地逃跑就好了。 阿无迈着步子,朝着原本马儿前进的方向,就头也不回地跑着。 期间,总是有人试图往她身边靠近。然而每每有人要得手时,就会有另一人冲出来打回去。 他们彼此互不相让。随着人数逐渐增加,很快就乱战成一团。 这些人来自多方势力。不同势力之间会互相争斗,势力内部也存在分歧。 在感觉到阿无没有武功,毫无威胁,必是囊中之物时。他们就先把她搁置在视线之内,优先解决自己的竞争者。 阿无想趁这个时机逃跑,但总被截断。不过随着她一点点的移动,混战圈子也在不断地往一个方向移。 那些人因为要吃饭饮食,换了好几轮时,阿无已经因为饥饿头晕眼花。 那些打在一起的人里,有会使用冰系功法的,在地上打出了道道冰棱。又有会使火系功法的,以纯阳炽热的武学融化成水。 阿无看见,有时也会停下来,用鼻子吸食一些水。 她的作为无人关心,那些人只要确保她在视线范围里即可。 阿无继续进行着毫无希望的坚持,在绝望之际,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以绝对压倒性的力量,把在混战中僵持不下地各路人士全都打倒。 那群人捂着胸口,呕血倒在地上。有好些人直接被一掌震碎内脏,当场断气。 黑衣人负手悬于半空,内力震荡空气,将声音传播得很远,“戚凤舞和银凤镯,都归我了,再抢,格杀勿论。” 面对共同的敌人,各方各派的人彼此交换眼神。 死了这么多人,对方却只出了一招,强悍的实力和未知的背景,让人不得不警惕。 先撤! 当即,那群人迅速消失,一下子就变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向阿无走去,阿无忍着恐惧没有往后挪动。 黑衣人抓住阿无的手臂,正要看她手臂上的银凤镯,就被那结实的臂膀惊得愣了一下。 戚王爷之女戚凤舞,不习武功、恃宠而骄,她的手臂不该这般有力。 黑衣人又翻看阿无的手掌,尽管手掌因为逃亡而染上尘土,被沙石剐蹭,然而石头的棱角无法攻破手上厚厚的茧子,阿无的手掌丝毫未损。 黑衣人震怒地甩开了阿无的手。这分明是个干了很多活的小姑娘,哪会是戚王爷娇纵出来的千金! 既然如此,那臂上的银镯也必然是假的。 该死,他被调虎离山了。 阿无无措地看着黑衣人,黑衣人沉默地看回去,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阿无脏污的脸上,有一双世间罕见的澄澈的眼。 “看来你只是个被牺牲的可怜虫而已,你本来没机会在那些人手下活过来的,是我救了你。我离开之后,大概会有人再来追击你。如果你能活下去,以后也不要告知其他人我的存在。” 黑衣人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他蓦地发觉,这个被他救下的小女孩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不该对我表示感谢吗?别误会,我可没要你报答,只是希望你对此有所感恩。”他试探性地说。 阿无说不了话,也无法倾吐自己的苦楚。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似乎找到了自己难得的依靠。 有恩报恩…… 她哼了两声听不清字音的谢谢,又跪下来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黑衣人慨叹一声。原来是个哑巴。真是命里带衰啊,居然倒霉到这个份上,被人拿来当饵。 黑衣人摇摇头准备离开,阿无就赶紧扯住他的衣服,一边哼声,一边用手疯狂比划着。 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好人,阿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帮自己把嘴巴划开。 第46章 赐名银环 黑衣人看不懂阿无的动作,“你要是想从此跟在我身边,那绝不可能。” 阿无摇摇头,接着比划,手指指着黑衣人腰间的刀,做了个拔出来的手势,然后指着自己的嘴。 “你想自刎?” 黑衣人说出这句他自己也不信的猜测。这个女孩死里逃生,如今根本就不是那种想自杀的样子。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 寻常哑巴总是阿巴阿巴的,不论变哑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的嘴巴总是很自然地开合。但是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嘴巴一直闭着…… 黑衣人蹲下来捏着阿无的下巴,细看她的嘴唇。明明有缝,可却粘得如此紧密,就像是被缝在了一起。 他悟了。 拔出长刀,一下就将刀尖扎进了阿无的嘴里。感觉到没有把阻碍斩断,他又施加了内力,升高刀尖的温度。等拔出来的时候,刀上不可避免地带点血。 阿无张开了嘴巴。 她摸着自己分开的唇瓣,无声地笑着,渐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谢,谢。”她一字一顿地说,寻找说话的感觉,又跪下来朝黑衣人磕了几个头,“恩,人,报答。” “不必了。遗忘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报,那就祝你好运吧。” 阿无看着黑衣人缩地成寸般,三两步消失无形。她在心里又道了千句万句的感谢,不敢在原地久留,就顺着旭日的方位继续跋涉。 长期在奴隶车队劳动,让阿无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即便意识恍惚,她的身体还是会自觉地做出行动,两条腿不停摆动着向前走。 她已经分不清日和月,记不得自己走了多远,多久。只是一个劲地朝一个方向走着。 一个踉跄,她从沙丘上滚落下去。她滚了几圈后,停下来时面朝黄土。她好像睡了一阵,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翻身坐起。 举目四望,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巨大且圆润的太阳在她头顶放射着光芒,照在苍茫的大地上。她的灵魂就像蒸腾的热气般,摇摆着往天空飘去。 她拔起自己腿,继续走着。虚浮的步伐踏出的脚印,风一吹,便消失无踪。 她是即将枯朽的老木,一捏即碎的骸骨。 秃鹫自天空落下,高耸地站立在她眼前,那双眸子,有着期盼,亦带着冷漠。 就像小舞一样…… 阿无晃了晃脑袋,想把小舞的面容从心里晃走,可越是这么想,那张脸就越发清晰起来。 小舞的每一抹笑、每一个故作温柔的动作、每一句别有深意的话,都是那样清清楚楚。恍若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不再一无所有,因为我会成为你的朋友。 小舞明明说了,明明这样对她说了…… 阿无想不明白,泪水模糊了她眼中的世界。因为心脏幻痛,跪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又接着擦擦眼泪,振作精神,爬着往前。 秃鹫的晶亮的眼眸中倒映着银镯耀眼的光芒,上面精致的纹理在阿无眼中清晰明了。 小舞说,镯子上是凤凰于飞的图案。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是美丽的大鸟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 可是什么是自由呢? 阿无转了一圈望向四周,不知来路,也无从知晓出路在何方。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很快就会有人再追上来,把她从这世间带走。她不会再有好运,遇到另一个恩人…… 一阵风吹过,她脸上蒙了一层沙,有了一个童真荒诞的想法:她要把自己埋进沙里躲藏。 厚实的沙子温暖而宽厚,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她只露了半个脑袋在地平线上,风一吹,就糊了一脸,乍看之下,像是荒漠中的一块石头。 沙子隐藏了她,却几乎成了她的埋骨之地。在日光的照耀下,阿无低垂着眼,耳畔的风沙声逐渐远去,眼前也变得迷蒙。 她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风沙过处,竟有一高一低两个影子出现。阿无原以为是幻觉,她强撑着瞪大了眼,才知是现实。 他们穿着白衣,衣服上有流水的图案,缥缈似仙。一人牵着骆驼,一人高坐驼峰之间。随着他们的到来,秃鹫振翅飞往天际,消失无踪。 救命,阿无呼喊着。 可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张嘴,也没有发出声音。她很着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看见影子走远,仅有的生机即将断绝,她的求生本能才开始发作。 “救,命。” 两个字,近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两道人影停住,开始往她这边靠近。阿无满是沙子的脸,卑微地昂起,望向他们。 她的恩人啊,她就算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牵骆驼的男人拔刀插地,将沙子连同阿无一起炸起,他再举刀一戳,穿过阿无的衣服,将她从刀上抖落至沙地之上。 高坐驼峰间的少女一脸傲气,内力运起一股旋风,将飞沙拂走。她翻腿下了骆驼,面色不虞。 “怎么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会埋了个人?” 她看着阿无,摇摇脑袋,“污秽之物,真是碍眼。”就拿出一条丝帕,用腰间的水囊倒水润湿了,掷在了阿无脸上。用刀柄远远蹭着,给阿无擦脸。 少女名为白珠,为她牵着骆驼的,是她的父亲白刃,断水门的门主。 白刃的手在阿无左手、脊背、腿骨上都摸了摸,探查阿无的根骨情况,微微点头。 “珠儿,爱人之心不能失,我摸其根骨尚可,在门中也属中上之姿。不如我们领她回去,做一门派普通弟子?” “断水门要这种无根无萍的东西作什么?不过既然是爹爹您的打算,珠儿当然没什么意见。” 白珠并不喜欢这种家底不明的人,没有牵绊,怎会听话。就算根骨绝佳,养出个白眼狼,也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火灵殿的火云决,不就是最有名的前车之鉴吗?走火入魔自刎即可,可他非要四处乱逛,胡作非为,搞得天下大旱。 不过爹爹掌管整个门派,考虑的事更多,行为方式自是和她不同。 白珠傲气地冷哼一声,“爹爹,那这人算是你救的,还是我救的?一仆可不为二主。” “自然是你的。她年龄和你相仿,给你锻炼驭人之术再好不过。” 白珠这才有些好脸色,转脸对阿无说道:“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仆人,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从今天起,你叫……” 白珠看到了阿无右上臂有突出来的东西,她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发现是个银镯,就说:“银环,你就叫银环吧。” “银环,谢,主人,赐名。”银环跪趴在地上,朝白珠磕头。 “别叫主人,称呼我大小姐。” “是的,大小姐。” 第47章 安排医治 白珠饶有兴致地仔细看着银环臂上的银镯,对白刃招手。 “爹爹,你看,这上面还刻着凤凰呢!如今银凤镯内有藏宝图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连这种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都戴着一个假货,真是好笑。” 白刃没有凑近,打开水囊饮了一口,点头说:“她估计是被哪个势力,随便从贫民窟里抓出来,当障眼法使,丢在此处。” 白珠想把银镯给扯下来,好好把玩,但无论动作如何粗暴都取不下来。怀疑是银环使小动作,不想让她如愿,就用刀鞘狠狠地打回去。 “才收了你,就生出异心来,果然外面的东西就是不听话。” 要不是杀一个没武功又身上带伤的小丫头实在掉价,白珠真就打算一记断水刀,斩下银环的头颅。 银环感觉不到痛,因此挨打了也不生气。她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白珠,认真回答:“大小姐,镯子,摘,不,下来……” 白珠挑了挑眉,以为银环是被她打怕了,反而心情舒爽,留出几分耐心,仔细一观。 在发现那银镯像是从肉里长出来时,她有一瞬间瞪大了眼,拉起银环的右手,就朝白刃嚷嚷: “爹爹,你让我捡了个什么东西?她右手有问题,根骨再好有什么用,断水门怎能白养一个废物!” “哦?”白刃奇怪自己竟然会看走眼,就靠近银环,端详那只被白珠拉起来的手臂。 “肱骨骨折,镯子似乎卡在骨头里了,这可真少见。” 他摸摸下巴,觉得这里并不是什么好谈事的地方,就翻出一根绳子来,绑在银环左手腕上,对自己的乖女儿提议: “听雷近日在风沙城办事,我们去那视察产业 ,顺便叫他来看看这孩子的伤。” 他安抚银环:“断水门言出必行,既然说要收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就跟着我们走吧。” 银环顺从地点头,小心翼翼去瞧白珠。白珠眼珠子一瞪,嘴皮子一翻,就是一句苛责。 “你看什么看,我是大小姐,也是你能正眼瞧的吗?” 银环被说得无地自容。她低下头,恍惚中又想起小舞来,觉得白珠和小舞间,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 思及此,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如今她已不是阿无,而是银环。她要以报答白刃父女的救命之恩为优先。 未来若能再见主人,才能告诉主人,自己有认真践行他的嘱托,好好活着,不负他三年来的关心和爱护。 大漠黄沙中,白珠坐于骆驼之上。白刃一手牵着骆驼,一手拽着绑着银环手腕的绳索。 银环就这么被拖行了一路,吃了满嘴的沙尘。 她背朝黄土,看碧空如洗。她以为自己能忘记小舞,可每当白珠称她“银环”之时,她就忍不住垂首看向自己的右臂上的银镯。 小舞的遗留物,永远留在了她的身上,成为她往后余生的名字。 银环又一次感觉到心脏的幻痛,她昂首看着自己前方的父女二人,牢牢把他们的身影记住,把报答救命恩人一事,在自己心里的占比放大到无限。 她用最重要的恩情,把对小舞的挂怀挤压到内心的角落…… 三人进入风沙城后,在一处客栈落脚。白刃将银环丢在客栈的一间人之号房中,就带着白珠前往断水门在风沙城的产业,询问听雷动向。 二人一问才知,听雷还未到风沙城来。 白珠拧眉,“爹爹,不是我说,门派内四个部长也太我行我素了吧,如今叫他们来做点小事也要推诿。听雷身为夏部部长,明明早该到风沙城,如今却还未现身,这算什么?” 断水门中分春夏秋冬四部,四位部长无论原先是否是断水门人,只要由上一任部长在退位前举荐,就可入断水门担当部长之位。 因此,纵然他们往往实力超群,对断水门的门派归属感也十分有限,心中不知藏了多少的小心思。 而对于断水门门主,他们也几乎是持地位平等的姿态,实际有没有把门主当回事也不好说。 白珠大小姐的架势摆不出来。对这几人,心中是又怕又怨。只觉得等日后她登上门主宝座,也不会被好好尊敬。一找到空子,就在白刃跟前上眼药。 她没料到,恰在此时,听雷风尘仆仆赶到了。 夏部主暗杀,听雷作为夏部部长,是个医毒双绝,杀人手法精妙绝伦的杀手奇才。 白珠见了听雷,顿时就收声,侧身躲避他的目光,装作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 听雷为了安置天无怨交给他的那群奴隶孩童,在途经的城镇耽搁了好些时候,紧赶慢赶才到了风沙城。 他把白珠的话收入耳中,知道白珠不喜欢自己,就故意摸她的头,揉乱她的头发。 “大小姐,我是来迟了惹你不高兴?你以前可还叫过我听雷哥哥呢。” 白珠心里恶心得要命,缩着脑袋,从听雷手底下挣脱。 “你来风沙城,是以戚王爷的护卫为谋杀目标,考验夏部新晋成员的暗杀手段吧。你应当知晓,这种活动,时机是很紧要的。 “万一我断水门弟子判断时机成熟,可以行动,而作为紧急情况时可以保驾护航的后手的你不在,连累弟子无辜丧命,你又该当何罪啊?” 听雷不以为意,无所谓地笑着,“我以为,凭大小姐的性子,是不会把这种没用的小废物放在心上的。” 还真是……白珠被看得透透的,气得胸闷气短。 白刃顾及女儿的面子,赶紧转移话题,直奔这次来寻听雷的目的。 “听雷,我们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女孩,根骨尚可,但是右手臂的伤很怪。她在客栈的人字五号房,你看看能不能治,会不会影响习武持刀。我们已经承诺要收她进断水门了。” 路上?来风沙城的路上?还是女孩? 听雷想起了天无怨给他的另一个嘱托。好像是叫阿无吧……是她吗? 听雷耸耸肩膀,“我会去看的,不过就是右手有伤也无妨,左手练刀也行。” 他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她有名字吗,叫什么?” “银环。” 第48章 口中金丝 银环只身一人待在客栈房间之中,她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手臂上取不下的银镯,活动着自己右手。 她握了握右手手指,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在水波的荡漾中,她看见了自己嘴唇内一闪而逝的金光。 是金丝线? 是了,嘴巴是划开了,但是她忘了把线抽出来。 银环张着嘴巴,用手指摸索着,正准备把嘴里的金丝线拔出来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她猛地站起身,傻傻地看着来人。 那是个穿着镶银边黑色袍子的男人,年龄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及腰的乌发被发绳捆成一束搭在右肩前面。后腰配着双刀,浑身有浸润了血液的味道。 自阿柳死后,银环对血腥味就十分敏感。她知道,这是杀人沾血的味道,她在主人身上也曾闻到过。 银环没有害怕,因为她看见男人胸前的衣服上,有和白珠白刃如出一辙的流水纹样。 听雷上下打量着银环,衣衫褴褛但是收拾干净,眼睛看上去很单纯,没有一丝一毫对他的恐惧,脸上有些破皮伤。 居然是乖乖女这种性格的吗?他还真没想到白刃和白珠会看中这样的人。 “我叫听雷,是断水门夏部的部长,是大小姐和门主叫来给你看伤的,来,伸手。” 听雷径直进了屋子,转身关上门,回头一看,银环已经乖乖地抬着右手,等着他看。 听雷忍不住笑了,牵着她坐下。夏部主暗杀,他手底下尽是一些冷酷装帅的滑头,像这么乖的孩子,他还挺少接触的。 “你叫银环?” 银环点点头。她闭着嘴巴,安静地看着听雷抚摸着自己脸上,手臂上的伤口。等听雷捏住了银手镯时,才猛的一颤。 听雷用调笑的语调对银环说,“现在怕了?” 他故意用手指弹了一下手镯,想看银环因为疼痛而露出的扭曲的面容,却失算了。银环不为所动,反而他自己有些震惊。 他自己也炮制药物,见识过不少的特殊材料。一触便知,这镯子并非银制,而是用来自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造就。 听雷舌头顶着腮帮,端详着银镯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把他原本认定的,银环是阿无的想法打翻。 “戚凤舞?” 银环听不懂,疑惑地看着他。 听雷眯了眯眼睛,用手去捏银环手臂与银镯的接缝之处,用劲掐着,直到从皮肉的缝隙处,挤出了带脓的血液来。 银环依旧神色平静。 听雷看着她这样镇定,好胜心反倒被激起来了,“嘿,我原本以为你是小乖乖,现在看来,你只是一个闷葫芦而已。这样可不讨人喜欢哦。” 银环仍十分疑惑,她不知道听雷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余光瞥见桌上的茶壶水杯,就讨好似的给他倒了一杯。 听雷忽然就觉得有些苦手。这么乖,倒像是他是个欺负小女孩的怪大叔。 他拿开茶杯,把银环抱在桌上压住,就拔出双刀之一,划破银环手臂,去看银镯子嵌入骨头的情况。 本来按照正常程序,他该扶着银环到床上,给她下麻药,用专门的刀消毒后,再进行这番动作。 但他现在心情实在不大爽快,就想要对方疼痛地哭喊出声,挣扎着求饶。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背叛神医谷,躲到断水门做一个杀手。 然而,尽管他做了如此过分的事,银环就是不哭不闹,毫不挣扎,乖乖地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 听雷都服了,“你是感受不到痛吗?” 银环想了想,点了点头。主人以前叫她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的,但是她觉得这事瞒不住,还不如先认了好。 听雷无奈地叹口气。“亏我还以为你是戚凤舞,那个戚王爷才不会养出你这样纯良的女儿来呢……” 见银环听不懂,他就不提此事,专注看着银环手臂上的伤,随便哈拉着。 “你感受不到痛这件事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可是做死士的料,被大小姐知道,你这辈子都要被利用完了。” 听到白珠,银环终于在听雷面前开口,她认认真真地说,“我愿意,为大小姐,做一切事。” 听雷不觉就有些吃味。他说了这么多句,银环听到白珠才会应声。他都差点以为她是个小哑巴了。 “你这么乖乖任人摆布,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听雷恶作剧般地抬起手,要掐银环的脖子。 银环本来要躲开,但听雷一句,“这是大小姐希望的哦。”她就不动了。 听雷看着银环脖子上,因为自己手指的收拢,出现青紫色的掐痕,不觉呼吸变得沉重。 呀,他其实,是个变态来着。 银环因为缺氧而手脚挣扎。但是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踢翻桌子上的茶水。 这种克制,反而更显出生命力的美妙来。 听雷松开银环。“嗯,考验到此为止。我觉得你很适合入夏部呢,等门主和大小姐收你进断水门,你就可以来我这边。” 银环跪在桌上,左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右手则被听雷握在手中。他继续扩大银环右上臂开口,正正经经地看伤。 “你知道吗?”听雷扯着银环的右手。银环因为前面的缺氧,还在晕乎着,就被扯过去,靠倒在听雷的怀中。 “现在镯子可以取下,只要费一些功夫和药物治疗,你的手就能治好。但是…… “不管的话,你的右手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正常行动。只不过在潮湿阴冷的天气,伤处会伴有疼痛,这对你来说无所谓对吧…… “但是你的手臂有潜在的风险。或许某时某刻,尤其是受创之后,你的整条右手可能就废了。 “我想你还不清楚吧。断水门的经营模式十分商业,门主和大小姐只做利益最大化的事。你现在右手可以练刀,他们肯定选择放着不管。” 听雷不符合他性格地耐心说着,他就是因为讨厌说这么多话,才不愿当救死扶伤的医师。 不过人有时总要变通一下。面对这么个小哑巴,他不说话,他们就聊不下去了。 银环的脸颊贴着听雷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她觉得他们贴太近了,想退出来。但听雷抓着她的臂膀十分有力,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桌上倒好的那杯水给递过去。 听雷一手抓着银环,一手接过,饮下半杯,就把下半杯水强行往银环嘴里倾倒。 在这瞬间,听雷从银环口中闻到了血腥味。 他挑了挑眉,把茶杯放下后,就拉扯着银环的嘴,看到了里面有金色的星点。 他勾着嘴角,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把食指和无名指插进银环的嘴里搅了搅,从里面缓缓拉出一根金丝线来。 第49章 爆炸之殇 听雷把银环嘴里的金丝线都挑了出来,连同她手臂上的伤口也细细查看了,确认是同一种金丝。 材质不是一般的金属,坚韧至极,一般情况下难以挑断。银环嘴里的,是被高温熔断的。 “看来你在遇到门主和大小姐前,被其他用火系功法的人救过。而且,把你嘴巴缝上的人,和把手镯套在你手上的,是同一个。” 银环略带惊恐地看着听雷,咽了咽口水。她的那位恩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被知道。可现在,她却暴露了他的信息。 还有小舞……她真的不想再想起小舞了。 听雷看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忽然就高兴起来,“好吧,你不想提,那我就不提了。也不告诉门主和大小姐。但是……” 要银环做什么,他其实没想清楚。他只是喜欢这个孩子的眼珠子被自己摆动的手臂勾引得左转右转的模样。 他继续和银环聊天,想引她再说说话。 他此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多话过,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可能是他和这个孩子有缘?莫名就想多照看着。 白珠和白刃此次离开断水门在外行走,目的是为了审查位于临凤国各处的断水门的产业。 断水门的农田、商铺遍布范围甚广。虽是二流门派,却是江湖中少有的能实现自给自足,并且创造财富的。 简而言之,断水门不差钱。 白刃和白珠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否则,把全部产业一遍走下来的耗时太长,断水门群龙无首,容易出现意外事故。 父女俩抽空到客栈来,从听雷口中了解了银环的情况。 恰如听雷之前所言,在知道银环右手臂的伤不管也不会影响练刀,白珠就不打算治了。她反而因为抓住了银环的把柄,对银环的评价好上了不少。 在她的评价标准里,听话比有用,更有价值。 白珠掐着银环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几岁?” “大小姐,银环,八岁。”银环说话仍然有些慢,白珠以为这是她屈服于自己的威严,身心恐惧所至,就满意地微微点头。 不过,银环没有武功,如今跟在她身边是完全不够格的。 白珠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在白刃赞同的目光下,朝一旁的听雷吩咐,“听雷,你之后把银环带到风沙城东北边,我们的药铺去,安排人教导她断水刀和二武心法。” 白珠拍拍银环的脸,给她构想一个美好的未来,“好好学,我身边不养闲人,等你学有所成了,我再安排你进断水门,到时你就衣食无忧了。” 银环全心全意地信任,感恩地跪下磕头道谢。 白珠被她哄得很开心,觉得自己驭人之术又上一层,和白刃离开的时候都高兴得一蹦一蹦的。 听雷在一旁看着,脸上全无笑意。 见银环等白刃白珠走出老远,还跪在地上不起身,就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揪起来,想骂几句不中听的。 结果一看见那双干净的眸子,就什么恶言恶语都说不出了。 他不敢把语气放得太重,就怕这个小哑巴泪眼朦胧,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 这两天他总在问她是谁缝了她的嘴?金丝线的主人是谁? 可是,问不出答案也就算了,每每问急了就开始掉泪。 天晓得他一个经验老道的杀手怎么会心软的。结果反倒被这个闷声的小哑巴倒逼得反省自己。 听雷柔声细语地劝告,“你是不是不识人心啊?白珠对你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把你丢给我处理,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会想起你来……” 他越说越来气,想到自己说了这许多话,要讨银环开心。结果还不及白珠一个眼神,心中就冒火。 听雷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个方向传来轰的一声。他皱眉,去到房间外探查情况。没留意身后,银环呼吸一瞬间的停滞。 客栈里涌出许多人来,如他一样,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转移。围观路人探头探脑,各自左右问着旁人: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炼丹炸炉的声音,好像离着有段距离,怎么会这么大声?” “我看呐,是大范围的火药炸开。是不是又是火灵殿的人搞鬼?都说了,用火系功法的不要靠近面粉店……” 路人吵吵嚷嚷,发表各自见解。 听雷三两步踏上屋顶,见已有三两个江湖人士在上面观望,看着离这里十公里远处 ,灰中带紫的浓烟自地面升腾而起,飘飞扩散。 紫色的烟,毒吗?听雷对于这样的毒烟有些印象,但具体的,还要派人服下解毒丹后,去现场详细调查看看,才能确定清楚。 他还不至于像寻常人家那样,心急如焚地要知道最新的八卦。大致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就联络断水门的弟子去调查,快步回了客栈。 银环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声音吓哭,他可受不了她的眼泪。 “小哑巴,你没吓到吧。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什么东西炸了,离这里挺远——” 听雷脚才迈进门里,就看见银环手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躺倒在地上抽搐着,口中还在不断呢喃着,“主人……主人……” 听雷连忙把她横抱到床上。 银环苍白的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吐气,却仍像窒息一般,痛苦地狰狞着。 “不是感受不到痛苦吗?” 听雷为银环把脉,摸出她此时心跳极为不正常,就掐她虎口,但完全不起效。 “难道是心理应激反应?因为那声爆炸?” 银环双目无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什么也听不到。听雷爬上床去,压住银环的两腿,就捧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叫着,“清醒一点,银环!小哑巴!” 他越叫越大声,然而唤不起银环的任何反应,只能拿出银针,对着她的睡穴一扎。银环才缓缓垂下不屈的眼,陷入沉睡。 听雷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一边嘴里埋怨,“带小孩真麻烦,”一边却认认真真地守着银环。到了饭点就让人送了热水和吃食来。 他想把银环晃醒起来吃东西。这个孩子在被白珠白刃带回来前,也不知饿了多久,他一把脉就知道她没吃饱。 可是看着那张平平无奇,却因为乖巧而显得有几分可爱的脸,听雷又不忍心吵醒她了。 让小哑巴好好睡一觉? 他兀自吃着,用筷子夹着肉,在银环鼻前晃着,要勾引她自然醒来,银环一点反应没有。 “真是不识货,这是风沙城特产风干鸡,看你衣服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孩,肯定没吃过几两肉吧……” 说着说着,听雷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真是疯了,小哑巴都没醒,我自己说有什么用!” 他是杀手,能不暴露信息就不暴露信息,像自言自语这种事,是决计不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听雷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给自己一个浅浅的教训。正打算继续吃着,转脸就和银环睁着的眼对上了。 哦豁,他二十多年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第50章 童年终章 银环自己坐起身来,听雷没说话,从桌上盛了一碗粥,用勺子搅了搅散热,拿着坐到床边去。 他一个大男人,丢个脸算什么。反正装没发生过,谁会知道自己出糗了。 他舀了一勺粥,递到银环嘴边,“醒了?吃点?” 银环小心地抬眼看他,轻声说,“谢谢。”然后,小口小口地一点点喝粥。 听雷看着,心都软了。 这可是小哑巴对他说的第一句,和白珠、白刃全然无关的话。 他忍不住勾唇笑着,随即就被银环一声“听雷叔叔”,给叫得整个人裂开。 “你叫我什么?叔叔?”听雷音调都拔高了。 虽然,从年龄上讲,他当银环的爹完全没问题。可是他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就成了叔叔了?白珠小时候都还管他叫哥哥呢! 银环乖乖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生气。 听雷没好气地说:“你比白珠也差不了几岁,跟她一样,叫我名字算了。” 他把碗勺送到银环手边,“吃吧,吃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买点衣服穿。别穿得跟个小乞丐一样。” 银环不敢耽误他时间,就快快地吃,中途还被听雷塞了只风干鸡腿。 听雷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块布来,用水润湿了,给银环仔仔细细地擦嘴擦手,大手包着小手,连指甲缝的泥也给挑干净了,再把用过的布塞回自己衣服里面。 见银环盯着瞧,就解释:“职业习惯。我是杀手,干了活难免弄脏东西,随身带着布方便处理现场,用完的还会带回去洗。以往那上面的,可全都是血哦。你知道一个人能流多少血吗?” 他故意用凶狠的语气要吓银环。 银环脑中闪过阿柳死时的画面,眨眨眼摇头,朝他伸手,“我洗。” 听雷沉默了,把布拿到左边又拿到右边,看银环的眼睛跟着布左转右转的,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挠挠头。搞什么,这么小就成贤妻良母的料了? 听雷别扭地说,“你还挺会来事嘛,知道吃我的饭菜,之后要穿我给你买的衣服,现在就开始讨好我了。不错啊,至少知道要报答我对你的好,不是只会对着白刃和白珠下跪磕头。” 银环脸色忽然就变得有些惨淡。连杀手大叔,都懂得受了人的恩惠就理应报答。为什么,小舞却会这样对她呢? 银环抓住那条布,攥在手中拿好。听雷又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了一条白色的手绢,上面有两只粉色蝴蝶翩翩飞舞。 听雷知道这手绢一看就是女孩子家用的,十分骄傲地朝银环显摆,“别看我一身黑又冷又酷,在外面可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 “这可是合欢宫那个出了名的清纯娇俏小师妹清音送我的。因为是合欢宫的东西,带了点媚香,害得我还要洗干净才能用—— “小哑巴,你那是什么意思,我勤俭持家不行吗?” 银环正摇着头,把脑海中对小舞的念想甩开,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突然被叫到,就呆住了。 听雷看她傻傻的样子,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他蹲下来,把这条白色手绢,绕着银环手臂上的银镯绑好,遮住上面的凤凰图案。 “听好啊,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镯子的模样。” 银环乖乖点头。 之后,两人就大手牵小手,一起去买衣服。 听雷身为断水门夏部的部长,等到风沙城的事情办完,也是要离开的。他无法一直待在这里,就在仅有的日子里,照顾银环。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上心,可能是之前天无怨丢给他太多小孩,把他这些年被埋葬的爱心激了起来。 那些孩子送走后,他的这种情感又找不到出口。 而且,在来风沙城的路上,他找了几番也不见那个叫阿无的女孩,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种种情感,一遇到银环,就汹涌地喷发出来了。 或许等之后,他们分开,他的心绪就会自然归于平静。 而且,他是个杀手耶。和银环这个乖乖的小姑娘在一起很不搭吧…… 听雷按照白珠的嘱咐,带银环到了断水门在当地的一家药铺,安排她住下,找人传授她断水刀和二武心法。 银环看着桌上放着的两本秘籍,低着头嗫嚅着说:“我不识字。” 她等着被骂,却没想,听雷揉了揉她的头,“那你在白珠面前,可就多了一个优势了。断水门的弟子都识字,你不认字,白珠或许就会把你放在身边,不用担心你会知道太多秘密。” “可是,不识字怎么学?” 银环看着桌上的两本秘籍,十分委屈。听雷见她要哭,就出言打断,“所以,你只能听,你要比任何人都努力,记住听到的一切,而且不能忘记。” 听雷叫了个断水门弟子来教导银环。他原先并非断水门之人,自己已学了其他的武功。功法讲究搭配,断水刀和二武心法他并未涉猎。 但是读他还是会的。他就在银环身边,帮着读秘籍。时而也会告诉她一些江湖传闻,让她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 “小哑巴,你还记得之前的那起爆炸吗?好像是合欢宫那个瞎眼老妖婆带队失误,让合欢宫十几个弟子都被爆炸炸死了,只有老妖婆和小师妹清音活了下来。 “就是那个送手绢给我的合欢宫小师妹。不过听说她毁容了,性情大变。而且对神医谷的人恨之入骨,不愿接受治疗恢复容貌。 “那个老妖婆回合欢宫后,好像也以死谢罪了。真是世事无常……” 听雷陪在银环身边,不出一月,他已全然取得了银环的信赖,成了她休憩的港湾。 可是,分别的时候也到了。 一天深夜,听雷拎着一只往下滴血的头颅,敲响了银环的门。银环打开门,就被他沾了血的手糊了一脸。 听雷冷酷桀骜地笑着,“小哑巴,现在的孩子都很能干呢,我手底下一个才十岁的女孩,翡翠,一个晚上,就能杀掉戚王爷府上六个护卫。 “哝,这是她今晚上最得意的作品,一刀就把脑袋切下来,干净利落。” 他冷酷无情地展现自己身为杀手的残忍,想要以此与银环告别。 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银环没有丝毫恐惧,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全身心地依赖他。 听雷内心震动,他把手上的脑袋松开,回抱回去,“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 关于爆炸事件的内幕,江湖上众说纷纭。邻近发生地的城镇居民,后来有许多慕名前往的,都扑了个空。 陆今安三人在撤退之后,听到爆炸声去而复返。现场的惨状触目惊心。 小舞不知所踪。 阿二重伤未愈,被天无怨抛远后摔在地上,仍被爆炸热浪冲飞至死。十九留着一口气,被陆今安三人找到。 “告诉……阿无,青花……青花绿柳处……主人,给她留了……东西。” 十九用最后的力气,留下遗言,就停止了呼吸。 剑痕在焦黑的土地中,找到了天无怨的尸体。把他和阿二、十九,一并收殓埋葬。 陆今安把这件惨事,告诉了关押在他府上监牢的阿酒三人,转告十九遗言,以此获取三人信任。并成功从他们口中,获知了三人的过往和来历。 十三没有背景,十分干净。 二白是白家的二公子。他姐姐,是江湖闻名的百晓生。他因此知道许多的江湖消息。家族被奸人所害后,已和亲人失散许久。 至于阿酒…… 陆今安年幼时外出,看见临天城脚下,竟有乞丐。就在皇家宴席上,告诉自己的父皇,要还临天城一个清平。 那时傻白甜的他,因为一腔单纯的正义之心,害得自己被逐出皇城。而临天城的那些乞丐,则被下令物理清除和驱赶,其中就有阿酒的爷爷。 此后,阿酒就一心为颠覆皇权而行动。 第51章 心中隐忧 由于戚凤舞下落不明,金龙镯银凤镯不知所踪,江湖上关于藏宝图的风波逐渐平息。 这场争斗的过程过于激烈,几乎所有参与此事的江湖势力,力量大幅缩减。黑金楼、合欢宫、火灵殿、剑疾宗……大大小小的门派均损失了一批青年强将。 而作为这起事件起因的戚王爷,却在爱女失踪后,明目张胆地收了一个养子,取名戚龙扬,传授其武功绝学。更有流言称,宝藏早被取走被他献给皇帝。 这起事件,被公认为是戚王爷联合朝廷,意图削弱江湖各势力的一场计谋,史称江湖最大骗局。 江湖上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愿意再提…… 银环在风沙城悉心练武,她不知疲倦,每天就只有习武、吃饭、睡觉三件事。常常一睁眼就拿起刀,练到眼睛睁不开为止。 听雷若是有到风沙城或是在附近城镇处理事务,就会来看看她右臂的情况。 这几年他们很少说话。银环被白珠白刃遗忘在此,她有一次提出让听雷在他们面前提一下自己,被拒绝后,就不再说话了。 银环仍是那个小哑巴,久而久之,听雷也不再说什么。 某次,听雷提出要给银环针灸。他拿出针线包缓缓打开,从中夹出了一支奇长的银针,在散发着昏黄灯光的油灯上燎着。 他抬眼就看到银环倒映着灯光的眼中,落下了滚烫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 几分委屈,几分可怜,几分哀愁,柔柔地流淌在一汪泪眼朦胧中。 听雷问她:“怎么了?” 银环手按着胸口,摇摇头,脸色却越发苍白,呼吸有些不稳。看到那逐渐靠近的银亮的针尖,心中剧痛,挣扎着倒在地上抽搐。 “小哑巴!”听雷也回过神来,把针丢开,就从地上抱起银环,把她放在床上。 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听雷在床边守着银环的日子。 “我不是不想带你回断水门,可是白珠多疑,我若多嘴,你就更没有回去的机会了。再等等,他们四年巡查一次产业。很快就会再来这儿,你再等等就好了。” 听雷握着银环的手,看她不断流着眼泪,知道她怕针,如今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用针去扎睡穴。 “我把你打晕好不好?晕过去就不痛了。” 听雷可以治疗身体的伤,却医不了人的心。他不清楚银环为什么会这样,就没法解开她的心病。 银环点点头。 听雷就扶着她的脑袋,在她后颈处一个手刀,把她劈晕过去。他主动做银环的靠背,让她靠着自己睡,用手轻轻拍着她,好像哄孩子似的。 他早该想到的,小哑巴被缝了嘴,怎么可能不怕针呢? 银环全无怪他的心。听雷的针,唤醒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隐忧,在梦境中浮现。 眼前是熟悉的被纸遮盖的笼子,上面挂着熟悉的铁链,铁链上是熟悉的五号木牌。 银环看着铁链滑落,木牌摔断成两半,笼门往里缓缓打开。里面是铺得厚厚的干草,角落的一只恭桶,一堆旧衣服,旁边的一只小木几上,摞着些餐具。 她颤抖着腿,上了笼子,泪流满面。 她知道,小舞就在笼门的后面。小舞总是担心门会突然打开,就常常待在那个死角。 银环,或许说是阿无,一走进去,就被门后面的小舞袭击了。 小舞一如她们初见时那样光鲜,她左手夹着四根绣花针,右手握着剪刀,整个人扑到银环身上来,不断戳着。 “你为什么没死,阿无!我不是让你替我去死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要是活着,那我就没办法待在外面了。我会被人欺负死的!你可怜可怜我吧!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忽然,小舞身上的锦衣华服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褴褛的破旧衣衫,脏污的脸蛋,还有一头乱发。本来尖尖长长的指甲,也磨损得参差不平,夹缝中满是污泥。 她泪眼婆娑,用黢黑的小手抓着银环的衣袖。 银环身上穿的是听雷派人定期给她准备的白色衣服,干净简洁,便于活动,银色的底纹又显出几分高雅来。 如今和小舞的破布烂衫相比,银环才更像是千金小姐。 一切似乎都和她们最初相遇时反着来了。 小舞的脏手在银环身上胡乱拍着,就想着要她和自己一同跌入深渊泥潭。 “我有说假话吗?看吧,我把自己的身份给了你,你不仅脱离了奴隶身份,还有了锦衣玉食。 “你幸福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可想过我的生活?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我们是朋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你从来就知道。 “除非你死,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我绝不允许,有人踩着我的头爬上去快活!” 小舞阴狠毒辣的眼神,把银环吓得往后跌倒。 脚底的干草、笼子底部,连同地面一起化为虚无。银环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在恐惧和心脏幻痛中苏醒。 除非你死,除非我死…… 小舞…… 银环脑中不断回荡着小舞最后的话,她不觉自己已喃喃出声,对外界一切也全无感知。 连脑袋被听雷按在怀里,也无知无觉。仿若流不尽的泪水,浸湿了听雷的胸膛。 “小哑巴,别怕,没事的……”听雷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轻拍着银环的背,抚慰她心灵的伤痛。 银环思绪激荡着,脑中闪过白珠和白刃的面容。她要报答大小姐和门主的救命之恩。她要全心全意地报恩,这是她活在世上唯一要做的事。 她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念,要说服自己。 可等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白珠唤了她一声“银环”,随之而来的一闪而逝的小舞的身影,就又让她崩溃了。 “啊!” 她恨这个名字,这让她没法忘记小舞。可这名字是恩人给她取的,她没有办法。 银环哭嚎出声,发出了她安静的一生少有的呼喊,按着自己的右臂上的银镯,痛苦而狰狞。 “小哑巴!你冷静一点。” 听雷不知所措,也清楚银环此时根本冷静不下来,就捂着她的口鼻,直到她因为缺氧,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不及思考其他。 听雷抱着银环,继续安慰着:“没事,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帮你的。” 银环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这让听雷松了口气。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风暴前短暂的黎明。 银环从听雷的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用朦胧泪眼看着他,“对不起,还有,谢谢。” 听雷有一瞬间失神,反应过来后,冷酷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第52章 催眠问讯 听雷察觉到自己心中有不该有的情绪在翻涌,照顾银环两日,确认她没事,就急急离开。 他需要一段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他走之后,银环依旧重复着自己往日的生活,然而,她心里却多了一个念头。 找到小舞。 她要在小舞找到自己前,找到她。 小舞睚眦必报,如果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一定会来杀了她。她必须先她一步,才能…… 银环拔出自己配在右腰处的,断水门弟子标配的制式长刀,来到她练武的院子里,朝天一挥,就开始练习断水刀。 斩刀、扎刀、挂刀、裹刀、刺刀、撩刀……一招一式,她全神贯注。 等她找到小舞,她一定要…… 银环手一抖,断水刀直直劈下,将院中一株老树一分为二,长刀斜飞出去,落在地上不动。 银环跪在地上,以手掩面。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想,都不觉得自己能杀了小舞,为什么,她会没法下手? 小舞害死她的同伴,害得自己不得不逃亡,带上那个永远也摘不下的枷锁。 银环在地上挖着泥土胡乱洒着,看见自己的刀落在远处,就爬过去,要捡起来狠狠戳自己的右臂。 听雷不说,她也知道的。 她的身体,就算感觉不到痛苦,别的感受还是有的。这几年来,那个镯子已经随着时日而过,完完全全与她的骨头长在一处。 如今要再想取下,恐怕就只有切掉整只右手这一个方法。而为了不想被大小姐厌弃,她已经未雨绸缪,开始学左手刀了。 尽管,大小姐还没有想起她在这里…… 银环爬到了刀落地的位置,正欲拾起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 “你,就是银环?” 男人看上去比听雷年轻一些,约莫二十来岁,衣冠楚楚,气质温文尔雅。他穿着浅浅泛着蓝的白衣,如初春的朗日晴空,手中握一把折扇,轻轻扇着,目光温和而友善。 银环注意到他扇子上,有断水门的流水图案,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点了点头。 男子微微笑着,“我是春部部长听雨,负责断水门弟子的训练和教导,还有人员调配。我从听雷那儿听说了你的事,这回是专门跟着门主和大小姐一起来的……” 银环一听到白刃和白珠要来,就慌手慌脚地收拾衣服。听雨把刀捡起来给她,她弓着身,赶忙双手接过,收回刀鞘。 听雨带着浅浅的笑意端详着银环,“听雷叫你小哑巴,还真不是说假的。你不用这么着急,门主和大小姐要查账目,不会这么快过来。” 银环松了口气,抿着嘴,仔仔细细地又整理身上一遍。手上还在比划着练习断水刀,想着白珠他们到的时候,务必能做到最好。 听雨在一旁看着,也不做评价。银环渐渐地心里没底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不好意思麻烦。 听雷让自己叫他名字。那和他地位平级的听雨,也能直接喊名吗?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可是按年龄叫叔叔,万一跟听雷一样,不喜欢怎么办…… 银环频频朝听雨看过去,她的表现明显至极,听雨觉得有些好笑,打开扇子挡着自己的上扬的嘴角。 他还在想,让听雷这个杀神心软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原来只不过是个单纯到有些笨的小姑娘。 人果然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 目前为止,这个孩子给他的观感也相当不错。 听雨用扇子对着银环扇了一下,一阵清风就把银环身上的泥沙都带走了,银环顿觉浑身清爽。 “虽然被叫做小哑巴,但你不是真的哑巴。告诉我你的来历背景,不然呐,断水门你可能就进不去了。 “断水门的规矩是,为了保证弟子的忠诚,所有的亲缘纽带关系都要记录在案,被断水门的关系网牢牢锁定。而且,你必须自愿地给出自己的弱点和心愿,以示归顺。” 弱点是为了掌控,心愿是为了拉拢。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是断水门一贯的手段。 银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听雨耐心等着,还好心地提醒她,“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可是等大小姐来了,你还是要说的。先告诉我,我还能帮你纠正一些措辞,排排雷。 “听雷托我照看你一些,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拂他的面子。” 听雨见银环微微张嘴,就知道自己的话术奏效了。拿出本子和笔,就准备做记录。 银环嘴唇翕动,开合数次,才缓缓说出:“我,五岁,被卖为奴隶。大概,四年前,逃跑。被大小姐和门主,救了。” 听雨皱着眉摇头,很遗憾地告诉她:“这样不行哦,说得太含糊了,你要说多点。还有,怕的东西啊,和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都要说才行。” 他拿着扇子扇风,上面玉环型的吊坠一甩一甩的。银环看着,不觉就有些头晕目眩。 她双眼失焦,呆呆地看着那摇摆的玉环,语速十分流畅地开始说话。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村子名字叫什么我没有印象。有记忆时,村里已经因为干旱,农作物颗粒无收。 “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发现我没有痛感,就不让我干活,怕我受伤,不明不白死掉。 “五岁时,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刚好主人带着他的车队来,爹娘就把我卖给了主人……” 银环讲述着自己的过去,有些内容,甚至于她自己而言都早已淡忘,如今却事无巨细地讲着。 听雨有选择地做记录,对一些内容还做了重点标记。 他自以为把银环的过去都摸透了,可以回去好好逗一逗听雷那个杀神。带着几分笑意,十分自然地问下一个问题: “你害怕什么?” “……” 银环忽然不说话了,她紧紧闭着嘴巴,没有言语。 听雨观察着银环并未找回神采的眼睛,再度晃动扇子下面的玉坠,然而银环仍然没有回答。 听雨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吗?” “找到小舞。” “小舞是谁?”听雨讶异于这个答案,因为银环前面讲述的过去里,没有这个名字。 可是银环再度沉默了。 听雨看出她并没有从催眠状态脱离,却给不出答案。这种情况,他只在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和死士那里遇过。 有趣。 他分明没有从银环身上,感到任何被刻意训练过的痕迹。而且,真有的话,她也绝过不了听雷那关。 听雨想到听雷对银环的描述,追加了一个条件:“门主和大小姐,也就是白刃和白珠,想要知道刚刚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银环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听雨想要放弃之时,他看见银环艰难地张开了嘴巴。 “我,怕,针。 “小舞……是……” 银环流下眼泪,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嘴,把许多词汇反复咀嚼,最终从她那咬得血肉模糊的口中,吐出了一个词。 “朋友。” 而后,她因心脏的幻痛惊醒,无力地倒在地上。 听雨没有去扶。他把手中的本子翻过一页,用笔记下什么,然后撕下,折起来藏在扇子的夹层中。 听雷,我的朋友。看来你耿耿于怀,没问出来的东西,被我先一步知道了。 第53章 耐心教导 银环清醒的时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听雨把她的宽衣袖撩起,拿着一个透光的东西,在看她手镯上的花纹。 “你醒了?这是放大镜,你没见过吧,看东西会变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真的镯子居然在你手上,听雷没选择帮你摘下是对的,谁能想到这东西会挂在这个位置。” 银环猛地坐起身,把袖子放下,遮住镯子。听雷说过,不要让镯子给别人看的。 她见白色手绢就放在一旁,立马抓起来绑手镯。 “哦?你担心我看到,是因为听雷跟你说,不能给别人看吗?这条手绢是他给你的吧,之前还和我显摆过。” 听雨收起放大镜,站起身,边走边看着银环房间的摆设,叹惋地摇头,“你在模仿山中高士晶莹雪?怎么屋里没一点摆件。” 银环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她只是暂住在这里习武,又没有干活,房间实际算不上是她自己的,哪里会擅自做主。 她每天只顾着练武,也没有心思花费在别的事情上。 银环朝听雨摇头,也不说话。 听见听雨说,“待会儿门主和大小姐来了,怕不是会觉得苛待了你,面上无光。”她才慌了。 她赶忙去翻了角落的一口木箱子,里面是听雷每次来,带她去逛市集买的东西。她都收得好好的,等以后有了钱,好挨个按物品价值来回礼。 主人说过,有来有回,才叫知礼。 银环把里面能拿出来摆的东西都摆出来:一个圆口的白罐,听雷来了可以装酒喝的,拿出来当花瓶。一把雕花的木梳,放在桌台上。漂亮的袍子,挂在衣架上…… 听雨看着她收拾,笑而不语。 那些东西,明明许多都是白色的,偏又带着黑色的花纹,分明是听雷藏了些小心思在。 还说不是喜欢,都把标记打得明明白白了…… 听雨摇着扇子,一边观赏着那些物品,一边把黑色花纹都转到看不见的角度去。 见银环看过来,好像有些不高兴他碰,就解释说,“大小姐不喜欢看到多余的东西。” “那我收起来?” 银环以为自己做错了,也没工夫想听雨是不是在耍她,就紧张地要把东西再收回去。 听雨按住她的手,“别担心,有问题我会悄摸告诉你的,现在,他们快过来了,我先和你对一下话术。” 银环想到他和听雷熟稔的样子,乖巧地听着。 “首先是称呼问题。你要先对着白珠喊大小姐,然后叫白刃为门主,最后再管我叫部长。” 银环是白珠的人,凡事不按年长老幼尊卑之序,只管以白珠为优先,这样最合白珠的心意。 听雨继续提点着银环:“你和听雷的关系不要讲。问就说那位部长让人照看你,之后便走了。如果追问是哪个部长,你就说不知道。 “反正别问什么就答什么,能含糊就含糊。有些东西,她问你,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答清楚了,她反要费些功夫追究。” 看到银环认认真真地点头记着,听雨晃了晃扇子,很是满意。 这样听话乖巧,待在春部最合适了。可惜,偏偏是白珠的人。这样的性格,反倒会被孤立。 银环,但愿你去了断水门后,知道境况变得比如今还糟,不要太失望。命运总是会给有心之人更多磨难。 听雨打量着银环的着装。“你躺了一夜,之前又练了刀,简单换身衣服比较好。和现在的一样素雅,不要戴其他配饰。头发梳好,不要太繁杂,干净利落即可。” 银环点点头,去箱子里拿衣服,就二话不说爬上床放下帷幔,开始换衣服。 听雨张着扇子正摇着,忽地怔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银环已经换好衣服,已经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一杯水,当做镜子,用木梳梳头。 “你……你……姑娘家梳妆打扮,要避着男子,你不知道吗?” 听雨脸有些泛红,磕巴地说着。他是习武之人,银环就在他眼前这么近的地方换衣服,就算隔着帷幔,他光听动静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想起银环的过去。好像、八成、也许、可能、确实没人会教她这些。 他扇扇子的手都不安起来。手直接按在银环肩膀上,见她回头,又触电般地弹开。 “听雷,那个杀神,没对你做些奇怪的事吧?” 银环疑惑地看着他。什么算奇怪的事? 听雨开始挨个举例,“就是牵手啊……” 银环点头。 “搂抱啊……” 银环点头。 听雨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亲,亲嘴?” 银环不明所以地用手指按着嘴唇,摇了摇头。 听雨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松懈地问了一句,“那应该也没睡在一张床上吧……” 银环歪着脑袋在想,她躺在床上,听雷坐在床边的地上,这样算吗? 听雨瞧她想着,半天没作答,就慌着手脚走来走去。 听雷,欺负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你丫的是畜生吧!还好意思装作老树开花的模样,老子可不会为虎作伥。 可他一个文人,哪里打得过那尊杀神。就打定主意,回去耍些心眼,对付一下听雷。 这时银环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他没欺负你吗?” 银环古怪地瞥他一眼。为什么听雷要欺负自己? 她指了指床,比划着,见听雨不知所以,才开口说:“我,床上,他,床边。” “早说嘛,真是的。”听雨坐下来,给自己倒茶水喝,好好平复心情。 他絮絮叨叨地给银环讲些男女大防的事,省得这个小姑娘连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银环听着,忽然冒出一个疑问,“女人,不用,防吗?” “女孩和女孩贴贴,要防什么?”听雨随口说着,忽然想起合欢宫来,抿了一口茶,改口了,“不,你说得对,女人还是要防的。总之,不熟识的人靠太近,就要多加防范。 “尤其是你现在年龄还小,即便是熟悉的人,也不要让他们随便触碰你的身体,知道吗?” 听雨又讲了几个世俗故事,给银环举例说明,什么情况就叫被人欺负了。恍惚间,有种回到断水门,在教门派内的小豆丁生理常识的感觉,十分得心应手。 正说间,他就听闻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靠近,从步伐节奏和呼吸韵律及高度,他判断是白珠和白刃,就对银环说,“他们来了。” 银环赶紧整理衣服,轻手轻脚地到门边,把门开开,就恭敬地站着等。 等他们一出现在视野中,就啪一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冒犯大小姐威严。 白珠径直路过,没看银环一眼。直接对着坐在桌边喝茶的听雨,语气不虞,“听雨,你身为春部部长,在我和爹爹巡查之时,自己跑到这里偷闲,合适吗?” 她一脚踹翻听雨旁边的圆凳。 凳子飞起来,砸在银环的背上,又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银环哆嗦着,不敢说话。 “你是断水门哪个弟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不知道要在东西掉之前捡起来吗?吵死人了!” 白珠捏着银环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起来。想拿银环开刀,在听雨面前耍威风。 她看着银环清汤寡水的脸蛋上,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忽然有了几分印象。 “啊……是你啊,我记起来了,假银凤镯。我想想……你叫银环,对吧?” 第54章 测试武功 “是我,大小姐。” 银环哆哆嗦嗦点头,她紧张又害怕,因为听雨前面教她的那些话术,全然被白珠这霸道的出场给扰乱了。 她现在没有一点底气,就怕连展示自己的习武进度的机会都无,直接被踢开,失了报恩的机会。 白珠一把捏住银环右臂手镯的位置,十分用力。然后扯着银环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揪起来站好。 她当初,就是想在爹爹跟前,展现自己的善良品性,才答应收了银环。如今爹爹也在,可不能食言。 但是,她可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 “离我上次见你,有四年了吧,你的断水刀学得如何,我可不要废物跟在自己身边。” 白珠转眼看向外面走廊,再过不远就有一处空旷的院落,“你随我去,好好展示一番,让我看看你修炼的成果。” 说罢,她转头跟身后的白刃说,“爹爹,珠儿离开一会儿,待会回来。” 白刃浅笑着应声。等她们走后,再步入房中。听雨朝他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白刃坐下来,见听雨杯中的水不过半,就自然地给他添满,顺手翻开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水。 “珠儿的性格越发明媚,以后我也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你说是不是,听雨。” 听雨听他话里的深意,是在提点自己不要苛待白珠。就笑着点头,把茶当酒,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 挑了挑眉说:“门主说的是,我会把你的想法,转告给听雷、听风、听雪他们,你不必多虑。” 白刃,作为门派之主,管理能力其实十分有限。武学修为也谈不上江湖中顶尖的一批,即便在断水门中,也没法强过听雷这个杀神,还有冬部部长听雪。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不拘束他们这几位部长的行动,没有那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要将主导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掌心的控制欲。 而白刃的女儿白珠,偏偏和他反着来。做事强盛过头,尤其是在他们这几位部长面前,不知怎的,就偏爱造势。 偏偏他们老大不小,白珠身份又摆在那里,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面子上也不太好看。结果便是助长了她的威风。 两人沉默着,没什么话要说。 若要谈断水门的事务,也基本是部门之间信息流通,再在门派总部开大会的时候统一汇报上去。 白刃饮一口茶水,询问听雨,“你觉得银环那个孩子心性如何?” 听雨没想到白刃会对银环上心,还专门询问,就端坐着,认真回答。 “她过于纯良,容易听信他人。习武天赋我这边不通,不做评价。不过她身体有疾,对报恩异常执着,我想她应该不会对断水门造成任何损害。” 白刃知道白珠的性格过于强盛了,久而久之,身边即便有人,也都成了表面服从内心不满的下属。白珠身边,实际亲信全无。 白刃着实担心她日后日子难过,想找些能忍气吞声,承受她强势性格的人,放在她身边。 听雨看人很准,而且发表的见解也和他自己看到的相差无几。他心中对银环的印象也越发好了起来。 在知道白珠身边,有个和她年岁相似,但性情更好的女孩照看着,白刃心里就落了一块大石,仿佛把独身带女的责任给卸了一些出去,脸上绽出真诚的笑意,就连倒水喝茶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许多。 听雨看着,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银环长得平平无奇,怎么好像很得人的喜欢?他似乎还没见谁讨厌她的。 白珠或许是个例外?但是这位大小姐在断水门作威作福惯了,只是平等地讨厌所有人罢了。 空旷的院落中,白珠摸着下巴,瞧那棵被先前被银环一刀劈成两半的老树,“断水刀,这是你干的?” 银环紧张地应答,“是我,大小姐。” 白珠看她这么畏缩,满意却语带苛责,“你这么怕我吗?我虽然是大小姐,可是对待自己人还是好得很。你再亮亮招,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银环点头,周身气势一变,拔出腰间长刀,全神贯注地施展断水刀。 一劈一挑,全无之前的畏畏缩缩之态,反而气势如虹。 银环一开始的断水刀其实学得不是很好,因为教她的,只是个被外派到风沙城看药铺的武功平平的断水门弟子。 纵使银环聪明到一学就会,也没法从满是糟粕的模板中,提炼出多少精华来。一刀挥斩而出,往往有形无势。 听雷看到这种情形,就给她施展了自己的独门杀招,夺命追魂十六式。银环看了,把其中奥妙化用到断水刀里,自行练出了一套气势凛然的断水刀来。 听雷看她这么有天赋,当时就高兴得把银环抱起来转圈圈,骄傲得不行。险些一个没忍住,要亲额头。在只剩一指距离时,才发觉不对,堪堪停下。 如今,白珠见了,也是喜欢得紧。 “好哇,这可太好了!”她拍着手鼓掌,想到银环的右臂,就要加试一场。 她拔出自己的玉霜刀,就在那还屹立着的半株老树上,刻下“飞花阁”三个字。字体如烟,飞扬飘逸,宛若风中飘带。 “来,你左手使出断水刀,把这三个字分开,让我看看你左手刀是否能行。” 银环咬着牙,实在看不出那连在一起的字符,是在哪分成三个字的,忐忑不安地握着刀,告诉白珠: “大小姐,我,不识字,哪个位置,分开?” 白珠瞧银环说话磕巴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因为她话里面的意思高兴起来,“你不识字?哈哈。我是听说有很多穷苦百姓大字不识一个,但还是第一次见呢!真稀奇!” 她挥舞着玉霜刀,在字与字之间,划了道短短的分界线,“这回行了吧,来!” 银环点头,将刀换到左手。 她左手练刀的时长远不及右手,但没有银镯的桎梏,左手能发挥出比右手更加完全的力量。 虽不规范,然势更威。纵不精准,但气更盛。 本就剩一半的老树,骤然依据飞花阁几个字,给分做三块,击飞到空中。 白珠两眼放光,好哇,她捡到宝了。她挥刀,三两下把“花”的那块,给绞成更细的碎块。 “你,我要了,跟我回断水门。我允你成为我的贴身侍女。” 第55章 寝室孤立 银环被白珠、白刃他们带回了断水门,时年12岁。 白珠看中银环,完全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因为银环弱点多,性格“软弱”,武力又过得去,完完全全符合白珠的喜好。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因为银环在白珠那里,连宠物都不算上,顶多只是好用、听话的工具。 而且这工具,暂时还没到发挥用处的时间节点。 银环虽有白珠贴身侍女的名头,可是白珠身边已经有其他侍女在照顾她的日常起居。银环只是在固定时间段站在旁边看着,没有实际工作要做。 她除了练武时间减少,换了个住处外,和她原先在风沙城药铺的日子,没有其他差别。 白珠把银环放在身边几天,确定她完完全全地忠诚于自己,便不再多花心思,直接把她甩给听雨安排别的住处。 听雨担忧银环的处境,忽然想起听雷手底下有个叫翡翠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在断水门弟子中很有威望,就和银环商量: “你听过翡翠吗?我安排你和她住一起,看在听雷的面上,她应该会照应照应你。” 银环点点头,仍沉浸在大小姐把她丢开的失落中。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用处,又没有活干,才会这样的。 可是,她每每要主动做什么。大小姐的侍女琥珀和玛瑙,就会以她说话慢,耽误事为由把她推开。 听雨也不知道她实际的情况,只好安慰她,“等日子久了,你自然会融入进来的。” 听雨说是这么说,却知道很难。 因为断水门的其他弟子,皆是在四五六岁时,就被家人送入断水门,之后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银环进断水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将近6年时间,集体的排外现象是无法避免的。 听雨原以为银环天然地讨人喜欢,还觉得她会很快化解这个难题,现在看来,是他想岔了。 希望那个叫翡翠的孩子,能改变银环的处境吧。 银环用一块布,把她如今的所有物包在一起。里面没有一件是她用劳力挣来的,全部靠人赠与。她心中伤感,把东西背在身上,前往宿舍。 一到那里,刚好到了午时饭点。 一群比银环大一两岁的少女围坐一桌,说笑着吃饭。见她来了,就忽然静止了一瞬,而后左右说着小声话,时而瞥她一眼,眼神不算友好。 “你是银环?门主和大小姐忽然带回来的那个?春部部长突然告知你要来,我们太匆忙,以为你晚上才到,没拿你的饭菜,床位也还没腾出来,你自己去膳房拿吧。” 一个少女头也不抬地说着,径自夹菜吃饭,转头和别人说说笑笑。 另一人把舀剩的饭盆抬起,展示给银环看,“或许,你吃我们的剩饭就够了?这样也不浪费。” 银环平静又沉默地看着她们,那人被她干净的目光灼到,也不说什么,继续坐下吃饭。 旁边不知谁嘀咕了一声,“什么人呐?不说话干站着在旁边看,搞得我都不自在了。” 一个穿着红裳绿裙的少女放下碗筷站起身,没好气地埋怨,“不想吃剩菜,说一声不就得了,别一副我们欺负你的模样,少拿你这张可怜相出来。我们不是门主和大小姐,不吃你那套。” 她快步走出去,没一会儿,拿着一碗装得满满的白面馒头进来,摆在桌子边缘,“不知道你吃什么不吃什么,就拿了这个,应该够你吃饱了吧。” 少女看银环半天站着没动,啐了一声,把碗拿起来塞在银环手里。 “吃不吃说句话呀,你是哑巴吗?” 白面馒头勾起了银环的某段回忆,她沉重地呼吸着,眼眶湿润,咬着嘴唇,过了许久,才捧起碗要说:“谢……” 少女已经等得不乐意了,直接把碗从她手中抢走,“这么勉强就不要吃了,装什么委屈,我拿回去,有的是人吃。” 她气鼓鼓地出去走了一遭,手里的碗已经没有了。 银环看她来来去去,心中很是抱歉。想告诉她,自己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结果被一把推开。 “别在这儿杵着耽误我的事儿。没事就收拾你自己的床铺去!” 银环抿着嘴,默不作声收东西去了。她本来东西就不多,大部分还是听雷之前送她的,草草收拾几下,就准备去练刀。 原先那个红裳绿裙的少女瞧了一眼她的东西,看见上面许多都有熟悉的黑色纹样,冷哼一声。 旁边另一人叫她,“翡翠,怎么学那个新人呆站着不动,那个叫银环的,小家子气的,也没什么东西值得瞧吧。” 说话的少女走过来,也看了银环的东西一眼,当即变了脸色,“这不是夏部部长的标志?她和夏部部长也有关系?” 翡翠在自己的床榻边坐下,“是啊,春部部长还暗地里叫我照顾她,没关系就怪了。也不知哪蹦出来这么个关系户。” 翡翠没好气地说着,气得眼睛有些发红。倒不是因为银环和听雷听雨认识,只是因为银环没收下刚刚那碗馒头罢了。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新人来了,不主动融入集体。一句话不说,傻傻地站在一旁等人招呼,不被排挤才怪。 亏她还主动帮她拿吃的,还偏要一副委曲求全,不敢拒绝的样子。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装什么呢! 翡翠越想越气,随口吐槽着。不料同寝室的姑娘们都把她的话听在耳中,越想越不对味。 她们知道银环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琥珀和玛瑙都是因为有能力,被大小姐赏识,分别从秋部和冬部挑过去的。如今忽然空降一个银环,白白占了个名额,这找谁说理去。 有人就问翡翠,“翡翠,你不是和琥珀很熟吗?她知不知道银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翡翠早问过了,一骨碌说出来:“说话磕巴,因为会扮乖,很得大小姐信任,别的一概不清楚。她才来几天,这个样子,琥珀和玛瑙也不敢让她帮忙做事,就怕搞砸。” “那她不就是占着位置不干活吗?” 一群人都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越说越不痛快。只觉得一点都不公平。 而后几天,见银环完全不和她们说话,没事做也要去大小姐那里刷脸,别的时候就自己练刀。 练刀就算了,不去大家都去的练武场,反而去后山的犄角旮旯自己练习,还总是练到三更半夜,大家都熄灯锁门了才回来,更觉得她不会做人。 同宿舍里,无人再搭理银环。后来也不等她回来,直接到点了就锁门,让她干脆在外面睡算了。反正是个关系户,总不至于没地去。 翡翠因为听雨听雷的嘱托,一有空就盯着银环,想着找机会帮衬她一点。 结果在后山湖畔边,看见银环和听雷私会,两人关系似乎有些不寻常,心中更是窝火。 臭关系户,看我不整死你。 第56章 后山交谈 断水门收集弟子们的心愿,不仅仅是为了知晓他们的追求。更多的,是在必要的时候,以实现心愿作为诱饵和回报。 人的心愿各不相同,为了能随时满足他们的愿望,断水门需要在知道心愿内容后,就开始做准备。 听雨得到银环的愿望是:找到小舞。他回到断水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负责信息获取及传递的秋部。找部长听风,让她派人开始寻找。 听风在四位部长中,被称为美女蛇。她妖娆地笑着,抽出口中的烟斗,朝着听雨的方向,吐出丝丝缕缕的烟。 “奴隶车队?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卷进了藏宝图金银镯风波的奴隶车队吧。” “我想是的。”听雨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笑,意图让听风看不出虚实。 这女人向来难搞,又是个江湖消息贩子。银环是听雷看中的人,要是她身怀银凤镯的消息走露,还不知会变得怎样。 听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她翘着二郎腿,随手从桌子上的一叠文书中,抽了一张写了字的信纸出来,放在油灯里燃了,黑色烟雾直直向上飘着。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四年前,听雷受那个车队领头人托孤,独独找不到一个叫‘阿无’的孩子的下落,让我去找。 “现在,你我应该都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吧,就劳你告诉他了。” 听雨语塞,阿无不就是银环吗,没想到听雷居然不知。他点点头,再度强调了自己的诉求,省得听风忘记。 “记得去找那个叫小舞的。这个任务对于秋部而言,想必得心应手吧。” “只有俩字你让我找?她是车队里的奴隶吗?有没有编号和其他的特点?找人也要给信息吧。”听风抽出一张纸来,等待着听雨的答案,持笔要做记录。 那时,银环晕倒后,听雨在她陷入迷梦时,又问了一些细节,中间虽有大段的内容听不清,但他仍问出了一些有效信息。 他将信息归纳出来:“舞是飞舞的舞。长得很漂亮,和银环住在一个笼子里,她的编号是五。” “行。”听风记下后,就打发听雨走人。 她抽着烟目送听雨离开,才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叠信纸,找到一张,拿起来看。 五号奴隶吗,她这边确实知道下落。不过得再验证一下真伪。买卖太轻易达成,既不方便待价而沽,也容易生变故。 听雷从听雨那获知了银环就是阿无的消息后,就一门心思想去找银环。 他心中火热,急于告诉银环,他们因缘已久,他是她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她的“父亲”拜托他照顾她。 可是,银环入断水门的前几日直接住在白珠的住所——珠阁里面。听雷不会随便踏足那里。 等银环搬到宿舍,他才找到机会,专门追着银环的行迹来到后山,遥遥看着银环练武,看得如痴如醉,许久都忘了上前。 断水门后山由负责后勤物资与补给的冬部管理,前面的区域有种植着药草粮食的农田,后方便是大片的树林。 林子里会在定期放养一些牲畜野味,供门派弟子捕猎解嘴馋。湖泊之中,也养了些肥鱼。 但银环找到的这个练武之地,是犄角旮旯里面没人要去的位置。就连湖泊,也不过是与大湖相通的小湖而已,没有鱼苗,更像是私人沐浴用的水塘。 银环将断水刀拆解后的每一下运刀,都练习二百下,再串联到一起练习着。等练完了一套,她才喘息着停下来歇息。 这一停,注意力松懈,种种思绪便涌上心头。 她望着湖中月亮的倒影,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一言不发,眼泪就夹杂在水流之中,往下滴着。 随着泪珠滑落,她所有困苦烦恼都一股脑地喷发出来,在脑中不断回放着。 听雷分明瞧出银环在哭,眼泪在下颌汇聚,又一滴滴的落到水中。他就忍不住走出来,问她:“小哑巴,你心情不好?” 然而他才开口,就察觉到有另一人在林中急急而奔,笔直朝着这个位置而来。他凝眸注视了片刻,确认了是他夏部的弟子,翡翠。 翡翠虽然性格泼辣,下手狠毒,心性倒是不坏。听雷认为她值得信任,因此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反正本来他和银环就清清白白。 银环坦诚地点头,转头看听雷。她泪莹莹的眼,泛红的脸,宛若滴着晨露的花。 听雷顿时看呆了,把翡翠在偷看的事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摸身上,只掏出了一根簪子。 不行,这东西不能送。可是都拿出来了,也不好收回去。 银环看见,用袖子揩揩眼泪,“你又,送我东西?不要了。” 听雷如遭雷击。簪子确实是他准备送给银环的,只是因为这个物件的意味太明显了,还不是送的时候。 可如今还未出手,便被拒了。他心中凉了一片,有说不出的苦闷。 “为,为什么?” 他急于要个原因,发现自己跟小哑巴一样,说话打起了磕巴。 银环低垂着眼,有些羞惭,“你,已经,送我,32件东西。我想回礼,但是没钱,要等很久。” 她从同寝室的弟子口中,知道做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是有月俸的,可是她现在一点用处没有,也没有干活,实在没脸去拿。 她想堂堂正正的,完全用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听雷回礼,还回去同等价值的礼物。她怕再接受他的东西,只会一直一直还不清楚,叫他苦等。 听雷没想到她会拒绝是因为这个,心里的苦闷被巨大的喜悦冲刷。 “那这个簪子就先寄放在我这里,我等你能回礼给我的时候,再给你,好不好?” 银环点点头。 听雷想把她搂在怀里,手伸过去,却又在她肩膀上方停住。他们默契地沉默着,只是静静地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夜晚,相互陪伴。 听雷原本想说的,都不必说了。就让他把他们特殊的缘分记在心里,独自甜蜜着。 听雷看着银环练武,从旁指导。直到夜深,才想起姑娘家不该在外面待得太晚,尤其是和他这个男人待在一处,就催促银环快回去休息。 银环一走远,翡翠就从树林中跳出来,她挥着刀,直接朝听雷的命门攻去。听雷眼神一凛,拔出双刀回击。 短短几息功夫,翡翠就挥了百十来刀。她的速度和爆发力惊人,以快刀闻名。银环规规矩矩挥出一刀的时间,她能出二十刀。 仅仅一盏茶功夫,她就和听雷交手了千百刀。刀刀凌厉,专攻人体的致命方位。 若非听雷武力高超,恐怕也难抵挡翡翠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他抓住瞬息之间的空当,掐住翡翠的脖颈,把她甩在地上,再把刀架在她的喉咙处。 “翡翠,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第57章 拼刀争论 翡翠没有回答听雷的问题。 挥刀将他架在自己脖子处的刀锋弹开,挺身一起,二话不说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刀与刀的交锋,激起火星四溅,兵器铮鸣。两人你来我往,所到之处飞花断叶,刀风落入湖中,又炸浪狂响。 翡翠凭着一股意气,绝不服输。但连番久攻不下,她体力已然耗费大半,挥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她最终被闲适而立,气都不喘一下的听雷,用两把刀一前一后钳制住,再不能做反击的举动。 “现在能说了吧,嗯?”听雷手上的刀往前一进,从翡翠的后腰戳入,血液顺着刀上的血槽划出一道血线,慢慢往外流着。 刀只要再往前几分,就会扎进翡翠的脊柱里去。 翡翠柳眉一竖,口齿伶俐地开始输出:“不要脸的老东西想以公谋私,蒙骗无知愚蠢的小姑娘投怀送抱,这个理由够吗?” 才三十出头,就被称为老东西的听雷:…… 搞什么,这比听雨那只狐狸的陶侃,说得还要难听。真不愧是以泼辣尖锐的性格,闻名整个断水门的翡翠。 听雷不打算接茬,而是质问回去:“我勉强也算你的师父,你不感念我教导的恩情,转头刀剑相向。又以下犯上,以弟子身份暗杀部长,你这样,还想在断水门混下去吗?” 他见翡翠因失血,面色有些苍白,就拔刀而出,从身上取出一瓶药粉,给她的伤处撒上。 翡翠看着他,脸色依旧像看敌人一样,“我习武,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礼教约束,而是为了杀该杀之人!” 听雷惩罚了不听话的下属,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同时又准备进一步对翡翠的行为进行教导。 他点明翡翠最在乎的事情,直击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是吗?但是你的心愿,不是让你的哥哥能在断水门旗下的产业工作吗?” 翡翠一下子就爆炸了,“那不是我的心愿!” 断水门产业甚多,所有弟子在入门派之时,就有一项便利,便是可以让一位亲人在与家最近的断水门产业里面工作。 翡翠最初交上去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个名额能多一个。而她也因为在门派弟子武斗比试中得了第一,心愿得到实现,并被选拔进夏部。 但这个心愿,根本不是翡翠的愿望。 那不过是翡翠的娘亲,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可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而强行威逼翡翠这样说的。 翡翠拼了命地要拿第一,就是希望这个愿望实现后,她就不用再为了自己的家人而苦恼,谁知道,一个愿望过后,还有别的愿望。 无穷无尽的,是他们的贪欲,还有对她的掌控。 听雷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残忍地笑着,“现在,你知道大人和小孩的差别了吧。爱能杀人,你以后会充分体会到这点的。现在,停止你那小孩子的行径吧。” 翡翠瞪着眼睛咬着牙。不!她绝不妥协! 断水门弟子众多,优势各不相同。翡翠非常努力打通人脉关系,了解了其他弟子的长处劣势,加上不停地努力习武,才能拿到第一。 她知道自己付出了怎样的努力,也知道其他弟子为此付出了多少。她绝不能看着银环这个关系户,践踏他们所有人的辛苦和汗水。 银环刚进门派,就占了个职位尸位素餐,还有名师暗中教导,叫人关照。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翡翠跟着银环几天,看出银环全无占便宜的心思,只是被别人推着走。可即便如此,银环也不该享有她不该有的一切。 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翡翠忽觉他们的话题重心,已经完完全全从银环和听雷,转移到她自己身上了。 她讥讽地笑了,“大人和小孩的区别在于,小孩只盯着一个目标,而大人却会顾左右而言他。 “你要罚我,是因为我以下犯上,这是事实,所以我没话说。可是银环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翡翠强行把话题拉回到银环身上。不是说爱能杀人吗?敢拿她家里人说事,那她就用这招还回去,看看谁会更痛! 听雷一听到翡翠拿银环做威胁,两把刀都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银环受排挤是你暗中指使的?听雨告诉我,他交待你照看银环,如今你偏和我们的意思反着来,到底是为什么?” 翡翠哈哈笑了起来,她收起刀,空手拍开听雷的刀。 “难道她日子难过是我干的?银环会受人排挤,分明与她做人做事的性格脱不开干系。她是什么人,我们有眼睛看,有耳朵听,不需要你们这些管理层的命令。 “倒不如说,就是因为那只狐狸多此一举,才平白在她身上,加多一个关系户的罪名。 “师父,我勉强叫你一声师父吧。你来追究我的责任,还不如去问问那只狐狸,精通人情冷暖的他,为什么故意为之,让银环陷入舆论深渊。” 听雷面色一冷,但翡翠收了刀,他便拿出一块布,擦了刀上的血,也收刀入鞘,“你说的狐狸,是指谁?” 听雷当然知道狐狸是听雨。 春夏秋冬四个部长有各自的外号,分别是:狐狸、杀神、美女蛇、冰棱花。但这几个外号,只在他们管理层之间流通。 尤其是听雨,他对外的形象,可是风度翩翩,儒雅和善的书生。 翡翠冷笑一声,“我断水门里认识的人多,总有知道的时候。这又不是什么密不外传的隐秘。” 她就是故意挑拨听雨听雷两人的关系,怎么着吧。兄弟和心上人,她倒是要看看听雷选哪边。 她又没说谎。听雨不让她专门关照银环,银环的风评还不会这么糟糕。 听雷点点头。听雨的事,他自然会去找他算账的。但是银环那边…… “翡翠,你能不能——” “不能。我还会和她作对呢!”翡翠转过身来,看着听雷,双手交叉着昂首挺胸。 “你知道白珠一共要招四个侍女吧。如今是琥珀、玛瑙还有隐藏起来的琉璃。银环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在顶琉璃的缺罢了。 “剩下的那个位置,白珠似乎是看中了我,已经开始要和我拉姐妹情。” 听雷面色不虞,“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向你这个自认为是银环守护者的家伙宣战。”翡翠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他。 “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银环。我已经看出来,她根本没想和其他人有联系,你们觉得她是被人排挤而难过,完全是自以为是的想法。 “我知道她在乎什么。我完完全全可以借白珠的手,让她生不如死。” 翡翠,意志坚定,下手狠辣。小小年纪,凭借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优势,肆意地对外张牙舞爪,而立于不败之地。 断水门中,有人将白珠和她放在一起对比。认为她们性格张扬,是同类人。 然而并非如此。 翡翠虽泼辣,做事却张弛有度。一个讨厌的人,是不会有真心朋友的。但是翡翠不但有,还很多,遍布整个断水门…… 听雷脑中不断掠过翡翠的资料,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喜欢白珠,而把翡翠当做可造之材。 他实在想不通,银环到底哪里惹到翡翠,要她故意针对。 他不会明白,这个别扭的女孩,只是记着那主动示好,却被拒绝的一碗馒头而已。 第58章 误会难解 翡翠去冬部找伤药,给自己上药包扎了一下伤口。她回寝舍的时候,天色已晚。 门已经上锁,银环默默地盘坐在门口修炼二武心法。 翡翠走路没声,看了她将近一刻钟,才踏出了声,把银环吓得从地上起来。 “怎么,又被锁到门外了?”翡翠面无表情地问。 银环因为听雷催促她回去,难得地在其他人熄灯锁门前,就回到了寝舍。到了锁门时,她见翡翠还没回来,想叫其他人等等。但她说话磕巴,结果是直接被赶到门外了。 “我,等你。”银环还想解释那天那碗馒头的事。 翡翠心中有几分不平静,她眼睛眨了两下,径直走到门前。门板上有比手宽的空槽,啊专门为了让两边的人都能开门锁门而留。 翡翠从头发里面,摸出了一根钢针,“门锁这东西,谁来都能开。挂着只是告诉别人,这里主人家的不让进。外人敢开,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她轻巧地用钢针撬开了锁,除了开锁的“咔哒”一声,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她推开门,接着道:“不过,像这种夜深时候,要是开锁的技术不行,声音太吵,第二天就要遭人嘲笑了。” 翡翠回过头,把钢针递到银环的面前问她:“你要试试吗?” 银环浑身僵住,脸色发白,没有接。 翡翠知道自己又被拒绝了一遍,刹那柔情消失无踪,把针甩在了地上,语调骤然拔高。 “开不了锁,你夜里就别回来了。这里也不需要你这么没用的门神。” 翡翠从银环旁边走过,故意用肩膀把她撞倒,进入寝舍后,反手把门锁上。 银环瞧着关上的门扉,蹲下身想要捡针。看了半天,迟迟下不去手,眼泪又滴下来。 翡翠说她没用,说得真对。 她是银环,不是那个对主人而言,听话好用的阿无,而是对大小姐没用的银环。 银环蹲在那里,盯着针看了许久,以为自己迟早会鼓起勇气,把针给捡起来,但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看得久了,眼前反而有些发昏。 她就这么耗了一夜。 临近天光放晓,忽而大雨倾盆。银环被泼了一瓢又一瓢的雨,浑身湿透了。衣服贴合着她的身形,宽袖下面右臂那凸起的镯子,也开始显露形状。 银环左手挡着镯子,一路踩着泥泞,淋着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迷蒙雨雾中,她朝着后山的方向靠近。 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找事情做就好了。去练刀吧,只要练刀就好了…… 听雷放走了翡翠,就去找听雨算账,扰得听雨一夜未眠才出来。结果路上看见银环一个人,淋雨朝着后山的方向走,才回去拿了伞找她。 他披着日出的金光,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了银环头上,替她遮挡那些风风雨雨。 “小哑巴,你怎么搞成这样?” 他目光下移,瞧见银环那被衣服勾勒的身形,脸色泛红,把伞把塞到她手里,就取下身上的雨披,把她包进了怀里。“我带你去我那儿换身衣服。” 听雷抱着银环,运起轻功,在房顶上跳跃,又用内力聚了屏障,隔风挡雨。 虽然时间尚早,但难免有人出来走动,他怕被人发现,平白生出一些闲言碎语,侵扰银环的生活。 听雷带银环到了他的居所雷鸣院,就把她推进去一间房内,找了套衣服给她,让她去换。 他坐在房门口等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刚才抱着银环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是那样柔软和炙热。 他蹭地站起身,要去烧点姜汤,给银环暖暖身子。 听雷正要走时,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了桌椅移动的声音,响声很大,让人心神不安。他狂敲了几下门,朝里面问话:“小哑巴,你怎么了?”轻轻的抽泣声就传入耳中。 他当即头脑一热,直接撞开门,冲到房里去。 银环湿透的衣服丢在一边。她坐在地上,素白的衣服随意地盖着身子,似乎随时会滑落,露出下面洁白的胴体。衣服上,还有一点血污。 她睁着泪眼,看着闯进来的听雷,无辜而纯净,全然毫无防备。 听雷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微微喘着气,声音有些低哑,伸手要去扶银环。指尖触到了,才觉得不妥,未免动作尴尬,就拐了方向,去擦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他知道银环不会痛,可他每次见她,她总在哭。哭的原因不外乎几个:听或见了害怕的东西、被白珠白刃冷落,还有就是,想起了她的朋友小舞。 银环伤心得突然,听雷猜测她是又想起了小舞,就说:“如果,你总是想到小舞就伤心,那就把她放下,别想她,也别找她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小舞。”银环忽然极为流利地说出这一句。接着就惊疑地看着听雷,“为什么你知道小舞的事?” 听雷听见银环说话不打磕巴,高兴疯了。被这样质问,才有些心虚。 他是从听雨那知道的,而听雨又是用了催眠术问出来的,被催眠者一般对这个过程,没有太多记忆。 听雷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惹银环不高兴。又看她现在这样……太不适合谈话了,就让她赶紧把衣服换好再说。 银环难得爆发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嘴上无形的禁锢一开,如今说话已经毫无滞碍。她抓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别扭地说: “我流血弄脏了你的衣服,又找不到身上的伤口。血好像是从两腿间流下来的……听雨之前说,女人被男人欺负狠了,好像就会这样。” 银环抿了抿嘴,咬着嘴唇,“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欺负我了?听雨说,这个欺负,是两个人在夜里贴得很近,会发生的。” 银环的话把听雷砸懵了,他的脸一下子爆红。 听雷结结巴巴地倒退几步,背过身,深呼吸几口气。那只该死的狐狸,教小哑巴这种事情,却没有教她什么叫月事。 听雷不敢正对着衣衫不整的银环说话,背对着她说:“衣服脏就脏了,你……你先换上,我再给你拿新的。” 还有月事带这个东西,这种时候,找别人要就得被当流氓了,煮姜汤的时候,顺手做一个吧。 听雷臊红着脸把东西做了,拿去给银环,又隔着房门教她怎么用,告诉她女子月事是什么东西。 银环弄好出来,脱口就是一句抱歉,“听雷,我也觉得你不会欺负我的,我没觉得你是坏人,你别生气。” 听雷的心绪被银环三两句话搅得翻江倒海,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如果是那个欺负的话,他其实…… 两人静默无言,相对片刻。银环摸着右臂手镯的位置,继续他们原先被一语带过的话题,“听雷,我不知道你是从哪知道小舞的事,但她,我是一定要找的。” 第59章 分崩离析 听雷感觉银环的情绪过于平静了,好像和他设想的情况不一样,问她:“你刚才哭,是为什么?” 银环歪了歪脑袋,她哭了?什么时候? “你是说,我一晚上没睡,打了个哈欠吗?”说到哈欠这个词,银环又忍不住打了一个,眼睛湿润,睫毛上挂了颗泪珠。 原来是乌龙吗?听雷松了口气。 但银环却不认为这件事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她觉得听雷似乎对自己有些误会。她认真地想了想,决定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她神情郑重,语气严肃,抬起头盯着听雷的眼睛,“听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弱,弱到需要保护,才可以活下去。” 这些日子,她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内容,说她是如何受到偏爱,与某位部长私相授受。 以前,她在奴隶车队,也常常听到同伴们说她得了太多的东西,可那时,其实谁都知道,她干的活不比谁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但现在不是。 她在听雷面前,似乎永远都是可怜兮兮的小哑巴。 明明她很清楚,自己是有力量的。 她有感受不到痛楚的优势,她可以比其他人更狠,更用功。如今却因为听雷的保护,她变成了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小鸟。 银环知道这不是听雷的本意,但事实便是如此,她宁愿他能跟其他人一样,对她冷言冷语,至少能磨炼自己的心性。 “今天你又送了我三件东西,我会全部记住。在我有能力给你回报前,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银环近乎无情地说着,把听雷的心都掰成了碎块。 本来乌云罩顶的天空,此时偏偏和听雷的心反着来,轻巧地飘走,露出明媚天光。仿佛在昭示着银环的自由。 听雷咬着牙,一拳砸在廊柱上,“四年前,我就想丢开你。是你抱住我,让我放不开手。如今,你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想和我切割?” 听雷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久前明明还那么好。 他喜欢她,所以总关注她,总对着她心软,这是他的错吗? 他不想再谈这种话了,抓住银环的右手抬起来,“既然你也知道,这衣服是我给你的,那你现在脱下来,我看看你右手有没有怎样。淋了雨,可能会加重情况……” 讲到银镯,银环就甩开了他的手。她没法面对听雷,有一个原因就是为这。 听雷每次找她,总会要看她的手,看那个该死的镯子,提醒她不能忘记小舞给她带来的伤痛。 她明明感觉不到痛的。 可是越想,心就越痛。小舞在她心里的模样或许早随时日过去,而发生了变化。过往的种种细节,她也不知有多少是自己的幻想在添油加醋…… 听雷被银环甩开,又上手去抓。银环再甩开,他又更用力去抓。 两人心里都冒了火,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无声地争执着,转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银环和听雷拼了几下拳脚。听雷这才发觉,银环的身体并不像他之前抱着那样柔软。她的手臂强劲有力,只是右手有缺陷稍有不足。她的腿肌肉线条明显,修长坚韧 。 银环感知到自己与听雷间,力道和招式都有所欠缺,就直接拔刀,施展断水刀法。 “小哑巴……你对我,拔刀相向?”听雷不敢相信。但长久以来的对战经验,已经让他下意识拔出双刀。 两人切磋了起来。 银环的战斗风格和翡翠有着天壤之别,她稳扎稳打,不求进攻次数,只求有效。发现一个空当,就紧咬不放。 “这里要再用力一点,刀往上移三分。”听雷忍不住指导起来,银环听了,反而急忙收了力道。 听雷正在出招,银环突然不进攻也不防守,他一时怔然,没来得及收力,双刀刀尖扎进了银环的左右肩膀。 双刀拔出时,鲜血喷溅,刺痛了听雷的心。 “小哑巴,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马上给你包扎疗伤。” 银环甜甜地朝他笑一下,“不要了,我听说部长的教导只针对被选拔进部门的精英弟子,我就是不想再占便宜,才收手的。” 银环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即便满手都是血,她也还是不会痛。 她轻松又无奈地笑着,“断水门弟子受伤了,应该是找冬部的弟子治疗,或是去领了裹伤布和伤药自己处理对吧。我走了。” 听雷看着她走远,怅惘失意地用擦了刀上的血迹,无言地坐着,望着亮白的天空。 他咬咬牙,去了膳房。把陶壶里剩的姜汤一饮而尽,摔成了碎片。 银环简要地处理了伤口,就到了她到珠阁向大小姐报到的时间。 就算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她也会在那候着,以备大小姐的不时之需。她是白珠的贴身侍女,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两肩的白色绷带往外渗着血,琥珀和玛瑙见到,都有些愣住。 玛瑙是冬部的人,擅长医疗。她柔声地把银环请到了一处偏房,提了医药箱来给她做处理。 “你从今天起,负责帮收取秋部传来珠阁的信件,再亲自转交给大小姐。其余时间,你可以在珠阁的后院练刀。” 玛瑙交待着白珠的命令。手上的动作不停,给银环新的裹伤布打了个结,又给她把了脉。 也不点明她的情况,只是提醒她:“所有的女儿家贴身物件都可以去冬部领。这是断水门弟子的基本福利,谁都一样的。你如果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到那里找人问问,自会有人教你。” “谢谢你,玛瑙。”银环表达感谢后,便问大小姐在哪里。玛瑙带她出了房门,就指向了后院的方向。 这是让她去的意思吗?银环看向玛瑙,玛瑙朝她微微点头。 这几乎是这些天来,白珠第一次明确给银环下达了命令。银环鼓足勇气,慎重地一步一步朝那里靠近。 才至入口,剑风及至,夹带着阵阵花香。 院中栽了许多花树,花叶纷扬而落,汇成旋涡团作一团,打到了银环眼前,再陡然炸开,成了千千万万的暗器。其中一片,从银环的脸颊上划过。 银环面不改色,心里却在疑惑,为什么大小姐左手握剑,右手持刀。他们,不是断水门,独用断水刀法吗? 白珠朗笑,招猫逗狗似的朝银环勾了勾手。“银环,你在疑惑对吧。我刚用了一招飞花剑,这是飞花阁的武技。飞花阁与我断水门同出一宗,渊源许久,你日后便会知道。” 白珠丢了一把剑给银环,“从今往后,你在我这儿,用左手练飞花剑。之后,不论门派内何人冲你叫嚣比武,都不许暴露飞花剑分毫。 “我听闻你的心愿是要寻人?参与断水门每年的弟子比试得到前三,便有机会实现。但你不许参与。帮我做事,你自有机会得偿所愿。 “我的诉求,你明白了没有。” 白珠冷厉地看向银环,盯着她的动静,若是发现银环有任何的不满,她便直接把她杀了。 银环双手把剑接过,毕恭毕敬地跪下,“银环明白。” 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为了隐藏飞花剑法。将在断水门中,孤身一人。或许,大小姐会给她的那些流言火上浇油,以便让她真正与他人脱离。 没关系的,她这条命本就是白珠和白刃救的,即便豁出一切,也没有关系。 第60章 虚假平静 天流火,在世人眼中的评价两极分化。较为中正的观点认为,他是个“有大爱而无小义”的人。 他会因为君王无道,便杀入傲龙国皇城。也会因为领悟到,国家的衰败,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共同导致,转头与他一手扶起来的临凤国作对。 同时,他为了验证血脉传承是否有用,把自己的后代与徒子徒孙分作两派。 由天流火的后代组成的天仇教,为颠覆皇权而存在。而他自己,则收了一批弟子,开创了二武门,倡导利用武功增加生产力,促进经济发展。 时至今日,天仇教被屠杀殆尽。而二武门,早在两百年的变迁中,从门派巅峰之位退下,分为了飞花阁和断水门两个二流门派,共同使用一套二武心法。 白珠一边施展飞花剑,一边讲述着门派历史,让银环按部就班地跟着学。 “传闻祖师爷天流火,便是用飞花剑与断水刀合流之力,入皇城杀皇帝如入无人之境。” 白珠面无表情,左手使剑右手挥刀,发出一击,果真有翻山填海之势,让整个后院的花树都只剩下残枝断叶。 银环耐心听着,突然白珠丢开手里的玉霜刀和白露剑,两手按在银环的肩膀上,用力捏着。让她的伤口裂开,渗出血来。 “我要你两手都能使刀,都能挥剑。 “听好了,我断水门和飞花阁势不两立,你是我准备好用来对付飞花阁的工具,除此之外,其余小情小爱都不能困扰你分毫,阻碍我的计划。 “否则,我当日能救你一命,如今也能让你下落黄泉。” 银环顺从地点头。白珠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搂着银环,把她的脑袋按在肩颈拍了拍,“很好,这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白珠转头朝一边喝道,“翡翠!” 翡翠翻过房顶,跳跃而来。她腰上缠着绷带,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银环肩膀的伤划过,移开了视线,朝白珠蹲下行礼,“大小姐,弟子在。” 白珠瞟了翡翠一眼。人前大小姐,人后白珠是吧,这么不识尊卑,要不是厉害,她还懒得拉拢呢! 不过,翡翠似乎对于银环有些上心。现在倒是更容易为她所用。 白珠松开银环,朝翡翠点头,“你来了,翡翠,你武艺是年轻一辈的断水门弟子中最精湛的,之后银环就交由你从旁指导。” 翡翠不情不愿地应了。 白珠勾唇笑笑,无事一身轻地把银环甩给了翡翠,就拍拍手走人。 偌大后院,被白珠用武功削了一地花枝出来,她命人收拾拿去贩卖和进行再加工,一群断水门弟子无视了翡翠和银环二人,从她们旁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只余下一地狼藉。 银环终于等到了机会,和翡翠解释当时的事,她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凑到她身边。 翡翠拒绝她的靠近,往旁边迈了一步。 银环既愕然又失意,一鼓作气,直入主题,“翡翠,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我很感谢你帮我拿了那碗馒头——” “诶诶诶诶……”翡翠阴阳怪气地打断,“你之前结巴是装的?你可真是好样,拿了白珠的好处,来我面前狐假虎威?” “什……什么意思?” “哟,被我说了一下,就又磕巴了?听好了,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自己说了算。你拿白珠、听雷还是别的谁,来打压我,或是卖我的好,我通通不接受。废话少说,拿起你的武器!” 银环见和翡翠一点也说不通,反而把关系惹得更糟了,也不开口,老老实实地拔刀。 “刀吗?那你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灵活变换双手使用断水刀。绝不可两手同时施展。” 翡翠绿色衣袖束紧,也拔出刀来。紧接着,便二话不说,又使出她那狂风骤雨般的快刀来。 银环下意识右手举刀抵挡。 翡翠大喝:“换左手。”银环便换了左手。“右手!”银环便换了右手。一旦银环一只手被另一只手带动,翡翠就手一翻,用刀柄去重重地打。 银环日夜刻苦练着,视外界传闻于无物。然而随着时日过去,她的风评以如今的“没能力的黑户”形象,在断水门弟子之间口耳相传,差到至极。 后山她隐秘的练武之地被白珠下令封锁,无人可去。珠阁后院又有层层戒备,一般只有白珠和她的几个侍女会在。 银环很少在其他弟子面前露面,只在每月初,白刃作为门主发表讲话时,会出席弟子大会。 这时,她的风评已经到了极差极差的程度。明明白刃的讲话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银环偏偏满心崇敬和心悦诚服的模样,其他人见了,只觉得她实在太装了。 但是那是银环仅有的,能得见白刃尊颜的时刻。 在她心里,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命是白刃和白珠一起救的,二人的重要性均等。 如果当初在大漠黄沙之中,只有白刃一人,那他会因为麻烦视若无睹。如果只有白珠,则会嫌弃银环脏污,碰也不碰。 只有父女俩一同在场。父亲想为女儿展示自己宽大胸怀,女儿想凸显自己的善良天性。银环才会得救。 银环每日每日为了白珠的命令而练武,却没法为白刃做什么。她因此只能在弟子大会上,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恩之心。 听雷默默地注视着银环,自二人割席后,他再没有找过她。他看她被人非议冷落,无动于衷。心中又为她伤心,又为她感到庆幸。 听雨用胳膊肘怼他,“怎么,咱们的杀神当初这么热烈,如今就冷了下来?” “还不都是你在里面推波助澜……”听雷没好气地说着。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相信世间有真情。但偏偏人世上就有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发现里面的主人公,总要经历许多的波折,于是就给你们人为造了一些阻碍……” 听雷杀气腾腾地觑他一眼,“有这功夫,还不如帮我找那个叫小舞的人的下落。” 听雨晃着手中的折扇,眼睛移向他处,“你问我?问那条美女蛇去,明明查到了,偏又捏在手里。问就说:‘阿啦,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知道比较好……’天晓得她为什么这样。” 听雷想等找到了小舞的线索,再去找银环复合,回到朋友关系。 谁知,这一找,便找了七年。 七年里,银环忽视了其他人对自己厌恶的眼神和议论,在练功之余,摸索了其他的技艺,准备给听雷的回礼。却没找他,只是拜托翡翠转交。 她度过了相对平静、安稳的七年。 在后山小湖畔,银环交换左右手甩出了一记飞花剑和断水刀,看着骤然变得乌黑的天空,以及远处闪过的雷鸣。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 她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第61章 偷天换日 断水门与飞花阁罅隙之深,不可缝合。然而,这全由白珠宣扬仇恨所致。 由于某种不为外人道也的原因,她尤为憎恨飞花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断水门与飞花阁出自同宗,使用的心法均为二武心法。双方均明白,断水刀要与飞花剑同时使用,才能发挥出最佳优势。 因此约定,每五年,门派掌门进行武艺切磋,胜者可得败者刀法剑谱残章。 七年后,正好是新一轮比试切磋的时间。白珠心中惴惴不安。 五年前,她让自己叔叔(白刃弟弟)黑刀,在比试之后偷袭飞花阁阁主花飞燕,结果黑刀被杀。断水门行事不光彩,只能暗吃这个哑巴亏。 如今白刃一人赴约,她担忧自己的父亲会再度败北…… “不好啦,飞花阁来信说,门主败亡,让我们叫人把门主的尸体运回来!” “什么!” 秋部弟子获取信件速速上报。听雨迅速点出数名武功上乘的门内子弟出发,去对决地点运回门主尸体,让秋部传信副门主黑刀,让其速归。 门派众人一下子流动起来,有条不紊。门主亡故,葬礼和新门主即位的事宜都需要进行准备。 在断水门各人忙乱之际,银环呆立在原地,沉浸在门主败亡的信息中无法自拔。 白刃……死了?她的恩人……死了? 银环满脸泪水,眼中什么都看不真切。被别人推来挤去的,也不在乎,就这样跌在了地上。 “谁啊这是,怎么傻坐在这儿碍事?”翡翠装作不认识银环的样子,也只是为了嘲讽。 她眼神一飞,路过的许多断水门弟子都附和着点头,有的还搭腔,跟着骂了几句银环。 翡翠揪着银环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拔起来,“大家都在忙,偏你在这儿碍事,滚一边去。” 说罢,她垂下头,收敛张扬的神色,找秋部要了飞花阁传信的原件,向冬部领了茶水点心和拭泪的丝帕,就前往珠阁和大小姐汇报。 翡翠轻敲两下门扉。 “进。” 白珠端坐梳妆台前,正看着飞花剑谱,听到敲门声,就合起来放入宝匣之中。 她侧身抬眼一观,认出来人,语气十分高傲冷漠,“是翡翠啊,门中出了何事,为何吵吵嚷嚷,是父亲比斗结果出来了吗?” 翡翠合上门,将东西置于桌上,拿起信件递予她。“大小姐,飞花阁传信来说,门主败亡。春部已派人前往运回门主尸体。” 白珠脸色大变,瞪视翡翠一眼,看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就从她手中抽了信,展开来看。 看毕,她猛拍一掌在桌上,眼神阴狠,嘴上却发出笑声。吩咐翡翠:“你给我叫听雷过来,不要让其余人知道。在父亲入殓前,我不会出门。” 翡翠领命而去。 白珠心中酝酿复仇计划已久,只是如今,不做不行了。她将信件揉成一团,而后又展开,在飘摇的烛火中燃尽。 银环仍是呆愣了好久,才从白刃死去的消息中惊醒过来。 想到白珠一定会比她千倍万倍地伤心难过,她就想去看看她。 她刚到珠阁门口,就见翡翠趾高气扬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银环毫不客气地说:“你看看看,看什么看,在门主尸体运回前,大小姐已决定闭门不出了,你不要在这扮可怜,没人看你这副德行。” 银环红着眼睛,眼中泛泪,看着翡翠离去。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银环知道白珠的出行和饮食作息,就在白珠卧房前苦苦守候,想着玛瑙送餐时,她可以见一见白珠的情况。 她转身一瞬,一道黑色身影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银环骤然回身,风息云止,什么都没有。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眉。 是错觉吗? 房中,听雷站在屏风之外,看着门口,似乎想透过去,看到门外银环亭亭玉立的身影。 白珠握着一把长长的黑刀出来,放在桌上。听雷扫了一眼,看出那是副门主黑刀的武器。 “大小姐,这是何意?” 白珠又拿出一本断水刀谱和二武心法,一张人皮面具。她朱唇轻启,“现在,你知道了吧?” 听雷漠然轻笑,语带嘲讽之意:“大小姐应知,改换武功心法路数,对习武之人而言,风险极大。” 白珠忽然转移话题:“银环不喜欢部长听雷,可是,对于恩人白刃的弟弟黑刀,她或许会移情。对于恩人的要求,她从来不拒绝。” 一道黑风掠过,听雷消失不见。白珠房间的窗户一开一合,桌上的物品一件不剩。 数日之后,银环抱着门派制式长刀,依旧苦苦等候着。她见翡翠腰配一把墨绿长刀,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步法,身形缥缈地来到了她身前。 “你还在这儿啊……”翡翠嘲笑道:“怎么,大小姐的贴身侍女银环,居然只能傻站在门口不进去吗?” “你明明知道……” 翡翠抬手打断银环的话,“我有要事禀告大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碍事吗?” “你要进去,我哪有那个资格拦你?” “哼,”翡翠瞪了银环一眼。 这眼神,银环常常能够看到,从她7年前来到断水门后,翡翠就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有埋怨,有愤怒,还有一些别的她不懂的情感。明明练武的时候翡翠公事公办。可是一到私人时间,翡翠就总是来找她的茬。 仿佛专门盯着自己,银环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翡翠看她呆呆的,就推搡了她一下。语调张扬,“门主尸体已被运回,就你这个傻子,光守在大小姐门口有什么用啊,什么消息也不听,难怪会被嫌弃呢!” 银环难掩激动,抓住了翡翠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翡翠。” 银环容貌素净,平日倒是不出彩,眼中含泪时倒有些楚楚可怜。翡翠最恨的就是她这副好像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是真是假,你不会自己去大殿看啊!放手!”翡翠揉了揉被捏的手臂,小声骂道,“就你,居然还有脸碰我,哼。” 银环听了,觉得她说得对,立马就跑了出去。没走几步,就又回来跟她交代一句:“大小姐就拜托你了。”然后就跑没影了。 大小姐是你的吗,还拜托我?脸可真大。 翡翠把上扬的嘴角按下,揉了揉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便进门汇报消息。 白珠换了素净的衣服,与翡翠一同前往大殿。 大殿之上,葬礼布置基本完备。副门主“黑刀”立于棺侧,见白珠前来,就说:“珠儿,莫要太过伤怀。其中暗情我已命人去查,我们不能暴露弱点,谨防他人趁火打劫。” 白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叫了他一声,“叔叔”。 第62章 门主更易 白刃与黑刀是亲兄弟,黑刀作为副门主常在外处理事务,除白刃、白珠和四位部长外,其他弟子对其了解不多。 大小姐白珠武功不比四位部长差多少,行为处事也颇有大家风范。因此,断水门弟子大都认为,白珠会成为新的断水门门主。 不料,她一袭白衣,优雅迈了几步,站在大殿门主之位旁边。虽不以新门主身份自居,但话里话外都是不容辩驳的语气。 “白珠愿闭关,潜心修炼飞花断水合流之功,为父报仇。门中事务,自今日起,悉数交由新任门主黑刀与四位部长。愿断水门弟子团结一心,共诛仇敌。” 黑刀十分震惊,他没想过会被白珠推上门主之位。白珠看向他,眼神不容置疑,张口就叫他黑刀门主。 黑刀对自己被白珠安排一事有所不满,他看了一眼弟子队伍末尾,睁着一双泪眼遥望白刃棺木的银环。眼睛一闭一睁,已然是门主风范。 他登上门主席位,主持前门主白刃的葬礼。对众弟子言:“从今以后,断水门门主便是我,黑刀!此外,立前门主白刃之女白珠为断水门副门主。 “你们,都明白了吗?” “是,门主!黑刀断水,一统江湖!黑刀断水,一统江湖!”断水门众人齐声呼和。 白刃死去,白珠闭关。银环一下子就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小舞的事重又浮上心头。银环摇摇头,强迫自己把小舞的事忘却。 她每天固定时间练武,其余时间,就只做着两件事:去珠阁门口守着白珠,和去祠堂悼念白刃。 她身份低微,没有资格靠近祠堂。被同门弟子拦住不能进去,就只好跪在外面为白刃哀悼。 一开始两个守门弟子还以为她是在作秀,但银环连着几天日日都来,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两个守门弟子不知不觉就被她那满腔真情打动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就算是作秀,到这份上,也值得钦佩。守门的其中一位弟子说:“要不,放你进去看一下?” 另一位弟子推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提醒道:“你疯啦,这不合规矩。” 那个弟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但他仔细想了想,前门主亡故了十来天,门内都在奉承现任门主,大小姐也已闭关,根本没人来祠堂。 “只是一会儿,又不会怎样吧……”他想了想说。 另一个弟子说:“行吧。要有事,我帮你兜底。你知道的,我和春部部长是同乡,在他那我能说上点话。” “谢啦,好兄弟!”守门弟子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去开了祠堂的门,转身对银环说,“一盏茶时间,不能逗留。” “谢谢你,谢谢你们!”银环跪下给他们俩磕头,两人挥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白刃的棺木在葬礼完成后就已下葬至后山墓地。如今只剩下牌位供奉于祠堂供桌高处,与其他断水门已故门人放置在一起。 看着牌位上的白刃二字,银环双膝着地,心中千言万语难以说明。但安静二字,已融入在她骨血之中,越是情真意切之时,她就越是有口难言。 门外,两个弟子正说说笑笑,陡然间都变了脸色,下跪恭迎:“门主。” 黑刀负手而来,指着开着的祠堂门,询问:“何人进了祠堂,为何门户大开,又不见灯火。” 他当然知道里面是谁。只是如今他是门主,也不知要用什么理由,正大光明地找银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实在不愿错过。 其中一名弟子不敢隐瞒,赶紧上前交代实情。 黑刀微微点头,口头训诫二人,警告下不为例,未施刑罚,就举步上前。 才到祠堂入口,他就听见了呜咽低泣之声。这是他反复在梦里会听见的声音,因这,本来连睡梦中也要保持绝对警醒的他,反而成了个会赖床的懒虫。 黑刀无声地嘲笑自己,脚下的步伐停住。 他以前或许不懂,以为人若伤心,便要安慰,全然忽视了人的自尊心也是要维护的。 他不会再让她觉得难堪了。 黑刀默默站在阴影遮蔽处,光是如今这样的距离,他便很满足了。 祠堂之内,银环默默流泪。哀恩人溘死,叹世事无常。或许她也在为自己感到悲伤。 她知道,自己在白刃和白珠心里,并未占据多少份量。 白珠之所以把她提为贴身侍女,一是因为她听话,二是因为她不识字,三是因为她是她带回来的,她多少会对她负责。 然而现在白珠闭关,指定的负责给她按时准备饭食及其他所需物品的侍女,却不是银环,而是翡翠。 银环犹记得翡翠领到这份差事时,对她露出的骄傲又得意的表情。 “门主,银环心中有愧,未能服侍在大小姐身边。望你泉下有知,能原谅银环的无能。” 银环这样说着。但其实她知道,自己想报恩的心,并没有那么诚。 她告诉自己,要为了白刃和白珠的一切要求奋不顾身,不过是用一种更高尚的情操感动自己,让自己可以延迟去面对小舞的事。 七年间,听雷说要帮她找小舞,她说不用。翡翠蝉联门派弟子比试第一,年年问她,要不要把实现心愿的机会让给她,帮她找到人,她说不用。听雨也是…… 甚至是和她并没有交集的秋部部长听风,也在旁敲侧击,问她的过去。话里话外,说有疑似小舞的人的线索,问她要不要知道。她也说不要。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杀掉小舞的准备。如果现在她找到了小舞,她就会迎来自己的死期…… 银环没有表情地擦着泪水,眼中却饱含哀戚。 黑刀知道银环有多执拗,否则也不会和他闹掰后,两人再不往来。他会让他们重新认识的。 他退出祠堂,吩咐守门弟子:“今后她再来,如今日这般放她进去。切莫做得太明显,叫人生疑。” 守门弟子心中不解,仍下蹲行礼,应声:“是。”等黑刀走后,又面面相觑。 银环按照约定,只待了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临走时又有些恋恋不舍。 把白刃的牌位当树洞也太无情无义无理了,但她心情确实松快许多。 “我还能再来吗?”她小声地问守门弟子,心里却不抱期望。 但两人还真怕她之后不来了,没法给黑刀交代。他们一个唱红脸,表现得难为情,一个唱白脸,恶狠狠地说:“你来不来是你自己的事,可不关我们的事。” 银环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眼睛一亮,郑重地感谢一番,“那我明天也这个时候来!” 她告辞离开。 悼念的时间固定后,银环便日日准时准点地来,黑刀也像跟着她似的,和银环前后脚到。 银环连着来了三个月,黑刀就跟着来了三个月。他看她总是对着白刃的牌位垂泪,心中嫉妒。 他希望那双眼睛,倒映着的是他的脸,也因他而含泪。 黑刀终于忍不住了。银环在后山隐秘之地练刀时,他以如今门主的身份进入那块区域,正要现身时,翡翠从树林中急急奔来。 翡翠拔出墨绿长刀,刀指银环:“银环,我再问你一遍,我要脱离断水门,你跟不跟我走?” 第63章 邀请被拒 银环静静看了翡翠一会儿,直看到翡翠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就告诉她,“你在这等一会儿。” 银环快步去了自己在石壁下凿开的一个可容人进去的石洞,从里面抱了一些她囤积的柴火,和一些锅碗瓢盆出来,在小湖边点了一个篝火。在湖里舀了锅水,架在上面煮着。 “我去林子里抓只走地鸡来,宰了给你。” 翡翠当即变了脸色,“我是来问个明白,可不是帮你拿东西给听雷的!” “是做给你吃的。” “哦。”翡翠脸红红地坐在篝火边,她扫了一眼银环离去的方向,就难忍好奇心地跑到银环拿东西的山洞里去。 只见里面东西繁多,虽然分门别类的放着,看上去仍然很杂乱。水桶、搓衣板、毛巾、各式的碗筷、衾褥……尤其是那堆得比人高的柴火,都不知道是捡了多久才有的。 难怪,难怪银环被她说了后,再没宿过寝舍,敢情是在这边以地为床。 翡翠心中郁闷,气得整个人都不通畅了。看着眼前这全然用来放东西,根本没位置让人睡觉的洞窟,她抿了抿嘴。 好歹打雷下雨的时候,回去睡也好啊。淋雨睡觉,不是活受罪? 翡翠郁闷地一踢腿,就把脚边的那个水桶踢得散开。翡翠错愕地蹲下身去拼,这时银环拎着只活的尾羽鲜亮的活鸡回来,看着翡翠脚边散落的木条。 翡翠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你东西放得杂七杂八,一不小心被我踢翻了怎的,反正是些垃圾货色,我买个新的来赔你不就是了。” “不用,你在一旁等着吧。” 翡翠脸色一白,气嘟嘟地坐回去篝火旁边。 她又被拒绝了。从银环那里,她得到的从来只有拒绝。 翡翠背过身去,抬手用袖子拭去眼底的湿润。 银环把鸡拔毛放血,装了一盆子水,在盆里把鸡洗净了,再把从林子里采来的一应有香味能去腥的草叶子塞进了鸡肚子里。在鸡的表皮上抹了盐巴,就放进笼屉,上锅蒸着。 之后她去山洞里找锤子和钉子,叮叮当当地敲着木条,把木桶给装回去。 翡翠咬着嘴唇,心里还是不得劲。 俩人一起坐在火边,等着鸡煮好。翡翠眼睛动了动,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面朝银环,说起了一开始的事。 “我们一起离开断水门吧。” 银环仍是摇了摇头。“我不行。我知道你很早就想走,你自己离开吧。”她运起内力控制着火候的强弱,极鲜的肉香扑鼻而来。 翡翠着急了,她不明白。她追着银环问了七年,为什么就是不行呢?做人就非要这么固执,一点情面不讲吗? “你是不是记恨我。因为我是断水门里带头霸凌孤立你的人。” “我无所谓这个。” 翡翠正要为自己的那些行为解释,银环这么一说,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她习惯性地嘲讽所有拒绝她的人,一切都是性格使然,没有坏心?只是因为她常年第一,名声在外,其他弟子知晓她的脾性,都哄着她,跟着她站边。误以为她讨厌银环,就跟着排挤…… 无论事情起因是什么,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她碍于面子不去阻止。银环不在乎自然也不会表示反对。更别提里面还有白珠为了打压银环,有意地在放任自流。一切就在没人管的情况下,延续了七年。 “算我对不起你了吧!”翡翠吼出了这句话,眼睛红红,涕泗横流。 她抓住银环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说着,“我求你,你跟我走吧。白珠给你发布了任务,这个任务你只要做了,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是死路一条。 “你做人不要这么犟,活下去,什么机会没有?救命之恩也不是非要拿命去报的。” 银环推开她的手,打开锅盖的一条缝,看了看鸡的状态。确认可以了,就把火给灭了。 “肉好了,我去拿盘子和筷子。” 翡翠心都冷了。她扭头过去,见树林里有黑影一闪而过,都无心去管。 “你就为白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去吧。”她把头埋在膝盖里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悲伤。 忽然,她感到一股热意,鼻间嗅到了极为喷香的气味。翡翠抬起头,就见银环把肉都切得齐整,用筷子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来。 翡翠咬住鸡肉,在嘴里嚼着,边嚼边流泪。听雷以前都吃这么好的?早知道她以前帮忙送东西,自己也偷吃一些。 她看着银环那盘摆得像酒楼里那样精致的菜肴,忍不住讽刺地说,“明明是半个山野粗人,烧个鸡也要摆盘,你可真会装。” 说完,她就想狠狠扇自己的嘴巴。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也难怪银环老是要拒绝她。 可是,攻击就是她的性格底色。 她从来不信什么扮猪吃老虎。让一步,敌人进三分。退百步,敌人进千步。忍了让了,敌人只会更强。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该退让。 翡翠和银环把那只鸡给分食完了,她就重回自己强势的模样。 “你不跟我走?那我就把你山洞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你放在寝舍里的玩意儿,全部打包带走。我在山下的玉恒城有房产,我全部塞到我的房子里去,让你找不到!除非你也给我滚进去! “你很在乎自己的东西吧,什么东西都囤起来,坏了也不舍得丢,硬要修理了放在身边。难怪你那么早就不让听雷送你东西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舍得放手,怕他送太多,反倒把自己赔上去。” 树林里藏身偷听的黑刀:!!! 翡翠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白珠玩弄阳谋,仗势倚权,好哇,她也来。她不就是比白珠少了个救命之恩吗? 翡翠拔刀,架在银环脖子上。“你可以杀你,我要杀你。但我不杀!这是不是我救了你!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听不听我的?” 银环看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却在颤抖着的刀刃。说出了让翡翠几欲吐血的话。 “如果,恩人的愿望冲突,我想,应该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比较好。大小姐的愿望应该优先。翡翠,大小姐给我布置的任务是什么?” 翡翠简直要被气死了。可恶,可恶,可恶至极!“你就非要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银环愣住,迟疑地问:“你……你在为我感到心痛吗?” 翡翠无奈地闭眼,手上的刀缓缓垂下。断水门里,大家都认为白珠在玩弄人心上手段高超。要她看来,最厉害的,莫过于银环。无知无觉,就让人为她痴,为她狂。 “半年后有场武林大会,白珠要你假扮飞花阁的人去杀人。每个参与或到场的门派,包括断水门在内,都要少则一人,多则全部地进行绞杀……” 翡翠已经放弃说服银环。没关系,她会帮她的。如果银环不想杀人,她会帮她的。 出乎翡翠和黑刀预料,银环轻巧地应下:“哦,好啊。” 第64章 小舞行踪 翡翠没话说了。这个人是空心人吗?银环不是什么训练出来的死士啊,为什么能接受这种安排。 翡翠白了银环一眼,“那你等白珠闭关出来,她主动找你谈吧。计划详情她不会假手于人的。我只是看出她要这么做,说不定,她的实际计划会更加过分。” 翡翠的目光从倒映着天光的湖面慢慢上移,穿越了花草丛生的树林,最终展望着浩瀚无垠、白云悠悠的蓝天。 一个深埋已久的疑问浮上心头,如那灼目的烈阳,让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银环,你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自掏腰包,去黑金楼发委托,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就连被称为多脚蜈蚣的黑金楼都没有消息,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我给他们的信息有误。” 翡翠逐条信息找银环校对,“她是女的,与你年龄相仿……” 她每说一句,银环就点点头,心情失落一分。 直到翡翠说到一句最关键的话,“她在你们那个奴隶队伍里的编号是五……” 银环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犹豫了,你在说谎吗?”翡翠按住银环的肩膀。 银环摇了摇头,“是五号,没错的。” “既然是对的,你为什么要犹豫?”翡翠寻根究底,只要有一点矛盾,她就会紧咬不放。 她劝不住银环为白珠的任务送死,只能寄希望于用银环的心愿来挖开一道突破口。 银环看出了翡翠的想法,决定主动让她放弃,“我会等完成大小姐的期许,为门主报仇,再去实现我自己的心愿。”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就是这个顺序吗? 银环让翡翠不必再为她破费,“秋部部长私下找过我,说她有小舞的下落。她有些迟疑,但仍想告诉我,只是我拒绝了。” 这下子,翡翠就更不理解了。 “是钱的原因吗?”翡翠听闻听风那人,在利用断水门弟子为她收集信息,自己再对外贩卖,以此创收。她疑心是银环交不起听风要的价码,故而不说。 银环摇了摇头,“和钱没关系。她说,多亏我提供的信息,她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所以……” 黑刀觉得自己听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也不愿再偷听了。 身为顶尖杀手,他很清楚怎样伪装。他一招无声无息的夺魂掌,打出了一条假装练功,意外到此的路途。同时他拔刀,制造了对应的声响。 他在树林间腾挪跳跃,手握锃光瓦亮的黑色长刀,跳到此处。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断水门弟子,为何于此隐蔽之处交谈。” 银环和翡翠都收了声,冷冷地看着黑刀。认出来人的身份后,两人恭敬地行了礼。 翡翠认出他是谁,实在没眼看。银环觉得黑刀占了白刃、白珠的门主之位,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两人交待了身份后,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说:“属下来此练功,无意叨扰门主,这便去练武场。” 黑刀没想到银环对他的印象会是这样,这和白珠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该死,这肯定在白珠的预料之中。她和他不对付,让他做事,不给好处还反将自己一军。真行,不愧是惹人生厌的大小姐。 黑刀抬手让两人离开,省得把银环的好感度拉得更低。 不过,比起去找闭关的白珠算账,他更想去听风那里,先问出来小舞的下落。 确定有用的筹码,他要优先握在手里才行。否则,别说白珠要跟他抢,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翡翠,也要跑在自己前面了。 黑刀一路“杀”到了秋部,坐在那条美女蛇面前的桌子上,拔出长刀,直直插进一叠文书里。 听风妖娆地笑看这个无礼的男人,吸了一口烟斗,喷了一口浊气在他脸上。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是女人,这个消息事关一个女孩的名节,因此我不愿告诉你和听雨,谁让你们是臭男人呢?” 听风耸耸肩,下一瞬,刀锋就落在距离她喉咙只有几厘远的位置。 纵使形势不佳,她也要在语言上占上风,语带讽刺之意说:“是了,你明知我武功不强,只是勉强够用。故意拿你的强项来比我的弱项,若是今日坐在这儿的是听雪,你恐怕就没这个胆子了吧?” 黑刀沉默片刻,“那个非人类不在我的狩猎范围内。和女孩名节有关?你该不会想说,她被卖到妓院去了吧。” 听风干笑两声。事实比那更糟。妓女是被迫,偏那人是主动。而且她越查,结果就越糟。 听风与银环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个安于自身,不因外物而喜悲的,有些超凡脱俗的人。 她都想不明白,银环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和那样一个女孩成为朋友的。 她思量几番,在黑刀绝不退让的威胁下,点了点头,拿出一叠信件来,告诉他调查结果。 “11年前,车队主人委托你把那些孩子带到某个城镇去,而后,那些孩子各自散开,另寻出路。 “然而兜兜转转,有些孩子仍旧沦落到被人贩卖的下场。他们化被动为主动,开始为自己找寻着新的主人。 “小舞自称她是五号奴隶,加入到了这只队伍里。一位商户夫人路过。那位夫人十分善良,她育有一女,所以对同龄的孩子也颇有爱心,见小舞容貌姣好,就买下作丫环。” 听风讲到这里,吸了口烟。 黑刀疑惑,“这不是挺好的吗?” 听风一听他的话,顿时被呛得连着咳嗽了几声。她饮下一口茶,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自小舞被买下后,这个商户之家,先是陆续有奴隶犯下大错,被发卖出去或打死。而后商户的女儿也开始发疯。约莫7年前,小舞爬上了商户的床——” “呃,你说啥?”黑刀感觉自己的耳神太过灵敏,好像在脑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听过去了。 听风表情无奈又无语,不是针对黑刀,而是针对她讲的故事的主人公。 “你没听错,在你因为爱上12岁的银环,觉得十分不耻的时候。12岁的小舞,爬上了对她极为友善的恩人的丈夫的床。” 黑刀没想到听风中途还要嘲讽他一下,不过这无所谓。只是……他想到银环心心念念的朋友,居然是这样的人,就神色发冷,眼神中没有一丝柔情 他不由得问听风:“你确定吗?” “我反复确认,结果更多恶事的矛头指向了小舞。残害奴仆,逼疯商户家的小姐……此人心机深重,搅风搅雨,作恶多端,而最可怕的是,她做这些事并不为任何利益而驱使。 “可能是单纯为了好玩?总之,她把这些事都当做理所当然。 “直到她开始对商户夫人下手,男主人才幡然醒悟。但根本奈何不了她,只能将她赶出府中,再重金聘请杀手追杀。” 第65章 出发前夕 秋部弟子主要工作就是去搜集消息,有时候,武功高反而不便于隐藏。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自保能力有限。 可听风怎么也料想不到,只是在搜查小舞在商户家中的情况时,秋部就有多达7人受伤,2人死亡。 正是因为这些弟子的牺牲,听风才明确了小舞就是个以折磨欺负人为乐,杀人成性的魔鬼。 听风继续说明小舞的下落,她语气神色皆变得更冷,从抽屉里取出三支香,在烛火上点了,起身走到一边的神像前插上。 “小舞被追杀,逃至一处悬崖,她一跃而下,被崖底湖畔边的一位农户老人捡到养着,人已经变得呆呆傻傻了……” 听风顿了一下,抽出一张白纸来,写下了小舞如今身处的位置,折起来,甩到黑刀的手上。由衷建议他: “你最好不要去那里,那个老人武功高强,秋部在那里折损了13个弟子。” 黑刀没说话,只是把纸张打开看了又合上,贴身收着。 日月轮转、昼夜更替。两月后,白珠闭关而出。此时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只剩下四个月时间。 她一出关,便写下一封密函,不通过秋部,而是唤来自己的传信鹰隼,将信直送到飞花阁阁主花飞燕手上。 她傲立在门主大殿顶峰,俯瞰整个断水门。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只能乖乖顺着我的意做。这是已经被决定好的事情。就算把整个断水门赔上,也无所谓。” 反正她爹死了,断水门存在也没意义了。 白珠桀骜地笑着,飞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断水门上空。 此次武林大会,由江湖上名望颇高的戚王爷举办,举办地点,就在戚王爷的地盘——风沙城。 戚王爷不知拿出了什么筹码,说服神器阁出一把神兵做第一名的奖品。又联合了天下第一商会万古芳斋拿出黄金百两来。 万古芳斋还允诺,大会第一名所在门派,所有弟子可在万古芳斋旗下所有商铺享八折优惠。 因此,哪怕戚王爷在11年前,惹出了金银镯藏宝图的这桩祸事,依旧有不少门派为了第一名的奖赏,不远千里赶到风沙城去。 白珠收到来自飞花阁的回信后,召集了翡翠、琥珀、玛瑙和银环四人,与她们在珠阁后院会面。 白珠一见银环,就把自己腰间的白露剑连同剑鞘一起,甩到了银环的怀中。银环双手接过。 “白露剑是飞花阁交由下任阁主的宝剑信物,是昔日花飞燕那厮赠与我的。从现在起,它暂且由你使用。” 翡翠眼波流转,转瞬间已猜到白珠的计策的更深一层。白珠非但要银环假扮飞花阁的人,而且还指名道姓的要她假扮飞花阁的少阁主。 这实在太冒险了。 飞花阁的少阁主从未在外界现身,她是怎样的人,谁都不知道。如果稍有差池,就会被飞花阁的人当场拆穿。 翡翠正要提示银环不要接下,就看见银环握紧了白露剑,问白珠:“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翡翠、琥珀、玛瑙闻言,都变了脸色。 白珠却笑了。她揪着银环胸口的衣服,把她拎到身前。两人近乎鼻尖对着鼻尖,“你敢拿,就要帮我做有相当价值的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 白珠从银环眼中读到这样的讯息,才松开了她。 白珠细细讲了一番自己的计划,与翡翠之前告知银环的没有太多差别,只是语气中,对飞花阁的怨恨更深。并且让翡翠、琥珀、玛瑙作银环的帮手,从旁协助。 白珠撩起银环右边的宽短袖,把她长到形如长袖的手套摘下,捏住银凤镯,把上面的白色手绢取下。 “如果任务失败,你就把这个镯子暴露出来。直接祸水东引,激起武林群雄对于那桩江湖最大阴谋的怨恨。把你的右手,连同这个镯子一起,留在那里吧。” 白珠比谁都懂得仇恨会积累这件事。一时的利益可以让仇恨让步,却绝不会消弭。 她看出银环心中也有仇恨。只是银环虚无的性格,将这仇恨埋藏在了重岩叠嶂之后,外人难以窥见。 她们是同类人。做事决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同类人。 她知道银环会答应的。 银环看了一眼自己右臂上的银镯,拾起落在地上的白手绢和手套,将镯子包好,戴上手套,回答道:“我明白了,大小姐。” 恩重如山,把这条右手压在上面,也没什么可惜的。 银环把白露剑别在左腰的位置,表明了她已做好准备。 白珠让银环不必着急,“你这些年来从未出过断水门,我让我叔叔和翡翠带你去山下的玉恒城走一遭,对世事有一些简单的了解。” 她让银环先去冬部,把这些年的月俸领了,再去山下,省得囊中羞涩。断水门的人行走在外,若是连买个东西的钱都没有,那可太跌份了。 又说:“琥珀、玛瑙,你们二人先留下,我另有事情吩咐你们。” 翡翠带着银环往冬部的方向走,气温渐渐降低,宛若春寒料峭。 断水门虽位于霜刀山上,处于高海拔区域。但门内有弟子专门用内力控制着温度变化,保持农作物的产量。 银环见落雪纷飞,抬手接下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慢慢融化。忽而想起,她少有的几次到冬部领物资的时候,好像都是这般寒冷的天气。 翡翠看见银环脚步停住,就挽着她的手臂向前走,“会下雪,大概是冬部部长不高兴了。那位冰美人,走哪哪结冰。不知是哪来的精怪化身,连听雷都说打不过她。 “冬部部长对规矩十分看中。你在断水门风评这么差,都没有人对你进行武力霸凌,就是怕触及她的雷区。” 银环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她从没在意过其他人的语言和行为。 “那我遇见了她,和她说声谢谢?” 翡翠笑说:“她估计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快到的时候,翡翠怕其他人看见她们关系好,就松开了挽着银环的手。 她仿若在监视银环一样,抱着自己的墨绿长刀,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地指示着银环,“过去,报你的职位或部门,还有你的姓名,跟鲛珠要你的薪俸。” 翡翠显然认识那个负责办理发放月俸的弟子,知道她叫鲛珠,两人还熟稔地点头打了招呼。 银环走过去,鲛珠不屑地斜瞥一眼银环,不用银环说明,便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握着一支笔,翻开记录本就要计算。 鲛珠看了记录,眼睛突然瞪大了。左右又翻了几页,又起身从身后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里,抽出几本账簿查看。 最后她抿着唇,回过头来看着银环,“是副门主叫你来的对吧?” 银环有些恍惚,想起来自白刃去世,白珠确实成了副门主,便点点头。 鲛珠拿出六叠10个铜板摆在台面上,“你拿走吧。” 饶是银环从未出过断水门,也知道这个数目绝对对不上。她记得清楚得很,主人和她说过,她5岁被卖的时候值二两银子。怎么如今断水门内七年的青春,只有这些。 银环还没发作,翡翠就冲了上来。 第66章 黑刀掉马 如果说银环有囤积物品的习惯,那翡翠就对存钱一事,执念深重。她对市集的物价都烂熟于心,更遑论断水门各项工作的薪水。 “鲛珠,大小姐贴身侍女月俸当有300铜钱,你拿60出来,按断水门的规矩讲,应该是按这月算的,为什么?” 鲛珠脸色发白,解释说:“翡翠,不是我不想给,我查过了,银环之前的月俸都被其他弟子代领了。我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数量这么大,我自己是垫不出来的。要等过段时间,才能把钱找回来。” 翡翠闻言,就拉着银环在附近的树荫下坐着。“咱们等会儿吧,冬部管理严格,鲛珠报上去,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她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其他人不会从实质上欺负你,没想过他们心思还挺多。” 银环平静地坐着等,老实说,她拿到钱,也不知要去买些什么。 翡翠给她出主意,“你的刀啊,衣服啊,还有姑娘家用的胭脂首饰,或者,听雷的礼物你还完了没有,有很多能买的…… “不然,你可以看看能不能买个房子或者买块地,以后就算离开了断水门,也有个归处。” 银环点点头,她其实想到了。翡翠很想知道,但越是这种简单的小问题,她就越难说出口。 黑刀知道白珠给他安排了银环相处的机会就赶了过来。他听见银环和翡翠之间的话,以为银环要买礼物给自己,眼中难掩喜悦。 黑刀正欲现身。就在此时,听雪脚踏冰霜,带着一队穿着羽绒厚披风的冬部弟子出现了。 黑刀蹙眉,怎么他每次想见银环,就会有别的人蹦出来。他不擅长应付听雪这个冰棱花,因此就匿了身形。 听雪一身蓝白色的衣服,宛若一块大冰块,还在往外冒着雾气,宛若世外高人。 银环还是第一次见她,一头雪白长发,明明按年龄应是三十不止,容貌却如二八少女,又冰肌玉骨,白得发光。怪不得翡翠会说她是精怪,确实不像是寻常人。 听雪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无情大爱之感。她朝银环颔首,抬手示意,左后方便有一人举着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上放着一袋银两,听雪拿起来说:“冬部管教不严,未经核实便让他人代领了你的月俸,这是经调查后,你本该领取的部分。” 她说完,把手轻轻朝前伸,钱袋子被空中飘雪托起,在银环眼前凭空漂浮着。旁边,飘雪汇聚成旋涡,凝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梳篦。 “这是赔礼,请收下。” 而后,听雪就带着她的那支队伍,从银环他们身边经过,她踏过土地上,一朵朵冰晶结成霜花绽放着。 银环看得呆了傻了,痴愣愣地看着地,还蹲下身用手去摸。 翡翠直接帮她拿了半空中的钱袋和梳篦,打开袋子清点里面有多少钱。 “五、十、十五……银环,有五十二两,果然,买房子是够呛了点。诶,人呢?” 翡翠转头一看,银环没了身影,低下头见她还在摸着那冰霜地,还掰了一块在指头上琢磨着。 翡翠顿觉有些好笑,调笑地说:“冰美人最爱玩这种戏法了,别在意了。这显得你多没见识似的。” “你说这是戏法,不是武功?”银环有些错愕,她记得自己当初被迫从逃离车队,遇见的那些要找杀她,抢镯子的人里面,就有用类似这种功夫的。 她记得,好像那人和其他人打起来时,说过一个门派的名字,“冰雪神教,你听过吗?” 翡翠完全没听过这个门派,只觉得这比听雪的戏法更加玄乎,吐槽说: “越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就越会起一些高大上的名号,专唬没见识的人。你看如今那个天下第一商会,叫什么万古芳斋,论历史都没有三十年。” 翡翠语气带点尖辣,见银环没听,就拿出钱袋里面放的一张写了一串人名的纸条。 听雪对规则极为看重,冒领银环月俸的人若只有一个,就会抓出来,直接在银环面前按断水门规矩处理。可若是…… 翡翠数了数字条上的人名,好家伙,有五十七个。如果这些人不在背后通气,肯定老早就被发现。 里面必然有一个领导者,而且要是冬部的人,对冬部的管理规范了如指掌,才能这样钻空子。 即使如此谨慎,按照听雪的能力,也查得出来。 翡翠脑中一闪而过刚才拿着托盘的弟子的脸,把纸条在手心里捏紧。她知道是谁在搞鬼了。 翡翠见银环摸够了地上的冰霜,要起来,就拿着手上的梳篦,想插到她头上去。不料一道黑影闪过,直接从她手底下把东西抢走。 转瞬之间,黑刀与翡翠就拳打脚踢地过了几招,两人都是杀手,下手狠辣,专攻命脉。 但翡翠到底年轻,最终,还是被黑刀抢到了梳篦,插在银环的头发上。 银环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撞进了黑刀的心里,一时间他脑子一空,后撤一步转身,负手而立。心虚地交待自己来这的原因。 “白珠让我带你下山逛逛……” 银环觉得他称呼大小姐的语气着实熟悉,此时看着黑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和一人很相似。 她迟疑地唤了黑刀一声:“听雷?” “你叫我啊,银环。”黑刀转身,脸上的笑意盖都盖不过去。他好久没听见银环叫自己的名字了…… 他看见银环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如今的脸,表情僵住了。 马甲掉了…… 黑刀咳嗽两声,朝一旁冲着他冷笑的翡翠伸手,“听雪在钱袋里夹了偷领银环月俸的弟子的名单吧,给我,我下令挨个给他们施加处罚。” 翡翠朝银环耸耸肩,“尴尬的时候,人会找事情做,假装自己很忙。” 她把纸条交给黑刀,说:“我知道是谁在搞鬼,你还是别插手了。你这样是在跟冬部部长反着干,而且,银环也不会觉得你英明神武。” 黑刀不管不顾地摊开纸条,他知道银环不认字,便逐个名字念了出来。直到看到里面,竟有琥珀、玛瑙的名字,才止住。 “怎么还有她们?难不成是白珠指使的?” 翡翠点了点纸条上,她们名字上面划的两道,“没见她们名字被划掉了吗,应该是领了之后又还了回去。” 黑刀看翡翠的语气,就知道白珠不是主谋。也对,他们断水门的大小姐只做阳谋,要么明显到人尽皆知,要么就张扬地昭告天下。 银环不在意这件事,觉得他们在这探讨属实浪费时间。反正人齐了,钱也拿了,就可以立刻下山。 三人正式出发。 翡翠知道银环没出过断水门,不认识路,就在前面带路。 后面,黑刀和银环并肩走着,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银环,我拿到小舞的线索了,我先替你去看看她的情况。你去做白珠的任务,无论成败,都要活着回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银环心中一惊,抓住黑刀的手,“别去找她!” 黑刀满脑子都是银环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银环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也不再说了。“下了山,我买礼物给你。不是回礼,而是我单纯想送给你的。” 第67章 酒楼逢人 三人来到山下的玉恒城,入城门没多久便是市集。他们到的时间,刚好是晚餐节点,市集的人流量大,耳畔尽是些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 来来往往的各路人士都有,很多都是江湖人士,身上配有武器。 银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断水门之外的人,顿时感到有些局促。 黑刀牵着银环的手走在前方,替她挡住可能推挤到她的人流。 翡翠觉得人多眼杂,害怕一不小心银环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走丢了。觉得反正也到饭点了,便提议找家酒楼吃饭。 “玉恒城的凤仙楼十分有名,那里的说书人常会讲述江湖门派的大小事,我们去那里边吃饭,边听故事?” 银环什么都不懂,翡翠说什么,她就跟着去。 翡翠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在脑子过了一遍凤仙楼的菜单。 她想着:银环不喜欢重口味的东西,尤其不碰辣。待会点几盘素菜、一道肉汤、一壶甜茶,应该就差不多了。 她完全把黑刀抛之脑后。 三人刚入凤仙楼,就见大厅的表演台子上,说书人挥着合起的折扇,说得神采飞扬。他年纪不大,正是英姿勃发的少年,语气也饱含朝气。 “众所周知,江湖中有六个一流门派,其中,真佛寺里的都是些食草的和尚。但你们可知,那门派魁首一柳方丈,在出家前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红尘往事啊?” 下面的听客都被他的话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些初次听说这段故事的,已经着急地往台上丢铜板银钱,催促说书人快些说下去。 说书人扇子一打呀,亮出了扇面上“话全真”三个大字,他接住了一位看客给他丢来的一枚花生,手指一摁,把果仁往嘴里一丢,嚼着咽下,才接着说: “那时,一柳方丈还只是一个富家的小少爷,他在丰州城花灯节的时候,在那护城河边,遇见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美人儿……” 翡翠瞧见那说书人,就冷哼一声,见银环似乎是把故事听进去了,就告诉她: “你别信这人的话。太假的,人家正主懒得管。就是些真的故事,也都是些没用的。这种风月俗事,都只是听个乐而已。” 三人落座后,翡翠没等小二介绍菜单,就迅速地点了菜。小二一声“好嘞,”就要立马走开,黑刀只好赶紧叫住他,又添了一道烧鸡,一碟酱牛肉。 翡翠斜瞥黑刀一眼。她已决定要自掏腰包买单了,这家伙偏又加了两道肉菜,让她多费了钱,这简直就是在剜她的肉。 她要请银环吃饭,谁想给老男人买单……算了,到底算她半个师父,就当孝敬他这个老人家吧。 凤仙楼规模大,口碑好,上菜速度也是一流。没过多久,几道菜便都上齐了。 翡翠一咬牙,从荷包里点出250枚铜钱,放在小二托盘上。天杀的老男人,两道肉菜就要180文,简直过分。 翡翠朝小二笑了一下,表示里面有20文是打赏给说书人的。 她和那个说书人认识。这次来没想过会碰见他。最好那人识趣点,拿了她的钱,就不要臭不要脸地跑到他们的面前来。 小二朝翡翠十分友善地笑了。因为翡翠给的钱除去这些还有剩,而那剩下的就是给他的小费。 三人举筷,开始吃饭。 黑刀夹肉,翡翠夹菜,两人同时说:“银环,来。” 他们眼神对上,相互看对方都很不爽。来啊,比比银环先接谁的菜?他们同时转头看银环。 银环把碗先伸到翡翠的筷子下,再去接黑刀的肉。 黑刀气呼呼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见银环不为所动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夹肉。 “你要练武,吃不多哪里有力气?吃那么多绿叶菜又吃不出花来。” 翡翠听他在讽刺自己点的菜太素,就泼辣地吵回去,“啊,也不知道是谁,不知道银环不吃一点带辣味的食物。还偏就点了凤仙楼里一道微麻微辣的酱牛肉呢!” 两人年龄差了许多岁,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他们也不为别的,只是觉得银环边吃着饭菜,边睁着纯澈的眼睛,认真听他们吵的样子很可爱,想看得更久一些而已。 他们在这种寻常的争闹中吃饱喝足。桌上的剩菜残羹也都被一一撤下,只余一壶甜茶。 翡翠见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就问银环,“我在玉恒城有房产,是不会住客栈多花钱的。你要跟我回家住,还是去客栈投宿?” 银环还没回答,黑刀就主动接茬,“当然是住客栈了。门派任务和个人生活要区分开,怎么好占用你的私人住宅呢?” “我又没邀请你。”翡翠不耐烦地顶撞回去。 听到银环说住客栈,她心中也早有预料,平静地接受了。 入夜之后,周围有不少桌子都开始饮酒,空气难闻不说,吵闹的声音更惹得人心烦。 三人正准备离开,就在此时,那个说书人走到了他们桌边,拱手相请: “陶姑娘,另两位朋友,请留步,在下华全真,就是适才在台上说书的先生,此处吵闹,咱们不妨在楼上雅间喝喝茶,交个朋友?” “交你爹的朋友。”翡翠连刀带鞘地把他往后压。 华全真扇子一开,把翡翠的刀移走。两人当即就过起招来,不过双方都是计较金钱的性格,怕打坏了凤仙楼的桌椅器皿要赔钱,因此打得畏首畏尾,很不痛快。 银环看华全真是对着翡翠叫的陶姑娘,翡翠又对这人说话这么凶,就问:“翡翠,这是你朋友?” 翡翠郁闷地回了一句,“我朋友?我会跟我朋友这样说话,还打起来吗?” 她才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银环,心虚得说不出来话,也没了和华全真打的兴致。 华全真见翡翠被银环一句话说自闭了,顿时就对银环起了兴趣。 他凑到银环身边去,距离很近,一张白嫩光洁的帅脸,就差贴到银环的脸上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还直勾勾地冲着银环眨呀眨。 “姑娘,你姓甚名谁啊?我在台上的时候,见你挺喜欢听故事的,不如我们私下里多聊聊,我再多说点故事给你听?” 翡翠和黑刀两人同时炸了。“滚开,你这个小白脸。” 黑刀甚至一个闪身,插到华全真和银环中间去,把华全真给推开。 如果说华全真本来对银环的兴趣只有三分,此时就已涨到了七分。 翡翠对外的身份是陶二姑娘,在黑金楼挂牌的杀手,几乎是来一单杀一单,所接委托,均一刀割喉。若为大凶大恶之人,则会再千刀万剐。下手之狠辣,令人胆寒。 华全真虽不认识黑刀,却也从刚才黑刀的身手看出,他是个刀口舔血,武力超群之人。 他实在好奇,这样的两个人,为何会对一个相貌寻常,看起来乖巧的姑娘如此看重。 第68章 约定再会 银环觉得华全真好歹是翡翠认识的人,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场面僵着也不好看,就说:“既然认识,就去楼上一聚吧。” 她都发话了,翡翠和黑刀自然没了意见。 这下华全真也搞清楚了,原来这三人中,话事的是武功最次的银环。 上楼梯,华全真还在套银环的信息:“姑娘,我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请问我怎么称呼你啊?” “银环。” 银环看着稍稍落在后面的翡翠,就停下脚步等她,等两人距离近了,就低声询问:“他怎么叫你陶姑娘?” 翡翠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姓陶,家里排行老二,对外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是陶二姑娘。难不成你以为门派里的,都是无名无姓没出身的人?” 翡翠依旧话语尖锐。她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早就养成习惯。 银环也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可耻的,因此听了也不觉难受。只是反省自己确实狭隘了。忘了断水门里的其他人都有父母亲人。 就说四位部长吧。彼此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可能刚好都叫“听什么”吧,肯定是到了断水门里才有的名字。 华全真默默听着,暗自根据他们的衣着和武器,还有名称,推测他们的来历。 翡翠在外接杀人委托,下手出招极有分寸,根本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武功路数。 他这次主动和他们套近乎,便是看出他们是来自同个门派的,要了解个清楚。目前,六个一流门派(真佛寺、问道观、潮音阁、火灵殿、合欢宫、和剑疾宗)特点过于鲜明,可以优先排除。 这次下山,还不是正式假扮飞花阁少阁主,银环只带了自己的制式长刀,没有带上白露剑。 三人走到二楼包厢,就在桌边落座,华全真见他们三人都是用的单刀。想必门派功法,也必然以刀法为主。他脑中闪过使刀的二三流门派,难以确定,就言语试探。 他给他们倒了茶水,说:“我见你们都是用的长刀,不知是狂刀派……” 见没反应,他就接着说,“金锋殿?” 又没反应?他就再问:“还是断水门……” 黑刀和翡翠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冷地看着他表演,只有银环握着杯子的手忽然一紧。 华全真诚挚地笑了,拱手说:“原来是断水门的朋友。原来陶姑娘是断水门的。断水门不是不差钱吗,以你的身手,在断水门不可能不受到重视,怎么你却如此视财如命。” 银环惭愧地低头,觉得是自己经验不足,误判了华全真和翡翠的关系,还被人看出了破绽,连累翡翠遭人讥讽。 看来,她一开始,就不该应这人的邀请。 她朝翡翠和黑刀示意,打算起身便走。 翡翠按住银环的手,直接反唇相讥,点明了华全真的身份,“这家伙是黑金楼的少当家,还不是在凤仙楼当个小小的说书人敛些指头大点的财富。” 她还冲着华全真引以为傲的俊俏面容出言讥讽,“你们把这张小白脸记住,以后和黑金楼有生意做,大可凭这一面的交情,好好跟他盘算盘算委托费用。” 华全真扇子一开,扫过自己的脸,转眼,怒容变笑颜。 “陶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断水门给你的价码不如意,我黑金楼大可重金聘请你。绝对比你如今单独接委托,价格更上几层。” 他又看向银环,接着对翡翠表示,“当然,你的朋友,也会得到优待的。” 翡翠不接话茬。她老早就想脱离断水门,因为担心银环,才被白珠牵制,拖了这几年。但这和完全加入黑金楼没有关系。 “天色不早了,我们姑娘家要休息了。有事说事,赶紧的吧。没事就各回各家,你滚蛋!” 华全真只好说明一番:“四个月后的武林大会,黑金楼也要参加。本来是想拉你入伙的,因为你很强。神器阁的神兵千金难买。” “黑金楼接了委托?我有空去瞧瞧。”翡翠喝了一口茶,脸上不显露分毫。 华全真也不隐瞒,“委托内容是让我们把武林大会搅黄,委托者强调了不要让你知道。所以你去了黑金楼在玉恒城的分部,也看不见委托内容。” 银环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黑刀不关心黑金楼的事,作为一名资历老道的杀手,他有自己的客源,不用像翡翠一样,去黑金楼接委托。 对于武林大会一事,他只在乎银环的安危。因此,他花钱委托黑金楼搅乱武林大会。就像他先前,从听风那得不到小舞的下落,去黑金楼买消息是一样的。 会在黑金楼发布委托的,可不是只有翡翠一人。 华全真接着说:“有趣的是,不止有一人花钱要搅乱武林大会。黑金楼统统接了,打算趁乱再把神兵给抢到手。” 虽然他没法把翡翠给挖过来,但是翡翠到底是黑金楼挂牌的杀手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因此他担保: “既然你是断水门的,那届时,我黑金楼的人就不对你们下手了。” 翡翠打住他的自以为是,“黑金楼若是做这种多余举动,才会陷断水门于不利。我看你分明是记恨我待在断水门没走,要给个下马威。” 华全真并不否认,正事聊完也告吹了,他现在还真就不惯着翡翠的性格。 他转向银环,诚挚地笑着说,“今日认识银环姑娘我很高兴,不如我们约个地方明日再会?我买份礼物赠与姑娘,算是见面礼。” 翡翠和黑刀气得青筋直跳,这家伙,还没完了还? 银环把一直举在嘴边的茶杯放下,很冷静地问他:“我确实想买点东西,不知玉恒城有些什么好的物件?” 华全真知道她的意思是在委婉地拒绝,也不恼怒。毕竟银环比起翡翠,说话可好听太多了。 他拿出自己说书人的那种热情洋溢的姿态,跟银环介绍:“玉恒城盛产玉石,加上离此处数十里的地方,便是真佛寺所在的无量山脉。因此保平安的平安扣、平安无事牌最为出名。” 银环想买的,就是保平安的物件。 听雷自和她说要去找小舞,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只觉得靠近小舞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银环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只好买个物件送祝福给他,祈愿他能平安。 银环没想到,居然这么刚好,这类物件就是玉恒城的特产,就与华全真约了明日在西市碰面。 华全真看出她确实想买保平安的东西,就提醒她:“如果运气好,买完了遇到真佛寺的秃头和尚,可以请他给你的东西开光,那样会更灵的。” 翡翠看两人当着她的面就约好了,心中着实郁闷。 她忍不住看向黑刀,要找个同阵营的帮手,打压一下华全真。就见黑刀因为猜出银环买东西是要送给他的,完全在那美疯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了,散会!” 第69章 买玉失踪 银环和黑刀找了一家客栈过夜。翡翠盯着他们订了两间房才走的,临走前还告诫银环: “要小心点,不要听鬼男人的话。夜里,就算是小二来,也不要开门,窗户也要拴上。” 银环顺从地点头,翡翠就抚着她的脸,轻巧地拍了两下,“好好休息,明天见。” 翌日,天光放晓,银环已习惯日出便醒来练刀。她睁开眼,脑内十分清明。推开窗,望着近处的市井巷弄人流来往,远处群山环绕,她仿佛看见了世界的无限。 她收拾齐整,开门出来。黑刀已在门口等了不知多久。两人结伴去楼下买了点包子,等到翡翠来了,便一起边吃边走,去昨天与华全真约好的西市与他碰面。 翡翠对物价清楚得很。告诉银环,“便宜的玉,几十文就能拿下,高端的,也能卖到几十两去。依我看呐,你要送他,随便送个不到一两银子的就够了。” 她带着银环去这里最有品质保证的,万古芳斋旗下的玉店。在那儿,他们和华全真碰见了。 “银环姑娘,你看这个平安无事牌如何,我之前一直就觉得,这种毫无雕刻,质朴天然的玉牌很适合你呢。这是白玉,也与你调性相合。” 华全真骚包地挥着扇子,翡翠本想讥讽几句,但这家伙说的话确实一点不假。 翡翠看他挑的那块玉,脂润细腻,色泽通透,价格也公道,就是二十两,也忒多了点。要她来买礼物送人,一两银子可就顶天了。 翡翠挤兑华全真,“说得这么好听,你就掏钱呀,别连20两也掏不出来。我昨天花20文,买你不要到我跟前现眼,结果你还是屁颠屁颠跑来了,”翡翠冲他伸手,“还钱!” 华全真避着她的手,“哎嘿,我就不还怎么着,从你这吝啬鬼手里抢了20文,我可太厉害了我。” 他高举着那块玉牌,对着银环的方向晃了两下,“银环姑娘,你不想收我礼物,那我帮你打个折如何,我有万古芳斋的贵宾牌,可以打八折。” “什么!”翡翠被气到了,“就你这个货色,能打八折?拿来给我使使,我要给我房子里添些物件。” 华全真装作要拿的样子,翡翠就昂着头伸手等着,结果被他用扇子敲了手心。 华全真做了个鬼脸,朝翡翠吐了舌头,就在店里转圈,躲避翡翠的追杀。 “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 黑刀和银环看他们在闹,便不去掺和。银环细细地去看那些玉牌,转头问黑刀:“你喜欢哪个?” 就见他一双深邃眼眸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身影。 银环不自在地低头,黑刀握住她的手,“你要给我买东西,我很高兴。只要是你选的,我就喜欢。” “哦。” 银环认认真真逛了起来,但不知为何,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美玉,并不能掀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她的目光忽而扫到了店铺外面,一个过路的扛着扁担的卖货郎。 银环一眼就相中了里面的一块玉牌。“我出去一下。”她说了一声,便追了过去。 黑刀紧跟其后出了店铺门。明明时间相差无几,可银环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银环!你在哪?” 黑刀用内力将自己的呼喊声震荡开去,却听不见回复。反而本来还在打闹的翡翠和华全真被他吸引来了。 翡翠顺着黑刀的目光往外看去,人流并未多到人山人海的地步,她想不通银环会失踪,问黑刀:“银环人呢?” “一出门就不见了。很怪。”黑刀阴沉着脸,走到外面,三两步跃上了楼顶。 华全真打开扇子,从脸上一扫而过,笑意转冷脸,“我通知黑金楼的人去找,最近这里有一鬼面人,以绑架收取赎金来敛财。想不到竟胆大妄为到在万古芳斋门前搞事。” 他眼神一扫,那店内的伙计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就去请示了管事。 管事快步赶过来,对华全真毕恭毕敬,拱手道歉:“公子放心,那位姑娘的行踪我们立马就派人去寻。您手中的那块玉牌,权且做几位客人受惊了的赔礼。” 管事擦了擦汗,见华全真把玉牌丢给了翡翠,应当是收下了,才松了口气。 翡翠看着手中的玉牌,气得牙痒痒。“什么平安无事,还没买就出事了。” 她气呼呼吹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看见管事叫人搬了几张椅子来,就踹了一脚,握着墨绿长刀往外走,“在这等个屁,我要去找银环!” 翡翠刚走到外面,就看见黑刀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跃去,也二话不说就跟上。 银环一心跟着那卖货郎,没注意身后有几人故意挡在她后面,遮挡她的行踪。 她跟着那卖货郎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地,不断喊着:“大哥,我要买东西,能等一下吗?”但那卖货郎就跟个耳聋的一样,连头也不回一下。 银环提速去追,要在前面截断。那卖货郎脚步也跟着加快,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这才觉得不妥。 银环停下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她已经跑出了市集,到了一处没多少人烟的地方。 银环脚步一停,卖货郎也停下了脚步,他猛一回头,脸上赫然戴着个鬼面,发出“嘿嘿嘿”的怪笑。 银环沉默地看着他表演,“呃……我想买你一块玉牌。” 鬼面人放下扁担,晃晃身子。银环周围一圈,就又蹦出来五个鬼面人。 六个鬼面人一起,对着银环逆时针地转圈圈,因为他们身上的粗麻布衣有些破,破损的口还拉出了点丝,因此跑动起来,还制造了点残影的效果。 银环眨巴眨巴眼,有些被晃晕了,揉了揉眼睛。 六个鬼面人一起“嘿嘿嘿”地笑,说:“你现在怕了吧!这就是我鬼面人的分身术!还买东西?让你的家人来买你的命吧!” 银环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我没有家人,我自己买,可以吗?” 转圈圈的鬼面人里面,其中一个忽然停下,其他人避闪不及,一个接一个地撞在了一起。 他们尴尬地分开。 最厉害的那个会点轻功,他闪身到其他人身边,挨个赏了个大耳刮子,小声骂道:“没用的东西,真是丢脸!” 然后他昂首挺胸,鼓了鼓掌,“小姑娘眼力不错,没错,我不会分身术,我们,其实是六个人。” 银环数了数自己钱袋里的银子,住客栈和买包子花了点钱,如今只剩下51两多一些了。 她整个袋子都递了出去,“你们看看袋子里的钱,够不够买我的命和那块玉牌。” 六个鬼面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最厉害的站了出来,他试探地前进几步,发现银环没有要拔刀的样子,就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一溜烟拿走钱袋,就退回去。 一群鬼面人围在一起,点着银子,其中一个惊叹:“我的娘嘞,这小妹妹哪来的这许多钱?” 银环回答他:“是我七年攒的工钱。”她伸着脑袋去看那担子里的玉牌,不好意思地问:“我能把玉牌拿在手上看一下吗?” 一群鬼面人第一次见对他们这么友善的受害人,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70章 柳树之意 “大哥,我们怎么办?这个小姑娘感觉人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没亲人,钱都给我们了,咱们放了她?” “放?放你娘的屁。我分明看见她和另两人,还有个富家公子哥在一处。那个富公子,甚至还是万古芳斋的贵宾。人说什么你就信,你他娘的是笨蛋吧。” 鬼面人吵作一团。银环没有得到应允,就远远地看着那块玉牌。 说是玉牌,其实更像是单纯的白色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它看上去比玉更坚韧耐摔,更加安全。 就算是质朴的凡物,只要被用心对待,也能展露出自己的优点来。 这也是为什么,银环远远的,就一眼相中了它。 这时,一个身穿袈裟,背着一把剑盒的光脑袋和尚走了过来。他怀中插了根柳枝,手中捏着串佛珠,走到银环身边。 “小友,善心该有,对该对着该对之人,这些人罪业在身,应当惩戒。” 银环听他说话,眼睛却忍不住看他怀里的柳枝,似乎做了什么处理,保持着常绿常新。 她非常无礼地说:“我能买你的柳枝吗?” 她去摸自己的钱袋,这才想起来钱袋已经给了那群鬼面人。因此眼睛看过去,脑子里在想着要不要抢回来算了。 反正她的命,也能自己拿刀夺回来吧。 银环正欲拔刀,和尚便说:“小友莫急,由贫僧出手吧。” 和尚解下背上的剑盒,拿出一把柳木制成的剑来,剑格还有细柳枝缠绕着,剑柄有柳叶的纹样。 他握剑,缓慢几步走过去。六个鬼面人就推推搡搡,把最厉害的老大哥推了出来。 和尚念一段经文,鬼面人对着似乎是得道高僧的和尚,不敢太过放肆。拱手地叫了声,“大师。”声音还有些颤抖。 和尚朝他们微微一笑,道出:“一剑斩业。”他轻轻挥出一击,便将六个鬼面人都打晕在地。 他走到那里,捡起银环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鬼面人老大的手心,朝银环笑道:“小友,你要买的东西,这便算买了,拿走便是吧。” 他把钱袋连同怀里的柳枝,一起放在了银环手中。 银环接过,怔然地摩挲着柳枝。不知为何,看见这柳枝,她便想起了阿柳。翠绿的柳树和红色的河流相互映衬,让人倍感心痛。 “不好意思,大师,我是不是该……”银环拿着钱袋,就要掏钱,或者说,给香火钱? 和尚抬手止住她的话。“小友,这柳枝与你有缘。” 银环不理解。她把自己看重的玉牌从鬼面人的担子里摘下,解开上面随意编着的红绳,就开始打平安结。 她没学过,只是在街上闲逛时看到过,因此边猜边打着花样。和尚看她动作错了几下,便接过来,替她打着。 两人一同坐在地上,虽没有太多言语,俨然成了忘年交。 和尚一边编着红绳,一边说起和柳枝有关的往事。 “多年前,我路过一处荒郊野外,见一墓碑旁,有一棵柳树,独独生长在那,既不靠着河岸边,周边也无其他的杂草,仿佛独独庇护着那泉下之人。那墓碑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猩红的‘六’。” 银环听到这里,陡然瞪大了眼,眼中硕大的泪珠滚落。 和尚接着往下说:“我想这柳树,恐是有心之人,插下一支柳枝,而后应天而生,茁壮长成的。 “世间万物,一切自有因缘。我想这柳树是这位故去之人在世间的留念,便折下这柳枝,承诺若遇有缘人,就将这柳枝赠予。 “我在那墓碑前,柳树旁,念诵往生咒,谁知,咒语念完,那柳树便轰然倒塌。我想恐是他执念已了,便削了柳树,做了贫僧背上盒中之剑,取名应天一柳。” 和尚编完平安结,便解开来,把红绳递给银环。 银环流着眼泪,抱着柳枝,把玉牌串在红绳上,照着和尚教她的手法编绳子。 等编得差不多的时候,黑刀几人陆续赶到了。 银环揩揩眼泪,红着眼睛,站起身来。和尚也跟着起身。 黑刀看见银环哭了,脾气正要发作,看见那和尚笑眯眯的脸,顿时就僵住了。而后赶来的翡翠和华全真也神色僵硬。 “那不是……你昨天讲的故事的主人公吗……”翡翠胳膊肘挤了一下华全真,不敢称那人的名讳。 华全真僵着脸,点点头,“是,一柳方丈没错。只不过,他标志性的柳枝,现在易主了……” 为什么!华全真在心里大叫着。他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场面啦!早知道说书的时候,就讲别人的故事了。 一柳眯眯眼睛,微低着头,在银环耳边说:“小友,你这几位朋友,杀业深重啊……” 他把剑盒竖在地上,取出“应天一柳”,翡翠几人听到他的话,全都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开始战斗。 要知道,一柳杀僧威名在外,往往是一剑斩业,再斩人。随心所至,只讲缘。 三人之中,也只有黑刀勉强有一战之力。翡翠和华全真还是年轻,在一柳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然而黑刀心里也没把握。因为银环和一柳离得太近了,真斗起来,他怕伤了她。 一柳挥剑在地上划出一道,便又收了起来,仿佛只是在逗弄翡翠三人。他偏头低语:“小友,此番与你一会,我了却一桩因果,自然不会给你朋友难堪。万事皆有缘法,他们自有因果在身。” 银环看他要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把翡翠几人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大师,你能给我的玉牌开个光吗?”银环晃着她买下的那块牌子说完,便咬着嘴唇,近乎咬出血来。 一柳微微点头,抬起握着串珠的手,接过玉牌,端坐好,便开始念诵经文。 银环紧握着柳枝,嘴唇已咬出了血来。 翡翠三人看不懂现在的事态,不敢贸然靠近。黑刀和翡翠看见银环的泪容上面朱唇带血,就觉心酸。他们和华全真一起,默默听着那经文。 一柳念诵完毕,把玉牌交到银环手中,便背起剑盒,挥挥手,“小友,我们在武林大会再会吧。诸位别过。” 等人走了,华全真就指挥着才赶到这边的万古芳斋的人,把那六个鬼面人押送到官府去。 心里,却又在编排一段有关一柳方丈的风月故事。 翡翠窜到银环身边,问她:“一柳方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柳枝在你手上?” 她拿手帕,先给银环擦脸上的泪渍,再给她擦嘴上的血。 “我想买他的柳枝,他直接给我了。”银环拿出自己买的那块玉牌,说,“一两银子,跟地上那些人买的。” 翡翠看那个石头牌子,本想骂银环:买贵了,真是娇小姐不知柴米贵。听银环说喜欢,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银环小声谢谢她,拿着玉牌去到黑刀身旁。 “我还是不希望你去找小舞,如果你非要去的话,就把这个牌子戴上吧。牌子是我挑的,上面的平安结也是我打的……” 黑刀接过牌子,贴在了银环的嘴唇上,银环本来破了口的嘴唇沁出血来,沾在了玉牌上。 黑刀附身,嘴唇也贴在了玉牌上,两人隔着玉牌亲吻,一触即分。 第71章 义结金兰 黑刀看着银环的朦胧泪眼,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双对他有情无爱的眼睛,此时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述说着心中的不平静。 “啊!”翡翠发出一声烧水壶似的,尖锐的啸叫。然而黑刀和银环此时都没有心情理会。 黑刀把银环按在怀里,“我之前的方式用错了。我不应该太听你的话,你说不想和我再接触,我就远离……这样是不对的。 “我是恶人,是坏人。我可以强势地占有你周围的空间,呼吸你身旁的空气,占有你的一切。我要你的未来,全部有我在。 “你做好准备,等我回来,接手你的一切吧。” 银环险些失踪遇难,还有那寄托了平安祝福的玉牌,一下子让黑刀的情思决堤了。 他终于想清楚了,他应该张牙舞爪地侵入银环的生活。直到她习惯自己,不得不与他共度余生。 然而银环心中,还有两个心结难过。一个是为白刃复仇的白珠的任务。一个则是银环始终难以面对的,小舞的行踪。 他不愿再等,他会立刻出发,帮银环解决那个小舞。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活着的人银环没想清楚要不要见,那他就杀了再说。一具尸体,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怕了。 翡翠气得牙痒痒的,但是银环没什么反应,她也就不好做什么了。 旁边还有华全真贱兮兮地说:“嘿,陶二,你妹妹还挺招老男人喜欢的嘛。” 翡翠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个破玩意。”她忽然回过神来,又问,“你刚叫银环什么,我妹妹?” 看见翡翠疑惑的神色,华全真反而觉得奇怪,“她不是你妹妹吗?” “你说情妹妹?” “亲妹妹,什么情妹妹。”华全真拿扇子敲翡翠的头,“不是就不是,你脑子在想些什么。我看你的性格,很少会对人这么好,我还以为她是你妹妹呢,有个陶二姑娘,再来了陶三姑娘,也很正常吧。” 翡翠被华全真这么一说,竟恍惚觉得自己真有个妹妹似的。她朝他冷笑一声,“不愧是说书的,一张嘴就会叭叭,我差点都被你洗脑了。” 翡翠看着银环的身影,有些苦涩地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明明自己学武有成,又攒了大把的钱,可以脱离原生家庭,也脱离白珠和断水门,偏偏没办法放下银环。就是因为,自己把她当妹妹了吗? 想通这点后,她冲过去,把银环拉开,冲着黑刀喊道:“那这样的话,等你回来再说吧,少说这些没用的,自作多情。” 说到这个话题,翡翠不知为何心中就悲哀起来。 白珠交给银环的任务一旦启动,银环也好,她也罢,是死是活都说不准的。 她自己倒还好,武功也算过得去。银环比她还差了些,又没有杀人的经验…… “银环,我们结拜,义结金兰吧。”翡翠望着将要走到正当空的烈阳,忽然说道,“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 黑刀寻思,翡翠该不会是想在他向银环表白后,抢先一步,好占自己的便宜吧…… 可当他看见了翡翠眼中的决绝,就知道,翡翠绝不是为了这种儿戏,才要和银环结拜的。 一时间气氛忽然肃穆起来,华全真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这三人的关系实在有够怪的。而最为焦点的人物——银环,却没有什么表示。 他见场面僵在这里,就试探地问了句,“银环姑娘,你,是不是该回答一下呢?这俩人好像都在等你的答复呢。” 银环攥着柳枝,她其实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情谊。可是她…… “我——” 银环才冒了一个音节,就被翡翠堵住。她已猜出了银环的答案,但她如今像黑刀一样,不愿再被动接受。 “七年来,大大小小的事你都拒绝我,是不是如今,可以答应我一回。银环,你扪心自问,我说话难听是因为我性格如此,除此之外,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如今依我一次又何妨。” 银环捏紧了柳枝,她未觉自己用力之大,让上面尖锐的小刺,突破了她手上厚茧的防御,扎进了她的肉里。 翡翠见银环被自己说动,已经开始动摇,就再出动一招,“你很喜欢这柳枝,之后要随身携带对吧。拿在手上很不方便,姐姐为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把柳枝扎在刀鞘上,好吗?” 银环点点头。 翡翠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觑了黑刀一眼,就带着银环,在路上买了酒以及结拜要用的一应物件,和他们一同去了她在玉恒城的家。 她从屋里搬了只桌案摆在院子正中。点上香烛,摆上贡品。便拉着银环一齐在桌案前跪上。 翡翠姓陶,家里人没给她取名字,只管她叫二妹。她六岁进断水门,此后翡翠就成了她的名。 “今我翡翠——” 翡翠拉拉银环的袖子,银环不懂仪式,在翡翠的眼神鼓励下,试探性地照着说,“我银环——” 翡翠笑着点头,接着说:“在此结为异性姊妹,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若背义忘恩……” 翡翠说到此处,停住了嘴。没讲出后面那句天人共戮。只接着往下说,连该说的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也都拿走了。 银环疑惑地看她,“没了吗?” 翡翠定定神,接着说:“若背义忘恩,就当没这回事。你照着说吧。说完我们把桌案上的酒喝了,在一杯酒敬天,就完事了。” 银环有些怀疑,但她这次要听翡翠的话,于是照着念了。黑刀和华全真没有插手,沉默地看她们走完仪式。 当敬天之酒浇在了地上,翡翠和银环便成为了异姓姐妹。 银环忽然哭了。曾几何时,有个人说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可是,那不过是在利用她而已。 翡翠见自己的妹妹哭了,弯着食指替她拭泪。如先前说好的那样,回屋里拿了工具,将柳枝紧密地绕着银环的刀鞘扎好,将原本上面有的断水门的标志给拆了,画了个银色的圆环在上面。 银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若被剪刀扎中般抽痛着,她苍白着脸,说:“要庆祝一下吧,厨房在哪,我去炒几个菜,大家一起吃。” 翡翠给她指了方向。银环就脚步虚浮地往那处走去…… 第72章 杀人承诺 银环离开之后,翡翠交待华全真,“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华全真不明所以地点头,翡翠就去屋里,过一阵,她拿着一封上面没写任何字,只放了那块他们从万古芳斋的玉店得到的赔偿物——平安无事牌在上面。 华全真看着那信,问道:“这是什么,要我转交给谁?” 翡翠十分平静地说:“一张写了我所有房屋地契银票的位置的纸,如果我死了,你帮我交给银环。银环不识字,你到时候可以帮她一起找。我勉强接受,把自己的资产分你一成,算是给你的奖赏。” 华全真脸上没了轻快的神色,“你要死了?交待遗言?敢情你和银环做姐妹,是为了把财产给她。你一个吝啬鬼,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何等的烫手山芋。华全真完全不理解,难道翡翠就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吗? 他看出翡翠并不和家里人关系不佳,但她不是还有门派吗,难道连一个门派好友都找不出来? 等等,断水门……断水门! 华全真打开自己的折扇,不安地扇着风,随后又扫过脸颊,给自己换上一张不出错的假面。 他应下了翡翠的请求,“好吧,看在那一成的报酬,我答应你。不过,你最好活着,这样才能监督我不拿多。” 银环做好了一桌菜,很是生硬地叫翡翠:“姐,菜做好了。” 她对厨艺还算擅长,以前在车队做的,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口味。后来在断水门里,又因为一直住在后山,磨炼了烧烤和野炊的技术。 翡翠听到她的呼唤,就用眼神示意华全真把东西收起来。收拾心情,露出笑脸,去把饭菜端到了偏厅的桌子上,按人头数摆了碗筷。 四人齐坐,翡翠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举起酒杯问银环,“银环,你今天开心吗?做我妹妹,你开心吗?” 银环眼中闪着泪光,举着酒杯,还是没忍住流下一滴泪来。 那并不是喜悦的泪水。 带着对旧日的愁绪,伴着对未来的惆怅。 是心痛的证明。 “我很开心,又很悲伤。”银环说。 华全真见气氛这么悲怆,忍不住出言打断,“诶诶诶,银环姑娘,我们这桌菜是庆祝你和陶姑娘义结金兰,可不是什么断头饭!” “你知道个屁!”翡翠骂他不会读空气,给银环擦了眼泪。 银环以前没喝过酒,翡翠也不清楚她的酒量,就夺过她的酒杯,连同自己的一起,往嘴里倾倒。 为什么这餐饭会吃成这个样子?肯定是黑刀开了个坏头。翡翠对着黑刀破口大骂,边骂边喝酒。 银环看她这么沉醉,也起了兴致,要一醉方休。但是她一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黑刀和翡翠就会把她的杯子拿走,自己喝掉。 连华全真都被这种氛围感染,一群人边吃边喝,最后只有银环在直挺挺地坐着。翡翠三人都醉得歪倒在桌上。 银环把翡翠横抱起来,找了间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把华全真和黑刀挨个扛起来,另找了个房间,一个放床上,一个放榻上。 她去厨房烧水,去给翡翠简单地擦洗一下。再去收拾饭桌、洗碗、打扫地上被翡翠砸得碎了一地的酒罐子碎片。 黑刀自被银环扛起来就醒了,其他两人也一样。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华全真偷摸着睁眼,见黑刀的目光一直跟着银环,他也跟着看过去。 他或许有些明白,为什么黑刀和翡翠会这么在乎银环了。银环身上有种安定的力量,她像是岁月静好的具象化。 他觉得银环像他想象中完美妻子的典范。 这种评价,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和轻视,但是,他是发自真心地,完完全全地在赞美。 可能不完美,也会感到难过,但是她的心中有一种坚韧的力量,让她可以挺过所有难关。 忽然,黑刀收回了眼神,华全真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银环收拾完别的地方,又烧了一壶开水。她把开水与凉水兑到温度稍高一些,伸手进去不觉烫的程度,就端着进到黑刀和华全真的房间里。 她左看看,右看看,把水盆放在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了想,把布浸在热水里,拧干了,坐到床边前,给黑刀擦擦脸和脖子。 银环的手从黑刀领口处的衣服伸进去,稍微给他擦多一点位置。就见黑刀从脖子到脸上开始迅速地变红。 “发烧了?怎么这么红?”银环把毛巾搭在一边,用手去摸黑刀的头,但是她手上的茧子,摸不出来。 塌上的华全真听到银环的话,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在心里吐槽:不是发烧,是发骚,傻妹子哟。 他心里急切,只觉得瓜近在咫尺,偏吃不到,可气可气了。 黑刀忍不住握住了银环的手,睁开眼来。 “你醒了?那你要不要收拾一下,我烧了水。”银环很自然地说着。 黑刀只觉得这简单的相处,就是他想要的平凡的夫妻生活。 “如果我把小舞杀了,你那边白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也有积蓄的,不比翡翠的少。我不再杀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把你的未来交给我,让我接手你的一切吧……” 他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爱意,将这七年来被压抑的情感都宣之于口。 然而银环只听到了一个重点,“你要杀了小舞?” 银环抽出手,疯狂地摇头。不知为何,她脑中有一句话在回荡,没人告诉她,却自然地从她脑中生发而出。 “小舞是不灭的凤凰,她是杀不死的,杀不死的!” 银环忽然陷入了癫狂。她的心好痛啊,明明已经能够忍受的痛苦,忽然又变得痛不欲生起来。 她的嘴巴好痛,她的右手好痛,她的眼前天旋地转,一个踉跄,手打翻了桌上的水盆,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黑刀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哑巴!你怎么了!” 此时此刻,恰如往昔。 他脱下外袍,把银环湿了的身体罩住。 华全真也被这动静吓得起身。和黑刀一起,把银环扶在椅子上坐好。 翡翠的房间离这间房并未多远,此时也听到动静赶来。华全真小声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黑刀都黑着脸。银环脸色苍白。缓了一阵后,三人同时说话。 翡翠和银环对着黑刀:“你去杀了小舞。” 黑刀对着银环说:“我去杀了小舞。” 翡翠和黑刀听到银环的话,十分震惊地看着她。 第73章 身份成谜 为什么,银环会说出把小舞杀了这种话?这完全出乎了黑刀和翡翠的认知。 她们不是朋友吗? 银环不再说什么。她捂着自己右臂上的银镯,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很好。翡翠就让她休息去了,把黑刀和华全真都拉走。 一下子事情翻转,三个醉酒的人在外面吹风散酒气,倒是唯一没喝酒那个躺在了床上。 华全真看着在思索中的翡翠和黑刀,仿若不经意地丢出一颗炸雷。 “你们说的小舞,是戚凤舞吗?” 黑刀从没想过小舞会是戚凤舞,他从听风那里得到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谁又能保证听风的消息是对的呢? 翡翠也从没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过,她古怪扫了几眼华全真,“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华全真摇着扇子,摇头晃脑,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你们知道吗?当一个代表物和具体的人绑定在一起后,之后带有同样意象的物品,也会在这个人身上表现。” 翡翠:“什么意思,少在这卖弄文字。” 华全真举了个例子,“比方说,我们都知道,一柳方丈标志性的物件是柳枝,他几十年前就带着柳枝行走江湖。但是银环在酒桌上透露出来,一柳方丈送她的柳枝,是数年前他意外所得。 “也就是说……柳枝与一柳方丈绑定了,他身上关于柳的物件会越来越多。” 翡翠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跟你把小舞和戚凤舞联系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们名字都带舞字吗?” 华全真气得跳脚,“因为是凤凰,她们都跟凤凰有关。” 他细数所有的相似点,“戚凤舞的名字,她与银凤镯的关系。银环把小舞叫做不灭的凤凰,她手上又戴着银凤镯……” 刹那间,黑刀拔刀,架在的华全真的脖颈处。华全真本能地开扇子去挡,但翡翠看见黑刀的动作,也拔出她的墨绿长刀出来,架在华全真的后脑。 华全真没想过自己和翡翠之间的友谊竟然这么塑料,他只是双手举高,做投降状。 “两位好汉有话好说,怎能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了呢?” 黑刀冷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银环手上的是真的银凤镯?” 翡翠大惊:“那玩意儿不是假的吗?是真货?” 华全真抽空朝翡翠投去轻蔑的一眼,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黑刀的问题,“就刚才扶她的时候,我摸到她右手有个环形的硬物,就偷偷抽走包着手镯的白绢,摸了一摸。” 翡翠呸一声,“真猥琐。” 华全真没好气地辩驳,“我摸的是手镯不是手!我哪比得过你这个没见识的,如果一个假的银凤镯,也要拿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来做,那我也没话讲了。” 他交代清楚,两人便把刀收回。但翡翠还是在心里给华全真打上了猥琐的标签。 华全真觉得,只要银凤镯为真,小舞与戚凤舞之间的等式便可成立。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戚凤舞也好,小舞也罢,她们的行踪黑金楼都找不到。他斗胆一问:“敢问黑刀兄,是从哪得知的线索?” 黑刀拧眉。如今江湖上的贩卖消息的,说得上名堂的也就黑金楼和江湖百晓生。因此,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是如你所想的,我是从江湖百晓生那处得来的消息。” 翡翠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秋部部长听风,就是江湖百晓生? 果然如此吗?华全真点点头,而后又说起另一件事,“江湖百晓生,传言他似乎与皇族的人搭上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黑刀和翡翠也不言语,因为这完全在超出了他们的所知。他们只任华全真说下去,看他要说什么。 华全真疑惑他们居然一点也不好奇,顿时失了兴致,“是十四皇子啦,就是那个在皇子皇女里面,既不突出也不差劲,只是因为是唯一涉及江湖的皇子,才为人注意的十四皇子。” 翡翠无聊地切了一声,“就算这样,他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在找一个叫‘阿无’的女孩。也是找不到。嘿,巧就巧在,那个阿无,也是那个奴隶车队里的人,而且根据他那边给出来的消息,那个阿无的编号,也是五,和小舞是一样。” 黑刀握紧了自己的刀柄,望着日暮西山,眼帘低垂,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中却将银环与小舞的关系重新思考了一番。 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小舞是不是戚凤舞,戚王爷的野心和他无关。他只需要找到小舞,按照银环的意愿杀了她即可。 “我走了。反正离别宴也顺道吃了。” 他抓起刀,敲门进房间,再见银环一面。银环没睡着,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所有的离别祝福与祈愿,之前都已道尽。两人如今只余沉默的对视。 几息之后,黑刀离去。 而后,翡翠送走华全真,进入房间,在天彻底黑掉前,带着银环回断水门。 听雷去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往小舞的方位急急而奔。他昼夜奔走半个月,直到在了那处悬崖边上,才停下来。 他探头往下一望,只见在迷迷蒙蒙的,飘忽的云雾遮掩下,只能隐约看见崖底有一口不知深浅的湖泊。 这或许就是小舞敢奋勇一跃的原因。 崖边较为突出,从上往下,竟看不见一点峭壁的形状。也不能指望上面会有容人的山洞,或让人挂靠的突石。 听雷知道,做杀手的,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不管面对的强悍的敌人,还是自然地理气候都一样。 他决定先找路去悬崖对面再观察一番,还要去买足量且够长的绳索,以备不时之需。 听雷休息几日,就找路前往悬崖对面。 只见这边比之他先前到的位置,并无太大差别。他不断地转移视角,在一处极为险峻的边角,疑似看见湖边茅屋的一角。 这个崖底,可真是绝佳的隐蔽之所。只要计量精准,除非有人亲自跳下,否则难以发现。 而且,要在这样的位置久居,下面的生态应当不错,否则没法供应持续的食物,也只会落得个饥死的下场。 听雷做足了准备,将绳子捆在一棵十分稳固的树上,便轻巧地沿着峭壁边缘,缓慢下滑。 他滑了百来米时,观测距离崖底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就在此时,一只箭穿云而来,冲着他的绳索径直飞去。听雷一记夺魂掌拍出,要击落那箭,却见箭支直接穿过了他的内力,将绳扎断。 听雷当即拔出自己的两把双刀,如螳螂的两只前肢,在悬崖峭壁上稳当地向下。 那个老人,比他预想的要厉害得多。他要尽可能地稳妥,以靠近崖底为优先。 第74章 决战之前 听雷很快便爬到了悬崖底部,他看着那静谧的湖泊,刹那犹豫间,就又有几箭飞射而来。听雷迅速扭身避过,箭支就深入进峭壁之上。 一个满头华发,衣衫褴褛但身形矫健的老者在峭壁上跳跃,飞快朝他逼近而来。 两人很快就战作了一团。交手间,听雷察觉老者用的轻功是天逸纵步,赤手空拳时,使用的拳脚功夫是天翼掌。 他没料到,在这秘密的悬崖底部,竟然会遇到天仇教的人。也是,毕竟是被朝廷灭门了,若是不隐居,如何存世。 但是,最紧要的问题是,他打不过这个老者。因此,为了保命并杀死小舞,他必须隐忍。 “前辈,我只是来找一个叫小舞的姑娘。她的旧友在寻她,闻她有难,差我来相帮。” 听雷很自然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希望得到老者的宽宥,并获知更多有关小舞的讯息。 但是老者神色有些癫狂,完全不管不顾,神色中,给听雷一些熟悉的感觉,但是如今情况危急,他没法细想。 听雷只好,用他偶然从听风那里得知的,奴隶车队的主人名为天无怨,也是天仇教的人这一回事,来打感情牌。 “我见过天无怨,他不幸去世了。但是他一直有在坚持天仇教的教义,为平民百姓的权益谋福祉。” 这话真是太冠冕堂皇了,听雷说着,自己都想作呕。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天仇教的教义,江湖上对这个门派的评价,正如对天流火的评价一般,两极分化。 但他相信,门派之中的人,无论如何,也受了教养之恩,就算在背地里骂得很难听,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说太多难听话。 老者一怔,所有的攻击动作就都止住了。他原先跳跃在半空,这会儿就僵硬着身体,直挺挺地坠落。宛若天上掉下的陨石。 掉在地上时,却也直挺挺地站着,两只脚在落在湖边岸上,留下两个有一指深度的脚印。 他凄惨地哈哈大笑着,张牙舞爪,犹如螃蟹一般横着走路。口中念叨着:“无怨无怨?唯有存恨。无怨无怨?唯有存恨。我是天存恨,我是天存恨!” 天存恨光着脚丫子在湖边跳跃着,已然失了战意。 他疯疯癫癫,摇摇摆摆,忽然把头埋进了湖里,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湖水,咬着一条鱼,再探出头来。然后青蛙似地跳着。 听雷看着眼前这一幕,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前辈,容我为您把脉一下。” 天存恨生啖活鱼,咬得满口又鲜又腥的红血与白肉。偏又伸出右手来,安稳地站着,任由听雷捏住他的手腕。 这半疯半醒的状态,这种脉象,听雷怔然地看着天存恨,望他的面色,看他的指甲。 不错了,这是神医谷里,他的师妹甄琴,江湖人称毒女,独创的失智丹。而且,是服了半颗的结果。 那么另外半颗是给谁吃了呢? 茅屋的门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开出一条缝来,里边伸出了一个脑袋。 一头乱糟糟的乌发下,是一张白净的娇俏脸庞。一双娇媚十足的眼睛勾人摄魄。粗糙褴褛的衣服难以遮掩内里娇躯的玲珑曲线,脚上的布鞋也烂得漏了只脚趾头出来。 小舞。 几乎她一出现,听雷就确定是她。 没有为什么。 并且,伴随着对外貌的欣赏,以及由内而外生发的厌恶之感。 仅仅是一个照面,这个人就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而不舒服的重点在于,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小舞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力量,可能她意外获得了某种让人感到不安的功法。 小舞一出现,天存恨就激动了起来,大声嚷道:“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小舞被吓得像只受惊了的小兔,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听雷默默思索这两人间的关系,猜测天存恨可能是在保护小舞。他感到有些棘手,因为他打不过天存恨。 但他是绝不可能无功而返的,他要用小舞的人头,去向银环求亲。他有预感,只要他带着小舞的人头回去,银环什么都会答应他的。 “前辈,我是小舞的朋友叫来找她的,您不用担心她的安危,我已经安排好了,她跟着我去外面会很安全的。”听雷再度进行劝诱。 可是,如今这套话术一点也不管用了。 天存恨忽然气到爆炸,他连连在湖中拍出天翼掌,要把听雷吓走。口中不断嚷嚷着,“她不能走,她不能走……她必须死在这儿,绝不能活着出去!” 天存恨反复地念叨着不让小舞走的话,直到最后,才吐露出一句最关键的话。 听雷这才明白,天存恨不是收留和庇护小舞,而是在囚禁她,想她死…… 那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不灭的凤凰。这五个字忽然涌上他的心头。银环说,小舞是不灭的凤凰,是杀不死的。 难道,连这位天仇教的前辈也奈她没法吗? 听雷忽然改口了,又恐茅屋内的小舞会听见,就用他的夺命追魂步快速移动到天存恨的耳边,轻声说一句:“我是来杀小舞的,我不带她走,我在这杀她。”而后又迅速退开。 果真,这一回天存恨再没动手了。 他又哈哈笑着,跑着来跑着去。直接天逸纵步,从湖面上踏过去,到了崖底湖泊对面的树林里。 临了,又传来一声呼喝,“小心,野狍子鬼灵精得很,会咬人,会咬人!” 听雷觉得这是天存恨对他的警告。杀手,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他在脑中再一次整理有关小舞的所有信息。 性别女;与银环同龄,年龄是十九岁;形貌似娇小姐,从肌肉走势看,力气不大;武器…… 听雷想到银环怕针。如果,小舞就是戚凤舞,她亲手把银凤镯缝在银环的手臂上的话,那么,很可能是银针。 而后,他又想到听风对小舞之前遭遇的汇报,说她所在的商户家里,大小仆从连同小姐接连发疯。结合天存恨中了失智丹的情况。他有理由地把药物也归在了小舞的武器之中。 他在成为断水门夏部部长前,原本也是神医谷之人,自然知晓银针配合药物,有多么大的效用。 而思及药物。他又想到失智丹是甄琴所有。 假如,小舞因为某种原因,与甄琴有关系,以最于己不利的情况预估,她很可能身上有所有甄琴可以拥有或制造的药物,包括失魂丹、失智丹、蚀心腐脏等…… 听雷这么一想,所有出现在小舞身上的事,都有了另一种解法。 小舞爬上商户的床,很可能是用了惑心迷丹的作用,让人产生与他人极致欢好的错觉。 小舞会失忆,可能并非坠崖撞到头,而是意外服用了失魂丹、与半颗失智丹的结果。 而那次奴隶车队与合欢宫爆炸事件,可能是小舞运用了某种可燃的生发毒气的药物。 而且银环,她被缝嘴缝镯子的时候,小舞也才八岁。很难有那个气力把皮肉缝得密不透风,一根线头也不裸露在外的。如果用了药物,比如在针上涂了化尸液类似的东西,难度就会大大降低…… 只要起了怀疑的头,一切都变得没完没了起来。 但听雷很确定一件事,他绝不会轻视小舞。他会把这场貌似针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的杀戮,当做世界末日般,拼尽全力去打。 为了击杀恶人,迎娶他心爱之人。 第75章 击杀失败 听雷设想了许多的场景,但他最拿手的还是一击必杀。 他服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避毒丹后,把短刀藏于左右两袖中,拳头微握,轻轻敲门。 他拿出自己多年前,照顾年幼又脆弱的银环时的那种,既温柔又小心的语气,轻轻说着:“别怕,叔叔不是坏人,疯爷爷跑掉了。” 听着自己的声音,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舞和银环的影子在他脑中重叠了一瞬。 两人的外貌、身形、性格大相径庭,除了性别年龄外,分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听雷为此感到疑惑。紧随而来的,便是不安。 这种情况很糟糕。这意味着他专注力不集中,而且,倘若他下手时,又萌生了这种感觉,他很可能因为把小舞当做银环而下不了手。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茅屋的门向外开启。 小舞,似乎是因为看见了他这个外人,用了点心思梳妆打扮,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稍微齐整了一些,估计是用手指头梳了几下。 她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脖子很脆弱,不用刀,只用几根手指就能捏死。 破烂衣裳下的细软腰肢也是,似乎一个肘击,就能把脊柱撞断。肋骨只要捶几下,就会断裂,扎进肺里去。 听雷侵略性的目光在小舞身上扫荡,有意地躲避她那张魅惑勾人的脸。 他没弄明白,为什么小舞的脸会让他感到不安。他把这归结为直觉,以及人的特性。 有些人就是会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以前也杀过这样的人,刀扎进肉里的钝感没有任何差别。 半开的门与听雷身体间的空隙很少,小舞伸着脖子侧着脑袋,目光往外探去,遍寻着天存恨的身影。 确定看不见后,她才明媚地笑了,笑得十分天真阳光。“爷爷不在?爷爷跑了。哈哈哈。爷爷好凶,小舞讨厌爷爷。叔叔没有骗小舞,叔叔是大好人!” 小舞把门推得更远,细软的两只手就轻巧地搭在听雷的手臂上,身子软软地就要往他怀里靠。 听雷柔情地笑着,等着她靠过来的瞬间,右袖中的刀瞬间抽出。瞄准了她胸前肋骨间隙,直刺心脏。 就在此时,小舞忽然看见外面林子里天存恨身影窜动出来,她吓了一跳,腿一下子发软,后仰跌在了地上。 正正好避开了听雷的攻击。 小舞看着自己正上方那泛着寒光的刀锋,浑身抖颤得厉害。与低下头来看她的听雷,对上了视线。 她被那厌恶的目光刺到,一瞬间就明白了,听雷是来杀她的。 小舞惊慌失措地大叫:“杀人啦!小舞要被叔叔杀死了!” 眼看着听雷又抽出一把刀来,俯下身要刺自己,小舞连忙滚到一边去。 而后她的两只腿勾到了听雷的腰上,开始娇声地告饶,“叔叔,叔叔不要伤害小舞,小舞随便你做什么好不好?小舞会叫,叫得可好听了。” 小舞开始娇喘,这声音十分刺耳。听雷烦躁得不行,抓起小舞的脚踝往空中一抛,两只手便弃刀,直接去掐小舞的脖子。 听雷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小舞的身手,就算能机缘巧合躲开他第一刀。第二刀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躲过去的。 问题只能出现在他这里了。 他的速度变慢了,却浑然未觉。不过没关系。刀两度扎不到,那就不用刀了。 听雷手指用力,看着小舞在他手下奋力地挣扎,因为缺氧而脸色泛青。脖子上出现掐痕。 这痕迹真是令人作呕。 听雷回想起他和银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吓她,去掐她的脖子。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对银环起心动念了。他只喜欢银环身上的痕迹,他留下的痕迹。可是下手重了,又会觉得心存不忍,忍不住觉得愧疚,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去哄。 想到这,他嘴角幸福地上扬。 他只对银环有恻隐之心。 对于旁人,要多狠有多狠。 听雷下手越发重了起来。小舞在痛苦的窒息中,体会到了直击心灵的快感。 “啊~”她发出了真实的娇喘。“好……舒服,叔叔。” 听雷猛然松开了手。 这人真是恶毒!他还没和银环成亲,就差点被败坏了名声。 他放弃了掐死小舞的想法了,他如今也不算是什么烂人都杀的杀手,而是准备干干净净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半个从良的男人。他不要跟其他女性有肢体接触。 听雷弯身去捡刀。 小舞被松开后,一下子砸到地上 。她本来紧绷的身体撞了一击后,彻底松弛下来。她痛并快乐着,高潮过后心中满是空虚。 她不知足,她还要。 她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残凤诀在她身体内部自发运转,开始吸纳他人的气运和内力。 听雷感觉到了这股怪异的内力,拾起刀后也不进攻,只迅速从小舞身边退开,而后一招夺魂掌拍掌而出。 然而他的掌风内力,在靠近小舞周身时便顷刻消失无踪,反而像被吸收了似的,小舞的面色变得红润。目光一瞬间清明。 她敏锐觉察听雷松开她的原因,趋利避害地说:“叔叔,你弄得我好舒服哦。冰冰凉凉的,小舞热热的身体最喜欢了。” 她边说,手边伸进了一直跟了她这许多年的,仍还坚挺着的丝绸挎包里。 听雷铁青着脸。 他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脏东西。满腹心思集中在小舞那古怪的武功上。 居然能随便吸人打出去的内力。这意味着气功不能用。 果然刁钻古怪难杀得很。 小舞正巧从里面拿出剪刀来。她正要俯身施放一些药粉,耳朵便听到了一阵破空声。 面临直面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就将她短暂恢复的理智,给冲刷没了。 小舞嗷嗷叫唤着,手胡乱挥舞着,手上的剪刀恰好就挡在飞驰而来的短刀前面。 小舞被那股猛烈的攻击力直接撞到后面的墙壁,轰隆撞出了大洞摔到外面去了。她拼尽全力,才将短刀给击飞。那刀就一道弧线,飞到林子里去。 小舞手臂脱臼,那剧烈的疼痛让她涕泗横流,原本美丽的容颜也皱巴得难看。 听雷看到小舞摔得几乎没了行动能力,只顾着嗷呜嗷呜地哭嚎,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只要走过去,把这颗脑袋给切下来就行了。 他的短刀有两把,飞了一把,还有一把。等他把小舞杀死了,再去捡也不迟。 一声高亢的鸣叫从林子里传了出来,一只狍子身上扎着短刀,就从快速地窜了过来,它要看看是谁在暗害它。 它直接窜到了正在靠近小舞的听雷背部。听雷回身要处理这只不速之客。 下一刻天存恨追着狍子出来,狍子肥硕,肉质饱满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听雷。 天存恨一招天翼掌过去,掌风透过狍子的肉体,径直击中了听雷的左胸膛。 尽管听雷身体感知到了危险,一瞬间用内力去抵挡攻击。但是,天翼掌的穿透效果依旧势不可挡。 他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在距离杀死小舞,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 他会医术,他知道自己的结果。 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颤巍巍的手伸进了衣领里,拿出了那枚银环送他的平安无事牌。 石头牌子的裂纹清晰可见,连那平安结的红绳,也在刹那间碎成了细碎的线末。 银环……我…… 第76章 往日回响 听雷死了。死在了这个隐秘的悬崖底部。 他的死状让半傻半癫的天存恨想起了自己的养子——天无怨。 他在悬崖底部,每见到一个死去的人,都会觉得那就是他的儿子。 “孩子啊,你说要去外面看看,我说不要去,有人要杀你,可你还是要去。说要延续天仇教的精神。 “可是我好恨啊,外面那些人,说起天仇教,就会想到天流火。我不认他是我们的先祖,他只站在有他徒子徒孙的二武门那边,对我们天仇教下了反抗皇权的命令,就不管不顾了 “妻子,孩子,往后的子孙后代……他武功盖世,却没教给我们一星半点。对外说我们要反抗临凤国的统治,朝廷就派人来打我们,我们死了人,才不得不站在皇权的对立面……” 他对着听雷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用听雷的刀,将狍子的尸体当做天流火,当做朝廷,给肢解了,升起柴火,把肉架在火中烤,势要将内里的油脂都燃尽。 小舞嗷呜嗷呜地嚎了半晌,嘴巴都干了,眼泪也流尽了。 见无人在意,她的求生本能开始发挥作用,“爷爷,爷爷,小舞受伤了,小舞好痛啊,救救我,爷爷。小舞的骨头好像断了……” 天存恨望向她,呆呆地看了很久,久到小舞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实际只是疼到麻木想睡觉的时候,天存恨横着蹦到她身旁。 他把小舞横抱起来,就从茅屋破开的洞钻进屋里去,把小舞放在了床上。 “药药,生病了要吃药药。”他喃喃着,去掏小舞身上的包。从里面拿出饱腹丹,放进了小舞的嘴巴里,又用脏兮兮的两根手指,直戳到小舞的嗓子眼。 小舞被戳得先是干呕,而后吐出了黄色的胆汁。这动作剧烈,又牵动她身上碰撞出来的伤,惹得她又连连哀嚎起来。 天存恨发现她手臂骨折,就空手伸进正燃着的柴堆里,抓了两根滚烫燃烧的木头。 把火晃灭了,他就直接贴在了小舞的手臂上,把她烫得吱哇乱叫着。 天存恨四下里找绳子要固定,一眼就看到小舞脑袋上,那略略梳过的乌黑的长发,就上手揪了一捆下来,当绳子把木头绑紧。 之后,他嫌她实在聒噪,就独自从破了的墙那里往外走,看着峭壁顶部长条的天空,大声呼喊。 那遥遥的呐喊声中,似乎藏了无尽辽远的悲伤。引来来了风的回响,从他身边穿过,从墙洞里钻进去,翻动着茅屋内墙角的一本破破的书。 那是天存恨的日志,从中可以窥见他理智尚存的往昔: 我捡到了一个女孩,她从天而降,砸在了湖里。 这让我想起了无怨,我的孩子。当时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 我知道丢孩子的人家有许多,有飘在水里的,放在庙里的,丢其他人家门口的,但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狠心,直接丢去悬崖下。 我于是养了他,他小小个的,仿佛只有巴掌大,很可爱。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用担心他会被朝廷的人追杀。 然而事与愿违。 少年意气和对自由的向往,让他学会武功后,选择离开。 而在他走后不知多少年后,我从湖里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捞了上来。 她看上去漂亮,但令人生恶。 我想,这是因为我是天存恨。我人格的很大一部分,被愤怒和怨恨笼罩。这让我对初见的人常怀厌恶。 无怨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一张白纸,全由我填满。我对他知根知底。我知道他不想找自己的身世,因为他已经有我这样一个老父亲。 可他心有侠义,希望给像他一样,无根浮萍的孩子,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我没有教他这些,可他却命运使然地延续了天仇教教义。 是的,反抗皇权不过是被天流火和朝廷一起,给天仇教贴上的标签。 天仇教只是我们为了生存,给自己构建的桃源。所以,我们不接收外人。 无怨走后,我失去了情感寄托。依旧麻木地存活于世。女孩陷入长久的昏迷,我没有事做,便照顾着她。 她像个布娃娃,不会动。仅仅四五天的时间,就让我产生了她对我无害的错觉。 我对她的恶意全然消散。 可就在这时,她醒了。 她因干涸而撕裂的嗓音难听至极,然而我喂她水喝。 她睁着的眼睛里面,有对粗陋的环境的鄙夷,这让我想起了那些朝廷的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脆弱的身体,有对我粗糙的治疗的排斥,而却审时度势,强撑着忍受我的触碰。 她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我讨厌的模样。 我宁愿她是个布娃娃。 于是我打算等她治好了,便把她送到悬崖上。 那天,天朗气清,气候适宜。我去林子里杀狍子给她送行。她说为了感谢我,由她来烤狍子。 我亲眼看见她往肉里下了药粉,但她以为我不知。 我让她先吃,她便吃了。 于是我吃了。 我中毒了。这毒对我而言无所谓。那之后她很震惊。我第一次开怀大笑。 她第一次不那么惹人生厌了。 我要杀了她。 风拂过数页空白的日志过后,纸页上的字体开始扭曲,以另一种再无往日辉煌的姿态。 天算,不死。 她让我吃药,我塞她嘴里。失忆。 还有一颗,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我,精神,不正常了。 她也是。 无怨,爹想你。 天存恨看着湖边自己的倒影,那张脸开始发生变化,“嘿嘿,无怨,你原来在这里。爹来找你。” 他一脑袋栽进了湖里,湖面咕噜咕噜吐着泡泡。泡泡一开始很多很密,很快就消弭无声了。 湖面静止了许久,久到风都停止了呼吸。 天存恨又忽然窜出来。他摇摇晃晃,嘿嘿傻笑着。他把自己剩余的那一半神智,留在了静谧的湖水中。 他看见湖边上听雷的尸体,把他摆在心口的带裂纹的玉牌给扫到一边,抱着听雷的尸体喊着,“无怨,儿子。” 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要去天上是不是?爹送你去天上。” 他搬了块大石头过来,用听雷身上那剩下的那截绳子绑好,把听雷推进了湖里的天空,看着他融进了那片破碎的天里。 第77章 琉璃现身 翡翠和银环只下山两日,便返回了断水门,然而很多东西就在这两天内准备完毕了。 飞花阁的门派服装、制式长刀、出行用的车驾……这些物件上面那些惟妙惟肖的飞花图案,仿若这堆东西,就是从飞花阁里运过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白珠对着翡翠、银环、琥珀、玛瑙四人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全是飞花阁的人送过来的,保真,你们就安心去吧。” 她几乎就把让她们去送死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了,这实在有够张扬。 翡翠目光沉沉,飞花阁是全女门派,已经处于半隐居的状态,几乎不在外行走。尤其是少阁主,更是无人知晓其样貌。 她看向白珠,针对此次“武林大会假扮飞花阁人残害武林同胞”的计划,提出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如果我们和飞花阁的人碰上了,假货肯定比不赢真货的。那时要怎么办?” 白珠信誓旦旦地说:“花飞燕已经答应我,飞花阁本次不会参与武林大会。而且,飞花阁号称全女门派,如今的少阁主却是个男的,肯定没脸出现,你们尽管去。” 翡翠觉得这太离谱了,说不出话来。 花飞燕是飞花阁阁主。怎么会答应白珠这些要求,难道她猜不到白珠要做什么吗? 而且,连飞花阁阁主是男的,这种秘密的消息都知道…… 白珠做事都摆在明面上,可那都是看准了别人在乎什么,重财的利诱,重情的打感情牌,重义的扣道德高帽。对症下药,才无往而不利。 可是花飞燕到底是她发现了什么弱点,堂堂一个门派之主,居然任一个小辈予取予求? 翡翠千头万绪,愣是想不明白。 银环则根本没想。 她看见衣服,就试穿了一下。毕竟她右臂上多了个银镯,要是没法遮掩住,那就成大麻烦了。 琥珀帮着她换衣服。她是秋部的人,在这次行动主要负责信息传递。也会进行一些粗略的伪装工作。 她看了看银环的衣服,把需要修改的部分牢记于心,就让她把衣服脱下,就离开去找针线进行调整修改。 白珠让银环站好,拍拍掌便唤出一个人来。那人相貌寻常,让人见之即忘,穿着普通的练功服。 “银环,她会帮你易容成我的模样。你以我的面貌,伪装成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 银环认出略微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这人是那日她去领工钱时,端着放钱袋的托盘的那位弟子。 可仔细再看,又觉得脸完全不一样。 她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她面对白珠的任务,可能并没有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轻松。 她要杀人,杀很多人,里面还有同为断水门的同袍。 但这是为了替白刃报仇,完成白珠的心愿。这两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必须为了他们而行动。其他人的性命是不得已的牺牲。 在白珠的命令驱使下,那人迈步朝银环靠近。 翡翠朝银环打眼色,让她小心应对。可银环思绪飞远,翡翠只好挺身而出,一手拦在她们中间。 “琉璃,既是副门主的命令,那你便认真行事,不要做多余之举。” 琉璃这时才抬眼看翡翠,她阴鸷的目光从翡翠脸上扫过。她对翡翠没有任何偏见,她看所有人都是如此。 但翡翠对她有,这让她很不满。 “你觉得我会害她?我奉副门主之命,给银环易容,难道你觉得,我会在涂她脸上的易容材料里下点料吗?” 这种激将法对翡翠没有作用,她就是这么想的,于是点头 “你已经害过她了不是吗?再来一次也很正常吧。” 银环疑惑地歪着脑袋出来,看了琉璃好几眼,没觉得自己见过她。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翡翠拍着手臂打回去了。 琉璃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阴沉,“你有胆子承认,我也敢认。我就是要这么做。距离武林大会开始有四个月时间,其间她的脸要一直保持伪装,要防水防热,不下猛料怎么行。 “除非脸皮厚到没边,否则任谁的脸被闷了四个月,不长面疮才怪。既然本来就如此,我再给她加麻加辣,让她体验一下非凡的风味。” 白珠眯了眯眼睛,几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琉璃的脸上,把她嘴角打出血来。 “你做什么我不管,但要是坏了我的计划,我也能换人来做。” 琉璃捂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只是她千变万化的假脸之一,她并不珍惜。 她恨的是,白珠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抬手扫过自己的脸,已然换成了白珠的脸庞。“知道了。”她阴鸷地说。 白珠意识到琉璃有要脱出她掌控的想法。她脑筋一转,已经知晓琉璃针对银环的原因,决定安抚一下她。 “琉璃,你在我这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我身边的四侍是你,翡翠、琥珀、玛瑙。银环不过是个替补的,这次任务,她也是要牺牲掉的。你不必费心思去对付她。” 此话一出,银环的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翡翠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白珠也偷眼去打量银环的神情。她已在心里做好了之后安抚银环的准备,然而这时,她看到银环无动于衷,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她其实一直摸不准银环,怎么会有人叫她去做什么,就真的去做什么?这可不符合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她当初对银环的恩情,也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吧。 捡到之后就丢开手四年,之后带回断水门,不到一个月,就又转手让翡翠帮忙带着。 可是她每次盯着银环仔细观察,又察觉不到一点异心。 哪怕她明摆着叫银环去送死。这人依旧无动于衷。 好像只是表面在服从,实际没把她当回事一样。 白珠越想越气,觉得银环这个表面最稳定的旗子,比发作的琉璃还要不稳定起来。 她决定发动自己的最大招数。 “银环,你的心愿是要找你的童年玩伴是吧,只要这项任务完成,断水门会帮你找到她的。” 银环右手抖了一下。脸上扯出了并不高兴的微笑。 “我知道了,谢谢大小姐的恩德。” 白珠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会儿,反倒是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可是她多年来玩弄人心,难得失利的场面。 见此情景,琉璃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似胸中的烦闷都散了开去。 她推开翡翠,站到银环面前,“没错,就是我,之前撺掇许多师姐师妹去代领了你的工钱,让你险些丢了钱。你没想到吧,(冬部)部长对规则那么坚守,却没把我揪到你面前。” 琉璃昂首挺胸,十分志得意满。 第78章 改颜换貌 银环对琉璃说的话,感到很疑惑。 而且,琉璃顶着白珠的脸,说话做事却全然没有白珠的那种大小姐的贵气,银环看着就觉得很别扭。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银环无意打断她争荣夸耀的时刻,但她真的不知道。 她隐约记得翡翠好像有提过一点点,但好像也没说是谁做的。 琉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瞪眼看银环,咬牙切齿。 “我在你的钱袋子里放了纸条,上面好几十个人名,连琥珀和玛瑙都有份,我一句话,他们就都跟我站在一边对付你。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银环自惭形秽地低头,“我不识字。没看见那张纸条。” 琉璃被这简短的一句话给暴击了。 翡翠对银环说,“我知道你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也对这件事不在意,所以我把纸条丢了。”无形中,又给琉璃补了一刀。 琉璃发疯似的把脸凑到银环的面上,凶神恶煞,“哼,你文盲还有理了?怎么样,只要我想,每个月我都能叫一个门派弟子来欺负你,人还不会重复,哼哈哈哈,像你这种谁都讨厌的人,肯定很羡慕吧!” 银环疑惑,不自觉歪着脑袋,“你是说,七年间,你每个月都找一个不一样的人来领我的工钱,这……” 琉璃两手交叉在胸前,洋洋得意。 “这会不会太辛苦了啊……”银环略带同情的目光,直接把琉璃给刺激疯了。 她大叫一声,喊着“可恶!可恶!可恶!”跺着脚,手不断在脸上扫过,一边换着面容,一边跑掉了。 银环的头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白珠咳嗽两声,将这场闹剧收尾,说:“等琉璃收拾好心情,给你易容成我的模样,你们就可以上路了。 “此次任务耗时太久,其间风云变幻。你们最好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带上,做好回不来断水门的准备。 “路途上,如果有什么未竟之事,只要不影响到武林大会的计划,也大可去办。” 白珠少有地说了些好听的话。这就像是给死刑犯的断头饭一样。但参与计划的几人,都已做好了准备。 翡翠、琥珀、玛瑙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这个年纪的断水门弟子,很多都因为组建了家庭,而被下派到各地的商铺去了。 她们因为各自的原因,才留在白珠身边。去执行这个,一眼望去,便是死局的计划。 数日之后,丢大脸破大防的琉璃,又换了一张全新的脸出现在银环面前。 琉璃本要把银环打晕,再将她易容成白珠的模样。然而银环反手就把她钳制住了。 她哀嚎着让银环放手,等自己重获自由了,又变了脸,边骂边跑走了。 反复几次,半个月的时间就耗在了这上面。白珠忍无可忍,勒令琉璃做事。 琉璃只好气呼呼地来,一边骂一边给银环易容。 银环奇怪地问:“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哈?因为你用了阴险的招数。明明翡翠很讨厌你,怎么一夕之间,风向就变了!” “可是,你不是七年前就在针对我吗?” 琉璃又气得跳脚了。“你打岔,我就不说了。” “你是可以不说。” 琉璃气呼呼,放下手上的胭脂刷。一副被气到,不想干活的样子。 银环很为难,其他人可都准备完好几天,就等着自己易容完成,可不好再拖了。 她于是开始想办法哄琉璃开心。 “琉璃,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太阳晒少了,我感觉你好像脸阴凉阴凉的。” “是吧。”琉璃哼笑两声,“我也这么觉得,谁让我一直易容呢,脸也是要呼吸的。之后你四个月脸晒不到太阳,你也就会和我一样,变成这种谁都不喜欢的怪胎啦。” 她高兴地笑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 银环忽然就明白了她。要一直隐藏着,没法和别人有正常的交往。她应该很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吧。 可是…… “你认识这么多人,是怎么说服他们来代领我的工钱的。冬部部长不是对规则很看重吗?他们不怕受罚吗?” 琉璃觉得银环的恭维可实在太受用了,就很是爽快地回答:“我扮成翡翠的脸,他们一下子就答应了。因为翡翠从不强迫人做事,如果有惩罚,她肯定会把罪过包揽的。” 银环忽然明白,琉璃真的没有自己的朋友。但是她认识翡翠,翡翠或许是她唯一的朋友。 所以,她才会针对自己。 琉璃的手飞快在银环的脸上操作着,她手艺很精湛,银环只能从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看出,这是她自己,而不是白珠。 这就是白珠看重琉璃,把她放在身边的原因。 银环关切地问她:“你也要参与这次任务吗?” 琉璃的嘴歪向一边翘起,摇头晃脑,“我有别的任务,独一无二的任务。你要用副门主的脸,假扮飞花阁少阁主。我却要直接伪装成副门主。我。才是厉害的那个,哈哈哈哈。” 琉璃原以为银环讨厌得很,说话也难听刺耳。今天谈了之后,才觉得她原来还蛮好相处的嘛。 她易容工作做完,便拍拍手走人。走到门口时,与迎面而来的翡翠撞见。便主动打招呼: “翡翠,虽然你抛弃了我这个旧朋友,转而把你一直讨厌的银环拥入怀中,但是我不怪你。哼,现在,我才是银环最好的朋友了。是你嫉妒我的时候了,哈哈。” 翡翠知道怎么应付琉璃,十分遗憾地说:“是吗?那我可就要和你争上一争了。” “哼,等你们任务回来,你争得过我再说吧。”琉璃扬长而去。 翡翠摇摇头,走入屋内。尽管银环已经易容成了白珠的面貌,但那双澄澈的眼睛,翡翠仍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拿起桌上的面纱,给银环戴上。 这是飞花阁的装扮习惯,她们任务期间,都要戴着面纱。 翡翠看着银环戴上面纱后,那双眼睛更加耀眼夺目,就不由得苦恼。她心中寻思,这或许就是白珠选中银环作为任务主要执行人的原因之一。 否则,明明杀人的活,由她这个杀手来做,最为合适。 翡翠的苦恼被银环看在眼里,银环把手放在翡翠的手上,轻轻地握了下,抚慰她。 翡翠为了掩饰自己的忧愁,便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如果,听雷回来了,你大可以接受他。虽然他年纪是大了点,但还挺会疼人的,家底也多。等你哪天腻了他,大可一脚把他踹了。 “要是你怕打不过他,我就和你一起打他。还把他的钱给抢过来。” 翡翠越说越开心,神采飞扬。 就在这时,听雨笑咪咪地来访,眉目间却带有一丝阴沉。 翡翠知道来者不善,便出去替银环接客。 听雨直接开门见山,撂下一句:“听雷死了。” 第79章 代替照顾 秋部的人由于在悬崖那处吃了大亏,仍有人在盯守着。他们理所当然地发现了听雷当初的行动。 在听雷下到悬崖之下,一天未出时,秋部弟子用望远镜探视悬崖之下,恰巧看见听雷被沉尸。 消息迅速上报,听风得知消息后,便传给了听雨。他是孑然一身的听雷,在断水门中唯一算得上知交好友的人。 听雨默默看着翡翠身后,目光从敞开着的门探进去,仿若透过了墙壁和其他的障碍物,照在了银环身上。 翡翠不安地咽口水,拦住他的目光。语气中有着难以置信,“他死了?死在哪个武林大拿的手上了?” “小舞。” 听雨撂下这两个字,便推开了愣神的翡翠,径直走向屋内。绕过了桌椅板凳一应物件,走到梳妆台前。 他按着银环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直面自己。 看见这张白珠的脸上,居然挂着一双属于银环的澄澈的眼睛时,他愣住了。 “听雷死了。”他告诉银环。 作为听雷的好友,他希望这个死讯的消息不该转手他人,而该由他亲自告诉她。 银环低着头没说话,她眼睛看向放在一边桌子上的刀,听雨拿起来递到她手上,银环就摸着刀鞘上的柳枝。 没一会儿,柳枝就被点滴雨露给打湿了。 听雨摸着银环的脸,把她的头抬起来。这张白珠的脸让他有一瞬间感到不适,他整理心情,说: “别伤心,你是他留存在世上的遗憾,所以,之后你的事,由我接手了,我会替听雷照顾你。” 银环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难道,她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一定要被人照应吗? 翡翠走了过来,把听雨的话收入耳中,拦在了两人之间。 “素闻春部部长不信人间有真情,故而对一些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江湖情谊故事都嗤之以鼻。怎么今日,就要为了故友,奋不顾身。” 翡翠话中满满地嘲讽之意。 听雷死了,她为他默哀了三息时间,之后再给他烧点香,便算是尽了他的教导之恩了。 既然死了,在世间的事也该断了,怎么他的朋友,还要继续搅在银环的生命里。 她作为姐姐,可绝不能答应。 听雨看了翡翠一眼。他看出眼前这两个姑娘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他要先过翡翠这关才行。 “听雷的钱财都暂放在我这里,他没有亲人,死前已经把银环当做妻子看待,所以他的东西,我想都给银环是最好的。” 银环“啊”了一声,这样她压力很大。她想不通自己要拿听雷的东西干什么,正要拒绝。翡翠制止她,不让她说话。 翡翠咬咬牙问听雨,“如果你要给她,有千百种方法直接送到她手上,绝不会这样空手过来。你的要求是什么?” 听雨狐狸似的笑了笑,“你也说,我不相信感情这东西,所以,要拿东西,就得有切实的关系。” 翡翠大发雷霆,“你该不是要银环和听雷结阴亲?有病吧你!” 听雨像看到什么珍奇物件一样看着翡翠,无法理解地摇头。他可没像她脑子这么奇特,居然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听雷的东西现在在我手上,银环和我有切实的关系,我就把东西给她。” 银环和翡翠一时间都被惊呆了,两人不明所以地对视。 翡翠问:“什么意思你是?把话说清楚。” 听雨打开扇子扇风,潇洒地说:“意思是,我替听雷把银环娶了,她就能继承听雷留在我这的所有东西。” “放你爹的屁!”翡翠直接拔刀就是干,边砍边输出,“果然是只道貌岸然的狐狸,还好意思说代朋友来照顾,结果是私心作祟。” 翡翠的刀斩犹如狂风骤雨,顷刻间,便如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听雨本来还很自如地接招,不出三秒,便被越来越密的攻势打得招架不住了。 听雨在武学招式上,没有优势。只有多年修炼的内力略胜翡翠一筹。他运功抵挡,仍是招架不住。 不到一盏茶功夫,他浑身就被翡翠墨绿刀锋给隔得七零八落,碎布片散落一地,他宛若雨打荷花,在风中飘零,连脸上也给割了几道,淌下几道血痕。 翡翠见状,便收了刀,出言嘲讽:“好好一个潇洒的儒雅公子,非要嘴贱,看看,现在被摧残得什么样子了。” 听雨也不生气,把被戳烂的扇子捡起来,遮住脸上的伤,故作暗自神伤之态。 “我确实想照顾她。我想如今这个世道,只有家,才能成为一个安全的居所。断水门许多弟子成了家,就都分散在外,安稳度日,不再涉及门派有关生杀之事。” 听雨对翡翠解释完,转头朝银环看去,“你与我一起,我自有方法保护你的安危。” 他容貌俊逸,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有成熟儒雅男子的气度。此时,身上带伤,让人见之觉得惋惜。 银环取了身上的手绢,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听雨以为自己的苦肉计生效,言语也说动了银环,嘴角微微勾起。 银环却说:“我要执行大小姐的任务,要马上出发。我没想接收听雷的东西,不用你费心了。” 翡翠也舒了一口气。她们四人都整装待发,只差走人。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长哨。琥珀和玛瑙就拎着行李过来。 “可以出发了!” 翡翠视听雨于无物,一声令下。琥珀、玛瑙便都走在前面。 银环看她们都走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手绢也脏了,带身上也不合适,就塞进了听雨的手里,回屋里拎上她自己的包袱,就追着翡翠去。 听雨握了握手绢,狡猾一笑,伸手握住了银环的脚踝,直接把她给拉得往前倾倒。 听雨一个闪身,上前接住,把银环横抱起来,运起轻功,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你们的任务,我和你们一起去。” 翡翠震怒,要把银环抢回来,听雨把银环一抛,避开了她的手,换了个姿势抱着银环,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银环一直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她只是茫然地想从听雨身上下来。可是她怎么挣扎,听雨就是不撒手。搂着她的腰的手肋得她要不能呼吸了。 “听雨,你能不能放开我。”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听雨的侧脸上,扫过脸上绒毛的时候,有微微发痒的感觉。听雨偏头,他的脸便与银环的唇贴在了一处。 翡翠直接冲到他面前,大吼,“你把我妹放开。” 第80章 切实关系 听雨对翡翠的愤怒无动于衷,他不顾自己的衣衫不整的尴尬,直到下了山,才把银环放下来。 翡翠气得没有办法,忍痛丢掉一件自己的披风,甩给他披在身上,保全她们四个姑娘的名声。 翡翠在客栈里定了个包厢,势要在一天内把听雨这个麻烦解决。 “你到底要怎么样?”翡翠一巴掌拍在桌上。 银环依旧很迷茫,虽然她是当事人。琥珀、玛瑙纯粹在旁观。听雨儒雅地笑着应对。 “笑屁啊,说话!”翡翠拔刀架在听雨的脖子上。 听雨歪歪脑袋。真是无趣,不愧是听雷教出来的,跟他都是一个招数。 他侧着脸面对银环,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半遮半掩着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似乎强忍着一点点委屈地说:“我就是担心……你们。” 琥珀和玛瑙听着这茶香四溢的话,无语又惊奇地对视一眼,没想过春部部长儒雅随和的名声在外,实际却是这样的性格。 银环眨眨眼,被听雨那可怜兮兮地一瞥,就惊得坐直了身体。 他是要她做什么吗? 安慰他?给他擦眼泪? 银环小心翼翼地看了翡翠一眼,朝听雨试探性地伸手,果然,被翡翠“啪”一下打了手背,只要又缩回来了。 “没出息,心疼男人就是在浪费生命。你该不会真像那个小白脸说的一样,就讨老男人喜欢了吧。” 翡翠一如既往地说话难听。其他四人不由都皱了眉头。 银环委屈地想,她没心疼呀。只是收到了部长的暗示。虽然听雨不是她的直属上级,但还是上级呀,她不该听话吗? 听雨看着银环被打红了的手背,似笑非笑地对翡翠说:“你还是下手如此不知轻重,可知道你杀人不干净的时候,听雷为了你收拾了多少次的现场。” “怎么,劳您大驾在这给我说教?端正你的态度,你要娶银环,就别在这给我摆部长的架子。这里可不是断水门,我们说的也不是断水门的事。” 翡翠抓起一杯水,就泼到了听雨的脸上,听雨打开他那残破的扇子,又施展了内力一挡,水全反泼到坐在他斜对面的银环的脸上。 听雨拿自己身上那件翡翠的披风,给银环擦脸。见她脸上那层白珠的假脸伪装一点没出纰漏,嘴角扯出了个笑,“不错,果然防水。” 经此一遭,翡翠也看出,听雨对银环压根就没有爱护的心,反而,是想阻碍她,执行白珠的计划。 翡翠:“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你可失算了。我和听雷都劝过银环,她偏要撞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回头,你以为,你用家庭就能困住她,你太天真了。” 听雨没有否认。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得很,听雷的死怪不得银环。但是他偏觉得,银环得给听雷守活寡,才对得上听雷的满腹深情,以及那条丢掉的命。 可是让一个花季少女为一个无甚关系的死人受活寡,全无道理。于是他想到自己。 反正他不相信人世间有真情,以后也不会与人牵扯不断。不如他就占了银环伴侣的位置。让她为听雷守身如玉。 又可以用丈夫的身份,左右银环的行为和想法。尽可能让她不参与白珠的任务,当然,就算银环参与了,他也会保证她的安全。 听雨一个眼神,扫过琥珀和玛瑙。她们便二话没说,离开了包厢。 翡翠知道他想和银环单独说话,可她话还没说完呢! 她知道和打定主意的人,是怎么也说不通的。这时候唯一有用的,便是提别的问题,干扰对方的思维。 用另一件耗时间、费心思的事,来搅乱对方原定的计划。 翡翠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模样,怜悯地看着听雨:“听雷死后,他的工作应该主要分摊到你的头上吧。而你,也还有自己部门的事要忙,你哪来的闲工夫跟着我们?” 听雨却神态自若地说:“你知道,这次的计划关系到整个断水门的存亡。一旦失败,断水门也就完了。所以……” 他顿了一顿,想勾起银环的好奇心。看见银环那双眼睛,果然随着他语调的升高看过来,就勾起了唇角。 他抛下一颗炸雷,“所以,白珠在主动解散断水门了。” 翡翠不敢相信,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发现自己第一时间想起的,居然是她还在断水门产业工作的爹娘和兄长。 他们那么引以为傲的工作,高傲到反过来看不起她。如今,却大厦将倾。若是断水门这座大山倒了,他们会何去何从呢? 银环反应不大。她对断水门没有什么归属感。对她而言,重要的只有她的两个救命恩人,白珠和白刃。其次就是对她很照顾的听雷和翡翠。 断水门的破灭,如果的白珠所期待的,那她也会支持的。 在翡翠愣神的时候,听雨伸手摸摸银环的头发、耳朵、脸颊还有嘴唇。 银环被他抚弄得耳朵发烫。她不自在地避开听雨的目光,头也偏着,拒绝他的碰触。 但是听雨捏住了她的脸。 银环担心她脸上的易容被搓坏了,就动都不敢动一下,弱声弱气地说:“听雨,你别把脸弄坏了。” 翡翠回过神来,想明白以白珠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吃亏,就是解散断水门,那些断水门的资产,也不会放着叫人抢走。 她估计白珠会按门派贡献,将断水门的产业直接划分给门派弟子。而那些弟子,也会脱离断水门的身份,以自己原本的名姓,过着平常的生活。 所以,她的家人,不仅不会失业,反而还会因为分配,多得一些资产。 翡翠想明白自己被听雨诓了,而且他现在闲得发毛,有大把时间跟着她们走,就气得郁结。 偏偏抬眼还看见两人当着她的面,在悄无声息地“打情骂俏”,又气到炸毛。 “哼!”她冷哼一声,“如果你们是郎有情女有意,那我就不管了!” 她大踏步离开包厢,把门关得震天响。 银环看她离去,眼睛跟着转过去,要出言挽留。可听雨捂住了她的嘴巴。 等确定没人打扰他们后,听雨放开了银环。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你的意见如何?别跟我说你要优先白珠的任务,这两件事不冲突。你之前这么搪塞听雷,还没等到结果他便死了。我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我不接受。”银环果断地说。如果现在要答案,那这就是。 “好吧。”听雨如此说道。看来,他只能启用计划二了。这与他的初心相悖,也对不起他的朋友听雷。但他相信,听雷会理解的。 听雨直接把银环点住,让她没法动弹。 除了天仇教的天意点穴手外,这类点穴的功夫,只对毫无防备的人管用。好巧不巧,银环就是这样对人没有防备。 听雨把她抱到包厢内的床榻上,自己翻身上床。三两下除了两人的下衣。 是的,这个计划二便是,无法如期得夫妻之名,那便直接行夫妻之实。 两人有了切切实实的关系,即便银环不认账,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很难断掉了。他有的是理由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如果这一下,他便让银环怀孕,就可以直接阻碍她去执行白珠的计划。 第81章 规划路线 翡翠在外面心急如焚,又不想打断他们私聊的时间,她掐准时间,半炷香便疯狂敲门。也不等里面应答,就闯了进去。 银环和听雨坐在桌前,银环按着自己右臂上的镯子的位置,脸色有些僵硬。听雨靠近她,低声说着什么。银环也不搭理他。 气氛显得很是古怪。 翡翠叩了叩桌子,问银环,“你们商量出个结果没有。他有没有跟你交待什么?” “他要跟我交待什么?”银环一下子抬头,嗓音尖利地说。 翡翠八百年没见过她发脾气,这会子可算是开了眼了。 你嘴是多贱啊,都把她搞生气了。翡翠朝听雨动口型,嘲讽他。 翡翠坐在银环右手边的位置上。银环现在不高兴,现在不搭理,让银环自己收拾心情就行。 翡翠朝听雨说,“你把情况交待一下。” 听雨没想明白翡翠的意思,见她怒火中烧,才反应过来。 “我如今是三十五岁,年少高中,入朝为官。当时家里安排了一门婚事,所以我结过婚。 “后来我在仕途上遭小人言辞诽谤,我不愿求人,因此被贬。妻子与我和离。家里人也不愿与我再有瓜葛。之后我便入了断水门,二十年来孑然一身。” 翡翠捏着杯子敲桌子,敲了好几下。天杀的,她居然觉得听雨这个离过婚没娃的,比听雷那个独身快四十年的好。 货比货得扔。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惜都是老东西。 “银环,你的想法呢?”翡翠小心地看着银环的脸色,不知道她的气什么时候才会消。 “我没想法,他爱跟就跟,大路人人走得,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想完成大小姐的任务!”银环冷然道。 听雨捏住她的脸,她的气势就一下子散了,僵着不敢动。 这不是被吃得死死的吗?翡翠叹口气。她朝着屋外的方向吹一声口哨,琥珀和玛瑙就拿着地图,敲门进了包厢。 “那直接谈正事吧!”翡翠把地图在桌子上展开,用茶杯压住四角。 玛瑙拿出一支笔来,翡翠接过,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玉恒城,处于地图上的东南角。目的地是西北区域的风沙城。而我们的下一个落脚点就是……” 她把这两个位置圈画出来后,笔锋就在两个城池之间地城镇流转,突然,就拐向了南边,近乎就在玉恒城正西位置的另一个城。 “是清风城。别忘了,我们要假扮飞花阁的人。飞花阁地处南边的海岛上,如果她们要去风沙城,清风城是必经之地。所以,我们要先绕路去那边。” 翡翠把路线都规划完全,在地图上画出了弯弯曲曲的,清晰无比的路线。 琥珀在旁时不时补充:点明她们什么时候开始换飞花阁的装束,什么时候戴面纱,什么时候戴帷帽。 玛瑙做着记录。等行动会议结束,好再重复一遍,确保任务计划可以严格执行。 她们十分认真,她们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如今这般,都是为了系统性地让银环知道,免得还是呆呆傻傻的。 翡翠见银环低着头看地图,神情好似有些古怪,就问她:“银环,你记住了吗?” 银环点点头,从头至尾,提炼出计划实施的重点,复述出来。 她指着地图上,她记得翡翠说是清风城的位置。手指往上移了一段距离,落在了一些画着城池名称的图案上。“这是哪?”她不识字。 “秋月城。”听雨告诉她。 银环微微点头,手指在秋月城的图案上,继续往北移动,落在一片空落落的位置上。这是城镇之间的空白地带,地图没有画详细。 “我要去这里。我们会路过这里吧,我要去这里。我要去这里。” 银环重复了好几遍。 除了小舞的事、白珠的任务,她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明确的渴望。 翡翠看了看图纸,虽然这对她们的计划而言,并非最短路线。但她们时间充足。 “可以。”翡翠朝玛瑙伸手,玛瑙就拿出了另一只沾了其他颜料的笔来。翡翠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新的路线,穿过了银环想去的那个位置。 银环依旧在重复着呢喃,她右手握着自己的刀,左手按着银镯。两只手都在打颤。 听雨抓住她的两只手,合在他掌心里,“那里有什么?你要去那做什么?” 银环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听雨就打开自己的折扇。扇子下面的玉环吊坠一晃一晃。 银环眼睛失神,“六,在等我。她要我过去。” 翡翠是瞧不上听雨这点手段的,但不得不说,很管用。 “六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该不会,和那个小舞是一路货色吧?”翡翠说到小舞,就忍不住面容扭曲。 听雷都居然栽在这人上了,真是,离了谱了。 “六……”是被小舞杀的。银环想到这里,就说不出来话。她咬着嘴唇咬出血来。浑身也在颤抖,脸色苍白到好像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听雨知道她的情况,赶紧把她从催眠术里唤醒。 “既然确定了路线,那你们即刻就能动身了。飞花阁的出行车驾会有人送到清风城,断水门接应的人那里。你们整理行装,就可以出发过去了。” 听雨自作主张地做决定,还买了一辆马车。出于尊老的美德,加上他又是部长,银环他们就这样上路。 活脱脱像个贵公子带着他的四个如花美眷,翡翠简直呕得想死。用武力威逼他去换身装束,变成了赶马车的小厮。 一路上,翡翠都在嘲笑他,还很自如地使唤着。 数日之后,他们到达清风城。 阔别十一年,银环从又来到这里。不同于遥远记忆中,它荒芜破败的模样,如今它已是名副其实的清风之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过往行人都是一副舒心的样子,就连微风拂过,也夹带着一缕清香。 银环情不自禁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她坐在驾车的位置,看着路上的行人,看着两边的商铺和建筑。 她左顾右盼,一晃眼,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跳下了马车,朝着那人追去。 听雨来不及拦阻,回头告诉翡翠一声。翡翠追着出去,听雨则是找了家客栈,在后面的马车行停了车。 琥珀和玛瑙去订房间饭菜,听雨则顺着之前银环的方向,追赶而去。 等他看见翡翠的身影在前面站着没动时,便停下来。“你瞧什么?银环在追谁?” 翡翠哈哈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世界上可不是只剩下你们这些个老男人,看,你的情敌来了。” 听雨倒是一点不担心。他跟银环,已经是断不开的关系了。 听雨看过去,发现银环果然在和人拉拉扯扯,而且,还是银环主动拉着那人的袖子。 听雨嘴角上扬,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82章 别处再逢 “姑娘,我们素昧谋面,你为何这样抓着我。” 年轻的男人这样说道,他风姿倜傥。挑着眉毛,在向他的同伴炫耀,看他多么的有魅力,惹了一个陌生姑娘要投怀送抱。 二白,是你吗? 11年前,银环还在奴隶车队的时候,和二白其实没有太多交集。她不知道他记不记得自己,但她记得他的模样。 银环一时见到故人,就激动地追了上去,等拉住了他的袖子,又不敢认了。 她如今要做任务,又易容成了大小姐的模样,怎么能与旧时的同伴相认呢? 她怔然地松开手,眼睛却还看着男人,久久没有移开,把他如今的面貌都看在眼中。 真好,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她眼睛红了一圈,声音颤抖地说。 说谎。 翡翠、听雨都在心里想着。就连男人的同伴也觉得她看着有些可怜,相互咬着耳朵嘀咕着。 男人本来无动于衷,看银环这个样子,陡然间捏着她的脸,抬起来,对着她的眼睛细细地看了一番。 “嚯。”男人恍然大悟地感叹出声。这会儿,失神的反而成了他。 “你……”他两只手指,指着银环,好一会儿没说话,嘴唇翕动。 忽然,他后撤一步,弯腰拱手,扬起一个十分阳光、灿烂的笑,“姑娘好啊,在下是白家的二小子白术,你,可以叫我二白,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银环被他逗笑了,也拱手鞠躬,“我叫银环。” 银环从二白的眼神中,知道他认出她来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二白目光看向银环身后的翡翠、听雨二人。如今他也有事务在身,知道这时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就摘下腰间的一块木牌,递给银环。 “在下不才,区区万古芳斋分行总管,你有事的时候,可以拿这块牌子去万古芳斋的店面找我。在下先行一步,回见。” 他低下头,在银环耳边轻声说:“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有要事要同你说。” 银环拿了木牌,目送二白携友离去。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很多人都在送她东西…… 银环握紧了木牌,也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二白也在此时回头,两人相视一笑,才又各自走了。 翡翠冲到银环面前,把她手上的木牌抢过来,看着上面万古芳斋的字眼,眼睛里在冒着星星。 “我的好妹妹呀,你朋友可比我朋友厉害太多了。华全真的牌子买东西只能打八折,你的这个能半价!太厉害了!” 翡翠搂着银环转圈圈,跟她确认,“是你朋友吧,没认错人?” 银环点点头,想到她现在易容了,又赶紧摇头。 翡翠欣慰地说:“好样的。总算学会隐瞒了。反正在外面胡说八道都成。正经事我们回去说。” 银环看翡翠对木牌如此爱不释手,为难地解释:“他给我这个,是让我去找他。不是让我用来买东西打折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喜欢在万古芳斋买东西。断水门免费的可以领好多的,谁花那个钱。” 听雨就在此时,冷不丁地插一句,“你要跟他跑了?” 银环冷淡地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没什么关系,他说有事要跟我说,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 听雨只觉得前面那句话实在刺耳。因为他不知道银环说的“我们”,到底是指她和谁。 翡翠觉得奇怪,“所以,你们其实不熟,而且很久没见?那他要跟你说什么,如果只是叙旧,直接约去吃饭不就好了。” 银环露出了和二白对视时的浅笑,“是啊,印象里也没说过几次话。因为他现在有事要忙,他也看出我不方便,所以让我有空再去找他。” 银环要完成任务了才得闲,她和二白再见的时候也不会在这清风城里,所以二白才给了她万古芳斋的木牌。 听雨心中浮起了一阵不可名状的烦躁。他其实清楚得很,他讨厌银环和那个男人的默契。 不熟?那为什么这么心意相通? 银环几人在清风城停留两日,便又继续出发。听雨一直盯着她,见她确实没有去赴会,除了休息外,一直在房间里练飞花剑和断水刀,心中就松了口气。 清风城之后,伪装便要开始了。 银环、翡翠、琥珀、玛瑙四人都换上了飞花阁的服装,银环假扮的是飞花阁少阁主,因此她的服饰更为华丽一些。 四人都戴上了面纱。 遮住脸的时候,银环那双眼睛显得过于突出。它干净到像碧空如洗,听雨看着,不觉就有些痴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提醒银环,“你现在是飞花阁少阁主,最好拿出点气势出来。就是,我惹你发脾气时的那种气势。” 银环恶狠狠地瞪着他。 听雨忽然心中的郁气就散了,他心情开怀,像只狐狸一样狡猾地笑了。 银环四人换了飞花阁的装束,听雨就不能和她们同路。因为飞花阁对外是全女门派,可没有男子随行的道理。 他也就褪下自己那粗糙的马夫装扮,换回自己的本来的儒雅的衣装。装作与银环她们恰巧同路的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进了秋月城。 听雨觉得自己多少体会了听雷的心情。有些人,只要看着她好,便觉得舒心…… 听雨告诉自己,他只是在为听雷照看银环而已。 可惜,他的好心情没过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因为,换了一个城镇,银环又巧遇了二白。 两人又在街头相遇。不同的是,银环此时换了装扮,身后又跟着翡翠、琥珀、玛瑙三人。 银环目光扫到二白,忍不住看他一眼,便回正视角,目视前方。 二白也是如此。 他仿若没有认出银环一样,路过了她,径直朝着十四皇子在秋月城的居所而去。 然而听雨分明看到,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一种名为嫉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起。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银环在断水门七年,都没有下过山。以前认识的人,也只能是在她进断水门之前了。 她的奴隶同伴,还是在风沙城等白珠带她回门派时的四年间认识的? 听雨跟踪二白而去,想看看他的去处。他跟着二白来到了那间大宅前。只一眼,之前当过官员的他,就认出这宅邸的规模非比寻常。 皇族?在外居住的皇族有谁?十四皇子? 听雨正要翻越墙壁进去,大门那处就走出一个他的熟人。 听风手拿着一只烟斗,在口中吸着,吐出了灰蒙蒙的烟。“狐狸,我劝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事,很丢脸啊。” 第83章 途径墓碑 “咱们的蛇美人怎么在这里,你和皇族的搭上线了,这不合适吧。” 听雨眼神望向门里,然而二白的身影已然消失。 又是万古芳斋的分部总管,又是十四皇子的幕僚吗?这身份太复杂了,可不能让他跟银环靠得太近。 听风妖娆地笑,“我是不带工作进私人时间的主义,在外面看到你这个同僚,可真是难受。” “私人时间?” “嗯,你跟的人是我弟弟。姐姐和弟弟说说话,和在哪没有干系。” 听雨脸上的笑更加不达眼底。那人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居然还是听风的弟弟。 “你弟弟,和银环是什么关系?还有,他的身份太复杂了,希望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要让他离银环太近。” 听风笑笑,示意听雨别处在聊。转头跟十四皇子宅邸门口的护卫请示,“借贵地和人聊个天,劳驾。” 护卫点头,带着两人在宅子的后院七拐八拐,拐进了湖边的廊道,带他们到了湖心的亭子,拿来一壶茶水后便退下了。 两人坐下,听风也不客气,直接戳破听雨的心思,“我弟弟和银环,他们的关系他们自己知道,你和银环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管闲事?” “我替听雷照顾她。我会娶她。” “哈哈哈。”听风笑出了声,“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在旁看得久了,以为只是个旁观者,殊不知,何时便成了局中人。你确定你这样做,不是早有私心?” “如果有私心,她跟听雷闹掰的时候,我就该出手了不是吗?” 听风一手按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在听雨面前,“当然是朴素的道德情感让你没法出手啊。因为那时听雷还在。”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听雷的尸体还在悬崖下的湖底,怕都泡烂了。从时间线上看,他似乎没来得及委托你照看银环吧。” 听风看着听雨面色僵硬,觉得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她哈哈笑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给他。 “什么?” “听雷未竟之事,银环的心愿。”听风抽了口烟,吐出一口浊气,“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小舞的所在地,听雷埋尸之地的位置。” 轻轻一张纸条,仿若有千斤万斤的重量。 如果听雷没有死在那里,听雨担保,他绝对可以奋不顾身地去。可是,当这个所在,添了一分死亡的恐惧后,他就没法行动了。 他要活着照顾银环。 他没能改变银环的心意,阻止她执行白珠的计划,如今,就要先以保护银环的命为优先。 “拿过去啊!”听风见听雨迟迟没有接过,催促他。 “我不会去的。”听雨闷闷地说。 听风嗤笑一声,“没人让你去。是让你在计划过去后,把纸条交给银环。去不去,是由她自己决断的事。 “还有啊,我弟弟只是想告诉银环,有人在某个地方留了东西给她,你不要乱吃飞醋,他们有11年没见过面了。” 听雨对听风的措辞很不满,他怎么做事,有他自己的考量,“反正他是你弟弟,你把他看好就成。” “你还不如关注一下银环那边。你追出来的这会儿,她们已经要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听雨蹭一下站起身,直接运起轻功,踏水飞了出去。十四皇子府上的护卫盯着他离开,确定他没有做多余举动的,才又隐匿起来。 听雨回到银环她们暂居的客栈,发现已人去楼空,便又按照计划的路线,驾马追去。 在荒郊路上,他才远远看见那飘花的车驾。 飞花阁虽是半隐居的状态,但每每出行,架势都很花俏。 轿子披着浅粉色的帷幔,随行的侍女还要时时催动内力,形成花瓣纷飞的样子。 因为这实在太招摇,走街串巷还会影响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因此只在银环她们只在城外做这些功夫。 琥珀和玛瑙并不参与刺杀,因此她们的内力就集中耗费在,这种伪装的小事上。 银环戴着白色面纱,端坐在粉色的帷幔之间,她目光透过淡粉色飘飞的纱幔,穿过遥远的时光,看到了当初她和主人在阿柳的墓碑前的情景。 听雨骑着马,拦在路中间,质问道:“你们没等我便走了,故意要甩开我?” 翡翠跃到马前,抚摸了一下马的头,口中道出一声,马儿便驮着听雨走到路旁,给她们的车驾让道。 翡翠口中骂着:“我们哪知道你滚哪去了。还好意思挡在路中间,真不要脸。” 听雨没管翡翠,只看着那四面通风的轿子里的银环。 银环没有理会他。 听雨不甘心地说:“你知道的,我只要昭告你们是断水门的,你们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银环这才看着他。为难地说,“你不要闹了,我们只是在按计划走而已。” 听雨就想听她说话而已。事实上,只要银环没去找二白,他心里就很开心了。 他深深看一眼银环,就骑着马离得远些,依旧跟着。 她们一路走着,听雨就一路跟着。 直到来到了银环指定要去的目的地旁,看到一块墓碑伫立着,其他人才知道,银环一开始想去的地方,居然是个坟墓。 墓碑上的六已经完全干涸,成了暗沉、老旧的红褐色。旁边,断掉的柳树桩已经长出了新芽。 银环下了轿子,握着自己的刀,快步跑了过去。 她在墓碑前站定,抚摸着石碑上面,用她的血液,由她书写下的“六”字。 “六,我不知道你叫我来是为什么?我现在有事要做。你等我。等我办完了,我会再来找你。 “你等我。我不会死的。我很好运,有很多人在护着我。就像以前那样。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但我很感激。 “你的柳枝我会一直带在身边,你监督我,等我报完恩,我会为你,为你们报仇的。” 银环说完话,揭开面纱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复又戴上。她要回到轿子上时,翡翠反倒去到了那墓碑前。 翡翠拿出一袋酒囊,放在墓碑前面,“六?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算了,不管了。银环特地来看你,你应该很重要吧,还让她结实了一柳方丈。 “我是她姐姐,这壶酒就请你喝了。你要是不喝酒,就跟过路的人换点别的东西吃吧。” 翡翠转身欲走,忽然瞥见了石碑下方的角落,被人刻了三个小小的字。 “天,应,柳。是你的名字吗,天应柳,怎么会刻在这里?听上去像是天仇教的人啊……” 翡翠回去,银环就轻声跟她道谢。翡翠把这个名字和银环一说,银环疑惑地摇头。翡翠也便放着不管了。 时日匆匆而过,几经辗转,银环她们终于来到了风沙城。 她们提早半个月到达这里,各大客栈已经开始人满为患。想要围观的江湖散人,与要参与的武林各派,已有不少到达了现场。 参与者的居住之地,由万古芳斋统一安排。 银环四人以飞花阁参与者身份入住群英客栈。轿子妥善安置后,琥珀、玛瑙拿着包袱,银环走在前头,翡翠在她左后方,四人步入了客栈。 迎面,走来一个满脸都是烧伤痕迹的女子。她上下扫了一眼银环四人的着装,无视她们,从旁边经过。 第84章 狭路相逢 满脸烧痕的女人经过银环她们几人,迈了几步后,她忽然回过头来。 “飞花阁的,你们在路上有看见神医谷的吗?” 没等回话,就接着说:“哼,问你们,还不如问断水门呢。他们住三楼的房间,你们撞见了,可别打架。” 断水门?银环下意识想叫住女人,问个详细。翡翠按住银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少阁主,这位是飞花宫的清音前辈。区区断水门,还不至于惹我们不快,不必理会。” 清音闻言,转头仔细打量银环。她冷笑一声,“你就是花千树?飞花阁的少阁主,怎么看上去连你旁边的侍女都不如。” 翡翠用力按住银环,怕她做出多余的举动惹人生疑。 银环本来也没生气,论武力,她确实不如翡翠。可是就连赶路,她都有在练武,和磨炼自己的演技。 明明翡翠和听雨,看她冷脸的时候都会发憷,难道,她还不够像一个上位者吗? 银环打算回房间后,再练习一下自己狠厉的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要想办法更有说服力一些。 银环朝清音微微颔首,道声,“前辈,回见。”之后,便直挺着身体,领着翡翠三人上了楼梯。 翡翠觉得她这样实在有些僵硬。但她想到花千树是个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人物,说不准也是这样装作强势,实际外强中干的性格,便随她去了。 银环几人的房间也在三楼,她们顺着楼梯走上去,在走廊,恰巧与要出门的断水门弟子相遇了。 两个男弟子侧过身来,让出了中间的一名女性。 银环昂首俯视,做高傲的姿态,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子腰间的玉霜刀。 她心中一惊,目光缓缓上移,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瞳孔颤抖。 大小姐?怎么可能? 银环完全想不通,她现在面纱之下,就是白珠的面容,为何白珠还要亲自现身武林大会。 白珠看见银环,阴鸷的目光扫过她们四人,高傲地笑了笑:“久闻不如见面啊,花千树。想不到你如此……”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入流的货色。怜悯地说:“希望比武的时候,你们飞花阁不会输得太难看。” 断水门和飞花阁争端已久,又有断水门前门主白刃死于飞花阁阁主手中的事,两派碰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安无事。 银环眼神发冷,也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冷笑。她身后的翡翠便自然地为她出头说话。 “断水门的,少在这大放厥词,我们少阁主——” 白珠一巴掌扇在了翡翠的脸上,“我和花千树说话,你一个侍女胆敢插嘴。我用手掌给你擦擦嘴要不要啊!” 翡翠被打得偏头过去,用内力逼自己吐血,从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透过面纱,能隐约看到她嘴边的一道血线。 她怨恨的目光看着白珠,强忍着怒意地攥紧了拳头,眼睛扫向银环,让她给自己的出气。 银环站了出来,把翡翠护在了身后,“白珠白大小姐,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样,置我飞花阁于何地?” 白珠嘴角勾起,斜眼一瞧下面的楼梯,正要往她们这里来劝阻纠纷的万古芳斋负责人,对银环说: “武林大会不允许私斗,我不介意在比武台上,用我的玉霜刀,与你的白露剑碰一碰。” 两派的人不欢而散。 银环目送白珠三人下楼,与翡翠她们一同进了房间。 银环牵着翡翠的手让她坐下,玛瑙立刻拿出医药箱,开始给她把脉,处理伤口。 翡翠让她们不必忧虑,“我是自己内力催逼吐的血,我还不至于连一个巴掌都躲不过去。” 玛瑙依旧从箱子里取了个药瓶,倒出一粒让翡翠吃了。又摘下翡翠的面纱,拿出一罐药膏给她抹上。 银环知道翡翠无恙,忍不住道出自己的忧虑,“为什么大小姐会亲自出马?我们的脸如今一样,她是要做什么?” 说到这事,翡翠也冷着脸。“她不是白珠,是琉璃。恐怕计划里面,要牺牲的断水门弟子,有她没跑了。” 琥珀负责本次计划的信息传递,她点点头。“副门主强调了,我们要用剑施展断水刀,对琉璃以千刀万剐诀进行绞杀。” 千刀万剐诀,是断水刀法中的一个招式。这一招要依靠力量与速度,连连挥砍敌人要害,形成难以抵挡的攻势。 受此攻击者,往往衣衫不整,容貌尽毁。是断水门用来对敌人处以极刑的手法。 翡翠看着银环的脸色,“你能行吗?不行我来。” 银环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小姐要对琉璃这么下狠手。 之前琉璃因为能假扮大小姐,那么骄傲和得意。现在,却要因此送命,她自己知道吗? 银环有些下不了手,琉璃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她,却要将她的生命葬送。 银环看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两眼一黑。 翡翠说得对,她之前没有杀过人。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翡翠握住银环的手,用自己手心的热度去温暖银环冰凉的手指。 “不急,按照计划,断水门不会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你可以再慢慢考虑。” 琥珀拿出一张小小的卷轴,摊开来。“这是(秋部)部长传讯给我的,已确认此次会参与武林大会的各个门派。” 那张只有两指宽,巴掌长的卷轴上,用小字写着许多的门派。 琥珀知道银环不识字,便详细地念出来:“六个一流门派中,火灵殿、真佛寺、求道观、剑疾宗、合欢宫都会参与,只有潮音阁因为正值阁主交替之际,没有参加。 “其余门派,除了万尼庵和断水门,别的都可随意下手。其他势力中,黑金楼和十四皇子那边需要注意。” 银环在心里数着门派数量,这也同时意味着她要杀死至少这么多人。整个武林大会会因此乱作一团。 而这种种一切,都只是为了嫁祸飞花阁,替白刃报仇,完成白珠歼灭飞花阁的夙愿。 翡翠忧虑地看着她,提议说:“不然,你去外面走走看看?我和琥珀、玛瑙确定一下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及地点。” 银环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又在这种事情上帮不上忙。于是点点头,戴着面纱下楼去了。 出门前,琥珀叫住她,检查了一下她的面纱。把面纱中途掉落,这种绝不该出现的意外,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第85章 屡次露馅 银环走到街上。 风沙城的一切,她只对当初待了四年的那间药铺熟悉。知道这里的特色美食是风干鸡,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她心中忧虑,也没有心情去看人文景色。只是学着白珠的傲慢姿态,仿若睥睨天下,目空一切地缓步走着。 她只能依托对白珠的印象,假扮花千树。 银环其实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多么地僵硬,给人一种小可怜孤身一人,直面豺狼虎豹的感觉。 她走走停停,不期然与迎面而来的两个男子的其中一人,撞到了右肩膀。 银环疑惑地看过去,她有武力傍身,即便失神,也绝不会随便与人撞上,分明是这个男人有意撞过来的。 她担忧的是,两人碰撞的时候,她右臂上的镯子会被发现。 她现在要进行伪装,一点纰漏都不能有。如果是翡翠的话,一定会把这人给暗地里解决掉吧。 男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额前戴一条深绿色的发带。一头乌发半披着,朝银环拱手道歉,“姑娘,失礼了。” 银环微微点头,试图套出他们的去向。“我无事,你们走得匆忙,不知是急着要去何处?” 她迟疑的语气,试探的口吻,简直就是在搭讪。对面两个男人看着她,也是目光沉沉。 一直注视着银环的听雨默默咬紧了牙根。 绿衣男人微笑,“在下是神医谷的甄决,这次是代替神医谷出面,为武林大会的伤者治疗的。” 他抬手介绍身边穿白衣的男子,“这是我朋友阿千,他跟着我来凑热闹而已。” 银环打量了他们几眼,眨巴眨巴眼。确实,神医谷的好像确实是穿绿衣服的。 甄决有意地和银环拉近关系,故作苦恼的样子问她:“我们正要去群英客栈,还不知道路怎么走……” 银环一时没想到,问路这种事,随便路边找谁都能问,他们不至于要问一个姑娘。 她只一个劲地高兴自己知道了他们的居住地,而且还确定了一个有理由杀掉的目标。 反正两人撞她的原因也不单纯,上赶子送的目标不要白不要。 银环给甄决两人指路,“这条路往前直走,左拐,看到万古芳斋的瓷器店,再右拐直走就到了。我就是从那出来的,我带你们去吧。” 她没忘记要维持自己如今的人设,依旧是高傲的模样,但是言语中的热切,还是有些太明显了。 神医谷因为有各种独创的珍奇药品,加上医疗手段高超,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易得罪。 她身为飞花阁的少阁主,想和神医谷的人处好关系,也很正常吧。 甄决和阿千没有要戳穿她的意思,他们自己动机也并不纯良,是有意要接近银环的。 三人并肩而走,一路上双方都有在互相试探。 银环目光扫过甄决的脖颈、胸膛、下腹,她没看见他的武器,神医谷的,如果是用针的,那她…… 轻易出手的话,别是她被反杀了。还是确定他的弱点,等回去了找翡翠帮忙。 “飞花阁的少阁主,是没见过男子吗,怎么目光如此孟浪?” 银环的目光在甄决的喉结处停留许久,久到甄决感觉十分不自在,不得不出言制止。 银环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发愣。但是她想,飞花阁是全女门派,花千树又极少在外行动,看女人看厌了也很有可能。 又正值青春年少,对外界的男子有比较大的兴趣,也很正常。 银环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是啊,门派里边没见过,怎么,敢出来走,你们还怕人看?”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过火了,霎时间因为羞惭而红了脸。 她不该这样的,若是真的花千树,身为飞花阁的少阁主,即便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该有的气势肯定还在。 可是她已经失误了,被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害了。这是很严重的失误。好在她戴着面纱,应该不会太被人看出来吧。 完全……暴露了。 银环泛红的脸被易容和面纱的共同作用下,完全遮掩。但她震动的瞳孔和强装镇定的模样,全被甄决和阿千看在眼中。 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中传递了某种讯息。 银环握紧了腰间的白露剑的剑柄,然而她的刀不在身边,没有触到她的柳枝刀鞘,她心绪难定。 就在这时,一个纸团打到了她的胸口。 甄决和阿千立刻朝纸团的来处看去,但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银环很自然地要打开,甄决出言阻拦,“花少阁主,这种来历不明之物,应要确认无毒害,才可打开。” 银环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顺从地微微点头。 她的头一动,浑身便又僵住了。 好了,这下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么不足了。她就不该自己一个人出来…… 甄决好似没看见一般,从她手中拿过了纸团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 六。 甄决和阿千不解其意,银环见了,却着急的抢过去。 这是她少数认得的字之一。 她看向四周,有几分茫然。为什么,她会收到这样的纸团,有人需要她做什么吗? 银环依旧强装出傲慢的姿态来,告诉甄决二人,用冷冰冰的语调说着,“有人来找我,恐怕我不能带二位去群英客栈了。” 她复述了一遍客栈的位置,送别甄决和阿千,“两位,有缘再会。” 阿千在甄决附耳几句,两人便也告辞,一同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我说阿千,你确定那人是白珠吗?”甄决眼神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好友,真正的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 “本来看白露剑是确定了,现在又不确定了。我明明听说,白珠性格很傲慢很凶,这个……” “有点傻气对吧。明明是聪明的,但好像对人不设防。啧,太单纯了点。” 甄决就纳闷了。怎么可以有人会随便打开那种不知道哪来的东西。还同意把带信息的纸团给根本不认识的人看。 花千树沉默不语。 甄决紧接着问他:“真的飞花阁不参与武林大会,你干娘为什么要让你过来。” 花千树无奈地转脸,“让我来看看那位白大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呗。 “说真的,我都怀疑我干娘收留我,是想让我给白珠做童养夫之类的东西。 “飞花阁传承的白露剑是她的,她要飞花阁怎样就怎样,好像她把断水门玩没了,就可以转头接手飞花阁一样。” 花千树心情复杂,他带着甄决就近找了家酒馆坐下,要了酒水自斟自饮起来。 甄决摸着下巴,摸不着头脑,“反正你也觉得在一个都是女性的门派里,当唯一的男人太奇怪了,白珠接手后脱离不好吗?” “可是我干娘对我很好啊……” “但她对她的外甥女白珠更好。” 银环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没找到纸团的来处,茫然地往客栈的方向回去。 这时,又有一个纸团来了。这次这个速度很慢,她一下子就看清了来时的方向。 她边朝着那个方向快速移动,一边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打开纸团看了。 白色的粉末飘飞而出,让她的头脑昏沉。 银环的脚步变得迟缓,眼皮也在打架,她隐约看见听雨的身影朝她奔来,于是就放心地合上了眼睛。 意识消失前,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中。 第86章 春风二度 银环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嗯,老实说,她已经习惯这样了。 她偏过头,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就知道这是在某一家客栈来。 听雨坐在桌前,默默地饮茶。 “你干什么,用这种方法迷晕我?” 听雨转过身来,埋怨地看着银环。他的催眠术对她已经越来越没有用处了。 他甚至都没法问出来,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去看一个陌生的男人。 听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心虚的时候,人总要找点事做,他现在不敢看银环的眼睛。 “我问你呢。”银环又问了一遍。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听雨低着头,闷闷地说:“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带路?你都不认识他们。” 银环郁闷地在桌前坐了,吐露自己的烦恼,“他们故意撞我,应该是专门针对飞花阁少阁主来的。而且,那个神医谷的,撞的是我的右手,我怕手上的镯子被他们察觉到了。” 听雨听在耳中,不知心里有多开心。银环会跟他好好说话,还跟他解释这许多,是不是,她其实,很在意他…… 他两手抓住银环的手,捧在手心。银环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烫到,一下子弹开。 “你确定你是替听雷来照顾我的是吧?” 听雨心中又酸又涩,之前说出口的话,如今像回旋镖飞回来,扎进了他的心中。 他忍不住说出一些尖刺的话来,“怎么,如今他死了,你反而记起他的好来,觉得不该受他如此厚爱?” 看到银环因他的话,脸色难看起来,他心里更难受了。 如果,银环真被他说动,觉得她是爱着听雷的,因此接受了他的照顾,那他…… 听雨盯着银环的眼睛,想从她灵魂的窗口看出她的真情。 多可笑啊,他以前从不相信真情,如今却渴望有人能给予他。 听雨握着银环的手,站起身来。他步步靠近,银环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床上。 银环推着听雨的胸膛,看他要隔着面纱,附身亲自己的脸,就着急忙慌地说: “我说了,你不要碰我的脸,其他的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不能妨碍我做任务。” 是啊。听雨记得,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疯狂的想法,造就了这个结果。 如今,他只怕是更疯狂了。 当初他嘲笑听雷为爱所困,为情发狂。如今他也陷入了情爱的泥沼里,难以自拔。 他按住银环的手给她把脉,但探不出是不是喜脉。不过他猜,银环并没有中招。 再来一次吧。 他以为他只是在心里想着,但是银环听到了他说。 “我不要。”银环明确地拒绝。“你想我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发生关系了,也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听雨知道他之前的想法是狭隘了些。他以前是朝廷中人,认识的都是些闺阁女子。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银环失身于他,便是他的人了。 可是他后来也想明白了。 银环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教育,她目光所及的女子形象,是傲慢的白珠、泼辣的翡翠,还有断水门里,许许多多为了替自己争权夺利,而拼搏努力的断水门弟子。 她是不受规训,随风而飘的蒲公英,偶然落地,便在那处生根。 可是,如果有了孩子呢,她会为了这个新生命,和他共同经营一个家庭吗? 听雨从袖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上面写了小舞的位置,如果你遂我心意,我敢保证,再没人会告诉你她的下落。” 银环清澈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她脸色煞白,摸着自己的右臂的银镯,没有说话。 可是很快,她又强硬地说,“大小姐说了,我完成任务,她会实现我的心愿。” “如果那时,你还见得到她的话。”听雨神秘莫测地说着。 银环其实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白珠并不会完全遵守她答应过的东西。 就像白珠当初把她丢在风沙城,只是恰好又要巡视店铺,恰好发现她有用,她才有机会进断水门…… 银环伤心伤神,听雨看她泪珠滚滚,想吻去她的眼泪,也被银环下意识地推拒开,“不要碰脸,要是易容坏了很难办的。” 听雨轻声细语地哄着银环,他知道银环心软,又时不时说自己的难处,表示自己被拒绝,会如何如何伤心。 银环就这么被连哄带骗地,被他褪去了衣服。 一夜过去,听雨帮银环洗漱好,穿了衣服。口中还在小声念叨:“我是替听雷在照顾你……”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银环听的。 银环冷着脸,骂了句:“骗鬼呢你。” 她拿起昨日被听雨随手丢在桌上的白露剑,便要走人。 开门走之前,她忽然回过头来,冲听雨拔剑,咬着嘴唇,别扭地说:“不要再来了,武林大会不日便要开始,等我任务做完了,再来处理和你的关系。” 听雨餍足地笑着,忽然闪身到银环身前,把她紧紧抱住,仿佛要揉在体内。 “要我等你的话,那你也不许随便就和其他人跑了。” 银环愤怒地推开他。这都是些什么话,分明她是被迫的,说得他好像多可怜一样。 “我有病啊!惹了个疯子还不够,还去找别人!” 银环深呼吸一口气。出了房门,便拿出飞花阁少阁主该有的气势出来。 和听雨待在一起,也不是半点用没有。至少,他以前身处官场,对于装腔作势,熟练老道得很。昨夜抽空还指导了她几下。 听雨折扇一开,挡住自己洋溢的笑。虽然又把银环惹生气了,但他确信人目前已经落在他这里了。 如今他也能心安一些,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再因为害怕失去而随便吃醋。 说到底,他的进度比起当初的听雷,可算是突飞猛进啊。 他狐狸似的笑了,透过窗朝天示意。不好意思了,兄弟,你也希望自己的朋友和你爱的人能幸福吧。 听雨没好心地想着,要是他把听雷气到从地里……不,是湖水中,爬起来的话,他不介意他们三个人在一处。 只要银环接受的话。 银环稳步且高傲地回了群英客栈,可才踏入那里,她就有一瞬间破功了。 大厅里聚满了人,相互间议论着什么,她听得很清楚,是狂刀派死了一个人,从伤口判断,是死于……断水刀法。 银环手脚冰凉。 不是还要商量吗?怎么她不在,计划便开始了? 翡翠三人见银环出现,便去到她的身边。翡翠捏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第87章 寻仇未果 翡翠告诉银环:“狂刀派的,昨日就与火灵殿的起了冲突。如今他们闹起来没完没了,说要等戚王爷主持大局。” 在场的人太多了,人多耳杂,更细节的事她不便与银环细说。 这起事件的重要性,并不在于死了人。 狂刀派本来就以狂妄嗜杀闻名,就算有人死了,别说是其他门派的,就是狂刀派内部的,也没有多关心。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戚王爷会提前现身。 很多人就在等着这一幕。 从朝廷风光而退,以武立于江湖,引发那场江湖最大骗局的戚王爷戚序巍,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去他府上暗杀的人从未断绝,却从没有人真的成功到达他的面前,与他正面交锋。 翡翠用手势暗示银环按兵不动,一群人或站在客栈里,或坐在里面,目光都盯着门口。 气氛凝结,空气静止到每个人的每一寸呼吸,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 就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戚王爷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到了客栈门口。驾车的人似乎是他的养子戚龙扬,然而有戚王爷在,无人关注他。 车帘被一只手轻轻拨向一边,那是一只青筋浮起,皮紧俏地贴在骨头上的,有些瘦又带着岁月痕迹的手。 一个脑袋从掀开的帘洞里出来,些许华发掺杂在乌发之中。 戚王爷看上去面容和善,颇有些和蔼长者的气度。 银环看着他,想起了听雷。戚王爷似乎没比听雷年长几岁啊,为什么给人感觉已经人到暮年了? 翡翠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接小声讥讽:“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手段,看上去德高望重,就更容易哄骗一些无知者奉他为圭臬。” 她虽是轻声说的,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武功卓绝。不少人听到翡翠的话,一边肯定地微微点头,一边又在心里想:这飞花阁的人说话可真放肆。 翡翠很惯常使用此类伎俩,在不用委屈自己的情况下,巧妙地实现拉低飞花阁声望的目的。 她张扬的话,让从另一边过来的黑金楼的人注意到了她。 华全真眯了眯眼睛,这个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可真熟悉呀。可是,陶二不是断水门的吗? 他仔细打量穿着飞花阁服饰的几人。目光在银环的那双眼睛落了许久。 哦……有趣。 华全真带着他的两个下属,十分自然地走到银环几人旁边,“又见面了。” 翡翠懒得理他。 银环则不得不拿出飞花阁少阁主的气度来应酬,高冷地说:“黑金楼啊,久违。” 华全真被噎得说不出来话。翡翠看他吃瘪,眼角带笑。 这当口,戚王爷走入了客栈,大家不自觉噤声退让,给他留出一大片空间。 狂刀派的其中一人正要走出来,向戚王爷讨一个说法时,一个声音抢先他一步,冲了出来。 “戚序巍,交出毒女甄琴的下落。” 清音顶着一张满是烧痕的脸,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冲向了戚王爷。她手中剑尖直指戚王爷的咽喉。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当年娇俏可人的合欢宫小师妹,也不再是那个只因为自己师叔魅泗娘的偏爱,才有幸保住一条命的,武功平平的小姑娘。 这些年,她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即便失去了容貌的优势,她还有身体供她驱使。 她借此修炼武功、揽获钱财、积攒人脉。为的就是调查那起事故的真相,替那个曾经劝告她不要自甘堕落的二师姐报仇雪恨。 毒女甄琴,这就是调查的结果。 引发那场爆炸的,是甄琴独创的蚀心腐脏毒粉。 戚王爷轻轻一指推开清音的剑尖,和蔼地看着她笑:“女侠,敢问你是?” “合欢宫穆清音!” “失踪已久的毒女甄琴,怎么会跟本王有关系呢?”戚王爷浅笑着,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每个人被他看过,都身体紧绷,作防备姿态。 清音不依不饶,“我查到了,她分明就在你的府上。多年前,一个农家女子被抬进了你的府上,那人正是毒女甄琴,你想否认这点吗?” 戚王爷不冷不淡地说:“我与夫人琴瑟和鸣,人尽皆知,你如此信口雌黄,可有凭证?” “我查到你头上,便是证据。” 清音为了调查爆炸,给她的二师姐情花、师叔魅泗娘报仇,穷尽了一切。 即便是在合欢宫内部,也鲜少人愿意与她为伍,一同直面这个深不可测的江湖魁首。如今面对武林各门各派的人物,就更是孤立无援。 清音看向角落的甄决,“神医谷的,昔日你们集千恩万宠于一身的谷主之女甄琴,被一个有妇之夫蒙骗,囚禁近二十年,其间不知多少珍奇药物为他所用,你们还要无动于衷吗?” 瞬间,甄决成为了焦点。 不过,他只是个年轻的小辈,这种上一辈的恩怨,可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 他不慌不忙地推皮球,把疑惑反回去,“我与戚王爷看法相同,不知清音前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我看黑金楼之人也在此,不妨问问他们的意见。” 甄决看向华全真,眼神一转,就看见了他身旁的银环。他转头和站在身旁的花千树对视一眼。 华全真也不含糊,他们黑金楼做事简单,没完成的委托就是没完成。 他直接说:“清音前辈,我乃黑金楼的少当家,您是委托过我们查找毒女的下落。不过我们还没能查到……” 清音当然清楚。“所以我兜兜转转,找到了江湖百晓生,从她那里知道的。” 她的目光直视戚王爷的眼睛,“除非我进入你的府邸,确认甄琴不在,我才承认你是清白的。” 戚王爷毫不迟疑地拒绝了,“穆女侠,该不会,那些总是要杀进我府里人,是你们合欢宫的手笔?” 他转眼寻觅其他合欢宫的人,但没看到,于是便问,“此次武林大会,你们合欢宫只有你一人来参与吗?” 清音点头,“是我,只有我。我也买了人去杀你府上的护卫,为的是制造潜入你府上的机会。 “我敢做便敢认。只可惜……你老奸巨猾,我未尝得手。” 清音此次现身武林大会,便是孤注一掷了,戚王爷在这,他府上必然会有空缺。她如果不能当场问个明白,也会有人去他王府上一探究竟。 “交出甄琴,否则,告诉我你女儿戚凤舞的下落。” 戚王爷此时突然出手,他内力雄浑,手掌一收拢,便如龙卷风一般,将清音吸至身前。 围观之人皆运起内力抵挡,刹那间,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只为了抵挡住那股磅礴内力的吸引。 翡翠拔出她的墨绿长刀,挡在银环身前。琥珀和玛瑙手按在她背上,为她输送内力,提供后备能源。 华全真扇子一开,护在了翡翠前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是为复仇杀我而来,何苦要扯上失踪已久的毒女和我的女儿。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你了。” 戚王爷说着,一掌就要落在清音头顶,清音欲使出剑招抵挡,但受戚王爷磅礴内力影响,剑招走偏,无法正常施展。 银环这时忽然冲出翡翠的保护,她抽出白露剑,任由自己受力量影响被吸了过去。 戚王爷眯眼瞧她一眼,不屑一顾。 银环坚定的意志让她即使在内力的狂风呼啸中,也准确无误地使出了飞花剑法中的花飞花谢。 无数剑气如纷飞落花,片片飞向了戚王爷。 戚王爷一手挥散花瓣,另一只手仍是落在了清音头顶。轻巧的一掌,恍若千万斤的重量。清音被一掌拍得跪下,头破血流,脑浆迸裂,死不瞑目。 而飞花阁少阁主,也因这英勇的一击,一举成名。 第88章 一战成名 戚王爷出手前,清音忽然提到了戚凤舞。这个事实让翡翠和华全真都为之一惊。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银环,而在这时,银环居然出手介入。 清音的尸体后仰倒下,银环扶着她的头。手中的白露剑恍若初春绿叶上晶莹的露珠,反射着莹白的光辉。 戚王爷打量银环,手中运起用内力震荡起她的面纱,正色道:“小友,难道你不知,多管闲事容易丧命吗?” 银环的面纱有双重保险,分内外两层,外头一层牢牢系着,绝不会轻易松开,里面一层,则采用了透风的白纱,把嘴和下巴都给罩住,又不妨碍说话。 因此她并不用担忧,会因为风吹起面纱,而暴露容颜这回事。 银环对戚王爷的事迹所知不多,对她而言,戚王爷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她对这个看似和蔼的长者没有任何仇怨,但因为她隐隐对他感到了一丝厌恶,故而也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友善。 她神色平静,语气高冷地说:“飞花阁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武林大会不允许私斗,主办者先违背了这个规矩,这场比试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吗?” 一时间,围观的武林众人心中哗然一片。前有翡翠说话放肆,后有银环大放厥词。飞花阁可谓是一战成名。成为了众多门派都不敢小瞧的存在。 武力如何暂且不提、武林声望倒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戚王爷还真很少遇到银环这样的人。 既不仇恨他,想要杀他而后快,拿他扬名立威。也不畏惧于他的武功和权势,阿谀逢迎。 却把他看做是路边的花草一般,好似无关紧要,不需要特别对待。 这是他走到这个位置上最厌恶的。 到了他如今这样的地位,实现了这样的成就。除了那些无知的陋民外,江湖和朝廷上,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与他作对的,他能杀了。想奉承他的,他可利用。偏偏这种,想杀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最好不要让他找到把柄。 戚王爷见银环面纱下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便冲着银环阴冷地笑了,轻蔑地看她一眼。 “真是后生可畏啊。合欢宫本就不参与武林大会,此次不过是穆清音欲刺杀本王,被本王当众反杀而已。” 翡翠紧张地浑身寒毛直竖。她对杀意十分敏感,已察觉到戚王爷对银环起了杀心。 银环依旧平静站着,在清音死后,她是唯一直面戚王爷的人。 “话都让你一张嘴说了,那武林大会的第一位,岂不是你想给谁就给谁?” 戚王爷和蔼地笑了一下,轻轻抬手。 他原想看这人镇定自若的表现破碎,匆忙逃窜起来。但银环依旧平静。 于是他本来就只是假装汇聚了内力的手,便轻搭在了银环的右肩上。犹如长者对小辈的期许,那样简单地拍了拍。 旁观的翡翠已经浑身冷汗直冒,看见银环还安然无恙着,她也不敢放松。 因为戚王爷的手还搭在银环的肩膀上,没有拿开。 “小友,凡事要晓得适可而止,我此次来,是要为死去的狂刀派弟子主持公道。如果有人对武林大会有质疑,可以之后再向我提出。” 戚王爷掌心汇聚他阴寒的内力,打进了银环的右肩。 这就是下场。胆敢在众人面前,挑战他至高无上权威的下场。 戚王爷笑着,等待着银环苦痛的表情。 然而没有。 银环感觉不到痛苦。她高冷地微微点头,“你说得对。”而后拱手,退入翡翠她们的行列中。 戚王爷数十年来,近乎完美无缺的表情,险些有了一丝裂痕。他眼睛微乎其微地睁大了些,并流露出一点点的难以置信。 他的一言一行均万众瞩目,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化,都会被人看在眼中。 飞花阁少阁主的形象,在戚王爷的失利下,变得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面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银环坦然自若。 然而她内心并非波澜不惊。 戚王爷一句话,狂刀派那个死去的弟子,就又成为了话题。银环担心,如果她们当场败露,任务失败。翡翠她们是不是也会和清音一样,命丧当场…… 戚王爷盯着银环看了几秒,挥手叫人把狂刀派死去的弟子尸体搬来,又让人将清音的尸体给带下去。 甄决提着不知哪来的药箱,登场了。他当众检查了那人的尸体。 武林中人不拘小节,他们为了弄清楚身体各处的脉络穴位,有各自学习的方式。看见裸露的人体,也当作十分寻常。 一些对武功路数知晓得十分清楚的,也凑上去,细细观察尸体的伤口。 “伤口的形状犹如潮水,一层叠着一层,从腹部滑进去,剐破大肠,又向上叠加延伸,伤及脾胃。但是这时,人应该还没死。” 甄决还没说完,便有黑金楼的一人,摘下尸体挂在脖间的领巾吗,伸出一根手指,从尸体脖子侧边,一个带焦痕的洞戳进去。 只见那手指近乎完全没入,伤口之深,离贯穿脖子,只差不到两寸的距离。 甄决赞许地点头,“不错,这才是这人真正的死因。腹部伤口系断水刀法中的江浪层叠,是死后由他人伪装的嫁祸之举。 “这名狂刀派弟子实际死于火灵殿的焱阳一指。”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火灵殿此次参与武林大会的三人,其中一人打着呵欠站了出来。 “咱们的戚王爷不是说了吗?刺杀不算私斗。那人干到我们头上来了,还不许人反杀?武林大会又还没开始,这怎么算是在大会期间私斗呢?” 他身后另一个火灵殿的人,也附和说,“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因为旧怨,之前就来找我们的茬。这是他个人的行为。与门派间的关系无关。狂刀派的其他兄弟都没意见吧。” 狂刀派余下的几人,对同伴的死漠不关心。他们闹起来,不过是要引戚王爷出现。 如今目的达成,就在一边的桌子旁吃着瓜子,时而看一眼这边的闹剧罢了。 戚王爷把目光投向狂刀派的几人,那几人便站起身,微微躬身拱手。 “几位,那你们如今是想怎么处理此事?” 狂刀派的一人站出来,摆摆手,“我们的人死了便死了,那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人。不过啊,我们建议,还是把伪装伤口的人找出来为好。不然,断水门的兄弟不是很可怜吗?哈哈哈。” 另几人也大笑着附和,“也不能放着有小人搞鬼,而坐视不管呀。” 他们轻巧的几句话,就让断水门的琉璃,还有她身后的两名男弟子,成为了中心。 第89章 伤势加重 “断水门挡了别人的利益,当然会被视为眼中钉,我们可懒得在这种做小动作的人花时间。” 琉璃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颇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 戚王爷扬长而去,临走时还看了银环一眼。牢牢把这个让他失了颜面的人记在了脑子里。 余下的人都四处散开,戚王爷出手的那一招,让不少人都领教了他的磅礴内力。 对于一些人而言,这是强有力的震慑,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这却是可被攻破的难关。 银环所表现出来的那一击,成为了可被效仿的模板。其他门派有想要和她攀谈的,都被琥珀轻悄悄地挡了过去。 翡翠随手把华全真推开,她面色严峻,拉着银环赶紧上楼回房间。 等到关上门,确认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便直接质问:“你好端端的冲上去干嘛?你要找死问我就行,怎么跑到戚王爷的跟前去?你和那穆清音认识?” 银环摇头,她和穆清音只有那日进客栈的一面之缘。 她冲上去,为的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反正看到戚王爷,她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威逼着她,没办法看到戚王爷杀人而无动于衷。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看向玛瑙:“我右手出问题了,玛瑙,你替我看一下,看会不会影响到任务。” 翡翠一听,也没工夫继续骂,紧张地去看银环的手。 玛瑙走过去,把她的外衣揭开,褪了袖子,露出一整条光洁但结实有力的臂膀来。 上面因为卡了一个镯子,皮肤颜色青紫且有些肿胀,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妙。 翡翠只在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短暂看见过银环的右手,那时银环年龄还小,胳膊还细些,没有如今这般严重。 银环一直以来都表现如常,翡翠也就把这事淡忘了。万万没料到,如今她的手已经成了这种模样。 而且银环右肩处,明显颜色更深,几乎跟中毒没有两样。这是戚王爷阴寒内力作用的结果。 翡翠闭上嘴巴,怕打扰到玛瑙给银环诊断。 银环却没心思闲下来,她心中有疑问:“所以,狂刀派的那人真是火灵殿的,不是我们的手笔?” 翡翠回答她:“是不是火灵殿的人杀的不清楚,武林大会要搞事的人很多,谁都有可能掺一脚。但那个伪造的伤口是玛瑙做的。” 这样啊…… 银环其实完全能理解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现成的尸体,就可以直接利用。先把祸事推给断水门,后面也更好洗白,转而让与断水门嫌隙很深的飞花阁,成为众矢之的。 白珠给她们的命令基本只有一个大方向,只在少数环节有强硬的要求。具体的操作由她们自己决断。 尽管操作的空间很大,这个任务依旧危险重重。 银环好奇翡翠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豁命去做。不可能跟她一样,是为了要报救命之恩吧。 翡翠嗔怪地看银环一眼,手都出问题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因为白珠拿我家人做把柄。” 翡翠和自己的亲人关系不好。但只要不和他们待在一块,也就还过得去。她的墨绿长刀,还是她大哥攒了几个月的工钱给她买的。 他们如果受苦受难,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而且要是到了那种情况,他们还会缠着她。 她要自由的人生,是绝不可能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银环也知道,翡翠也不可能单纯为了自己才留下来的。翡翠敲了她的头,提醒她,“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 银环心中感动,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玛瑙。她不知道玛瑙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玛瑙捏着银环的右臂,仔细探查。因为银环感觉不到痛,机体的反应异于常人,检查起来就更难了。 而且她本来擅长的就不是这个,只能稍微做一些应急的治疗。 她回答银环的疑问:“我喜欢死人。白珠和我说会死很多人,我就参加了。”玛瑙十分温柔地笑着。 翡翠怕银环不懂,跟她解释:“玛瑙本来是夏部的,最喜欢给尸体化妆,伪装伤口这种活。后来她被冬部部长看中,就被擢拔过去。” 断水门春夏秋冬四位部长各自有自己的独门秘技,听雨是催眠术,听雷是医术毒术与杀人技法,听风是与动物沟通和易容术,听雪则是操纵天气。 听雪是其中公认的最厉害的人物。即便是白珠,也不敢把架子摆到她的面前。 白珠只能通过把四部的优秀弟子选到身边,才能让这些能力为她所用。 银环虽不理解玛瑙的喜好,但她表示尊重。 现在她唯一还不清楚缘由的,就只剩下琥珀。 这时,琥珀刚好敷衍完了那些想要和飞花阁套近乎的人,开门进来。 她作为秋部弟子,没学听风的易容术,学的是利用动物探查消息。她就是人不在场,也知道银环她们刚刚在谈论些什么。 琥珀直白地说,“我是(秋部)部长派来监视你行动的。” 谁? 银环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琥珀点了点头。 玛瑙看着银环貌似使用自如的右手,面色越发严峻。 她给银环穿好衣服,说:“恐怕,这只右手的寿命只有两个月了,我不能确定,最好找神医谷的人来看一下。” 银环的注意力立马就从被听风监视,转移回自己的右手上。 在知道自己的手足够撑过这段时间,她长舒了一口气。 说到神医谷的人,银环又想起甄决撞到她右肩膀的事,“神医谷的甄决可能感觉到我右手有镯子,我担心会因此露馅,我们要不要先把他列为目标对象?” 琥珀和翡翠都否决了这个提议。 翡翠一根食指把她的脑袋推向一边,“对付神医谷的?你在想什么呢,这时候应该和他处好关系,让他给你治手才对。” 琥珀消息灵通,让银环不必担忧,“甄决知道你不是飞花阁少阁主,他不会戳穿的,因为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银环看她们如此笃定,也就顺从地点头。 在银环未归的那一夜,翡翠已经和琥珀、玛瑙商讨出了一份下手名单。 考虑到银环很难出手,她们决定不让她知道任务的具体目标,而是告诉她时间、地点、人物特征,直接出手。 如果有发生意外,再由翡翠补刀,玛瑙善后。 银环全听她们说了算。 她耸了耸肩,右肩阴凉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甚至想拿滚烫的炉火去烫。 她挥挥自己的右臂,握住右手又松开,细细感受着右手的变化。 翡翠默不作声地把目标对象里面,火灵殿的人提前。只要操作得当,利用火灵殿炽热的内力,就能缓解银环肩膀的伤势。 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昨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银环心虚地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第90章 双重伪装 银环在翡翠严厉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把事情都交待了。 翡翠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没胆子到我面前找打,就偷偷摸摸把人拐上床了?哈!” 她气得骂了好长一串,还揪着银环的耳朵,冲她一顿说教。 “你你你,随便打开来历不明的东西,随便别人问路就跟着走,你能不能有常识一点。 “之前也是,买个东西突然自己跑了,差点进了别人的圈套。要不是一柳方丈,你那时就成穷光蛋了!” 银环的头越来越低,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翡翠直接去拿了她的包袱,翻找着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 “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省得中途不知给谁蒙骗了过去。” 银环不甘心地伸手,想要拿回来,被翡翠狠狠地打了手背。 “你和听雨睡了就睡了,你打不过他这也没办法,之后那只狐狸要是又找机会把你咬走,你就当作是享受,玩玩他算了。到时候有别的喜欢的人,再找我帮忙,把他一脚踹了。 “他想你怀孕是吧。要真有了,就一碗堕胎药喝了。反正神医谷的人医术很厉害,身体受损了,我花钱请他们帮你医回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翡翠一股脑地说着,她滔滔不绝地倾倒满肚子的火气。 她习惯做最坏的假设,想着要是银环右手治不好,还怀孕生了娃,那她岂不是要照顾一个残疾人加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她可决不允许有这么险恶的事情发生在她头上。 她攒了那么多钱,加上她自己的人脉,还有银环的人脉…… 翡翠攥紧了手上万古芳斋的木牌。她就不信了,她还找不到一个能把银环右手给治好的人了。 听雷,要不是他死得早,高低也得揪出来骂两句。要是他当初遇到银环的时候,直接帮忙把镯子摘了,就不会有这么多屁事。 是了,搞不好他就是那时就有私心。故意不治。想等银环的右手严重了,再做救苦救难的英雄。 翡翠倒抽一口气,不行,她快气晕过去了。 玛瑙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拔开瓶塞,让她闻了闻。翡翠这才稍微平复心情,坐了下来。 “你,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里,这几天都不许出去。反正你被戚王爷打伤,休养几天也是顺理成章。” 银环忙不迭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翡翠,她第一次见翡翠发这么大的火。 翡翠让银环不出去,银环就不出去。即使翡翠、琥珀、玛瑙都出门为计划做准备,她也老实待在房间里,练习飞花剑和断水刀,修炼二武心法。 如果她饿了,就对着琥珀留在桌上的一只小虫子说话。 小虫子就会飞出去,告诉琥珀,琥珀再通知店小二,送些吃的过来。 两天后,翡翠突然告知银环要带她去附近黑金楼在风沙城的分部。 银环跟着翡翠,小心地走小道过去。进了一栋高高的楼塔,顺着旋转而上的楼梯,上到二楼的一间房内。 翡翠把门推开,房间内三人在等着,是华全真、甄决,还有他的朋友,真正的花千树。 翡翠皱眉看着这几人,隐秘的房间,三个男人,她们两个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听雨的事让她现在看见男人就烦。 可是没办法,为了给银环治伤,她短时间内只能找华全真帮忙,拜托就在风沙城的神医谷弟子甄决。 翡翠看着花千树,怀疑地问:“你是谁?” 她质问华全真,“我记得我只让你找神医谷的人,他也是吗?” 花千树穿着白衣,和甄决的绿衣明显是不同派系的。翡翠可不觉得他是神医谷的人。 花千树从腰上摘下一把软剑,上面粉色飞花图案,清晰而明显。 “我是花千树,幸会。” 翡翠、银环沉默不语。飞花阁是众所周知的全女门派,少阁主在大多数人眼中,也必然是个女子。 但白珠和她们说过,花千树是男人。因此,胆敢以男儿身在她们面前说自己是花千树,基本可以确认是真货。 银环霎时间头脑风暴起来。 她昂起头,俯视着花千树,主动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冷冷说道:“是你啊,我是白珠。” 翡翠看着她愣神,心里有说不出佩服。 银环或许在一些寻常的小事上,会无知无觉地弄出一些纰漏。可一到了关键时刻,她内心巨大的能量就会凸显而出。 与戚王爷的对垒中,她全身而退。如今,又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白珠让银环易容成她的模样,一定是想让银环假扮她。琉璃骗的对象是其他无关紧要的江湖各派人士,银环要骗的,恐怕就是飞花阁。 花千树挑明了身份,那他还真就有理由留在这儿了。这让翡翠十分不爽。 华全真完全看不懂她们在玩什么啦,他很自然地配合,招呼银环坐在房间里的一张台子上。 “白大小姐,坐这里,让甄少侠看看你的伤。” 银环微微颔首,高傲地坐在上面。 她如今是假扮她极为熟识的白珠,而非不知品性行为的花千树,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以往的心虚。 她清楚地知道白珠在对人对事时的反应,伪装起来得心应手。 甄决和花千树反而看不懂,她此时的高傲模样,和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单纯羞涩的姑娘,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银环摘下了面纱,却让他们心中关于白珠的形象,又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翡翠来之前,帮银环挑选了一套短袖的衣服,配合长手套穿着。如今银环要给人看手,只需要把手套摘下,再把短袖翻上去即可。 翡翠嘴唇翕动,口中小声的骂骂咧咧,把银环的右手臂整条露了出来。 翡翠骂得实在难听,三个男人都不敢去仔细听,本来能神色如常地看银环的手臂,如今也偏过头去。 “神医谷的,你不看怎么治伤啊!” 甄决被翡翠点名,吓了一跳,集中注意力,去看银环的臂膀。上面仿佛长在肉里的,被白布包起来的环形物体把他看呆了。 他不是来看戚王爷造成的伤口吗? 他目光上移,看见肩膀紫黑了一片。 哦,这才是。 那这个像镯子一样的东西是…… 甄决下意识地要去解下镯子上面的白色手绢,银环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能摘。” 甄决被她那带着凉意的手指触到,又看到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惊慌失措地跳开,臊红了脸。 “不不不,不好意思。”他脑子里闪过手绢上的蝴蝶纹样,“原来你和合欢宫的清音前辈真的认识啊,难怪会为她出头。” 银环听他这么说,才恍然想起来,听雷说过这手绢就是合欢宫的清音送他的…… 银环一时间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恍惚间,她露出独属于她的,单纯平和的姿态。 花千树古怪地看着她,难道高傲的白珠不过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她? 第91章 故人遗礼 甄决认真查看银环的手臂,越看脸色越黑。他蹙着眉头,轻轻摇头,沉吟不语。 病人和家属都怕看到医师这个样子,简直是在昭告无药可救。 翡翠心中着急,就怕他得出一个和玛瑙一样的结论,说银环的右手只能再用两个月。 翡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催促甄决,“看完了没,干嘛杵着不动,让我们大小姐着凉怎么办?能不能治给个准话。要什么药,快点说,还能赶紧去找。” 银环也疑惑地看着他。 甄决咬咬牙,迟疑地说:“我医术不精,我们神医谷叛出的甄霆,不是到你们断水门做了夏部部长吗?没有让他给你看过吗?” 银环一时怔然。 翡翠代替她回答了,“你说听雷?叫他杀个人,结果死掉了。难道要我们去阴曹地府把他抓回来看病不成?” 华全真左看右看,发出质疑之声,“你找到甄霆的下落,在断水门?从谁那知道的?” 甄决曾经去黑金楼发布委托找人,但无奈,一个甄琴,一个甄霆,他们黑金楼还真打听不到下落。 “又是从江湖百晓生那拿到的消息?” 华全真从甄决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简直破了大防。黑金楼就真比不过那个江湖百晓生吗?怎么他知道这么多人的下落?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翡翠不管突然失意失落的华全真,把甄决从银环身边推开,“如果不能治,就不要在这耽误功夫了。我再去找别人!” 她帮银环把手套戴上,短袖放下来,把镯子遮好,就拉着她准备离开。 甄决抓住了银环的手腕。“等等!” 银环仍然在假扮白珠,她把手抬高,甄决就自然地松开手。 “戚王爷留在你肩膀处的阴寒内力,可以用炽火草或是找火灵殿的人用他们的纯阳心法化解。至于你的右手……” 甄决停顿了会儿,接着说:“用通心碧莲花配合草药炼制成丹,可以让你的右手维持如今的状态,不至于达到坏死的地步。至于要进一步治疗,恐怕得去找我的师叔祖甄尘。” 事实上,他检查得出,银环的手已经被识医的人用心保护。只是因为受了戚王爷的攻击,情况才会急剧恶化。 华全真终于找到能让他发挥效用的地方,他高举着手,“炽火草黑金楼有,通心碧莲花我也会叫人去找,这次黑金楼肯定不会输给江湖百晓生的!” 翡翠难得脸上有了好脸色,她握住华全真的手,“谢谢你!” “哦,嗯,举手之劳,嗯嗯。谁让你是陶二嘛,很厉害。你之后可以加入黑金楼。当然,不来也不勉强……” 华全真忽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只是看着翡翠在笑。 翡翠感激地笑笑,转身激动地抱住银环,紧紧贴着,“没事的,你的手会没事的。” “翡翠,其实你不用……”银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她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又不说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 之后甄决提笔写下药方,让翡翠每日熬了之后,给银环敷在肩膀的位置。 他们看个病看到了深夜,即便两个姑娘都会武功,华全真三人还是亲自送她们回客栈。 从黑金楼的塔楼出来时,一个人影披着点滴雨露,在门口等他们等了不知多久。 听雨的目光落在银环身上,又从华全真、甄决、花千树三人挨个扫过,都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郎。 还有个和他同类型,拿着扇子装腔作势的…… 听雨一时间内心的不安感爆棚。银环那么漂亮,那么完美,那么招人喜欢,自己又不受她喜欢,难道他就要看着她最后被别人照顾吗? 翡翠看见听雨就没好脸色,又怕他一个不小心,让银环的伪装在花千树面前付诸东流,抢先一步说: “大小姐看完病要回去,你在这碍什么事?” 大小姐? 听雨看着银环,见她那十足高傲的模样,与白珠几乎别无二致,就想明白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银环的身份会突然从飞花阁少阁主,转变为断水门副门主。 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看病这两个字。 他之前和银环在一起的时候,也借机看过她的右手。知道状况尚可,怎么突然就要看病了? 难不成银环被戚王爷打伤了? 翡翠怕他坏事,就拉着他去一边,把情况细细地说了。 听雨也紧张起来,也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情感纠葛。他对银环说,“现在缺通心碧莲花是不是,枝叶嫩绿,花瓣白中泛粉,中有雪白花心的花? “听雷种了一个湖的这种花,命人小心照看着,我叫人折几枝过来,你们看是不是?” 甄决听了,直接从药箱里拿出纸笔,画了通心碧莲花的图样,问听雨:“那花是不是长得这样?” 听雨不敢弄错,仔细辨认,之后肯定地点头。“没错。这就是听雷养的花,11年前他忽然搜罗来花苗,养了起来……” 听雨忽然不说了。 他不想说了。 出于私心,他让华全真几人留步,自己送银环和翡翠回去。 但是甄决和花千树也住在群英客栈,因此他的打算落空。 一路上,甄决看着银环的右手,花千树盯着银环戴着面纱的脸。 听雨看得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想走在银环身边,又被翡翠强行挤开。 五个人各怀心事地走着。 在客栈三楼的楼梯口道别时,甄决还强调,“翡翠姑娘,请按时给少阁主进行药敷,如有异状,可再来寻我。” 翡翠点点头,和银环回到房间。 琥珀和玛瑙一看见她们,便坐到桌前,示意有事要谈。 琥珀说:“明日卯初(5点),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人物会于城东之外看日升,他归途习惯沿着城墙外围走一圈,再从城西回来。” 她看着银环,见她听进去了,便继续说:“用断水刀法抽刀断水一式,给他一剑封喉,钉在城墙上。 “世上一击毙命的招数很多,这样,他们要确认是哪家的功法会多费一些功夫。” 银环点头应下。 明日卯初,时间有点紧张。她干脆不睡觉了,直接练习断水刀练到那个时候,再去实施计划。 第92章 决战日出 火红的圆日的东边的天际线遥遥升起,赤霞漫天,恍若铺开了粉橙色的帷幔。 一个人身穿红衣,倒吊着挂在风沙城东,城墙附近高楼的屋檐。 倒立着看日出,就好像是看见太阳被风沙掩埋,沉落在血红的泥淖里,有一种残忍血腥的魅力。 这是他的习惯,他把这一刻的感受,融入进自己的纯阳心法中。 炽焰般灼热的内力在他指尖汇聚,他朝日一指,便使出了焱阳一指,飞射到远处的天空去。仿佛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神话传说里射日的羿。 银环远远地瞧着那人。她直视太阳几息,视线中就出现了圆形的暗影,跟随她的目光移动。 她一夜未眠,头有些昏沉,握着白露剑的手也有些沉重。但是,她不能把白露剑换到左手。 断水门和飞花阁核心人物,都可能同时会飞花剑和断水刀。而大多数人总是右利手,惯常用的武功会用右手。 银环也不例外。对她而言,左手剑右手刀更为熟练。 可如果要嫁祸飞花阁,她就要反着来。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银环伫立在一座高楼顶层临窗的位置,这个位置由琥珀和翡翠精密计算,方便她观测目标行动,又不会被发现。 翡翠几人虽然没有告诉银环目标对象的身份,但她已看出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使用了焱阳一指。 银环以前没见过,却在不久前看见过死于焱阳一指的尸体。从伤口的形状,她能大致判断武功施展时的大致模样。 她确定任务的第一个目标对象是火灵殿的人。 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她要杀人,第一次杀人,她更希望杀该杀的人。 火灵殿的人疑似不久前杀了狂刀派的一名弟子。 而且多年前,火灵殿的天才火云决犯下弥天大祸,让多个村庄城镇陷入旱灾,无数百姓死于饥馁之中。 这也是狂刀派弟子与火灵殿起冲突的原因。昔日受灾村镇的后人,习武有成,便要为死去的无数同乡报仇雪恨。只可惜最后饮恨而亡。 银环出生的村落也是在那个年代遭了旱灾。 她想,自己若杀了那人,便也算是为自己那不知名的出生之地,全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银环为了她第一次的杀人,做出了许许多多的思想准备。 见目标对象已经几步跳跃,飞下了城墙。银环也跟着提剑,朝着他的方向急急而奔。 她运转着二武心法,内力流淌全身。脚步轻盈,无声无息,连呼吸也融入到风的吐息中。 翡翠在她直面戚王爷后,曾问过她,为什么她的飞花剑,可以无视戚王爷的磅礴内力,正常施展? 银环说自己不知道。她只是在戚王爷的压迫下,下意识地那样做了而已。 她的身体、她的直觉,超越了她的思维,替她做出了行动。 翡翠告诉银环,她当时内力流转的方式,就像是天仇教的天毅功。 据说,天毅功修炼出来的内力,有绝对的穿透力,能无视其他任何武功的内力防护,毫无阻碍地直切敌人要害。 银环依旧懵懵懂懂。 但她知道翡翠的意思。她那时下意识运转内力的方式,是绝对的大杀器,让人无法抵挡。 银环此时便如离弦的箭,流星一般飞射出去。 一招,她要用一招抽刀断水,一剑把人钉在城墙上。 银环专注于自己的剑,以及流转其上的内力。她与一般的杀手不同,没有绽放出任何的杀意。 因而,她的目标对象直到两人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才发现了她。 两人遥遥相望。 银环没有穿飞花阁的服装,脸上没戴面纱,而是戴着一张在夜市随便可买的面具。 只有剑,用的是白露剑。 这是翡翠刻意安排,要给她的压力。如果她没法把目标杀掉,就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所以她必须下手。 但此时,一个疑问突然闪入银环的脑中。 如果她用白露剑一招制敌,用剑把人钉在了墙上,让她拔剑的时候,这人不就滑了下来,会在墙上留下滑动的血痕,歪七扭八地坠到地上。 这可跟计划好的不一样。 但是她又没有带别的剑。也不可能把白露剑就这么留在尸体的旁边。 银环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在走神。在和敌人对垒的时候,她的脑子在天马行空,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眨眼之间,火灵殿的人已经近在眼前。 这人不用武器,他握紧了拳头,使出了炽焰拳。 银环眼睛一闪,用自己的右肩膀去顶。多亏了戚王爷的福,她的肩膀现在总是凉飕飕的。 因为要进行杀人计划,她都不能药敷,就怕被闻出来药方,进而被确认了身份。 虽然目标对象总是要杀死的,但不晓得对方是否有什么隐秘的传讯方式。 翡翠说过,天仇教独门的传音入密,就是很多门派觊觎的传讯手段。还有秋部部长的动物沟通,也相当特别。 都属于外人难以判断其内在逻辑,无法效仿的神秘招数。 炙热的拳头砸在了银环的肩膀,灼热的气息驱散了寒意,银环在下一刻闪身避开了对手的另一次拳击。 她灵巧地闪避着,躲过拳头,还有时不时朝她飞射而来的焱阳一指,与对手拉开几步的距离。 她的身法在面对这人时游刃有余。这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很少打得过谁。这大概是因为与她交手的是翡翠、听雷、白珠、听雨还有戚王爷…… 完完全全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层级。她完全被碾压得毫无胜算。 也只有在这时,银环遇到了一个和她同属一个级别,又比她略逊一筹的对手。 她的心里涌出了少有的自信。 是时候了。 银环拔出了白露剑,莹白色的剑身映出朝霞的红光,挥出了嗜杀的一击。 抽刀断水。 剑锋在空中横劈而过,在那人胸膛划出一道狰狞的破口,鲜血如火红的旗帜飘出。 巨大的红色镰刀烙印在了城墙之上,继而往下流出几道笔直的血线,线的末端,是血滴画下的句号。 像是描绘了山川湖海的地图上,血画作的溪水。 银环眼睛被喷溅的血液烫到,她手一颤,飞剑出去,惊鸿一道,刺进了那人……旁边的城墙上。 对方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人还活着。 她失败了。 银环怔然地站在原地,目标就这样睁着眼睛看她,目光不悲不喜。 是这样的吗?银环记不得了。她只觉得应该是那样的。 而后,一把像是寻常铁匠铺能打出来的,平凡质朴的刀,从她旁边掠过。 斜斜向上,扎进那人腹部的伤口,把他钉在了墙上。 血不停地流着,先是溪水,再成了湖泊,在银环眼前的土地上流动着。 银环放开白露剑,跌坐在了地上。翡翠把她搂在了怀里,抚慰她颤抖的身躯。 “没有关系,你没有失败。” 第93章 头顶佛子 玛瑙如一股飓风,冲到了那具钉在墙上的尸体的面前。她恍若对着深爱之人,深情款款地捧着他的脸。 银环看得目瞪口呆,“玛瑙,喜欢他?” 翡翠看了一眼,十分平常地说,“她爱着所有的尸体。这没什么稀奇的,她会做除了监尸以外,你能想到的所有。” 银环的世界受到了冲击,她的失败在此时已完全不足以占据她的心绪。 翡翠替银环把白露剑捡起来,便领着她,走安全的途径回客栈,琥珀会事先确保附近没有外人目击,玛瑙会把死亡现场的痕迹处理好。 绝没有人,可以随便把怀疑目标放到她们身上来。 戚王爷除外。 他把银环视为眼中钉,会主动寻找任何能置她于死地的机会。 银环被翡翠扶着离开时,仍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玛瑙。她亲眼见玛瑙亲吻着那个尸体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翡翠问她。 银环点点头。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只要清楚这点,就明白没有人是奇怪的。” 银环似懂非懂地点头。 银环的衣服和面具都溅到了血迹,翡翠带了更换的衣服在包袱里,带着银环到风沙城外的一片绿洲里换了衣服。 翡翠给银环镇守着,谨防有人突然窜出来。 她的直觉是对的,银环才换好衣服戴着面纱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是个脑袋溜圆,不长一根毛,小小年纪,戒疤就有六个的小和尚。 翡翠心中不安,左眼皮跳了几下。果不其然,紧随在这个小和尚之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一柳方丈。 翡翠简直想死。她们才刚杀了人,身上的血腥味都还没褪干净呢。现在又要伪装飞花阁的人,一柳方丈绝对认得出她们是谁。这不是妥妥的完蛋吗? 那小和尚指着银环两人,喊了一声,“师父,这有两个女妖精!” 一柳方丈责怪他,“不能这么说人。那是你师兄六根不净,胡言乱语,指着姑娘说是妖精,你不要听他的。” 接着又对着小和尚耳提面命,“这二位女侠是人,而非妖魔,斩妖除魔无分男女。” “可她们刚杀了人喔。” 翡翠听得心惊胆战。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小和尚就是真佛寺的佛子。传闻他出生便有真佛之气护体,又在佛法领悟上一骑绝尘。 翡翠可不敢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小友,又见面了。” 一柳方丈看见银环戴着面纱,很自然地与她打招呼。 银环拱手回应,眨眨眼,看着一柳方丈的怀中衣领,见那里插着一条柳枝,就问他,“承天而生的柳树这么多吗?” 一柳方丈神秘莫测地笑着,“世间万物,都是承天而生的。” 好吧。 银环并不在意,她转而想起另一件事来,“大师,你给我开光的玉牌没有用,没办法保平安,那人戴着玉牌死掉了。” 言语中,好像她被欺骗了一样。责怪一柳方丈害她期望落空。 一柳方丈也不觉她的话有什么,只说:“你买的时候,不是预见了那人的死吗?一切冥冥之中早由天定。而且,你向佛之心不诚。” 银环又问:“佛是什么东西?” 一柳方丈说:“你不知佛,佛却在你心中。你与佛有缘。” 银环皱着眉头想着,忽然她灵光一闪,念头通达,手伸进自己的内衫里边,从里边的小口袋掏出了十两银子给他。 “大师,给你。” 一柳方丈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把银子收下,“感谢小友的香火钱。” 翡翠从头到尾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为两人平等、平静的交流感到吃惊,一边又对他们的对话内容感到十分无语。 直到银环拿出了银子,她才炸毛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给钱! 翡翠狠狠地拍了一下银环的手,这个败家子,为什么总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花钱! 一柳方丈向她们介绍小和尚,“这是我的徒儿,萧亿和。他是天生的佛道之人。此次武林大会,便由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翡翠露出些许僵硬的笑容,“真佛寺只来了你们二位?” “是啊,而且只有我徒儿会参加,我只是他的护卫罢了。” 银环原本还没意识到什么,之后翡翠的问话让她回过神来。 大小姐的任务内容好像是,六大门派都要至少死一个人。这样的话,那她要把一柳方丈和这个小和尚的其中一人杀掉吗? 银环还在想着,萧亿和就直接用手指着她,向一柳方丈告状:“师父,她的眼神好像想要把我们杀掉呢!” 银环吓了一跳,煞白着脸,摆手摇头。 萧亿和看见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就嘎吱嘎吱地笑起来。 “想坏事被我说中了吧。既然如此,一开始不要想,不就好了吗?” 萧亿和老神在在地负手说着,忽然猛地一跳,跃到了银环身上。银环茫然地接住他,他摇晃着手要往上坐,银环就把他抱起来,放他在自己左肩膀上坐着。 “哼,这就是想坏事的惩罚啦。坏心的女施主,你要一路把我运回客栈,才能赎罪哦。” “哦好。”银环呆愣着点头。 一柳方丈慈祥地看着他们,不知是在看银环,还是在看萧亿和,亦或二者皆有。 “小友,我徒儿性情有些顽劣,你就多担待些吧。” 翡翠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她想要拦阻,但被一柳方丈一个眼神骇退了。 萧亿和坐在银环的肩头念着经文,他的手搭在银环的右肩膀,金色的内力缓缓从他的手,流淌进银环的肩膀。 银环感觉自己的肩膀舒服多了,具体怎么舒服,她也说不清楚。 “谢谢你。”她轻声道谢。 “哼。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换位置了,我要坐你脖子上。” 银环看着他手脚扑腾着爬到她的背上,两条腿从她脖子两边垂到前面。屁股还磨蹭着找最舒服的位置,两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 银环眼珠子向上瞟,从她的视角看不见萧亿和的脸,只能疑惑地看向一柳方丈。 一柳朝她笑笑。 银环只好继续朝着客栈的方向走着。因为身边多了两个人,翡翠都没法带着银环走原定的小路,只能一同带着萧亿和和一柳方丈走大路。 银环遇到路人,还要顶着一个小和尚,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银环进客栈的时候,几乎万众瞩目。比她冲到戚王爷面前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武林各派都对飞花阁和真佛寺如此亲密,感到不理解。 一个和尚聚集地和一个全女门派走近,是要怎样? 众人各自猜测,这是否是某种武林动荡局面的预告。 华全真避着一柳方丈的目光,顶着压力来到翡翠身边,拿出了一个精雕细琢的药盒。 “你们要的炽火草。” 一柳方丈朝他们看过去,华全真和翡翠都吓得挺直了身体。 一柳说:“大概现在是不需要了,我寺无量心经修炼出的纯阳内力,对于戚王爷的阴寒之气造成的伤口有奇效。” 翡翠尴尬地点头称谢。 她转头拉过华全真,小声告诉他:“一柳方丈说的也不能全信,你找甄决,我们再约个时间看看。” 华全真微微点头。 第94章 耐心规劝 萧亿和手指着哪,银环就往哪边走,他的房间在二楼,银环都顶着他上楼梯到房门口了,他还是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银环虽然看不到他的脸,眼珠子还是向上面看,“你不下来吗?” “我改主意了,你背我去逛早市,我要吃早饭。” 银环只好又背着他往楼下走,翡翠想把这个小屁孩骂一通,但偏偏她是个杀手,还真对这些佛门的东西有些忌惮。 别说她打不过一柳方丈了,而且这个佛子的背后站着整个真佛寺,她还真不好与他作对。 翡翠冷着脸,跟上去。有前车之鉴在,她就算再怎么不想,也不能放着银环一个人在外面。 她才跟了几步。萧亿和就转过头来,一副臭屁小鬼的模样,说:“坏心女施主的姐姐,不许跟过来哦。” “你说我就要听吗?” 萧亿和无所谓地摊开手,“如果你要自寻死路的话。” 他身上氤氲流淌着圣洁金光,照得翡翠胸闷气短,觉得自己真不是人,而是女妖精一般,被佛光压得喘不来气。 翡翠心中暗骂:见鬼了。 她看银环一点不受影响,还有几分舒服的样子。无数的脏话在嘴巴里盘旋。这死小鬼,两副面孔对人,真讨厌。 翡翠忍着不发火,闷闷地冲着银环说了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转身上三楼,回房间去了。 银环纳闷地看着翡翠,这是答应了的样子吗?怎么看着不像。 萧亿和催促银环快走,“我饿了,赶紧的,坏心施主。” 称呼越来越简短了啊……之后会变什么样,坏施主,然后施主吗? 不管怎么样,没问她名字就最好了。她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介绍自己。 一柳方丈说自己一个长辈,怕坏了他们的兴致,就不跟着一起去了。让银环看好萧亿和,便笑着回房。 银环看他的笑容,又带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味道,更加摸不着头脑。 银环顶着这个脑门锃亮的小和尚在大街上走着。他们这个高冷女侠和小和尚的组合,还真是古里古怪,街上的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 银环目空一切地走着,放空了心思。 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啦。 买早饭?她换了衣服后,翡翠就给她腰间系了个荷包,银环从里面拿出一串铜板,目光扫过街边的小摊。 “小和尚,你吃素包子吗?” “可以啊。” 萧亿和揪了一下银环的头发,把头往前伸,低下来。银环抬起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萧亿和说:“坏心姐,你今日差点误入了歧途,是佛救了你,你知不知道。” 银环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去听萧亿和话里的意思。 “歧途?可是那是我想做,也要做的事。不过我失败了。” 银环走到包点摊前面,买了一个素菜包子,和一个馒头。纸袋子举到头顶,让萧亿和拿着。 萧亿和把包子和馒头都抓在手里,一手一个,他左边咬一口,再右边咬一口。一起在嘴里咀嚼着,呼呼地吐着热气。 “怕烫就不要那么着急吃。”银环把空的纸袋子折好,收进了衣服里。 萧亿和不理她的说教,边嚼边说:“你的本性至纯至善,有人企图染指你,佛不忍你误入歧途,故派我来开解你的。” 银环觉得萧亿和人小鬼大,说的话也神神叨叨。 她看见前面有卖冰糖葫芦,就指着那个方向,“你喜不喜欢吃糖葫芦。” 银环以前是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的,有次听雷买了给她,让她吃,她就吃了。外面是硬了的糖浆,甜甜的,里头是山楂,酸酸的。听雷告诉她,这个就叫糖葫芦。 不过如今,物还是人已非。也不知道她给他的那块玉牌,是否还跟着他…… 萧亿和摇头晃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吃。” 银环觉得他想吃,还要说上这么一句,实在有些好笑。她买了一串,高举着给他。 萧亿和就赶紧把馒头和包子囫囵吞下,又抓着糖葫芦的细木棍,先舔了一下外面的糖衣,再横过来咬下半颗山楂。拿在手上挥着。 他嘴巴忙乱的时候,还偏要说话,“我认真的,无姐姐,你要坚守本心,不要被妖魅蒙骗,误入歧途。” 银环十分错愕,“你叫我什么?” “无姐姐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至真至纯的本性,源于你纯洁如白纸的内心,是空无的,清澈的。谁给你染上了什么色彩,你就会走向哪条道路…… “你要小心。如今你身边有妖魅在蛊惑你,企图染指你。但也有被你至诚之心吸引而来的人,在为你抵挡风雨。 “因此,你更要走向正途。如果你感觉自己脱轨了,就要返回去……” 萧亿和絮絮叨叨,如念经一般说了许多。银环有听没懂。 妖魅?谁是妖魅? 她做的很多事,都是根据她的本心判断而做的。 银环边想边走着,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 “你在这儿做什么?” 银环回过头来,看见是听雨。听雨这句话说得很奇怪,应该不是专门要来找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冒出来。 听雨远远地瞧见一个背影像是银环的姑娘驮着一个小孩子在走。还很是慈爱的买食物给孩子吃,带着他看街摊上各式各样的玩具。 他眼睛一下就恍惚了,仿佛看见银环为他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的模样,不觉心神荡漾起来。 他起初以为只是把其他人看错了,可越看那姑娘,就越觉得她是银环。 他旁的再也看不见。心中几分急切地就追了上来。 直到银环转过身看他,他才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小和尚,头顶六个戒疤,俨然是那位真佛寺的佛子。 听雨一时间所有的旖旎情思都消散了。如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亿和盯着听雨看,对银环说,“这是企图染指你的人之一,无姐姐,你可不能受他的蛊惑。” 银环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她已掌握了一门应对小孩子的手段,就是拿食物堵嘴巴,对他们的话点头应对,敷衍过去。 但这在听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只看懂了一件事,银环不要他了。 “小和尚,你无缘无故说什么呢?”听雨不想对银环发火,只好把矛头指向萧亿和。尽管他只是个小孩子。 谁让他一个小孩子,还要插手大人的事! 萧亿和上下打量他,给出了一个判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大用。” 听雨多年前做官被贬时,上面给他的评价就是这个。而后他的妻子要和他和离,也说他光有一张皮相,却没有做事的能力。 听雨焦急地看着银环,担忧她把萧亿和没边没际的话听了进去。 银环依旧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听雨暗自松了口气。 假外皮又如何,人都不是完美的,他愿意一辈子在银环面前,都戴着自己的假外皮,用光风霁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他愤怒的眼神看向萧亿和,握紧了拳头。真佛寺的佛子是吧,没关系,他会让这个小鬼知道他的厉害的。 第95章 天定之敌 银环驮着萧亿和,和听雨一同在街上走着,地上两大一小的影子,让听雨由衷地涌起一阵幸福感。 这就是他和银环未来的模样吧。 如果没有这个讨厌的小鬼在上面盯着就好了,真是煞风景。 听雨狐狸似的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萧亿和依旧是那样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那眼底的嘲讽,刺痛了听雨卑微弱小的心灵。 萧亿和那句极度刺耳的话犹在耳畔。 听雨走在前面,悄无声息地把银环往小巷里带。他拿出自己的折扇挡住照在他脸上灼热的阳光,让自己的脸颊在阴影里凉快。 吊在扇骨的玉环轻轻晃动。 “小和尚,你什么时候从这位姑娘身上下来,我想她带了你一路,应是很累了吧。” 银环一点也不累,这点体力活,跟她小时候在车队里干的都比不上。萧亿和很轻,身上又有阳光的味道。她觉得背着他很舒服。 听雨停下脚步,扇子挂着的玉环摇动得更频繁了。 银环不解地看着他。 这种场面好像数次出现过,但不知为何,她与之相关的记忆相当模糊。只是心中隐约觉得不舒服。 萧亿和天真无邪地晃着脑袋,完全不把听雨的小把戏当一回事,“大叔,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吧。我觉得你好可怜哦。” 听雨忽然变了脸色,玉环晃动的速度更快。银环茫然地看着他。 听雨心中乱成一团,担心一不小心,被银环连他以前施展的催眠术都看穿了,慌得抛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一步。”就笔直朝另一个方向走远,再拐弯彻底消失不见。 萧亿和嬉笑两声,“哟,这样就落荒而逃了吗?真没意思。” 银环望着听雨消失的方向,疑惑地问:“他刚才是要对你做什么吗?” 萧亿和小拳头敲了一下银环的脑壳,“废话,他想用他粗劣的催眠术,让我摔到地上去。真没品,拿这种招数对付小孩子。” 银环沉默着走回到大路上。 她带着萧亿和走了一段路,等他把糖葫芦吃完,问他:“你想回去了吗?” 萧亿和指着一个方向,银环便接着往那处走去。走了半晌,他们出了城门,又朝着一个高一些的沙丘走去。 到了沙丘顶上,一轮红日便在半空中悬挂,暖热的金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人都闪闪发亮。 萧亿和说:“无姐姐,你知道吗?太阳不总是那么美好。当天上没有云朵遮蔽,它一刻不停地照耀着这片大地时,它就成了灾难。” “你说的是火云决炼狱火海导致的大范围旱灾?” 萧亿和从银环身上跳下来,负手而立,微微点头。 “你知道吗?时势造英雄。戚王爷退居朝堂,之所以能在江湖上迅速出名,就是因为他解决了这个让无数人束手无策的火云决。” 银环还真没听说过这回事,她还以为戚王爷是翡翠口中道貌岸然的大坏蛋,哪想过他还是个超级大好人。 萧亿和推翻了银环天真的想法,“火云决就是戚王爷推出来,用来给他扬名立万的工具。戚王爷是个为了名声不择手段的人。” 万事万物皆一体两面,人也是如此。世间多的是表里不一的人。 至真至纯之人,做事专一,灵性悟性的天赋超乎常人。一旦确定了目标,必是出类拔萃的人杰。 可若是方向跑偏,则有可能为害一方。 萧亿和目视银环,声音低沉,“你与戚王爷因缘匪浅,若要铲除这个危及万千百姓的恶徒,你的力量不可或缺。不要被其他外物影响了,把你的力量用在正途之上。” 嗯? 银环疑惑地微微歪着脑袋。连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感觉不到暖意。 她,铲除戚王爷? 话题是不是突然跑太偏了。她不认识戚王爷,总不能和他说了几句话,被他打伤了肩膀,就因缘匪浅了吧。 她还想完成大小姐的任务。 那些任务目标,她都不一定打得过,打戚王爷?真的假的?小和尚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萧亿和伸出手掌,朝下弯了弯,示意银环蹲下来。 银环蹲下来。 他就把手掌放在银环的头上,金灿灿的纯阳内力,犹如佛光,照到了银环的身上。 银环摸不着头脑,这是在给她传功?但是她也没觉得自己的内力有所增长啊…… “这是佛祖对你的赐福。”萧亿和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 银环忽然悟了,站起身来,两只手盘着萧亿和光洁的脑袋,“用赐福买我去和戚王爷作对,强买强卖也不是这样的吧。” “你接下了,就一定要这么做。否则你就是超级坏心的女施主了。” 萧亿和从银环的魔爪下挣脱,口中还念叨着,“师兄说的果真不差,貌美的姑娘都是女妖精。” 她貌美?银环指着自己,想起自己如今易容成了大小姐的模样,确实美貌,又把手放下了。 萧亿和蹦到了银环的背上,银环熟练地犹如背货一样,把他往上颠了颠,背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萧亿和轻轻在她耳畔说:“因果如此,你们是天定的敌人。你最好主动这么做,如果被命运推着跑,就会有痛苦的事情发生。” 银环也不是不想帮。戚王爷要真是一个大恶人,那她作为天下苍生的一份子,也该为了铲除他而出力。 但是努力不该盲目。 她与戚王爷对垒过,知道两人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 “别担心,有人会帮你的。很多人都会帮你的。你只要把你的刀锋,你的剑尖,指向他。其余的,只要顺其自然便好。” 银环背着他走在路上。本来萧亿和小而轻盈的身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沉重了许多。 银环要用更多的力量,才不至于被压弯了腰。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深怕一个不小心脱力,让他摔在了地上。 银环就这么一步步地背着他回到了客栈。她把这个小和尚交回到一柳方丈手中时,一柳方丈那慈祥的目光似乎还在鼓舞着她。 好吧。 她会把戚王爷永远地记在她那张“想杀掉的人”的名单上,虽然她不识字。 即便加了一个戚王爷,银环的这张名单,也只有两个名字。 她一直很清楚。另一个名字是小舞。 她永远在她的名单上。 第96章 为自由战 回到房间的银环,从琥珀口中,听到了一个噩耗。 “后面的刺杀,我不能做执行者?”银环爆出一句疑问。这是什么意思?计划不做了。 翡翠站出来,“后面的目标我去刺杀。” 银环不解,执意要问个为什么。 她练武这么久,不就为了大小姐的任务。如今她第一次行动失败,就直接免除了她后面的机会? 琥珀反问银环,“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吗,你能确定里面多少是自己人?飞花阁少阁主,你若敢行动,我担保立马就有人把揪出来。” 银环噤声了。琥珀掰着手指头给她数着:黑金楼、飞花阁、万古芳斋、神医谷、真佛寺…… “顺带一提,因为清音被杀时你替她出面了,所以合欢宫那边搞不好也会找上门来。还有,十四皇子虽然还没出场,但是他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直在盯着你呢。” 这些门派和势力,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银环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这么多…… 诶,如果这些势力,都和飞花阁站在对立面,那她们的计划,不就成功了大半吗? 银环的眼睛陡然发亮,满怀希望地看着琥珀。 琥珀点点头,肯定了银环的想法,不过她又摇摇头,“这些势力,大部分都不和我们为敌。但是,你惹了戚王爷,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进展了。 “戚王爷重名声,他会让自己师出有名,堂堂正正地除掉他想要除掉的人。江湖各门各派,有的与他对立,比如我们断水门,有的却与他共边。 “这些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门派,必然会顺着他意,与飞花阁作对。” 银环十分天真地想,那她们如今,是不是不必再做什么,只要等火灵殿弟子尸体被发现,然后静待武林大会开始,再把事情戳破,给飞花阁吸引仇恨就好了? 翡翠拔剑出鞘,又收入鞘中。“白珠肯定希望情况越乱越好,我会继续进行刺杀计划。” 银环去到翡翠身边,一把将她的剑抢了过来,“我们执行任务要变通,不是非得按照原计划做的。” 翡翠抢回来,用剑鞘拍银环的头,“被你说我还真不服气。杀人对我是家常便饭啦。我和你可不一样。” 翡翠拿布擦着剑身,又把自己的墨绿长刀背在了背上。 她和银环、琥珀、玛瑙不一样,她们并没有在乎的人在白珠手里。 她的家人,虽然她并不喜欢,那几个人活在世上,也没对世界做出什么贡献。但,也还是可以被允许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她可不想因为工作做得不到位,尤其是一个她熟能生巧到麻木的工作,而落下把柄。让白珠找理由欺压她的家人。 琥珀与翡翠相处的时间,比起银环只多不少。她清楚翡翠的性格。 琥珀对银环说:“你就让她去吧。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在比武台上显露自己的飞花剑哦。让到时候暴风雨,飘多一点浪漫的花瓣吧。” 银环看着翡翠坚决的眼神,恍然间意识到,实际上,被白珠威逼着一定要执行计划的,其实只有翡翠一人。 翡翠执着于自由,恰恰是因为知道自己放不下,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姐,不要太勉强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逃跑。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叛出断水门。” 翡翠哭笑不得,“你现在叫我姐,现在叫我跑,早干嘛去了?” 她浅浅地冲银环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被钉在风沙城墙外的火灵殿弟子尸首很快被发现,武林大会开始在即,戚王爷不想节外生枝。 火灵殿与戚王爷站在同一阵线,因此接受了戚王爷些许好处后,便也只当此事没有发生。 一人死后,翡翠等一日的空隙,便又再杀一人。华全真推了他黑金楼里的一个人出来给翡翠杀。 之后六大门派中的剑疾宗和求道观也到达了群英客栈。翡翠直接挑了个小道士给杀掉了。 客栈里面隐隐有闹起来的趋势。想越闹越大的,还有想把事件压下来的人都有。 玛瑙伪装尸体伤口的工作相当到位,而且她的伤口并不全伪装成断水刀。而是双重伤口。 外面的一层伤口,仿照其他门派的武功。内面的一层,则是断水刀法会形成的伤口。 查得浅了,就让其他门派互斗,查得深了,就把矛头指向断水门。但再查更深一点,就会怀疑到,也有可能会使用断水刀的飞花阁来。 各门各派,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在距离武林大会只有五天的时候,翡翠的目标确定为琉璃。 其他人都可以不杀,但只有琉璃不同,她假扮的是断水门副门主白珠,在白珠的计划里,她必须死去。 翡翠传信给琉璃,邀她秘密相会。琉璃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对昔日的好友,如今也算是吧,在黄昏之时,在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里相会。 琉璃阴鸷的目光在翡翠脸上扫过,“我想想,你不是来找我叙旧的,是要来杀我,白珠让你来杀我的,是不是!” 琉璃嘶吼着,她不用翡翠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你居然要杀我?” 她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白珠居然要这样毁了她。 她本是一代天骄,进了秋部后,学会了秋部部长听风的千变万化易容术,之后又被冬部部长听雪看中,进了冬部。 那会儿翡翠还在夏部努力习武打拼着,她就已经站在所有弟子望尘莫及的位置了。 她多么厉害啊,只差一步,就连听雪的降雨术也学到手了。 可是在只差一步的时候,白珠挑中了她。 那时她还以为被大小姐选中,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所有的弟子都羡慕她。 可是,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谁也不知道她了。因为她成为了白珠的替身,她被勒令要变幻着面容,不许以自己真实的面貌生活。 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多久,她记不清了。反正在外界很短,对她却像久到千百万年的时间里,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要学的操纵天气的术法也怎么样都学不会了。她只剩下了个易容术。 本来她最骄傲,如今最为厌恶的易容术。 翡翠是少数记得她的人之一。可是翡翠的朋友太多了。 翡翠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却只是她的几十分之一。 多么可悲啊! 琉璃顶着白珠的脸,流下一滴眼泪。她拔出了玉霜刀,率先向翡翠发起了进攻。 第97章 一死一伤 如今仍是朋友的俩人,手握兵器,刀剑相向。 琉璃是曾经的天骄,只是被迫泯然众人。论武力,她这些年也不可能毫无寸进。 她纵身一跃,就是一记断水刀法中的江浪层叠。滚滚刀光如潮水般,朝着翡翠奔涌而去。 翡翠握着飞花阁的制式长剑,连续挥砍,将攻势抵消。同时持续朝琉璃近身,再使出她如狂风骤雨般迅猛的攻势。 琉璃看见她并不用墨绿长刀,气急败坏,“你在瞧不起我吗?是谁说,比武就要堂堂正正,拿出全部实力的啊!” 翡翠朝着琉璃迅猛进攻,在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中回答,“我不是在与你切磋,是在执行任务。我要按任务要求的去做。” “那怎么不是银环来杀我呢,她的白露剑是拿假的吗?” 翡翠不听琉璃的话,在战斗中,听敌人的话是愚蠢的。她的剑连连挥砍而出。 琉璃一一抵挡,但翡翠攻势之快,之密集,远超出了琉璃的预料。她渐渐力所不逮,身上被连连割出伤口。 好啊,非逼着她出这招是吗? 琉璃阴鸷的目光瞪着翡翠。她两臂挡脸,被划出道道伤痕。瞬息过后,把手臂移开。 她已然换了一副面貌。那是翡翠的娘亲。 翡翠挥砍着的手一愣,被琉璃抓住空当,一招抽刀断水,便划开了她的腹部。 翡翠表情变得更冷,她一只手继续以进攻为防守,另一只手则给自己点穴止血,撕破衣服包扎伤口。 既然都开始使这些旁门左道,翡翠只当琉璃不再讲以往的情面了。 她攻势更狠,几乎让琉璃找不出突破口来。 琉璃又接着用手臂挡伤害,来留出时间易容,她又变作翡翠的爹,还有翡翠的大哥,最后变作了银环。 她每变一人,翡翠就不受控地下手迟滞,直到看见银环的脸,翡翠彻底挥砍不下去。 到这步田地时,翡翠身上有几处伤口,还算能行动自如。而琉璃已经是重伤的程度。 她最后变作银环,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你要尊重,我就给你尊重。” 翡翠丢下飞花阁制式长剑,手从头顶伸到背后,拔出了她的墨绿长刀。 琉璃挪动着鲜血淋漓的身躯,慢慢后撤。 翡翠步步逼近。 就在她要使出断水刀法的千刀万剐诀时,一阵恐怖的气息陡然间掠至旁边的屋顶之上。 翡翠错愕地看过去,发现那竟然是戚王爷。 “两位小姑娘好啊,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从这边跑过去?” 琉璃喘着粗气,她此时已经伤重到没法说话了。翡翠则是不敢说话。二人默契地同时摇头。 翡翠期望、等待着戚王爷就此离去。孰料戚王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的墨绿长刀上,之后便缓缓地朝她走去。 “小姑娘,我看你这刀很眼熟啊。” 戚王爷上次在客栈里,看见这把刀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印象了。 “我家的护卫和丫环婆子,好像有说过,潜进我府里的杀手,有一个,就用的是这样墨绿色的刀。” 翡翠咽了一下口水,“不过是家兄偶然买给我的玩具式样,我看是凑巧而已。” 戚王爷扫过琉璃身上的伤口,慈眉善目地笑了,“我看不是这样哦。” 他轻身从屋顶上跃下,抬起手掌,掌心凝聚出极阴极寒的内力。 翡翠毫不犹豫,拔腿便跑。 她三两步跃着墙壁,跳到另一边的屋檐上。她要再往远处逃跑时,一股阴寒内力的旋涡,将她往回吸去。 翡翠运转二武心法开始抵挡,将内力灌注于墨绿长刀中,呛啷一声,墨绿长刀断作两截。 翡翠直接被吸了过去,被一掌打断了脊柱,阴寒内力从她的伤口进入了五脏六腑,冻结了心脉。 翡翠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戚王爷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一滩血迹,皱了皱眉。刚才另一个受伤的姑娘呢,可不好放过去呀。要是传出去,影响了他的名声就不好了。 戚王爷轻轻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沿着爬行的血迹缓步走着。 他周身萦绕着的内力席卷着四周。很快,便在一处墙后,找到了琉璃。 琉璃面容死灰地仰躺在地上,圆睁着眼,身上近乎被血液浸满了,似乎是流了太多的血,已经气绝身亡。 “哦,真是可怜。” 戚王爷蹲下身,手掌从琉璃的脸上扫过,让她阖眸。 没有呼吸,体温下降,应该是真死了。 他的手指又去探琉璃的颈动脉,确认是真没有动静,才缓缓起身。 戚王爷目光扫向四周。喃喃低语,“可惜了,让那个小贼跑了。” 他来这不过是偶然。那日他去群英客栈时,被贼人潜入了府里,手下的人竟浑然未觉,直到被他亲自发现端倪,才追着那人出来。 哼,反正他已看出了贼人的武功路数。合欢宫吗?真是贼心未死,干脆找机会灭掉算了。 戚王爷正欲离开。他施展轻功跳出几丈外,忽而心头有奇怪的感觉,便止步返回。 琉璃的身体一动没动。 戚王爷内力在掌心凝聚,缓缓将手靠近,在距离琉璃的胸口只有几寸距离时,琉璃的尸体依旧没有分毫反应。 戚王爷忽然收手了。 毁坏一个死人的尸体,等他百年之后入土,在地底下的名声便不好了。他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他再度离开,却又在一盏茶时间过后去而复返。确认真没活人在此处,才终于真正走远。 琉璃等了许久,憋气了许久,久到她自己都险些迈进了鬼门关,才得到重新呼吸的机会。 她的易容,终于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她通过扮死人,逃出生天。 琉璃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要的处理。又在原地调息了一段时间,才步履蹒跚地朝翡翠的尸体走去。 她坐在翡翠身边,静默了许久,看着那断成两截的墨绿长刀,忽然无声地大哭起来。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能听见自己的哭嚎声的,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她不敢。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只鸟儿在天空中翱翔而过。 她记得这只鸟,是琥珀收集讯息的动物之一。她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把那只小鸟叫过来。 鸟儿飞到她身边,把所有景色收入眼中。 琉璃不会和动物沟通,她只是对着鸟儿说了地点,还有翡翠死掉的事实,就把这只鸟给吓走了。 她知道琥珀会知道的。 第98章 获知死讯 听雨之前在银环面前丢了脸,他自觉要显露一些优点,把他的暴露的不足掩盖过去。便换了女装,直接去客栈房间找银环。 琥珀不在。玛瑙在屋子里摆弄着自己的胭脂水粉。不过这些都是给死人装扮用的,上面的味道闻起来有股怪异的死人味,银环总是好奇地瞧几眼,不敢凑近去看。 银环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看见穿着女装,走路袅娜的听雨,她还愣了几秒。 “方便我进去?”听雨温柔地看着银环,轻声问。 银环回头问玛瑙的意见,玛瑙摆摆手让银环自己做主。她可不在活人身上浪费时间。 银环就放听雨进来,再顺手把门给关上。 听雨落座,他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又在房间内找了笔墨纸砚,一起放在桌上。 “你不识字,我教你写,好不好?” 银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但是她现在没法出去做任务,在客栈房间里,也只能练一下内功,再简单比划一下招式,确实也没什么能做的,就点点头应下。 听雨示意银环坐在自己身边。他把凳子摆得很近,银环落座后,只要微微后仰,背就近乎贴到了听雨的胸膛。 听雨手臂环过银环,伸到前面,把书本翻开,然后研墨。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银环?” 银环摇头,她的手便被听雨抓住了。听雨把笔放进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拿笔蘸了墨水,然后在空白的纸张开始划下一笔。一笔接着一笔。 大手包裹着小手,两个人的脸近乎贴在一起。 银环的手被抓着行动,顷刻间,就写下了“银环”两个字。 银环看着这两个字,心下有几分厌烦。因为她讨厌这个名字。因为手臂上被缝了个银镯子,她才被白珠,自己的恩人,起了这个名字。 她不喜欢银镯,也不喜欢银环这个名字。这代表她痛苦的回忆。 银环想着,等白珠的任务完成,她就能抛却这个名字。到那时,她应该会跟着翡翠一起生活。 她会叫……陶三?多么平凡朴素的名字啊,但想想就让人觉得开心。 就在这时,银环忽然心头一痛,手中的笔一松,墨汁划到了衣服上,溅了脸。她一下子倒仰了过去。 听雨扶着她,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惊到,“怎,怎么了?” 银环也很茫然,她呆愣着流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很认真地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痛,可怎么也想不出来。 刹那间的痛感一闪而逝,留下了无尽的空虚。 她忽然发火了,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威逼它给出一个答案。可是没有。于是她又把桌上的东西给推开,留出一个空隙,把自己的头往桌子上砸。 听雨着急忙慌地抱住她的腰肢,拦住她。“是因为记不住笔画顺序吗?这没关系的,用不着拿头去撞!” 听雨什么都不明白,他不懂她! 银环把他推到一边去,无措地坐下来生闷气,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听雨抚着银环的背,揉捏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他知道,这种时候,要顺着她的意。 他拿帕子去擦掉银环脸上的墨渍,柔声问:“你有没有想要学会的字?我教你好不好。” 听雨误打误撞,避开了银环讨厌的名字。 银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便听雨不哄她,过一会儿,她也就冷静下来。 她想了一会儿,问他:“飞舞的舞,怎么写?” 听雨提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便在纸上写下了“舞”字。既然银环开了这个头,他就干脆把那桩事了结了吧。 银环耐心地盯着“舞”看,要把它记在心里。 这时,听雨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字。 他让银环看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念着,每个字之间,都间隔了很长的时间。 “小,舞,在,风,沙,城,东,南,方……” 银环一开始被“小舞”两个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她没注意去听听雨之后说的字。 她后知后觉,要发现什么的时候,琥珀忽然把门重重拍开,撞进来,道一声:“翡翠死了。” 银环脑中一片空白。她朝着琥珀奔过去,但玛瑙跑得更快。她两眼放光,双颊泛红,“翡翠死了,呵呵。” 琥珀告诉她们,翡翠的尸体被她叫人放在断水门的房间里。她们如果要去,也要极为小心。 银环点头。 听雨来找银环,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原本还能说是一时情绪上头。如今是为了翡翠,就不值得去冒险了。 “你们去吧。我自行离去。” 银环回头看他一眼。听雨温柔地看着她笑。但在银环心中,已经隐约窥见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光鲜亮丽…… 银环跟着琥珀的脚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一直以来跟在她身边,对她疾声厉色,却满腹真心的姐姐,突然间没有了。 银环心中恍惚,直到走进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琥珀突然护在她身前时,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翡翠的尸体明晃晃地躺在床上,她的脸是白珠的脸。但银环一眼就认出了她。翡翠旁边,还有她断成两截的墨绿长刀。 琉璃靠着床坐着,浑身是血,她面容死灰,乍看之下像死了一般,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琉璃现在的脸,银环很熟悉。那是她的脸。 门边还躺着两个断水门弟子的尸体,他们的脖子被扭成诡异的形状。头与身子完全错位。 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环刚要开口,琥珀就拔出剑来,警惕地打量四周。“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粉色的尘烟飘过,床边骤然多了一道人影。一个男人手中拿着匕首,架在琉璃的颈旁。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这样的。但那两个人……”男人指着两个死掉的断水门弟子,接着说,“他们非把我当坏人,我没办法,只好这样做了。” 玛瑙心醉神迷地说:“啊,你可做得太好了!” 她一进房间,就近乎扑在了这两具尸体上,耳鬓厮磨着。 男人让琥珀放下剑,他自己坐下喝茶说:“床边的姑娘,是我帮着带过来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合欢宫的覃天,嗯,是不久前死去的清音的大师兄。” 覃天交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他潜入戚王爷的王府数日,行踪被发现。戚王爷追着他出来。 本来,他是很难躲过去的。但是恰巧在那附近打斗的翡翠和琉璃,吸引了戚王爷的注意。 “我其实想感谢她们的,谁知道她们其中一人被戚王爷给打死了,另一个姑娘伤得很重,她托我把她送到这里来……” 银环怔怔地走上前,“你说,翡翠是被戚王爷打死的?” 覃天确定地回答。他看见银环,眼睛一亮,“你就是替我小师妹说话的飞花阁少阁主?那我确实欠你们许多。” 第99章 决意复仇 银环没空理会覃天,她去到翡翠身边,满怀天真地去探她的气息。可是翡翠的身体已经冰冷彻骨。 她没有放弃希望。 神医谷,不是说神医谷很厉害吗?她去找甄决,问问他有没有死而复生的方法。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银环让琥珀和玛瑙先在这看着,她便在瞬息之间闪现了出去。她此时的速度快到肉眼不可见的地步,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惊讶。 银环之前与甄决他们一同回过客栈,当时她有看他们的房间方位。她不敢耽搁,直接就去敲门。 开门的是花千树,银环伸着脖子往里探,看见甄决就在屋里面,就把花千树掰到一边去,冲进去抓住甄决的手。 “有人需要你救,十万火急,别的待会再说。” 她不管不顾地抓住甄决的手,就要往外走。 “喂!”花千树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半推半就地拉走,他发出不悦的声音,银环置若罔闻。 甄决脚步踉跄,跟着银环走,心想这姑娘不愧是练武的,力气真大,他都挣脱不开。 他只来得及带上自己的药箱,招手让花千树跟上。 甄决被拉进断水门的房间时,心中颇感惊讶。空气中充斥的血腥味时,瞬息间涌入他的鼻腔。 等银环把他拉到床前,他看见床上那个死掉的姑娘,居然是白珠的脸时,目瞪口呆地转头回去,看着银环。 在他眼中,银环就是断水门的副门主白珠。他不清楚银环为什么要弄一个替身出来诈死。 他又看向琉璃,以为银环要他救的是这个重伤的人。 等银环指着翡翠,问他:“快看是不是假死状态,还有没有得救?”他才真的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甄决结巴地说:“不是吧,白大小姐,你真看不出这人死了吗?” 银环脸色瞬间灰暗了许多,她依旧怀抱着希望,嘴硬地说:“那有没有死而复生的法子?你们是神医谷,应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吧。” “我看你是疯了。”甄决面无表情地说。 虽然他的师叔祖甄尘曾研制过一枚还尘丹,据说可以起死回生。但甄决是不信的。而且他也不会随便把这种事往外说。 银环焦急地看着他,眼中的希望之光破灭了。她脚步踉跄,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甄决扶了她一把,见她实在可怜,只好安慰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节哀你个大头鬼。” 银环骂出了一句像是翡翠会说出的话,把甄决推开。 即便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记得自己要伪装。她红着眼睛,愣是没在甄决和花千树面前流下一滴泪。 她只是固执着挺直身体,高昂着头。 甄决被银环推开,也不生气。发疯的病人家属他还见得少么?这算十分不错了的。 他想着医者仁心,便去看地上重伤昏迷的琉璃的情况。看到那张伪装成尸体的青灰的脸,他还嘀咕着,“这扮得可真像。” 老实说他一开始看见,还真以为她死掉了呢。要不是听见有呼吸声,都不知道这人活着。 覃天是合欢宫之人,对人的感情也算精通。他看出银环如今心绪稳定,是痛定思痛,想定主意了要报仇的表现。 “花少阁主,不如,我给你出个招?” 一旁的花千树早盯着覃天看了许久。他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貌美男人,究竟是何身份。 这时听覃天唤这个名称,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叫自己,不由得愣了会儿神。 银环转头,问覃天有何高见。 覃天看了看另外两位男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意让他们回避。 他这副表现,激起了甄决的好胜心。 甄决被覃天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语气凶巴巴,“你有事说事,要是有什么我们不该听的,我们又不会大嘴巴说出去。” 花千树实在觉得自己的好兄弟的行为有些不妥,微微摇了摇头。对其他人说: “他在帮你们看那位姑娘的情况,如果需要我们回避,等他好了,我们离开你们再聊吧。” 覃天微微点头。 银环看着甄决给琉璃治伤。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翡翠被杀的时候,琉璃在场,因为诈死,才从戚王爷手底下逃脱。当时,琉璃应该就是顶着她的脸。 银环抬起手,隔着面纱摸自己的脸。 也就是说,她的真实面貌,在戚王爷那里已经是个死人的脸了。 很好。 她会找机会,在戚王爷面前隆重登场,给他一场巨大的心灵震撼的。 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甄决给琉璃包扎伤口。琉璃中途醒了过来,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目光越过甄决,直直朝着银环看去。 她伤重到没有力气说话。嘴唇翕动两下,只有微不可闻的气声。 琉璃如今的目光不再阴鸷。她看着银环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也在透过这张脸,看着白珠。 甄决给她处理完毕,便在覃天诡异的笑容送别下,与花千树一同离开。 银环把琉璃抱到床上翡翠的身旁,对她说:“好好休息吧。” 琉璃无声地笑了,合上了眼。 到这会儿,覃天终于可以说他想说的主意了。虽然他的主意,主要是为银环想的,但他还是照顾到了琥珀和玛瑙的心情。 “你们知道我是合欢宫的,我们的合欢情意功十分出名。我又在这个功法上改良了一些。 “你们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也皮相不差,我们可以一起双修,我保证你们的修为可以在一夜间突飞猛进。” 琥珀以为自己的耳朵堵了,把覃天的话听岔了,发出了真情实感的“嗯?”的一声。 玛瑙则直接回绝,“我不喜欢活人。” 她不介意床上拥挤,跳过琉璃的身躯,扑到死去的翡翠身上。 一边全自己的私心,一边按照白珠的任务要求,把翡翠身上的伤口伪装成断水刀法的千刀万剐诀形成的伤。 覃天摸着下巴,看着玛瑙,“这位姑娘,我有位师侄与你爱好相似,他养了很多尸体与他双修,你日后可去合欢宫驻地,合欢山谷里寻他,相互探讨一番。” 玛瑙两眼发光,“真的假的。他有办法保证尸身不腐?” 覃天确认地点头。 玛瑙当即决定,等任务完结,她要加入合欢宫。覃天给了她一个信物,又书信一封,方便她到时候能迅速找到人。 银环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是不足以对抗戚王爷的。 她与覃天再度确认,“和你双修,我的武功修为就可以大幅提高?” 覃天把效果说得更详细一些,措辞更严谨一些,免得银环误会,“内力修为在短期会有至少两到三倍的增幅,维持时间大概为三日。 “你们帮了我师妹,又机缘巧合地帮了我,我是真心想报答你们。如果你们认为,这是我要占你们的便宜……” 覃天话还没说完,便被银环截断,“我需要,你帮我。” 第100章 敌友分明 在翡翠死掉,玛瑙发癫的如今,琥珀自觉承担起了保护银环,继续任务的重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受不了银环也跟着发神经。 她是奉命来盯着银环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银环做出格的事。 她奉劝银环,“你别想太美,即便你把内力短时间提了上去,要打败戚王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覃天想报答的对象是银环,琥珀和玛瑙只是做人情附带的。他看银环没有改主意,就拉起她的手,探了一下她身体的情况。 须臾之后,他自己主动改口。 “不好意思,花少阁主,我不能与你双修。” 银环表情错愕,没想明白是为什么。难道她的身体出问题,合欢情意功没法在她身上发挥效用。 覃天耐心地解释,“你的体内有纯阳内力。像众多话本里说的那样,妖精吸取纯阳精元,实力便会突飞猛进。如果你和人双修,收益更多的是和你双修的那个人,不是你。” 覃天提出双修的建议,是想回报银环她们的帮助。如果他反而是受益的一方,那便本末倒置了。 “好吧,现在我只能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可以来找我。”覃天退而求其次地说。 “因为我本来就和戚王爷不对付,所以你也不用就此事特意跟我说明,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对付他的。” 银环幽怨地看着他。把覃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银环确实被他出尔反尔给惹恼了,“你在钓鱼?你还不如承认,你就是在勾引姑娘和你发生关系。因为发现我不好招惹,所以临阵脱逃。” 银环把话说得很重。她现在心情真的很糟糕,不自觉说话语气就加重了。 她无措地坐下,看着翡翠的尸体,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对覃天摆摆手,打发他走人,“你没事就离开吧。” 覃天走了。 玛瑙把翡翠的伤势弄成了千刀万剐诀会造成的伤口。翡翠那张被易容成白珠的脸,变得面目全非不说,身上也衣衫不整,血肉绽开。 银环看着,越发伤心。 琥珀一直注意周围的动静,这个房间之后会成为断水门三人被杀的现场,她们的出入要十分谨慎。 要确保飞花阁最后会成为怀疑的对象,又不会被发现得太早,害她们自己脱不开身。 等待时机的时间似乎很漫长,但实际只有几个时辰。 其间,玛瑙还完成了对现场痕迹,和另外两个被杀的断水门弟子的伤势伪装。 在三人要离开之时,琉璃也恰好转醒。 她微微抬手,挡住自己的面部,很快,就显露出一张银环从未见过的脸。 那是琉璃真实的样貌。她长得就像邻家的姑娘那般,纯良和可爱。因为久不见天日而面色苍白。脸上还有一些小小的疙瘩。 但是比她的假面,多了一些生机。 “我,我要自由了。哈哈。”她虚弱地说着。脸上的笑真诚到无以复加。 银环看出她幻想的未来,必然是十分美好的,也难得地在这种悲伤的时刻,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银环把琉璃背在身上,拿着翡翠的断刀,便跟着琥珀安排好的路线离开。 在回到房间前,琉璃自己爬下来,奔向她所希望的未来,消失在客栈之外的远方。 客栈之内,各门各派人士皆会武功。当血腥味与死尸味从房门的缝隙逸散向外,却久久未散时,有不少人都知道出事了。 这段日子,客栈之内接连有人死去。但其他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凶手居然这么残忍,一下子杀掉了三个人。直接把断水门从这次武林大会中剔除出去。 飞花阁首当其冲,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 银环出面,面对着那些怀疑的目光,没有任何畏惧。“不是我们干的,区区断水门,哪值得飞花阁自降身份去暗杀。” 她冷峻的眼神,冰冷的话语,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她面对戚王爷时,临危不惧的模样。 所有的怀疑,都被她一语击破。 断水门参与武林大会的人都死光了,又没有和其他门派有良好的往来关系,因此也没有其他人为其出头。 因此,随着尸体被尽数收殓,这场死亡闹剧似乎也就这样平息了下去。 华全真围观的时候,在银环身边没看见翡翠,心下有些许不安。 但他耐心地等到,他之前和翡翠沟通好,定期安排甄决给银环的手臂做检查的时间。 可是,等看见银环只身一人前来,手上还拿着翡翠的刀时,他脸上的惊愕几乎不加掩饰。 “陶二是临时有事吗?怎么安心让你自己过来。” 银环眼帘低垂,遮住眼中的悲伤。“她死了。” 她拔出翡翠断掉的墨绿长刀,刀断人亡,意思已经很清楚。 她不知道翡翠的家人在哪,也不清楚翡翠希不希望她的死讯被她的家人知道。 她知道华全真和翡翠是朋友,所以就想请他帮忙出谋划策。 银环来之前也问过琥珀和玛瑙。但是她们都口称不知道翡翠的家人在哪,也不建议她再关注翡翠的事。 即使银环强行装作不在意。华全真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悲伤,知道翡翠的死,绝不是什么诈死。 华全真把翡翠的断刀拿过来,扇子在脸上一挡,拿下来时,脸上已是十足灿烂的假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通知她家人知道的。” “嗯。” 华全真若无其事地安排银环坐到台子上,让甄决看她的手。银环也若无其事地接受甄决的诊治。 然而空气中流动着的压抑的伤怀,无时无刻不在他们心中涤荡着。 甄决不敢对他们此时的情况多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白大小姐,戚王爷之前留在你肩膀的阴寒之气,确实被真佛寺的纯阳内力给化解了。 “因为卡了个镯子导致的血脉受阻问题,也在纯阳内力和通心碧莲花的双重作用下好转了不少。 “如果不出问题,你的手臂别说还能用两个月,就是两年也不成问题。” 银环听了没什么反应。华全真却大大松了口气,还给甄决包了个大红包。 华全真决定继续为翡翠,好好保护她视若珍宝的义妹,之后找合适的机会,把翡翠遗留在他这里的东西交给银环。 他送银环离开的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陶二是怎么死的?是被哪个任务目标反杀的吗?” 银环摇了摇头。 “她是被戚王爷打死的。” 华全真脸上仍在笑着,拳头却握紧了。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黑金楼与戚王爷势不两立。 第101章 分道扬镳 如果说,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白珠的预料之中呢? 银环没杀过人也做不到杀人这件事,因此,翡翠就成了任务的执行者。 她与琉璃对上。而不管她们之中的哪个死了,都会有一个“白珠”死去。 银环想到这里,脊背发寒。因为她知道,白珠就是这样想的。 那么,她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呢?仅仅为了瞒骗飞花阁的人? 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大。 白珠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让飞花阁在江湖中没有立足之地。 对于要死的人费这种功夫,收益和支出可不成正比。这对于讲求利益的白珠而言,完全不值当。而且,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费心思,也不符合白珠高傲的心理。 银环手指从自己易容的脸上擦过,她觉得,这张脸,势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才对。 “琥珀、玛瑙,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银环询问她们的意见。 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只有三天,其余门派和势力也纷纷来到风沙城。剑疾宗、求道观、万尼庵、十四皇子的人马均悉数赶到。 戚王爷考虑到在比武开始前,就出现的这许多事端,决定精简武林大会的流程,缩短时间。 就规定每门每派只能参与一人,在场的无门无派的江湖闲散人士也可参与,抽签进行比斗,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琥珀眼神幽深地看着银环,没有说话。 玛瑙倒是兴致勃勃地说:“我和琥珀离开,你自己参加武林大会,然后我就可以去合欢山谷啦。” 玛瑙想象自己找到那个同好,与他一起被尸体包围的美好景象,直接嘻嘻地笑出声。 银环并没有因为自己要被她们抛弃,而感到伤心失落。 她为琥珀她们感到庆幸,庆幸她们可以就此脱离樊笼。 可是,她自己参加武林大会,难不成就上去比武不成。华全真之前可说过,黑金楼接了委托要把武林大会搅黄的。 她心中有个猜想,但拿不定主意,询问琥珀两人的意见。 “我,是不是要在比武的时候,状若无意地用出断水刀法,让自己成为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嫌疑犯。” 琥珀欣慰地看着她笑,“不错。这是副门主指定的任务内容,我们没告诉你,没想到你自己猜出来了。” 银环乘胜追击,紧接着问:“然后,再不经意间,让面纱滑落?” 琥珀接着点头。 飞花阁少阁主疑似凶手,之后又发现是断水门的白珠假扮的。但她不是真的白珠,而是其他人伪装。 她是谁?为什么可以穿着飞花阁的服饰,拿着白露剑,伪装成飞花阁少阁主? 只能是飞花阁的人了。 这是一条断水门→飞花阁→断水门→飞花阁的怀疑链,是反复套娃的,超级绕的大逆转。 这个计划确实有够复杂,但这正是白珠想要的。 她要让各方势力都去对付飞花阁,第一步是通过无差别杀人,把其他门派都牵扯进来。 第二步,便是用这种曲折的路径,让所有人都有被玩弄的感觉,看飞花阁不爽。 尤其是戚王爷,他极为重视名声,是绝不能容忍有宵小,将他视若无物,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把戏的。 银环在琥珀的帮助下,把思维理清,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了。 她想,既然打定了主意在武林大会当场搞事,那干脆,在她面纱掉落,“飞花阁”身份被拆穿后,直接与戚王爷叫板吧。 总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阵线,要把戚王爷杀掉吧。那就让她领头,找机会为翡翠报仇。 银环知道戚王爷并不好对付,因此她决定笼络自己身边的所有力量。 她找出二白给自己的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把琥珀叫住。 “琥珀,烦请你跑一趟万古芳斋的商铺……” 琥珀有一刹那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万古芳斋有认识的人?” 等她看到银环的那枚木牌,震惊地看看木牌,又看看银环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银环疑惑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啊。你和那边的人认识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 琥珀目光游移,把银环的木牌推回去,“我的意思是,我在万古芳斋有认识的人,你不用把这个信物给我,我直接去找人说就行。这牌子很重要的对吧,别让其他人经手比较好。” 银环并不是想怀疑她,但是琥珀表现得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要为和万古芳斋的人认识而感到心虚呢? “难道,让你来监视我的,是万古芳斋的人?可是你不是秋部部长派来的吗?” 琥珀沉默以对。数秒过后,她避开银环的目光,问她:“你想我去万古芳斋找谁?” 琥珀不想提,银环也不勉强她,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你替我找白二公子白术,说五需要他帮忙,希望武林大会的万古芳斋的人,能在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具体需要帮什么,在到那一刻之前,一切都还不得而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到了关键时候,原本说要帮自己的人,可能会突然做起缩头乌龟。银环完全能理解。 她只是需要尽可能多的有人站在她这一边,给她鼓舞士气。 琥珀听到是白二公子白术,愣了一下,正色道:“我会替你传达的。你还有别的事需要帮助吗?” 琥珀和玛瑙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先行撤退。很快,银环就要孤身一人,琥珀决定再为她做点什么。 “如果你偶遇了真佛寺的一柳方丈或佛子,告诉他们,我已决定遵从命运准备与戚王爷为敌。还有,如果遇见了黑金楼的华全真,也可以转告他。如果遇不到就算了,不必刻意去找。” 琥珀一一应了。 三个人叫了一些酒菜上来,一同吃了一餐散伙饭,银环便早早躺下休息。 琥珀留了一只小虫子在银环身边探查信息。玛瑙留了一小瓶用来给银环卸掉脸上易容的药水后,两人便趁着星夜离开。 这之后,银环除了报名武林大会的时候下楼一趟,通知小二按时送餐送热水,之后便不再踏出房门。 直到武林大会开始。 第102章 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的比赛场地选在了风沙城士兵的练武场。 这里有现成的宽阔的比武场地。只要划定分界线,并在周围摆上一圈座位即可。 银环高傲地昂首走着,她的腰间佩戴着一刀一剑。 左边是她自己普通的断水门制式长刀,刀鞘不带断水门的标志,而有扎着一条蜿蜒盘旋的不腐的柳枝。右边则是白露剑。 高处三个主办方的位置是固定的,从左往右依次是神器阁、戚王爷、万古芳斋的座位。 参与者的位置则可以自由落座。 银环去的时间恰到好处,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但还有许多位置仍空闲着。 一柳方丈和萧亿和坐在比武台偏左的位置,萧亿和看见银环,便冲她挥挥手。“这边,这边。” 萧亿和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座位,本来要坐到那片区域的万尼庵的几个尼姑,就偏了一个座位坐下,空出一个位置给银环。 银环抿了抿嘴唇,知道自己不做到那儿不行了。 她姿态高傲地走过去,对着坐得最近的一位小尼姑微微躬身,冷声道谢后,坐在她和萧亿和的中间。 萧亿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怀好意地问:“无姐姐,你要怎么做啊?” 他这么一问,银环就知道琥珀把话带给他们了。 萧亿和敢问,银环可没敢答。她心里其实对他们憋着一股火呢。 遇见一柳方丈的时候,他说听雷、翡翠、华全真身上杀业重,后来听雷就死了。 之后萧亿和给她说了一通,让她和戚王爷敌对的话,还说如果她不主动做,命运就会推着她。结果翡翠死了,她果真与戚王爷敌对起来。 她真觉得这两个和尚就是乌鸦嘴。 银环埋怨地扫他们一眼,“话说得不好听,就不要那么多话。” 萧亿和被她没头没尾的话,逗得嘎吱嘎吱笑起来。 银环心情更郁闷了。“你最好待会儿不要和我对上,我真的会打小孩子的。” 萧亿和又笑了,“可不时兴看不起小孩子这种事,众生平等,人都是人,看不起人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 银环见他又在说些大道理,拿手去盘他光洁的脑袋。 萧亿和修行得当,超然物外,并不会因为丢脸而感到生气。 他指着放在比武台边的告示牌,“上面已经安排好了比试的人选和顺序,我对位的是你左手边,万尼庵的小尼姑方慧。” 银环遥遥看着告示牌,上面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字。之前听雨说要教她认字,结果她只学了个“舞”。 银环本想说她自己不识字,话到嘴边就止住了。 她可是飞花阁的少阁主,不可能不识字的。 银环朝自己左手边的小尼姑看,小尼姑方慧羞涩地朝她微笑,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说:“花少阁主,久仰大名。” “嗯。久仰。”银环平静地回她一句。 萧亿和也不知看没看出来银环不识字,他平和地对她说:“与你比试的,是十四皇子陆今安。” 银环有些愣怔,顺着萧亿和的目光看过去,十四皇子和与他随行的一位老管家一同,坐在她和萧亿和斜对面的位置。 陆今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也转头看过来。 银环和陆今安遥遥相望。彼此心中都有几分恍惚。 陆今安觉得银环的眼睛很好看,猜测她面纱之下,定然是张倾城绝世的容颜。 银环觉得陆今安长得隐约有些面熟。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的,却不期然回想起另一段往事,口中小声念叨起来: “十四皇子脑子笨,因为说错话被冷落,很可笑。” 这是小舞对十四皇子的评价。 萧亿和听见银环的话很吃惊,因为这不像是银环能说出来的。而且这评价的内容,与如今的十四皇子并不相符。 “他敢深入江湖之中,便与其他皇室子弟多了一番勇气。为人颇有一番正气,绝非庸碌无常之辈。” 银环没有注意听。她被自己心中,忽然翻涌出来的有关小舞的记忆惊到,心中思绪难平。 而在这时,陆今安身边那个老管家又忽然面朝着她看过来。 银环看那老管家的面容,看他的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心惊。她甚至有一刻忘了自己在伪装飞花阁少阁主,眼睛盯着老管家的双眸,情不自禁地就要站起身。 “无姐姐,你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银环有些着急地摇着脑袋,声音有些颤抖,“不,不是。没有熟人。”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情绪太过波动了,就不再说话,左手去摸自己刀鞘上的柳枝。 她现在应该注意力集中。把倒时行动的每一步都想好才对。 银环不说话,萧亿和很快便也安静下来。众人一齐等待着武林大会的开始。 一阵擂鼓声响起,戚王爷与另外的两个人从旁边的道路,径直走上高处的三个座位。 三人落座之后,鼓声变得急促。戚王爷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臂一展,鼓声止歇。 “诸位愿给本王一个薄面,不远万里来此黄沙漫天的边远小城,实乃本王的荣幸。 “近段时间,在风沙城出现了多起凶手未明的伤亡事故,诸位的亲朋好友,师门同僚有不幸去世的,本王也深表同情。 “待武林大会结束,必会将凶手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一个交代。” 戚王爷又强调了本次武林大会获胜者的奖品。点出本次大会的主旨,是要鼓励江湖的年轻一辈之间,继续攀登武学巅峰。各门各派切磋武技,进一步探索武学奥秘。 他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后,便宣告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银环全神贯注,旁观其他人的战斗。要看出其他门派武学的精华,找到自己可以学习改进的点。 她只在萧亿和和方慧的比试中略有走神。 因为这场真佛寺的佛子与万尼庵的小尼姑的比试中,两边除了开头动用拳脚功夫切磋了下,后面不知怎的,就开始比拼佛法。 先是开始念佛经,一边是《七佛灭罪真言》,“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娑婆诃。” 一边是《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听不懂的大有人在,都听得昏昏欲睡。银环当然也听不懂,但不知为何,却他们在暗讽戚王爷,又在为故去之人惋惜。 两人念完一段经,又开启了一番唇枪舌战的辩论赛。这回所有人都犯困了。银环也不例外。 等他们好不容易比出了个胜负。银环又看了一场。 之后,司仪报出下一场比试双方的名字。 “飞花阁花千树,陆今安,请二位登台。” 银环起身,与陆今安远远地点头示意。两人步伐一致地走上比武台。 第103章 疑似凶手 银环与陆今安走近了,便越觉得他面熟。 她其实已经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见他了。便把他年幼的样子,和如今的面貌作比较。 陆今安五官更加深邃,幼时稚嫩的圆脸已被岁月磨砺出锋利的棱角,可以用俊美无俦四个字来形容。 然而银环见过的貌美男子大抵如此。陆今安并没有到卓尔不群的地步,反而有些平平无奇。 他有些低沉的嗓音也很好听,“花少阁主,请。”银环便抽出腰间的刀和剑。 她手中普通样式的刀,和锋利出尘的白露剑,同时出鞘,看上去十分不搭。 但重点不在于此。 围观众人见她抽出一刀一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两百年前的天流火,就是凭借飞花断水刀剑合流之招,一举站上武林之巅。 时移世易,随着二武门分化成断水门和飞花阁两派,这一堪称天下第一的武功招式,就此蒙尘,不再现世。 近几十年来,飞花阁与断水门的掌门比武后交换刀谱剑谱,才让飞花剑法和断水刀法有机会再重聚。 难道今日,他们有机会得以窥见,这世间第一的武功招式吗? 银环平静地看着陆今安,她目测他们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但她要留出力量,专心对付戚王爷。 而且……出于某种私心,银环并不想伤害他。 银环目光越过陆今安,看向仍坐在椅子上的,他的那位老管家,又很快把视线转移回来,拱手行礼。 “十四皇子,请指教。” 陆今安也拔出他腰间的宝剑来,“请。” 他让银环先出招。 银环也不推脱,脚步一踏,直接闪身便上。起手就是一招飞花剑式中的花飞花谢,无数剑气如纷飞花瓣,向陆今安袭去。 陆今安为她那快速的身法感到惊叹,据他所知,飞花阁好像没有出名的身法。 他提剑格挡,将飞花剑气悉数斩退,只留一道。长剑一撩,一转,又注入了他自身的内力,反打回去。 陆今安的武艺由剑疾宗的一位长老教导,而后,他又结合自身对大道自然的感悟,摸索出一套弘阳剑法和残阳心法。 他的剑意之中,蕴含了要荡尽天下不平的辽阔剑意,同时又夹杂着对如今世道无常的惋惜之情。 就犹如夕阳之美,绚丽而短暂。 陆今安的皇子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吃香,反而遭人鄙夷。 他是凭借自己的武学天赋,还有那无尽辽阔的剑意剑招,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面对陆今安的回击,银环并未避让,她冷静地迎面冲了上去,左手刀轻轻一挥,便把陆今安的剑气给打散了。 她把刀轻轻横抛到空中,空出自己强悍的左手来。 断水门没有教过银环掌法,但她见过听雷和戚王爷用过,归根结底,不过就是把内力汇聚掌心,再拍出去。 银环聚精会神,她的内力流淌全身,浑身洋溢着纯阳中正,佛意加持的内力。 她内力运转的方式,不自觉就变成了她当初直面戚王爷那时的样子。宛若天仇教的天毅功,有着无人可挡的穿透性。 本来坐在位置上,围观的各门各派人士,见此情景,好些人都激动地站起身来。 飞花阁二武心法+真佛寺纯阳内力+天仇教天毅功的运转方式,他们可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武学运用得如此复杂。 银环无名一掌向前推进,挤压空气时,发出了让人极为恐怖的威压,直接朝着陆今安脐上六寸的巨阙穴打去。 陆今安瞳孔震动,身子后仰。 这一掌下来,他可是会肝胆俱颤,心脏震动而亡。 他冷眼看着银环。为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扼腕,心想:美则美矣,心肠竟狠辣至此。 又鄙夷银环目空一切的高傲姿态,竟敢在武林大会这种场合公然行凶,而且是杀皇子这种堪称无脑的行径。 银环攻击的速度不算快,陆今安几步撤退,便闪了过去。 既然被人下了杀招,那他也就不怜香惜玉了。 陆今安双手握着剑柄,将剑高高举过头顶。 犹如夕阳般赤红的内力上涌,包裹住剑身。陆今安正面对着银环,便是直直一剑挥下,“残阳夕照。” 内力汇聚而成一柄巨大的橘红色的剑,当空劈下。 银环出掌不成,内力回收得迅速且自然,才被她抛至空中的长刀,此时又落到她手心里。 见那巨型剑挥劈而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 银环“手忙脚乱”地用右手的白露剑挥出了一记断水刀,用作抵挡。 这道说不清是剑气还是刀意攻击,力量十分微小,完全不足以抵挡陆今安残阳夕照剑招的攻势。 银环见闪避不过,“着急”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白露剑,忽然把它往地上一插,将左手中的刀转移到右手上,“情急之下”使出了断水刀中的江浪层叠。 然而,江浪层叠也无法阻挡残阳夕照巨剑的下落趋势。银环便只好使出千刀万剐诀。转瞬之间,便劈砍出了数百来刀。 银环真的担忧自己会直接被陆今安的剑招给劈飞出去,就用了真功夫。 她那难以阻挡的强悍内力,融合进了数之不尽的刀光之中,成功将陆今安的橘红巨剑给斩碎,切得七零八落。 银环的动作落在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意义。 陆今安深感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最厉害的剑招,残阳夕照,居然会被二流门派飞花阁的少阁主给砍碎。 但是,他也感到疑惑。为什么要丢掉白露剑,用那平平无奇的长刀,用断水刀法? 萧亿和圆圆的脸蛋上,眉毛皱成一团。他觉得银环内心坚韧,绝不会因为这种攻击,就吓得手足无措。可他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故意这样。 至于其他武林人士,则对银环使出的断水刀法,感觉十分眼熟。 嗯?那不正是之前死掉的人身上遭受的武功伤害吗? 许多人既使有这个想法,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又是在比武中途的时间点,因此也不张扬,只小声与身边熟识的人交谈着,彼此之间交换意见。 这时,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异端分子。 他突然站出来,高声喊着,“她是凶手,飞花阁少阁主是凶手,她会用断水刀,是她杀了之前的那些人!” 第104章 面纱划破 指认银环的是来自黑金楼的人。他是被华全真指派的。 那些被杀掉的人中,有一位就是黑金楼的。因此他此时的指控,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霎时间,比武台周围的观战者都骚动起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而且,因为有黑金楼的人带头闹事,那些死去之人的同门亲友,被压抑的愤怒之情爆发出来。 他们在有些人的刻意鼓动之下,群情激昂,要抓住银环,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只是碍于戚王爷的威严,因此只在比武台周围闹,并不跑上台去。 银环对这些争议置若罔闻,她继续与陆今安比试。 她破除了陆今安的残阳夕照后,镇定下来,把刀移回左手,右手把插在地上的白露剑握起来。 她把之前用了断水刀法的事当做没发生,依旧用着飞花剑法,对陆今安进攻。 陆今安因为银环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原先瞧不起她心狠手辣、目空一切的心态有所变化,其中还掺杂了些微的欣赏与钦佩。 但是周围那些声音,又昭示了银环嗜杀的本性。这让陆今安对这个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澄澈干净双眼的女子,感觉更加微妙。 在格挡还击之余,他问银环:“你不回应一下广大群众对你的号召吗?” 由于场面过于混乱,戚王爷觉得这场由他主办的武林大会,闹成这样,实在有损他的名声,便起身要稳定局面。 银环余光瞥见,便回应陆今安的问话。她高傲的姿态依旧,一举一动都在彰显飞花阁少阁主的威严。 “多脚蜈蚣(黑金楼)手底下的臭虫子说的话,有什么好回应的。能被三言两语调拨的,更是一群白痴。只有白痴,才会暴露白痴的智商,去做一些白痴的行为。” 她把话说得冷漠而毒辣,抓准了戚王爷起身的时机,仿佛同时也在骂他。 戚王爷顿时就皱起了眉。 他双臂展开,手掌向下按了两下,轻轻咳嗽两声,“诸位,请听本王一言。”所有人便都噤声。 陆今安手中的动作停止,长剑垂下。 他这样一停,银环也打不下去,只好也跟着停手,把刀剑都收入鞘中,转身看戚王爷的方向。 戚王爷公平公正地宣布,“依我看,十四皇子与飞花阁花少阁主的比试,当是花少阁主略胜一筹,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他貌似在问在场的所有人,实则,只看向了他座位两边的神器阁和万古芳斋的代表人。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摇头,没有异议。 事实上,在陆今安的残阳夕照被破,两人的胜负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陆今安虽然有些失落,却也认可这个结果,因此便拱手朝银环说了句:“花少阁主,在下甘拜下风。” 银环瞥了他一眼。 她没看懂陆今安到底是和戚王爷敌对,还是他的支持者。一个皇子和一个外姓王爷,总不可能是陌生人吧。 算了,反正她的计划是完全的我行我素,唯一知道大致情况的琥珀和玛瑙,也已经不在场了。 银环知道戚王爷结束比试,就是为了直接清算她的罪行。 戚王爷并不清楚,她是否就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他会让她是的。 他并不需要真的查明事情的真相,他只要查,并且顺带把她这个曾经让他丢脸的人处理掉就好了。 戚王爷和蔼地冲着银环微笑,又为难地看着比武台周围的一圈人,“花少阁主,不知你是否能为你自己辩解一番呢?” 银环冷哼一声,“虽然要跟白痴解释令我很不爽,但是好啊,戚王爷,我愿意卖你一分薄面。” 银环感觉戚王爷的笑容瞬间变得阴森了许多。是的,她就是要刻意把他惹毛。 银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比武台下武林各派人士。她冷漠的目光,即便经过了一柳方丈、萧亿和、华全真、甄决、花千树、听雨,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但是在看见陆今安的那个老管家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冷漠地回过身来,“飞花阁阁主在与断水门门主的切磋中,不止一次获得胜利,并得到了断水刀谱的残章。我身为少阁主,会断水刀法,这是很正常的吧。 “至于那些死掉的人,为什么生前会受到断水刀的攻击,这和我无关。为什么你们不怀疑是断水门的人在搞鬼呢?就因为他们死掉了吗?” 甄决犹豫几下,便站了出来。他代表着神医谷的名声,在这种事情上,不可能不出面。 “事实上,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有一些是用剑施展出来的。会用剑施展刀法,应该是栽赃嫁祸时,出了纰漏吧……” 甄决私心是不想怀疑银环的,可如今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两个门派,一个是断水门,一个是飞花阁。 一边是他的好兄弟,一边是银环。要他选边站,他做不到。 高台之上,神器阁的代表人起身,他高高跃下,跳到比武台上。 “不知花少阁主,能否借你的刀一观?当初断水门为门派统一定制武器式样,曾派人来问过我们神器阁的意见,我观你的刀,像是断水门的定制之物。” 他言外之意,便是觉得,这是银环杀人之后,抢夺而来的长刀。 银环迟疑片刻。这份犹豫,更加深了其他人对她的怀疑。 围观者有在起哄的,“花千树,你是心虚了吗?怎么不敢把刀拿给神器阁看!” 银环回瞪这个围观者,转头冲着神器阁的人冷哼一声,拔出刀来,就丢到他手上。 那人利落地握住刀柄,三两下便做出了结论,“不错,这确是断水门之物。花少阁主,不知你可否解释,为何你身上会有断水门之物。” 银环“恼羞成怒”地把刀抢回来,反手就是一招断水刀,去打神器阁的人。 那神器阁的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瞬间交战起来。 神器阁之人,对兵器极为精通,在此基础上,对使用兵器的各式武学,也有自己独到的深入理解。 在与银环的交手中,他竟感知到了一股中正平和的力量,完全没有任何的愤怒与杀意。 他察觉出银环并没有要针对他,又疑惑她为什么要装出这种样子,因此只收敛了内力,仍与她对打着。 银环寻机,长刀突刺而出。 神器阁的人被她陡然间的偷袭弄得神经反射,直接反打回去。 银环状若无意地改变了刀的走势,刀尖直冲着自己的面部而来。她躲闪不及,便被划了一道。 没有伤到脸,只是脸上的面纱,几乎被割得干净,只剩下一根带纱的细绳。 银环干脆把这条细绳给抽下来,丢在了地上。 围观的武林人士,无数的眼睛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她的脸一暴露,立刻就有人大叫出声。 “那,那不是,断水门的大小姐白珠吗?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杀了吗?” 第105章 功败垂成 银环面纱下那张白珠的脸一出现,瞬间哗然一片。 “怎么回事?白珠不是不久前死掉了吗?这个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如果这个是真的,为什么她要以花千树的身份来参加武林大会?” 人们互相讨论着,一堆的疑问一拥而上,让人摸不着头脑。 易容术并不十分常见,实际上,一个人要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那么容易便能弄出两个一样的人,那世间早就乱套了。 有些人听说过,飞花阁阁主花飞燕,和断水门前门主白刃关系复杂。认为花千树很可能就是因为和白珠长得一模一样,才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 甚至出现了“花千树和白珠其实是姐妹”的猜想。 真正的花千树:…… 甄决并非第一次看见银环面纱下的容颜。 盯着姑娘家的脸并不礼貌,而且银环的眼睛十分出众,因此看她的人,目光都会不自觉定格在她清澈的眼眸中。 而且那次银环摘下面纱后,很快便又戴回去。因此那时甄决并未看出她有易容。 之后看见翡翠的尸体,他也没多想,怀疑银环的身份。 此时听到其他人的议论,才想到银环也有可能是伪装的。 他这时细细地去看银环的脸,仔细辨认,这才发现,那张脸是假的! 甄决为这个事实感到心惊。他默默退回到花千树身边,用两人朋友间熟络的小动作,告知他这件事。 花千树一时间心中有些难言的失落。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干娘收养来给白珠当童养夫的,心中郁结。可是见了银环假扮的白珠,他就觉得如果真是如此,也没有关系。 如今不该有的期待落空,他失落地松了口气。 银环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目光,她知道是时候了。她取出腰间袋子里,玛瑙留给她的,卸去伪装的药汁,高举过头顶。 戚王爷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戚序巍? 银环眼中看不见其他人,只有戚王爷一人,她将药瓶捏碎,让药液零落脸上,厉声宣告:“戚序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已是你偿还的时刻了,纳命来吧!” 肆意流淌的药汁洗去银环脸上的铅华,她再一抹脸,便露出那张平凡朴素的面容来。 大美人突然变路人,这种巨大的转变,让所有人静默起来。 连带着银环忽然爆发出要杀戚王爷的口号,都变得可笑起来。 但有两个人例外。 那就是之前见过银环这脸的甄决和戚王爷。在他们那里,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戚王爷不由得一瞬间愣神。 银环抓住这个时机,在极短的时间内,朝着戚王爷的方向横冲过去。 她用自己穿透性极强的,纯阳温暖的内力,不假思索地同时用出了断水刀和飞花剑。 银环似乎觉得,她在每每要杀人的时候,脑中的思绪就会四处奔走,找不到归处。 但她又怪异地觉得,自己进入了心流的状态,注意力集中到,连时间都为自己放慢了脚步。 飞花断水般的刀光剑影,融于一处,汇成巨大的龙卷,在比武台上生成出宛若天灾的恐怖风暴。 银环的动作十分自然。虽然她此前只是按部就班地,分开学习和使用飞花剑法和断水刀法,没有同时用过。 但是她自然而然地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把这两种武功融为一体。 她感觉自己闻见了柳叶的芬芳,被主人爱怜地抚摸着,听见翡翠的训斥…… 万千心念,融于一处,朝着戚王爷的心脏,笔直向前。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行动起来。 陆今安跳到了戚王爷身后,似乎是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实则他的剑尖,默默对准了戚王爷。 火灵殿、神器阁与戚王爷站在一处,黑金楼找机会偷袭戚王爷,真佛寺不做偷袭暗杀之事,但萧亿和却放出自己的内力,助长银环的攻势。 其余门派不敢站边太过明显,因此作壁上观。实则也进入了作战状态,紧盯着局面,随时准备入局和抽身。 戚王爷看着银环那张本来应该死去的脸庞,故作淡然地说:“原来是你。” 他仍旧维持的表面的风光,一副高人气度。 可他额上的冷汗,无不彰显他的紧张。 他从没料到,一个武林中的小辈,居然敢与他叫板。而且不仅用出了飞花断水之招,身上似乎又学过天仇教天毅功的加持。 天流火是两百年前的人物了,他的后辈和徒子徒孙也早就不复他的荣光。 现在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像是继承了天流火的意志的人物? 那恐怖的龙卷越靠近戚王爷,体积便压缩得越小。 这并不是威力缩小的表现,恰恰相反,这是为了精准对敌,之后再猛然爆发而出。 戚王爷阴寒内力流转全身,形成内力的防护罩。他挥出极阴一掌,但却无法对银环发出的飞花断水龙卷产生任何影响。 情况比他想象得要糟糕。 如果这真是天仇教的天毅功,那么在打到目标之前,都不可能被打散。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其他人呢当挡板。 戚王爷难得无措地往自己身后,这些所谓的支持者看过去。 他看见陆今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有刹那惊讶,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没想过,这个曾被自己看好,介绍给自己女儿做夫婿的侄儿,居然对自己有不臣之心。他冷然一笑,也好,便拿你替我挡刀吧。 陆今安正要对戚王爷下手,没想到他这种危急关头,居然会回过身来,手中的剑来不及收回,便被戚王爷顺势一抓,就被抛到了那恐怖的龙卷之前。 银环看见是陆今安,想到了他身边那位老管家,心中极为冷静地把招式的方向偏移一寸。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扫到陆今安。 龙卷就直接把陆今安扫飞出去,再打向戚王爷。戚王爷要再想抓人抵挡,已是来不及了。 他被身后的那群“支持者”挡住了去路,也没有时间和地方躲闪,近乎完全吃下了银环这一招。 飞花断水龙卷的那股恐怖内力,尽数打进了戚王爷的体内,再爆炸开来。 第106章 随鸟而逃 戚王爷被银环一击打得重伤倒地,他仍有意识,给自己点穴止血。 不少人都暗自惋惜,要是那龙卷方向不改,戚王爷定是死路一条。 可惜,杀不死,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武林大会有戚王府的护卫在维护治安,当时的情况他们不会白白出来送死,如今戚王爷就要落败,若是死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便蜂拥而至,护在戚王爷的前面。 银环用出了这一招,几乎耗费了身上全部的内力。但她仍旧手握刀剑,笔挺地站着。 她仍有余力。虽然现在内功她很难再使出来了,但她还可以用单纯的武技。 银环其实有想过给戚王爷再补一刀,但时机已过,她再出手,恐怕会被人轻易阻拦,她自己反而没法全身而退了。 她果断地转身要逃。 围观群众见她要跑,就簇拥上去。包括之前那些死伤者的亲友,也找她要讨个公道。 围着银环的这群人中,有万古芳斋那边,二白通过气要帮助银环的。有华全真手底下的黑金楼的人。也有真佛寺、万尼庵这种,不好出面,背地里却在帮银环的。 于是,银环便从这些人之中,成功突围出去。 琥珀之前留给她的小虫,从衣袖之中飞出,直直朝着风沙城东南方向飞去。 银环觉得这是琥珀给她留的一条后路,便想也没想,跟着虫子指引的路线逃跑。虫子中途飞累了,与一只鸟儿交接,银环便又跟着鸟儿跑。 银环这么一跑远,追她的人有些继续追逐,有些则返回来,去关心戚王爷的情况。 甄决被火灵殿的人挟持去给戚王爷治伤。 戚王爷缓过气来,便朝周围的那些人拱手,“诸位,武林大会看来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那位逃跑的飞花阁的姑娘,定是之前的恶徒无疑。 “本王在此承诺,谁若抓住她,取下她的项上人头,还在场诸位以及本王一个公道,谁就能得到本次武林大会的奖品。” 戚王爷脸完全黑了。他第一次当众吃这么大的亏。不弄死银环,他誓不罢休。 不过眼下,他要先养伤才行,只好暂且先让其他人出力。 说起其他人……戚王爷怀疑的目光看向陆今安,“贤侄,王叔适才看见你要对我出手,情急之下便把你推了出去。不知我是否误会你了?” 陆今安被银环的龙卷扫飞出去后,他身边的老管家扶住他,给他喂了颗丹药,此时已经无大碍了。 面对戚王爷的问话,他镇定自若。“确实是误会,王叔,我和您是站在同一边的,你的举动是由于事发突然,我当然不会怪您。” 陆今安说得极为谦恭,给足了戚王爷颜面。纵使戚王爷仍对他保持怀疑,也没法说什么。 甄决帮戚王爷开了治疗的方子,便借故离开了。他和花千树一起,往银环离开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也在戚王爷发表一通场面话之后,各自离开,又为了得到神器阁的神兵,派人去追杀银环。 银环顺着鸟的方向奔走。她逃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情况11年前也发生过。 当时的她弱小无助,孑然一身,身上除了招致祸患的银镯外,空无一物。 如今却是不同。 她有自保的武功,有白露剑,插进柳枝刀鞘里的断水门的长刀。一块二白给她的万古芳斋的木牌…… 甚至连逃跑的方向,都有琥珀的小鸟在给她指引。 银环把追击而来的几人,轻巧地用无内力加持的飞花剑法击退,之后闪身躲进了一家万古芳斋的商铺。 她本能地想用更熟练的断水刀,但是她如今仍在伪装成飞花阁的人,于是又换成了飞花剑法。 商铺里头的伙计看见她握着剑,一副狼狈逃窜的模样,脸上也没有什么异状。 银环拿出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又从自己袖中藏得很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 “不好意思,能给我暂时安排一个躲避的地方吗?我明日便离开。” 伙计看了那木牌,没要银环的钱,径直把她带去了店铺后头的住宅。 “姑娘能在此多停留数日吗?小的通知白二公子过来。” 银环直接拒绝,“不必了,如今形势与我不利,我不方便在你们这里久留,多待也会连累你们。” 伙计也不强求,直接告诉她,“姑娘有要求尽管提,小的会给您安排好的。” 银环点点头。 她等伙计走了,便盘腿坐下,运转二武心法,恢复自己的内力。 琥珀的小鸟颇通灵性,见她找了一处地方歇息,便飞走传信。而后又换了一只小鸟飞过来,在窗台上等候着她。 银环换身衣服,洗漱休息。在日出时分,便又离开。 小鸟依旧往风沙城的东南方向飞去,为银环带路。 银环知道这是琥珀刻意为之的安排,依旧毫不怀疑地跟着走,以为她有话想对自己讲。 银环跑了许久,时不时就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哪门哪派的人,要杀她去找戚王爷换报酬。 她看见甄决和花千树也在追着她的人之中,也不觉得奇怪。 花千树是真正的飞花阁少阁主,被她顶替了身份,之后又被她抹黑了飞花阁的名声,定然愤恨不已。 甄决和花千树的朋友,一定是站在花千树那一边的。 因此银环直接把他们当做和其他要来追杀她的人一样。 琥珀的引路鸟换了好几拨。银环见路途遥远,中间还找了车马行买了一匹马,快马疾驰。 她骑着马,目标便更明显了,追杀她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银环也不以为意,平静地用飞花剑把那些人都打了回去。 银环不知日月,只顾往小鸟指引的方向狂奔,追着她的人却有在预测之后的路线。 然而等他们确定了方向,却发现,银环奔向的是一片象征着死亡的悬崖峭壁。 甄决和花千树也知道了这件事,便抄近路,要截断银环。 他们只以为银环是跑错了方向,怕她到时候前有豺狼,后无退路,会真的被人杀死后摘下脑袋。 银环跟着引路鸟,远远地就看见道路尽头的悬崖,还有站在那的甄决和花千树二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击她的许多人,“吁”一声,下了马。拍一下马屁股,把马赶到其他方向去。 她抬头看见鸟在悬崖上空盘旋,一时猜不清琥珀的意思。也没有按图索骥,笨到要不管不顾地跳下悬崖。 她只能暂时把这些追着她的人给打跑,再来考虑悬崖的事。 银环拔出长刀和白露剑。如今敌人之多,她已经有些难应付了。 她使出当日在比武台上挥出过的,那威力恐怖的无名之掌。趁面前的这许多人恐惧之际,就直接冲了上去,先发制人。 第107章 跳崖未果 银环逃跑已有一段时日,她粗粗算过,似乎不知不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她总疑心自己的武功有所倒退,后继乏力。 她一开始并没打算要杀掉那些追击她的人,因为她分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做做样子,有多少是真情实感想要杀她的。 可如今她身后就是悬崖,眼前敌人如此多,就没有她犹豫的余地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无穷无尽地追过来。 她内力已经恢复了一些,白露剑一转,便是一招花飞花谢。穿透性极强的剑气,轻易就把敌人划得皮开肉绽。 她又抓住里面最势弱的一人,直冲上去,要先杀一人打开突破口。 白露剑,银环的脸,都被溅了鲜血。血腥气味近乎扑面而来,银环感到恶心,控制不住想呕。 她原先要杀人的力道松懈,反被敌人抓住破绽。 她以一敌多,打得极为艰难。身上都被划了好几处。被逼到使出断水刀,双手持兵器做反抗。 甄决和花千树十分纠结,他们原以为银环足以对付那些人,没料到形势会急转直下。 花千树仍在纠结着要不要帮。甄决着急地看着他,见银环真的陷入危险,也不顾那许多,就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银针,就要上去帮忙。 银环纵使情况危急,心境也依旧平静如初。直到看见甄决手中那尖锐的银光,她才脑中一空,暴露出空当。 一把刀就在此时,要刺入她的心脏。 银环急忙侧身躲闪,那把刀便割断了她右臂的衣袖,敲在镯子上,把上面的手绢都划破了一个口子。 银环和袭击她的人同时一愣。 这时,一道身影倏然闯入他们之中,一把折扇,轻巧利落地抹了追杀者的咽喉。 听雨潇洒地站在尸体中央,身上不染一丝尘埃。 银环看见倒成一圈的尸体,又感到一阵恶心。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刀剑插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本要来救她的甄决,脚步回退几步,站在花千树的旁边。 听雨弯腰朝银环伸手,要拉她起来。 银环看着那只高高在上,仿若是施舍般的手,心中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听雨抓住她每一个痛点,刺痛她的心,然后就在她脆弱的时候,给予关怀…… “谢谢你。”银环抬起微微发麻的右手,握着听雨的手,站起身。 然后提起地上的长刀和白露剑,就朝着悬崖那边的甄决和花千树走去。 听雨看她这样冷漠,心中有些失落。他叫住她:“等一下,不要靠近悬崖。” 银环疑惑地回过头。 听雨低声说着,“悬崖底下,就是小舞的所在。听雷就死在下面。那里很危险!” 听雨心中暗恨听风居然以这种方式,引诱银环来到此处。若是银环真就这么跳下去,那他要怎么办! 他说出来,原是想告诉银环不要靠近那里。没想到银环依旧朝那处走去。 听雨提高音量,连叫了几声,“银环,不要去,我跟你说不要去,没听见吗?”他喊着,脚步却没有往前一步。 听雨声音大到甄决和花千树都听得见,他们也才在这时,知道银环的名字。 银环古怪地看着这两人,她依旧摸不准他们的意思。 说要杀她吧,但又没有乘虚而入、落井下石,说要帮她吧,也没有出手。而他们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们没法做简单的路人和旁观者。 银环问他们:“你们跟我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甄决看她这么冷漠,就有些委屈。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跟过来做什么,结结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无措地用胳膊肘,把花千树挤到前面去。 花千树思索片刻,问她:“你叫银环?” 银环微微点头。 之后没人说话。银环也不等他们,只伸着脑袋,去看悬崖底下。 她隐约看见迷迷蒙蒙的云雾遮绕下,有一片静谧的湖泊。听雷就躺在那里面吧,小舞也在那里附近。 清风拂过,银环忽然流下一行清泪。一滴两滴,如银珠落地。 “你怎么了?” 银环不知道这是甄决还花千树说的话,她被刀击中银镯,此时右臂仍在发麻,她仿佛听见银镯的铮鸣。 依稀如多年前,她听见小舞手上金银镯子敲击的声音。 她转过脸来,已是满面泪痕。那双朦胧泪眼,给两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如果银环不知道小舞就在悬崖之下,她就会回去断水门,给白珠复命。看看白珠有什么其他的任务指示,或者她直接杀去飞花阁,把花飞燕杀了给白刃报仇。 可是她知道了小舞的下落。 在以往,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知道。但是她拒绝了。 如今,她就这样突然得知,小舞就在自己面前,在与她咫尺天涯的位置。 她要怎么做? 银环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刀,顺着刀身,看见了刀鞘上,绿意盎然的柳枝。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银环忽然纵身一跃,往悬崖下跳。她没有要自寻死路。她手中有刀有剑,她可以把刀剑插进崖壁,放慢自己下落的速度。 而且,她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但其他人不知道,在他们眼中,银环就是在自寻死路。 听雨心中急切要冲过去,可是到了悬崖几步远的位置,他就停住了脚。 甄决和花千树伸手去抓银环,甄决抓住了银环的右手,花千树却抓歪了,手指打在银环右臂的镯子上,不期然扯掉了上面的白色手绢。 花千树一愣,跟着去抓甄决握住的银环的手。 他们用力去拉,但银环想要下去,因此几人便僵在那里。 花千树很不理解银环的作为,他们没有要追杀她,他只是……关心她。 “你为什么伤心?为什么要寻死?” 银环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笑,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溢满了悲伤。 “我没有要寻死。” “别说这么多了,先上来好吗?我没有要怪你,是白珠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飞花阁不可能会伤害她的,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花千树一股脑地说着,想挽救这条干净澄澈,让他为之心动的生命。 甄决则看着银环手臂上,那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银镯,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镯子是用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制成,上面还有凤凰于飞的图案。 不会有假的,这就是银凤镯。 在多年前,引起江湖动荡,据说有傲龙国宝藏埋藏信息的银凤镯。 被戚王爷交由他的爱女戚凤舞,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不见多年的银凤镯! 甄决没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他失控地说:“你是戚凤舞!戚王爷的女儿!” 花千树和银环都愣住了。 花千树率先回神,他看银环挣扎着要跳崖的动作停住,便没想那么多,用力把她拉上来。 第108章 彻底决裂 银环被拉上来后,听雨便自作主张地替她给甄决和花千树两人表示了感谢,好像他是银环的监护人一样。 这让甄决和花千树对两人的关系感到疑惑。 银环本来还在想着“戚凤舞”的事,听雨硬是要凑到她眼前,她就不得不先把他这个麻烦解决了。 “你让我不要靠近悬崖,但是我跳下去,你却没有来救我。”银环对听雨冷漠地说。 她想揭露听雨胆小鬼的本性。让他自行退让,不要再纠缠不休。 听雨却显然误解了银环的话,以为她是在乎自己,对他的没有救她感到失望。 他一边心中欢喜,一边诚惶诚恐地解释,“我也想去救你,只是我离得远,来不及。” 银环宁愿听雨说,他看出自己打算去悬崖底部找小舞,信任她会安然无恙,才没有出手。 可是听雨连对她这种程度的理解都没有。 银环叹了口气。听雨以前教过她一些事情,因此她对他心怀感激,忍让他对自己一些过分的举止。 这可能造成了一些误会,银环打算让这种误会终止。 “我不爱你。你再做什么,也是枉然。” 听雨没料到银环说话如此直接,而且还是在两个外人面前说他们之前的私事。 一旁的甄决和花千树也面露惊讶。 听雨觉得面上无光,看了甄决和花千树一眼,暗示他们退避三舍。两人就微皱着眉头走远,给银环和他私下交谈的时间。 听雨不想被银环一句话就说得放弃,他不会走听雷的老路。 他知道死缠烂打是行之有效的招数。就抓住银环的手不放,又开始装可怜,扮柔弱。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是真心爱你。这样好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你喜欢的物件,我也一一为你寻来……” 听雨说到这,忽然有些心虚。他蓦然发觉,自己竟然从没送过银环东西。 听雷送她的,可是有一大箱子,衣服、首饰、吃食、摆件、玩具,无所不包。 银环也为了给听雷回礼,费了许多心思。亲手做吃食、刻木头、做一些小工艺品、收集偶然所得的造型奇特的石头和树叶…… 这些他都知道。 因为听雷没有经验,陷入感情之事后,就为自己的一窍不通感到十分苦恼,又不敢全信书上的说法,只能找他这个兄弟倾诉苦恼。每每都把和银环的相处,事无巨细地讲出来,来问他的意见。 听雨忽然觉得,自己竟半点都比不上听雷。 银环厌烦地看着听雨,“为什么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改变?如果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就会自发地提升自己,而不是把这个作为承诺,拿来当做你付出真情的证明。” 银环的话,属实是刺痛了听雨的心,因为这几乎把他的满腔热忱都摔打在了泥里。 他又想到了听雷,心中巨大的自卑,让他恼羞成怒起来。 “你在怨我吗?因为我没有像听雷那样送你许多礼物?我以后补上总行了吧。还是你想要我像翡翠那样陪在你身边?你知道我不是不想,是因为你这段时间要忙,我凑上去,你就嫌我碍事……” 银环看着听雨的眼神越发冷淡。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架,听雨要谈到听雷和翡翠。 他们死了啊,曾经对她那么好的两个人都死了。 听雨不知道她为他们的死难过吗? 不,他清楚得很。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他只会戳她心底的痛楚,让她脆弱痛苦,再来抚慰她。 银环硬生生被气哭了。 眼泪一流出来,连带着其他的伤痛也一拥而上,将她淹没进悲哀的浪潮。 听雨看她流泪,一下子心都软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伤心,你痛,我也跟着你痛。就当是为了我,你好好的,好吗?” 银环已经看透了听雨,她强行把自己从悲伤的旋涡里拖拽出来。 她冷言道:“我庆幸自己没有爱上你,不然我会比现在更痛苦,因为你不懂我。 “你就承认吧,你是个胆小鬼。你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我要对付戚王爷,你不敢帮忙。我要跳崖,你都不敢靠近那里。 “你只会做一些你有把握的事,帮我杀一些我自己都有办法应付的敌人,还洋洋自得,故作潇洒的英雄模样。” 银环把听雨表面那层遮羞布完全揭下。 听雨不过是只狐狸,狡猾的狐狸,只会背地里偷鸡吃,一遇危险,便跑得没影。 听雨被她的冷言冷语伤透了心,周身的气度,已没有英雄救美时的潇洒模样,他摇晃着脑袋说:“不,不是这样的。” 他急于证明自己,四处寻觅机会,不远处的悬崖就撞进了他的眼中。 “好啊,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是不怕的。我当着你的面跳下去,我帮你去找人,我把听雷的尸体捞上来。” 听雨咽了咽口水,便朝着悬崖边缘走去。越是靠近,他的心便跳得越加厉害,连腿也开始打战。 他不愿去想悬崖之下,会发生的意外。 但是听雷死在了下面这个事实,却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听雷是杀神,他要暗杀谁,从来没有不成的。他的武功,是听雨生平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可连他这样的人物,也折在了悬崖底部。 底下有个比听雷更厉害,更恐怖的存在。 “不。”他喃喃出声,已经踩到悬崖边缘的脚缩了回去。 他不敢看银环的脸,还有她那双能看进人心底的那双眼睛。 银环的眼睛,干净得像没有波澜的湖面,打磨得光亮的镜子。能让人看见真实的自己。 听雨不敢看的,是他自己如今仓皇逃窜的模样。 “我突然想起自己有别的事,要先走一步。” 银环忍俊不禁,呵呵笑起来。在笑声中,听雨疾步消失了。银环也不笑了,她心中泛起另一重悲伤的涟漪。 甄决和花千树见听雨消失,便走近银环。 银环脸上犹带泪痕,她看见两人,拿左边的衣袖抹一抹脸,便谈起正事。 她对甄决说:“你说我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但我想知道有关戚凤舞的事,希望你们能告诉我。” 第109章 身份明了 银环现在已经跑出了风沙城的范围,追杀她的这一批人都被杀光了,她现在暂时安全。 她照样用万古芳斋的木牌,在就近的城镇里找了个安全的临时住所,与甄决和花千树谈事。 她问甄决,“你说我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依据是什么?” 甄决便把戚凤舞和金银二镯,还有那桩被称为江湖最大骗局的藏宝图事件都说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江湖人人皆知,却都避而不谈,银环这些年来才被蒙在鼓里。 她沉默地听着,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原来……小舞的全名,是叫戚凤舞。她是戚王爷的女儿。 银环苦笑一声,她早该猜到的不是吗?能穿金戴银,面见皇帝,又对皇子皇女不屑一顾地评头论足。小舞的身份从来就不寻常。 她第一次和听雷见面,他就叫自己戚凤舞。白珠也叫过她“假银凤镯”。 银环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泪觉得她的眼睛是牢笼,拼了命要逃出来。 甄决以为她真是戚王爷的女儿,只是因为发生意外,失忆之后流落到断水门。现在,因为知道自己险些杀了亲爹,而感到痛苦。 花千树拿出叠好的手帕给银环。 银环没接,只摇着头,用衣袖抹脸,把心情收拾好。 后面她要做的事已经明了,她要先到悬崖下确认小舞……戚凤舞的情况,再找机会杀戚王爷第二次,给翡翠报仇。 为了能把这两件事都做好,她需要先确认自己的身体情况。 银环让甄决给自己看看右手,很自然地把自己右边的长手套给摘下。 她表情平淡地说:“我适才被人打中了手镯,现在右手有些发麻。还有我最近好像有些乏力,导致我和人对打的时候耐久力不足,时间久了就容易落下风。” “我仔细检查清楚的。”甄决看银环真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也彻底放宽心。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一边和她闲聊。 “刚才那男的怎么回事?他和你是……” 银环不觉得有什么,就直接说了,“他是我的追求者,我把他骂走了。他以前教过我东西,算是我的老师吧,本来我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但他有些变本加厉。” 两人的谈话十分平和。 银环本以为甄决和花千树一起站在她的对立面。但是他们觉得她要跳崖,本能就要救她,不像是要与她为敌的样子,便不再对两人太过排斥。 而且甄决帮她看过好几次伤,银环后面也知道听雷以前是神医谷的,便觉得神医谷的人可以信任。 甄决稍微施加了一点力量,去捏银环手臂的肌肉,“会痛吗?” 银环:“我感受不到痛,很难判断情况吧。” 甄决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一旁的花千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两人都有些吃惊。 甄决有意转移话题,开始给银环把脉,嘴上问她:“那个男人,你的那位追求者,以前教你什么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手指感受着银环的脉搏。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他瞪大了眼说,“换只手。” 银环便又把左手的袖子捋上去,手掌朝上,搁在桌上。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他在我年幼时,教我一些有关男女大防的事。” 从进屋就一直不说话的花千树,忽然在此时插了一句,“你学得很差吧?” “大概。”银环不知道怎么跟他这个真的飞花阁少阁主相处,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甄决还在震惊之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银环,银环疑惑地看回去。 他就忽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娶,娶你吧,戚姑娘。” 花千树登时就阴沉着脸,一巴掌拍在甄决的脑门上。“你疯头了?” 银环也面若冰霜,“我说过,我不是戚凤舞。你要是以为我是戚王爷的女儿,觉得能通过我和他结姻亲,那你便要失望了。” 甄决看她生气,就摇着手,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银环姑娘,我只是,只是想帮你一起,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你现在不是还在被追杀吗……” 他看银环打扮得是未婚女子的模样,年纪又轻,知道她没有结婚。 可未婚先孕,对女子而言,太过艰难了。他对她……也有些好感,就想帮……帮帮她。 花千树瞪着甄决,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又错愕地看向银环,半天说不出话来。 银环皱着眉:“你说我怀孕了?” 甄决点头。 银环心里嘀咕,没想到还真怀孕了,真是麻烦。她又接着问,“我会感到乏力,闻到血的味道想吐,就是因为这?” 甄决点头。 “那麻烦你给我开个能堕胎的药。” 甄决点……点个屁的头啊。他疯狂地摇着脑袋,“你为什么要拿掉那个孩子,他是一条生命啊。孩子的爹呢?他死了吗?还是骗了你,把你抛下不管了?” 银环不耐烦地说,“那人不久前被我骂走了。” 真讽刺啊,教她男女大防的人,偏偏做这样的事。 花千树和甄决都沉默了。 甄决看她形单影只,越发觉得她可怜,明明是流落在外的王爷之女……戚王爷那么重名声,肯定也不会答应她回去。 甄决迟疑地说:“要不,还是把那人找回来,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万一你日后后悔,我看他也不是不想负责的样子……” 银环越发不耐烦。甄决那同情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就搞不明白了,我的身体是我的,就算有孩子,也是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要问别人的意见?” 银环直接起身,“你不开药,我就去外面找别的医师。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看病。我的右手你也不必管了。” 她拔出刀剑,就要把两人从这里赶走,“你们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否则下次见面,我就把你们当敌人看待。” 花千树被剑抵着后退,觉得自己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那些难听的话都是甄决说的。 他毫不犹豫地卖队友,“我和甄决不一样,我支持你把那个麻烦卸掉。” 甄决像看背叛者一样,瞪着自己这个好兄弟。他看银环怒气冲冲,也只好说软话,“是我说得不对,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花千树没想到甄决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死脑筋的人。 他正要说些好听话,缓和场面。但银环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必再说了,你们耽误我休息的时间了。”银环强硬地把两人赶出门外。 甄决和花千树面面相觑地在门口站了会儿,敲几下门,见银环不应答,只好又站着等了会儿。直到伙计来请他们离开,才不得不走。 银环在房间里静静坐着。她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着二白过来。 第110章 因缘际会 二白来得很快。他本来便关注银环的动向,之前从店铺的伙计那里收到消息,就一直让人盯着。 银环等了几天,便等到了他。 两人相见,依旧如第一次在街头偶遇时,有阔别已久之感。 “久违了白二公子,我是银环。” “银环,久不见面,你可以叫我白术。”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便坐下来谈事。 白术直入主题,“银环,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你应该记得,我是被十四皇子买走的,如今也在万古芳斋搏得了一些地位。我会从中斡旋,尽可能让人不去接戚王爷的委托来追杀你。” “谢谢。” 银环知道当日她能在比武台上逃跑,白术也出了力,心中着实感激。 但是这并不是她找白术过来的重点。 “你那日说有事要与我说,现在你可以说与我听。我之后要去做一些别的事,怕没有机会。” 白术点点头,他给银环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里,希望她知道之后,不要太伤怀。 “主人死了,留了遗言,说是青花绿柳处,有给你的东西。” 银环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微微颤抖,茶水荡出杯壁,洒了一些在桌上。 银环大概知道青花绿柳处是在哪里,她的眼睛看向自己腰侧的柳枝刀鞘。 直到这时,她才领会了阿柳墓前,那株应天而生的柳树真正的意味。 可她没想到主人会死。在她心里,主人就像是父亲,无所不能,总是能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什么时候?”银环把茶杯放下,她想知道主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一年前。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合欢宫魅泗娘率领弟子寻找银凤镯,队伍在一起爆炸中伤亡惨重,只有魅泗娘和合欢宫的小师妹清音存活的事。我姐调查过了,主人也是那起事件的牺牲者。” 合欢宫清音…… 银环记得,穆清音去找戚王爷报仇的时候,提到过两个人名:毒女甄琴,还有……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 难道萧亿和跟她说,戚王爷和她是天定的敌人,不止是因为戚王爷杀了翡翠。 主人的死,和小舞……戚凤舞有关系? 银环埋头捂脸,心情复杂。 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让她想要杀他们的心更强烈一些,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白术温情地摸着银环的头,抚慰她。他们同是奴隶车队的同伴,银环比他年纪小,对他来说,银环就像是妹妹一样。 银环把头抬起来,强行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她听到白术提到他有一个姐姐,便问他:“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是啊,亲姐。她你也认识,断水门的秋部部长听风,在外面,她被人称为江湖百晓生。她一直在关注你。” 银环有些不知所措,她和秋部部长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熟。那时琥珀说奉命来监视她,她就觉得奇怪了。 白术告诉她:“我姐说,她是因为调查你,才找到我的。而且还得到了许多别的消息,做了很多笔大买卖。” 他刻意提高语调,要让银环开心一些。 白术当初被十四皇子陆今安买走,之后被安排渗入万古芳斋。这两边都和断水门没有利益往来,反而还存在冲突。 如果不是从银环那里查到了有关奴隶车队的事,再顺藤摸瓜,听风和白术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相认。 白术亲切地看着银环笑:“我姐被人称为美女蛇,总要维持她表面的威武。别看她那样,她心里可感激你了,她一直想帮你,又找不到机会。 “这次叫人引你到悬崖那,也出了岔子,本来安排好要联系你的人也不见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消息要查的,都可以尽管提,这对我们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我给你的木牌你继续拿着,像是临时住所这些,什么时候我都给你提供。” 银环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她和白术以前在车队,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交情。 “谢谢你。”她又一次感谢。 她现在,还真有一件事需要白术帮忙。 合欢宫的覃天,那时说她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偏又没留下联络方式。银环想到他,就有些怄气。 “你帮我联络一下合欢宫的覃天,让他过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白术点头应了。 银环又提了一个要求,“我如今被追杀,不敢轻易到外面去,但我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去医馆看病。” 白术古怪地问:“伙计不是说,前几日来找你的两人中,有一个是神医谷的?” 他看银环面色不虞,就不提那两人。让她宽心出去,“出门这条街都是万古芳斋的产业,你顺着街道往南边的方向直走,就能看到一家医馆。如果还不安心,我让人把医师请来给你问诊。” “不用了。” 银环觉得没有必要,她只需要一碗药汤下肚,把她肚子里,害她没法发挥全力的麻烦泄掉而已。 “好吧,覃天快到的时候,我会通知伙计提前告诉你。” 两人把要紧事都说了,又各自聊了几句如今的情况,白术就告辞,不打扰银环休息。 他交待伙计对银环更上心一些,让伙计不要再把甄决和花千树两人放进来。 银环第二天,便找伙计要了一顶帷帽戴上,出门去医馆。 医馆里面有寥寥几位客人,银环进了里面,就直接跟柜台的小学徒说:“我需要流产,麻烦帮我煎碗药。” 那小学徒是没什么经验的,一些超出他认知常识范围的事,便要大呼小叫。当即叫唤出来:“姑娘你要流产!” 医馆里的客人听到,都转脸过来,对银环上下打量。 里面一位老妇人便说:“使不得使不得,我要讨个孙子,求菩萨告祖宗都要不来,怎么还有人不想要孩子的。姑娘你别后悔了!” 银环帷帽下的脸变得十分不耐烦,“这是我的决定。” 老妇人听她声音那么年轻,又遮掩容颜,小声说:“该不是和人私奔之后被抛弃了,真是出格。” 银环不想跟人胡搅蛮缠。她直接拔刀,把那老妇人吓退。正要拿出万古芳斋的木牌和银子,让小学徒去帮她煎药。 这时,一个潇洒俊逸的男子走过来,把她的刀推开。 “姑娘,这位婶子只是朴实愚钝,并不知晓你的遭遇,何必动怒。” 男人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小兄弟,去给这位姑娘准备药汤吧。” 银环默默把要拿木牌和银子的手放了回去,她眼睛看着男人拿出的那锭银两,心想:如果是翡翠的话,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银环把刀收回刀鞘里,等着小学徒把药端来。 期间,男人还在等着银环的回应,见她完全忽视自己,就觉得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心里很不得劲。 他只好摆出自己的身份来,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张扬,但要是能看到,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冷漠女子变脸,朝他大献殷勤,他心里会觉得畅快许多。 “姑娘,我是戚王爷之子戚龙扬,承蒙百姓们和江湖武林人士的厚爱,称我一声龙扬公子,不知你是经历了什么,是否有冤情要诉?” 第111章 龙扬凤舞 戚龙扬? 银环看着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戚凤舞失踪后,戚王爷收养的儿子吗? 也就是说,他是戚凤舞的替身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和甄决差不多,是个好人,普通的好人。 银环从来都是按直觉,来判断人的善恶,才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推断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 事实上,她的感觉从没出过错。 即便是在小舞身上也一样。 因为小舞踏进了她的笼子,她把小舞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因此便放不开手,想要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于是步步纵容。 结果,后来就变成了那样…… 银环朝戚龙扬微微点头,道声:“幸会,”继续安静等着小学徒把药汤拿来。 戚龙扬见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管用,顿时脸青一阵白一阵,错愕地看着银环。 他正要说什么,那位听见他身份的老妇人便抓住他的手。 “原来您就是龙扬公子啊,大好人呐,龙扬公子,您和戚王爷都是大大的好人呐,我儿子当兵受伤回家,全靠你们给的抚恤金才能保我一家老小过活……” 医馆里的其他人也纷纷一拥而上,围住了戚龙扬,有的说他每月施粥赐米,有的说他建了一座济幼院…… 总之,说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无数百姓都感恩戴德。 且做善事的主体是戚龙扬,而非戚王爷。戚王爷只不过是顺带的而已,毕竟真人寻常百姓难以得见。 这已经不是风沙城的地界,戚龙扬的美名还能传过来,看来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一些好事。 银环略微惊讶地看过去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说真的,他们就算做好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戚龙扬见银环依旧无动于衷,心中越发在意。那老妇人也不满银环如此冷漠,指着她说: “果然是做出格事的不轨的女人,龙扬公子这等人物,帮了你,你还这么无礼,真是没有家教。” 银环只是呛啷一声,拔刀出鞘,那老妇人便不敢说话,躲到戚龙扬的身后去。 嘴上仍不依不饶,“这么凶巴巴的,怪不得没男人要。” 银环置若罔闻。 戚龙扬却不满地看着老妇人说:“婶子不要说这种话,污人名声。”他说完话,仍忍不住去看银环。 银环看见小学徒端着药汤出来,就走过去拿起碗,背对戚龙扬,撩起帷幔,一饮而尽,之后她转身便走。 戚龙扬这时才急了,从人群簇拥中挣脱而出,拦住银环。“你就这样要走了?” 银环不解。 戚龙扬又解释说:“流产不是件小事,还是要请医师再看看才行。万一,万一没流掉呢?” 银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才停住脚步,折返回来。 戚龙扬又怕她走掉,便殷勤地去帮她约大夫。他一发话,本来在排队等着的几位客人便主动让他先请。 银环觉得戚龙扬热心得有点古怪,但也接受了他的好意,道谢之后,去给大夫看。 但是刚喝下去的药,又不是即刻发作的毒药,哪有立刻就知道效果,结果就是银环又浪费了时间。 但是戚龙扬的怀疑很有道理,银环就多要了几帖药,打算回去自己加大药量。 “你就这样走了?”戚龙扬见她头也不回要走,忍不住问。 “那你想怎样呢?我把药钱还给你?”银环怀疑这是戚龙扬和医馆做局。 本来最多几十铜钱就能搞定的事,现在害她不得不付5两银子。翡翠泉下有知,一定会骂她不知柴米贵。 戚龙扬按住银环拿钱的手,又无措地把手拿开,“你知道我是谁?我也该知道你的名字,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 戚龙扬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是想认识她。也许,是他被人奉承久了,陡然间遇到一个对他这么冷漠的姑娘,就十分在意。 他嘴硬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帮你给了药钱,你告诉我一下名姓不为过吧,要不,把你的帷帽摘下来。” 银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想摘下自己的帷帽。她怀疑戚龙扬会到这个城镇,是来追杀她的。 她低垂着眼,开始撒起谎来:“那个骗我的男人,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怎么,名声在外的龙扬公子,也想欺骗姑娘?” 戚龙扬无措地后退几步,“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这回银环再走,戚龙扬也没脸再去拦她了。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戚龙扬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有些酸涩。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戚龙扬回过头去,看见是甄决,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推开,对他和花千树打声招呼。三人就去附近的一家酒楼订了个包厢,边喝边聊。 甄决是这些年,少有的在外面走动的神医谷弟子。花千树和戚龙扬都是因为这,才与他相识。 甄决本人又乐天,好交朋友。为人秉性又是好的,于是就和他们两人都处得不错。 不过戚龙扬的名气太大了,所以甄决和花千树混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至于花千树和戚龙扬,就只是点头之交。 戚龙扬心情依旧低落,甄决打趣他,“怎么,被哪个姑娘迷得走不动道了?” 戚龙扬想反驳,仔细想想,又觉得甄决说得对。但他没有到那种程度,他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她帷帽下的容颜,好奇她为什么对自己毫不在意。 可是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不知道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的姓名,人海茫茫,或许他们不会再相见…… 戚龙扬不想提这件事,便说起正题。“你来信联络我,说发现了戚凤舞的下落,是真的吗?” 花千树沉默不语。 甄决却坚定地点头,“不会有假的。只是我和阿千惹她不快,现在她不愿见我们了。” 花千树这时才反驳说:“她没承认她是戚凤舞,而且,惹她不快的是甄决,不是我。” 戚龙扬找了戚凤舞多年,他想不通,为什么戚凤舞好好的,会不回王府。 甄决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这些年她应该受了很多苦,我猜她是因为失忆了,才没有回去。” 戚龙扬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甄决接着说:“非但如此,她可能受了其他势力的影响,把戚王爷当成了敌人……” 甄决是完完全全的中立派。他和戚王爷之间是简单的拿钱治病的关系,没有其他恩怨纠葛。 他不敢直说银环就是那个刺杀戚王爷失败,在外逃窜的危险分子,斟酌着措辞,拣选一些能说的事,告诉戚龙扬。 戚龙扬闻言,叹口气,“父亲在百姓那里,是名扬万里的好人,但确实也有一些江湖势力,把他当做恶徒。 “戚凤舞如今住在何处?我还是找她谈谈,看能不能改善她对父亲的印象,再让她回归身份。” 第112章 笼中鸟雀 覃天到的时候,银环正在炉子前面煎药。 她下的药量很浓,用大锅去煮,几份煎做一碗的药量,又黑又浓,看上去比毒药还毒,闻着令人难以下咽。 覃天闻着空气的药香,闻出这是什么药。 他自来熟地走过去,盯着银环的腹部看了好一会儿,说:“别喝这个,我去另外配个药给你,保管好用不伤身体。” “别说得好像你是神医谷的人一样。”银环觑他一眼,依旧看着火候。 覃天这就不乐意了,“我是合欢宫的,你还真别说,这种药,神医谷的都不一定有我们的好。当然,我们那更好的是避孕的药。” 毕竟是老要在一块玩的,玩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管是哪个角度的人命。 好有道理……银环之前确实没想到这点。但是为了保险,两边的药都吃是不是好些呢? 覃天看出她在异想天开,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你等我把药弄来,你再判断要喝那种。”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用银环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真受不了,居然还想乱喝药,喝不死你。” 银环看着他的背影说:“我听得到。” “我知道。” 覃天还真有些担心,银环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把药煎好。然后看着药,想着煮都煮了,喝喝看吧,就把药都喝进去了。 真那样,这人可就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不过也是。因为想提升实力,他提出双修的建议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也不像是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 覃天想到这点,就加快了动作,紧赶慢赶地去药铺抓了药回来,也不让药铺的伙计帮忙煮,就拎着药包回去。 尽管如此,里面有些药比较难弄,还是费了好些时间。 他赶回去的时候,就见伙计拦着一个男人,不让他进去后面的屋子。 伙计见覃天回来,就礼貌地让他往后面去,那个被拦下的男人于是很不满地看着他。 覃天这时才看见男人的模样。 “戚龙扬?” 戚龙扬从覃天的语气中,知道他并不是那些推崇自己的平民百姓,反而有可能是看不起他父亲的那批江湖人士。 于是便放低姿态,希望能借助对方的力量进去。 “前辈认识我?不知可否让这位小兄弟放我进去,我受人所托,想去里面见一见银环姑娘。” 他其实可以硬闯的,但那不符合他龙扬公子的作风,也不能给屋里的人留下好印象。 覃天蹙眉,他知道银环现在被戚王爷追杀。不论戚龙扬的目的为何,他都不可能让他进去。 “不认识,我只知道你是戚王爷的儿子。不好意思,不方便。” 覃天三两句说完,就提着药包往里面走。 银环的临时住处属于后宅,和前面的商铺有相当距离。覃天穿过几处院落,几道大门,才到她的屋子前面。 他才刚到,就看见银环坐在地上,捧着药碗要往嘴里倒,顿时闪身到她面前,把碗拿开。 “别洒了。” 因着银环这句话,覃天只好在电光火石间,移动药碗,把那些溅出的药汁都给收回来。 覃天把碗放在灶台上,又添了几条柴火点燃,就打开药包开始煎药。 他坐在地上,一边看着炉子看着火,一边有些不高兴地说:“都叫你等我了。” “我一直在等你啊,我有话要问你。” 覃天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你也想和你那个小姐妹一样,进合欢宫?那里不适合你。” 银环摇头,“你在戚王府里找到甄琴了吗?我不久前才知道,我有重要的人死在那起事件里了。” “是吗?” 覃天也不废话。他就把他潜进戚王府的所见所得,都告诉了银环。 “我近乎翻遍了整座王府,才在一处极为偏僻,杂草丛生,又有毒虫蛇蝎肆意游走的院落,发现了甄琴。” 覃天本以为自己这趟会无功而返,毕竟那起事故已经是11年前的事了。 而且这些年,外界的人都知道戚王爷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他猜想,甄琴应该会为爱放弃毒物,像一位寻常妇人安居后宅。又因为就不得宠,郁郁而终、 但是事实出乎他的意料。 甄琴还活着。只不过,疯疯癫癫,无人料理,像只主人养不熟,又不愿放归山野的野兽,被关在一处院子里,自生自灭。 吃着野草毒虫,随地排泄,浑身破布烂衫,俨然已经没有人类的模样。 覃天想到她的模样,就唏嘘不已。 “如果甄琴不是浑身的皮肉血液都带着毒,她恐怕早被披着人皮的禽兽肆意欺辱了吧…… “毕竟一个手无缚鸡,可以任人欺侮的弱小之物摆在眼前,是对人性的极大考验。” 曾经神医谷千恩万宠的谷主之女,天赋异禀,拥有超凡毒术的毒女甄琴,最后竟是这般样子吗? 银环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追问:“那甄琴就和那起爆炸没关系了?” 覃天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不能说全无关系,但甄琴在里面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虽然距那时已有11年之久,戚王府里的仆从侍女都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覃天凭借他俊逸的容貌,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他那令人神魂颠倒的躯体,从许多人那里套到了一些秘辛。 想到这事,覃天忍不住身体火热,舔了舔嘴唇,不自觉贴近了银环,揽住她肩膀说: “甄琴进了戚王府就再没出去过,完完全全是只飞进了囚笼,失去自由的鸟雀,她才做不到在遥远的地方引发一场爆炸。” “太近了。”银环把肩膀上覃天的手给拍掉。 覃天耸耸肩膀,“对不起,条件反射。我们要一起做吗?” “不要。” 银环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面,在道完歉的下一句,就说这么无礼的事。她的答案当然是拒绝,催促他继续说正事。 覃天眼神中流露出失望,接着说:“甄琴是毒女,戚王爷把她蒙骗进府里,肯定要榨干她的价值。先是把有解药的毒物的解药都骗到手,之后又瞄准了那些无解的毒。 “甄琴为了爱情丢了脑子,任戚王爷予取予求。她因为修炼毒术,不能有孕,因此自卑愧疚,去讨好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那戚凤舞,是个凌辱奴仆成性的,娇纵野蛮丑恶之徒,偏有一张巧嘴会唬人,近乎把甄琴的药都给骗到手了……” 覃天后面还说了许多他从戚王府的下人那里套到的话。但是银环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听。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一如往昔,小舞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我简短地告诉你吧,那起爆炸,就是戚凤舞用甄琴的药干的。喂,你在听吗?” 覃天温热的呼吸吐在银环脸上,但是银环还在发呆,没有发觉。 覃天便唤着她的名字,越靠越近。 他刚才就心痒痒的,身子火热得紧。可惜,他是个正人君子,不强迫人做这种事。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太讲规矩,两人你情我愿地把事办了。 真气人,现在看上了又睡不到。他可真是合欢宫之耻。 覃天把脑袋往后挪,见药煎好了,就盛出来,用内力运风吹凉些,朝银环叫着:“药好了,别发呆了,快来喝。” 银环回过神来,覃天就把碗递到她嘴边,喂她喝。银环就着喝了。 第113章 巧言离间 银环喝了药,顿时感觉自己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的,听声音感觉有点吓人。 覃天说:“你后面流个七天左右的血,等流干净了,就好了。” 银环点点头。“真久。”她有些郁闷地说。 “这已经算快的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为了保证药没出错,没败坏了合欢宫的名声,果然我还是得看着你,确认你好了再走。” “随便你。” 银环不是很喜欢老有人自作主张要照看自己,但,算了,反正她也要等自己确定没事,再到悬崖下面,多做几天的准备也无伤大雅。 她细细地问覃天,甄琴都有些什么药物。 这些问题,她也托伙计去问白术,悬崖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杀死了听雷。他之前说可以帮她查消息,自然要利用起来。 覃天知道银环这段日子在准备去做一件事,也看出她没有放弃刺杀戚王爷。 他皱着眉头问:“你,还是打算复仇?不只是戚王爷,还有失踪已久的戚凤舞?” 银环点头,想到覃天的二师妹情花和小师妹清音,还有一众合欢宫人等,都死于戚凤舞引发的爆炸中,她告诉他:“我知道戚凤舞的下落,不过暂时不能告诉你,等我见过她再做打算。” “不用了,我是及时行乐主义,不沉湎于过去,不去复仇。我潜入戚王府,只是因为小师妹可怜兮兮地求我而已。” 覃天眼睁睁看着清音毁容后,完全变了个性子。不管是钱财也好,身体、心境也罢,完全砸进了名为复仇的沼泽中去,越陷越深,无法回头。 他慨叹地说:“沉湎于过去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未来。” 银环平静地反驳:“可是人是由过去构成的。”昭示她义无反顾的决心。 覃天也不想多说什么,两人的观念不同,也不需要谁把谁说服。 他看着银环,忽然脑子一抽:“我们要一起做吗?” “不要。老男人。” 银环瞥他一眼,十足的不耐烦。难怪合欢宫的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差。好好地说着话,就忽然拐到那种事上面去,谁受得了。 而且,因为翡翠之前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老男人,老男人这种话。银环已经对这个岁数的男人不感兴趣了。 而且本来她就受够了。 那个“老”字,显然刺痛了覃天的心。他摸着自己认真保养,依旧紧致的脸蛋,又从衣服里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瞧了瞧,确认自己仍旧是貌美如花。 反过来去看银环的脸。嗯,除了年轻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脸根本是平平无奇嘛。 他一下就不服气地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哦?我还真不知道你四十了,阿花。”银环惊讶地打量着覃天。不是她年龄歧视,她真看不出来,覃天比听雷还老。 覃天怒了:“不要用那种叫阿猫阿狗的名字叫我!” “你说过火了,给天底下所有叫阿花的人道歉。”银环平静地回怼。 “对不起。” 两人持续着这种时不时拌个嘴的日子,银环开始流血。 覃天就跑出去帮她买衣服,顺便把外面那三个轮流来打扰银环的毛头小子给骂上几句,让他们别来打扰。 真是的,看着就碍眼。 覃天提着自己买好的衣服,趾高气扬地从甄决三人面前走过,嘴里还在说:“什么毛头小子,天天来烦人,真是没脸没皮。” 甄决和花千树看他面熟,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甄决说:“我们只是要见银环和她说些事,她还在吧。这里也不算安全,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的。” 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老实说,他们已经在考虑硬闯了。 覃天就不明白了,上下打量他们,又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戚龙扬,“你们要找她做什么呀?” 戚龙扬:“当然是让她回归她该有的尊贵身份。” 覃天眼珠子微微转动,讥讽地说:“江湖中人,还谈身份尊贵?有多尊贵?” 他语气有意去激情绪明显更容易变动,性格单纯些的戚龙扬和甄决,套着答案。 戚龙扬果然中招,正要开口说。这时花千树突然上前一步,“你是合欢宫的?” 覃天之前被戚王爷追过,身上的衣服,早不是合欢宫标志性的粉色。但他左耳上有一枚粉色的耳钉。 花千树又想到之前在客栈房间看见他时,有两个断水门弟子似乎是死于合欢宫的柔骨术。 覃天看着不算年轻,却偏保持着容颜,说话语气有些轻佻,一举一动又像是在发情一样。 因此花千树才下了结论。 覃天嗔笑一声,目光落到戚龙扬身上,“我说是,又如何?说不是,又如何?” 花千树细细一想,他们要再见银环,怕是只能偷摸翻墙进去,而覃天是最大的阻碍。 那样,离间覃天和银环,恐怕是如今最方便的解法了。 花千树说:“那你可知,银环的真实身份?” 如果覃天是合欢宫的人,花千树不信他能对戚王爷的女儿这个身份,如此无动于衷。 虽然花千树仍对银环就是戚凤舞这件事存疑,但是甄决日日在他耳旁说着,他也逐渐被说服了。 花千树扫了一眼戚龙扬,戚龙扬心领神会,“屋里的那位银环姑娘,就是我父亲戚王爷失踪已有的女儿,也是我的姐姐,戚凤舞。” 覃天变了脸色,他眯了眯眼睛扫视甄决三人。“说大话,可不是乖孩子哦。” 甄决见他不信,就提出了一个证据,“银环右手臂上戴着银凤镯,不信你大可以去看。” 覃天冷哼一声,“编得头头是道,可真够胆。你们在这等着,等我弄清楚了,再出来回你们。” 真是好会编故事的三个毛头小子,也不怕他真信了,直接进去把银环杀了。 覃天想着,跨步进去。 他脚步越来越快,看见银环身上穿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坐着一张小木凳子,在门口洗衣服。 就闪身过去,把衣服往房间里的桌上一丢,就把银环的手从木盆里捞出来。银环那双长满厚茧的手在凉水里都泡得皱巴了。 “怎么不烧热水再洗?”覃天去买衣服,就是为了省洗衣服的功夫,哪知道银环自己上了。 他把银环从小木凳上拔起来,拉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撸起袖子,就开始拿起木盆里的湿衣服在搓衣板上搓。 “烧水浪费煤炭柴火。”银环看他这样,不知道怎么办,干巴巴地站着。 覃天站起来,扯了自己的衣服给银环擦手,“进去试衣服呗,傻站着干嘛。精的时候半点亏不吃,呆的时候就这么傻不愣登的。” 银环呆呆地看着他,恍惚间在他身上看见了听雷的影子。 “不要。衣服的钱我也会付给你的。” 银环剪了自己的一件衣服,用来当布条垫在里面了。要不是她怕针,其实可以做得更完备一些。买新衣服完全是浪费。 她蹲在旁边,想把衣服抢回来洗,但抢不到,就郁闷地说:“你这样的,不用把手保养得好看一些吗?洗衣服手会变粗的。” 覃天顿时有些火大。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啊? 他忽然就怔住了。 是啊,他是为了谁呢? 覃天看着银环的眼睛,问她:“你是戚凤舞吗?” 第114章 手臂危机 银环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被气笑了。 小舞曾说,把身份给她。那自己就是戚凤舞了吗?不是。小舞可从没跟自己说过,她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从始至终,她都只跟她说过,她叫小舞。 这意味着,小舞说把身份给她,只是说说罢了。 “我不是戚凤舞。” 银环的表情复杂中带点悲伤,这让覃天没法相信她的话。 他把洗好的衣服拧干水,放在一边的一个空木盆里,拿去挂在竹竿上晾干,一边回过头对银环说,“那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银环这下知道覃天是从得来的消息了。她苦笑一声:“你去外面的时候遇到甄决,是他跟你说的吧。可以。” 覃天并不知道甄决的姓名,但姓甄的多半是神医谷的。他就知道银环说的是三人组里面,穿绿衣服带药箱的那个,于是点头。 覃天跟在银环身后,进了屋里,就把门关上。 老实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难不让他想入非非。但如果银环是戚凤舞,那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他可不是荤素不忌,见人就上。戚凤舞,哼,他可看不起那种没有实力,却狐假虎威,欺凌弱小的人。 银环摘下自己的右边的手套,然后把镯子上面包着的白布扯下。 之前有蝴蝶图样的白色手绢被抓破后,她就换了别的东西包着。 银环此时整条手臂的颜色明显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衬托得上面卡着的银镯,都不那么显眼了。 “喂,这是怎么回事?”覃天已经没工夫理会银凤镯,他焦急地说:“我把那个神医谷的抓过来给你看一下吧!” 怎么回事,银环也不清楚,喝了药之后,她的手就开始变色,之后每过一天,颜色就会加深一些。身体流的血,也一天天多起来。 她觉得这应该是所谓的身体激素影响吧,毕竟她现在是特殊时期。 反正洗衣服的时候,她没觉得手用起来不对劲,也就没去管。 “还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她随口道。 “好看?”覃天指着银环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摆弄着银环的整条手臂,打算把毛病都给看清楚了,再把甄决抓来,一次性解决。 他这时才去看银凤镯。这一看,更是两眼一黑。谁家好人戴个镯子戴进骨头里去的? 他这回确定了。银环不是戚凤舞,也绝不可能是戚凤舞。 戚凤舞那个把聪敏都用在凌虐下人的脑袋瓜,可不会笨到连镯子都不会戴。 银环分明是被戚凤舞凌虐的对象才对。 “你在这等着。” 覃天给银环留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出去,没过多久就把甄决和花千树带进来。 他就算着急,也不会没脑子到把戚龙扬带进来。 至于花千树,是因为覃天当初在客栈里就见过,知道他和银环认识,因此没加以拦阻。 “喂,看一下她的手。”覃天把甄决推到前面去。见银环要带上手套,就一把扯走抓在手上。 “之前不见你这么讲究,现在看病还扭捏个什么劲?” 银环狠狠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甄决看见银环青紫的手,直接瞪大了眼,也不说别的,就把手按上去把脉。 感知脉搏的跳动后,他脸色变得很黑,又抓着银环的手臂细细端详。 “你是喝了什么药吗?”甄决问。 覃天黑脸,质问他,“你是想说我合欢宫的药有问题?” 覃天不想银环会出问题,是因为自己给她喝的药。 花千树补了一句,“合欢宫的,本来就不可信吧。” 甄决摇头否认,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就要施针,缓解银环的症状。 银环见了针,便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她猛然站起身,把桌子推翻,跌在地上。 其他三人都被这番变化惊到。 甄决是离银环最近的,便拿着针去扶她,结果银环脸色变得更白了。 覃天是合欢宫之人,修炼的是情之一道,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得十分真切。 他看出银环在害怕。便一把将甄决推开。将银环扶起来坐好,抚着她的背。 银环眼睛不眨地掉泪,始终沉默着。一瞬间,她就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将安静刻入骨髓里的孩子。任三人如何嘘寒问暖,也没有应答。 只是拿起自己的柳枝刀鞘,用指腹去感知柳枝的每一寸。用泪水浇灌这根不死的枝桠,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情平复。 覃天见她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也不去打搅。他把甄决拉出去,花千树跟在他们身后。 覃天也不说废话,问甄决:“除了施针外,有没有别的缓解她症状的方法。按你的说法,她的手是因为喝了活血的药物,剧烈恶化,有没有治疗的方法。” 甄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他把手中的针收起来。 “为了维持右手状态稳定,银环服用了通心碧莲花配的药。如今恶化严重,我猜是因为她又服用了赤血荷。” 这两种药物一种活血,一种补血,两相作用,效用翻倍。服用者浑身血量会大量增加,并快速在全身流动。若是身上有伤口,那出血量将十分惊人。 而且银环的右手血脉受阻,激活增加的血液却无处疏通,现在她的手臂,恐怕血管都要被撑爆了。 覃天眉头沟壑更深,他那一剂药里,还真有赤血荷。但现在重点不在原因,而在解决的办法。 甄决语气凝重,“最好是有内力深厚的人,用大量的内力贯通她的右手,疏通血脉。但是需要的内力,十分惊人。” 他的目光扫过花千树和覃天,咬牙说:“我们三个,再加上龙扬,怕是都不够用。就算是戚王爷,估计也要人施针辅助才行。” 甄决越说越心虚,都是因为他医术不济,才会屡屡治不了银环。若是他的师叔祖甄尘,就绝不会如此。 而且银环如今除了右手,还有别的情况,不能随意用药。否则作用全身,后果很难预料。 第115章 下悬崖前 银环这时走出门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但直到她要张嘴说话,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她的嘴巴就像被缝紧了一样,哪怕她知道,缝住她嘴巴的金丝,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抽走了。 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却等不到,只看到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银环表情无奈又痛苦地眨眼,朝他们歉意地鞠一躬,做手势让他们自行离开,之后转身回房间把门锁上了。 银环坐在桌边。她听见了甄决的话,知道自己的右手现在情况很糟,很难办。 天底下,比戚王爷厉害的人物或许有不少,可她认识谁呢?他们连戚王爷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都放任不管,谁会用浑厚的内力,来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呢? 冥冥之中,银环觉得这是天意。小舞留给她的东西,只有小舞能带走。 这是银环服药的第三天,前两天她还不觉得如何,现在静坐了许久,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流血的量骤然变多。 发现的时候,换布条已经来不及了,下衣几乎都浸满了血。 银环本来要处理一番,结果血跟奔流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其中还有血块,让人看着就头昏眼花。 她破罐破摔,想着止住也麻烦,就任由血肆意流着,闭着眼睛坐着眯了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空气中充满了血的铁锈味,十分难闻。 轰的一声,门被砸开。覃天举着拳头走进来,来到银环身边,看着她下身湿透的样子,拿出他才买的一件新衣服,就扶着银环起来,让她去换。 银环不肯,覃天就把衣服给她垫在身下。“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有事不说,成了哑巴?硬要节省,现在反而浪费了。我还把门给砸坏。” 他话虽不好听,语气却尽是关心。还挑了银环在乎的银钱问题,就想让她说说话,舒缓心情。 很多人都是闷出病的,说说话没有什么坏处。 但是银环说不出来。不过听到“哑巴”两字,她浅浅地笑了。 覃天用内力烘干银环湿透的衣服,但血一直流着,很快就又浸湿了。 他又不敢点穴止血,因为按道理来说,流血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出血量。 甄决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糖丸给银环吃。银环闻出是甜甜的东西,就很自然地张开嘴巴吃了。 是的,这是典型的安慰剂。是甄决这个医术不精的医师,用来安慰病患,也安慰自己的重要的道具。 神医谷在甄琴下落不明后,就对外界充满了排斥。甄决会在外面行走,恰恰是因为他在神医谷里医术不精。 某种程度,这是神医谷对外界的报复。 然而可悲的是,因为甄决的医术对外面的人来说基本够用,又有神医谷的滤镜,因此世人对神医谷依旧推崇。 甄决看到银环的流血量,又抓着她的两只手把脉,意外地松了口气。 “右手暂且不提。有纯阳内力护体,虽然看着惨了点,但没有伤到根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银环,你这内力是哪来的,真佛寺的人给的?哦,之前的佛子是吗?我听说你带他逛街去了。你们会认识还真是奇怪。” 甄决知道银环没大碍后,心中的愧疚散了些。他本来就性格乐天,知道银环不会死,就觉得万事大吉。 他还好奇地问银环一些有的没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银环感受不到痛,病虽然难办,也不算不治之症。相比于天底下的许多病人而言,已经好许多了。顶多到时候右手废了截掉而已。 只要心理上过得去,就不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如果只有一只手不方便生活,也恢复不了王爷之女的身份。那他,他也可以照顾她的。 甄决忽然就通红了脸,看着银环的眼神变得羞赧和小心翼翼。 银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听见又是纯阳内力在发挥功效,眼睛一眨,只更坚定了要对付戚王爷的决心。 她又开始下逐客令了,“谢谢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走,我刚才请你们走了吧?” 她好不容易又开口说话,却这么冷漠无情,可真伤人的心。三人都没打算听她的。 银环就只好当做他们不存在,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反正这三人要害她,早就找到机会得手了。 银环盘腿闭眼,专心致志地修炼起二武心法。内力缓缓在她周身流动,这又加剧了血液的流动。 她要下到悬崖下面去见小舞。她要下定决心,不能心软。小舞很危险,聪明又记仇,手上又有绣花针和剪刀,还有种种致命的毒药。 刹那间,所有关于小舞以及她害死的人们的画面在银环脑中一闪而逝。 银环猛地睁眼,吐出一口鲜血来,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前方。 固守在一旁,或坐于地上,或倚墙而站,或坐在桌旁的三人瞬间站了起来。 银环拿起自己的刀和剑,就冲到了院子里,使出了一套飞花断水合流之招。 她仿若着了魔一般,拼着浑身的气血在练武。 覃天和甄决的呼唤全部都像拂过的风,未在她耳畔停留一寸。 银环一刻不停地练武,进入了心流境界。 三人中唯一修为胜过此时的银环的覃天,也怕贸然打断,会导致银环走火入魔,因此不敢出手。 三人只好轮番盯着她,等着她力竭自动停下。 结果银环不眠不休地持续了三天两夜,甚至连身体的血都不流了。 甄决瞠目结舌:“开玩笑吧,她不累的吗?正常人已经早就晕了。” 花千树依旧沉默不语。因为有甄决替他把话说了,因此他总是沉默的那个。 覃天只关心银环现在的情况,便拥上去,准备抱住力竭的银环。 但银环依旧站着。 因为没有进食饮水而嗓音嘶哑,她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还在?伙计应该把东西准备好了,我休息一晚,要下悬崖。别跟着我,不然我就把你们杀了。” 她怕这几人还是要跟着她,就退一步说,“你们如果还要缠着我,就在上面等我三天,如果我下悬崖三天没上来,就说明我死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第116章 金蛇雷击 银环有多执拗,三人都心知肚明。她已决定的事,即便明知要撞南墙,也绝不回头。 要撞,就助跑,再彻底撞个稀巴烂。银环心中是这样想的。 覃天给银环固定腰上的绳索,绳索有两根,就是怕绳子质量不好,一根断掉。他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一根绳子断了,就拉动,我拉你上来。” 银环不以为然,“如果绳子断了,就说明悬崖下是我的归宿。” 覃天彻底被噎住了。 花千树在银环要下去的时候,突然问覃天,“你为什么对银环这么好?” 覃天看着银环往下滑,头也没回地说:“就算是合欢宫的,也讲规矩好吧。想和人睡觉,肯定要讨好、追求。我们很讲究你情我愿的。” 甄决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白,目的如此,如此……下作。 覃天很坦然,“男人要和女人睡觉,不需要以感情为借口。当然,我修的是多情道,挽救为情所困的人,让他们体会情爱的滋养,也有助于我的修行。” 银环还在往下降,她听到覃天的话,依旧没什么反应。覃天怕她下去后再也不上来,就冲她喊,“你要和我一起做吗?” 银环回复,“我说过了,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覃天自豪地冲甄决两人笑笑。哼,哪来的毛头小子,还想拉低他在银环那里的形象。银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还用他们这两个外人提点。 覃天等银环爬到很下面,再听不见他们说话时,忽然正色道:“喂,你们要和我双修吗?” 甄决和花千树都以为他疯了。他们知道合欢宫弟子向来男女不忌,但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失礼地突然发情。 覃天可是很认真的,“我改良的合欢情意功可以让双修的两人,内力修为在短期会有至少两到三倍的增幅,维持时间大概为三日。” 银环的右手需要大量内力贯通对吧,他们三人的内力加戚龙扬,尚且不足。 但如果他们内力都暴涨了呢? 甄决单纯的脑袋瓜还没拐过来,花千树已经想明白了。 他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为了帮人治病,做这样大的牺牲,他惊讶出声:“你,你认真的?” “你们的牺牲比较大喔。对我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事罢了。”覃天耸耸肩膀。 “我能给你们的保证是,过程会很愉快,不会有分毫痛苦,你们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只要这位神医谷的小兄弟确定,我们增长后的内力,足以治疗银环的右手。” 甄决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说是治疗,内力贯通也只是缓解银环右手的状态。 银凤镯已经长在骨头里,除非进行剔骨手术,否则无法根治。 仅仅为了暂时的治疗,就要牺牲这么大吗?甄决下不了决心。 花千树也是一样。 覃天从他们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他也就当做没说过这回事,在悬崖边支了个帐篷,盯着绳索的动静,等着银环上来。 银环手握绳索,滑降到悬崖底部。 这处悬崖之下,被称作死亡峡谷。据说所有下去的人,都没能活着上来。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是:崖底有一处秘密的出口,进入峡谷的人,只是从出口默默离开,没有声张。 银环降到离崖底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时,一只箭穿云而来,朝着她的绳索飞去。 银环看那箭矢萦绕着几乎势不可挡的内力,想也没想,就一掌击过去。 银环的内力比箭上的力量弱几分,但她持续输出,还是成功把箭给击落了。 一个人影蹦跳着,从悬崖底下往上跳跃而来。那人轻功超群,银环看着他的步法,忽然就入了迷,她解开腰上的绳索,脚步学着迈动,也跟着跳跃了起来。 银环起初还塌得不稳,要往悬崖下掉,她正要拔刀插在峭壁上稳住身形,就有一股内力将她回正过去。她因此又接着学着轻功。 渐渐地,她跟上了那道人影。 银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是个满头华发凌乱,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人。背上有个竹篓装着一把弓和许多箭支。 老人放慢了步伐,银环就亦步亦趋学着他的轻功,跟了上去。 “天逸纵步,天逸纵步!”老人哈哈笑着,口中反复说着,银环领会到,这可能是这套轻功的名称。 两人很快就落到了悬崖底部。 银环在湖边落下,看看平静的湖面,又看看老人。 那威力十足的箭矢很可能就是老人射出来的,上面的内力穿透性比她自己领悟的内力运转方式更强。 难道听雷不是死在小舞的手中,而是死在这位老者的手里? 那小舞呢?小舞在哪? 银环耳朵一动,听到湖边的茅屋里有些响动,她转头去看,刚好看见从门缝里缩进去的脑袋,和刚合上的门扉。 即便那人浑身脏污,一头乱发,模样比贫民窟的百姓还要凄惨,银环还是捕捉到了那张沾了灰的脸上,一闪而逝的眼睛。 是小舞啊…… 那么漂亮又爱干净的小舞,没人照顾,就变成了这样。她怎么受了这么多苦。 难道和梦里小舞说的一样吗?都是因为她没有替小舞去死,小舞才会变成这样…… 银环湿了眼眶,余光瞥见湖泊,又清醒过来,拼命晃着脑袋。 她在想什么呢!她是来杀掉小舞,为听雷,还有死掉的主人、阿柳……一众无辜受害的人报仇的。 银环面前的老人朝她吼了一声,发出了山中猿猴的叫声。 银环这才回神。 小舞刚才的表现,完全不像是有能力为非作歹的模样。但是这个疯疯癫癫的老者,却有浑厚的内力和顶级的武功。 老者更像是能把听雷杀掉的人。 银环这么想着,就拔出了自己的刀剑。 时至今日,她还是一个人都没杀过。这样懦弱的她,要怎么杀掉对她意义非凡,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舞? 她必须开了杀人的头,才能狠下心来杀小舞。 银环对着老人,将自己浑身的内力倾注在长刀与白露剑之中,使出了断水飞花合流之功。 老者,即天存恨,痴愚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运转天毅功,将内力汇聚掌心,天翼掌呼之欲出。 内力形成的龙卷与手掌碰撞到一处,相互对抗,竟然融合到一处,转而直飞向上方的天空。 霎时间,风卷残云,天空被一洗而净。而后形势便逆转过来,依旧在旋转着的风,又将他处的云朵汇聚到一处,凝成一片巨大的乌云。 黑云蔽日,其间闪电如金色的蛇在云层间游动,发出爆裂的声响。 银环正聚精会神地与天存恨战斗,无瑕顾及其他,她以为一招不成,又开始刀剑齐上。与老者激斗在了一处。 金色的蛇就在这时轰击而下。 天存恨就在这时,运转天毅功,在银环的攻势中抓住空当,握住了她的右手腕,将她推到了闪电之下。 灼热,雄浑的内力,刹那间,贯通了银环的整条右臂,再漫游她的全身。 第117章 五舞重逢 这是要死了吗?银环想。 她将全部的内力都用在前面的攻击,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防护之力。 右手被强行打通,被巨大的力量吸着上举,现在根本无法动弹。 她只能试图控制流动到她身上其他位置的力量,保住自己的性命。尽管如此,还是被电到浑身发焦,身上都飘着些肉味。 肚子有点饿……不知道好不好吃? 相比于穷途末路的银环,天存恨显然还游刃有余。他运转天毅功,两手拍在银环的背上,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手中传导至银环身上。 来自他的力量,与天空劈下的雷电的力量,在银环的体内激荡,最终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银环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口血喷出,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在意外打死听雷后完全失智的天存恨,所有的行动,都仰仗着本能。 从悬崖上方下来,运转二武心法,使用飞花断水招式的银环,激起了天存恨根植于魂魄中,对于二武门乃至天流火的复杂思绪。 他看银环运转内力的方式,又有天毅功的影子。敌人、徒弟、孩子傻傻分不清。 一会儿开始教银环武功,一会儿又要杀掉,一会儿又想保护。 他坏掉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看着银环像没烤熟的肉,又哼哼哈哈地笑起来,时不时拨弄一下,把银环在地上翻滚着沾泥土。 烤肉串要蘸料才好吃! 小舞闻到香味,像只兔子窜了出来。 天存恨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忒一声吐了口唾沫,吱哇乱叫。小舞也同样乱叫着回应。 两人仿佛在争抢猎物一般。 银环的意识,行走在思维的迷宫之中。在黑暗中,她仍旧感觉自己身上有不止一种力量在拉扯着,将她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面目全非。 小舞眨着眼睛,眼珠子盯着银环。朝天存恨呲牙咧嘴,牙齿咬得嚓咔嚓咔响。 这个猎物,她势在必得! 小舞步步靠近银环,天存恨就吼她吼得更大声,开始一步步后退,连拍了好几下天翼掌过去。 他怕把银环打死了,又在打斗中费了些内力。掌法威力减弱,精准度也下降,全打到地上去了。 小舞在尘烟中窜到银环身边。天存恨见猎物没了,就气得啸叫一声,钻进林子里找别的猎物。 小舞埋头附身,鼻子耸动着去闻银环身上传来的香味,以为是好吃的东西,就要上手剥皮吃肉。 她的手贴在银环身上,感受到那股流淌的内力,残凤诀便自行发动起来,将银环身上多出来的内力给吸走了。 小舞刹那间恢复了神智。 想到过往种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小舞满腹怨恨。她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人,只以为是上天赐给她的重生的机遇。 小舞口中溢出了笑声,呵呵呵地笑起来,就要剥下银环的衣服自己穿上。 她艰难地把银环抱到自己怀中,要脱下她的衣服。不小心触到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就奇怪地翻找起来。 直到,她在银环的右臂上看见了那个她记忆深处的物件。 银凤镯! 缝在右手里的银凤镯! 小舞把银环的脸回正,细细地端详。 什么,这是阿无!这居然是阿无!她居然还活着? 小舞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她走投无路时,是阿无收留了她,救了她。可阿无不过是个奴隶女孩,身上的价值被榨干,自然就要被抛弃。 可是离了阿无后,她的日子就急转直下。 再没有人会像阿无惯着她。他们都与她作对,都要欺负她,要杀她而后快。 如今她身上半颗失智丹的药效没解,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变得痴傻。 怎么办? 小舞紧紧抱住阿无,好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已经在这悬崖下面待太久了。那个疯老头,就是不让她出去,毒也毒不死,药也药不倒,明明都疯了,还要和她作对,简直气死人了! 她要靠阿无出去。她要靠阿无出去!她要回王府,她要报复,她要做皇帝! 小舞疯狂晃着银环,还扇了好几个巴掌,“醒来,醒来,把我带出去!快醒过来!阿无,我们是朋友,你把我带出去!” 小舞拼尽全力地吼叫,朝昏迷的银环吐出了灵魂的呐喊。 然而她恢复神智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盏茶功夫。眼中就失去了精光,再度变得天真痴傻。 呆傻的小舞听到银环虚弱的呼吸声,就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巨大的玩偶,闻着香味,靠着就呼呼睡觉。 直到手边被水润湿了,才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天。以为是下雨了,大张着嘴巴,等着要喝雨水。 雷云退散后,天空就澄澈如洗。小舞眨巴眨巴眼,呆呆看了天空好一会儿,奇怪没下雨,自己是怎么被淋湿的,低头就看见银环哭了。 银环在昏迷时,感觉到有一双柔嫩的小手搭在了她的身上,把那些让她痛苦的力量吸走了。 这双手十分熟悉,它的主人来自她记忆里遥远的过去…… 银环的呼吸十分微弱,她一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看见小舞抱着自己,就忽然哭了,眼泪从眼角流向脸颊的两边。 小舞把银环当小宝宝,把头低下,与银环相贴,轻声哄着:“不哭不哭。” 她在身上摸出了一块有裂纹的石牌,放在了银环的手中。 银环勉强抬起不受控制的手,用手掌把那个东西托起来。 是……她送给听雷的玉牌,上面有明显的裂纹。 银环闭上眼睛,她想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但是小舞的怀抱让她莫名安心,于是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小舞舔舐着她的泪水,也靠着银环闭上了眼睛。两人依偎着睡着了。 第118章 藏物废功 银环醒得比小舞要早。她浑身的肌肉微微发麻,衣服也被电得焦黄,但似乎一切都还好。 她静止着没动,想了许久,可其实什么也没想。 她把睡着的小舞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到茅屋里的床上,看了一圈破烂不堪的茅屋和里面的摆设,就拿起刀去林子里砍树。 她在林子里遇见了天存恨。 银环因为小舞,现在完全没有打杀的意愿。痴傻的天存恨,也像一面镜子。面对没有杀意和恶意的存在,他也不会有危险的举动。 不久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对望着。 天存恨看着银环,好像想到了什么,就痴痴傻傻地叫着:“孩子,跟我学!跟我学!”运转着天毅功。 银环本来想无视,但天存恨跳到她周围,绕着她转圈圈,好像自己不跟着学,就会转到天荒地老一样。银环只好被迫开始运功,跟着他学了一阵。 等银环从天存恨口中得到“好样的!”的评价,脱身出来,她就继续砍树,把树木切成大片的木板。 她用木板做木桶,装了一桶水,回到茅屋里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给小舞清洗。 看到小舞那一头被扯得乱糟糟的头发,又用木头边角料雕梳子,给小舞梳头,洗头发。 中间小舞有醒过来,睁着娇媚的眼睛,柔柔弱弱地蹭着银环的手。 “爷爷好凶,小舞好怕,姐姐保护小舞好不好?” 银环放下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的痛苦挥之不去。 小舞又继续童稚地说着话,说有个大好人叔叔把疯爷爷打跑了,可是又被爷爷打死了。 银环听出来那是听雷,眼中的痛苦化作眼泪流下。 小舞又开始哄着银环,“不哭不哭……”哄着哄着,她就又趴在银环身边睡着了。 银环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小舞盖在身上,心里想着: 怎么办? 她去林子里杀了只兔子,串在树枝上,架着烤时,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办? 小舞醒了,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天存恨也从林子里杀了猎物,血淋淋地拎在手上出来。 两人仿佛是宿敌,见了面就呲牙咧嘴,相互吼着。一条看不见的分割线横亘在两人中间。 银环就站在这条分界线上。 她在的时候,小舞和天存恨就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银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这两个明显精神状态异常的人,仍在想着: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银环想不出答案。她找了茅草,补了茅屋破损的墙壁。砍树,把缺损的家具和生活所需的工具都做了一些,改善他们的生活状态。 怕这两个精神病吃生食,还给他们烤了许多的肉。 银环握着那枚有裂纹的玉牌,坐在湖边,看着湖水里面。 现在的小舞,是失了智的小舞,是单纯无知的小舞,不是阴险恶毒的戚凤舞。 戚凤舞消失了吗?银环不确定,她或许还活在小舞的内心深处。 可要她杀了无辜的小舞…… 小舞,真的无辜吗? 还有那个同样发疯了的前辈。他是真的杀死了听雷,还是说只是意外,错手杀的? 银环被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几乎给逼疯了。她看着湖中自己倒影,无声地哭嚎着,涕泗横流。 泪眼朦胧中,银环从水中的倒影,看见了正要朝她扑过来的小舞。 小舞要把自己推到水里淹死吗?银环这样想着,却转过身,把小舞抱在了怀里。 刹那间,银环脑中混乱的思绪,找到了通路,自己解开了。 事情很多,很杂,不好处理的时候,就先把容易的事情解决了。 小舞痴傻,基本无害,可也不能不防。她下不了手,也不能让小舞再有害人的能力。 银环点了小舞的睡穴,把她再横抱到屋里,放在床上。随后给小舞搜身,在把茅屋里翻了个底朝天。 疑似药物、针和剪刀的东西,她必须封存起来,不让小舞拿到手。 银环找到了小舞曾经的丝绸挎包,从里面拿出了针线包。又找到了挎包里暗格的开口,摸索到所有的药物。 银环把药都先装到自己衣服的兜里,再打开针线包,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几十根特制的绣花针,一卷金丝线,还有那把她无法忘记的剪刀,就这么撞进了她眼中。 银环苍白着脸,喘着气,颤抖着手把东西都摆出来。将脏污的针线包和丝绸挎包,都用水搓洗干净,用内力烘干,再把药和绣花针这些都原样放挎包里去。 银环跑进了林子里面,弯弯绕绕,寻了一棵看上去顺眼的树,就在树下面挖坑。把小舞的丝绸挎包埋进去。 因为不打算再找到,她也不做记号。但她自己会记住这个位置。 她把土细细地铺平了,又扒拉一些干掉的沙土,撒在上面,让这棵树和其他的树没有什么不同。 银环走的时候,不经意间,她放在袖中的玉牌掉下。但是她又回过头来检查了一遍,发现了玉牌,捡了起来。 这就是她做的决定。 只要小舞一直傻着,没有办法再害人,银环就当戚凤舞已经死掉了。因为作恶多端,天不忍见,小舞在承受恶果后,作为傻子活过下半辈子。 银环决定,等她其他的事都做完,就守在小舞的身边。作为人形镣铐,监视控制小舞的一举一动,让她没有治好的可能。 小舞的事决定好,之后银环便要为听雷报仇。 可是,当时的事态银环并不清楚,她也不认为杀一个精神病,能让死去的听雷心里多愉快。 但是她知道自己有一件事可以做。 银环回到茅屋旁,找到在悬崖间用天逸纵步四处乱蹦的天存恨。 “前辈,你在几个月前杀了人,然后把他丢进湖里了吗?” 银环照顾了小舞一阵,知道小舞的智商相当于低龄幼童,并非不能交流。 天存恨听到她的话,看到湖里面,重复地说:“儿子死了,我的儿子死了。” 银环知道听雷不可能是天存恨的儿子。但她确认了,听雷被天存恨杀掉的事实。 “前辈,我要为他报仇。我不想杀你,我把你的武功废掉吧。让一个疯子拥有武力太危险了。” 同理,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疯子,也很容易自寻死路。失去武功的天存恨只要跑进树林,或者掉进湖泊,随时都有可能身死。 就让上苍,决定他的死生吧。 银环运起天毅功和二武心法杂糅而成的,她自己的无名心法。调动内力于掌心,要击碎天存恨的手骨,再拔刀刺穿他的琵琶骨。 只见天存恨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四处乱窜,竟突然窜到了银环的身后。 “儿子,我的儿子死了。” 银环转过身来,依旧拍掌去打天存恨的手。 却突然记起来,天逸纵步是天仇教的功夫。天存恨用的穿透性很强的内力,也像是翡翠说过的天毅功。 银环想起了阿柳,还有翡翠在阿柳墓碑上发现的字。她忽然开始可怜自己面前这个老人。 “天应柳,应该是您的孙女,她也死了。如果尘世间,您已了无牵挂,不妨就让我废了您,免得您再错手杀人。 “世间不是只有你有家人!” 银环抓准时机,一掌拍下。 第1章 车队遇袭 一列奴隶车队走南闯北,进行着人口买卖。队伍由十几辆上面放着木笼子的木板车连接起来,里面装着数量不一的奴隶。 奴隶们衣衫褴褛,但他们眼睛中的神采各异,而非麻木和腐烂。 车队最前面的位置有一辆配置不同的马车。上面架着遮雨遮阳的顶棚,荫蔽处,则放着队伍行进所需的一些闲杂物品,内里暗藏着关系整个队伍命脉的钱财,前面则摆着一张舒适躺椅。 躺椅是奴隶长的专属座位。 他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地仰躺其上,时不时用鞭子抽一下马,加速前行。他口中哼唱着一支坊间传唱的歌谣。 车队行进速度忽地变得缓慢,奴隶长回头一望,听见一声落地,就知道是有奴隶晕倒了。 真是废物,他记得自己才叫他们出来拉车没多久啊。 奴隶长从自己的座椅上一跃而下,到那晕倒的奴隶边上,抽了一鞭,打在距脸侧仅一指的距离。 鞭子凌厉的风从晕倒的奴隶皮肉边凌空划过,似乎只有脸上的绒毛被一扫而过。 这只是试探,看看有没有在装病罢了。 奴隶长见这个奴隶一点面部肌肉抽动的迹象都没有,确定是真没反应了,才骂一句,“没用的废物。”拖着他,丢回笼子里锁好。 奴隶长沿着笼子走,直到在队伍相对末端的位置,一个挂着五号木牌的笼子前面才停下来。 他敲了敲木牌,说:“阿无,你下来拉车。”解开了笼门上的锁链,把链条随手挂在笼门边的栏杆上。 车队很长,为了省下购买或租用拉车牲畜的钱,他会让手底下的奴隶们一次几人,轮流下来拉车。 这个时代,奴隶不比牲畜高贵,有时都卖不到那个价,拿来吃也没几两肉。 奴隶长对于大部分奴隶都不太看得惯,尽管他有自己偏爱的奴隶,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把自己的偏爱表现得太过明显。 不过,阿无是个例外。 他试图对她很凶,掩盖自己喜欢这个孩子的事实,但总是失败。有句话怎么说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如果他以后有孩子,也希望是个像阿无一样的女孩子,但是性格上最好还是强势一些,有主见一些,不然容易被人欺负。 阿无性子沉闷,不生事,不爱张扬。好在十足的聪明,叫她做什么工作,几乎都是一点就通。而且她的身体似乎永不疲倦,只要吃够睡足,就可以一直干活。 奴隶车队里,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管阿无叫“天生干活圣体”,这个称号简直不要太贴切,很快就在车队里面传得人尽皆知。 奴隶长从来没有想过,奴隶们买进卖出,用来用去,最好用的居然是阿无。 听话、好用,就是阿无的代名词。 好是好,就是稍不留神,就被会耍小心思的人蒙骗去做事,被人利用了。可是阿无也只当吃亏是福,长了经验。 唉,世界上怎么会有一点坏心都没有的人呢?奴隶长不由得慨叹一声。 阿无拖着脚踝上长长的锁链走出来,跳下笼子,在奴隶长指定的板车前面拉车。 笼子里没人的时候,笼门并不会锁,门是虚掩着的。 阿无的笼子外面,被写了一些大字的纸张给贴满覆盖住,就连门的位置,也只有开口处是空出来的。 白天的时候,光还能透过纸张。从笼子里向外看,可以看到外面经过的人虚虚的影子。到了晚上,就只能从纸缝间,泄进一道小小的月光。 这是奴隶长对阿无的偏爱。阿无太好用了,奴隶长不想她被人看上买走。 也怕她去了别处,没了他的庇佑,就被人欺负。就用写了其他奴隶的广告信息,给她的笼子遮得近乎密不透风。 替换了拉车的奴隶,车队又开始徐徐进行。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缓慢地进入一座城门倒塌,牌匾欲掉不掉的城池。 牌匾上书三个字——清风城。这里人烟稀少,草色荒芜,到处是倒塌的建筑碎片,风一吹过,弥散的尘烟就让人不得不遮头遮面,手捂着嘴想咳嗽。 清风城受数年前的那场大范围的旱灾侵袭,因无强者坐镇,在灾害中一蹶不振,生机断绝。 老弱幼童死伤不计其数,青年劳动力四散而走,另寻出路。如今这里,早已清风不存。 奴隶车队在进入清风城后不久,霎时便狂风大作,黄尘遮面。奴隶长迅速命令队伍停下,原地休整。 阿无的头发被狂风这只大手无情搅乱,她用手臂挡眼,埋着头,只管站着不动,像一颗钉子钉在地上。 一阵沙烟,镰刀似的,砍向整列奴隶车队。奴隶长皱着眉头,一脚踩在板车上,跃到当空,迅速聚气,挥出了十数掌,再潇洒落下。 如云似雾的掌风急急而去,将沙尘一一拍散后,往后又去了十来米,才消散不见。 “好好好,想不到在这儿,居然还有功夫如此了得的人的存在。” 空中陡然响起一人高亢的嗓音,仿若从四面八方来,声音雌雄莫辨,他啪啪鼓掌,音浪一层叠过一层,眼前的景色似乎都被这音波扭曲。 阿无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心脏有些不对劲。她往四周一看,其他奴隶同伴也是同样的情况,在遮耳扪胸。 严重的,已经脑袋晕眩,虚虚地跪坐在地上了。有的,还呕出了一大摊秽物,还晕乎乎地拢起周围的沙土来掩埋。 阿无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这样,但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震。 奴隶长扫视了一圈,朝一个方向望去,厉声疾色,“潮音阁的朋友,我和我手底下这群小娃娃只是凑巧到此歇脚,没碍着你的事吧,何苦用振音五决来对付我们。” 远处传来阵阵回音,震荡不绝:“你们出现在这儿,就是在碍我的事,还破我的狂沙阵!” 第2章 误陷漩涡 奴隶长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陡然炸起一阵烟尘,一个白色人影从中冲出,他脚踝处戴一脚铃,每踏一步,便叮当作响,荡起一层音波,朝奴隶长如刀似的袭去。 飒飒音刀,竟有八成都跑偏了,攻向了奴隶车队的笼子。 奴隶长眼睛一眯。这人下手怎么一点分寸都没有! 铃声响动愈发频繁,奴隶长一次次地把朝着笼子而去的音波给打散,因为数量太多,力所不逮,有好几个都没来得及打退。 音刀击中了笼子,把笼子震起,再歪着倒下。车队笼子之间铁索连接,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车队都被牵引得歪歪斜斜。 阿无被移动的板车打到,歪着跪倒在一边,她一时之间被沙子迷了眼,揉着眼睛要爬起来时,一道音浪擦脸而过,切下了她一缕头发。 阿无眨眨眼,呆呆的。下一刻,就被那落地音刀,轰地一下给炸飞出去几米。 她感觉自己的发丝间有鲜血流出,还傻傻地用手去摸伤口在哪里。耳朵嗡嗡的,好像有只大蚊子在脑袋里转。 她看到其他奴隶摔得人仰马翻的,就去扶他们,让他们先回笼子里边躲着。 奴隶长腰间鞭子马鞭一抽,就朝向他近身的白袍人大喝一声,“有本事,我们去另一边大战个三百回合!” 两人几番交手,白袍人看出奴隶长使用的是天翼掌,便收了手。一脚踏地,倒飞出去数米开外,揭开了避沙的兜帽,露出一张冷峻的美人脸。 “好!” 他面朝一个方向,蹬地一脚,劈出一条黄沙指引的道来。 “反正已经被你们给碍了事,不给你们点教训,我心里这关也过不去。你既然是你们这儿做主的,我便拿你开刀。” 奴隶长回头安排奴隶们,速速交代,“你们互相照看一下,没伤的照看有伤的,阿二、阿无去拿干粮和水分下去,其余人没事了就在笼子里待着,等我回来再说。” 阿无顶着一脑袋血,见阿二朝她走来,比了几下手势,就乖巧地点了点头,继续把受伤的奴隶同伴给扶上笼子。 等把人安置好了,阿二又带她一起去运货车上,搬下一大袋的干粮和水囊,分给大家。 登上一间集体笼子的时候,一句刻薄的话从阿无耳畔响起,“你真当自己了不起啊!”紧接着,一块被水润湿的布贴在了她脸上。 “擦擦吧,瞧你那样子,像什么?” 阿无刚被炸得还在耳鸣,什么也听不见。只是一只手接过湿布,一手还在往外递干粮和水囊。 等她把事做完了,用湿布擦了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想还回去时,就被一脚踹得站不稳,跳下了笼子。 她傻傻地看了一圈笼子里的奴隶,不知道是谁给她的湿布,又是谁踹的她。只看见手上的湿布上,绣了一朵青色的小花。 奴隶长与白袍人在距奴隶车队数百米开外的地方比斗,双方已经交手了数个回合。 奴隶长一招天翼掌吃遍天,白袍人则是招式频出,就想着再逼他出别的招数。数次交锋,他还真就奈他不得,登时气得跳脚。 他踩了几下,就轰隆作响几次。 “你用天翼掌,那你到底是不是天仇教的人?” 奴隶长没有回应。 得不到答案,白袍人就不再留手,招式频出。奴隶长知道自己再收敛实力,只会落得个伤败而逃的下场,就使出了天逸纵步,腾挪身形,再加以反击。 看见天逸纵步,白袍人才好似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就放话说,“既然你真是天仇教的人,那我就不好对你动手了。” 奴隶长的做事风格,是不对无仇无怨的人下手。见对方已经失去战意,也就收了手。 他手底下那群崽子,看上去也只是粗粗受了一些伤,等他回去看看,稍微处理处理就完事了。 但是赔偿是不能免的。他一鞭子抽在地上,“你怎么莫名其妙我不管,打伤了我的人,想这么随便了了可不行。说说吧,你想怎么赔?” 白袍人从胸口的衣服里,拉出自己挂着七个金铃铛的项链来,摘下一个,连同腰间的一个锦囊,一同抛给奴隶长。 “我师父是潮音阁二长老 季露。当初我拜入她门下,在我学成之时,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天仇教的人对她有恩惠,她的弟子万万不可伤了天仇教之人。 “那时我便立下毒誓,此生不杀天仇教之人。若背义忘恩,有违誓言,天人共戮。 “如今你我切磋点到为止,但我打伤你的人是事实。钱袋里的银两作为补偿,金铃铛你可保留,日后若有需要帮助,可将铃铛出示给任一潮音阁弟子,我自会代我师父来协助你。” 奴隶长接过东西,手摩挲着金铃铛。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东西,仿佛在预示着他日后会沦落到需要他人帮助之时。 行走江湖当然要靠朋友,可若是到了要依靠一个只见过一面,连名姓都未知的人的地步,那也昭示着他已走到穷途末路。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句,“我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天仇教之人。”但他仍把金铃铛放入袖中,并打开钱袋,看里面有几斤几两。 白袍人冷笑一声,东西都收了,还不是默认?“你若不是,就是拿了不该拿的,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自然是要承因果的。” 奴隶长只觉得自己和这人不是一路的,就转而问道:“你说我们碍你的事?清风城如今一片荒芜,有什么事值得潮音阁跑这一遭?” 白袍人又是一脚踏地,持续地摇动脚铃,但这回却不是战斗的信号,而是潮音阁的联络铃声。 白袍人说:“你没听闻银凤镯的事?” 奴隶长静了一瞬,问:“那是什么?” 白袍人冷笑一声,“你在装什么?身为天仇教之人,不可能没听说过金龙镯和银凤镯吧。 “金银二镯乃是二百年前,江湖上横空出世的武学天才 天流火,在协助陆家人推翻傲龙国的无道统治后,命人打造而成的。 “现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银凤镯疑似记录了傲龙国财宝埋藏地点。如今,这枚镯子就戴在戚王爷之女戚凤舞手上。” “老兄,你和你的人来得不巧啊,那个女娃娃,很大概率,如今就躲在清风城呢?我是腿脚快,才先人一步。你猜猜,再晚一点,这里会来多少人?” 第3章 笼中相遇 银凤镯为前朝宝藏藏宝图的消息出自一则坊间歌谣: 金雕龙、银刻凤,龙之财宝赠与凤。金日银水财如山,明珠玉器浮空现,翻天覆地王权易。 从白袍人口中听到这支歌谣,奴隶长都觉得自己耳朵坏了。前面几句倒还罢了,这最后一句是认真的吗? 但是,他还真就偏偏听过这则歌谣。毕竟那金银二镯,本就是他先辈天流火的物品。 只是他没想过,那句“翻天覆地王权易”也会流传出去。 他知道现在时间紧迫,就对白袍人说,“我无意争夺宝藏,我的车队马上走,望你们潮音阁给个方便,不要拦阻。” “今日内离去。” 白袍人很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发动了铃铛,霎时间,黄沙漫天,在距离奴隶长跟前一丈远的位置停下。 奴隶长道声谢后,就速速回归奴隶车队。他看见阿无和阿二还在忙前忙后地照顾其他奴隶,就一声令下,又叫了好几个奴隶下了笼子,赶紧拉车就走。 从日照当空到日暮,车队迅速穿过了清风城,离开了那个不日就要掀起一场乱战的危险之地。 因为着急离开,车队行进速度很快,一有奴隶坚持不住,就赶紧换人,片刻都不带耽误。拉车的人里,只有阿无坚持始终。 在城外数百米开外的位置,车队在夜色降临时停下来休息,准备伙食,然后分发下去。 阿无是奴隶里拿得最多的,她领到了两个大馒头还有一块肉片的酬劳,其他奴隶都有些嫉恨地看着她。 他们知道这是阿无应得的,但不妨碍他们口头讥讽。 “五凭什么拿到这么多?她吃得完吗?” “有肉?她为什么能拿到肉?” “我好饿啊,待会把她的抢过来吧。” 阴暗的声音像老鼠啃啮,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回响。 阿无置若罔闻。 主人说了,她做的活足够她拿更多,只是她吃不下而已。食物又放不了多久,她拿多了也没用。 而且那些多出来的部分,会被剩下来分给其他的奴隶同伴,还能让吃不饱的同伴果腹,她还挺高兴的。 毕竟要是真饿惨了,他们连说这种埋怨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怨恨可是车队的奴隶在做工之余,少有的能打发时间的娱乐。 阿无回到自己的笼子里时,她的耳朵已经恢复了。她一边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一边手去摸自己的衣服堆。 因为干活,她浑身已经汗湿,需要换一件衣服防止生病。旧衣服不用洗,自然风干就行。因此她身上的味道不算好闻。 奴隶中,算得上好闻的没有多少。不过他们在被卖的时候,奴隶长会用有味道的草给他们熏一熏。 阿无接受过这种待遇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好像她被卖为奴隶没几月,就再没有出现在商品的行列中。 有时,她也会反过来艳羡其他的同伴,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想被人买走。 主人对她好极了,还是个大善人,她并不想离开他。 主人很好说话,他们即便不工作,也有一点东西吃,可以吊着条命不死。而且只要工作到位,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阿无总是能很顺利地换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她对物品有一点点的囤积癖,喜欢囤积除了食物以外的所有东西。她申请单间笼子居住,就是为了收纳自己的所有物。 笼子里面,可以换着穿的衣服堆、铺在笼子底部的干草,独属于她的餐具……全是她辛苦工作挣来的。 她不懂为什么同伴里面,会有人从头至尾只有一件衣服,还整日整日地吃不饱。 可能是他们彼此的追求不一样吧。 其他同伴有其他更在乎的东西,而且也不想干太多活,所以对于一些身外之物,就能省则省。 月亮很大,皎洁的光线打在这个被纸张遮得近乎密不透风的笼子上,在黑暗的四方格子里,照出了一条明亮的通路。 阿无从自己的旧衣服堆里拿起一件,准备换下身上汗湿的衣服时,就见衣服堆里,陡然露出了一节锦绣奢华,镶金线、绣红花的衣袖来。 月光照耀其上,荡起光的波纹。刹那光华,晃得人挪不开眼。 衣袖之内,柔白如玉石的手腕上,戴着一金一银两个镯子,相互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 是谁? 阿无吓了一大跳,张着嘴巴吸了大把空气,却没有叫出声。她不是那种遇事会求救的人。安静贯穿于她生命始终。 阿无的目光,一下就被这两个镯子吸引住了。她出神地想着,这声音可比锁链碰撞的声音,要好听多了。 她看见那节佩戴着金银双镯的玉藕上,纤纤素手拨开了自己的衣服。 一张花容月貌,姿容非凡的俏脸从里面探出来,像朝阳,也像娇艳的花。 这是一个和阿无年龄相仿的女孩。 但显然,一个看衣着首饰,就是大户人家千娇万宠的小姐。一个只是住笼子、穿旧衣,夜以继日干活的小小奴隶。 天差地别的两人,就在这一方小小的笼中相遇了。 女孩双眸明亮妩媚,脸上虽带着点黑灰,却丝毫不掩俏丽容颜。即便跌落凡尘,依旧有着睥睨天下的自信,仿若是九天下凡的真仙。 她的声音似莺啼婉转,说:“妹妹,我是小舞。你不要叫,有坏人在抓我,你让我在这躲会儿吧。” 小舞食指竖立在她红润的嘴唇上,轻声说着,眸中的星光照亮了漆黑的笼子。 “我被爹爹的仇人追杀,实在没地方躲了,才躲到你这儿来的。” 她的眼中凝出泪来,身子如风雨中的一朵娇花抖抖颤颤,看上去楚楚可怜。连带着手上那两只镯子,也时不时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声响。 但是小舞的心思却不如表象这般无害。 她还以为这个笼子在队伍末端没人,暂时被弃置了,没料想才藏了一段时间,就有人进来…… 要是早知道——她也会躲这里的。 这个笼子门没锁,里头又没人,还被纸贴得密不透风,她不选这里,难不成还挑别处? 现在被发现了,也只能先装可怜忽悠一阵。要是这个女孩好骗的话,等她摆脱了困境,自然会用荣华富贵作为报答…… 当然,前提是这个奴隶女孩有福消受。 小舞可怜兮兮地说:“我知道你是奴隶,自身难保。可是,要是我被人知道躲在这里,别说被爹爹的仇人追杀了,就是被你们那个人牙子发现,我也要被卖为奴隶的。 “我求求你,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好吗?” 第4章 伙食问题 对于不算敌人的其他人,阿无记得主人教过她,对方自我介绍时,自己也要道出名姓,才叫礼貌。 她就告诉小舞,“我叫阿无,因为我一无所有。” 阿无其实不是很在意小舞出现在这儿的原因。她在乎的是,这是她的笼子,只有她的所有物,才能待在这里。 她习惯性地微低着头,时不时就抬起来,看小舞一眼。 真漂亮…… 阿无知道小舞只是偶然间才躲到她的笼子里的,并非像她笼子里的其他东西一样,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所有物。 可是,小舞现在就在她的笼子里面。而且,小舞希望之后也能待在这里…… 小舞是迄今为止阿无见过的最漂亮的东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是往小舞的身上瞄。 小舞看她这样子,眼睛一眨,觉得有戏,就狡猾地笑着,拍胸脯打包票,“你叫阿无,我是小舞,这肯定是命运的安排!我保证,你今后不会再一无所有了,因为我会成为你的朋友。” 她用柔嫩的双手,把阿无那脏污的,又长着厚厚茧子的粗糙的手,捧在胸前,“朋友就是要相互帮助的,不是吗?” 小舞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敢保证,自己从出生至今就没有碰过这么脏,又这么糙的东西。 可是没关系,局势如此。她宽宏大量,一视同仁。阿无虽然是个卑贱的奴隶女孩,但是她们同为人,同为女性,自当平等互助。 小舞忍了片刻,还是觉得阿无的手摸着难受,没忍住把手松开了。 但紧接着,阿无反过来握住了小舞的手。她手心那炽热的温度近乎灼痛了小舞。 小舞下意识地要把手缩回来,却毫无疑问地失败了。她一个千金小姐,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夜以继日干活的奴隶? 被一个卑贱的奴隶女孩钳制,小舞觉得十分不快。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朝得势,她必然把所有见过她如此境遇的人统统消灭。 小舞心中的屈辱,阿无无从得知。她细细品味着“朋友”这两个字的意思。 这个词汇对阿无而言极度陌生,但她知道互相帮助是什么意思,只要自己隐瞒小舞的存在,收留小舞,小舞就愿意帮她! “小舞,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想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有我一份吃的,就有你的一份吃的。放心吧,我会养你的。” 阿无直勾勾地看着小舞的眼睛,郑重地做承诺。 小舞觉得她们刚认识,阿无就这么义无反顾地帮助她,也太可疑了吧。难不成,这个奴隶车队是那些追踪她的人设下的圈套。 可这根本没必要。 她又不会武功,只要行踪一暴露,那些人直接出手,她是根本挡不住的。 小舞眼珠转了转,有了一个猜想。她迟疑地问:“因为我们是朋友?” 阿无点头,“是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到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也要帮我!我想要你属于我,成为我独享的宝物! 小舞的心猛地一颤,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威胁感,还没想清楚是因为什么,就被阿无抱在怀中。 被这么一打岔,她就把这种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了。想着,到底是江湖人行江湖事,也就是这些无家可归的流浪子和笼中牲畜,才会这么讲所谓的江湖义气。 她感受到阿无结实的肉体和强有力的臂膀,就用手推拒着,让阿无松开她。 “你饿不饿?”阿无怀抱着小舞的手,从怀里掏出用纸包好的肉块来,递到小舞面前。 这肉块是熏干的,能放久一些,阿无就特地留着给自己以后加餐添滋味,没有全吃完。如今小舞来了,她就全拿出来招待。 “饿了就先垫垫肚子,等明天我去工作,就去拿其他吃的来给你。” 小舞万万料想不到,一个奴隶女孩身上居然能拿得出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舞嚼着肉块,心中思量着: 虽然她因为显贵的身份,身上的金银首饰被敌人追杀,不得不潜藏在奴隶车队,低下高贵的头颅,接受一个卑贱的奴隶的供养,还要像一头被豢养的牲畜,住在笼子里。 可是人善人欺天不欺。 如今老天都站在她这一边,把这种一见面,就认朋友讲义气的人送到她面前来,就是要让她跟着奴隶车队,游经各个城池,到了一处绝佳的位置再离开。 伴随着最后一口肉块下肚,小舞拉开了自己在奴隶车队中生活的帷幕…… 奴隶车队里的生活,和小舞在自己家里的待遇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阿无性子“软弱”,任小舞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发火,只应和着,尽量去满足小舞的愿望。 小舞被她这么惯着,那些本来隐藏好的大小姐脾气也就渐渐地暴露出来。没出几日,她就开始挑三拣四,把阿无当做是丫环一样使唤。 “你都给我拿的是些什么东西啊?肉又老又柴,粥全是汤水,菜都苦了……”小舞看着阿无拿来的食物,才夹了一筷子,就又嫌弃地甩在了小木几上。 阿无在小舞来了之后,又用劳力换取了一套新的土陶碗和木筷,还有一张用来放吃食的小小木几。 阿无很苦恼,她已经把饭食里面最好的部分都让给小舞吃了,可是小舞还是不高兴。 车队里的伙食,都是主人安排好材料,由其他奴隶同伴做的,她自己吃着觉得挺好的,也不可能突然跑到他们面前说东西好难吃,让他们做仔细点。 因为大家本来就做得很认真的,要么不干,要干就认真干,没有谁在偷奸耍滑。 不过,如果煮饭的是她,结果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呢? 试试吧,试试就知道了。 就算味道没有提升,她也能借着自己掌勺的身份,把菜最好的部分先盛到自己碗里,来饲养小舞。 阿无想定了主意,就在一次干活后,主动找奴隶长,要揽下做饭的活。 奴隶长故作严厉地问:“阿无,你可以吗?” 奴隶长并非看不起阿无的实力,只是一个车队的伙食是要用大锅煮的,阿无才八岁,小小的个子,就算够得到灶台,也端不动那口大锅…… 但是阿无有自己的方法。 第5章 两心难齐 阿无身高不够,确实没法颠锅,可是拿大勺搅拌她还是会的。如果要换锅,她也可以把绳子绑在锅的把手上,拖着拉开。 奴隶长见阿无这么坚决,就答应让她试试。 天生干活圣体的阿无,在旁边看了几次怎么做菜后,很快就上手了。她对火候的感知很强,掌勺的第一天,就因为精确的火候掌控,让整个车队的伙食味道提升了一大截,大受好评。 奴隶长脸上的笑都摘不下来,他与有荣焉,厚实的大手轻拍在阿无的肩膀上,“干得不错,以后这事就交给阿无你了。” 至此,煮饭就成为了阿无的固定工作之一。 奴隶车队里的人都吃得开心,因此对于无意间发现的,阿无以公谋私,把食物里面最好的部分都留给她自己的这个举动,都装作视而不见。 私下里,他们随口讨论了两句,才知道几乎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件事。 他们不由得在心里腹诽:五是真不会做偷奸耍滑和撒谎的事啊,这也太明摆着了吧,谁路过都能瞧见…… “小舞,最近的伙食你觉得怎么样?”阿无满怀期待地问。她没有告诉小舞最近的菜都是她做的,就指望着小舞能自己发觉味道的不同。 小舞的舌头这么刁钻,肯定一尝就知道换大厨了吧…… 阿无澄澈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小舞。 小舞放下筷子,她平日在笼子里可也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早就偷听到,阿无成为煮饭婆子的事了。 “什么怎么样?不就是想让我说你做的比其他人之前做的好吃吗?” 小舞看到阿无失落的表情,就夹了点菜放在口中咀嚼,用极端虚假的语气,故作惊讶地说,“天呐,好好吃啊!简直是仙羹佳肴啊!” 阿无心里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有些说不出来。仍是被小舞逗得直乐呵,只是一点笑声都没发出来。 小舞就奇了怪了,看阿无的表情,就是发出嘎吱嘎吱的笑声都不为过,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安静呢? 她越和阿无相处,就越觉得这人怪怪的。 嘛,算了,反正只是一个上杆子的免费临时丫环,她管这么多做什么。 小舞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口中咀嚼,吃了一根之后,又迅速夹了几筷子,三两下把一碗青菜都吃光了。 阿无已经摸清了小舞的饭量,又把装了半个大馒头的碗放到小舞面前,让她可以刚刚好吃饱。 小舞口中的青菜嚼完了吞下肚,才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地说: “虽然你做的饭菜比不上我家的厨娘,但还算勉强入得了口。等我以后回家了,就带你去见见世面,知道知道什么叫美味。” 小舞实在没眼看,这种清粥小菜,做得再好,也就这样,还硬要她夸。 真正的美味,还得是最优质的食材,最优秀的厨子,精心烹调出来的。要不是她心情还不错,才懒得配合阿无呢。 阿无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干饼,边嚼边看着小舞说,“我觉得现在吃的已经是最好的了。” 小舞恨铁不成钢地摇着手指,“所以我才说你见识短啊!” 阿无已经习惯被小舞这样说了,她笑看着小舞一点一点地把馒头掰着吃完。 小舞吃饱了歇会儿后,就有些犯困,想小睡一会儿。可她已经在笼子里住了好几天了,虽说她身上没出汗,可是几天没洗澡,她都觉得自己脏了臭了。 而且,阿无一直不洗澡,穿旧衣服,浑身上下都是汗味。要命的是这个臭丫头还冷不丁就要抱她一下,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舒坦。 要不是阿无现在是整个车队的厨娘,每次碰食物前都会有水用来洗手洗脸,至少脸上手上干净一些,小舞早就爆发了。 小舞翻了几下身子,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皮肤在发痒。这种情况从昨天开始就有了。好在她随身携带的丝绸挎包里面,有个暗格装了些药粉,她偷偷用了些,才感觉好一点。 可这只是临时的方法,要让她一直这么臭下去,搞不好没多久,她就跟阿无这个货真价实的奴隶没两样了。 小舞觉得她需要洗澡,而且衣服也该换洗才对。就是平民,也该保持干净吧,更何况是她这种身份的人。 她刚想对阿无道出自己的诉求,笼子外面就传来了奴隶长的声音。 小舞赶紧噤声。 对于这个车队里,唯一的成年男性,她还是很害怕的,更别说这人还是个会武功的人牙子。 她屏息静气地在笼门后面的位置等待,直到锁链开了,阿无出了笼子,渐渐走远去,她才愤愤地踹了一下笼子里的干草。 晚上,阿无做工完,端着好几碗饭菜回来的时候,小舞才开始埋怨说: “我身上这身衣裳,都够买下你们所有人了。除却最里面的亵衣,我身上的衣服还有三层。之后我拿一层当一套穿,你想办法弄水来,帮我洗了晾了。 “还有啊,我想要水洗澡。当然啦,是热水就最好了,不过我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强求的,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奴隶嘛。” 阿无一边把小舞的饭菜摆在小木几上,一边轻声说着,“热水在烧了,我把饭吃完就去拎过来,你吃得慢,可以边吃饭,边等热水放凉一些……” 小舞忽地就没话说了。她之前有跟阿无说过自己想洗澡吗?怎么阿无就已经知道她在想什么,开始准备了? 而且还真把热水搞来了?她本来想着有干净的凉水就谢天谢地了。 现在见阿无比她预想的要厉害多了,小舞不知怎么就有些闷闷不乐,好像她自己被压了一头一样。 阿无察觉出小舞的情绪不佳,觉得小舞是认为她在撒谎,就迅速吃了饭,赶紧去把装了热水的水桶给拎了来,上面还搭着一条她新换来的干净的布。 看着还在冒热气的水,小舞生气地直跺脚,咬牙切齿地吃着晚饭,本来就吃饭吃得慢,这回就拖得更晚了。 她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等一吃完,就重重地放下碗来,嗓音尖利地说: “你换这些东西,不会太显眼了吗?一个奴隶,还烧热水洗澡,别害得我被人发现了。你知道的,我现在在笼子里——” 第6章 疑被发现 小舞正说着,忽然听见隔壁笼子有锁链敲栏杆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瞬间收声不再说话。 只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在问:“五,你一个人在,咳,说什么呢?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小舞眼睛里划过一抹阴狠。不好,阿无太惯着她,她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平日里,她和阿无说话的时候都是在饭点,车队里的奴隶都吵吵嚷嚷的,她和阿无说话的声音又有刻意放低,自然就不起眼。 然而今天太晚了,她又一时忘了小声说话,竟然被隔壁笼子的奴隶给察觉到了! 她现在可是躲藏状态,千万不能被阿无之外的人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阿无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缓过劲来回应:“十八,我有些闷,就一个人和身上的跳蚤说着玩。” 阿无周边的几个笼子都是单人住的,排在车队较末端的位置。 她隔壁住的是十八,是个体质很弱,感染了风寒,比她还要小一岁的女孩。奴隶长怕她传染给其他人,就安排她单独居住。 她和阿无有时就会隔着笼子互相说话。不过两人性格都很安静,因此聊起来的时候少得可怜。 更别提如今还有小舞在,阿无就把十八给忘却了。 十八略带担忧地说:“这样啊……我听你……声音怪怪的,咳,还怕你……被我传染……得了风寒,咳咳。” 她时不时咳嗽几声,听上去虚弱极了。 阿无道歉地说:“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不说了,你快去休息吧……” “还早,我睡不着的……” “对不起啊十八,我待会还要洗衣服,不过我会小点声的。” 十八虚虚地应了一声,不确定阿无有没有听见,就拉了一下锁链,这是他们奴隶间特有的沟通暗号之一。 阿无对小舞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小舞不要再说话了,然后把干净的布放在热水里浸湿,让小舞脱衣擦身。 小舞不高兴地瘪嘴,有一股气堵在胸口。张开双臂,让阿无给她脱衣服。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个情况不方便再说话。可是阿无先对她做了指示,就像她是在听阿无的话一样…… 开什么玩笑,她是大家小姐,阿无只是一个卑贱的奴隶,做主的应该是她,而不是阿无。 两人用过的碗筷都堆在笼子的角落,小木几上只放了小舞褪下来的金银二镯,还有她一直挎着的丝绸包。 阿无对小舞身上名贵衣裳无处着手,看了老半天,才在小舞的眼神提示下,把衣裳褪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放在小木几上,然后用暖热的湿布给小舞擦身体。 阿无从来没见过这么洁白的身体,像是摆在名贵商铺里,光滑的瓷器。阿无把小舞当做是她的宝物一般,小心地打理着。 怕小舞光着的脚丫被笼子里的干草扎得生疼,她还把自己所有的旧衣服都垫在了小舞的脚底,让她踩得舒服。 看见如此低眉顺眼的阿无,小舞心中的大石仿佛才卸了下来。 她们就合该如此才对。 她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阿无是卑微如蝼蚁的低贱仆从。 当阿无跪在地上,给她擦腿的时候,小舞有了一种回归身份的错觉。她抬起自己的脚,在阿无的脸上碾着,用脚掌去感知阿无的五官轮廓。 小舞享受着阿无的伺候,目光落在小木几上的两个镯子上。 金雕龙、银刻凤,这金龙镯和银凤镯,就是她身份的最好证明,尤其是这个银凤镯,就是害她被追杀的源头。 如果她要彻底隐藏起来,最好将银凤镯转手给别人,而且是一个不会威胁到她生命安全的人手上才对…… 还有,那个疑似听到她声音的奴隶女孩也不能放着不管。相邻的笼子左右各有一个,另一边连声都没出的,也需要提防…… 阿无被小舞用脚踩着,呆呆地茫然抬头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不解,但是尊重。 阿无给小舞擦着身子,给她的脚底板以及每一根脚趾缝都擦得干干净净,再帮小舞穿衣服。 这桶水,给小舞洗澡擦身完了,接着还要用来帮小舞洗衣服。 在哗啦啦扑腾的水声中,阿无低声和她说话: “小舞,我们以后就只在吃饭还有洗衣服的时候说话吧,用水声掩盖,你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阿无其实可以换更多水的,但是一桶水就够引人注目了。她换水烧水的时候,已经被其他奴隶同伴看见,她都能听见他们私下里的非议声。 小舞心中也明白,仍是不甘心地撇嘴。想到区区奴隶,就要她做出让步,心中就实在愤懑不平。 她轻声说着:“对了,洗完我的衣服,你记得把自己也洗一洗。要是你都换水洗衣服了,还穿得又脏又臭的,肯定一下就被人发现破绽了。” 阿无很无辜。她现在因为每天都要做饭,都会把自己拾掇干净,才去碰那些吃食。她真的没有那么脏,只是衣服味道重而已。 虽然觉得有些委屈,阿无还是点头应下了。 小舞满意地看着她,她就喜欢别人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 阿无专门拎水回笼子洗衣服这种奢侈的行径,第二天就已经在奴隶车队里传开了。 毕竟像他们这种行动不便,被锁在笼子里的奴隶,居然还洗衣服?是嫌每天干的活还不够多吗? 到吃饭的时候,大伙就此事聊开了,毕竟谈资都送到脸上了,不说说也浪费。 “这可真是只有天生干活圣体的五,才做得出来的事。不然谁还有那个力气,早随便躺下睡了。” “就是,五 一直都这么讨厌。” 其他奴隶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嫉妒阿无,专门鸡蛋里挑骨头,在她身上拣些错处来揪着骂。 小舞吃饭吃得慢,有一部分原因,是她要分出精力功夫,去仔细偷听那些大嗓门奴隶的话。 她现在对阿无的处境已经十分清楚了。打狗也要看主人,她的奴仆被欺负了,她可不能不作为。 但是那些离得远的,先不用急。 最要紧的,是她们隔壁的两个笼子里的奴隶的信息。 第7章 十八之死 她恐怕他们已经听见了她和阿无的谈话。谁知道那个十八在说话前已经听到了多少?而另一边笼子里的人,是不是也在故意装听不见。 小舞摸着自己手上的两个镯子,轻声问阿无:“你隔壁都住着谁啊?一个是叫十八?” 阿无跟小舞说了十八的事。小舞确定十八是个病秧子之后,也不那么当回事了。 “另一边住的是阿石,十力气大,不过耳朵好像不是很灵光,经常对主人的话反应慢半拍。 “十虽然是被亲人卖来的,但是他家里人塞了很多钱,所以主人就给他好一点的居住条件。他不用工作也有饱饭吃。主人隔个三四天,才会打发他去做一点工作。” 小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才不信什么耳神不好,反应慢有时是因为心思重,每每说话做事都要在脑子里转几圈。 这个十,她必须小心应付。 阿无白天都要去笼子外工作,任奴隶长随叫随出,只有晚上才有大段的时间在笼子里。 小舞则不同。她为了躲藏,每天都在笼子里面。 阿无好奇她都在做什么。 小舞从自己的丝绸挎包里,拿出一个针线包,里面装了许多根奇长的绣花针,几卷金丝线,和一柄小巧的剪刀。 小舞从针线包里拿出一根绣花针来,狡黠地说:“我很擅长针线哦,我没事的时候,就会把衣服上的线拆下来,再缝上,磨炼自己的技艺。” 阿无看着小舞袖子上被她自己拆掉的绣花,想起奴隶里面,也有会针线功夫的。 那时她还没换到单间笼子,同间笼子里的奴隶同伴里,有人因为看不惯她,会故意用针扎她,但总是被她用手掌挡住。 她手上厚厚的茧子,可是一大防御。没点力气,是很难突破的。 阿无摸着自己的手,觉得小舞平时说她的是对的,她自己的手,确实没有小舞那样软软嫩嫩的手好摸。 她看着小舞,忽然笑了。 小舞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她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也笑了起来。 她的笑意中,夹杂着几分隐而不显的,高高在上的,无情的阴冷。 阿无不由得搓了搓手臂,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她并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可是几天之后,她清楚了。 十八病死了。 寂静的夜晚,隔壁的笼子突然传出了开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链条的拉动声。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显得这些声音异常响亮。 没过多时,又传来了衣服在笼子底部摩擦的声音,仿若一条大蟒蛇,它身上的寸寸鳞片,都擦着笼子底部的干草而过,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咚,咚,咚……” 阿无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深呼吸一口气后,她朝小舞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心地扒着纸缝往外看,仔细去听外面的动静。 如果是车队进贼了,多少还是有人要说话的,可现在没有人声。 阿无想了一圈,基本认定不是来贼后,就语带几分小心,迟疑地冲外面问了一声,“是主人吗?” “别怕,是我。”奴隶长回复说,声音清晰,且带着安抚的力量。 阿无还没来得及问他在做什么,就听见他接着说:“十八病死了,我得把她的尸体处理掉。阿无,你待会出来,我请了医师给你们诊断。你先看,看完后给我帮忙。” 奴隶长的话让阿无有些愣怔,她应下后,有好几秒都呆呆的没有动。 死了? 十八死了? 阿无的嘴巴喃喃着,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要说什么。 她回想起和十八有关的过去。 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夜晚,阿无总是能在晚上听见十八虚弱的咳嗽声,还有从她笼子里传来的药味。 有时十八会自言自语地吐苦水,在小舞来之前,阿无都是听着十八那低弱的咳嗽声入眠。 最近几日,因为有小舞的相伴,阿无就没有那么关注十八的声音了。除了那次,十八突然说话,把她和小舞都吓了一跳。 小舞喜欢被人哄着捧着,成为别人目光的焦点。阿无只要一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小舞就会说些话,来吸引她的注意。 以致于阿无此时才恍然发觉,十八最近说的话越来越少。她的笼子常常像没人住一样,被积压在无尽的沉默中。她笼子的药味里,也夹杂着些别的气息。 那可能就是将死之人的气息…… 不过现在想什么都已经晚了,十八已经再也说不出话,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能是下意识的反应,阿无看向小舞。 小舞端坐在笼门后的位置,她低垂着脸,手上拿着针,在挑自己衣袖上的绣花。对于十八的事,她漠不关心。 阿无一直都清楚,小舞没法共情奴隶的苦难,因为她是大富人家的千金小姐,穿华服、戴金银、享佳肴,高高在上,把奴隶们都视作低入尘埃的蝼蚁…… 她不由得心中泛起一阵悲凉。 对于小舞而言,她是什么呢?真的如小舞所说,她们是朋友吗? 阿无听从奴隶长的指示出去,经医师诊断确定无病,心中还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对于这个结果,奴隶长松了好大一口气,他厚实的大手抚摸着阿无的头。 阿无仰起头去看他,他就一下子把手缩回去,语速急切地说:“快点去后面把铁锹拿过来。” 阿无点点头,等她回来时,奴隶长已经安排医师看了好几个人了。奴隶长又叫了两个力气大的奴隶,领着阿无和他们一起,表情肃穆地走到十八的尸体旁。 车队此时在荒郊路上停着,事发突然,奴隶长已经迅速到附近秋月城,花点银子疏通关系,请衙门的官员叫来了一个仵作,在埋尸前进行尸检。 十八死得蹊跷,而且是病死在城池入口外不远的路上,要查看是否有传染病。而且,把死因查清楚,才不会无端生出一些流言蜚语造成车队的恐慌。 仵作打开工具箱,把工具都一一排好了,就先从十八的面容进行判断,再往下打开十八的衣服,对她的身躯进行仔细的检查。 十八死灰的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嘴唇微张,好像还在发出无声的呻吟。阿无看着,嘴巴一扁,眼眶里蓄满了泪。 十八身体瘦弱,肋骨的形状清晰可见。仵作按住十八胸口偏下的位置,二指挤着那里薄薄的皮肉,示意奴隶长看过去。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针眼。 奴隶长问:“这就是死因?不单纯是因为风寒?” 仵作点头。 第8章 阿石之伤 奴隶长用铁锹划定了挖坑的区域,交待阿无和另外两个奴隶开始工作,就和仵作走到一边,进行了一番密谈。 他们谈了什么,阿无并不清楚。她看着地上那个逐渐成型的方坑,眼泪不断从脸颊划过,一滴滴落在地上。 十八的笼子就这样空了出来。 小舞的喜悦简直溢于言表,这样她被人发现的几率就小多了。 她很想和阿无分享自己的心情,不过阿无和整列车队都陷入了久违的沉寂,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无人闲话。这种时候安静得吓人,她就不方便说话了。 小舞感知着这种压抑的氛围,只觉得区区奴隶,死便死了,再正常不过的事,怎么要这样矫情? 等到阿无给她洗衣服的时候,看见阿无仍旧红着眼眶在流泪,她就两手叉腰,十分不快,贴着阿无的耳朵,压低着声音说: “反正是个病秧子,早死早超生,省得作为奴隶活着受罪。你干脆也为她高兴高兴嘛……” 阿无本来只是无声的垂泪,被小舞的话一激,就控制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她抽动着嘴角说不了话,只能不断地摇头。 不是这样的。十八曾经说过,同样是疾病缠身,她在家里的待遇,还不如在奴隶车队里过得舒坦…… 阿无的笼子一发出哭声,就像一滴水掉进了油锅,炸响一片。整列车队瞬间就淹入了哀恸的浪潮。 十八的死似乎是某种预兆,奴隶长隐约感觉到,奴隶车队里,有威胁在暗流涌动。 他请来的医师为所有奴隶做了诊断。 奴隶之间难免磕磕碰碰的,许多人身上多少都有点这样那样的小伤。令人庆幸的是,无人有风寒之类的会传染的病,他们得的大多是一些肢体上的小问题。 阿石的腿脚问题就这么暴露出来了。 在众多有小伤的奴隶里面,阿石的病症不怎么起眼,就连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他虽然不愁吃穿,也不怎么干活,但性格使然,并不爱干净,身上总是脏脏的。 他的裤腿被医师捋到了大腿位置上,小腿和膝盖都覆盖着尘土。医师捏了几下他的腿,两只手就都脏得不能看了。 医师皱着眉头,拿笔写下药方,交给了奴隶长。 这病有些古怪,他一时之间判断不出病因,似乎是内里有炎症,他只能先开些对症状有缓解作用的药物,看看后续情况,再调整药方。 阿无闻着阿石笼子里传出的药味,这药味与十八还在时的气味不同,是另一种苦香…… 想起十八,阿无的心里就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只要她往深处一想,就沉重得没法呼吸。 可是她还要干活,还要养小舞。 如果想着这些让人难受的事,她就没法正常过生活了,所以她下意识选择了逃避。 这之后,阿无每天出去工作,都能看到奴隶长面色不虞地打着算盘,拿笔在记账。 近来车队的开销也太大了…… 奴隶长兀自想着,请医师要钱,买药也要钱,养着这群奴隶还是要花不少钱…… 他细细盘算了一番,发现其他奴隶的伤病很快就解决了,只有阿石的腿反复治反复出问题,没见好反而情况更糟,当初阿石的家人交给他的钱都快花光了。 他轻叹一口气,就看见阿无眼中满含孺慕之意地望着自己。 他招手让阿无过来,轻轻地摸摸她的头,笑得十分亲和,“阿无,你好好的,别生病了,不然又要废一笔钱,要吃好多好多苦药。” 他语调淡然。好像钱无关紧要,阿无吃苦药才是真正的不幸事。 阿无顺从地点点头,“主人,我会努力不让自己生病的。” 意识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后,奴隶长迅速冷脸,表现出一副剥削者的派头来,让阿无赶紧滚去工作。 阿石的腿脚问题始终不见好,这病就像一块重到搬不起的石头,谁都知道它挡路,但就是拿它没办法。 好在,这病除了膈应人,造成一些不算大的麻烦外,也没带来什么太坏的影响。 但是费了钱是事实。 奴隶长找阿石聊了会儿天后,就在一天晚饭后,把阿石从单间笼子转移到集体笼子里。 阿石家里人给的钱都花完了,就该让阿石像其他奴隶一样,投入到正常的生产工作中去。否则,没钱不干活,还好吃好住,这不是很奇怪吗? 当然,作为病号,阿石的药物还是不会少的。而且,住在更靠外边的集体笼子,带出去就医也比较方便。 “阿无,你好好的。” 奴隶长把阿石拖走的时候,这样告诫阿无。他已发觉阿无这段日子心情沉重。他担心阿无看见阿石从她隔壁搬走后,心理问题进一步加剧。 阿石心有怨恨。 腿上的毛病他根本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可就是这么突然,害得他日日备受煎熬。 他在奴隶车队里一下就从力气大的奴隶高等地位,转变为身有残缺的低阶段位了。其中的落差,任谁来,也没法平衡吧。 他不得不用外在的强盛,高傲的性格来掩饰,因为残缺陡然而生的自卑之情,他心理极度不平衡。 可是,他能怨谁? 怨主人?还是就在他相邻笼子,却无病无痛,享受着主人疼爱的阿无? 阿石被奴隶长带走的时候,瞪着旁观的阿无和她身后的五号笼子,语带不甘。 “你会得到报应的,五。” 他那怨恨的眼神,刺进了阿无的心。 奴隶长有些光火,揪着阿石的头发,拿鞭子往地上抽了一鞭,“在我面前吓唬谁呢!” 奴隶长怕阿无吓到,当天给她的饭食里添了道肉汤,还额外带了点小孩子爱吃的零嘴给她。 这些东西引发了其他奴隶的又一波嫉恨,然而他们无人知道,这些东西全进了小舞的肚子。 阿无两边的笼子就这样空了。 小舞抓着阿无的手,那粗糙的触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不舒坦。但她还是笑着说:“这下我们可以无所顾忌地说话了。” 阿无在给小舞洗衣服,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能闷头揉搓着衣服。 她们的共同语言,本来就全靠小舞的见闻。阿无五岁就被卖了当奴隶,说不出个一二三。 “阿无,你心情不好吗?” “十被带走前,看着我的表情很不好。” 第9章 希望图景 小舞眯了眯眼睛,“我听到他被带走前咒了你。他的腿出问题又不是你害的。哼,自作孽不可活,这种人,老天会收他的。” 阿无知道小舞只是在说气话,给她帮腔。可是她觉得小舞说得太过火了,就没有应和。 小舞自讨没趣,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就迅速转移话题,自顾自谈起她以前的故事,让阿无明白,自己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她帮阿无说话,阿无理应对她感恩戴德才是。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什么人物,说了你也不认识。但是我们可是进过皇城,在皇帝跟前露过面的。” 阿无不知道皇帝是什么,她只是附和地说,“你和你爹真厉害。”她猜想,如果是主人,一定会这样说的。 主人总说,在其他人面前要说好听话,总不会有错。当然,如果是恶人、敌人,则不用给什么好脸色。 小舞自鸣得意,“哼,只要我想,以后就是某位皇子的妻子了。” 见阿无不以为意,就接着解释给她听,“皇子呢,就是皇帝的儿子,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我爹爹很厉害的,他站在谁那边,谁就是未来的皇帝,到时,我可就是世间最权柄在握的女人了。” 阿无听不懂小舞的话,但她喜欢小舞那生气勃勃的模样。这种昂扬向上的姿态,是她不曾在奴隶车队里见过的风景。 小舞越说越上头,语带轻蔑:“我爹爹说,那十四皇子是个好的,足以与我相配,年龄又相合。不过我不太瞧得上他,他脑子笨,因为说错话被冷落,那可太笑死人了。 “那八皇子倒还入得了我的眼,容貌俊逸,身姿挺拔。不过,我最喜欢的是七皇子,慧极必伤的玩意儿,脑筋好,身子弱,最适合当傀儡了。” 小舞挨个对皇子们评头论足,比了个高下,又把几个皇女都骂了一通。 阿无实际上感觉不到小舞更喜欢这些人里的谁,她觉得小舞希望所有人都爱她、捧着她、为她所用。 阿无觉得小舞天真、纯粹得很可爱。她看着小舞痴痴地笑,奇怪地问:“皇帝这么好,为什么你自己不当,要选可能当得上的皇子?” 小舞亲昵地捏了她的脸。燕雀居然也知鸿鹄之志?真了不起。 本来也是,爹爹能奔着那个位置,凭什么她不可以呢?不过这是不能往外说的秘密,她谁也不会告诉的。 “你长得一般般,晒得干黄干黄的,连我家的二等丫环都比不过,但比那些粗使丫环长得好多了,干活手脚也麻利。唯一好看的,也就这双眼睛。” 小舞的手抚上阿无的眼睛,“真不错,越看越好看,好想挖下来呀。” 她本来保养得当的指甲因为在奴隶车队里生活了一个月,已不如之前的光滑。 阿无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用小舞的那把剪刀,小心翼翼地给她修剪,让小舞的指甲形状长度,和她们最开始见面时没有太大区别。 小舞尖尖长长的指甲掐在阿无脸上,纵是再厚的脸皮,也被她掐出个印来。 阿无眨了下眼睛,小舞长久的注视让她有些害羞。她把脸往后缩,仍在笑着。 “真好,真听话。”小舞满意地看着她。 阿无听着也很高兴,主人也总是这样称赞她。 又过了几天,奴隶车队缓缓驶入了秋月城。奴隶长向城里的官员报备后,把车队停在了规定好的指定地点。 入城之后,奴隶长就准备去购置粮食及其余必需品。他正巡查笼子,打算挑选两三个奴隶去帮忙搬运物资时,阿石自告奋勇了。 阿石和奴隶长私下有约定,知道自己即使不工作,也不会缺衣少穿。但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住单间那会儿了。 他需要成为集体的一份子,像普通的奴隶一样,才不会暴露出他的特殊。 虽然腿脚不便,阿石仍有一把子的力气。他知道搬货的流程:奴隶们每隔一段距离,站在运货车与商铺之间,迅速传递东西,装载上车。 这个过程基本不用走路,对如今的他而言,依旧是个很容易的工作。 奴隶长应允了,把阿石放下车。集体笼子离单间笼子有好些距离。两波笼子之间被一些运货的板车隔开了,但是阿石说不清自己是因为怀念,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专门绕了一圈,途径单间笼子而过。 走到自己原来的笼子附近时,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膝盖有些刺疼。他低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又抬起头,目光扫过与他旧笼子邻近的五号笼子。 这段日子他的腿一直都这样,反反复复地痛。他忍着痛,把这当做是命运给予的试炼。 尽管如此,这痛又把他心里的疑惑激出来了:好端端的,自己的腿怎么会出问题呢? 他心里有怀疑的对象。 他曾听过五号笼子里,传出过另一个人的声音。 五是什么样的人,阿石很清楚,闷声不吭的天生干活仙人,深受主人喜爱,其他人没有一个能打的,五根本不需要通过伤害其他奴隶,来减少竞争对手。 可是那个神秘的另一个人就不一样。 如果他隐藏在五的笼子里,那势必要除掉最有可能发现他存在的人。 十八可能就是这样,才突然没了的。 阿石被奴隶长催促去搬货,就赶紧迈动步子离开。 与同伴一起到了商铺门口后,他一边运货,一边想着,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寒。腿上的疼痛加剧得厉害,他面色发白,浑身冒着冷汗,眼前已经在闪金星。 他在搬货间隙掐虎口、按人中,利用痛觉把自己弄清醒点。 阿石意识恍惚,隐约听见一阵马踏疾驰之声,还有他身边一个奴隶同伴的一声惊呼。 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被一阵强力撞飞出去。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旋转,他闷哼一声,脑袋嗑在周围摊贩用来压东西的石头上。 后脑勺粘稠的血液缓缓沿着凹凸不平的石块往下流,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湖泊。 阿石的眼前还在闪回着自己旧日孩提时的一些画面,娘亲的叮咛尤在耳旁: “小石头,原谅爹爹和娘亲,你的身份要让给哥哥,他身上肩负着伟大的使命。我们会拜托那位大人,尽量保护你的安全,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往后的岁月,你只能独自珍重。如果有缘,或许有朝一日,我们可以再见……” 对不起。 爹,娘,我们此生无缘。 血泊之中,阿石瞳孔失焦,死不瞑目。 第10章 调查死因 奴隶长还在和另外的商铺老板讲价,讲求精诚合作。就听见身后一阵嘈杂的声响,转身,只见一匹骏马飞驰,把他的运货车都碰歪了,险些倒下。 他稳住自己的运货车,脚底凌空踏了几步,飞出去,追上马匹,扯过马上缰绳,跃上马背后“吁”的一声,把马控制住,再潇洒自如地掉转马头。 他看见自己原先待的位置不远处,黑压压一群人围成一圈不知在看着什么,就下马,把马绳系在一家商铺门前的一根廊柱上,就朝着人群涌动之处走去。 他拨开人群。众人见他是控制住疯马的英雄,就主动让开一条路来。 倒在血泊中的阿石就这么撞进了他的眼中。 阿石?奴隶长面色阴沉,开什么玩笑!短短不足一个月内,就接连死了两个奴隶,他可不能当做是意外。 而且阿石是他受人之托要照看好的,本来就无端得了病不说,现在又意外去世…… 一个身子英挺的男人,着装看上去十分规范,像是大户人家的护卫,解开马绳,牵着已经变得温顺的马,上前朝奴隶长拱手。 “这位兄弟,听人说是你制住我家的马,特来感激。” 奴隶长敷衍地回礼,手掌指向阿石的方向,示意他看过去,语气十分冷漠,“不谢。但我的人被马撞死了。” 护卫看着血泊中已经断气的阿石,面露不忍,诚挚地说:“万分抱歉,我们的马受惊了,飞奔出去,这个少年闪避不及被撞。这是补偿和安排他身后之事的费用,请收下。再次表达我们的歉意。” 他取下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弯着腰,双手呈交给奴隶长。 他垂首,心中却在思量:商铺老板说这人是人牙子,那死去的少年衣衫褴褛,左右不过是个奴隶。只要钱到位,肯定能把这事解决。 奴隶长掂量着护卫递给他的钱袋,知道里面的银子只多不少。 出资颇多,一个护卫又如此谈吐不凡,他用脚想也知道这户人家来历不浅。 这段时间有关前朝傲龙国宝藏的流言风起,江湖时局动荡。在清风城时,他的车队就被波及了,如今要是再惹上什么势力,可不利于他的奴隶买卖事业。 奴隶长也不想惹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任凭肇事者再怎么好说话,给补偿,都无济于事了。 而且阿石的死不能简单了事,事发情况他没有目睹,谁知道有没有人在里面做手脚,他必须调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奴隶长潇洒朝护卫拱手,“歉意我接受,但我家这小子的死因有待调查,我会请仵作来检查一番,这样对我们双方都公平。” 他掂了掂银袋子,看了看四周围观的这许多人,打算去换点铜钱,在远一点的地方,朝天一洒,把人都引走。也好抚慰一下,这些无辜百姓目睹这桩祸事后震荡的心灵。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知护卫。 护卫十分惊讶,他没想到,一个人牙子不仅有制服脱缰之马的本事,还有如此宽大的胸怀,不由得对此事更上心了。 他叫了一个手下跟着奴隶长去帮忙换钱,另留了两个人看顾现场,就回去和自家少爷汇报事件的处理情况。 护卫闪身进入一家酒楼,登上二层,敲门进入一个包厢。一个十岁左右的华服少年临窗站着,风轻轻扬起他的深蓝色衣袖,上面金色暗纹一晃而过。 护卫汇报,“少爷,给了补偿过去,对方接了,但要求检查死因。” 华服少年闻言,拿开手上的望远镜,转过身来。他一张小圆脸上,眉眼深邃,隐隐闪过一丝威严。他正是当今临凤国十四皇子,陆今安。 他薄唇轻启,还未变声的稚嫩嗓音说:“我看见了。我们的马受惊的缘由已经清楚,那人本来应该能躲开的,有别的因素干扰才被马撞。想来对方也清楚其中另有隐情。你要安置妥当,别让人抓了我们的把柄。” 陆今安提点护卫几句,继续在二楼举着望远镜,观察着事情走向。 他的目光透过望远镜的圆形镜片,看见奴隶长从钱庄换了钱出来,在离死去少年尸首十数米远外的地方,将大把铜板洒向了天空。 奴隶长挥洒了数次,铜钱雨纷纷扬扬落下,平民百姓们趋之若鹜。 这恰是当今江湖的一个缩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陆今安鄙夷地看着这一幕。不过区区个把铜钱,就让这么多人像野狗似的在地上爬。也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相信,银凤镯是藏宝图这样的荒诞流言了。 奴隶长看着在地上捡拾铜币的百姓,见大家并没有推推攘攘和互相争吵,而是因为有意外之喜而露出真切的笑意。他那因阿石之死而沉重的心绪,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他去到阿石旁边,给他理了理头发,整理了下衣服,就吩咐另外两个奴隶搬完货,在运货车上腾出一个位置。 围观群众见了,就好心要上来给他们帮忙。一个捡了钱的开布庄的婶子,拿出了自己卖不出去的压箱底的一匹布,展开铺在了奴隶长的运货车上。 “给这孩子垫垫吧,躺得会舒服点。” “谢谢。” 奴隶长把阿石的尸首小心放上去,就在群众的安慰声中,带着两个奴隶,租了一头牛驾驶着运货车,回到了奴隶车队的停靠处。 护卫复命完回来,让人把脏了的街道洒扫干净,运起轻功,迅速地跟上奴隶长的运货车,登了上去。 “兄弟,怎么跑得这样快?要查死因的话,我也应该在场才对。不介意的话载我一程?” 两个奴隶抱腿坐在阿石盖着白布的尸体旁,不敢说话。他们本就因目睹了阿石的死心神不定,此时又被半道上车的护卫给吓了一跳。 奴隶长无语,人都上来了,难道他还能拒绝?他不说话表示默认,护卫就笑嘻嘻地坐在了车子前头,奴隶长的旁边。 “兄弟,你能制服疯马,那你学过武功吧?敢问师承何人啊?” “江湖小门派,不足挂齿。”奴隶长不冷不淡地说。 一路上,护卫都在跟奴隶长攀谈,探听他的来路,但是奈何对方嘴严得很,半点口风不漏,护卫也是没办法。 第11章 探查来源 到了地方,几人下了车。奴隶长清了两张木桌,拼在一起,把阿石平放上去,就动身去请仵作来。 护卫百无聊赖地看着车队的那一列笼子,看着上面张贴的奴隶信息。 嚯?里面居然有不少奴隶是识字的,还有些会武功,小小的奴隶车队居然卧虎藏龙? 奴隶长领着仵作归来时,护卫已经把笼子上面贴的纸张都看完了,抱胸倚柱,看着天空在发呆。 奴隶长没空理会护卫,他想到之前十八的事,提醒仵作道,“先生,别只看阿石头上的伤口,要细致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还有啊,他这段时间腿脚一直有问题,或许你可以再仔细看看。” 仵作点点头,站在阿石的尸体旁,脱去他的衣服,由上至下,细致地检查。很快便在阿石的膝盖处,发现了一处不对劲。 一根针斜着插入,完全没入了阿石膝盖,仵作去挤那处的肉,才能摸到凸起的针头。 他小心地把针拔出来,众人才看见这针是带孔的绣花针,但比寻常的要长许多。 奴隶长眯了眯眼睛,能把针刺入身体如此之深,却又不被人察觉,施针者绝非泛泛之辈。可是,这样的人,为何会盯上他的车队,又把矛头指向阿石? 仵作取出针仔细端详后放置一边,又用清水清理尸表上的灰尘与污垢。瞬间,又有数个针眼显露出来。 奴隶长咬着牙。 十八死前也被针扎过,他当时以为十八是被哪个做刺绣活计的奴隶不小心扎了一针,并未太过在意,只是感叹命运无常。 可是阿石被扎了这么多下,摆明了就是被人暗害了。 可惜他请医师统一给车队里的奴隶们看病,因为奴隶数量多,不可能每人都洗干净了让医师看个清楚。只这么一个疏忽,就让阿石不明不白地受了病痛折磨…… 他恨呐!奴隶长一拳砸在桌上,心中有说不出的后悔。 如果那时他再检查得仔细些,谨慎对待,阿石也不至于因为腿脚不便,被一匹马就夺去了性命。 护卫将他的表情收入眼中,问道:“兄弟,看你这样子,像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奴隶长摆摆手,让他不用这么客气,“老实说,我是个人牙子,他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奴隶。前不久我手头上,也有一个奴隶死了,尸首上也发现了被针扎过的痕迹。当时我们并不在秋月城。” 奴隶长有意地透露出车队行进的信息,就是想告诉护卫,这事和他们关系不大,可以不用再跟了。 他取出钱袋要退回,被护卫一把拦住。 “不必了,我家少爷做事说一不二,人被马撞死是事实,赔偿自然是免不了的。无论事情起因如何,还请节哀。” 护卫本来还担心这人要查死因,还想对他们这边马匹受惊的事刨根问底,这下就顺势一带而过了。 既然双方都有不可言说的理由,就都心照不宣地对此事揭过,不再细究。 然而护卫还是没走。 奴隶长考虑到护卫背后之人不简单,也不敢贸然出言把人赶走。 他恭敬地把仵作送走后,到五号笼子前面敲了敲,“阿无,下来,我有话问你。” 阿无出了笼子,跟着奴隶长走出去,瞧了一眼陌生的护卫,瞥见阿石的尸体,整个人的目光就被牢牢吸引住,再看不见其他。 她看见阿石死灰的脸,头发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就流下了眼泪。她知道,阿石已经和十八一样,再也醒不过来了。 奴隶长捻起那支要人命的绣花针,指着阿石膝盖上的针眼问她,“你见过这东西吗?” 阿无揉去眼中迷蒙的泪水。看着那绣花针,有一瞬间呼吸停滞。 这一刻被会武功的奴隶长和护卫捕捉到了,两人心中已有了答案。 阿无确实见过那针,因为这针就是小舞常常捏在手上把玩,把衣服上的花拆了又绣回去的针。 小舞曾说过,这是她爹爹专门让人打造的,粉金的颜色,又细又长,兼具韧性和硬度。 阿无有些慌乱地绞着手指,心中千回百转。 她绝对不能暴露出有关小舞的事,可是她已经回答迟了,如今说不知道,主人也不会信。 她眼睛微微振动,不敢抬头,语气迟疑地说:“好像不是七的针。” 小柒是打算靠刺绣挣钱的奴隶之一。他因为身体纤弱,干不了太重的活计,常常不做事而去和人嚼舌。阿无和阿石都是被小柒口头讥讽的重点人物。 奴隶长觉得小柒可能符合某些达官贵人的癖好,吃得也不多,就将就着养得白嫩些,反而把他养出了些小性儿。 虽然小柒和阿无不太对付,但阿无也不想为了小舞,给他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她斟酌着措辞,只是用他避开奴隶长问题的锋芒。 阿无并不擅长撒谎,纵使她打了许多腹稿,但那心虚的样子,别说是熟知她性格的奴隶长,就是初见的护卫,也发觉了不对。 奴隶长蹲下来,和阿无说话,“阿无,我对你如何?” “主人对阿无很好。” “那你为何知道却不说?” 奴隶长没有怀疑过阿无,他猜测阿无只是旁观者,因为被威胁了,才不敢说出实情。他要引导她拥有反抗的勇气。 “我害怕。” 阿无斟酌着语言,她没有撒谎,她真的害怕。 她害怕小舞被发现。 她和小舞朝夕相对,相处得越久,她就越是希望小舞能一直留在身边。可是,如果小舞被发现的话,这一切就都没可能了。 阿无低头看着地上,一双陌生的脚落在视野中。她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护卫,不知他为什么要走到自己身前,有些害怕地抓着奴隶长的手,躲到奴隶长身后。 护卫低头问着,“小妹妹,你在怕什么啊?” 阿无警惕地看着他。护卫自认长得和善,在孩子们面前眼缘向来不错,谁知一下就栽了跟头。 他越是把头往前凑,阿无就避得越远,整个人都缩在了奴隶长的身后。 奴隶长轻声地鼓励阿无,阿无知道现在不说不行了,就回答: “有次我在我笼子左边的地上,看见了差不多的针。我以为是七的针,就拿着去找他。但是他不和我说话,一巴掌把我的手拍飞了,针就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第12章 心中希冀 阿无真的去找过小柒。不过不是因为针的事情,而是她想让小柒帮忙给她的旧衣服绣点花,那样或许小舞会穿。天气有些要转凉了,她怕小舞冻着,像十八那样得了风寒…… 她知道小柒爱美,爱干净,还会随身携带手帕,上面有他自己绣的青色的小花。 不过小柒压根不听她说什么,嫌她碍眼,一巴掌把她的手拍开了。 小柒住的是集体笼子,这件事目击者有很多,阿无自觉自己也不完全是在撒谎,也不担心会被其他同伴戳穿。 但是她还是很不安。 奴隶长对阿无十分信任,没有怀疑。又挑了两个奴隶一起,带着阿无,运着尸体去郊外挖坑埋尸。 护卫一直跟着,给他们搭把手。 他看见阿无是三个奴隶里最小的,却挑着一把大铁锹,熟练地铲土挖洞,效率奇高,比他这个会武功的成年人都差不了多少,就啧啧称奇,觉得阿无可能是个习武的好苗子,问她:“你叫阿无?几岁了?” 奴隶长听到护卫的话就警惕心暴涨。他因为十八和阿石的事心力交瘁,着急找阿无问话,居然把自己千防万防的事给忘了。 他也没料想到,阿无就出来这么一会儿,就可能被人看上。 按理说,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但是,如果两边存在明显的阶级和实力的差距,那么双方之间,就压根不会存在平等这回事。 如果说假话,到时又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思量再三,奴隶长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他把阿无护到身后,说:“她5岁被卖到我这里,已经3年了,现在8岁。” 阿无还在掰着指头数着,听奴隶长这么说,就信服地点点头。 奴隶长的态度明显,护卫一下就看出他的心思了。 他本来还没多么在意,现在看这两人,真觉得有些奇妙。人牙子和奴隶,怎么搞得像是父女一样。 不过嘛,倒不是他想做恶人,要拆散他们。可要是这孩子真是什么练武的奇才,买回来给自家少爷增添一份力量也是好的。 护卫已经暗暗下了主意,要把阿无引荐给陆今安知道。在阿石的尸体处理完毕后,他便告辞离开。 他途径奴隶车队时,顺着整个车队走了一遭,把笼子上面贴着的奴隶售卖信息又看了看,想找和阿无相关的信息。 他记得阿无是从那个挂着五号木牌的笼子里下来的,又看了看其他奴隶的信息,感觉和阿无都对不上,而五号奴隶的信息,就只有不清不楚的一句:来自受旱灾的村落。 他于是只能猜阿无是五号。毕竟连价钱也没有写,就说明是真的不想卖。 东西没人抢的时候,到没有多么上心。可一有人藏着不让别人知道,就像是件宝物一样,勾得人心痒痒。 护卫回去复命,由衷地向陆今安提议,“少爷,依属下看,那个阿无,可以买过来。” 陆今安看他那副动了心思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这个手下,比他这个小孩子都太过天真质朴。 陆今安拿起桌上冷掉的茶水,让护卫低头,给他头上浇了了一杯,“你确定你不是被人做局,有意勾引吗?” 他身为皇子,要考虑的事很多,即便不为了那个位置,单是为了生存,就不得不与自己兄弟姊妹虚与委蛇,身陷波诡云谲的政治权力斗争漩涡。 虽然他如今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却已经有人在往他这里塞人了。他疑心阿无不过是来自他兄弟姊妹的一个圈套罢了。 这样的圈套很多,广撒网,只要有一条鱼成功了,就足以形成隐患,在必要的时候,将他一击必杀。 护卫一听,顿时脊背生寒,不再对此事发话。 另一边,奴隶长收拾收拾自己的心情,他对月醉酒一晚,决定等太阳升起,再继续像往日一样为自己的事业奔波。 夜凉如水,他知道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已经死了。 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因为各种原因,离开这片土地,前往另一个世界寻找他们已经被毁灭的家与故乡。 其中也不乏自己的亲人。 他的车队走遍大江南北,他心中也抱着寻一片沃土的希冀在,但是他无疑失败了。 每个地方都有可以成为他新奴隶的人选,这意味着,能够让所有百姓安居乐业的居所压根就不存在。 他自己带着这帮半大小子,在看不见希望的荒芜道路上前进,心中的路是越走越茫然。 如今,他心中又多了一块空洞。那是无法实现的对朋友的承诺。 这个世道,可真是艰难啊…… 他擦了擦不小心浇在脸上的酒,顺便拭去了泪水,等天光放晓,就沿着大路走去,让背后的阴影都被耀眼的日光的照拂不见。 在名扬天下的凤仙楼里,奴隶长请奴隶市场的负责人吃酒肉宴席,疏通关系,了解秋月城里的达官贵人们都有哪些。 等把那群浑身酒气的家伙送走,他就带着自己的车队,转移到奴隶的集中市集去,休息一阵,等白天一到就开始贩卖他的商品们。 一大早,他就敲锣打鼓地把奴隶们都叫起来,带出笼子,理了理他们的锁链,抱在手上。让他们按三六九等的顺序在前面挨个站好。 至于一些抱病的,太小的,或是因其他原因卖不出手的奴隶,则都待在堆在后头的笼子里。 他站在一排排站好的奴隶们面前,鞭子一抽,一声震慑,提点他们如何说些好听话,好提升被卖的几率。 “你们也不想一辈子在我手底下挨打吧,这是你们飞黄腾达,翻身做主的机会。要是找了个显贵的新主人,以后可就是你们回过头来,拿鞭子抽人了。” 奴隶长可跟那些没脑子的同行不同,他是商人,讲求利益最大化。把商品们打废打残,对他可一点好处没有。他得养好了,才能卖出高价。 他言语激励着,鼓动着奴隶们心中仇恨的种子。 仇恨和愤怒都是很好的东西,这种激昂的情绪可以让人更加容光焕发,是活跃麻木心灵最快速便捷的药物。 第13章 亲自探查 奴隶长的贿赂恰到好处,就连自己的同行们都收买了。他的贩卖地点在最好的地段,只停三天,也不会太碍着那些固定人牙子的生意。 阿无没有在其中,她在后面临时搭的灶台那,煮着大锅粥,蒸着馒头。 她拿着大捞勺,搅动锅里的粥水,防止粘锅。奴隶长去到后头,好心情地看着她。 真好、真乖。当初把阿无买来,可算是他这辈子做得最好的决定之一。 “阿无,再去拿些咸菜出来,炒热了,待会可以配着馒头和粥吃。” “好的,主人。” 阿无点头,拖着一个大铁锅,用绳子绑好,借助斜搭在灶台一边的木板,把锅拉到灶台上。再踩在垫脚的木桶上,熟练地刮了点猪油进锅,再把一大竹盆咸菜倒进锅里,翻炒。 远远地,一辆显贵的马车行经而过。陆今安掀开一角车帘,举起望远镜遥遥望着奴隶市场的方向。 他改了主意。想着,如果这个叫阿无的,真是个针对他设下的圈套,那么亲自来瞧一眼,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身边有个姓李的老妇人,本是他外祖母陪嫁丫头,后来带大他的娘亲,如今又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负责他府上的人员管理。 陆今安对她十分恭敬,二人是一同坐在马车内的。 “李妈妈,您待会儿跟我去奴隶市场看看,看有没有好的,府里可以养点自己的人。” 而后,又掀开车帘,一脸严肃地看向坐在外面驾车的护卫,“剑痕,你进来一趟。” 剑痕是护卫的名字,他应声“是”,就把马车找了个位置停靠,进入车厢与陆今安密谈。 剑痕以为陆今安真是为了阿无走这一遭,就把自己的已知信息汇报得更详细一些。 熟料陆今安耐心听完后,陡然说起另一桩事来。 “据说,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在清风城失踪之时,曾有一个奴隶车队在那里短暂停靠。 “各门各派寻她不见,有人认为,戚凤舞是躲在奴隶车队里,随之潜逃出了清风城。 “剑影传回消息,当日的奴隶车队就是如今这个。我们待会下去,买人是其次,探查戚凤舞的下落才是目的。注意,要不动声色。” 剑痕没想过那次意外,机缘巧合碰见的奴隶车队,居然会与戚王爷的事牵扯上关系。 他细细回想了自己在笼子上看见的奴隶信息,迟疑地说:“少爷,我没看见那里贴有像是戚凤舞的奴隶信息。” 陆今安觑他一眼,跟看白痴一样,他本来不想骂的,结果还是没忍住: “蠢货,她要隐藏,就非得假扮成奴隶混进去吗?而且那个人牙子来历不明,如果是故意要帮她隐藏,又岂会把真实的消息贴出来。 “我真不知道你这么单纯,是怎么混到今天的,难道是因为‘大智若愚’把其他人都唬住了?” 剑痕手挠着头,嘿嘿傻笑了一下。被陆今安瞪了一眼,就又恢复那种武力高强,风范十足的帅气模样。 陆今安简直没眼看,要不是看剑痕容貌俊酷,他才不会把这个笨笨的家伙放在身边。 奴隶长把自家的奴隶都收拾了一阵,还点了草药给他们驱驱身上难闻的气味。奴隶们摆在外头,就比别家的看上去观感好了不少,不少人都凑近去看。 小柒站久了,有些累。就让身后的大块头十三托着他。 真是的,那么多人来瞧他,每一个都嫌他太贵了,只是看看便走。真是的,没钱买什么人啊! 他娇柔地靠在十三身上,奴隶长见其他人都站得直挺挺的,就小柒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眯了眯眼睛,厉声喝道:“我看干脆把你卖给合欢宫算了,别连带着十三一起卖不出手。” 十三看了一眼奴隶长,默不作声地把小柒从她身上移开,按住小柒的肩膀让他站好。 小柒不高兴地掐了一下十三的手,可是肉太厚了掐不动。他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朝奴隶长露出媚笑,“主人,合欢宫是干什么的呀?” 围观群众有嚷着回答的,“就是一群专好风月之事的人聚集的门派。听说那一手柔骨术,可绞得人七天七夜下不来床呢。” “那不得死在床榻上?” “诶,此言差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等风流韵事,尝一回才叫滋味。” 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小柒仍是不懂,却觉得周围人看他的表情有些令人作呕。他到十三身后躲着,十三手臂抬起,护着他。 奴隶长面无表情扫了这群人一眼,懒得理会,略有些无奈地看着小柒,“合欢宫是武林六大门派之一,至于风月之事是什么,等你卖出去,由新主人教你就知道了。” 他只买进卖出,不做别的什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他充耳不闻。世事如何,还得要人亲耳听、亲眼看、用心去感受,方才知晓。 陆今安由远及近,把这幕收入眼中。剑痕一臂抱着他,稳稳走着,小声说,“那个叫阿无的,不在售卖的奴隶之中。” “无妨,看看别的。” 李妈妈把那些奴隶都仔细看过,说;“我看那个十三倒还不错,妈妈我没见过身子骨这么结实的女孩子,就是年纪有些大了,看起来十三四岁,都到了定亲的年纪了。” 李妈妈的衣着,一看便是那种大户人家管丫环奴仆的老妈子。奴隶长瞧见她走近,就赶紧上前去招呼。 “姐姐怎么称呼啊?想要什么样的奴才,我这里全都有,保管都是好的。前不久还请医师看过了,健康得很呐。” 李妈妈捂嘴一笑,笑得一脸皱纹,像绽开的花,“哎哟喂,小兄弟你可把我叫年轻了。我姓李,你叫我李妈妈就是了,后面的是我家少爷。” 剑痕抱着陆今安姗姗来迟,奴隶长见他们是一伙的,心下了然,朝打过照面的剑痕点点头,又毕恭毕敬地跟陆今安打招呼。 “真是招待不周。这位少爷您随意看看,我去后头先端点茶水来。” 他让奴隶里面比较机灵,会来事的二白,出来招呼客人。 第14章 大凶谶语 二白脖子上挂着的木牌写着二十八。他拖着脚上的锁链,从奴隶行列里走出来,口齿流利地和陆今安几人问安。 他是奴隶里面少有的识字的,本是书香门第,后来家族受江湖门派斗争波及,就流亡在外。他和奴隶长商量过,新主人要他自己同意了,才能被卖。 二白用圆滑的口吻,十分自如地从剑痕口中套取消息。他一眼就看出剑痕是三人里面最单纯的那个,从剑痕口中听到阿无的名字时,他都愣了一下。 主人可是悄声交代过他,不要让这几人到后面去,与五碰见。 他在前面带路,引着陆今安他们挨个看奴隶,他在一旁做些详细介绍。 “六号奴隶阿柳,武馆出身,会点身手。只要稍加训练,就能成为很好的打手,身体也很健康。 “七号奴隶小柒,虽然看上去病弱了些,但声音好听,长得好看,会刺绣。 “九号奴隶阿酒,性格阴郁了点,呃,脾气凶? “……” 二白发现剑痕在把奴隶们都看过一遍后,眼神一直往后面瞟去,心里就一个咯噔,跟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着天。言辞中,竟透露出广博的见闻来。 上到两百年前天流火只身闯入皇宫,一刀一剑威逼当时无道昏君进行政策改革。下到市集中粮油米价,以及街边的市井传闻。 二白把话题扯到天南海北,又能巧妙地把那些毫不相干的故事与他的奴隶同伴联系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带着陆今安他们往回走,企图把他们的注意力从车队后面转移开,回归到摆在前面买卖的奴隶。 他虽看不出陆今安的喜好倾向,但是李妈妈对阿柳和十三都很喜欢。他就紧接着再多说那两人的好话。 “阿柳啊,其实很崇拜天流火那敢为人先,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大无畏精神。连习武的苦都能吃,更别说其他的活计了,做起事来可是相当能干。 “十三木讷是木讷了一点,但是话少是一大优点。不该听的,不该看的,不该说的,她明白得很。她体格也好,也不怕生病……” 陆今安捏了一下剑痕的手,剑痕虽然性格有些质朴单纯,对于自家少爷的心思还是懂得的,直接问二白,“你多少钱?” 二白有些错愕。他迅速地认真思考了一回,觉得自己要被这几人买走也不是不行。就把自己的木牌翻过来,上面写着三十两银。 这个价格,从奴隶市场的行情来看,绝对是贵的那一档了。 二白观察着几人的神情,补充说:“如果价钱不合适,可以再和主人商议。” 他反正是不觉得自己卖贵了。从陆今安他们的衣着看,他也不认为他们会认为他这个价格过高。但是,有时候适当卖好是有必要的。 他觉得这群人值得。 大户之家的少爷,只要不纨绔跋扈,就已经是中上之姿了。这种一看就心中有计量的,就更是难得。 陆今安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略显童真地说,“你们后面都放着什么呀?除了这些站到前面的,还有别的奴隶吗?” 他知道戚凤舞绝不在这群被卖的奴隶之中,假如她真的潜入车队,必然在后面的笼子里。 二白一听他这话,心就拔凉拔凉的。他心里更确定了,这个小少爷十足的聪明。 分明一开始就冲着车队后面的笼子来的,偏偏还在前面他们这群奴隶身上,耗了许多时间。 其他奴隶听到陆今安的话,以为他只看中了二白,而且还不确定要不要买,很多人都有些失落。毕竟看上去是好人的大户买家,真的是难得一遇。 奴隶里面,小柒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富公子没看中十三可太好了,他可不想十三被买走了,自己却还留在这里。 二白仍坚持着执行奴隶长的交代,不让陆今安他们到后面去。他说:“后面是我们平日里居住的笼子。我们有些伙伴还在生病,不能久站,主人就让他们先歇着。” 他有意地强调了“生病”二字,可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表现得太明显了。 陆今安看他这么拒绝他们到车队后面去,就知道必然在隐藏着些什么,就指着那个方向,叫嚷着,“李妈妈,我要去看看,快带我去。” 而且,他感觉到,有隐晦的目光,从某个笼子里探出来,盯着他瞧。这目光指向性十分明确,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绝非仅停留在好奇程度上。 目光的主人认识他,毋庸置疑。 二白看到陆今安这个聪明的富家少爷,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在装傻扮蠢,就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小小年纪,就不把面子当回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的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成才。 可是主人吩咐过的,不能让他们去到后面! 二白正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办,他静了几秒,在听见奴隶长的声音后,就松了好大一口气。 奴隶长端着茶水快步赶来,手上的茶水却滴水不溅。 “贵人别急,后面脏污实在碍眼,我让人收拾收拾,再带你们进去。”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去,马上!”陆今安像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一样发脾气。 一大一小的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交锋,互不相让。 奴隶长去后面用了家族绝学天算,算了这群人。他轻易不动用天算的,窥探天机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若非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已经强烈到无法忽视,他也不会使用。 果不其然,算出的结果是大凶,而且这大凶是针对他来的。 烈火焚身,凤凰涅盘。 究竟是何意呢?他细细品味天算得出的谶语,心中隐忧不散。 他十分不解,自己和陆今安这群人的交集,只有阿石的事故。可是这件事他们双方已经达成和解,怎么还会招致来祸患呢? 不过,既然是天算的结果,那么结果已经注定,这大凶避无可避,只能承受。但是奴隶长心中又有些庆幸,因为这凶是冲他来的,他反而不用担心阿无的安危了。 第15章 隔空交锋 光透过纸张,照亮了五号笼子内部。小舞从纸缝间往外看去。 这个举动她常常做,有时她会在适当的时机去到笼子外头,做一些她自己认为理所应当的事。 阿无一个人在后面煮粥蒸馒头的时候,小舞就招手让她靠近五号笼子。 “我听见了阿无,他让你蒸馒头对吧,给我拿个过来。” 阿无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蒸锅,她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在升腾的热气中,取了一个馒头出来。 她一点也不怕烫,她感觉这是她手上的厚茧子的功劳。但是她想到小舞娇嫩的皮肤,就左手倒右手,加上连续呼气,把馒头的温度快些降下来。 阿无双手捧着,把馒头放在了小舞手上,叮咛她,“小心烫,别被人发现了。” 小舞满不在意地说,“那我就把那人杀了,哈哈。” 阿无觉得她的玩笑有些过分,却也没说什么,因为这就是小舞的性格。 而她的性格,也注定了自己总是保持安静。 她在心里记着,待会要跟主人说,她肚子饿,一时贪嘴,偷吃了一个馒头。 阿无的主人,那个人牙子,小舞其实看不懂。白面馒头?居然会给奴隶吃这种档次的食物?真是可笑。 小舞知道阿无的打算,就吩咐她:“你在馒头上掰一口,不要嚼,直接吞。这样消化慢,用力一呕,就可以吐出来,防止谎言露馅。” 阿无顺从地照做了,小舞一手抓着缺了一角的馒头,另一只手摸了摸阿无的头,又面不改色地把手上沾到的灰尘和头油给擦回到阿无的衣服上。 等阿无回去接着看粥锅后,她就边吃馒头,边在笼子里,借由纸缝继续瞧着外面看。 忽然,她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容。 十四皇子?他来秋月城干嘛,怎么不在天子脚下的临天城待着?莫非,也是盯上了她的镯子不成? 小舞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银镯子,眼中满是算计。 她随爹爹入皇城面见皇帝和皇子皇女们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这些年她深居简出,爹爹做事谨慎,这些天潢贵胄应该不清楚她的模样。可是她却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爹爹时常派人打探消息,给她看这些流淌着陆家血液的,未来可能成为她垫脚石的人们。 信息差可是很重要的。 利用好十四皇子,她就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回家。 但是,以奴隶的身份回去一点也不光彩,她那个把名声看得比命都重的爹爹,恐怕也不愿认她了。她需要好好谋划一番才对。 小舞默默地盯着陆今安,阴暗的目光像蛇一样,如影随形。 车队前面,奴隶长见陆今安毫不退让的模样,就往后头嚷了一声,“阿无,来把路扫干净,让贵人走得舒坦。” “好的,主人。” 阿无拿了一把扫帚出来,低着头走到前面,把地上的尘土秽物扫到两边。这只是应急的处理方法,等扫完了,她还要把脏东西用簸箕装好,再倒到专门的地方用于堆肥。 “喂,你抬起头来我看看。”陆今安手搭在剑痕的肩上,语气嚣张地说。 阿无疑惑地往上看,她那一张小脸,就这么撞进了陆今安的眼中。 阿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少爷会盯着她看,可她知道,他是主人重要的客人,不能怠慢。 她不知道说怎样的话算有礼貌,只能先露出一个微笑。她记得主人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知道怎么应对客人时,微笑总是不会错的。 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陆今安说不出当下是什么感觉。 但他觉得,如果阿无只是个针对他下的圈套,那阿无自己定然对此全不知情。 平平无奇的面容,十分适合去做潜伏的工作。只是那双眼睛,有些过于干净了,对于他这种活在刀光剑影,阴谋旋涡中的人而言,是极为珍稀的存在。 这般纯净,就是在寻常百姓家中也难觅。因为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他该买下她的。陆今安想。 阿无见他不说话,又低下头去扫地。她效率很高,很快就扫出来一条干净的通路,又去拿簸箕收拢秽物。 李妈妈瞧上了她手脚麻利,又是倾情推荐,“少爷,这丫头也不错,做事麻溜得很。” 奴隶长险些绷不住自己虚伪恭敬的笑意,有一瞬间冷脸。 但同时,他开始思考另一种可能:如果他不日就要陷入凶险的境地,是不是让阿无离开,才是对的选择?还有他带在身边,尚未找到归处的那群孩子,也应该要尽快安置妥当才是。 阿无忽然觉得一阵心慌,赶紧结束手上的工作,把工具放在一边,就跑过来,抓着奴隶长的衣服,什么也没说。 奴隶长刚才还动摇的心,瞬间就坚定了。 天算是为了更加坚定地行动,而非让人畏畏缩缩,犹豫不决。他就是不想卖掉阿无,既然如此,不卖就是最好、最正确的决定。是完全基于他个人意志和选择得出的结果。 而且他也应该相信自己,是有能力保护他的那群奴隶的。 诚然,十八和阿石的死在他意料之外,可他绝不会轻易服输。如果有人硬要和他碰上一碰,那就手底下见真招吧。 奴隶长一边护着阿无,一边和陆今安他们在后面走了一圈,带他们在笼子外面过了一眼没出来的奴隶,洽谈奴隶买卖的事。 陆今安看了一圈,目光在遮挡严实的五号笼子那里流连一会儿后,还是移开了视线。 总不能戚凤舞就在里面吧,这也太欲盖弥彰了。一堆笼子,只有一个遮得密不透风。她要真躲里面,估计在清风城就被搜到带走了。 陆今安觉得,戚凤舞如果藏在车队里,假扮成脏污的奴隶的几率反而大些。 但他实在分辨不出,里面哪个像是养尊处优的王府小姐。 总不能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叫小柒的奴隶吧,可是再娇弱,那也是个少年。戚凤舞是女孩这件事,却是货真价实的。 陆今安留了个心眼,决定之后再派人来,再找找戚凤舞的下落。 第16章 馒头争端 陆今安知道戚凤舞的事急不来,就决定先把买奴隶的事定了。除了二白外,他还看中了阿柳和十三。剑痕作为他的代言人,负责和奴隶长进行磋商。 陆今安的女暗卫不多,他希望能有多几个后备役。 他女暗卫少的原因,主要是她们在他身边待久了,难免一时被权力和情感所迷,认不清自己是谁,被人收买生出二心。 稍微有可疑之处的,就送走或消灭掉,绝不轻易留后患。一来二去的,几乎全灭。 奴隶长把阿柳和十三叫过来,他看见奴隶们中小柒的脸色过于难看,就低下头,对阿无轻声说:“阿无,你带小柒到后面喝碗粥,休息会儿,我看他快站晕了。” 阿无一心想着那馒头的事,知道客人在场,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就应了一声,去扶小柒。 小柒一见她靠近,就起了一股子傲气,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都被怒气染上了一抹红。 “别碰我,真讨厌。” 他自己在前面走着,瘦长的腿,步子迈得很大,就想着阿无追赶着他,然后摔个四仰八叉。 阿无年纪小,比他矮得多,在后面追得很急。腿迈得飞快,但是稳当得不得了,很快就赶上了小柒。 只是这个过程,把奴隶长看得有些心惊胆战,他忍不住呵斥:“小柒,你不舒服就别走这么快!”他对阿无的关心,在紧要的时候,几乎不加掩饰。 这副情景把陆今安和剑痕两人都看得有些想笑。 小柒摇头晃脑不听不听,他现在可在气头上呢,十三被买走了,他自己还留着有什么意思!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他一根指头点在阿无眉心,步步紧逼。阿无被他怼得后退,一屁股摔在地上。 小柒仍不罢休,一脚踩在阿无肚子上,用自己的体重去压。阿无腹部受到挤压,控制不住想吐,呕出了一口未消化的馒头残渣。 小柒登时就瞪大了眼。阿无煮饭以公谋私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也只以为是饭菜准备好了,阿无先挑的程度罢了。 没人想过阿无会偷吃的,因为这人就不会干这样的事! 一瞬间,小柒心中关于阿无的某种形象幻灭了,他大吼大叫着,要把自己的惊天大发现分享给别的奴隶同伴。 “你居然偷吃东西?好哇,你偷吃东西。主人,五 她偷吃东西!” 阿无羞赧地垂着头,被小柒从地上揪起来也不反抗。十三朝小柒打眼色,让他收敛一些,可是小柒气性一上来,就有些不管不顾。 十三本来还想让她的新主人,好心把小柒也买下来,这回是心灰意冷,彻底没法了。她扪心自问,要是换做是她,也不会买一个这样性格的奴隶回去。 奴隶长冷脸看着小柒,呵斥一声,“阿酒,把小柒拖下去。” 阿酒拖着脚链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就把高她一个头的小柒吓得畏畏缩缩,不敢动弹。 主人居然把这个煞神叫来对付他? 小柒颤抖着祈求,“主人,对不起。我会自己听话的,用不着让九出手……” 阿酒把阿无扶好,拍了拍她衣服上的灰。转身就是一个利落的飞踢,一脚踹在小柒下颚,直接把小柒踢晕过去。 阿酒冷酷无情地拍掉腿上的灰,就拖着小柒的两只脚把人拉走。空中只余锁链在地上拉出阵阵回响。 剑痕这回是真眼睛放光了。阿无是不是武学奇才暂且不提,阿酒却是直接会功夫的,而且下手快准狠。 他看向二白这个准后辈,疑惑他先前介绍的时候,怎么没有说清楚。 二白心虚地摸摸鼻子,嘴角抽搐说:“九性格孤僻,我和她没有什么来往。她很凶的。” 他又一次强调阿酒“脾气很凶”。 真不是他心存偏见,阿酒的凶是奴隶车队公认的事实,连爱蛐蛐人的小柒,都不敢对这个煞神说一句好话坏话。 阿酒是将批评和夸耀,全部用乖戾的性格和强悍的武力拒之门外的,不可被揣测之人。 二白不愿回想自己因为多话,被一巴掌扇晕的经过。他险些因为一次外向,换来终生内向。 而车队里,和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奴隶更是不计其数。 但是害怕是一回事,也没人对阿酒的品性有怀疑,更没有对她心存怨怼的。 阿酒打人都是事出有因,打起来也是看着架势厉害,实际下手极有分寸。事后,还会教他们怎么防范这一类的攻击。 车队里面,互相口头编排很正常,偶尔动起手也是小打小闹。奴隶间的不和都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他们实际只是因不同的际遇,有缘在车队相逢,一起在乱世中求生存的寻常人而已。 奴隶长去看阿无。阿无抱着他,眼睛红红,小声说:“对不起主人,我煮粥的时候,偷吃了一个馒头。” 她其实要道歉的是,她瞒着主人偷偷养着小舞的事。 “这有什么,我看看你肚子痛不痛?” 奴隶长避着其他人,把阿无的衣服撩起来一节,看见肚皮上面乌青了一大片,就闷闷地说,“不痛不痛,”从袖子里拿出一颗蜜糖,塞进阿无嘴里。 “甜吗?” “甜。” 阿无真的不痛。奴隶长也知道她感受不到痛苦。 一直以来,她都有感觉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会痛。因为感觉不到肌肉酸痛,她比别人更不容易感觉累。 车队里的大家或多或少有察觉到她的不同,他们用“天生干活圣体”这个称号,来帮忙掩盖她的异样。 她也不想辜负他们的好意,就一直干活,直到主人强制她回笼子休息。 她也从日常里奴隶间的打闹中了解到,什么伤是轻的,什么是重的,不同的伤要怎么处理。每天都换衣服检查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就多出来额外的伤。 奴隶长把阿无扶起来,让她去后面涂药休息,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去找小柒报复回去。 阿无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去找小柒了。 路上,还有其他奴隶在问她:“五,你为什么会偷吃啊,你也会饿惨了?” “可是五你这段时间吃的不是都很多吗?该不是生病了?” 另一个奴隶反驳说:“医师不是之前就给我们看过了吗,怎么会是生病?” “有些病不是身体上的病,可能会让人暴饮暴食的。” 阿无脸色发白,心虚地笑了下,“谢谢你们,我没事的。” 奴隶长闻言,就更忧心了。他本来就担心阿无因为十八和阿石的接连死亡而心神不宁。现在阿无的表现,可谓是印证了这个猜想。 第17章 买卖达成 奴隶长的心情很不好。阿无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了,不是因为做工,而是被奴隶小柒打的。这是他平日对这群奴隶过于放纵导致的。 就连陆今安买下了阿酒、十三、二白三个奴隶,都没能让他感到欣喜。 他面无表情地把阿酒三人身上的脚链都解开。让他们去笼子里收拾些要带走的私人东西,如果需要的话,也可以和同伴们告个别。 陆今安他们没想到奴隶还有私人物品这一说,他们等了一会儿,还真看见阿酒三人拿着东西出来了。 阿酒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把小刀。她眼神凌厉,侧着脸,没有去看陆今安,好像完全对自己的买主不屑一顾。 奴隶长提醒陆今安几人,“诚信经营,我就和你们实话实说,阿酒先前我已经出手过三次。我的车队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每次把阿酒卖出去,过段日子她就会找回我这里来。她性格很差,你们做好准备。” 阿酒是把新主人杀了,还是单纯出逃,奴隶长并不清楚。阿酒是如何找到车队所在地点,他也不知道。 虽然行为有些叛逆,但这是阿酒的本事,作为主人,奴隶长还是很骄傲的。 他并非把奴隶卖出去就不管之后的事,只是他的顾客并不会为了一个出逃的奴隶,就天南海北地找他要售后。 光看阿酒对陆今安他们不屑的眼神,就知道他对这群人很看不上。一方面有她自己的个人原因,另一方面,她是在为阿柳抱不平。 他们本来预定的是阿柳,就因为自己出手打了小柒,就害得阿柳丢了名额,被退回去。 阿柳虽然本来不想被买走,可是以这种方式回归队伍,也觉得心中忿忿不平。 阿柳对阿酒没有怨恨,但脸上难掩失落。她和阿酒之前交手过,本就是她技不如人,如今被替了也觉得理所应当,但不妨碍她觉得陆今安一行人出尔反尔。 他们不该做出这种给了人希望,又让人陷入绝望之举。 要是换做是别的地方的寻常奴隶,这样的遭遇,只会成为压死他们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阿酒完全清楚阿柳的想法。她看向阿柳。好姐妹,你今日所受屈辱,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阿柳从她的眼神中,也明白了什么。陆今安的行为,完全踩在了她们的雷点上。两人心照不宣。 剑痕觉得阿酒的脾气太大了,还没正式成为自己人呢,就给自己的主子甩脸色看,这叫什么? 但是他还是想要循循善诱的,毕竟说到底,阿酒看起来也只有十岁左右,还是小姑娘一个。 “你的小刀是哪来的?看起来还不错,不过等你在少爷这边开始做事,你就可以得到像我的剑一样,威风凛凛的武器了。” 剑痕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给阿酒看,阿酒只觑了一眼,就转开脸去。她高举着自己的小刀,“这是主人给我的。” 陆今安被这么下脸,眼神变得冷了些。即便出门在外,他依旧是天潢贵胄。 别的小奴隶没见识他懒得管,但是如今他已将阿酒买下,被自己人看不起,这就是他御下无方了,他必须敲打她才行。 “你被我买了,还管别人叫主人?那你当我是什么?” 阿酒直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少爷吗?”十四皇子。阿酒用口型无声地说了这四个字。 陆今安把她的口型看得是清清楚楚了,原来她知道他是谁。瞬间他怒气全消,只余未达眼底的笑意。这小小的奴隶车队还真是卧虎藏龙啊,居然有人知道他是谁。 陆今安转眼看向二白,二白挠了挠头。十四皇子?他看着陆今安的脸好一会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陆今安差点被气得笑出了声,好样的,这小子也知道他什么模样。 他一个皇子,年纪不大,和他的几个兄弟姐妹比起来,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风云人物,怎么是个人就知道他? 很好,反正他们成为了他的手下,他有的是机会知道。 陆今安没想过自己走这么一遭,买了几个奴隶,反而把自己给气到了。 他决计让阿酒心心念念的“主人”也不好过,转头对着奴隶长就表示出了对阿无的强烈兴趣。 剑痕了然,替陆今安开口问他:“刚刚那个被踩了一脚的小姑娘怎么卖?” “她我不卖。”奴隶长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他不想卖阿无。 他们已经买了三个,缺人缺到这个份上吗?还要抢他的阿无,要脸不要。 他也不是吃素的。他手底下有奴隶会武,他自己要是不会,可没法压制住他们。 阿酒那无声的话他看清楚了,十四皇子吗?年龄倒是对得上。而且十四皇子目前正在出行游玩。 他打听过秋月城的达官贵人都有哪些,里面没一个和陆今安三人的特征契合的,正说明他们是从别处来的。更佐证了这个说法。 不过,就算是十四皇子,他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朝廷与江湖分庭抗礼,就算是皇子,行走在外,也要安危自负。 而且等时间一到,他带着车队溜了,一个皇子,总不会心胸狭隘至此,还叫人追着他们不放吧。 奴隶长敷衍拱手,“少爷,万事都讲求个缘分。你们来这,阿无就被人打了,她实在是有些丢人现眼。把这种残次品卖给你们,我心也难安。” 表面上,奴隶长的话是在贬低阿无,实际上在暗骂陆今安他们带衰,害他的阿无被打。 陆今安看了李妈妈一眼,李妈妈就站了出来,对奴隶长说:“大兄弟,你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你说你这车队是要往别处去的,我们少爷也不是定居在秋月城。如果之后,我们在别处又遇见了,这孩子还在,我们就把她买下来。” 奴隶长不情不愿地应下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给了台阶,他就顺势让步,别把场面搞得太难看。 而且,已经有个在暗处施针的家伙在虎视眈眈,还是尽量不招惹外敌为好。但一想到自己天算的结果,他又忧心起来。 一定要避开这群人才是! 第18章 药石无医 陆今安一行人离开了奴隶车队。 他回到马车,不久后,一个和剑痕穿着相似的男人拎着天香楼的外带食盒进了马车。 食盒里放了一碟蜜汁焖鸡,一壶雨前清茶,一盘珍玉碧粿,还有干净的杯盏和碗筷碟盘。 男人一一把东西在马车内放置的小桌上摆好。 “剑影,查得如何?”陆今安问。 剑影将所有食物试了一回,给陆今安倒了一杯茶水,回复道:“近一个月中,奴隶车队购入的新奴隶,不存在可能为戚凤舞的人。” “她偷偷潜藏的可能性呢?” “微乎其微,奴隶车队里面会点三脚猫功夫的不少。除非戚凤舞会武,或者有人相帮,否则饮食都成问题。” “检查过奴隶车队的笼子里吗?”虽然陆今安已经亲身去看过了,但还是要和剑影那边对一对,看看是否存在差异。 剑影回答:“看过了,那些从外边能看清里面的笼子里,没有像戚凤舞的人。被遮得严实的笼子里的奴隶,因为有个小姑娘在外面煮粥,属下没法靠近查看。后来那个煮粥的小姑娘走开了,但是很快又有人来,属下没找到机会。” “听闻不久前车队死了一个女孩,替换身份,潜逃的可能性?” “把埋尸之地挖出来检查了,确认有女童尸体一具,且非戚凤舞。挖坟的痕迹已经处理干净。” 问完了话,陆今安就默不作声地吃东西,吃了个半饱之后,他就让剑影把东西撤下,静静思索着。 如果戚凤舞得到了别人的帮助,还是有藏在车队里的可能。当然,其他的所在也不能放过。 可是说到底,有找她的必要吗? 藏宝图镌刻在一只银镯子上,这只镯子被戚王爷送给了他的女儿。而他的女儿此刻还下落不明。 听上去就像是故意引人耳目,转移视线的举动。 要知道,那对镯子可是两百年前天流火命人打造的,如果真有宝藏,为何这么多年,天流火后代和徒子徒孙不去寻找,反而如今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 呵,既然这么多人在找戚凤舞,那把这摊浑水搅得更乱,对他而言也没有坏处。 他吩咐剑影,“在那个女童的埋尸之地旁另挖个坑,做得像样点,发消息出去,说戚凤舞先前潜藏在奴隶车队中,诈死后逃往他处。” “是。” 奴隶长对于陆今安的行动浑然未觉,他把奴隶们安置好,就动身走去贫民窟,看看乞丐堆里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又到远郊打探有没有哪家不想养小孩的,给车队吸纳新鲜血液。 经过一番探索与挑选,他花了点钱,领着一串小豆丁回去,就让阿无盛粥给他们吃。 他想着笼子要如何安排。阿无两边笼子空空,是对资源的一大浪费,他可不能不管。 阿柳是个稳重的,被人退回了,需要给点补偿。小柒气性大,一直关照他的十三被买走了,也要另外找人看顾一下。他干脆把他们两个挪到一起,就放在阿无左边的笼子里好了。 至于右边的笼子,他又另外挑了三个比较出挑的人一起住。 又在前面的集体笼子里,腾出另外一个空的笼子来,把新进货的小豆丁们一股脑地塞进去。 笼子里人员安排的变动,对阿无和小舞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阿柳会武功,听力比较强。小柒娇气,有吵闹声就开始耍脾气。阿无每天帮小舞洗衣服,都不敢把水声搅得太响。 而另一个笼子里装了三个人,多个人多只耳朵。之后小舞和阿无说话,都要格外小心。 有次小柒被扑溅的水声吵到,直接把笼子踹得震天响,破口大骂: “吵死了,天天洗衣服,也不见你穿得多么光鲜。你根本就卖不出去,在这装什么呢!” 阿无只是被吓了一跳,倒没有生气。她知道小柒的性格,早就见怪不怪了。她吃苦惯了,而且之前被小柒踹的那脚,也觉得是自己偷馒头,罪有应得。 但是小舞的怨恨却与日俱增。 该死的,两边这么多人,害得她都不敢下笼子了。 闹事的小柒就更是在她心头扎了一根刺,吞不下去又哽在喉头。 她每天的表情都很严峻,在这狭小幽暗的空间压抑得久了,她心情烦躁得不行,要在家里,她早就把这群眼中钉肉中刺都狠狠教育一通,给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痛教训了。 可因为会武功的阿柳就住在隔壁,她根本不敢动手。 好在除了小柒,其他的奴隶都是能干活的。终于,小舞等到了可以发泄怨气的机会——这三个笼子里,只有小柒和她留在笼子里。 反正小柒也和阿无不对付,不是吗?她和阿无是好朋友,小柒欺负了阿无,她就替阿无教训回去。 数日之后,小柒一病不起。 奴隶长不再掉以轻心。他临时给小柒找了家客栈。因为小柒是病人,奴隶长多付了不少钱,说了好些话,才让小柒能住进来。 奴隶长找来医师,提醒他,务必将小柒浑身上下全部位置都看个仔细,不要露过一丝一毫的异样。 小柒病得皮肤通红,眼神迷离地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医师把了脉之后,直接做出诊断,“这位小郎君中毒了,这毒我未曾见过,若要临时配药,我实力有限,时间来不及。您请看这里。” 医师拨开小柒脑后的碎毛,上面有一个明晃晃的针眼,那小小的洞眼周围发紫,一看就知道不寻常。 医师说:“毒恐怕已经随着大动脉流经全身各处,纵使毒的剂量不高,他也活不过七天了。除非……” 奴隶长见多识广,直接道出医师未尽之意,“除非用神医谷秘法——分离秘术,将身体中有毒物质凝聚到身体某处,放血排出。” 医师点头。 奴隶长脸色阴沉。这种节骨眼上,上哪找个神医谷的人来。而且那秘术,与古书上洗经伐髓相当,也不是柔弱的小柒能承受得起的。 奴隶长支付诊金,将医师送走后,坐在小柒床榻边。 小柒虚弱地呼吸着,他知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不高,主人也放弃了对他的治疗。 他低声说着什么。奴隶长俯身侧耳去听。 “主人……我想见十三最后一面……还有……小心五。” 第19章 布局谋划 “我知道了。我会把十三找来的。” 奴隶长黑着脸,他不愿去怀疑阿无。可是到目前为止,出事的三个人全住过阿无隔壁的笼子,而且阿石和小柒都对她做过相当于指控一样的发言。 他很清楚,阿无绝对值得信任,阿无也没碰过刺绣之类的东西,哪里会用针刺人。 可是,这又怎么解释呢? 他不愿去想,又不得不去想。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悲剧绝不能再发生。 奴隶长多方问人,查消息,找到了陆今安在秋月城的府邸。写了拜帖,说明缘由,递交给看门的守卫。 等了半天时间。剑痕带着十三出来了。 数日时间过去,她模样与在奴隶车队时变得有些不同,脸上多了几道浅浅的伤痕,眼神变得更加坚韧,却透露出一丝担忧。 奴隶长开门见山,“小柒病入膏肓,临终前想见你一面,我们即刻出发。” 剑痕备了一辆马车,说:“我送你们过去,速度快些。” 马车里,十三一改往日的木讷,她焦急地望着窗外飞快倒退的人和物,嘴笨的她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所想。 奴隶长知道她要问什么。十三如今是十四皇子府上的人,有自己的力量和人脉,她也可以为这件事出力。 他把实情告知:“有人在我的车队里杀人。风寒病故的十八、被马撞死的阿石、还有如今中毒的小柒,全被人用绣花针扎过。”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说了,上心的人自会去查。 十三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她自有一番思量。 到了地方,她随奴隶长飞奔至小柒的房间。 她在床榻边上握紧了小柒的手。她说不出什么话来,想要把自己的嘴打得清醒些,吐一些好听话。可连她的心,此时都是乱糟糟的。 “别死。”她说,虽然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 小柒嗔怪地看她,嘴角露出浅笑。十三就算被贵人买走了,也还是以前的那个笨蛋。 他忽地红了眼,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被买走的。” “我知道。我也想。”十三流下泪来。 他们没再说话,额头贴着额头。一方温凉,一方滚烫炙热,好像在共同分担生命流逝的痛楚。 十三一直陪在小柒的身边,直到小柒一直看她到最后一眼,控制不住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之时。 剑痕要去把十三带回的时候,她还抱着小柒的尸身不愿撒手,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绣有青色小花的帕子。 她焦急地问剑痕,“我有薪水是不是,能预支一些吗?小柒爱干净,喜欢漂亮的地方,我想出钱把他的坟墓修好点。” 剑痕知道此时说别的也没有用了,就先拿出自己的钱来借给她。 十三不吃不喝,看着小柒被放进棺材,收拾齐整地埋到地里。那块竖起的墓碑上,只刻了一个数字,七。 看到小柒死后的居所是那样的干净,十三终于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阿酒是私自跟着剑痕过来的,她性情乖戾,又不听话,不知跑哪里折了别人家花园里好几朵青色的花来,横放在小柒的墓碑前。做完这些,她也没跟十三打招呼就走了。 十三迷蒙的泪眼中,见她潇洒离去的背影,好像也放下了什么。她擦擦自己的眼泪,擤鼻涕,回归了本来木讷的性格,跟着剑痕回去。 有一件事,阿酒和十三都很清楚。她们要揪出那个在奴隶车队里搞鬼的人。 主人做不到的事,从前的她们或许不能成。可是依托十四皇子这棵大树,就有成功的可能…… 奴隶车队离开了秋月城,继续前进。奴隶长想得很清楚,从清风城到秋月城,毫无疑问,凶手跟着他的车队在跑,甚至有可能就在车队里面。 他开始针对那个凶手,开始布局谋划。 小柒死后,阿无也一蹶不振起来。她有些郁郁寡欢,但是干活依旧很麻利,只是积极性少了。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阴霾,有时突然就开始掉泪。奴隶长问她原因,她也只能摇摇头不说话。 奴隶长加大了使唤阿无的频率,甚至晚上也不让阿无回笼子里去,直接让阿无在他旁边睡。他想用不在场证明,证明阿无的无辜。 奴隶长变相软禁阿无的行为,把小舞气疯了。 如果不是阿无态度坚决地要回自己笼子里面换洗衣服,她就连吃的东西都要没了。 而且食物也从热汤热食,变成了干巴冷掉的馒头,和被捂在衣服里不知多久,染了汗臭的饼子。要是她再拿着自己的大小姐性子,怕是要活活饿死。 那个该死的人牙子。 小舞阴鸷的目光在暗处徘徊。她咬牙切齿。 忍,她必须要忍。 阿柳忽地就感到脊背发凉,在笼子里的时候,有时就会感知到那股在暗中蠢蠢欲动的气息。 除了阿无,奴隶长和其他奴隶都私下里交待过,如果有被针扎到的感觉,就要立马报告。 阿柳是现在住在五号笼子旁边的两个笼子里面,身手最好的奴隶。如果要抓住毒杀小柒的凶手,必然要靠她。 奴隶长把这个最重要的任务交到阿柳手上时告诉她,如果完成了,她可以得到包括自由之身在内的,所有他能给出的一切。 阿柳有想要的东西。她一直崇拜天流火。对于继承了天流火意志,由他的后代组成的天仇教,她一直很向往。 尽管,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天仇教被灭门,天流火的后代也被屠戮殆尽殆尽了。 但那只是表面的假象罢了。 火种是不会熄灭的。 阿柳出身武馆,年幼受父亲教导,见识过很多武功流派的招数。她早已认出奴隶长使用的天翼掌、天逸纵步、天意点穴手这几招,都是天仇教的功夫。 天仇教存世之时,便有不收外人的规矩。但如今她却有了一个机会。只要抓住那个凶手,她就可以让主人收下她,延续前辈天流火的意志。 然而阿柳也知晓,其中暗藏的风险不可预知。 她的行动必须谨慎小心。 第20章 败露被擒 阿柳知道,车队笼子里面奴隶的变动,让那人警惕住,暂且隐忍不发。她需得等一段时间让其放松警惕。 她观察了许久,等待了许久。一个月后,终于,那人等不住了。 随着五号笼子旁,另一个笼子里的三个人接连向奴隶长汇报有被针扎的感觉后,阿柳终于找到了凶手的来源——五号笼子里。 尽管她不愿相信。 但证据确凿,她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决定开始行动,并提前汇报给了奴隶长知道,让他做好擒敌的第二手准备。 随后,她就在离五号笼子有些远的地方,把一枚石子轻巧地抛过去,再装作闻声靠近的模样,询问道: “五?是你在笼子里吗?可是主人不是把你叫过去了?” 阿柳在笼子外头试探着,她小心地听着笼子里动静,只听见微弱的窸窸窣窣声。一段时间后,忽然一根很长的绣花针朝她飞过来。 阿柳大惊,急忙一闪。这当口,一个浑身罩着阿无旧衣,看不见衣着和面容,个子比她矮些的孩子冲了出来。他手上抓了好几根绣花针飞射而出。 阿柳急于想看清楚少年的模样,想着即便针上面有毒,只要不被刺中要害,也不至于像小柒那样殒命。 她就靠着自己粗浅的功夫,在保护重要部位的情况下,一招一式,全朝着对方罩头罩脸的衣服而去,完全放弃了躲闪。 她一时不察,中了一针,没料到上面是麻药,浑身一僵。下一刻,又被那人扑倒在身下,又扎了一针。 阿柳本要脱口而出的求救,瞬间化作虚无。她发不出声音了,第二根扎中她的针上面有即刻见效的哑药。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阿柳又是一愣,紧接着就被那人骑到身上,她感到自己脖子一痛,麻痹的身体却什么反应也无法做出。 一把剪刀捅进了她的脖子,再拔出,鲜红旗帜迎风飘扬,划出一道血色弧形,流泻一地,成了涓涓流动的小溪。 藏在阿无旧衣下的小舞未着寸缕。她觉得阿柳可笑至极。不过投石问路的伎俩,真当她看不出来吗? 贱人就是矫情,连血也这般乌糟,她都这么谨慎了,还是被沾到,真晦气。 她把自己的针回收,和剪刀一起,用阿无的衣服擦干净,再光着身子回到笼子里,穿回自己的衣服,继续潜藏在黑暗的笼中。 奴隶长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阿柳还在呼吸,猩红的血大片流淌。 奴隶长捂住了她的喉咙试图为她止血,但为时已晚。他眼睁睁看着阿柳死不瞑目,临死前还想要和他说着什么。 阿柳强撑着伸直的食指,指向了五号笼子。 还没走,他还在里面。 阿柳想这样告诉奴隶长,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周围是奴隶长最为熟悉的阿无的衣服,散落一地,浸满血液。 他的怒火达到了顶峰,心中的悲切也超乎寻常。阿无显然和这件事有关,凶手就潜藏在她的笼中。 他已感知到对方的气息。 他聚起内力护体,有意地放大自己的脚步声,推开了虚掩着的笼门。 小舞躲在笼门后头,屏住呼吸。 等待,等待,她要等待。利用视线死角,先发制人。 她已听出这是成年人的脚步声,再加上这人呼吸悠长深远,是学过内功,一根针的麻药量绝对不够,保险起见,要五根才行。而她并不能保证百发百中,所以数量要更多。 一只手夹四根针,两只手也才八根。够用吗?她不确定,只有做了才能知道结果。 奴隶长的身影刚露出来,小舞就八针齐发,但是对方一个闪身,就尽数避了开去。顷刻间,她已失了全部手段,被人掐着脖子提了起来,抓到笼子外头。 奴隶长看她和阿无年龄,眼睛里却满是怨恨和阴毒,感到心惊。小小年纪,怎么下手如此狠辣? 他扫视小舞,发现她身上干干净净,穿着明亮如新的锦衣华服,实在有些不可置信。又看见她手腕上戴着金银二镯,对她的身份已有猜测。 可是这人潜藏在他车队里两个月,怎么可能还如此光鲜。 阿无啊阿无,你可真是了不得。 奴隶长又是钦佩,又是悲哀。如此能干的孩子,竟被这样一个坏种哄骗了。 他思量着小舞的身份,纠结片刻,还是觉得把人掐死得好。 就在奴隶长手指准备用力时,阿无冲了进来。 她跨过阿柳的尸体,淌过血泊,哭嚎着抱住他的腿,“主人,把小舞放了吧,是阿无收留她的,都是阿无的错。” “你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吗?”奴隶长的鞋子碾着地上的绣花针,他不相信阿无真的蠢笨至此。 要是她们真在笼子里同吃同住,阿无没理由会不清楚戚凤舞的本性是何等恶劣。 “她一直好好地待在笼子里,没有往外面跑的,小舞和我说了的。她和我说了的。”阿无反复强调着最后一句,这意味着她自己也拿不准,要反复说服自己。 可是,这人在不在笼子里重要吗?有些事,在笼子里也能做。 小舞忍着喉咙上指腹的压迫,挤出笑来,“呵呵,你能杀我?你敢杀我吗?你可知道我是谁?” 奴隶长另一只手给阿无点穴,把她定住不动。两手制住小舞,用挂在笼门上的锁链将她的手反锁在背后。 “阿无,你识人不清,你把阿柳的尸体带出去安排好,给她换身衣服,收拾干净。趁这个时间好好冷静一下,把事情想明白。 “我和这个叫小舞的小姑娘说完话,自会安排她的去处,再去找你。你要是听明白了,就眨眨眼。” 阿无眼中含泪,很快就眨了眨眼睛,眼泪随之落下。 奴隶长给她解穴。阿无用自己地上的旧衣,垫在阿柳的身下,小心翼翼地把她拉出去。每一步的脚印,都凝聚了阿柳的血和她的泪。 等阿无走远后,奴隶长才把小舞放开,让她自己站着。 小舞丝毫没有被掣肘的窘迫,也没有生命遭威胁的胆颤,她依旧傲然,好像被反捆在身后的双手不存在似的,断定了奴隶长不敢杀她。 第21章 对峙谈判 小舞从奴隶长点穴阿无的手法,看出了他的来历。 “天意点穴,你该不会是天仇教的残党吧。两百年前意图谋反,并成功推翻傲龙国的天流火的后代,居然还没被人杀光殆尽。现在成了个人牙子,哼,果然,你们和过街老鼠没两样嘛。” 奴隶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见多了自大自傲,死到临头还在装腔作势的人。但是这种性情出现在一个小姑娘的身上,他由衷地觉得悲哀。 一方面,他认为自己应该肩负起把这个孩子教养好的责任。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作恶杀人,其罪当诛。 两种想法在他心中拉扯着,但无论如何,他都对这人没什么好脸色。 “若是没有阿无相帮,你早在混进我车队当天,就被发现了。” 小舞感觉自己被看扁了,十分不爽,“什么意思,你说我不如阿无?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说我比不过一个奴隶?” 奴隶长当然知道她是谁?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可是,那又如何。 他嘴角翘起一抹讥讽的笑,“哦?那你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小舞可是被吓大的,别说是区区一个被灭的叛逆组织的残党了,就是皇帝在她面前,她也不怕。 “我敢说,你敢问吗?我的身份你有那个胆子听?” 奴隶长嗤笑一声。戚凤舞伤了他不少人,害死了他四个奴隶。最要紧的是,阿无仍为这个魔鬼所蒙骗,明明知道她是杀害阿柳的凶手,居然还为她求情。 他已决定让这个女孩堕入无边地狱,来为她的罪恶偿还。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利用她,告诉阿无辨认善恶,识人是非的重要性。 小舞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怕了,就晃动自己手上的金银二镯,发出清脆击鸣声,言辞诱惑。 “不过是死了几个奴隶,我知道,你是因为亏钱了,所以觉得不甘心。又认为我在你这白吃白住,更加心有不甘。 “你大可以拿走我的金镯子,这个东西不带有身份标识,你去敲了融了当了都可以,它足以买下你的整列车队。 “而我的要求很简单,你装作不知我的存在,继续把阿无留在我身边伺候。就当我把她买下来了,又租用了你的笼子。 “怎么样?这个交易很划算吧。从天而降的大饼,你本该跪下来接受的,如今还站着,也不过是仗着你有几分本事罢了。无妨,我原谅你的无礼,你就接着吧。” 小舞高昂着头,鄙夷地看着奴隶长。她晃着手,让腕上的镯子叮铃作响。无声地说着,来呀,来拿呀,废物。 奴隶长额上青筋浮起,如此恶劣和傲慢,阿无到底是如何忍受的。这样的人,非要被她看不起的人踩到泥里,彻底抬不起头,才知何为世间真实。 他拾起一根绣花针,判断上面是麻药后,绕到小舞身后。在小舞以为他要解开锁链,拿她手上的金镯子时,他将针扎进了小舞的指甲缝隙之中。 纵然麻药很快起效,但那瞬间的痛楚,已让小舞暴汗淋漓,她喘着气,随着每一次呼吸,胸腔在不断起伏着。 可恶,一个人牙子,竟敢这样对她! 小舞咬牙切齿,身上却隐约有一种难言的快感触电般弥漫全身。她面颊爬上了红晕,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其他,只有愈发猛烈的心跳,让她意识清明。 奴隶长将针刺得很深,幽幽地说:“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身为俘虏,应要低三下四,以待一线生机吗?” 小舞自身带有抗药性,不至于被自己的药给药倒,这反而让她更加品尝到了那种痛并快乐的滋味。 她意识到自己得换种方式应对如今的困境了。毕竟是叛逆组织的残党,一般的威吓根本吓不退。 她在没有血污的地上跪下来,抖颤着身体,娇柔地叫出声,作猫爬式趴伏在地,一边勾引,一边言语威逼。 “我知道你们天仇教是为了推翻皇权统治而存在的,你们希望凌驾到权势的头上,成为新的掌权者。你想用你那颠覆世俗的对待奴隶的方式,潜移默化地改变奴隶制体系。可这是行不通的。 “对你们来说,骑到像我这样的贵族小姐身上,才是可能实现的无上荣耀吧。如今我可以纡尊降贵,与你苟合……” 奴隶长立马拔针,把那恶心的绣花针丢掷于地,退到离小舞几步远外。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我真想不通,你的爹娘究竟是如何教育你的?” 小舞被他的远离气到。什么意思,她被嫌弃了?区区叛逆组织残党,一个人牙子,不跪迎这份荣宠,还敢嫌弃? 她反过来骂他,“好端端的说事,怎么扯我爹娘。祸不及亲。说不过人,就拿对方家人说事,做人可不是这么做的。” 小舞在地上扭动着站起来,装作这种像虫子一样的不优雅的姿势没在她身上出现过,桀骜地昂着头。 “我刚说的不过是假话,你该不会真信了吧?你想要我的保证对吧。行,我承诺,自己将不再对你的奴隶们下手。” 说到这,她冷哼一声,“本来他们这种低贱的人就不配我出手,可谁让他们如此碍眼——总之,我不会再对他们扎针,你大可以把我的针线包收走。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扭动着自己被锁在身后的手,示弱地说,“你帮我解了,我把针线包拿给你。” 奴隶长眯了眯眼睛,好吧,他再给她一个机会。如果戚凤舞没有在他松开她时作害人的动作,那他就再观望一阵。 他默不作声,过去把锁链给解开。 小舞不是没想过趁这个机会逃跑,或是做点别的反击。但她觉得这样做的成功率太低了,反而可能把这个暴徒激怒,得不偿失。 她反复考虑,什么小动作也没干,把自己的针线包从丝绸挎包里取了出来,把自己的挎包张开,让奴隶长看里面剩下的一些细碎银两。然后将自己腕上的金镯子摘下来,连同针线包一起,交到了奴隶长的手上。 这是一步险招。 一般的俘虏,肯定会被搜身到浑身脱光,寸缕不存。那时,她挎包暗格里的药物就保不住了。 她没有武功,一手飞针也扎不死人。之前的事之所以能做得如此成功,全靠药物。 因为她把化尸液涂在了针和剪刀上,才能把针几乎完全没入阿石膝盖,又一剪刀捅死阿柳。 第22章 面对现实 阿无按照奴隶长之前处理十八和阿石尸体那样,在车队附近的一处荒郊,挖了个坑,将阿柳的尸体小心地放进去,再把坑埋得平整。 她找了一块大石头,又找了块尖硬的带棱角的石块,想要敲出块石碑来。 不过她不识几个字,不知道阿柳怎么写,好在她记得阿柳那块木牌上的字,知道“六”的模样。 挖坑埋尸她一个人也能做,可这敲石碑就有些苦手了。她一边敲着,一边眼泪簌簌地掉。 她原以为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其实她的身体比她的思想还要早一步明白事实。 阿柳是小舞杀的。 十八、阿石、小柒,他们都是被小舞害死的。 阿无想:小舞是她养的,是她一个人的宝物,她应该要为小舞的行为负责。 可是,她该怎么做呢? 奴隶长和小舞协商过后,久久地站在阿无后头看着她努力敲石碑的身影,看了许久,才走过来。 他使出天翼掌,拍出了一面平整四方的石块。用手握住阿无拿着棱角硬石的那只手,轻声问,“我记得你不识字,知道六怎么写吗?” 阿无轻轻点了点头,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本来她是记得的,可是被这么一问,又不确定了起来。 奴隶长就握着她的手,在石碑上刻下飘逸潇洒的一个六字。 “看清楚了,这是六。” 阿无点点头。 奴隶长把阿无手中的石块丢开,抓着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咬破,挤出血来。 “去把石碑上的字描红。” 阿无顺从地去做。寥寥四笔,她反复画了许久。 手上的血干了,用尽了,就再咬。食指流不出血了,就咬别的手指。有时,她会一不小心咬偏了,咬破自己的嘴唇。 直到她觉得画得足够时,她的嘴和她的手指,都变得血肉模糊。 石碑被奴隶长竖起来,阿无看了多久,奴隶长就陪着她多久。从青天白日,看到红日西沉。 奴隶长告诉她,“你可以和那个叫小舞的女孩继续待在一个笼子里。我不会管你们,要不要做饭随便你,不做的话,饭点就自己去领东西吃。” 阿无有些愣怔,小舞不会被卖,一切照旧。 要是早知如此,她是不是一早告诉主人小舞的存在,就不会发生这中间的许多事了? 阿无满心懊悔地回了笼子。隔壁的笼子已经被清空,地上阿柳的血迹也被清扫干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有变化的,只是浸染了血液的她的那堆旧衣服,小舞手上仅存的一只银镯子,还有再也不见的几个人。 车队里的变故奴隶长没有让太多人知道,他们只知道阿柳意外去世了,还有…… “五失宠了?怎么主人还没叫她去干活?” “主人买了好几个力气大的新人回来,已经用不到她了吧?” “她不是还有在做饭吗?失宠就失宠呗,不用干其他的活多好,我看是更得宠才对吧……” 阿无做完饭,领着她和小舞的饭食回到笼子。 自从那日之后,主人不再喊她去干活了。就连煮菜的工作,都是她主动去担下来的。如果她不去,也会有别的奴隶同伴负责这件事。 小舞看见她情绪低落,就安慰说:“我那金镯子,都够买下你们这儿所有人了,买我们两人的食住开销,可完全够用。他要是还叫你去做工,才是不要脸。” 阿无摸着自己脚踝上长久戴锁链留下的印子,依然郁郁寡欢。 她现在连脚上的锁链都被取掉了,好像她已经不是主人的奴隶,而是车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小舞不清楚她在失落些什么。要是在家里,她把一个粗使丫环提为三等丫环,都够她们高兴疯了。 不过也是,她身为世家小姐,哪能体会一个奴隶的心情呢?就是打发时间,她也不会做这么自降身份的事。 “你就在笼子里伺候我不就好了。光是这些脏衣服就够你洗好久了。” 小舞用鞋指了指阿无那堆浸了血的衣服,催促她,“赶紧拎水来洗了,都是血味,放久一点都臭死了。我身上也要擦擦,水要够热,知道吗? “我钱都给足了,要什么,你那个主人都得给我们备好。要是没给,就该骂他个狗血淋头。” 阿无没说话,出笼子找主人去了。 她没有干足够多的活,实在没脸讨要太多东西。她站在奴隶长面前,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自己要什么。 奴隶长等着她说话,要在以前,他会轻声细语地鼓励阿无。 可现在他不会了。 他非逼着她认清楚,这就是她选择庇护戚凤舞的下场:她要面临孤立无援的境地,独自一人承受魔鬼在侧的风险。 “主人,我要借水桶,去打水洗衣服。”阿无终于开口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准备水桶给你,不是借你,而是给你。你自己去井里挑水,要热水就自己搭灶燃柴去烧,要多少自己弄多少。” 奴隶长拎了水桶给她,又找了齐整的砖头,和可以烧水的锅,摆在离他休息处不远不近的位置,以便他更好地观察阿无的行动。 阿无接过水桶,放在地上,泪眼婆娑地抱住他的腿,呜呜咽咽。 奴隶长忍着想护住阿无的冲动,把她推开了。 阿无感觉到前所未有地孤独。 可是哭过之后,她又觉得没关系了。 她现在有小舞。 只要小舞在身边,一切都是值得的。 阿无开始缠着小舞,那架势,让小舞都觉得有些心惊。 毕竟,阿无抱着她时,她推又推不开,拿指甲去戳阿无,又造成不了什么伤害。任她对阿无怎么扭啊打啊,阿无就像不会痛一样,只执拗地抱着她不放。而且表情总是或严肃或悲伤,小舞拿她完全没办法。 原先阿无有大量时间在笼子外面工作倒还好,如今几乎寸步不离,小舞简直都快疯魔了。 就是在家里的时候,她也不会让自己的丫环侍女,片刻不离地在边上待着。而且那群下人,就算待着,也不会大把时间都在甩脸子给她看。 小舞越看阿无,越觉得有些烦躁。甚至都想把人打发到笼子外头罚站了。 可恨的是她现在针线包不在手上,也没法出去。要是出去了,那个人牙子就会抓住她弄死。 第23章 风浪前夕 小舞没话找话聊,转移阿无的注意力,省得她老是这么吓人。 “阿无,之前不是有个少爷,带着一个妈妈和一个男护卫来买奴隶吗?他们有说些什么吗?” 阿无认真地洗衣服,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们买走了九、十三、二八。” 只有劳动能减轻她心上的负担,她用力地在水桶里漂洗着衣服,把血渍搓掉。 她能在每一滴变红的水中,看见阿柳的脸。十八、阿石、小柒的脸有时也会一闪而过。 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定在原地不动,盯着小舞好几秒的时间。 小舞被她这个样子搞得浑身发毛。 她既然挑起了这个话头,就想顺势弄清楚陆今安的目的,追问道:“他们真是来买奴隶的?还有没有做别的?” “他们还想买我,但是主人不让,后面就说,如果之后又碰见了,就把我买走。” 小舞是清楚世家贵族的做事风格的,要么当下就把东西拿到手,要么就只说玩笑话不当真。 但是像这种,要买的东西买不到,还执着地要约下次。不是那种大家一起吃饭,结束后“下次约”“下次我请客”这种随口说说的,而是真的具体强调了某个物件,那就意味着势必要弄到手的。 再加上她对皇族的了解。言出必行是基本原则,皇子若是出尔反尔,那可有损皇家颜面,是一种莫大的罪过。在朝廷和江湖分庭抗礼的如今,皇族出尔反尔,传出去可会被天下人耻笑。 照这样看,阿无被十四皇子买走,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遇见车队?多简单啊。调查一下,然后快马加鞭过去,就是再没缘分,也必然可以相见。 小舞前两个月,已在暗中观察奴隶车队的行进轨迹。她推测之后的前进路线,必将会不断靠近临天城。 皇家定期要举办宴会,各位皇子皇女均要参加。她确定半年内,奴隶车队和十四皇子那边就有碰头的机会。 她在和那个人牙子协商的时候,因为情况紧急事发突然,她当下没有把事情想得很明白。 可后来她在笼子里复盘时,已经发觉,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平民百姓大多会把金龙和皇家联系在一起,那个人牙子却对她刻着龙纹的金镯子无动于衷,表明他必然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而且,金龙银凤双镯,本来就是两百年前,横空出世的武道天才 天流火,在帮助陆家人推翻傲龙国统治后,命人打造出来的。 虽然年代久远,但若是天仇教的人,知道镯子的来历也不奇怪。 怪不得那家伙听到她的说辞,如此不以为意,还对她如此凶恶。哼,肯定是恨他们的家传之物如今落到了她的手上,心有不甘吧。 小舞不安地摸着手上的银凤镯,怀疑奴隶长还盯上了自己手上这只镯子。哼,她就是要转手,也绝不会让那家伙坐享渔翁之利的。 奴隶车队对她而言,虽然目前尚能保命,可也不是合适的藏身之所了。如果她能取代阿无五号奴隶的身份,被十四皇子买走,就能顺势离开。 小舞看着阿无,把手插进了自己的丝绸挎包里,摸着暗格里的药。 阿无已经洗了好几件衣服,揉干摊开,见小舞看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和她说的样子,就停下来等着。 小舞问她:“阿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阿无点头,“是啊。” 小舞竖起食指贴在阿无的唇上,“不,你不要这么说。你要说: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无顺从地说了。 小舞摇头,抓住她的手,“说三遍。” 阿无不解,但她乐意哄着小舞,就接连说了三遍。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舞欣慰地笑了。 又是三个月过去,阿无与小舞朝夕相对。 阿无在短暂地出笼子的那片段的时间里,她的目光常常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奴隶长忙碌的身影。 她从其他奴隶同伴口中听到,主人似乎有了新的心仪的奴隶。 她知道自己已经被主人厌弃了,没有资格再出现在他面前,却还是觉得心里泛酸。有时看着他,忽然就会淌下一滴泪来。 她不知道的是,奴隶长其实常常因为感知到阿无悲伤的眼神,而心神震颤。他往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到视若无睹。 他没想到,阿无居然真的把戚凤舞压制住了。他本想过教化那个如同魔鬼般傲慢的女孩,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人的性格已经定了。 他只是没想到,戚凤舞尽管有时会显露出恶劣的本性,也没有伤害过阿无一次。 是因为他收缴了她的武器吗?因为没有了针和剪刀,魔鬼也失去了爪子? 他留下戚凤舞,只是为了让阿无能得到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人不总是幸运的,阿无不能把现在平凡的生活,当做是世界的全貌。 如果不能让阿无吃到一次教训,她之后只会遭受更大的苦楚。 他要趁自己还在阿无身边时,用自己的力量保护阿无不吃大亏的前提下,让她成长。 或许他该给那个魔鬼一点刺激,把针线包还回去?可是这风险太大了,他一时下不了决心。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命运已经帮他做出了选择。 小舞和阿无一起吃饭的时候,忽然放下筷子,这样说道: “阿无,你去你主人那里,把我的针线包要回来吧。你知道的,我就这么一件能打发时间的事,我以前还能到笼子外头,现在为了你,再没有出去过。” 她十分自然地把自己的处境,归因到阿无身上。 她俏丽的脸上,已经显出几分黯然和苍白。这是长久不见光,情绪压抑的外在表现。 小舞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享受够了阿无的服务,是时候让阿无让出五号奴隶的身份了。同时,她也愿意慷慨地把自己戚凤舞的身份,让渡给阿无一段时间。 第24章 主权争夺 阿无小心地给小舞挑着鱼刺,把鱼肉整齐码好,夹在她的碗里。又挑出菜叶里最嫩的部位摆好盘给她吃。 又用一把木梳子,把小舞脸颊旁散乱的碎发梳起,把她的头发解开,重新扎好,让她不至于吃饭吃到头发。 听到小舞的要求,阿无低垂着眼,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迟疑地说;“我会去找主人说的。如果主人不给……” “你就去给我偷回来吧。你不是之前有段时间和他一起睡的,肯定知道他把东西都放在哪了吧。” 小舞转过来看着阿无笑,阿无也看着她笑。两人心思各异。 阿无等小舞吃完了,就把余下的食物都吞进肚里去。 她背对着小舞吃饭,因为小舞觉得她没有教养过礼仪,吃相难看,所以她总是背对着小舞。 有时阿无会想,如果小舞拿着针和剪刀,会不会在她背对着她的某一刻,像对付十八、阿石、小柒那样,用针扎她。或者像杀死阿柳那样,把剪刀捅进她的脖子。 阿无有时能够感觉到,小舞看着她的目光并不友好。 可那只是有时。 每当她心生疑窦,小舞就会热烈激情地贴着她,让她给她洗澡擦身,证明她们是肌肤相亲的好朋友。 现在,小舞再度感觉到了阿无的忧虑,用手抚着她的脸,轻声问:“阿无,你在想什么?” 阿无用自己长满茧的手盖住小舞柔嫩的手。小舞倍感不舒服,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但是她忍住了,依旧笑着。 “小舞,我会帮你的。” 小舞眯了眯眼睛,她对阿无的忌惮就在于此。每当她以为自己已将阿无牢牢掌控时,她又会很快感觉到来自对方的一种压迫。 那是一种占有欲。 所以她增加她们的肌肤接触,想通过怀柔手段,来潜移默化地稳固自己在这场友谊中的主导地位。 “你会帮我,我当然很高兴啊,我的朋友。”小舞抽出自己的手,环住阿无的脖子,把自己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和她拥抱。 她有时感觉到,阿无的目光,像是把自己看成她的所有物一样。所以她总是要不厌其烦地强调,她们是朋友。 让阿无明白,自己这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愿意和一个奴隶女孩处在平等的位置,究竟是做了多大的牺牲。 可是没有用。 阿无肯定地说:“是的,小舞,你是我的朋友。”反过来把自己的重量压在小舞身上。 她干活多,力气大。小舞娇柔的身体一下就承受不过来了。 小舞就知道这个呆瓜根本就没懂她的意思。做人要感激懂吗?她要阿无感激自己,因为她纡尊降贵地愿意和她成为朋友。 可结果总是自己被压制住了。 这种感觉令小舞不能接受。 被阿无压着,她有些胸闷气短,同时那种隐秘的快感又再度席卷她的全身。她尽量把这种怪异的感觉忽视。 要是有针在手上,她就能一下子找回场子。 “阿无,要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小舞说着。用尽全部力气去把阿无顶开,可直到浑身冒汗也无济于事。 阿无凝视着小舞,双手捧着她的脸,“小舞,你是不是太热了,笼子里确实闷了点,我帮你换衣服吧。” 阿无已帮小舞换过衣服无数次,对这些流程熟悉万分。 可只有此刻,小舞不想换衣服,不管身上已经变得多么黏腻。她的意志被无视了,被这个她看不起的小小奴隶女孩忽略了。 几番推拒无果,她衣服已被褪下大半。被迫承受着阿无粗糙手指时不时的碰触,被剥光了衣服。 “我要擦身体。你先把衣服盖在我身上,打了水来,给我擦洗一下,再给我换衣服。记得去把我的针线包要回来。” 小舞生无可恋地说着,她不是那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的人。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越想越气,陡然发起火来,厉声催促着阿无:“快去。” 阿无见她如此笃定,也不说什么,照她的话去办了。 她不觉得小舞发脾气有什么。小舞的性格就是这样自我,常常会突然就觉得所有东西都不顺心。 只是这段时间都压抑着不表现,现在爆发出来,才是对的。 阿无去烧水,等热水烧开的时候,就顺便去找奴隶长,跟他讨要小舞的针线包。 奴隶长平静地把那与整列奴隶车队都格格不入的,华丽的针线包放在阿无手上。 他用天算算过戚凤舞了,结果令他震惊——不灭的凤凰。 这意味着,戚凤舞是杀不死的。 结合他之前天算得到的谶语,他现在怀疑凤凰涅盘,说的便是戚凤舞。 天仇教的教义中有一条:天算是百分百正确的。故意与天算结果反着来,只会自食其果。 纵使奴隶长不愿接受,也只得认了。 可是,阿无怎么办呢? 他提醒阿无:“你知道在这之后,你要承担怎样的风险吗?” 阿无低垂着头,手紧紧地攥着针线包,眼中十分坚定。 三个月来,她一直盯着小舞,不让她再做错事,她也一直有意识地压制小舞,让她听自己的话。 她相信小舞再做不出那样的事来的。 她是小舞最好的朋友,小舞肯定也不愿她难过的。 阿无抬起头,态度坚决:“我会承担一切。” 奴隶长却感觉自己在眼睁睁看着这个孩子走向歧途。 “你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阿无。”他再次提醒。 “我知道的。” 奴隶长 长叹一口气,他一直在等阿无回心转意,却等不到。这回是真的要放弃她了。 他悲哀地想着,不论阿无之后是被厌弃了,伤了,甚至是死了,自己都不再过问。 小舞没料到阿无如此顺利就把针线包拿了回来。她把东西放在一边,便接受阿无的擦身服务。 她眯着眼睛,盯着阿无的一举一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攻守之势交换的呢?怎么如今,反倒是她被逼到要盯着阿无的行动来防备。 这引起了小舞的深思,她细细思考着,忽然惊觉,温水煮青蛙里的青蛙,不是阿无,而是她自己。 第25章 胜负已分 阿无听话、乖巧、能干。 和小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无就因为朋友二字,全心全意地帮着她。 在“不会背叛”这一标签在贴上去的刹那,阿无对她似乎就不再有威胁力。 然而人总会伪装,也迟早会变。以前,是她太小瞧阿无了。 把阿无毁掉吧,反正也是时候了。是时候把阿无拉下马来,她要顶替她的身份。 “阿无,我给你的衣服上绣朵花吧,作为我们友谊的证明。” 阿无正在帮小舞理着衣服,听她这么说就愣住了。 阿无知道小舞有多执拗,自己的回答总是没有那么重要。 她凭借自己的敏捷,抢先小舞一步拿过针线包,攥在手里。小舞朝她伸手,阿无递过去,手指却没有松开。 两人的手都抓住针线包不放。 小舞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怎么了,觉得好看,爱不释手?” 见阿无不愿松手,小舞的眼神逐渐软化下来,她本来态度强硬,而后逐渐退让,直到眼中流露出祈求。 可恶,这个卑贱的奴隶,难道非要她低声下气的,才肯把东西还给她吗? 小舞不把针线包往后扯了,反而娇娇柔柔地迎了上去,用自己柔软的身躯贴着阿无,撒娇道:“你怎么不给我呀,我要拿针线给你绣花啊。” 她的身躯近乎倒在了阿无身上。阿无松开手,只为能空出双手把她抱好扶稳。 小舞趁这个机会,一把抢过。 针线包到手的一刹,她就迅速取了根针出来,先是把阿无扎麻痹了,又给她下了哑药。 阿无倒在地上,心中异常地平静。 这个过程她知道,在阿柳的石碑竖起来后,主人仔细地给她讲了阿柳的死亡经过。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主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会承担后果的那个很可笑。 如今,她也要随阿柳而去吗?被剪刀捅进脖子,在地上绽放出大朵绚丽的血色之花? 这就是报应吧。 因为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放纵小舞一步步将十八、阿石、小柒、阿柳他们害死。 小舞给阿无扎的麻药都作用在四肢,阿无的面部肌肉仍然可以自然地运作。她发不出声音,就用尽可能明显的口型说着话。 [小舞,你想对我做什么?] 小舞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嘴型看,用诱导性的口吻说,“说慢一点,我看不清。” 阿无重复地说了一遍,小舞还是说看不清,让她再说一遍。 反复了好几次,小舞才从阿无的顺从中,找回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 她轻拍了几下阿无的脸,“你就该什么都听我的才对,怎么能把我看作你的所有物呢?朋友不是你这样做的。” 她站起来,用自己穿着华丽绣花鞋的脚,踩在阿无的脸上,缓慢地碾压着。 看着阿无像条乖巧的哈巴狗在地上匍匐,小舞感觉到了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 [小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阿无执拗地说。 小舞看清她的口型时,就觉得可笑。是啊,她是阿无最好的朋友,当然是啊,因为没有她,阿无便一无所有。 可是反过来,不行。 她最好的朋友,可不能是一个小小的奴隶女孩,否则她连睡觉,在梦里都要被人耻笑的。 小舞怒火燎着心肝。她拿出带有麻药的针来,往阿无的手指甲里戳。 你那个该死的主人,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的,如今活该你落得这个下场。 阿无一点痛觉也没有。她仍想要说服小舞回心转意,缓慢地说着口型: [小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随便你对我做什么,可是,不要伤害别人。]否则被主人知道了,他一定会把你解决掉的。 小舞忽然觉得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了。她麻药下多了,真是的,阿无感觉不到痛,可怎么吃到教训呢?事已至此,她只能先等药效过了再说。 而且,阿无落到这种境地,居然还这么在乎奴隶车队的其他人! “还说什么最好,到头来,还不是把那些低贱的家伙看得比我还要重要。” 小舞对着阿无又踹又打的,阿无没痛觉感觉不到,她自己反而被累出了一身汗。 “可恶,还不快起来给我擦汗。”小舞下意识地说,回过神来,又把自己气个半死。 “哼,你说随便我对你做什么对吧?你有没有脑子啊,我本来就想对你做些什么,你先说了,不就成了我是听你的话才这样做的吗?” 小舞狠狠地扇了阿无一个巴掌,阿无厚实的脸皮,倒害得小舞把自己的手给扇痛了。 阿无隔着一段距离,给小舞的手掌吹气,给她呼呼。 小舞气得胸腔一起一伏的。她又想踹一脚,却被阿无的腿绊倒,一下子倒在阿无的身上,手掌被笼底的干草划出了伤痕。 “嘶,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小舞眼角沁出了泪水,爬起来,指着阿无的鼻子骂,把自己受伤的手掌怼到她面前,呵斥:“给我舔干净了,否则有你好看的。” 阿无伸出舌头,舔舐小舞的伤口。 黏糊糊的口水下,那带点颗粒感的舌苔从小舞的掌纹和伤痕贴合而过,又麻、又痒、又带着点痛。 小舞浑身一颤,忍不住缩回手来,脸颊有些泛红。她肯定是因为踢打了阿无一通,把自己搞得又气又累,才会这样。 她停下来休息,喘着气,“我告诉你,其他那些低贱的奴隶,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我就想把你踩在脚底。” 她两只脚都踩在阿无背上,跳了好几下。仿佛这样,才能解气。 但是她没几下就彻底跳不动了,于是直接把阿无的背当枕头枕在身下,手握成拳,时不时就捶一下阿无的腿。 她的麻药量下得足足的,哑药是毒,需要解药药效才会解除。 她因此放心地枕着阿无睡着了。 阿无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平静过,她听着小舞熟睡过去的呼吸声,心中尤在想着:小舞到底要对她做什么呢?自己现在不能动,小舞吃饭洗澡可怎么办? 她担忧着小舞之后要如何生活,陡然间,一个念头从她内心深处蹦了出来。 她要是一直动不了,岂不是会活活饿死? 她出生于饱受旱灾之苦的村庄,幼年就见过许多人因饥饿而死。 尽管肉体感受不到痛苦,但阿无的心却忽然揪疼起来,痛到无法呼吸。 第26章 银镯易主 在陆今安的指示下,关于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借奴隶车队诈死逃跑的流言悄然传开。 那些人要抓戚凤舞,有两重目的: 一是要拿走戚凤舞身上,据说有藏宝信息的,镌刻着凤凰于飞图案的银镯。 二是要抓住她,无论死活,都可以用来威胁戚王爷。与戚王爷有仇的,就更是直接奔着杀她而去。 不少人认为,戚凤舞身上的银凤镯已经被拿走,之后为了活命才诈死逃跑,把矛头指到奴隶车队这里来。 这段日子,奴隶长都在忙着把袭击车队的外来者赶出去,别说盯着戚凤舞的一举一动了,就是他往日的奴隶买卖,也无法正常进行。 此刻,他正把一个两腿绞在他身上的合欢宫的女弟子丢在地上。 那女弟子腰身一扭,吐出一阵媚香来。 奴隶长一下就明白,这个女弟子不是正道之流,而是走邪门歪道的。 合欢宫之人会在双修时,用合欢媚香增加情趣。但通常不会把药用在与人切磋和对决之中。 女弟子一看他的模样,就知他在想些什么,冷然说道,“我是来抢东西的,自然无所不用其极。” 奴隶长见她再度施展柔骨术,柔韧的身躯像藤蔓攀附在他身上,一双纤手又在他身上游走,加之受了媚香的影响,就自下而上地感到一股燥热。 金龙镯就被他放在自己的衣襟里,他担心一时不察会被摸到夺走,更是有理也说不清。急于速战速决,迈出天逸纵步,迅速闪避。又补了一招天翼掌,如云似雾的掌风把这个合欢宫女弟子给打飞出去。 如今阿无与戚凤舞在一处,如果戚凤舞被发现,谁知会不会狗急跳墙,拿阿无做人质。她们一损俱损,他不能让阿无陷入到如此境地。 女弟子吐出一口血来,运起内力施展幽情境,在周身变幻出迷迷蒙蒙的梦幻粉雾,模糊对方的视线,借机逃离。 临走前,还吐出一句话,“我们挖过那个女童的坟了,戚凤舞诈死逃离,你是天仇教之人,银凤镯一定在你这里,我会再来的,你等着吧!” 奴隶长被染了一身的媚香,燥火难耐,在原地观察片刻,知道人已经走远,也没有功夫去追踪行迹,就赶紧去到后面打水冲凉,再运转天毅功平心静气。 他想着那合欢宫女弟子的话,心中气闷不已。 挖了女童的坟?是十八还是阿柳? 他越想心中就越是不安。 究竟是谁做事如此荒诞,居然还去挖坟,叫那孩子在地下也不得安生。 还说什么戚凤舞诈死逃离?难不成有人还对坟墓下了手脚,故意搞一些小动作来阴他! 他想到了之前天算的结果,疑心是陆今安他们搞的鬼。 他正为这事苦恼,转头看向灶台的方向,才知今天阿无没有来做饭,是其他的奴隶做的。而他吩咐好,要专门留出来给阿无的食物,也被冷冰冰地遗落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的迹象。 要是以往,阿无应该早就主动来做饭,并把饭食里面最好的部位盛走了。 奴隶长眉头紧锁,思量许久,还是把余下的饭菜热了,在碗里盛满,装在食盒里,才去到那间,他已有三个月都没再靠近过的五号笼子。 小舞一睡就睡得有些久,直到肚子饿了,又听到脚步声,才揉着眼睛起来。 阿无被她压了许久,浑身发麻,头昏脑涨,说不清现在是睡着还是昏迷。 奴隶长没想到两人如此亲密,睡得歪七扭八还叠在一起,就气得把食盒放下就走。 他多看一眼都有心痛的感觉。 他还以为阿无是出了什么事,感情只是睡过了。 明明想好的,不再管她死活,可自己偏就做不到,担心得抓心挠肝。 小舞看见他放下东西快步离去,切了一声,大声嚷着,“一条狗,还好意思在我这甩脸色。我可给足了银子,别拿自己当大爷!” 她拿回了针线包就不怕他了,有本事再来碰一碰啊,他要是不怕阿无出事,就尽管对她动手。 奴隶长只当小舞的话是耳旁风,理都没理。他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发现有些不对。 以阿无的性格,必然会跟他说谢谢,目送他离开,再帮着小舞布菜,可现在却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他来之前已经有预感会发生什么了,可是空气中又闻不到什么血腥味,也不知戚凤舞究竟对阿无做了什么! 小舞见他停下脚步不走了,冷哼一声,就揪着阿无的衣领,把她从地上扯起来,晃了晃。 阿无睁开眼睛,见主人站得远远的,关切地看着她,就觉得心里难受极了,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奴隶长等着她说话,但是他没等到。他想,阿无既然没有寻求他的帮助,他就应该要放手。希望经此一遭,阿无能看清楚人性之恶,明白有些人是不该护着的。 可是他的脚,却迟迟无法迈动。 就在这时,他听闻不远处传来异动,还有其他奴隶的叫声,知道又有人来车队闹事。 他觉得阿无待在戚凤舞身边这么久,两人之间多少是有些真感情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发展到无法挽回的结果,就先行离开,去解决那些烦人的外来者。 小舞也听到动静了,她把奴隶长拿来的食物随意吃过后,就掰碎馒头,泡在水里,倒进阿无嘴里。 “嘴巴合上,自己嚼,要是流了满身,把我弄脏了,有你苦头吃的。” 小舞越想越气,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反过来要她来照顾阿无。她把碗里的水都喂给阿无后,再把碗摔在了她脸上,用脚碾着她的手背。 外面的动静她听到了,想必是有人已经发现她的踪迹,找上门来。 她本来要对阿无留情,此刻却是不得不行动了。 没办法,时势所逼,她是阿无最好的朋友,想必阿无是不会介意的。 阿无静静地看着小舞发疯,慢慢地咀嚼,吞咽着食物。可是被小舞用碗一砸,口中的水就流了许多出来,看上去可悲又可怜。 她眼睁睁看着小舞把自己手臂上的银镯子摘下来,套在她的右手手腕上,然后不断往上推,直到镯子在上臂卡住,再也不能动为止。 可小舞还是不放心,就从自己的针线包里拿出针线和剪刀来。先把银凤镯滑下来一些,用剪刀把阿无手臂内侧剪开一道很深的口,把镯子的一边塞到伤口里,再把肉缝起来。 金色的丝线在皮肉间穿梭,弥合了血色的沟壑。 银镯子仿佛从阿无手臂中生长而出。 第27章 闭嘴不言 小舞看着自己的杰作,骄傲得不行,“看,多么好看的饰品啊。我都和你说了,我的针线活好得很,线头都藏在肉里了。”保证谁也没法轻易拆除。 阿无感受不到痛楚。她的身体僵硬不能动。眼珠子转过去看,确实如小舞所说,就像是自己在手上戴了个银环的饰品,只是手臂内侧被划了一下,血在往外渗。 [为什么?] 她不懂小舞的意思,就算把银镯给她,又能怎么样呢? 小舞随手拿了一件阿无的旧衣服,给阿无擦了擦脸,又揩了阿无手臂上的血污,就把这破布烂衫丢到一边。 她双手捧起阿无的脸,眼中柔情似水,“阿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是啊。]阿无悲哀地无声说着。 “那你能为我去死吗?” 阿无闭着嘴巴,只是平静地看着小舞。 要是阿无疯疯癫癫,大发雷霆,小舞还能讥讽嘲笑地告诉她,这是身为奴隶被迫害的宿命,自己只是在成全她。 可是阿无如今这样,小舞反而心虚,恼羞成怒起来。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发火? 她讨厌阿无总是心平气和地做一些违背她预期的事,以此来折磨她,要挟她。 阿无就非要她承受良心的谴责不可吗? 明明阿无只要向她求饶,她就会放了她,自己再找另外的替死鬼的。 还是说,阿无还在念着那群奴隶不成。 好好好,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还缄默不语,干脆她把阿无的嘴缝上,让她一辈子开不了口算了! 小舞瞪红了眼睛,手上握住那根给阿无缝手臂的带血的绣花针。 她看着阿无澄澈的双目,还有那失了血色的嘴唇,好半天下不了手。 小舞咬着嘴唇,挤出一句埋怨,“你能不能别盯着我看!” 见阿无依旧故我,就气急败坏地给她洒了迷药,把她迷晕过去,又加大了麻药量,把阿无的脸也麻痹掉。 做完这些,小舞已掏空了大半精力。 “明明,以前做这些事,都是很顺手的,偏偏在你身上,就这么难……” 小舞跪坐下来,把阿无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描画着阿无的五官。 “阿无,我把自己的身份借给你,你就代替我,被那些人抓住吧。我们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你也愿意为我而死,对吧。 “我会永远记住你对我的深情厚谊。” 小舞专心致志地捧着阿无的脸,一针下去,又一针出来。血珠从金色的丝线上滑落,落在干草上,连同小舞的眼泪。 小舞恍然未觉。 阿无,我不是你的,而你成了我的。 现在,你成了我的作品。 小舞想到这事,忽然高兴得呵呵直笑。 阿无也觉得高兴吧,区区一个奴隶,能被她这样一个千金小姐如此注目,小心翼翼地对待…… 小舞用剪刀把金丝线剪断之后,就用自己的脸,去贴阿无的脸,抱着她靠着栏杆,只一心听着笼子外面的动静,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再把人给放了。 闭着眼睛的阿无,迷迷蒙蒙间,听见小舞说要把身份借她后,就迷失在睡梦中。 梦里,河边的一棵柳树下,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漫天飞扬的青色花朵顺水而流…… 没有十八吗? 她这么想着,突然睁开了双眼,感觉到了一种失而复得的自由。 阿无伸伸自己的手和脚,知道自己已经能自由行动了。只是手臂上有明显的异物感,脸上也麻麻的。 她抬起左手去摸,可除了那突兀的镯子,别的什么也没摸出来。 阿无又想到小舞踢打她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有些想笑。想到小舞已经放过她,要和她和好,就越发高兴起来。 她从喉咙发出闷闷的笑声,这时才察觉出不对。 她的嘴巴张不开了! 上嘴唇和下嘴唇仿佛黏在了一起,一想要挣开,就感觉又麻又痒的。 阿无强硬地扯动嘴巴,很快就尝到了唇齿间湿润的铁锈味。她伸手去摸,发现指尖上沾了血。 小舞笑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好心情地说,“你怎么这么呆啊,醒了这么久才发现。你想得没错,我把你的嘴缝起来了。” 阿无惊讶得眼睛瞪得溜圆。小舞见她这样,又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 “嗯嗯,嗯嗯嗯……(小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无哼叫着,想说些话,可她不会腹语,纵使能发出不同声调的音节,也没法准确地表达意思。 小舞就是听出来她的话,也装听不懂,还借口说阿无吵闹,扇了她一巴掌,把阿无都给打懵了,因为小舞的力道好小,拳头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小舞拳头吃痛,委屈地甩了甩,紧接着两手交叉抱在胸前,耀武扬威地说:“吵死了,反正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想办法吃东西喝水,好好活下去吧。” “嗯嗯,嗯嗯嗯……(小舞,把我的嘴巴解开……)” 阿无才哼了几声,又被小舞扇了一巴掌,还被一脚踹在肚子上。 “我说吵死了,你听不懂吗?你现在说什么,我也听不清,就别白费功夫了。” 小舞这次的巴掌是把手臂抡圆了甩的,又对准了阿无的耳朵。 她对欺负人这种事熟练得很,一下子就把阿无扇耳鸣了。 阿无下意识用右手去捂。小舞看见她右手臂上缝了镯子,还这么自如地动,脸上写满了错愕。 诶?这是合理的吗?是不是有点违背常识了,正常人一只手受伤了,不是会因为痛,而选择换只手吗? 呵呵?难道她的针线功夫已经高超到,可以欺骗肉体,把断掉的皮肉缝合得像是完好无缺一样。 她就知道,自己是绝世的天才。不论做什么,都是一顶一的。 小舞心情大好。见阿无茫然地坐着,默默地流下两行清泪,就十分难得地用自己的衣袖去帮阿无擦眼泪。 她看见自己华丽的衣服,心里咯噔一下。 呀?阿无一只手受伤了,还是可以给她洗衣服的吧。 但是现在她们身份互换,她应该是……不幸被拐卖到奴隶车队的富家小姐才对,可不能这么衣着光鲜。 没办法,看来直到阿无被人抓走前,她就只能忍着不洗澡,把自己搞脏一些了。 第28章 意欲偷袭 笼子外面,忽然爆发出很大的声响。小舞透过笼子的纸缝向外看去,只见其他笼子里的奴隶都跟她一样,在向外观望着。 而远处的空地上,奴隶长正在与好几个武林人士对峙。 忽地,一人身形晃动,使出一记大刀来,架势逼人,有轰天裂地之势,却只是假把式,被奴隶长素手一挥,就给破解掉了。 那人紧接着就被一招天翼掌给打飞出去数米,衣襟迸裂。以刀插地,划出深深的沟壑,才稳住身形。 这人武功路数小舞倒没看出来,要么是小门小户出身,要么就是独创的招数。看上去就是装酷用的,外强中干,没啥大用。 小舞摇了摇头,这种不入流的比试,也就是能哄得那些平民百姓看得直吆喝。以她这种身份,要不是发生在她面前,倒贴钱她都不看。 再看另一人,身形猥琐,像只大耗子一样灵活游走,一看就是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果不其然,那人爪子尖尖,擅长近身攻击,下手直往人衣兜里钻。 此外还有几人,施展的武技就更是不堪入目。小舞直接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干脆听个响算了。 那个人牙子是天仇教的,要是被这几个无名小卒给打败了,可就搞笑了。 这种一眼就知胜负结果的比斗,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 忽地,小舞听见了有人惊呼,“金龙镯在他身上!” 她立刻转头回去看,就看见当初她抵押给奴隶长的金镯子,被那个猥琐的小偷抓在手中,对着日光看,还放进嘴里咬。 纯金和纯银硬度不及钢铁,金银二镯压根就不是用金银打造的,而是由火山之巅的炽火金石和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造就,硬度极高,难以被凡器破坏。 那小偷一咬下去,感觉自己牙都要给崩掉了,就知道这个金龙镯是真货。大声吆喝着:“这是真的!银凤镯肯定也在他身上!” 奴隶长骂一声,“晦气!”急于拿回金龙镯,下手更加毒辣。 他从来就不是好相与的,武功又刁钻厉害,以一对多,三两下就把那几人都给打成重伤,一把将镯子给夺了回来。 这是他先祖的东西,凭什么要被别人抢去! 他到底是被几人围殴,身上还是受了些伤,知道暗处可能还有人在虎视眈眈,不能表露一丝一毫的颓势,就打算把眼前这些人除掉,杀鸡儆猴,好让暗处的其他人不敢再胡作非为。 见他起了杀心,拿大刀的便有些怕了,说:“你既是武林中人,就要讲一个义字,我们对你已经没有威胁,你何必要做得这么绝!” 小偷也说:“你该不是以为,我们要争夺银凤镯,只是为了找到前朝宝藏,为一己私利吧。” “难道不是吗?”奴隶长抽下了腰间的鞭子。 天仇教的武功,不轻易用来杀人,他会用质朴无华的手段,了结他们的性命。 大刀男看他样子,害怕说晚了会没命,就急急忙忙地补充说:“你看如今局势,朝廷和江湖打擂台,实际上是为了争夺资源。有奶便是娘,谁有粮食钱财,老百姓就跟谁一条心。 “那戚王爷,本来就在朝廷身居高位,因为受皇帝忌惮,才卸了职位,去风沙城当个小小的城主,偏偏又因为一身武力,打成了江湖巨擘,声名远扬。 “他如今拿出这两个镯子来,就是为了把前朝宝藏献给皇帝,示好投诚。他和朝廷联手,在掌握了大量财富后,定然会将我们武林各派一网打尽,就是江湖中的闲散人,也必然要受波及。 “天仇教就是被朝廷覆灭的,你应当和我们一条心,找到前朝宝藏,不让戚王爷和朝廷的阴谋得逞才是。” 奴隶长面无表情,他鞭子一扫,宛若利刃横劈一刀,砍向那几人的咽喉。刹那间,血液喷涌,溅洒大地。与他对峙的几人眼珠子瞪圆了,手指弯曲成爪,要用力去抓着什么。下一刻,就无力地倒下,命丧当场。 他对着大刀男的尸体说:“给你个忠告,下辈子不要说这么多话了,听得人很烦。” 说完,他便盘腿坐下调息。留了一丝心神关注四周,省得被人偷袭。 在笼子里的小舞看出奴隶长受伤了,不由得在心里嘲笑了一番。 习武之人修炼内功或是调息时,需要集中注意力,稍一分神,便容易练功出岔子。 这种时候,可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她看一眼缩在笼子一角,沉默地闭着眼睛,抱着膝盖不听不看的阿无,好心地说:“阿无,你现在嘴巴张不开,以后怕是只能用鼻子吃饭了。 “我知道即便是你,做这种事也会不好意思的,以后食物都由我出去拿,你就趁我不在的时候练习吧。你也知道的,我讨厌看那些恶心的画面。” 阿无的头垂得更低了。 小舞见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就捡了一件阿无的旧衣,自顾自地换起来。 她的衣服还是太华丽太惹眼了,离家道中落,或是被人从别处拐来的落魄小姐,还是超出太多。 自从她和奴隶长摊牌后,阿无这个笼子就再没锁过。小舞知道,这是奴隶长对她的试探,若是她轻易下了笼子,必然就被他找到一个杀害她的理由了。 毕竟她只是一个没武功的八岁小姑娘,任何一个会武的江湖人士,若要对她下狠手,传出去,可就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小舞轻巧地下了笼子,缓慢地走近奴隶长。她伸进包里的手指,夹出了一根淬毒的绣花针。 这是她浑身上下最毒的药,一针下去,便能让人肠穿肚烂,由内而外地腐蚀殆尽。 她就要用这一针,给正在调息的奴隶长致命一击。没人会知道他是她杀的,他会死在周围那几人临终前的致命反击,所有目击的人,她也会统统去掉。 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天道轮回。她在替天行道。 而奴隶,只不过是牲畜走兽,算不得人。 第29章 天降机遇 小舞没料到奴隶长警惕心如此之强,她刚一走近,他就一下子睁开双目,朝她看过来,眼神极为复杂。 小舞略微上前几步,在奴隶长刚好在她施针的范围内时,停下来站定。 她还没有放弃。 只不过,他们要先叙叙旧,否则,她主动走近,就显得很突兀。 奴隶长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他不久前才杀了几个人,此时杀意未平,不介意把戚凤舞也一并带走。 阿无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她受了委屈,仍是对戚凤舞心心念念,那他到时就去拜会神医谷的人,求一丸失魂丹,让阿无失去记忆。 人生只要没走到尽头,重来几次都可以。 奴隶长盯着小舞看,冷声道:“怎么劳您大驾,阿无不是在您身旁伺候着吗?” 小舞对他的阴阳怪气一点也不在意,知道他还在意阿无,就更觉得自己握住了对方的把柄。 “她已经不够格了。” 奴隶长心中一惊。他如今杀了几个人,血气上头,不把人命当回事。更觉得之前他放过戚凤舞,是完完全全失败的选择,二话不说,挥手就使出一记天翼掌,袭向小舞。 他深知,戚凤舞不会武功,是绝不可能接下他这招的。可才出了招,他就想起给戚凤舞天算的结果。 不灭的凤凰?就让他来试试,这不灭到底是真是假! 小舞看着那挟带着阴寒之气的掌风急急朝她袭来,就连连撤步。见实在躲不过去,才往旁边一扑。 她一边躲闪匆忙,一边还在心中耻笑奴隶长。 明明能毫不留情地将她斩杀,偏偏保持着虚伪的仁义,没有尽全力,而是对她留手。 小舞反手就把手中的银针激射出去。但是下一刻,她周身就忽然出现粉色迷雾,迷迷蒙蒙笼罩四周。 她一下子看不清周围,以为这是奴隶长不要脸的招数,脸色发狠,又抓出数根带毒的绣花针扫向四周。 只听闻空中传来娇媚的声音,“小妹妹,你别急呀。”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被拎着,天旋地转,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在距离车队停靠处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地方,小舞被放下来。一个红粉衣服的女人站在她面前,身形窈窕,娇媚妖娆,浑身带香,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骚气。 小舞心中愤懑,她平白无故就被这女人拐到此处,结果这人说话还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 “你要教我武功?”小舞怀疑地看着这个女人。 这个疯婆子,说话不过脑吗?她们只不过初次见面,她就如此无礼,还胆敢让自己做她徒弟! 女人纤长的手指摆弄着小舞的身躯,把她磨弄得满脸羞红。 小舞自知目前处境,于她不利,只好先虚以委蛇,然而她看出这女人的来历,实在心中不屑,怎么也掩盖不了自己大小姐的傲气。 她有些嫌弃地说:“幽情境,媚香,你是合欢宫的人。” 看着身上的包被人翻得一清二楚,小舞也不由得暗叹自己好运,自己已经把银凤镯转移到阿无身上。见对方没有发现她暗格中的药物,心中的不屑又加深了一层。 女子嬉笑一声,把小舞朝她发射出的绣花针,扎在小舞的头发上,把小舞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威胁吗?只要再往下半寸,她就要被扎得脑壳漏风了! “你很有见识嘛,别怕,你要是年纪大点,我还能带你感受一下什么叫极致的欢乐。不过你如今还太小了,姐姐我可没那种心思。 女人挑了挑眉,眼中有些许惊讶,虽然她身上合欢宫气质明显,但一个小娃娃就能看出自己的来历,看来这个孩子的来历不简单啊,难怪能让她一眼相中。 “如你所言,我是合欢宫的弟子,我名情花,你叫我花姐姐就行。我不欺负女孩子哟。 “你是被拐来的吧,虽然穿得很破,但是姿态明显是有教养的人家出来的,而且脾气又傲。看你这样,应该还没被人欺负狠了,你运气还真是不错。” 不错?小舞不以为然。 她需要这等下贱之人的认可吗?与合欢宫的人同流,只会令她蒙羞。 她当即就驳回情花说要教她武功这件事,“合欢宫的武功明显至极,你教我,我不就成了合欢宫的人,以后还教我如何在世间立足。” 情花倒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之快,有些可惜。 这个孩子虽然性情差了些,可是天赋与合欢宫功法调性十分契合。要是让一个可能的天才就此蒙尘,反倒是一种罪过了。 她知道小舞的顾虑,不过就是因为合欢宫的风评不好嘛。 食色性也,合欢宫不过是将欲摆到台面上,与修炼一途相结合,反倒被那些道貌岸然之辈诟病。 在她心里,那些对正常的人性之欲反应过激,过度排斥的,才是连直面内心都做不到的懦夫。她以自己是合欢宫弟子为傲。 她实在不忍小舞错失变强的机会。小姑娘脾气这么大,除了那些玩具针,又没有别的东西傍身,以后不知会变得有多可怜呢! 明明胸有丘壑,到了落难的境地,还想着要反抗杀敌,求一线生机。自己可得助她一臂之力才行。 情花接着劝诱:“我知你是担忧功法特性明显,怕被认为是合欢宫弟子而落人口舌,我自有一套从合欢宫功法演化而来的内功心法,不会被人轻易看出来路,你不妨先试试。” 她百般言语,试图说服小舞。小舞也料不到,继阿无之后,还有人如此上杆子来倒贴,不由得骄傲起来。 她刚刚不过是因为谨慎才有所推诿,试试情花的心诚不诚罢了。 本来她就因爹爹的缘故,没法习武。靠自己超绝的天赋,才在虐待下人、学习刺绣的平凡日常中,悟得飞针的技巧。 如今有掌握新技能的机会,试一试又何妨。 反正一发现不对劲,她就停手,及时止损。要真学到了好功法,她自己也不亏。 小舞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故作傲娇姿态,勉为其难地说:“花姐姐,既然你如此恳求,我就试试吧。你叫我小舞就行。” 本来帮人帮得脑子上头的情花,一看小舞的姿态,忽然就像被浇了冷水似的,幡然醒悟。 第30章 学成归来 情花在合欢宫内,与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都交往过不少,见多了人性。她一眼就看出小舞在装腔作势,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人性之恶的臭气。 她几欲作呕。 想明白,即便小舞真是天纵奇才,凭这个性子,也成不了大事。若是绝不悔改,又机缘巧合地成了事,身居高位,也必然会成为危害天下百姓的败类一个。 君不见数年前,火灵殿天才火云决,就因为行差踏错,走火入魔,游走四方,不顾百姓安危,随意施展其独门招式炼狱火海,致使多个村庄与城镇连年遭受旱灾,千千万万人死于饥馁。 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情花此时也是被架着了。 本来说要教武功,如今又反悔,要是出尔反尔,按照小舞的性格,必然睚眦必报,有机会就会出言污蔑合欢宫。她一时善意,反倒累及整个门派的声誉。 情花决定对小舞的性情再做一次试探,免得指善为恶,误会了她。 “我要教你的功法,是我个人毕生所学演化而来,你不可外传,或透露功法源自合欢宫之人。” 小舞闻言,有意露出单纯的眼神,“那还用说吗?这是理所应当的啦。” 情花一下子心都凉了。她看出小舞在演,眼底尽是利弊权衡与算计,这番话不过是在敷衍她。 她决定变卦,用其他功法来搪塞回去。 有意相帮,没想到是帮了个坏种,情花有些气自己多管闲事。如果有,她还真想拿套魔功出来,让小舞自食其果,可惜她没有这种东西。 但她有残缺的功法。 功法讲求整体性和搭配性。修炼不全,效果未知全貌,容易误入歧途。功法间搭配不当,还会走火入魔。 一部残缺的功法,足以毁灭习武之人的一生。 情花拿出一本薄薄的秘籍来,这是她有次在悬崖壁上采摘药草,偶然发现的一处洞穴里,刻在墙壁上的心法口诀。 洞穴内部已经被人轰塌,后半部分秘籍一字不剩。 她当时没带纸笔,怕记差了,就用刀把墙上的内容刻在身上,后来就抄录在了本子上,一直携带于身。 情花告诉小舞,“这是残凤诀,一种借人之气,修养自身的武功……” 情花没有说谎,从前半部分的功法内容来看,确实如此。 即便她不修炼,也知晓这功法的强悍。但是她稳住了自己的心,不抱任何侥幸心理,没有尝试过哪怕一次。 习武之道,在于脚踏实地,一步步积蓄自身力量,强化身躯。 世间万物,有所得就要有所出。即便是合欢宫的双修心法合欢情意功,也绝没有吸取他人力量这等邪门歪道。 但是残凤诀的口诀又充满正气,她想,那未知内容的下半部必然十分重要。 她随身携带秘籍,就为有朝一日,有幸获得残凤诀的下半部分,可以立刻一窥这部惊世超凡功法的全貌。 情花把秘籍交给小舞,让小舞一字一字地看过,记住后,再把秘籍退还。 小舞就认真记着,等可以连着背诵十遍都一字不差时,天色已如墨水般黑沉。她把秘籍还给情花,还没等对方说话,就盘腿而坐,尝试修炼。 情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残凤诀吸取的旁人之气,可以是武功内力,也可以是人的气运。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小舞如此迫不及待,就要吸取她的力量? 小舞感觉到她异样的眼神,确认运功后没有任何不适,就停下来。 “不好意思啊花姐姐,我学了秘籍,激动得忘我了,不是故意的。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就给予我这等缘法,以后你若是有需要帮助的,我定然不会托辞。” 情花只是笑笑,没说话。小舞说话口不对心,没有认真听的必要。 小舞见情花对她的态度大变,性情反复无常,一时也拿不准对方的心思。她从情花的言辞表现,揣度她的心理,大义凛然地说: “奴隶车队里,还有像我一样,许许多多被拐卖的孩子,如今你教我武功,我想回到车队,把那个可恨的人牙子杀了,解救那些像我一样的无辜孩童。” 她还没等到十四皇子,如今还不能脱离奴隶车队。 而且,阿无也还躲在笼子里呢。不把阿无推到台前,把其他的人目光吸引住,她怎么能安心呢? 情花心情十分复杂,她目睹了那场战斗,知道金龙镯就在奴隶长身上,是必然要回去找银凤镯的。 思来想去,把一个八岁女童丢在荒郊野外,也属实没人性。干脆就再顺路带她一遭吧。 情花带着小舞回到奴隶车队,在角落里把人放下,任由小舞自己行动,就一闪身离开了。 她是一刻也不想跟小舞再接触,最好她们不要再遇见。 五号笼子里,阿无把头放在双膝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笼门。 自小舞白天出去后,她就一直等着,等到夜幕降临,还等不到人。就先去领了晚饭,想着回去的时候,就能看见小舞在笼子等她。可她回去后,还是没见到人。 她等啊等,等到饭菜都凉了。还去打了水回来,把自己的衣服给洗了。 阿无摸着右手臂上的银镯,从自己的衣服堆里,找出了件袖子宽大到可以完全遮住镯子痕迹的衣服换上,继续练习怎么吃东西。 但是她失败了,因为人的鼻子就不是用来吃饭的。喝水倒是勉强能行。于是她只好把饭粒加水弄成米浆,一点一点吮吸着。 还是得想办法把嘴巴划开才行。 阿无准备去做饭的地方,用菜刀试一试。就在她打定了主意,要行动时,小舞回来了。 笼门被猝不及防地推开,发出嘎吱一声,小舞跳上笼子,站在入口处,似笑非笑地看着阿无。 “哦?你自己去拿吃的回来了,难怪我刚才去看,已经人去楼空了。不过,我们不是说好的,之后我去拿食物吗?” 这些都是谎言,其实她压根没去灶台那里。 奴隶长休息的位置就离那儿不远,她过去定然会和他撞见。之前他都要对自己下杀手了,现在她功夫还没练到家,傻了才会以身涉险。 她要先把阿无当人质,卧薪尝胆,等待机会。 阿无不知道小舞的心思,一心只顾着害怕自己的意图被发现,心虚得右手直抽抽。 小舞看着她的反应,眯了眯眼睛。 第31章 此消彼长 阿无被小舞看得越发心虚,连忙用手比划着,同时发出音调来,“嗯嗯,嗯嗯嗯……(小舞,你去外面这么久是去做了什么?)” 小舞本来还在为自己学了残凤诀高兴呢,被阿无质疑去处,就觉得十分不快。 她要做什么,是自己的事,哪里需要别人的干涉。 她反过来质问阿无:“怎么?你现在是在怀疑我?怀疑我又去做什么坏事?我们是朋友,你居然这样想我?我真对你感到失望。 “我去外面,当然是为了你好。你听到这段日子外面总是轰隆作响了吧。现在外面不太平,我是出去打探消息,看会不会波及到我们这里来。 “我差点因为这,还被坏蛋拐走呢。好不容易才走回来,还怕你傻傻等着饿肚子,先去拿食物。谁知你一点也不关心我,只顾着自己,现在居然还要怀疑我!你怎么能这样呐,阿无。” 阿无被小舞说得无地自容,可心里又忍不住委屈。她真的因为担心小舞,才关心她去了哪儿,没有任何要监视她的意思。 可她现在无口难言。 每次想要说话,那些模糊不清的音调,就只会让她变得更加自卑。 阿无郁郁不平地背对着小舞坐下,小舞见她这副德行,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是在给我摆脸色看吗?我说得有错吗?你觉得委屈是吧,我还觉得委屈呢! “我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要被迫跟你挤在一间笼子里,吃不好、穿不暖,我以前过的可是锦衣玉食的日子!” 小舞说到激动之处,甩了甩手,看见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袖,就把阿无扭过身来,两手展示给她看。 “呐,你看看我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是你的旧衣服啊!穿在身上跟个乞丐一样,这不就是你想的吗?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我穿你的衣服?看吧,我现在穿上了,你得意了?你就想把我拉入泥潭里,和你在一个水平线上,你好狠的心啊。” 阿无哼声反抗着,“嗯嗯嗯……(不是的,我想你过得好,怕你穿少了衣服着凉。)” “是啊,你想我过得好,又不想我过得比你好,对吧?” 阿无被气得噎住,不再说了。她和小舞根本就讲不通。 她把小木几连同冷掉的饭菜一起,搬到小舞身前,想用食物堵住她的嘴。 小舞见摆在面前的都是些残羹冷炙,就用尖尖长长的指甲,去掐阿无的右胳膊。 “你现在是想和我冷战是吧,你就会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人。” 小舞娇哼一声,边吃着饭菜边落泪,好像心中有无数的委屈要诉。 阿无见她这么可怜,便心软了。跪坐在小舞身边,帮她抚背顺气。小舞转脸不去看她,阿无就舔着脸过去哄着。 即便这样了,小舞也不说话,只顾默默垂泪,往嘴里塞着饭菜。 冷掉的饭,难吃死了。 她勉强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把碗放下,抱着阿无的手臂,呜呜咽咽哭了起来。阿无抱着小舞柔软的身躯,轻声哼哼着安慰她。 就在这时,小舞发动了残凤诀。她贴着阿无胸口的手掌心,散发着热度。 小舞是知道阿无在奴隶车队里的外号的,天生干活圣体是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阿无身上肯定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么能这么能干? 好朋友,你就先来做我的试金石吧,让我看看残凤诀的威力吧。 阿无抱着小舞,明明感觉到自己被温暖着,却忽然由内而外地感觉疲乏无力。 小舞总埋怨说自己在折磨她。可她何尝没有被小舞折磨着。 她的伤口被缝在内部,根本没法清洁和处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巴里和手臂内侧的伤口,在逐渐地发炎、流脓、溃烂。 有时她会觉得自己额头也变得滚烫,可是小舞这么娇贵,她不能指望她会来照顾自己,只好自己用沾水的布去一遍遍地擦,把温度降下来…… 她没有怨过小舞,可小舞总是要批判她,好像她做的事都是错的,连一件是值得夸耀的都没有。 好累啊,养着小舞好累啊。 阿无这么想着,手却抱着小舞,不愿放开。她忽然哭了,滚烫的泪水坠落在小舞的肩头。 阿无身上某种看不见的能量正在缓缓流向小舞身上。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有些畅快,有些舒爽,有些食髓知味。 小舞舌头润湿唇瓣,她想要更多,更多,无穷无尽! 这就是残凤诀吗?残并非残缺的残,而是凶残的残。如此厉害的功法,竟被她机缘巧合地得到了。 果然,她就是真正的,翱翔于天的凤凰。所有人,都要对她俯首称臣! 之后几天,小舞等待着时机。她知道,情花必然会回来对付奴隶长。届时,她就能让阿无彻底功成身退。 其余时间,她则以练习刺绣为表象,沉浸在残凤诀的修炼中。 阿无恢复力极强,仿佛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无端增长出力量来。小舞每天都能吸到一点,简直欲罢不能。 她每天与阿无柔情蜜意,等吸完了阿无的气,转头就把人丢开。 阿无被小舞的若即若离搞得精神恍惚,却仍记得要找刀,把自己的嘴巴划开。 可每到这时候,小舞就会警觉,手抚上阿无的脸,指腹在阿无的唇上摩挲着。 “阿无,我们是朋友啊,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的。求求你了,我为了你,废了这么多功夫,你不要做些多余的事,让我伤心,好吗?” 阿无几次三番想要行动,都被小舞给识破,心中的绝望与日俱增。她开始变得沉默,像真正的哑巴一样,连那些模糊的音调也不发出来了。 阿无无言地去煮饭,安静地洗衣服,依旧伺候着小舞。试图用平凡朴素的劳动,驱散一点心中的阴霾,可是效果见微。 她感觉自己像受了什么诅咒一般。 明明自己以前失落、彷徨,只要睡一觉起来,看着明媚天光,就会鼓足勇气继续努力。可是如今,却做不到了。 她试图找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思来想去,只得一个结果——无力。 第32章 断袍绝谊 奴隶长心中对戚凤舞的怨念颇深。他对她轰了一掌,想着就算不能把人打死,打残总是可以的吧。 不灭的凤凰也要涅盘。何不就让他来助她一臂之力? 谁知,戚凤舞就被合欢宫的女弟子劫走了。 他这才明白,那所谓的不灭是从何而来的了,敢情,是借他人之力。 也是,一个不会武功,又学不会为人处世之道的小姑娘,要是没人护着,要如何在这种世道下生存? 可戚凤舞先是得到了阿无的帮助,又有合欢宫的人脉,这脸可真大啊。 他不清楚戚凤舞和合欢宫间的联系有多深,因此见她被送回来,也只能故作不知,只暗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一出笼子,就将她人道毁灭。 小舞回去后,再没有踏出笼子一步。因为要集中精力修炼,她就对阿无说: “阿无,我福至心灵,感觉到自己的针线功夫能更上一层,决定呆在笼子里,全神贯注地提升自己,所以我的日常起居,还是由你帮忙料理吧。” 小舞说话一套一套的,阿无听得不是很懂,但抓到了重点。就是小舞之前说的,“以后食物由我去拿”作废。 阿无倒没觉得小舞说话不算话有什么过分,她早知道小舞嘴上一套一套的,实际做的可能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小舞把她这套言行不一,自认为是随机应变,具体事情具体看待的灵活处理手段,深以为傲。 阿无觉得自己可以趁着去拿食物的机会,找到刀,把自己的嘴巴划开,心里也难得雀跃起来。 可就在这时,小舞注意到她翘起的嘴角,就再三暗示阿无,如果她胆敢拿刀把嘴划开,后果自负。 阿无抑郁不平地点点头,就只去打了水来,打算洗一下衣服,打发时间。 她去准备水的时候,撞见奴隶长。奴隶长见阿无还能自如行动,心中的隐忧消退了一些。但看她仅仅数日,下巴就瘦得快没了,神色颓靡,又觉心痛。 阿无,只要你向我求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奴隶长眼中的希冀刺痛了阿无的心,她何德何能能被主人如此爱护。 她如今已经是半废的人,知道自己如果一直吃不饱,以后就没力气干活。再不是以前那个被同伴们戏称为天生干活圣体的,主人口中好用的阿无了。 她实在没脸要求主人为她再做什么。 奴隶长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中更觉悲痛。对小舞的恨意又上一层。 他暗暗发誓,绝不会让戚凤舞好过! 阿无拎着满满的一桶水回了笼子,跪坐在水桶前,把小舞穿了没洗的锦衣华服小心地泡在水里,用手指细致揉搓着。 她没有痛觉,如今右手只是反应迟缓了些,还是能照常用来干活。 小舞面对笼子一角盘腿而坐,专心致志修炼残凤诀,忽然,就被扑腾的水声,给扰得再静不下心来。 她没忘记要伪装成在刺绣的模样,抓起一根穿了线的针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阿无一眼。 阿无被小舞的神情吓了一跳,手里一松,湿沉的衣服啪地打到水里,溅起好大的水花,浇在阿无的头上脸上。 水沿着脸上的轮廓曲线滑落,在下颌汇聚,往下滴着。 两人眼神对上,阿无心中一抖。 小舞忽然就发作起来,起身上前,一手捏住阿无右手臂上的伤,一手把她的头往水桶里按。 阿无感觉到自己口鼻被淹在水里,无处呼吸,就哼声挣扎着,手脚扑腾,把水桶一下子打翻,水花四溅。 她不明白小舞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对她? 小舞浑身被打湿了,心中的烦躁像是被火上浇油,愈烧愈烈。 这桶水,阿无是打来洗衣服的,不是用来给小舞洗澡擦身用,因此没有专门烧热。 冰凉的水打湿了两人的身体,闷热的气氛笼罩着这个狭小的笼子。 小舞突然一下子扑在阿无身上,对阿无大打出手。阿无怕自己还手,会伤到小舞,就一声不哼,乖乖被打。 反正她也不会痛,被打就被打吧。 小舞对阿无又掐又拧又打,折磨几下,似乎心中是消了气,就换了一副面孔,好声好气地对阿无说:“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阿无?你知道的,我的性格就是这样。” 她抱着阿无,两具温热的身体隔着湿了的衣服,紧紧相依。 可小舞的话,却让阿无心都凉了。 “阿无,你是不是该从车队上滚下去了。你不是很清楚吗?你已经没有资格在这里待着。” 阿无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因为浸泡了水而充血变红,眼泪要掉不掉的。 小舞以为她要哭了,心揪了一下,就摸着她的脸,小声安慰着。 “别哭呀,没事的,你以前不是说过了要帮我的吗。你也注意到最近有好多人来打你的主人吧。 “他们是来抓我,找你手臂上的银镯的。你把他们引走,代替我死掉。这既是帮我,也是在帮你的主人。这样不好吗?” 小舞理所当然地要求着,她觉得自己的要求一点都不为过。阿无一个奴隶,可以作为身份高贵的王爷之女而死,这难道不是无上的荣耀吗? 阿无犹豫着没有动作。小舞就抽出针和剪刀,一下一下地扎在阿无身上。 针没有下药,拿剪刀的手也没有用劲,她像戳布娃娃一样地扎着阿无。 她觉得这样已经算是一种仁慈了。 阿无被她就这么挤兑着,脚上一崴,要跌出笼子。 小舞下意识地抓住阿无的手,她手上的剪刀却先一步戳在了阿无右手臂的衣袖上,扎出个窟窿。撕拉一声,袖子应声而断,只余一丝线头随风飘扬。 似乎她们之间那亲密的友谊,也在这一刻随之一刀两断了,只是没断干净,还在藕断丝连着。 阿无衣服裂口处参差不齐的布,遮住了她右臂与银凤镯的衔接处。她淡黄色的臂膀连同镯子一起,就这么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小舞不解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奇怪自己怎么会想去抓阿无然而她的脸上已经绽出了极为灿烂的微笑。 这就是天意。她应该顺势而为。 小舞一脚踹在阿无腰间,让她从笼子里滚落出去。 对残凤诀的进一步修炼,让小舞能通过感知人的气,知道周围有什么人在。她感觉到有数个武力不俗的人汇聚而来,知道时机已到,就立刻动手。 她眼看着阿无要摔落下去。只见这时,奴隶长突然出现,恍若从天而降,双臂一张,就抱起了阿无。 第33章 脱离车队 奴隶长一直盯着五号笼子,一发现出了事,就现身把阿无救下。 他什么也没说,一个转身,把阿无抱到隔壁笼子上。又解开了将两个笼子系在一起的铁链,飞快去牵了一匹马来,把马和笼子用绳子连接在一起。 看到阿无手臂上戴着银凤镯,他是震惊的。 他看出阿无臂上的银镯取下要费一番功夫。而奴隶车队周围来了太多的江湖人士,已经没有足够时间留给他们把银镯取下了。 如果要让阿无摆脱目前的困境,只能由他自己以身相护,帮助阿无借机逃离。 他向阿无传音入密,安慰她: “阿无,你的镯子是不是摘不下来了。别怕,你在笼子上,马儿会带着你跑的。有多远跑多远。天高任鸟飞。你离了车队,就不是奴隶,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奴隶长三言两语交代完,就一鞭子抽在马的臀部。 马儿嘶鸣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踹了几步,一落下,就迅速飞奔远去。带着装有阿无的笼子,奔向未知的旅程。 阿无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笼子带着,将车队甩在后头百米之遥。她看着奴隶长逐渐缩小的人影,眼泪随风而落。 奴隶长的出席,让小舞惊诧不已。两人之前,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若不是情花及时出现把她劫走,她早就成为他的掌下亡魂。 之后她回到笼子,平安地度过几天,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毕竟她确信以自己的身份,区区天仇教的残党,是不敢对她动手的。 而且,现在一些江湖人士在虎视眈眈,他要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动手,就必然要身败名裂。 她就不信,向来崇尚侠义的江湖人,会放任这种无端杀害小孩子的大魔头留在世间。 小舞看奴隶长目送阿无远去后,转头看向她的冰冷无情的目光。先前二度险些被杀的危机感浮上心头。 那些追着她的家伙呢!为什么没一个追着阿无去的!他们的眼睛是瞎了吗?看不见阿无手上戴着银凤镯? 看来非要她亲自点明不可了。 小舞呆愣的表情仿佛此时才回过神来一样,故意用惊奇的语调,朝远去的笼子喊着: “阿无,你要去哪啊?你忘了告诉我,你手上那个漂亮的银镯子是从哪来的?上面的鸟儿好好看啊,我还想再看看,你别走啊!我们认识一场,你要去哪里啊……” 说到情动之处,小舞还流露出与好友分离的依依惜别之情,流下两行清泪。 她的计策奏效了。 瞬间,几道身影飞踏在空中,朝那奔驰向远方笼子袭去。 五个人! 一个剑疾宗、三个黑金楼,还有之前袭击他、救走戚凤舞的合欢宫弟子! 陆今安的面孔在他脑中一晃而过,奴隶长心中怨念更深。 该死的,他们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居然给他制造了这么大的麻烦。戚凤舞也是,如果不是陆今安害得他被人盯上,哪里会凭空冒出一个合欢宫的人来把她救走! 奴隶长用天逸纵步快速移动,跃到空中,看见情花,恶其胥余,下手更狠,聚气八方,连续拍出天翼掌,连带着其余四人也毫不留手。 掌风有的打中,把人击飞出去。有的则打空落在地上,轰地一响,尘土飞扬。 剑疾宗会掺和到这件事里,奴隶长还真没想到。剑道之人,自诩风流,向来不愿蝇营狗苟,竟然也会参与到抢夺藏宝图的纷争中来? 而黑金楼的介入,则在意料之中。 作为江湖上专做中间商的一股势力,黑金楼的业务包括买凶杀人、夺宝、物品倒买倒卖、探查信息等。所有的委托都接,在抽取一定的金额后,再外包给别人做事。 为了揽获第一手的信息,这群臭虫子什么事都爱插一脚。江湖上对黑金楼的黑称就叫多脚蜈蚣。 剑疾宗弟子抽出长剑,在身后一转,一招剑影八方,重重剑影便绕成一圈,四散着朝奴隶长飞去。一道剑影则离群奔向远方,直指阿无笼子的方向。 奴隶长接连后撤步,那道道剑影就连着扎在他身前的地上。他又挥出一掌,遥遥击中那道可能会伤到阿无的剑影,将其打散。 奴隶长知道,自己只要拖延时间,让这几人追不上阿无就可以了。 他抽出腰间盘绕的鞭子,往四周一甩,内力裹挟着五人朝他靠近。 又施展了一番拳脚功夫,配合天意点穴手,不时地定住他们一下,打断招式。迫使他们把内力用在冲破穴道上。 五人中,除了情花可以用柔骨术,以灵活的贴身战斗让奴隶长很难点到穴位外,其余几人都被奴隶长这招恶心得不行。 他们纷纷退开一段距离,选择远距离进攻的手段。 见他们都把焦点锁定在自己身上,奴隶长勾唇一笑, 他想得很清楚。车队目前停靠在荒芜的郊外,朝北方向是临天城,而阿无的笼子则奔往东边,直走可以到风沙城。 虽然,以那匹马儿的脚力,是走不到这么远的。 但是没关系,他用天算算过阿无的命数,知道她绝不会死在这个时候。 风沙城是戚王爷的大本营,戚凤舞短时间内也绝不会靠近那里。想要得到银凤镯的各方势力,肯定也是这样认为。阿无去那里,相对来说更加安全。 黑金楼的杀手基本是外包的,武器五花八门。其中一人,手握两柄圆月弯刀,就上去砍奴隶长。 另两人对视一眼,要去追笼子,注意到彼此朝向同个方向,就开始先互殴了起来。 这就是黑金楼的弊端,因为绝大部分是江湖散人来做委托的,所以彼此不认识,不打配合,独来独往,只为自己的利益而战。 奴隶长牵制住剩下那个黑金楼的人和剑疾宗弟子。 情花站立一旁,她速度不快,目测已经追不上那被快马带离的笼子,就在一旁观测战局。 反正合欢宫出动的人又不止她一个,自会有人去追击的。 她看着四周,和在五号笼子里的偷摸往外看的小舞对上了视线。见无人在意自己,就过去和小舞谈话,想套点消息出来。 第34章 计谋得逞 扪心自问,情花是不想再和小舞有所接触的,但是小舞显然和那个逃跑的女孩熟识。 逃跑就意味着心中有鬼,她一定有逃跑的理由,因此,无论那个女孩手臂上的银镯是真是假,都要有人去查看这件事。 而自己,则负责调查背后的原因。 情花想,就算小舞再怎么性情恶劣,自己好歹也给了她一部功法秘籍给她。让她帮这点忙,一点也不为过吧。 计谋得逞的小舞,本来安心地坐在笼子里,忽见情花朝她看过来,又几个闪现朝她靠近,就有些慌了。 可想了一想,她又镇定下来。 谁会知道她才是真正的戚凤舞呢? 银凤镯已经脱手,要镯子的只会去追阿无,若是冲她的身份来的,那阿无也是第一嫌疑人。 不过,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对。 现在这里的,知道她是真正戚凤舞的人,只有那个人牙子。在他死掉前,自己都不能掉以轻心。 反正十四皇子肯定会找过来,到时她再另想办法,让他带自己离开就是了。 小舞向来不愿让自己太过被动,就笑着朝情花做了个招手的动作,主动邀请她过来一叙。 情花见状,本来朝小舞走近的步伐忽然就止住了。她察觉出小舞别有用意。 就看看她要玩什么花招吧。 情花靠近五号笼子,柔韧的身躯斜倚着笼子的栏杆,娇声问:“小舞,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小舞觉得她这副姿态可真是下贱,不觉又显出自己大家小姐高高在上的气度来,开口就是一句贬损。 “花姐姐,是你先走近我要问我什么吧?你站得这样歪歪斜斜,实在有碍观瞻,如果你们合欢宫不想风评不佳,就该把自己的行为习惯改改才对。” 情花两眼一翻,就差直接破口大骂了。 江湖上那么多门派,都是在践行各自的道,随随便便被人说一说,就要改弦更张,那才会被人瞧不起呢。 真好笑,一个被拐的落魄小姐,居然还拿着这种做派,随意指摘别人。别说是人牙子了,如果她是百花楼的妈妈,就是倒贴钱给她,也不收这样的苗子。 她那会儿是见了鬼了,才会以为小舞受欺负了,把她救走的吧…… 仔细想想,人牙子是天仇教的,天仇教的教义正当得很,不做什么阴邪腌臜的事,从门派创立到被灭,唯一的恶名,也只是祖辈天流火被认定为是谋逆份子。 情花不愿惯着小舞,打算把她这条信息来源渠道放弃,正欲回归战局时,小舞突然说了句重要的话。 “你们是来抢钱的吧,我知道,我看见过这个人牙子身上有个金镯子,上面有龙的图案!他肯定是偷了皇家的东西,你们可得好好审问审问他!” 小舞觉得,情花上次救走她时,大概率是知道奴隶长身上有金龙镯的。 她此时说这事,就是为了确保让另外几个势力的人也都能知道。 金龙镯与银凤镯密切相关,要找到藏宝图的线索,单单只盯着银凤镯也太狭隘了。稍微心有余力的,就会连金龙镯也一并拿到手。 她要用这一招,让奴隶长再无后路可退。 情花郑重其事问小舞:“你说真的?” “千真万确!”小舞肯定地点头。 情花却从她的表现看出了端倪。 小舞所有的话语和行动,全是有意为之,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奴隶长成为众矢之的,再难翻身。 可就算看明白了这点,情花却只能如小舞所愿去行动,因为她本就是为银凤镯而来的。 而银凤镯已经有她的同门师兄弟去追了,她如今留在这,就是为了拿到金龙镯,多探查一些消息,顺便防一手调虎离山。 被一个小姑娘明晃晃的阳谋摆了一道,情花心中十分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看着这个臭丫头计谋得逞,比她跟人谈恋爱被甩了还要难受。 她回头一望,看见奴隶长已经将其他人都震慑住,双方正在相互对峙,场面陷入僵局,就急忙回去。 剑疾宗的弟子退到她身边,传音入密,“花儿,你问出什么了?” “蒋华浓,这个天仇教的身上有金龙镯,是真货,我敢担保。” “那我们联手夺过来?”蒋华浓笑笑说,挨了情花一个大逼斗。 “你丫傻的,我们打得过他?就算和那几个黑金楼的合作,也不一定有胜算,老老实实拖延时间,等自己人来,不行吗?” 蒋华浓捂着脸,用内力把脸上的巴掌印给消去。女人就是女人,性格真糟糕,三两句话就要动手。 “你怎么看事情这么悲观,我就是讨厌你总是说风凉话的性格,也太消减热情了。万一我们把金龙镯给偷摸抢到手了呢?” 情花觑了蒋华浓一眼,没想明白剑疾宗怎么会出他这种滑头的浪荡公子。可惜,做事狡猾,床上却放不开,被自己踹开了,还不依不饶的。 “你也把你那套虚无的浪漫主义给我抛开吧,退一万步说,真拿到手了,东西要怎么分?金龙镯可只有一个。” “我觉得很好分,你觉得呢?”蒋华浓笑得很欢。 情花知道他的意思,东西到手后,他们的临时合作关系就崩塌了,直接反目成仇。 就跟他们的关系一样,下了床,就都穿上裤子不认人。 奴隶长与他们对峙着,他倒乐意双方停战,这样阿无就能尽可能地跑得更远。 可是,他身边的那群奴隶崽子还是要吃饭,拖久了搞不好就要饿肚子。 他当初让他们跟随自己,就许诺过:有自己一份吃的,就有他们的一份吃的。如今,只怕是跟在他身边,他们的性命都要没担保了。 合欢宫和剑疾宗的人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可是黑金楼的臭虫子却是为了达成委托,一切代价都在所不惜的。 看来,今日,他就算把这几个势力都惹遍了,也要把他们解决在这里。 奴隶长杀意成型,气聚八方,似云似雾似风的白色内力,凝聚成一个巨大的手掌,刹那间,风云涌动。 情花看着那只有排山倒海之势的巨大手掌,惊得失语。 黑金楼的其中一人,有相当的见识,直接吼道:“是大天翼掌,我们必须打断他,否则,今天就是我们的末路。” 第35章 两败俱伤 “大天翼掌?” 眼见那巨大的手掌,排山倒海似的倾轧而来,情花喃喃着,身体因恐惧而僵硬不能动。 四周剧烈流动的气,也阻碍了几人的脚步,他们就如处于飓风中心,一旦离开了攻击范围,就会被立马掀飞出去,在风刀霜剑中绞烂成泥。 而如果处于中心位置,也迟早会被那终将落下的手掌给拍成烂泥。 这正是大天翼掌的恐怖之处。 蒋华浓赶紧拉着情花,把她提到一边,用以守为攻的无双剑阵,推向前面,试图阻碍大天翼掌的靠近。 然而,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无双剑阵在靠近大天翼掌的一瞬间,就崩溃而散。 黑金楼的人不讲江湖规矩,他判断大天翼掌的攻击范围不包括奴隶车队里装着奴隶的笼子,就迅速后撤,圆月弯刀连连挥砍,把数个笼子劈成两半炸开。 风烟过处,衣衫褴褛的少年孩童们被吓得哆哆嗦嗦。他们聚在一起,抱成一团,害怕地看着那个黑衣人,见他手中的刀就要挥下,面如死灰。 危难关头,奴隶里面一个少年站起身,双臂张开,挡在其他奴隶同伴的身前。 阿二眼神坚定,与黑衣人对峙着。 黑衣人冷笑一声,把圆月弯刀架在阿二的脖子上,大声朝奴隶长吼道:“把大天翼掌停下,否则这群孩子,我一个不留!” 他的手略一用力,阿二的脖颈就多出了一道血痕。 然而阿二的眼神更加坚定,其他奴隶听到黑衣人的话,颤抖的频率降低了,他们即便腿软,也依旧一个个地站起身来。 黑衣人看他们这样,十分惊奇,“你们不怕死吗?” 阿二连抖都不抖一下,他昂首,以顶天立地之姿回应,“如果你想拿我们来要挟主人,你必然会失败!” “主人救了我们,我们才不会害主人,大不了我们先自杀!”奴隶里面,一个娇弱的小女孩高声叫着。其他奴隶都附和着,眼中闪着炽热的火光。 黑衣人被这凛然正气给震慑到有些无地自容,正欲下杀手,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他回首一看,见另两个黑金楼的人企图从大天翼掌的包围圈突围出去,就被掌风掀到空中,成为血色的烟火,在空中炸开。 情花和蒋华浓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领进行防御,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见大天翼掌的五指就要落下,黑衣人不愿坐以待毙,他抓起阿二,要让阿二成为自己的保护盾。 阿二双腿凌空的一瞬,看出黑衣人已经因为对死亡的恐惧失了判断力。 阿二是奴隶里面,力量大的几人之一。虽然他不像已故的阿柳,和被人买走的阿酒的那样,有武功傍身,但是一些市井巷弄打架的招数他是会的。 他趁黑衣人的注意力全在大天翼掌时,腰部一使劲,两腿一勾,搭在黑衣人身上,然后把全部的力量集中在腿部,用力一踹,把黑衣人踹得趔趄出去,两人的位置瞬间进行了交换。 巨大的手掌就凭空拍下,把黑衣人碾成齑粉。 奴隶长为了不伤到阿二,手掌并未落地,这让在地面的蒋华浓和情花得到了一线生机。 他们被掌风拍在了地上,五脏六腑受到挤压,各自呕出一口血来,喘着粗气,见那巨大手掌已经烟消云散,不由得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微笑。 蒋华浓甚至还有心情调戏情花,“嘿,等我们调养好了,去客栈开个房吧。” 情花正捂着胸口用内力顺气,闻言,登时没好气地觑他一眼,“合欢情意功没有疗伤的作用,等我回去,要闭关歇息一阵,你去找其他的情妹妹吧。或者,我介绍同门师兄弟姐妹给你。” “我喜欢大姐姐,不要男的,谢谢。” “你的格局可以打开一些。”情花白了他一眼,转头去看另一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阿二。 他们这两个武林中人尚且如此,那个没武功的孩子的情况只会更糟。 江湖上的生死搏斗,可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即便是被人连累的也一样。 情花惨白着脸,“我们这回可是欠了那个孩子好大一个人情。” 蒋华浓也是一脸苦笑,“不还回去,我的剑道怕是也就到此为止了。” 奴隶长飞奔至阿二身侧,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到自己怀中,给他把脉,用内力调息阿二紊乱的五脏六腑。 然而阿二内伤之重,难以逆转。而今之计,势必要去找神医谷的人来为其救治。 阿二看见自己主人如此担忧,就想抬起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或是开口说几句,表面难听,实则是宽慰的话。 然而一开口,他就啊呜啊呜地往外呕血。 奴隶长用天意点穴手,点中他的睡穴,“什么都不必说了阿二,我去找神医谷的人来为你救治,我清楚落到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是谁,我绝不会忘记的。” 蒋华浓和情花相互扶着,走近奴隶长和阿二。听到这话,他们面面相觑,只以为仍是躲不过这个死局。 不料奴隶长转头将目光移向了一个笼子。那是大天翼掌落下时,唯一拍碎的一个笼子,笼子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小舞趴在笼子底部的板车下面,身子颤抖。她昂起头,与奴隶长对视着。眼里跳跃着仇恨的火焰,火光深处,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 可恶,凭什么其他奴隶还能在笼子里站起来,她就非要趴在地上,才能留一条命! 蒋华浓见情花和奴隶长看着那个小姑娘,都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实在不解。那丫头又不会武功,拾掇拾掇或许好像还不错看,有必要这么如临大敌吗? 他觉得当前的情况,还是赶紧把自己的命保住重要。 他松开扶着情花的手,让她自己站好,就蹲下来与奴隶长处在同个水平面。 “哥,我能叫你一声哥吗?我认识一神医谷的哥们,你今天放我和这个合欢宫的妹妹一条生路,我只要一调息休养好,就立马动身去请他来,给这个小弟弟救治。” 蒋华浓见奴隶长不相信,当即就双膝下跪,指天发誓,“我,剑疾宗第十七代弟子蒋华浓,对天立誓,若我所言有一句虚假,就五雷轰顶,亲缘情缘尽断,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奴隶长微微点头,目光越过他,看向情花。 第36章 求生之举 情花知道,奴隶长还在惦记自己之前救走小舞的事,也啪的一下跪在地上。 “已行之事无可辩驳。我没有神医谷的人脉,我,情花,自愿被封锁内力,成为人质。这么多孩子需要人照顾,就让我暂且留在此处尽一点绵薄之力吧。” 蒋华浓也在一旁求情,成王败寇,就算此时奴隶长要杀要剐,他们纵使心有不甘,也绝不会有一句怨怼。 奴隶长小心翼翼地抱起阿二,冷漠的眼神扫向蒋华浓和情花,终于还是松了口,“问天无怨,叩地不悔?” 蒋华浓和情花对视一眼,坚定地跪在地上叩首,齐声说:“问天无怨,叩地不悔!” “行,那就这样吧。”奴隶长把阿二抱到一边的笼子上,其他奴隶一拥而上,就开始照顾阿二。 但是他们又不敢碰到阿二的身体,怕加剧了伤势,只好打水的打水,擦脸的擦脸。然后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等候着。 奴隶长安置好阿二后,就闪现到蒋华浓和情花身边,一招天意点穴手封住情花的内力。 他拜托蒋华浓速速去寻神医谷之人,再支使情花,“你拿根锁链,把那臭丫头锁起来,不折磨她,难消我心头之恨。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蒋华浓仰天吹指哨,召来一只信鸽,他摸了摸身上,没摸出纸笔,奴隶长见了,就拿出自己身上的给他。 他就如实写下: [见字如晤, 江湖救急啊,兄弟。有个孩子被大天翼掌压到,伤及五脏六腑,需要你的救治。我记得你最近要去风沙城,我估摸着你还没到那,我现在在风沙城之西,临天城之南,要往北去,你速速赶来,我知道你找得到我的。 事关我的身家性命,要快,要快啊,不然你可能就见不到我的这条命了! 蒋华浓] 奴隶长扫了一眼这张写了很多废话的字条,不确定地瞅了几眼蒋华浓,“你确定你这个兄弟是神医谷的?” “千真万确,不会有假。大哥,我等三天,要是他人没来,你要怎样,我都随你。”蒋华浓把纸条折得很小,绑在信鸽上,放飞出去。 奴隶长一听这个不着调的家伙叫他大哥,就浑身不自在,“我叫天无怨,你不用叫我大哥,我没你这么个弟弟。” 蒋华浓嘿嘿笑着,没脸没皮地说:“天哥,那在我的好兄弟来之前,我就先恢复一下功力,好给你打下手?” 天无怨面无表情,他看了一眼杵在原地不动的情花,指了指小舞的方向,对蒋华浓说,“既然你这个合欢宫的妹妹没法动手,那就由你去帮我把那个臭丫头绑了吧。” 他就近从一只笼子上扯下来一条锁链,甩给了蒋华浓,语气十分严肃,“可不要把人给我放跑了,否则到时你的兄弟一来,见到的还真就只会是你的尸体。” 说完,天无怨就去安排他手底下的孩子们。他的车队已经不安全了,天晓得这种不讲江湖规矩的人还会出现多少。 他得提前把他们安排妥当,把能遣散的孩子给陆续送走,免得被卷入到金银二镯的风波中。 蒋华浓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看着情花,“花儿,你怎么不过去呀,我没感觉出那个小妹妹有什么厉害的呀。” 情花僵着脸扯了扯嘴角,“我以前和你说过,我不对付女孩子的。” “胡说八道,我可听说过你和你师妹为了抢男人互相扇巴掌的事。” 情花气炸了,“那是我师妹她犯贱!” 她叹口气,转回正题来,“那丫头叫小舞,我拿她没办法。如今我内力被封,可能压制不过她,既然天大哥都让你帮我,你就去给我把她绑了吧。” “哟嚯,咱们的情花大小姐居然拿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没辙,这我可要去瞧个仔细。我可真好奇呀,那个小妹妹是怎么能把你和天哥俩人都给惹上了。” 说着,蒋华浓就拿着锁链,潇潇洒洒地走过去。 情花奉劝他一句,“小舞心思重,你小心点。”蒋华浓挥挥手,并不放在心上。 小舞还在板车底下,躲得战战兢兢的。她已经看出,情花如今完全不站在自己这边了,而天无怨又下决心要对付她。 她现在唯一的出路,就只有蒋华浓这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她现在穿的是阿无的旧衣服,里面还穿着她花软缎的亵衣。 她在其他人顾着受伤的阿二时,就伸手进自己的衣服里,把自己的亵裤扯烂,还在自己的私密位置掐了好几下。把自己弄得眼泛秋波,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看见走过来的是蒋华浓,她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蒋华浓看着这个躲在车底下,满身泥沙的小可怜,就蹲下来,柔声细语地说:“出来吧,小妹妹,你这样趴在下面肯定很不舒服。” 小舞嘤嘤啼哭,“我不敢,他们会把我欺负死的。” 蒋华浓挑了挑眉毛,见小舞的目光警惕地望向情花,就追问:“花儿欺负你了?为什么?” “花姐姐,她,她可能是觉得我长得比她漂亮吧,她一开始还对我挺好的,后来我才发现,她其实讨厌死我了,恨不得我死掉才好……”说完,小舞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真假的,花儿是这样嫉妒女孩子美貌的姑娘?这丫子……脸蛋子收拾干净,还真不比花儿差。以后长开了,只怕更加不得了。 蒋华浓忽然想到情花在床上的那股浪荡劲,紧紧地夹着他,一个劲地咬着他的耳朵问:我和我师妹谁更漂亮?谁更讨人喜欢?他就忍不住想笑。 蒋华浓笑笑,收敛自己的思绪,“花儿才没你说的这么坏呢,你这么小就在人背后嚼舌根,我看这才是花儿讨厌你的原因。以后你多学着点,收敛起自己的性子,就没事了。” 他伸手去拉小舞,“来,出来吧,哥哥我会护着你的。” 小舞把自己手上也搞出了些抓挠的伤来,没再说什么,只是用泪盈盈的眼睛看着蒋华浓,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出去,搭在了他的掌心。 蒋华浓就如她所预料的那样,在把她从车底扶起来后,就抓着她的手臂,问:“这伤是哪来的?” 小舞把手抽走,转过身去,摇摇头不说话。 蒋华浓就绕到小舞身前,抓住她,让她避无可避。 小舞被逼无奈下,只好说出“实情”:“主人他,他想要侵犯我,我抵死不从。花姐姐误以为我在欲擒故纵,她想与主人行鱼水之欢,却被嫌弃是合欢宫的,不能得手,就恨极了我……” 第37章 赤舌烧城 蒋华浓被这颗惊天大雷炸懵了。他松开手,见小舞走路那腿软的样子,还因为扯到伤口,时而呻吟娇哼出声,他人都傻了。 真假的? 天哥外表光鲜,实际是个欺负小女孩的大坏蛋?花儿看上了天哥,还求爱不成?可是,他们好像也没多熟的样子啊? 小舞不敢靠情花太近,挪了几步,仍然在蒋华浓身边徘徊。 蒋华浓这时才回过神来,拿起锁链,就把小舞给捆了。因为听到这些事,心思乱成一团,不自觉地就用了他和情花玩时用的绑法。 情花远远看向那里,笑得幸灾乐祸。她不在乎蒋华浓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反正小舞吃瘪,她心里就爽了。 情花就不明白了,自己救了小舞,给了她功法,小舞却话里话外都看不起自己。自己都没有挟恩以报,小舞却还要来算计…… 反正她是想到小舞就生气,看见了就更气了。 小舞被那样羞耻的绑着,咬牙发出了极为屈辱的声音。她眼中的难以置信惊醒了愣怔中的蒋华浓。 蒋华浓看着目前的局面,倒是和小舞说的不谋而合了。 不是吧…… 蒋华浓的思绪被拉扯着,不知道该相信谁好?他和天无怨今日才见,和情花却是纠缠了好几年的,可女人的心思谁说得清呢?小舞只是一个小姑娘,总不至于扯这种谎话吧,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他的心,不自觉地偏向了最弱势的小舞。 他暗暗思索,虽然人是不能放的,护一下总还是没问题…… 笼子里面的奴隶在天无怨的召集下,都下了笼子,自觉地分成两堆站好。 他们这些人,一部分是单纯以数字命名,完全抛弃了过往,无处可去,把天无怨当成了世间唯一的依靠,把车队视为流动的家。 而那些本就有属于自己名字的,则各有各心底的愿望。他们在进入车队时,编号会取与名称相近的数字,比如阿无就是五号,阿柳是六号…… 天无怨把孩子们都召集到一起后,就开始分发财物,“现在车队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当初跟了我,有的是为了避祸,有的只是为了一口饭吃。有的,是为了等待时机…… “现在阿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我这里已经做不了庇护所。从今日起,你们有能力的就带着其他人结伴离开,各谋出路吧。” 这些少年孩童们听了话,瞬间就闹成一团,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相互间交换信息,知道天无怨心意已决,也不多说什么,就各自三五成群,计划着离去的日子和方向。 天无怨欣慰地看着他们,等分批离开的人选和顺序都大致敲定了,就开始着手收拾其他的干粮和衣服给他们。 “主人,我不想离开你。”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天无怨身后乍响,天无怨回头去看,十九怯生生地抱着阿二,坚定地看着他。 十九怕天无怨生气,却不愿意妥协,再度说了一遍,“主人,我不想离开你,阿二也是一样的,我听到他说了。” 天无怨叹口气,十九和十八一样,是个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但是她性子很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天无怨不愿伤了这两个孩子的真心,委婉地说:“大家都是分批离开的,你们还没想好的话,就让其他人先走吧。” 他收拾了一些东西,交给十九,让她交给之后第一批离开的奴隶同伴们。 十九接过,倔强地撅着嘴,没有应下。 她看见天无怨身后,蒋华浓用铁链锁了一个女孩,一路拖着过来,又吃惊又害怕。 天无怨侧脸看后面,轻声安抚十九,告诉她,“没事的。如果有坏人,我会把他们打跑。” 十九信服地点点头,不去听不去看这些明显不是她该知道的事,一心照顾着阿二。 天无怨背对十九,眼中就透着凛凛的杀气。他二话不说,就从蒋华浓手下抢走小舞,拉着锁链,把小舞甩了两圈后,拖着她绕着车队跑了两圈。 小舞眼睛鼻子嘴巴里都进了沙,她身上被锁链勒出了血痕。因为疼痛和屈辱,眼中闪着泪光。 她咳嗽几声,悲哀地求饶,“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已经给了你我能给的东西了!” “为什么?为了让你看看,你的到来给多少人造成了不幸。” 蒋华浓看不惯小姑娘被欺负,正欲出手,就被情花拦下,“蒋华浓,你清醒一点,我不管小舞对你说了什么,但是现在我们人在屋檐下,你不要做一些多余的事,害了你也害了我!” 蒋华浓很不理解,“不让无辜的人受牵连,不是应该的吗?” “你凭什么觉得她无辜?” 情花觉得蒋华浓实在笨得厉害,世间又不是谁弱谁有理,也不是谁三言两语,就能把事实敲定的。 “总之,我不想我睡过的男人是这样一个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笨蛋,我绝不让你过去!” 被封了内力,还在这逞什么强?蒋华浓无奈扶额,三两步上前,搂住情花的细腰,倾身封住她的唇,来了个他们惯常最爱的翻江倒海的热吻。 “她没你漂亮,别担心。我的心和你在一处的……” 情花刚想破口大骂这个傻哔,就被一手刀敲晕了过去。 天无怨也不想耗费太多功夫,在这些不痛不痒的折磨上。人不弄死,一切都是枉然。 他一招天翼掌,正想把小舞送上路,蒋华浓就拔剑挡在了前头,拦下了这一招。 本来就伤重未愈的身体,被打得后退了几步,他顺势一剑斩断了小舞的锁链,小舞就赶紧扶住他。 小舞没有太多力气,她被后仰的蒋华浓当了肉垫子,为了挣扎拖出,手指甲都掐进了蒋华浓的肉里。 “你为什么要干涉进来!” 天无怨大骂蒋华浓,他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简直要被气笑了! 不灭的凤凰!不灭的凤凰!哈哈! 那他就先把蒋华浓打到再起不来,再来对付戚凤舞。 蒋华浓抽开了小舞的手,从地上爬起来,以剑撑地,“我自幼年习武,一心平江湖不义之事,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孩童丧命你手,我做不到!” 天无怨气到在嘴巴里炒了个菜,几发天翼掌就轰炸了过去。蒋华浓见状,赶紧远离小舞,免得她被波及,也挥挥剑,以剑招回击。 双方你来我往,两不相让。 情花被他们战斗的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站起来凝神一望,看见蒋华浓中了天无怨一掌之后,倒飞出去,再起不能。 第38章 再度被擒 小舞躲着的时候,并非什么都不做。她复盘了自己失败的经过,觉得自己的武器已经被太多人知道了。 她的优势就在于人畜无害的外表,和姣好的面容。她应该有更加出其不意的攻击手段才对。 她咬着指甲想着,目光下移,定格在自己尖尖长长的指甲上。 是的,她把自己最厉害的毒药,涂在了自己的指甲上…… 在用指甲划伤了蒋华浓后,她就在心里倒数着,等到最后几秒时,天无怨就在这时发出了一掌,刚刚好,击中了蒋华浓。 小舞简直要忍不住笑出了声。 情花眼看着蒋华浓被击倒,就冲过去把摔在地上的他扶起来。 现在发生的情况太乱了,她给蒋华浓把脉,手伸进他衣襟里摸遍了他的胸腹,得出的答案是五脏破损。 确实,如果被天翼掌正面击中,强悍的掌力把五脏六腑压碎,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瞧了一眼距离此处有十数米远的小舞,直觉告诉她小舞很可疑,可是情花找不出证据佐证。 残凤诀绝不是这种表现,而且被施展的对象往往因为有武力傍身,不可能无知无觉。 没有理由是小舞的,她不可能做得到。 眼见为实,蒋华浓就是被天无怨打成这个样子的,她不该有所怀疑。 头脑风暴过后,情花把蒋华浓扶起来,让他盘腿而坐,打算用内力帮助他恢复。直到动手的一刻,她才想起自己的内力被封了。于是,只好先试图冲破封锁。 天无怨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朝他们走过去。他看了看情花搭在蒋华浓背后的手,皱了皱眉,“你们有私仇,你趁他病要他命?”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错手把他打伤至此!” 蒋华浓眼皮抬了抬,张开嘴想说什么。天无怨掐住他的手腕给他把脉,谁知下一刻,他的头就径自垂下,剑疾宗第十七代弟子蒋华浓就此殒命。 情花说不出的错愕。蒋华浓没死在金龙镯的争夺战中,却因为保护小舞,被天无怨活活打死。 这是怎样一种讽刺。 情花把蒋华浓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揪着天无怨的衣领,睁着一双泪眼,嘶吼着,“是你杀了他!” 天无怨后仰,拨开她的手,“不是我,我脑子坏了才在这个时候杀他,我还等他那个神医谷的朋友来治阿二。” 他往四周一看,抓起一条锁链就去把小舞锁上,连拖带拽地拉着走。 两度失败,他已经不打算轻易对戚凤舞下手了,谁知道又会蹦出个什么来。 他路过情花时,用天意点穴手解开了她的内力封锁,“你帮他收拾一下吧,先别埋,等他神医谷的朋友来还能再仔细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小舞害怕地咽了咽口水。神医谷?那到时候她下毒的事一暴露,自己不完了吗? 她本来想借蒋华浓的死,让天无怨和情花窝里斗的。现在两人没打起来。剑疾宗和合欢宫的其他弟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过来跟进金龙镯的事。 天无怨不死,她的危机就不会解除。 小舞警惕地看着天无怨的背影,咬了咬牙。她不确定之后还会不会有好运,有人自愿来救自己。她必须给自己找一个不被杀的理由。 “喂!喂?天仇教的……叔叔,你,您要带我去哪啊?我好怕啊,你折磨我折磨得还不够吗?求求你,能不能别杀我?” 小舞轻声细语地叫着,天无怨不为所动。 杀她?天无怨叹口气,何必这么麻烦呢?他把人关起来,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就是真凤凰也得饿死! 现在奴隶们都下了笼子自由行动。尚且完好的笼子虽然不多,但空笼子还是有的。 天无怨一语不发地把小舞往一间空笼子里一丢,就给她锁在了里面。一条锁链觉得不够,还多加了几把锁。又找了许多的纸来,把笼子外面都给糊上。 “这是阿无之前住的笼子的风格,你也很习惯吧,好好享受。”说完,他就潇潇洒洒地走了。 小舞被关起来,才觉得慌了。她被锁链绑得像条蛆一样,只得不停地扭着。她那早已脏得不能看的挎包里,针线包滚落出来。 小舞废了许多功夫,不断扭着蹭着,终于是把自己的剪刀和药给拿到手了。 她包里的药物相生相克,用处不同。其中一种药粉溶于水后,就能化成极具腐蚀性的液体。 小舞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撒在自己身上的锁链上,然后吐了口水在笼子底部。 她用尽浑身解数扭动身体,让锁链去够自己的口水。若是口水干了,就要重来一遍。 反复如此,等她成功从锁链的捆缚中解脱出来时,她已经又渴又饿,浑身疲乏地躺着,恍恍惚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她朦胧中睡了一觉,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瞧,就恐惧地惊醒过来。 光透过纸张照进了笼子,小舞看见一个人影就站在笼子外面。 是那个人牙子,除了他,不会有别人的。怎么办,要是一直被关着,她非得活活饿死不成。 小舞以前在家,也罚过一些丫环和下人,每次她折磨完了,就叫人把他们关进柴房里去,直到有新的人被关进去,前面的人才能出来。 她很清楚,不吃饭不喝水,三到七天,人就没了。 她必须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叔叔,是你在外面吗?”小舞亲切地叫着,试图唤醒天无怨的良知。 “我之前听阿无说过了,十四皇子和您约好了,要买阿无是不是?”她说起阿无,意图勾起天无怨的怀念。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选边站,并且给对方看得见的利益。 “皇族之人,向来仗势欺人。阿无不在这儿,倒是躲过了这场祸事。可是,如果十四皇子非要带走一个奴隶怎么办? “我知道,你在计划把其他人都遣散,对不对?你也不忍心,他们落到十四皇子手里,受到磋磨吧? “就让我,让我这条贱命,发挥最后的功用。我代替阿无,成为五号奴隶,您把我交给十四皇子交差,如何?” 小舞为求一线生机,做戏做足,在笼子里面扭着身子,就如一条点头哈腰的虫子,不停磕头,还骂自己是一条贱命。 天无怨站在笼子外,并不关心她做作的言行。但是小舞的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 陆今安刨了不知道是十八还是阿柳的坟,让他的车队卷入了金银二镯的风波。戚凤舞非但是罪魁祸首,杀了好几人仍死不悔改,偏偏又难杀得要命。 何不就让他们凑一窝,狗咬狗,斗个一嘴毛。 第39章 安排后事 天无怨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这预感来势汹汹,比以往任何一场灾祸都要来得强烈。他急于安排手底下的孩子们离开,某种程度上,就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 可是如今,车队在郊外停驻,现在让那些孩子们离开,可太危险了。而为了等待神医谷的人,车队又不好进行转移。 情花没法放下蒋华浓的死,然而她也不愿违背自己当初的话,依旧劳心劳力地帮忙照顾这些奴隶孩子。 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天无怨对她的品性放心,交待她,“我有事情要处理一趟,两日内回来,若是那位神医谷的朋友来了,你就让他治疗阿二,给蒋华浓收尸。” 什么玩意儿,把烂摊子丢给她,自己落跑?情花气炸了,质问道,“你要去哪儿?要是你没回来——” “要是我没回来,你应该会通知合欢宫的人过来,到时这群孩子,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他们若是有想离开的,让他们自行离去就好,我准备了路费给他们。” 他转头看向关押着小舞的牢笼,侃然正色:“至于那边锁起来的那个笼子,不去理会就好。” 情花受够了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偏偏她又打不过他。 她两手叉腰,准备言语还击,就见这人用出了天逸纵步,三两下跑没影了。 情花对着空气揍了几拳,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于是就到小舞的笼子那里,疯狂踹了几脚,泄泄火。 小舞被晃动的笼子吓到,她把耳朵贴在笼子的栏杆边,听见情花在小声地骂骂咧咧,控诉天无怨的离去。 小舞眼睛一眨,计上心头。 “花姐姐,是你吗,花姐姐?”小舞敲着笼子,拉动身边的锁链,发出尽可能明显的声音。 情花的动作瞬间就僵住了。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小舞都被关起来了,她只要不把她放出来,就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又松懈下来,很自然地说:“是我,不过我不能把你放出来。你也知道,我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小舞摇摇头,也不在乎情花能不能看到或领会她的动作,反正做戏做足,不会有错。 她关切地说:“我知道你很难做,花姐姐。蒋哥哥被打死,你也很难过。可是你一定要小心那个人牙子啊!” 情花觉得小舞的关心太虚假了,“我小心什么?他要杀要剐,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看不出来吗花姐姐?他留你一命,就是想挑起剑疾宗和合欢宫的嫌隙,让你们两败俱伤,他再好坐收渔翁之利啊,毕竟你们同属武林六大门派……” 小舞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现在是不是走掉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了,这一定就是他的计谋。 “你想想,要是在这期间,有剑疾宗的人来了,或是其他蒋哥哥的朋友找过来,你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吗?” 情花冷笑出声:“合欢宫的功法可做不到让人五脏六腑内部破损。只要检查尸体,谁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情花讽刺完小舞的猜想,就离开了那里,不愿再听一个连自由之身都没有的无知女孩的告诫。 然而,小舞的话却像针一样,扎进了她心里。 她有一招从合欢宫柔骨术演变而来的拳法——行星流拳,以迅疾和爆发力,针对人体穴位进行重点打击,把内脏打碎不成问题。 如果,蒋华浓的神医谷朋友来了,对尸体做了准确的检查,她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嫌疑。 可若是人没来呢? 她在发现金龙镯和银凤镯的消息时,就给飞花宫的同门传信了,想必蒋华浓也一样。 同气连枝,江湖中人最讲义气,有人死了,必然会把死因查个水落石出,实施报复,让死者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自己会不会被埋怨牵连,祸及门派,还真是不好说。 情花越想越怕,为了保险起见,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召来门派的传信鸽,飞书一封,让同门速速到来。 如果剑疾宗和合欢宫的争斗无可避免,那合欢宫的人先至,也能占据先机。 情花狠狠咬牙,恨上了行踪不明的天无怨。 这人到底去了哪里?放着一具尸体,一个重伤的患者,还有一群需要照顾的小孩子,究竟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去做! 天无怨夜以继日地赶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阿柳的坟冢。那块由他竖起的石碑,上面阿无以血液写下的六,鲜明而刺眼。 他摸了摸埋藏着阿柳的大地,感觉不到有被人挖掘的迹象,确定了当初,陆今安叫人挖开的是十八的坟。 他沉痛闭眼,流下了一滴泪,“对不起,十八,对不起,阿柳。”然后对着那厚实的泥土地,就是一招天翼掌。 轰的一声,土地开裂,石碑炸飞。风烟飘荡,被布裹好的阿柳就这么重现世间。 天无怨张开了布,手掌按在了阿柳的额头上,“阿柳,主人很少求过你什么,我知你心中夙愿,是要入我天仇教。今日,我便认你为我的干女儿,入天仇教,取名天应柳。望你能在地下,替我保管两件物事。” 他在阿柳的墓碑下方,往里墓碑内部挖了洞,取出自己一直携带在身上的金龙镯和金铃铛,以及小柒曾经给他的一方绣了青色小花的帕子。 他用绣帕包住金龙镯和金铃铛,把它们藏在了墓碑之内。 “阿柳,小柒,希望你们能帮我保住这两样东西,让它们落到真正的有缘之人手上。” 天无怨把阿柳埋葬,把墓碑竖好,在阿柳坟前,念诵天仇教教义,和天仇教所有的功法秘籍。 讲到天算这一推演未来的秘法时,他掐指算了算自己。 而后仰天长啸一声,取下自己来之前就准备好的酒囊,在阿柳墓碑之前浇下。 “阿柳,乖女儿,爹爹生前没有为你做些什么,如今也无法做更多。惟愿天行有常,天道至公,恶人终能得恶报。” 天无怨慨叹一声,速速离开。他心中念着想着,如今,只要阿二好转,他的奴隶孩子们各有归处,他便再无后顾之忧。 做完这些,天无怨就日夜兼程地赶路,回到车队之中。 第40章 无礼委托 车队之中,一个英姿俊挺,后腰配着双刀的黑衣男子伫立着。他看着阿二被十九搀扶着在走路,虽然虚弱但仍有余力的样子,微微点头。 天无怨看见这一幕,便松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这人就是蒋华浓神医谷的朋友。可是,神医谷不是素来着绿衣,以银针为武器。怎会是一身黑,还持双刀呢? 黑衣男子远远就感应出天无怨的存在,猜出他的身份,率先打招呼,“阁下就是这车队的主人?” 他指了指自己黑衣服上面流水的蓝色绣纹,拱手:“我是断水门的夏部部长听雷,蒋华浓说的神医谷的朋友就是我。个中缘由我就不明说了,反正我的医术没有问题,你爱信不信,我也已经治了。” 天无怨汗颜,只觉得这人还真是有够我行我素的。 天无怨和蒋华浓的比斗,源自对方多管闲事。他不觉得自己有下手太重,蒋华浓的死在他的意料之外,事到如今,也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中有错。 但是想到自己把人朋友给打死,还让人帮忙,好像也太…… “蒋华浓的死——”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不料话一出口,就被打断了。 听雷:“他是中了神医谷的蚀心腐脏之毒,加上你的天翼掌之威,内外挤压,五脏俱碎而死。 “不过,就算没你那一掌,时候一到,他也会因为内脏被腐蚀没了,生体机能损害严重,而一命呜呼的。” 天无怨很吃惊,“神医谷的毒物?神医谷不是以治病药物着称——” 听雷再度打断天无怨的话,他这人就是没什么耐心,一些已成定局的事,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是要弯弯绕绕。 “医毒不分家,了解毒,才能解了毒。神医谷会毒的人多得是,只是不轻易外流和使用罢了。” 情花拆了几个板车,临时给蒋华浓造了棺材,累得满头大汗。 以往这种粗活,有的是人帮她做,可现在,就算有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要主动帮忙,她也没忍心让他们帮自己做粗活。 她可不是什么毫无怜悯心,剥削少年孩童劳动力的,无良粗暴的大恶人。 情花咬牙切齿地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天无怨,满心的怨恨无处发泄。 听雷还挺符合她的口味的,她可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像个母老虎一样。 她抬衣袖随手擦擦额上的汗,“你回来了?蒋华浓中了神医谷的毒,你知道这毒是哪里来的吗?如果剑疾宗的人来了,找我们要说法,要怎么解决?” 情花向天无怨讨要一个结果,她合欢宫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要早知道里面有神医谷的人在做文章,她就不会多此一举了。 现在她收到的消息是,合欢宫准备借这个机会,被剑疾宗打一顿,再正当地进行反击,挫一挫剑疾宗的锐气。 理由不重要,打起来是关键。 然而现在,有第三势力介入,而且还是江湖上谁都不能轻易得罪的神医谷,打起来的可能就变得微乎其微。 天无怨被情花这么一问,也不知如何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听雷。 蒋华浓会把听雷称为他神医谷的朋友,一定其来有自。听雷绝对与神医谷有关联。 听雷哂笑,说实话,他和蒋华浓并没有多熟。 蒋华浓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见人有难,就忍不住要出手相帮。 他不过就是有一次事情做到一半,蒋华浓路过,以为他需要帮助,就擅自做了剩下的那一半,他才因此被迫欠下了这么一点点的人情罢了。 这次他来,就是想把这个因缘给了结。谁知是帮蒋华浓收尸…… 也好,就这样吧。 江湖缘分,来来散散。 听雷睁开了紧闭的双目,拒绝和神医谷扯上什么关系,直言:“这毒和我无关。” 但他也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否则也不可能直接道出毒物的名称。 “据我所知,蚀心腐脏是神医谷谷主之女甄琴自创的毒物,十几年前,她为爱离开神医谷,而后再无踪迹。” 情花对这人也有所耳闻,“你说的是毒女甄琴?难道她不是因为玩弄毒物,犯了神医谷的大忌,才被逐出门派的吗?” 听雷冷笑,“你弄反了,就是因为她玩弄毒物,却还是玩不过人心,被外人轻易欺骗,抛弃亲人门派一去不返,神医谷从此才对毒物讳莫如深。” 情花不知道这两件事有什么因果关系,只觉得神医谷的人脑袋有病。 可是她实在不理解,既然这毒由毒女甄琴独有,为何如今又重现江湖。 情花拧眉,“蒋华浓到底是从哪里中的毒,难不成他和毒女接触过?” 听雷深不可测地笑说,“蚀心腐脏生效时间很快,中毒后五脏六腑会神不知鬼不觉被腐蚀,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过去,中毒者才会发觉,而这时内脏已经被腐蚀大半,几乎无力回天。 “下毒者,恐怕就在你们之中。你们应该好好想想,这个时间点,到底谁可能是凶手。” 天无怨真是服了听雷的恶趣味。一共就两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下毒者,必然就会怀疑对方,然后互相争斗起来。 但是不好意思,这招对他没有用。 中毒的时间点一出来,他就有了明确的怀疑对象。 戚凤舞啊戚凤舞,小小年纪,杀人如麻。 他也是低估了她,没想到堂堂戚王爷之女,居然有神医谷密不外传的毒物。 天无怨凄凉地笑笑,看来从第一次抓到戚凤舞时,他因为顾及到她是个女孩,没有对她进行彻底的搜身,就注定了自己的败北。 天无怨此时凄凉的笑,被情花认定为是做坏事被戳穿的表现。 她就进入了备战状态,敌视天无怨,“你果真是为了挑起剑疾宗和合欢宫的仇怨,把蒋华浓杀了?” 听雷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好戏。他本来还兴致勃勃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变了脸色,出言打断了情花和天无怨的对峙。 “喂,那个叫阿二的孩子我已经治了,之后正常疗养即可。蒋华浓的死因也已查清楚,他的尸体自会有剑疾宗的人来处理。现在我能走了吗?十四皇子好像在往这边来,我可不想和皇族的人撞上。” 到底算是蒋华浓临终前的委托,听雷还是想办好点,免得心里留了疙瘩,此后余生还记挂着。 天无怨听到这话,直接拜托听雷,“听雷兄,你要去风沙城对吧,你能顺便帮我把我这群孩子带到城里吗?也不用到风沙城这么远,途经的城镇都可以。 “还有个八岁的女孩,被我用一匹马牵着的笼子往风沙城的方向送走了,你要是遇见了,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吗?她叫阿无……” 听雷转身,看着身后一众睁着单纯的眼睛,水汪汪盯着他的奴隶孩子们,额上青筋直跳。 搞什么!拜托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带一群孩子,这种要求也太失礼了吧。 而且,他是个杀手好吗? 第41章 话分两头 听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就答应了天无怨的请求。只道是江湖萍水相逢,缘分难得,既然被如此重托,也就义不容辞了。 开玩笑的,因为天无怨为了这事,向他跪下…… 只是有几个奴隶孩子,执意不肯走,他也不能强求,遂他们心意去了。 他就精简物件,只拉着两辆车,把这么一大批孩子们给带走了。 天无怨身边,如今只剩下了阿二、十九,还有被锁在笼子里的小舞。 情花目睹了一切,但没掺和。老实说,她真心觉得,听雷就是天无怨离开去花钱请来的托,不然哪里会蹦出来神医谷的毒。 她对天无怨放话说,“你想让剑疾宗和合欢宫斗起来的计谋已经得逞,我会带走蒋华浓的尸体。但是你记住,合欢宫,绝不允许这样被人安排,你等着我们的报复吧。” 她铁链一卷,把装着蒋华浓尸体的木棺背在背上,就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去。 在奴隶车队离开秋月城后,陆今安就得知,他让剑痕做的小手段,已经成功引得各个势力把目光放在车队,连番出击。 他命令剑影去车队探查消息,发现有用的内容就立刻传信回来。只是没料到,剑影自己选择了回来。 “三个月前,奴隶车队又死了一个奴隶后,再没有奴隶死过。人牙子把几个袭击的江湖人士打死,从他施展的武功路数来看,他是天仇教的人。 “属下武功不及他,为了以防万一,就先回来。” 也因着他这次回来,后面车队发生的事,他一概不知。 陆今安手指在书桌上点着,闻言就挑了一下眉毛。天仇教?一个已经被湮灭的门派,不足挂齿。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残党活在世间。 阿酒如今已成了陆今安暗卫中的一员,尽管她自己并不承认。按她自己的说法,她只有四成是十四皇子陆今安的暗卫,其余六成仍属于她自己。 她从房梁上倒吊着把头探下来,幽幽地问了一句,“谁死了?不能是五吧?” 她就烦这些人说话不清不楚,装酷耍帅的派头。明明一两句话能交代清楚的事,非要让人多问一句。 她做事我行我素,成为陆今安的暗卫没几日,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刺头。除了日常训练和执行任务之外,她想去哪就去哪,不屈从于其他限制。 她像风一样自由。也因这,陆今安给她取的名字——剑月,就是在讽刺她不识尊卑,把僭越当个性的作为。 阿酒其实老早就想跑回车队了,无奈自己武力不精跑不掉,只好玩弄一些小手段,为自己,也为当初被他们“退货”的阿柳出气。 总之,即便是那些为了保证手下忠诚度而喂下的毒药,对她而言也没有任何威慑力。 死便死了,人都是要死的,她无所谓!想拿命来威胁她?没门! 权利不能令她服从,武力不能使她屈从,金钱不能让她顺从…… 这群自以为有了权力地位就高高在上的人,完全拿她没办法,她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而且,她已经埋下了一些小小的恶心人的陷阱,只要时机一到,他们自然就会吃苦头了。 阿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剑影的嘴巴,要从他嘴里要出个答案来。 奴隶车队里面,到底是谁死了? 要是剑影给的答案让她生气,她保证把他的宝贝剑给刮花。 剑影忽然心头一跳,有不祥的预感。他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抖了一下:“是……阿柳。” 阿酒从房梁跃下,面无表情,没有说话。她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可能是训练的时候对自己太狠,撞到了哪里,有些耳鸣。 但是,她不会在这群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的。 只要他们猜不透她,她就永远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自由,不会被他们完全主导。 阿酒不自觉地用牙齿咬着牙龈,心里的惊涛骇浪没有在脸上显出一丝一毫。 剑影担心他接下来的话会让她发疯,就无意识做出了防御姿态,抱住自己的剑,接着说: “那附近太多人,没法挖坟察看,我是从其他奴隶们的交谈中听来的,那个叫阿柳的奴隶,被带有麻药的针刺中后,被人用剪刀捅进脖子,大量失血而死。” 哦,是这样啊。他说的真的是六。 六 死了。 阿酒的眼前一阵恍惚,她觉得是自己倒挂在房梁上久了,血液都集中在大脑,身体运转不开导致的晕眩。就松开了勾着横梁的腿,直直下落,在空中垂直翻转,稳稳地站在地上。 剑影看着她,脸上有几分害怕。阿酒的乖僻性格,那些千奇百怪的恶作剧,自己已经领教过一些了。 她的行动完全是不可预测的,不知什么时候就闹出幺蛾子来。 偏偏,她又能分清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什么事又能被允许。近乎沿着陆今安的底线,在刀尖上舞蹈。 不过,这样敢于冒险,又能独善其身,真的很酷。 剑影承认,包括他在内,阿酒得到了陆今安或明或暗的绝大多数护卫的敬佩。 车队里的奴隶互有交情,彼此关心。 阿酒作为暗卫剑月接受训练。十三改名云杉,因为体格与男子相当,被安排女扮男装,成为一名备考科举的学子。二白延续奴隶时期的称号,帮着陆今安开一家店铺,用作传递信息的秘密据点。 三人的职责范围各不相同,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却有着一些其他人不懂的默契。偶尔就会两两进行交谈。 虽然聊天内容都是些平常的小事,但不知为何,就是给其他人一种,他们在传递某种暗号的感觉。外人根本没法介入。 作为新加入陆今安麾下的成员,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严密监视,所有的谈话内容都被记录在案。可是谁也讲不清楚,这三人之间究竟有没有在进行一些加密通话。 但是,车队里的奴隶们彼此惺惺相惜,有着如亲人一样的情愫是事实。 哪怕是原本在车队里就接触不多,甚至还有过矛盾的阿酒和二白,也能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还没开口,就知道对方要什么。 现在,剑影怕的就是他们这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当初小柒死掉,十三的表现就十分不妙。如今又死了一个阿柳,谁知道会怎样呢? 第42章 皇子无能 阿酒等了片刻,始终没听见剑影的下文,又对这人的脑子产生了怀疑。 该不会,剑影经常被派去探查消息,除了听力好这个优势外,靠的就是他的脑子笨,只会傻傻转述事实吧…… 阿酒露出了对傻子的怜悯,主动问他,“凶手是谁?” 她这一问,陆今安他们就知道,对于阿柳的死,她并非像表面这般无动于衷。 “目前尚不明朗。”剑影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之后必然又要被阿酒的恶作剧捉弄一番,吃点苦头了。 阿酒冷笑一声。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说得这么高大上又能怎样。 她因为自己高估了他们获取信息的手段而在生自己的气。 当初她就不该对他们的力量抱有期待。说到底,之前她觉得依靠十四皇子的力量,就能找到杀害小柒的凶手,本质上就是一种对权势的谄媚。 陆今安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没有皇子的身份和皇室背景的助力,他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们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能。小心我落跑的时候,把十三和二八也带走。”阿酒气急败坏地说。 陆今安很不服气。“我不过一个计谋,就能引得无数江湖人攻击你心心念念‘原’主人的车队,你说我无能,那被我买来的你们又算是什么?” 阿酒狂妄地笑着,笑声中带有一些怜悯。 “少爷,骄傲矜贵的少爷啊,你说的计策,该不会就是刨了十八的坟,在旁边多挖一个坑,意图制造某人诈死的假象吧。” 阿酒嘲讽地看着剑影和剑痕,“你们还没把事情告诉他吗?” 在知道十八的坟被挖了时,阿酒、二白和十三都很惊讶。他们没想到自己的买主居然是这么毫无人性的家伙。 十八没有背景又无依无靠,意外染病去世,偏偏这些自诩贵族的人家,还要因为一个恶作剧,就掘了她的坟。 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心就再也不和十四皇子陆今安在一处了。 “亏二白还以为你很聪明了,原来被自己的下属蒙骗,还全然不知。” 阿酒的话让剑影和剑痕的脸唰的惨白。剑影给剑痕打眼色:你没把事情汇报给少爷吗? 剑痕:我以为你会说的。 陆今安看着这场眼神官司,知道阿酒的话确有其事,就一掌重重拍在书桌上,厉声疾色:“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剑影和剑痕瞬间单膝跪下,把实际情况脱口而出。 剑影:“属下按照少爷的吩咐,本来要在那个女童的坟旁边再挖个坑,但是……” 剑痕给他补充了下半句,“但是剑影发现那片地被其他人挖过了,他探查之后,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女童的尸体不知所踪。” 剑影:“属下知道,少爷是想想要属下制造戚凤舞诈死逃跑的假象,如今尸体不见,目的已经达成,就没有再多此一举了。” 陆今安被他们气得脸通红,尤其是被阿酒那戏谑的目光盯着,更加恼羞成怒。 搞半天,他的人除了挖了坟再埋上,别的什么也没做吗?他居然还为此沾沾自喜许久? 对这种闹剧,阿酒已经不关心了。她懒得在这群笨蛋身上浪费心力。 她现在只想找到凶手,为同伴们报仇。 她回忆着所有相关事件的细节。作为奴隶车队的一份子,她很快就记起了车队中的异常。 “凶手和阿无有联系。你们要买阿无是吧。差不多该行动了。” 陆今安干笑两声,被她那颐指气使的态度气到了,加上又被挫了面子,就想要以势压人。 “你一个不合格的暗卫,居然支使起我来了?我想什么时候行动是我的事。” 陆今安一发话,剑影就抽出武器,架在阿酒脖子上,阿酒岿然不动。这种招数,她已经领教了许多,根本懒得搭理。 阿酒轻叹一声,把自己对陆今安的评价又拉低了一层,不情不愿地解释说,“我只是告知你们我之后的行动,没有在安排你们。” 那句差不多该行动了,她是说给自己听的,没有要支使谁。 陆今安知道自己误会了,被这么一点小事就气到跳脚,更加无地自容。说到底,他年龄比阿酒要小,有时忍不住犯一些小孩子的脾气。 他让剑影不必理会阿酒,继续汇报。剑影就接着报告了,有人从天无怨身上发现金龙镯的事。 陆今安沉吟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外面二白猛敲了几下门,擅自闯了进来。 进来后,也只说了句“少爷好!”就转脸跟阿酒说话。 二白神情激动,“阿酒,我想起来了。我阿姐以前和我说过,神医谷甄尘曾经研究出一味可以起生回生的药物——还尘丹。我们去找他,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阿柳他们给复活。” 旁边剑影剑痕听了,都大吃一惊。心中想着:起死回生?怎么可能!二白想事情想疯了吧! 陆今安则十分错愕。他知道甄尘确有其人,但是还尘丹的事他从未听闻。 为什么,他一个皇室中人都不知道秘密,二白一个本是奴隶的年轻公子会知道。 起死回生,这是何等的诱惑!一但传出去,比起傲龙国宝藏的吸引力只高不低,整个江湖和朝廷都会陷入动荡。 阿酒对与二白的话毫不怀疑,“十三知道了吗?” “我告诉她了。” “既然这样,我们就各自留意。哪怕药只有一颗也没有关系,能救一人就救一人!” “嗯。” 两人当着其他人的面,就这样把事情敲定了。还携手离开,准备开始行动。 陆今安急忙出言拦下他们,“二白,你的消息来源是什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还尘丹这个东西。” 阿酒依旧露出了嘲讽般的微笑,“如果你有用心了解一下我们的过去,就不会如此一无所知了。我们,可不是生下来就是奴隶的!” 阿酒眼中一闪而逝的恨意,被陆今安巧妙地捕捉到了。 他站到阿酒面前,有些不敢相信,“难道,你一直和我作对,是因为和我有仇?” 阿酒坦然承认,“是啊,我们有仇。十四皇子,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当初能直接认出你来吗?就是因为我们有仇啊!” 第43章 买卖破裂 本以为买来了助力,岂料暗藏私心。 陆今安下令把阿酒、十三、二白三人关进府中监牢。 铁栏杆将陆今安剑影他们和阿酒三人分隔开来。阿酒冷眼以对,“对你抱有希冀,是我犯下最大的错。” “如果不是我及时发现,怕不是要被你刺杀。你是谁派来对付我的,要是说了,我还能饶你一命。” 陆今安暗示剑痕,阿酒一有不对劲,就即刻取下她的项上人头。 阿酒只是笑笑。陆今安的表现,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孩童,一如当初,她初见他时的样子。 “我是和你有仇,但是仇和仇是不一样的,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我刀所指的仇恨的根源,乃是皇权。” 此话一出,不仅剑影剑痕骇然,就连无脑站边阿酒的十三和二白都不由得侧目。 陆今安一手抓住牢门,“什么意思,你是要推翻临凤国的统治,你不是我兄长和姐姐们派来的吗?” 阿酒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不去看他。“少爷,我的复仇行动只为了我自己。你害了我和我的家人,所以我恨你。但你不过是个天真的少爷罢了。何为表,何为里,我看得很清楚。” 陆今安脸上难掩震惊,他如今十岁的年纪,行为举止符合皇家规范,没有任何荒诞不经的行为。为什么会平白无故惹来其他人的仇视? “喂,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眼睛,耳朵,不知何时就会被人蒙蔽,如果你有冤屈,不说出来,我就没法为你伸张。” 失道寡助,反之亦然。 如果,不弄清楚事情的缘由。未来还有像阿酒这样,天然与他敌对之人出现,届时,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不明不白的死亡。 陆今安放弃了原本要对阿酒他们严刑逼供的想法。他好心好意地问,可是阿酒却闭口不言。 他只好命令剑痕,直到查清了阿酒三人的过往来历,再考虑如何处置他们。 陆今安因年少无知时说错了话,殿前失仪,被父皇冷落,直接被驱逐出了皇城 。如今的皇子府邸,就位于皇城脚下的临天城中。与皇城虽只有一墙之隔,却是咫尺天涯。 “奴隶车队现居何处?”他询问剑影。 剑影判断了奴隶车队在临天城以南,会绕行往北而去。 陆今安叹口气,“我们去车队把事情问清楚,顺便探查一下金龙镯和银凤镯的下落。” 陆今安带着剑影和剑痕两人出发,他被阿酒三人的事搅得心神不宁,一路上,稍有不顺,就对着剑影剑痕这两个没用的东西破口大骂。 奴隶车队如今只留下了寥寥两辆车,天无怨、阿二、十九同吃同住,反而被关押在笼子里的小舞,是表面上待遇最好的。 当然,只是表面上。 天无怨压根没给小舞任何食物,他不过是偶尔靠近笼子,感受小舞的气息,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心中期待着她早点死掉。 可是不论那气息多么微弱,偏偏一息尚存。笼子外的天无怨,内心的绝望与日俱增。 笼子里的小舞,心底的愤恨滴水成河。她从包里拿出一枚饱腹丹含在嘴里。因为缺水,她连嘴皮子都干了。整个人死气沉沉。 但是她的心没死,胸中燃烧着熊熊的仇焰。 十四皇子,若是你助我脱离樊笼,日后我必助你登上皇帝宝座。 两支队伍各自前进着,在一方的有意为之下,“机缘巧合”地在并不狭窄的道路上相遇。 车队如今只有一辆板车拉着三人和一些物品。后头跟着一只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笼子。其余东西全部弃掷半路。 这种凄凉的景象,当真今非昔比。比起赶集的农户,都要惨淡得多。 陆今安颇为惊讶,他朝剑影打眼色,询问原因,剑影摇头不知。他探查消息回去的时候,车队还远没有如此凄凉,他也不知为何如今就成了这副光景。 剑痕抱着陆今安下了马车,仍是按照原先的计划不变。 “大哥,我家少爷此前与您相约,若是有缘再会,就把阿无买下。不知……她是否还在?” 剑痕的眼神往那被纸封闭的笼子扫去,虽然风格与阿无以前待的五号笼子很像,但似乎已经换了。 天无怨也说不出是庆幸,还是有什么别的心理,语带伤感,“你们要买五号奴隶,如今有一个,你看看要不要吧?” 锁链滑动的美妙声音奏响,笼门缓缓向外打开。天光从外照进来,恍如圣洁的光辉,被关押数日的小舞终于重见天日。 她头发乱糟成一团,被饿得面黄肌瘦,身上还有些排泄物的臭气。她低垂着脸,眼中是癫狂,嘴角在上扬。 她等到了,哈哈,她等到了十四皇子!她就知道,自己是天命所归! 陆今安拧眉看着浑身邋遢,面容不清的小舞,声音冷漠至极,“我要阿无,她,我不要。我可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 他语中暗含深意,带有一丝埋怨。阿酒的事情梗在心头,如今似乎要被强卖一个奴隶,实在没有什么好脸色。 陆今安寥寥一句,就把小舞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笑容从小舞脸上,转移到了天无怨的脸上,他把小舞关押回去时,小舞仍然在为这句话而冷得发颤。 她几欲癫狂。 嘴唇哆嗦着,心里不断回响: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剑痕古怪地看了一眼惨兮兮的小舞,不觉生出了恻隐之心。“这个孩子,没事吧?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天无怨笑容收敛,盯着剑痕的眼睛,“关你屁事!你想救她?” 剑痕被这么排斥,就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他挠挠头,转身跟剑影吐槽,“怎么好像变得神神叨叨的。” 天无怨听到了也不在乎。他扭头看了十九和受伤未愈的阿二,心里的沉重才有所减缓。 然而这时,陆今安又挑动着他紧绷的神经。 “我听闻,金龙镯在你身上是吧?如果我跟你讨要,你会给吗?还有银凤镯——” 天无怨二话不说,便是一招天翼掌瞬发而至。剑痕抱着陆今安速速闪避,剑影直接拔剑还击。 他如今心力交瘁,加上此前与人比斗,落下了些小伤还在隐隐作痛,神经敏感,一旦被激,便会出手。且一定会下死手,补刀到对方再起不能。 一个杀不死的戚凤舞就搞得他如此,他绝不能再留祸患。 他内力跟不要钱一样,连连发出天翼掌。剑影剑痕也只好出手反抗,但两人都没料到天无怨的武功内力如此了得,两人以保护陆今安的安危为优先,被一起打飞出去。 眼见下一掌又要袭来,已经不抱什么活着的希望了。 剑影剑痕一个对视,剑影抱起陆今安就要逃命,剑痕持剑挡在前头,以身为盾,给他们争取时间。 就在此时,天外来音。 “掌下留人!” 浩浩荡荡,一群合欢宫的人蜂拥而至。粉色的河流将陆今安三人护在后面。 第44章 烈火焚身 陆今安三人见天无怨和合欢宫的人对峙,立马撤退,没有任何在原地停留的意思。 合欢宫的宫服是粉色系,十来个合欢宫之人,纵使粉色不尽相同,依旧晃眼。 天无怨就在这一大团粉色中,准确地认出了情花。 情花脸色很僵,这次行动她并非主导者,只是被迫指路而已。 队伍领头的,是合欢宫出了名的瞎眼老妖婆 魅泗娘。她一根灰色头带将头发尽数盘起,两眼灰暗,目无神采。 魅泗娘虽是合欢宫长老,却并不修行合欢情意功,而习独孤断情诀,爱好是拆散天下有缘人。 她的行为动因无人知晓。令人奇怪的是,这样的人,为何不入万尼庵,偏在合欢宫。 魅泗娘横眉冷对,她一身灰粉交领襦裙,武器是别在腰间的流星锤。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总是冷着脸,脸上并未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声音略显沧桑。 “阁下,据我门派弟子情花所言,你身上有金龙镯?交出来,自会留你全尸。” 天仇教残党人人得而诛之,离间门派间和谐关系,就更是错上加错。她将以这人狗命,给剑疾宗当作赔礼。 “留全尸?意思是我一定要血溅当场咯?”天无怨气势不减,抽出腰上鞭子,与魅泗娘对峙。 他看似全心全意地应付合欢宫的人,实则已经不对如今的情况抱任何希望了。反正他已经能预见到自己的死期,还有死里逃生的戚凤舞…… 他对阿二和十九传音入密,“阿二,十九,你们找到机会就逃跑。如果你们能活下去,遇见阿无,就告诉她,青花绿柳处,有我留给她的东西。” 十九扶着阿二,两人均眼中泛泪。 魅泗娘:“是啊,如果你不交出金龙镯,等待你的就是身首异处。你的脑袋,会被我一锤砸进剑疾宗的大门牌匾。” 呵,解决渣滓和给剑疾宗下马威,一石二鸟。 情花见天无怨看向她,就低着头,无颜以对。 她一旁的是一个更为娇俏年轻的女弟子,眨着星星般明亮的眼眸,用胳膊肘挤了挤她,“二师姐,那男人在瞧你呢?他是不是你姘头,你对他留情了,是不是?” 情花顿时变了脸色。小师妹居然当着师叔的面造她的谣! “你别胡说八道,蒋华浓死的时候,我都没说什么。我只是担心他身后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罢了。那个男孩还有伤在身。” 魅泗娘冷哼一声,“情花,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们合欢宫,自然不会连无辜孩童都欺负。” 她转向关押着小舞的笼子的方向,流星锤一出,轰隆一声,直接把笼子给砸开。“清音,把那孩子救过来。” 小师妹应声而动,就准备把小舞给抱过来。 眼见戚凤舞又要被救走,天无怨先是把阿二和十九向后推,免得他们被战火波及。随即又出掌,打算先将小舞给击毙。 魅泗娘当即大怒,大胆狂贼鼠辈,竟敢当众行凶,欺凌弱小。 她流星锤一甩,与天无怨的云翼掌对上,凭借深厚内力将人打退,又补上一记无情断心掌,就要取天无怨项上人头。 十九见状,就放开阿二,顶着魅泗娘的内力威压,要给天无怨挡招。 天无怨伸手一揽,把十九护在身后,以掌对掌,抵挡攻势。 魅泗娘虽眼盲,但自认心不盲,她能凭借风的流动,感知周围人的大致形态。她直接把心中猜想道出。 “原来你二人形似父女,却有如此旷世畸情,就让我来为天下苍生除大害吧。” 天无怨恨得咬牙,“堂堂合欢宫长老,竟然污蔑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败坏她的名声,你是人吗?” 魅泗娘面不改色,“你替她否认,却没为自己辩驳。看来我戳中了你恶毒的情思。如此大恶,不除不行。” 十九被她这番污蔑给气哭了,她声嘶力竭地骂回去:“你这个老妖婆,在胡说八道什么!” 魅泗娘点点头,“你二人虽年龄相差甚远,却也是情深义重,也好,我就让你们死在一处。” 十九还想骂,被天无怨拦下了。和这种人呈口舌之快是没用的。讲不听就是讲不听。 他见清音要借机把小舞带走,又使出一掌打过去。清音堪堪拉着小舞躲开。 魅泗娘察觉到天无怨不愿乖乖投降服死,就一声令下,“既然贼人抵死不从,那我们就发动全心合意阵,送他一程!” 合欢宫众人跳跃至天无怨周边,将天无怨连同阿二、十九两人都包围住。运转合欢情意功,结成阵法。 情花也是施展阵法的其中一人。 但她的内心在动摇。 天无怨她不在乎,可是阿二和十九却是无辜的。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同门要残害无辜孩童呢? 天无怨看出情花想要放自己走,就用天意点穴手就近点了几个合欢宫弟子的穴道,打出一个缺口,拔出一个合欢宫弟子的长剑,就直奔情花身侧,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放了我和这两个孩子离开,我就把情花放了。” 清音也毫不退让,掐住了身边小舞的脖颈,把她举高起来,“二师姐,你该不会是故意被挟持住,要放自己的姘头一条生路吧。” 清音捏了捏小舞的脖子,把她掐得面色青紫,对天无怨吼道:“你要是不放了二师姐,这个孩子也会没命的。好好考虑清楚吧。” 天无怨不需要考虑。 他一手持鞭,护着十九和阿二,一手持剑胁迫情花护他们离开,完全不理会小舞的死活。 小舞被掐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脚乱扑腾着,要用指甲去抓挠清音,无奈清音穿得保守,她又够不到清音的脖子和脸颊,根本攻击不到。 她发疯地从自己的针线包里,随手抓出了一把银针,就往清音的身上丢去。 清音武功平平,一遇到事就慌了手脚,急忙用剑一阵乱打,将针打飞出去,手一松,小舞落到地上。 小舞一门心思就想着报复二字,边咳嗽边疯狂翻着自己包里的药。 都给我死,都给我死…… 抱着这样一种信念,她翻出了名为绝命毒障的药粉,只要药粉溶于液体,就会释放出大量毒雾,随着人的呼吸,侵入五脏六腑。 小舞打开粉包就撒在了地上。她自己则服下了解毒丹,撒丫子逃跑。 被天无怨点穴点中的合欢宫弟子,还有被他挟持的情花,因为没法动弹,被针给刺中,纷纷滑落倒地。 天无怨为了保护阿二和十九,下意识挥舞着手中的剑。恰恰好,剑锋从情花的脖子划过。 鲜红的血液喷溅于地,缓缓流淌,慢慢流经撒到药粉的地上。瞬间,紫色毒雾笼罩四周并迅速蔓延开去。 魅泗娘嗅到空气中的味道,瞬间变了脸色。 她以内力护体,但毒气毒性之强,超出想象。 怀疑这气体易燃的魅泗娘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 火光瞬间炸了开去,热浪席卷,裹挟着所有人的命运,绽开一朵巨大的焰火。 天无怨只来得及将阿二和十九向外尽可能地抛远,就在毒气与火焰中,走向人生的末路。 第45章 绝处逢生 画面转回到十数日前,阿无被天无怨送上笼子,在一匹马牵引下,朝着风沙城的方向逃跑。 两边是快速远去的风景,身后是变小到微乎其微的主人。阿无一刻不停地被带着离开,眨眼之间,就已掠过了百米之遥。 过去种种仍历历在目,却肉眼可见地要走出她的生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是小舞。 小舞俏丽的脸庞浮现眼前,阿无滚烫的泪珠随风而落。 是的。在她跟随主人后,自己早就不是一无所有了。可在小舞言之凿凿说要成为自己的朋友后,她却沦落到如今真正一无所有的境况。 属于她的笼子,她数年来囤积在侧的所有物品,还有像父亲一样爱护她的主人,就在今日此时,全都要离她而去了…… 名为绝望的藤蔓捆缚着阿无的心脏,不断收缩拉紧。 她感觉不到痛感的身体,因为心灵的痛楚开始抽搐。 如果说,小舞真的给了她什么,那就是给了她感受痛苦的机会,还有与她手臂缝在一处的,银色的镯子。 “死亡”这个词,在阿无心头浮现。她想起十八、阿石、小柒、阿柳……还有,她自己被卖到奴隶车队之前的事。 五岁的她,已经对死亡这一概念有了清晰的认识。她的家乡因为连续几年的干旱,饿殍遍地。 她看见大家瘦骨嶙峋,看见他们交换着孩子,相互啃食…… 阿无是家里第三个,也是最小的孩子。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 村里的教书先生本要教阿无“一无所有”四个字,但在用石头划下“一”和“无”之后,就按捺不住,用干扁枯瘦的嘴巴叼住了阿无的手。 可是,他还没吸吮到想象中的甜美汁液,整个人就变成一节枯枝,垂到地上。又很快被村里人捡走,敲骨吸髓…… 后来,在阿无的家人终于挺不住时,天无怨带着他的奴隶车队来到,恍若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只要把家里的小孩子卖掉,就能换取一定金额的粮食,被卖掉的孩子虽然和亲人们天各一方,亲缘断绝,但两边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主人,还有那临别前的嘱托:阿无……别怕……有多远跑多远。天高任鸟飞。你离了车队,就不是奴隶,好好为自己活下去…… 阿无的眼神变得坚定。她要活下去!主人以前教过她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抱着求生的信念,阿无回头一望,只见身后跃出了几道人影,追着笼子杀到。 其中一人遥遥对着她的方向一刀斩下,凛冽的刀锋就把拉着笼子的马儿一分为二。 笼子被马的残躯带着往前滑了一阵,翻到在地。 阿无从笼子里滚落下来,手臂上的镯子撞断肱骨卡进去。 阿无没有功夫理会自己右手臂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她只顾着逃命。 她两手并用,从地上爬起来逃跑,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右手手指没法自如控制,腿也有些一瘸一拐的。 但是不要紧。 她只要不停地逃跑就好了。 阿无迈着步子,朝着原本马儿前进的方向,就头也不回地跑着。 期间,总是有人试图往她身边靠近。然而每每有人要得手时,就会有另一人冲出来打回去。 他们彼此互不相让。随着人数逐渐增加,很快就乱战成一团。 这些人来自多方势力。不同势力之间会互相争斗,势力内部也存在分歧。 在感觉到阿无没有武功,毫无威胁,必是囊中之物时。他们就先把她搁置在视线之内,优先解决自己的竞争者。 阿无想趁这个时机逃跑,但总被截断。不过随着她一点点的移动,混战圈子也在不断地往一个方向移。 那些人因为要吃饭饮食,换了好几轮时,阿无已经因为饥饿头晕眼花。 那些打在一起的人里,有会使用冰系功法的,在地上打出了道道冰棱。又有会使火系功法的,以纯阳炽热的武学融化成水。 阿无看见,有时也会停下来,用鼻子吸食一些水。 她的作为无人关心,那些人只要确保她在视线范围里即可。 阿无继续进行着毫无希望的坚持,在绝望之际,一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他以绝对压倒性的力量,把在混战中僵持不下地各路人士全都打倒。 那群人捂着胸口,呕血倒在地上。有好些人直接被一掌震碎内脏,当场断气。 黑衣人负手悬于半空,内力震荡空气,将声音传播得很远,“戚凤舞和银凤镯,都归我了,再抢,格杀勿论。” 面对共同的敌人,各方各派的人彼此交换眼神。 死了这么多人,对方却只出了一招,强悍的实力和未知的背景,让人不得不警惕。 先撤! 当即,那群人迅速消失,一下子就变得无影无踪。 黑衣人向阿无走去,阿无忍着恐惧没有往后挪动。 黑衣人抓住阿无的手臂,正要看她手臂上的银凤镯,就被那结实的臂膀惊得愣了一下。 戚王爷之女戚凤舞,不习武功、恃宠而骄,她的手臂不该这般有力。 黑衣人又翻看阿无的手掌,尽管手掌因为逃亡而染上尘土,被沙石剐蹭,然而石头的棱角无法攻破手上厚厚的茧子,阿无的手掌丝毫未损。 黑衣人震怒地甩开了阿无的手。这分明是个干了很多活的小姑娘,哪会是戚王爷娇纵出来的千金! 既然如此,那臂上的银镯也必然是假的。 该死,他被调虎离山了。 阿无无措地看着黑衣人,黑衣人沉默地看回去,好一会儿,他才发现阿无脏污的脸上,有一双世间罕见的澄澈的眼。 “看来你只是个被牺牲的可怜虫而已,你本来没机会在那些人手下活过来的,是我救了你。我离开之后,大概会有人再来追击你。如果你能活下去,以后也不要告知其他人我的存在。” 黑衣人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太安静了。他蓦地发觉,这个被他救下的小女孩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你不该对我表示感谢吗?别误会,我可没要你报答,只是希望你对此有所感恩。”他试探性地说。 阿无说不了话,也无法倾吐自己的苦楚。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似乎找到了自己难得的依靠。 有恩报恩…… 她哼了两声听不清字音的谢谢,又跪下来给他磕了好几个头。 黑衣人慨叹一声。原来是个哑巴。真是命里带衰啊,居然倒霉到这个份上,被人拿来当饵。 黑衣人摇摇头准备离开,阿无就赶紧扯住他的衣服,一边哼声,一边用手疯狂比划着。 好不容易才遇上一个好人,阿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帮自己把嘴巴划开。 第46章 赐名银环 黑衣人看不懂阿无的动作,“你要是想从此跟在我身边,那绝不可能。” 阿无摇摇头,接着比划,手指指着黑衣人腰间的刀,做了个拔出来的手势,然后指着自己的嘴。 “你想自刎?” 黑衣人说出这句他自己也不信的猜测。这个女孩死里逃生,如今根本就不是那种想自杀的样子。 忽然,他发现了什么。 寻常哑巴总是阿巴阿巴的,不论变哑的原因是什么,他们的嘴巴总是很自然地开合。但是这个女孩不一样,她的嘴巴一直闭着…… 黑衣人蹲下来捏着阿无的下巴,细看她的嘴唇。明明有缝,可却粘得如此紧密,就像是被缝在了一起。 他悟了。 拔出长刀,一下就将刀尖扎进了阿无的嘴里。感觉到没有把阻碍斩断,他又施加了内力,升高刀尖的温度。等拔出来的时候,刀上不可避免地带点血。 阿无张开了嘴巴。 她摸着自己分开的唇瓣,无声地笑着,渐渐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来。 “谢,谢。”她一字一顿地说,寻找说话的感觉,又跪下来朝黑衣人磕了几个头,“恩,人,报答。” “不必了。遗忘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报,那就祝你好运吧。” 阿无看着黑衣人缩地成寸般,三两步消失无形。她在心里又道了千句万句的感谢,不敢在原地久留,就顺着旭日的方位继续跋涉。 长期在奴隶车队劳动,让阿无的意志力和忍耐力达到了惊人的地步。即便意识恍惚,她的身体还是会自觉地做出行动,两条腿不停摆动着向前走。 她已经分不清日和月,记不得自己走了多远,多久。只是一个劲地朝一个方向走着。 一个踉跄,她从沙丘上滚落下去。她滚了几圈后,停下来时面朝黄土。她好像睡了一阵,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翻身坐起。 举目四望,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荒漠。 巨大且圆润的太阳在她头顶放射着光芒,照在苍茫的大地上。她的灵魂就像蒸腾的热气般,摇摆着往天空飘去。 她拔起自己腿,继续走着。虚浮的步伐踏出的脚印,风一吹,便消失无踪。 她是即将枯朽的老木,一捏即碎的骸骨。 秃鹫自天空落下,高耸地站立在她眼前,那双眸子,有着期盼,亦带着冷漠。 就像小舞一样…… 阿无晃了晃脑袋,想把小舞的面容从心里晃走,可越是这么想,那张脸就越发清晰起来。 小舞的每一抹笑、每一个故作温柔的动作、每一句别有深意的话,都是那样清清楚楚。恍若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你不再一无所有,因为我会成为你的朋友。 小舞明明说了,明明这样对她说了…… 阿无想不明白,泪水模糊了她眼中的世界。因为心脏幻痛,跪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又接着擦擦眼泪,振作精神,爬着往前。 秃鹫的晶亮的眼眸中倒映着银镯耀眼的光芒,上面精致的纹理在阿无眼中清晰明了。 小舞说,镯子上是凤凰于飞的图案。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是美丽的大鸟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 可是什么是自由呢? 阿无转了一圈望向四周,不知来路,也无从知晓出路在何方。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了,很快就会有人再追上来,把她从这世间带走。她不会再有好运,遇到另一个恩人…… 一阵风吹过,她脸上蒙了一层沙,有了一个童真荒诞的想法:她要把自己埋进沙里躲藏。 厚实的沙子温暖而宽厚,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安全感。她只露了半个脑袋在地平线上,风一吹,就糊了一脸,乍看之下,像是荒漠中的一块石头。 沙子隐藏了她,却几乎成了她的埋骨之地。在日光的照耀下,阿无低垂着眼,耳畔的风沙声逐渐远去,眼前也变得迷蒙。 她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 风沙过处,竟有一高一低两个影子出现。阿无原以为是幻觉,她强撑着瞪大了眼,才知是现实。 他们穿着白衣,衣服上有流水的图案,缥缈似仙。一人牵着骆驼,一人高坐驼峰之间。随着他们的到来,秃鹫振翅飞往天际,消失无踪。 救命,阿无呼喊着。 可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张嘴,也没有发出声音。她很着急,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直到看见影子走远,仅有的生机即将断绝,她的求生本能才开始发作。 “救,命。” 两个字,近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两道人影停住,开始往她这边靠近。阿无满是沙子的脸,卑微地昂起,望向他们。 她的恩人啊,她就算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牵骆驼的男人拔刀插地,将沙子连同阿无一起炸起,他再举刀一戳,穿过阿无的衣服,将她从刀上抖落至沙地之上。 高坐驼峰间的少女一脸傲气,内力运起一股旋风,将飞沙拂走。她翻腿下了骆驼,面色不虞。 “怎么在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会埋了个人?” 她看着阿无,摇摇脑袋,“污秽之物,真是碍眼。”就拿出一条丝帕,用腰间的水囊倒水润湿了,掷在了阿无脸上。用刀柄远远蹭着,给阿无擦脸。 少女名为白珠,为她牵着骆驼的,是她的父亲白刃,断水门的门主。 白刃的手在阿无左手、脊背、腿骨上都摸了摸,探查阿无的根骨情况,微微点头。 “珠儿,爱人之心不能失,我摸其根骨尚可,在门中也属中上之姿。不如我们领她回去,做一门派普通弟子?” “断水门要这种无根无萍的东西作什么?不过既然是爹爹您的打算,珠儿当然没什么意见。” 白珠并不喜欢这种家底不明的人,没有牵绊,怎会听话。就算根骨绝佳,养出个白眼狼,也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火灵殿的火云决,不就是最有名的前车之鉴吗?走火入魔自刎即可,可他非要四处乱逛,胡作非为,搞得天下大旱。 不过爹爹掌管整个门派,考虑的事更多,行为方式自是和她不同。 白珠傲气地冷哼一声,“爹爹,那这人算是你救的,还是我救的?一仆可不为二主。” “自然是你的。她年龄和你相仿,给你锻炼驭人之术再好不过。” 白珠这才有些好脸色,转脸对阿无说道:“我救了你,你就是我的仆人,我不管你以前是谁,从今天起,你叫……” 白珠看到了阿无右上臂有突出来的东西,她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发现是个银镯,就说:“银环,你就叫银环吧。” “银环,谢,主人,赐名。”银环跪趴在地上,朝白珠磕头。 “别叫主人,称呼我大小姐。” “是的,大小姐。” 第47章 安排医治 白珠饶有兴致地仔细看着银环臂上的银镯,对白刃招手。 “爹爹,你看,这上面还刻着凤凰呢!如今银凤镯内有藏宝图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连这种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都戴着一个假货,真是好笑。” 白刃没有凑近,打开水囊饮了一口,点头说:“她估计是被哪个势力,随便从贫民窟里抓出来,当障眼法使,丢在此处。” 白珠想把银镯给扯下来,好好把玩,但无论动作如何粗暴都取不下来。怀疑是银环使小动作,不想让她如愿,就用刀鞘狠狠地打回去。 “才收了你,就生出异心来,果然外面的东西就是不听话。” 要不是杀一个没武功又身上带伤的小丫头实在掉价,白珠真就打算一记断水刀,斩下银环的头颅。 银环感觉不到痛,因此挨打了也不生气。她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白珠,认真回答:“大小姐,镯子,摘,不,下来……” 白珠挑了挑眉,以为银环是被她打怕了,反而心情舒爽,留出几分耐心,仔细一观。 在发现那银镯像是从肉里长出来时,她有一瞬间瞪大了眼,拉起银环的右手,就朝白刃嚷嚷: “爹爹,你让我捡了个什么东西?她右手有问题,根骨再好有什么用,断水门怎能白养一个废物!” “哦?”白刃奇怪自己竟然会看走眼,就靠近银环,端详那只被白珠拉起来的手臂。 “肱骨骨折,镯子似乎卡在骨头里了,这可真少见。” 他摸摸下巴,觉得这里并不是什么好谈事的地方,就翻出一根绳子来,绑在银环左手腕上,对自己的乖女儿提议: “听雷近日在风沙城办事,我们去那视察产业 ,顺便叫他来看看这孩子的伤。” 他安抚银环:“断水门言出必行,既然说要收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就跟着我们走吧。” 银环顺从地点头,小心翼翼去瞧白珠。白珠眼珠子一瞪,嘴皮子一翻,就是一句苛责。 “你看什么看,我是大小姐,也是你能正眼瞧的吗?” 银环被说得无地自容。她低下头,恍惚中又想起小舞来,觉得白珠和小舞间,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 思及此,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再想。 如今她已不是阿无,而是银环。她要以报答白刃父女的救命之恩为优先。 未来若能再见主人,才能告诉主人,自己有认真践行他的嘱托,好好活着,不负他三年来的关心和爱护。 大漠黄沙中,白珠坐于骆驼之上。白刃一手牵着骆驼,一手拽着绑着银环手腕的绳索。 银环就这么被拖行了一路,吃了满嘴的沙尘。 她背朝黄土,看碧空如洗。她以为自己能忘记小舞,可每当白珠称她“银环”之时,她就忍不住垂首看向自己的右臂上的银镯。 小舞的遗留物,永远留在了她的身上,成为她往后余生的名字。 银环又一次感觉到心脏的幻痛,她昂首看着自己前方的父女二人,牢牢把他们的身影记住,把报答救命恩人一事,在自己心里的占比放大到无限。 她用最重要的恩情,把对小舞的挂怀挤压到内心的角落…… 三人进入风沙城后,在一处客栈落脚。白刃将银环丢在客栈的一间人之号房中,就带着白珠前往断水门在风沙城的产业,询问听雷动向。 二人一问才知,听雷还未到风沙城来。 白珠拧眉,“爹爹,不是我说,门派内四个部长也太我行我素了吧,如今叫他们来做点小事也要推诿。听雷身为夏部部长,明明早该到风沙城,如今却还未现身,这算什么?” 断水门中分春夏秋冬四部,四位部长无论原先是否是断水门人,只要由上一任部长在退位前举荐,就可入断水门担当部长之位。 因此,纵然他们往往实力超群,对断水门的门派归属感也十分有限,心中不知藏了多少的小心思。 而对于断水门门主,他们也几乎是持地位平等的姿态,实际有没有把门主当回事也不好说。 白珠大小姐的架势摆不出来。对这几人,心中是又怕又怨。只觉得等日后她登上门主宝座,也不会被好好尊敬。一找到空子,就在白刃跟前上眼药。 她没料到,恰在此时,听雷风尘仆仆赶到了。 夏部主暗杀,听雷作为夏部部长,是个医毒双绝,杀人手法精妙绝伦的杀手奇才。 白珠见了听雷,顿时就收声,侧身躲避他的目光,装作自己没说过那样的话。 听雷为了安置天无怨交给他的那群奴隶孩童,在途经的城镇耽搁了好些时候,紧赶慢赶才到了风沙城。 他把白珠的话收入耳中,知道白珠不喜欢自己,就故意摸她的头,揉乱她的头发。 “大小姐,我是来迟了惹你不高兴?你以前可还叫过我听雷哥哥呢。” 白珠心里恶心得要命,缩着脑袋,从听雷手底下挣脱。 “你来风沙城,是以戚王爷的护卫为谋杀目标,考验夏部新晋成员的暗杀手段吧。你应当知晓,这种活动,时机是很紧要的。 “万一我断水门弟子判断时机成熟,可以行动,而作为紧急情况时可以保驾护航的后手的你不在,连累弟子无辜丧命,你又该当何罪啊?” 听雷不以为意,无所谓地笑着,“我以为,凭大小姐的性子,是不会把这种没用的小废物放在心上的。” 还真是……白珠被看得透透的,气得胸闷气短。 白刃顾及女儿的面子,赶紧转移话题,直奔这次来寻听雷的目的。 “听雷,我们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女孩,根骨尚可,但是右手臂的伤很怪。她在客栈的人字五号房,你看看能不能治,会不会影响习武持刀。我们已经承诺要收她进断水门了。” 路上?来风沙城的路上?还是女孩? 听雷想起了天无怨给他的另一个嘱托。好像是叫阿无吧……是她吗? 听雷耸耸肩膀,“我会去看的,不过就是右手有伤也无妨,左手练刀也行。” 他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她有名字吗,叫什么?” “银环。” 第48章 口中金丝 银环只身一人待在客栈房间之中,她想了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手臂上取不下的银镯,活动着自己右手。 她握了握右手手指,倒了一杯茶水给自己。在水波的荡漾中,她看见了自己嘴唇内一闪而逝的金光。 是金丝线? 是了,嘴巴是划开了,但是她忘了把线抽出来。 银环张着嘴巴,用手指摸索着,正准备把嘴里的金丝线拔出来时,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她猛地站起身,傻傻地看着来人。 那是个穿着镶银边黑色袍子的男人,年龄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岁,长及腰的乌发被发绳捆成一束搭在右肩前面。后腰配着双刀,浑身有浸润了血液的味道。 自阿柳死后,银环对血腥味就十分敏感。她知道,这是杀人沾血的味道,她在主人身上也曾闻到过。 银环没有害怕,因为她看见男人胸前的衣服上,有和白珠白刃如出一辙的流水纹样。 听雷上下打量着银环,衣衫褴褛但是收拾干净,眼睛看上去很单纯,没有一丝一毫对他的恐惧,脸上有些破皮伤。 居然是乖乖女这种性格的吗?他还真没想到白刃和白珠会看中这样的人。 “我叫听雷,是断水门夏部的部长,是大小姐和门主叫来给你看伤的,来,伸手。” 听雷径直进了屋子,转身关上门,回头一看,银环已经乖乖地抬着右手,等着他看。 听雷忍不住笑了,牵着她坐下。夏部主暗杀,他手底下尽是一些冷酷装帅的滑头,像这么乖的孩子,他还挺少接触的。 “你叫银环?” 银环点点头。她闭着嘴巴,安静地看着听雷抚摸着自己脸上,手臂上的伤口。等听雷捏住了银手镯时,才猛的一颤。 听雷用调笑的语调对银环说,“现在怕了?” 他故意用手指弹了一下手镯,想看银环因为疼痛而露出的扭曲的面容,却失算了。银环不为所动,反而他自己有些震惊。 他自己也炮制药物,见识过不少的特殊材料。一触便知,这镯子并非银制,而是用来自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造就。 听雷舌头顶着腮帮,端详着银镯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把他原本认定的,银环是阿无的想法打翻。 “戚凤舞?” 银环听不懂,疑惑地看着他。 听雷眯了眯眼睛,用手去捏银环手臂与银镯的接缝之处,用劲掐着,直到从皮肉的缝隙处,挤出了带脓的血液来。 银环依旧神色平静。 听雷看着她这样镇定,好胜心反倒被激起来了,“嘿,我原本以为你是小乖乖,现在看来,你只是一个闷葫芦而已。这样可不讨人喜欢哦。” 银环仍十分疑惑,她不知道听雷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余光瞥见桌上的茶壶水杯,就讨好似的给他倒了一杯。 听雷忽然就觉得有些苦手。这么乖,倒像是他是个欺负小女孩的怪大叔。 他拿开茶杯,把银环抱在桌上压住,就拔出双刀之一,划破银环手臂,去看银镯子嵌入骨头的情况。 本来按照正常程序,他该扶着银环到床上,给她下麻药,用专门的刀消毒后,再进行这番动作。 但他现在心情实在不大爽快,就想要对方疼痛地哭喊出声,挣扎着求饶。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也不会背叛神医谷,躲到断水门做一个杀手。 然而,尽管他做了如此过分的事,银环就是不哭不闹,毫不挣扎,乖乖地用那双澄澈的眼睛望着他。 听雷都服了,“你是感受不到痛吗?” 银环想了想,点了点头。主人以前叫她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的,但是她觉得这事瞒不住,还不如先认了好。 听雷无奈地叹口气。“亏我还以为你是戚凤舞,那个戚王爷才不会养出你这样纯良的女儿来呢……” 见银环听不懂,他就不提此事,专注看着银环手臂上的伤,随便哈拉着。 “你感受不到痛这件事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可是做死士的料,被大小姐知道,你这辈子都要被利用完了。” 听到白珠,银环终于在听雷面前开口,她认认真真地说,“我愿意,为大小姐,做一切事。” 听雷不觉就有些吃味。他说了这么多句,银环听到白珠才会应声。他都差点以为她是个小哑巴了。 “你这么乖乖任人摆布,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吗?”听雷恶作剧般地抬起手,要掐银环的脖子。 银环本来要躲开,但听雷一句,“这是大小姐希望的哦。”她就不动了。 听雷看着银环脖子上,因为自己手指的收拢,出现青紫色的掐痕,不觉呼吸变得沉重。 呀,他其实,是个变态来着。 银环因为缺氧而手脚挣扎。但是又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踢翻桌子上的茶水。 这种克制,反而更显出生命力的美妙来。 听雷松开银环。“嗯,考验到此为止。我觉得你很适合入夏部呢,等门主和大小姐收你进断水门,你就可以来我这边。” 银环跪在桌上,左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右手则被听雷握在手中。他继续扩大银环右上臂开口,正正经经地看伤。 “你知道吗?”听雷扯着银环的右手。银环因为前面的缺氧,还在晕乎着,就被扯过去,靠倒在听雷的怀中。 “现在镯子可以取下,只要费一些功夫和药物治疗,你的手就能治好。但是…… “不管的话,你的右手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正常行动。只不过在潮湿阴冷的天气,伤处会伴有疼痛,这对你来说无所谓对吧…… “但是你的手臂有潜在的风险。或许某时某刻,尤其是受创之后,你的整条右手可能就废了。 “我想你还不清楚吧。断水门的经营模式十分商业,门主和大小姐只做利益最大化的事。你现在右手可以练刀,他们肯定选择放着不管。” 听雷不符合他性格地耐心说着,他就是因为讨厌说这么多话,才不愿当救死扶伤的医师。 不过人有时总要变通一下。面对这么个小哑巴,他不说话,他们就聊不下去了。 银环的脸颊贴着听雷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她觉得他们贴太近了,想退出来。但听雷抓着她的臂膀十分有力,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桌上倒好的那杯水给递过去。 听雷一手抓着银环,一手接过,饮下半杯,就把下半杯水强行往银环嘴里倾倒。 在这瞬间,听雷从银环口中闻到了血腥味。 他挑了挑眉,把茶杯放下后,就拉扯着银环的嘴,看到了里面有金色的星点。 他勾着嘴角,莫名其妙地笑了下。把食指和无名指插进银环的嘴里搅了搅,从里面缓缓拉出一根金丝线来。 第49章 爆炸之殇 听雷把银环嘴里的金丝线都挑了出来,连同她手臂上的伤口也细细查看了,确认是同一种金丝。 材质不是一般的金属,坚韧至极,一般情况下难以挑断。银环嘴里的,是被高温熔断的。 “看来你在遇到门主和大小姐前,被其他用火系功法的人救过。而且,把你嘴巴缝上的人,和把手镯套在你手上的,是同一个。” 银环略带惊恐地看着听雷,咽了咽口水。她的那位恩人并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被知道。可现在,她却暴露了他的信息。 还有小舞……她真的不想再想起小舞了。 听雷看见她反应如此之大,忽然就高兴起来,“好吧,你不想提,那我就不提了。也不告诉门主和大小姐。但是……” 要银环做什么,他其实没想清楚。他只是喜欢这个孩子的眼珠子被自己摆动的手臂勾引得左转右转的模样。 他继续和银环聊天,想引她再说说话。 他此前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这么多话过,连自己都吃了一惊。可能是他和这个孩子有缘?莫名就想多照看着。 白珠和白刃此次离开断水门在外行走,目的是为了审查位于临凤国各处的断水门的产业。 断水门的农田、商铺遍布范围甚广。虽是二流门派,却是江湖中少有的能实现自给自足,并且创造财富的。 简而言之,断水门不差钱。 白刃和白珠不能在一个地方耽搁太久,否则,把全部产业一遍走下来的耗时太长,断水门群龙无首,容易出现意外事故。 父女俩抽空到客栈来,从听雷口中了解了银环的情况。 恰如听雷之前所言,在知道银环右手臂的伤不管也不会影响练刀,白珠就不打算治了。她反而因为抓住了银环的把柄,对银环的评价好上了不少。 在她的评价标准里,听话比有用,更有价值。 白珠掐着银环的下巴,细细端详她的脸,“几岁?” “大小姐,银环,八岁。”银环说话仍然有些慢,白珠以为这是她屈服于自己的威严,身心恐惧所至,就满意地微微点头。 不过,银环没有武功,如今跟在她身边是完全不够格的。 白珠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在白刃赞同的目光下,朝一旁的听雷吩咐,“听雷,你之后把银环带到风沙城东北边,我们的药铺去,安排人教导她断水刀和二武心法。” 白珠拍拍银环的脸,给她构想一个美好的未来,“好好学,我身边不养闲人,等你学有所成了,我再安排你进断水门,到时你就衣食无忧了。” 银环全心全意地信任,感恩地跪下磕头道谢。 白珠被她哄得很开心,觉得自己驭人之术又上一层,和白刃离开的时候都高兴得一蹦一蹦的。 听雷在一旁看着,脸上全无笑意。 见银环等白刃白珠走出老远,还跪在地上不起身,就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揪起来,想骂几句不中听的。 结果一看见那双干净的眸子,就什么恶言恶语都说不出了。 他不敢把语气放得太重,就怕这个小哑巴泪眼朦胧,啪嗒啪嗒地掉小珍珠。 这两天他总在问她是谁缝了她的嘴?金丝线的主人是谁? 可是,问不出答案也就算了,每每问急了就开始掉泪。 天晓得他一个经验老道的杀手怎么会心软的。结果反倒被这个闷声的小哑巴倒逼得反省自己。 听雷柔声细语地劝告,“你是不是不识人心啊?白珠对你根本就不在意,他们把你丢给我处理,这一走,也不知道多久才会想起你来……” 他越说越来气,想到自己说了这许多话,要讨银环开心。结果还不及白珠一个眼神,心中就冒火。 听雷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个方向传来轰的一声。他皱眉,去到房间外探查情况。没留意身后,银环呼吸一瞬间的停滞。 客栈里涌出许多人来,如他一样,朝着声音来源方向转移。围观路人探头探脑,各自左右问着旁人:发生什么事了。 “像是炼丹炸炉的声音,好像离着有段距离,怎么会这么大声?” “我看呐,是大范围的火药炸开。是不是又是火灵殿的人搞鬼?都说了,用火系功法的不要靠近面粉店……” 路人吵吵嚷嚷,发表各自见解。 听雷三两步踏上屋顶,见已有三两个江湖人士在上面观望,看着离这里十公里远处 ,灰中带紫的浓烟自地面升腾而起,飘飞扩散。 紫色的烟,毒吗?听雷对于这样的毒烟有些印象,但具体的,还要派人服下解毒丹后,去现场详细调查看看,才能确定清楚。 他还不至于像寻常人家那样,心急如焚地要知道最新的八卦。大致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故,就联络断水门的弟子去调查,快步回了客栈。 银环还是个小姑娘,不知道会不会被这声音吓哭,他可受不了她的眼泪。 “小哑巴,你没吓到吧。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什么东西炸了,离这里挺远——” 听雷脚才迈进门里,就看见银环手捂着胸口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躺倒在地上抽搐着,口中还在不断呢喃着,“主人……主人……” 听雷连忙把她横抱到床上。 银环苍白的脸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吐气,却仍像窒息一般,痛苦地狰狞着。 “不是感受不到痛苦吗?” 听雷为银环把脉,摸出她此时心跳极为不正常,就掐她虎口,但完全不起效。 “难道是心理应激反应?因为那声爆炸?” 银环双目无神,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什么也听不到。听雷爬上床去,压住银环的两腿,就捧着她的脑袋,在她耳边叫着,“清醒一点,银环!小哑巴!” 他越叫越大声,然而唤不起银环的任何反应,只能拿出银针,对着她的睡穴一扎。银环才缓缓垂下不屈的眼,陷入沉睡。 听雷坐在地上,背靠着床。一边嘴里埋怨,“带小孩真麻烦,”一边却认认真真地守着银环。到了饭点就让人送了热水和吃食来。 他想把银环晃醒起来吃东西。这个孩子在被白珠白刃带回来前,也不知饿了多久,他一把脉就知道她没吃饱。 可是看着那张平平无奇,却因为乖巧而显得有几分可爱的脸,听雷又不忍心吵醒她了。 让小哑巴好好睡一觉? 他兀自吃着,用筷子夹着肉,在银环鼻前晃着,要勾引她自然醒来,银环一点反应没有。 “真是不识货,这是风沙城特产风干鸡,看你衣服也不像有钱人家的小孩,肯定没吃过几两肉吧……” 说着说着,听雷就觉得自己是个白痴,“真是疯了,小哑巴都没醒,我自己说有什么用!” 他是杀手,能不暴露信息就不暴露信息,像自言自语这种事,是决计不能发生在他身上的。 听雷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给自己一个浅浅的教训。正打算继续吃着,转脸就和银环睁着的眼对上了。 哦豁,他二十多年来的形象,毁于一旦。 第50章 童年终章 银环自己坐起身来,听雷没说话,从桌上盛了一碗粥,用勺子搅了搅散热,拿着坐到床边去。 他一个大男人,丢个脸算什么。反正装没发生过,谁会知道自己出糗了。 他舀了一勺粥,递到银环嘴边,“醒了?吃点?” 银环小心地抬眼看他,轻声说,“谢谢。”然后,小口小口地一点点喝粥。 听雷看着,心都软了。 这可是小哑巴对他说的第一句,和白珠、白刃全然无关的话。 他忍不住勾唇笑着,随即就被银环一声“听雷叔叔”,给叫得整个人裂开。 “你叫我什么?叔叔?”听雷音调都拔高了。 虽然,从年龄上讲,他当银环的爹完全没问题。可是他现在还是个黄花大闺男,就成了叔叔了?白珠小时候都还管他叫哥哥呢! 银环乖乖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生气。 听雷没好气地说:“你比白珠也差不了几岁,跟她一样,叫我名字算了。” 他把碗勺送到银环手边,“吃吧,吃得差不多了,我带你去买点衣服穿。别穿得跟个小乞丐一样。” 银环不敢耽误他时间,就快快地吃,中途还被听雷塞了只风干鸡腿。 听雷随手从身上掏出一块布来,用水润湿了,给银环仔仔细细地擦嘴擦手,大手包着小手,连指甲缝的泥也给挑干净了,再把用过的布塞回自己衣服里面。 见银环盯着瞧,就解释:“职业习惯。我是杀手,干了活难免弄脏东西,随身带着布方便处理现场,用完的还会带回去洗。以往那上面的,可全都是血哦。你知道一个人能流多少血吗?” 他故意用凶狠的语气要吓银环。 银环脑中闪过阿柳死时的画面,眨眨眼摇头,朝他伸手,“我洗。” 听雷沉默了,把布拿到左边又拿到右边,看银环的眼睛跟着布左转右转的,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他挠挠头。搞什么,这么小就成贤妻良母的料了? 听雷别扭地说,“你还挺会来事嘛,知道吃我的饭菜,之后要穿我给你买的衣服,现在就开始讨好我了。不错啊,至少知道要报答我对你的好,不是只会对着白刃和白珠下跪磕头。” 银环脸色忽然就变得有些惨淡。连杀手大叔,都懂得受了人的恩惠就理应报答。为什么,小舞却会这样对她呢? 银环抓住那条布,攥在手中拿好。听雷又想起什么,从袖里掏出了一条白色的手绢,上面有两只粉色蝴蝶翩翩飞舞。 听雷知道这手绢一看就是女孩子家用的,十分骄傲地朝银环显摆,“别看我一身黑又冷又酷,在外面可还挺受女孩子欢迎的。 “这可是合欢宫那个出了名的清纯娇俏小师妹清音送我的。因为是合欢宫的东西,带了点媚香,害得我还要洗干净才能用—— “小哑巴,你那是什么意思,我勤俭持家不行吗?” 银环正摇着头,把脑海中对小舞的念想甩开,没有听他在说什么,突然被叫到,就呆住了。 听雷看她傻傻的样子,就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他蹲下来,把这条白色手绢,绕着银环手臂上的银镯绑好,遮住上面的凤凰图案。 “听好啊,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你镯子的模样。” 银环乖乖点头。 之后,两人就大手牵小手,一起去买衣服。 听雷身为断水门夏部的部长,等到风沙城的事情办完,也是要离开的。他无法一直待在这里,就在仅有的日子里,照顾银环。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上心,可能是之前天无怨丢给他太多小孩,把他这些年被埋葬的爱心激了起来。 那些孩子送走后,他的这种情感又找不到出口。 而且,在来风沙城的路上,他找了几番也不见那个叫阿无的女孩,心中始终有些放心不下。 种种情感,一遇到银环,就汹涌地喷发出来了。 或许等之后,他们分开,他的心绪就会自然归于平静。 而且,他是个杀手耶。和银环这个乖乖的小姑娘在一起很不搭吧…… 听雷按照白珠的嘱咐,带银环到了断水门在当地的一家药铺,安排她住下,找人传授她断水刀和二武心法。 银环看着桌上放着的两本秘籍,低着头嗫嚅着说:“我不识字。” 她等着被骂,却没想,听雷揉了揉她的头,“那你在白珠面前,可就多了一个优势了。断水门的弟子都识字,你不认字,白珠或许就会把你放在身边,不用担心你会知道太多秘密。” “可是,不识字怎么学?” 银环看着桌上的两本秘籍,十分委屈。听雷见她要哭,就出言打断,“所以,你只能听,你要比任何人都努力,记住听到的一切,而且不能忘记。” 听雷叫了个断水门弟子来教导银环。他原先并非断水门之人,自己已学了其他的武功。功法讲究搭配,断水刀和二武心法他并未涉猎。 但是读他还是会的。他就在银环身边,帮着读秘籍。时而也会告诉她一些江湖传闻,让她知道外面世界的变化。 “小哑巴,你还记得之前的那起爆炸吗?好像是合欢宫那个瞎眼老妖婆带队失误,让合欢宫十几个弟子都被爆炸炸死了,只有老妖婆和小师妹清音活了下来。 “就是那个送手绢给我的合欢宫小师妹。不过听说她毁容了,性情大变。而且对神医谷的人恨之入骨,不愿接受治疗恢复容貌。 “那个老妖婆回合欢宫后,好像也以死谢罪了。真是世事无常……” 听雷陪在银环身边,不出一月,他已全然取得了银环的信赖,成了她休憩的港湾。 可是,分别的时候也到了。 一天深夜,听雷拎着一只往下滴血的头颅,敲响了银环的门。银环打开门,就被他沾了血的手糊了一脸。 听雷冷酷桀骜地笑着,“小哑巴,现在的孩子都很能干呢,我手底下一个才十岁的女孩,翡翠,一个晚上,就能杀掉戚王爷府上六个护卫。 “哝,这是她今晚上最得意的作品,一刀就把脑袋切下来,干净利落。” 他冷酷无情地展现自己身为杀手的残忍,想要以此与银环告别。 他们本就不是同路人。 银环没有丝毫恐惧,扑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全身心地依赖他。 听雷内心震动,他把手上的脑袋松开,回抱回去,“我要走了,再见。” “再见。” 关于爆炸事件的内幕,江湖上众说纷纭。邻近发生地的城镇居民,后来有许多慕名前往的,都扑了个空。 陆今安三人在撤退之后,听到爆炸声去而复返。现场的惨状触目惊心。 小舞不知所踪。 阿二重伤未愈,被天无怨抛远后摔在地上,仍被爆炸热浪冲飞至死。十九留着一口气,被陆今安三人找到。 “告诉……阿无,青花……青花绿柳处……主人,给她留了……东西。” 十九用最后的力气,留下遗言,就停止了呼吸。 剑痕在焦黑的土地中,找到了天无怨的尸体。把他和阿二、十九,一并收殓埋葬。 陆今安把这件惨事,告诉了关押在他府上监牢的阿酒三人,转告十九遗言,以此获取三人信任。并成功从他们口中,获知了三人的过往和来历。 十三没有背景,十分干净。 二白是白家的二公子。他姐姐,是江湖闻名的百晓生。他因此知道许多的江湖消息。家族被奸人所害后,已和亲人失散许久。 至于阿酒…… 陆今安年幼时外出,看见临天城脚下,竟有乞丐。就在皇家宴席上,告诉自己的父皇,要还临天城一个清平。 那时傻白甜的他,因为一腔单纯的正义之心,害得自己被逐出皇城。而临天城的那些乞丐,则被下令物理清除和驱赶,其中就有阿酒的爷爷。 此后,阿酒就一心为颠覆皇权而行动。 第51章 心中隐忧 由于戚凤舞下落不明,金龙镯银凤镯不知所踪,江湖上关于藏宝图的风波逐渐平息。 这场争斗的过程过于激烈,几乎所有参与此事的江湖势力,力量大幅缩减。黑金楼、合欢宫、火灵殿、剑疾宗……大大小小的门派均损失了一批青年强将。 而作为这起事件起因的戚王爷,却在爱女失踪后,明目张胆地收了一个养子,取名戚龙扬,传授其武功绝学。更有流言称,宝藏早被取走被他献给皇帝。 这起事件,被公认为是戚王爷联合朝廷,意图削弱江湖各势力的一场计谋,史称江湖最大骗局。 江湖上对此讳莫如深,无人愿意再提…… 银环在风沙城悉心练武,她不知疲倦,每天就只有习武、吃饭、睡觉三件事。常常一睁眼就拿起刀,练到眼睛睁不开为止。 听雷若是有到风沙城或是在附近城镇处理事务,就会来看看她右臂的情况。 这几年他们很少说话。银环被白珠白刃遗忘在此,她有一次提出让听雷在他们面前提一下自己,被拒绝后,就不再说话了。 银环仍是那个小哑巴,久而久之,听雷也不再说什么。 某次,听雷提出要给银环针灸。他拿出针线包缓缓打开,从中夹出了一支奇长的银针,在散发着昏黄灯光的油灯上燎着。 他抬眼就看到银环倒映着灯光的眼中,落下了滚烫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 几分委屈,几分可怜,几分哀愁,柔柔地流淌在一汪泪眼朦胧中。 听雷问她:“怎么了?” 银环手按着胸口,摇摇头,脸色却越发苍白,呼吸有些不稳。看到那逐渐靠近的银亮的针尖,心中剧痛,挣扎着倒在地上抽搐。 “小哑巴!”听雷也回过神来,把针丢开,就从地上抱起银环,把她放在床上。 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过去,听雷在床边守着银环的日子。 “我不是不想带你回断水门,可是白珠多疑,我若多嘴,你就更没有回去的机会了。再等等,他们四年巡查一次产业。很快就会再来这儿,你再等等就好了。” 听雷握着银环的手,看她不断流着眼泪,知道她怕针,如今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用针去扎睡穴。 “我把你打晕好不好?晕过去就不痛了。” 听雷可以治疗身体的伤,却医不了人的心。他不清楚银环为什么会这样,就没法解开她的心病。 银环点点头。 听雷就扶着她的脑袋,在她后颈处一个手刀,把她劈晕过去。他主动做银环的靠背,让她靠着自己睡,用手轻轻拍着她,好像哄孩子似的。 他早该想到的,小哑巴被缝了嘴,怎么可能不怕针呢? 银环全无怪他的心。听雷的针,唤醒了她心中一直存在的隐忧,在梦境中浮现。 眼前是熟悉的被纸遮盖的笼子,上面挂着熟悉的铁链,铁链上是熟悉的五号木牌。 银环看着铁链滑落,木牌摔断成两半,笼门往里缓缓打开。里面是铺得厚厚的干草,角落的一只恭桶,一堆旧衣服,旁边的一只小木几上,摞着些餐具。 她颤抖着腿,上了笼子,泪流满面。 她知道,小舞就在笼门的后面。小舞总是担心门会突然打开,就常常待在那个死角。 银环,或许说是阿无,一走进去,就被门后面的小舞袭击了。 小舞一如她们初见时那样光鲜,她左手夹着四根绣花针,右手握着剪刀,整个人扑到银环身上来,不断戳着。 “你为什么没死,阿无!我不是让你替我去死吗?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要是活着,那我就没办法待在外面了。我会被人欺负死的!你可怜可怜我吧!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忽然,小舞身上的锦衣华服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褴褛的破旧衣衫,脏污的脸蛋,还有一头乱发。本来尖尖长长的指甲,也磨损得参差不平,夹缝中满是污泥。 她泪眼婆娑,用黢黑的小手抓着银环的衣袖。 银环身上穿的是听雷派人定期给她准备的白色衣服,干净简洁,便于活动,银色的底纹又显出几分高雅来。 如今和小舞的破布烂衫相比,银环才更像是千金小姐。 一切似乎都和她们最初相遇时反着来了。 小舞的脏手在银环身上胡乱拍着,就想着要她和自己一同跌入深渊泥潭。 “我有说假话吗?看吧,我把自己的身份给了你,你不仅脱离了奴隶身份,还有了锦衣玉食。 “你幸福快乐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可想过我的生活? “你为什么没死,为什么?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你。我们是朋友,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的。你从来就知道。 “除非你死,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我绝不允许,有人踩着我的头爬上去快活!” 小舞阴狠毒辣的眼神,把银环吓得往后跌倒。 脚底的干草、笼子底部,连同地面一起化为虚无。银环坠入无尽的黑暗深渊,在恐惧和心脏幻痛中苏醒。 除非你死,除非我死…… 小舞…… 银环脑中不断回荡着小舞最后的话,她不觉自己已喃喃出声,对外界一切也全无感知。 连脑袋被听雷按在怀里,也无知无觉。仿若流不尽的泪水,浸湿了听雷的胸膛。 “小哑巴,别怕,没事的……”听雷轻声细语地安慰着,轻拍着银环的背,抚慰她心灵的伤痛。 银环思绪激荡着,脑中闪过白珠和白刃的面容。她要报答大小姐和门主的救命之恩。她要全心全意地报恩,这是她活在世上唯一要做的事。 她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念,要说服自己。 可等心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时,白珠唤了她一声“银环”,随之而来的一闪而逝的小舞的身影,就又让她崩溃了。 “啊!” 她恨这个名字,这让她没法忘记小舞。可这名字是恩人给她取的,她没有办法。 银环哭嚎出声,发出了她安静的一生少有的呼喊,按着自己的右臂上的银镯,痛苦而狰狞。 “小哑巴!你冷静一点。” 听雷不知所措,也清楚银环此时根本冷静不下来,就捂着她的口鼻,直到她因为缺氧,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呼吸,来不及思考其他。 听雷抱着银环,继续安慰着:“没事,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帮你的。” 银环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这让听雷松了口气。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不过是风暴前短暂的黎明。 银环从听雷的怀里退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用朦胧泪眼看着他,“对不起,还有,谢谢。” 听雷有一瞬间失神,反应过来后,冷酷地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了惊涛骇浪。 第52章 催眠问讯 听雷察觉到自己心中有不该有的情绪在翻涌,照顾银环两日,确认她没事,就急急离开。 他需要一段时间,整理自己的心情。 他走之后,银环依旧重复着自己往日的生活,然而,她心里却多了一个念头。 找到小舞。 她要在小舞找到自己前,找到她。 小舞睚眦必报,如果知道自己还活在世上,一定会来杀了她。她必须先她一步,才能…… 银环拔出自己配在右腰处的,断水门弟子标配的制式长刀,来到她练武的院子里,朝天一挥,就开始练习断水刀。 斩刀、扎刀、挂刀、裹刀、刺刀、撩刀……一招一式,她全神贯注。 等她找到小舞,她一定要…… 银环手一抖,断水刀直直劈下,将院中一株老树一分为二,长刀斜飞出去,落在地上不动。 银环跪在地上,以手掩面。 为什么,为什么她连想,都不觉得自己能杀了小舞,为什么,她会没法下手? 小舞害死她的同伴,害得自己不得不逃亡,带上那个永远也摘不下的枷锁。 银环在地上挖着泥土胡乱洒着,看见自己的刀落在远处,就爬过去,要捡起来狠狠戳自己的右臂。 听雷不说,她也知道的。 她的身体,就算感觉不到痛苦,别的感受还是有的。这几年来,那个镯子已经随着时日而过,完完全全与她的骨头长在一处。 如今要再想取下,恐怕就只有切掉整只右手这一个方法。而为了不想被大小姐厌弃,她已经未雨绸缪,开始学左手刀了。 尽管,大小姐还没有想起她在这里…… 银环爬到了刀落地的位置,正欲拾起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她上方传来。 “你,就是银环?” 男人看上去比听雷年轻一些,约莫二十来岁,衣冠楚楚,气质温文尔雅。他穿着浅浅泛着蓝的白衣,如初春的朗日晴空,手中握一把折扇,轻轻扇着,目光温和而友善。 银环注意到他扇子上,有断水门的流水图案,有些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点了点头。 男子微微笑着,“我是春部部长听雨,负责断水门弟子的训练和教导,还有人员调配。我从听雷那儿听说了你的事,这回是专门跟着门主和大小姐一起来的……” 银环一听到白刃和白珠要来,就慌手慌脚地收拾衣服。听雨把刀捡起来给她,她弓着身,赶忙双手接过,收回刀鞘。 听雨带着浅浅的笑意端详着银环,“听雷叫你小哑巴,还真不是说假的。你不用这么着急,门主和大小姐要查账目,不会这么快过来。” 银环松了口气,抿着嘴,仔仔细细地又整理身上一遍。手上还在比划着练习断水刀,想着白珠他们到的时候,务必能做到最好。 听雨在一旁看着,也不做评价。银环渐渐地心里没底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又不好意思麻烦。 听雷让自己叫他名字。那和他地位平级的听雨,也能直接喊名吗?是不是有些不礼貌。可是按年龄叫叔叔,万一跟听雷一样,不喜欢怎么办…… 银环频频朝听雨看过去,她的表现明显至极,听雨觉得有些好笑,打开扇子挡着自己的上扬的嘴角。 他还在想,让听雷这个杀神心软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呢,原来只不过是个单纯到有些笨的小姑娘。 人果然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 目前为止,这个孩子给他的观感也相当不错。 听雨用扇子对着银环扇了一下,一阵清风就把银环身上的泥沙都带走了,银环顿觉浑身清爽。 “虽然被叫做小哑巴,但你不是真的哑巴。告诉我你的来历背景,不然呐,断水门你可能就进不去了。 “断水门的规矩是,为了保证弟子的忠诚,所有的亲缘纽带关系都要记录在案,被断水门的关系网牢牢锁定。而且,你必须自愿地给出自己的弱点和心愿,以示归顺。” 弱点是为了掌控,心愿是为了拉拢。打个巴掌给个甜枣,是断水门一贯的手段。 银环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说好。 听雨耐心等着,还好心地提醒她,“现在不说也没关系,可是等大小姐来了,你还是要说的。先告诉我,我还能帮你纠正一些措辞,排排雷。 “听雷托我照看你一些,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拂他的面子。” 听雨见银环微微张嘴,就知道自己的话术奏效了。拿出本子和笔,就准备做记录。 银环嘴唇翕动,开合数次,才缓缓说出:“我,五岁,被卖为奴隶。大概,四年前,逃跑。被大小姐和门主,救了。” 听雨皱着眉摇头,很遗憾地告诉她:“这样不行哦,说得太含糊了,你要说多点。还有,怕的东西啊,和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都要说才行。” 他拿着扇子扇风,上面玉环型的吊坠一甩一甩的。银环看着,不觉就有些头晕目眩。 她双眼失焦,呆呆地看着那摇摆的玉环,语速十分流畅地开始说话。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庄,村子名字叫什么我没有印象。有记忆时,村里已经因为干旱,农作物颗粒无收。 “我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们发现我没有痛感,就不让我干活,怕我受伤,不明不白死掉。 “五岁时,家里实在撑不住了,刚好主人带着他的车队来,爹娘就把我卖给了主人……” 银环讲述着自己的过去,有些内容,甚至于她自己而言都早已淡忘,如今却事无巨细地讲着。 听雨有选择地做记录,对一些内容还做了重点标记。 他自以为把银环的过去都摸透了,可以回去好好逗一逗听雷那个杀神。带着几分笑意,十分自然地问下一个问题: “你害怕什么?” “……” 银环忽然不说话了,她紧紧闭着嘴巴,没有言语。 听雨观察着银环并未找回神采的眼睛,再度晃动扇子下面的玉坠,然而银环仍然没有回答。 听雨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心愿吗?” “找到小舞。” “小舞是谁?”听雨讶异于这个答案,因为银环前面讲述的过去里,没有这个名字。 可是银环再度沉默了。 听雨看出她并没有从催眠状态脱离,却给不出答案。这种情况,他只在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和死士那里遇过。 有趣。 他分明没有从银环身上,感到任何被刻意训练过的痕迹。而且,真有的话,她也绝过不了听雷那关。 听雨想到听雷对银环的描述,追加了一个条件:“门主和大小姐,也就是白刃和白珠,想要知道刚刚那两个问题的答案。” 银环沉默了好一会,就在听雨想要放弃之时,他看见银环艰难地张开了嘴巴。 “我,怕,针。 “小舞……是……” 银环流下眼泪,她重重地咬住自己的嘴,把许多词汇反复咀嚼,最终从她那咬得血肉模糊的口中,吐出了一个词。 “朋友。” 而后,她因心脏的幻痛惊醒,无力地倒在地上。 听雨没有去扶。他把手中的本子翻过一页,用笔记下什么,然后撕下,折起来藏在扇子的夹层中。 听雷,我的朋友。看来你耿耿于怀,没问出来的东西,被我先一步知道了。 第53章 耐心教导 银环清醒的时候,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听雨把她的宽衣袖撩起,拿着一个透光的东西,在看她手镯上的花纹。 “你醒了?这是放大镜,你没见过吧,看东西会变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真的镯子居然在你手上,听雷没选择帮你摘下是对的,谁能想到这东西会挂在这个位置。” 银环猛地坐起身,把袖子放下,遮住镯子。听雷说过,不要让镯子给别人看的。 她见白色手绢就放在一旁,立马抓起来绑手镯。 “哦?你担心我看到,是因为听雷跟你说,不能给别人看吗?这条手绢是他给你的吧,之前还和我显摆过。” 听雨收起放大镜,站起身,边走边看着银环房间的摆设,叹惋地摇头,“你在模仿山中高士晶莹雪?怎么屋里没一点摆件。” 银环觉得他莫名其妙的。她只是暂住在这里习武,又没有干活,房间实际算不上是她自己的,哪里会擅自做主。 她每天只顾着练武,也没有心思花费在别的事情上。 银环朝听雨摇头,也不说话。 听见听雨说,“待会儿门主和大小姐来了,怕不是会觉得苛待了你,面上无光。”她才慌了。 她赶忙去翻了角落的一口木箱子,里面是听雷每次来,带她去逛市集买的东西。她都收得好好的,等以后有了钱,好挨个按物品价值来回礼。 主人说过,有来有回,才叫知礼。 银环把里面能拿出来摆的东西都摆出来:一个圆口的白罐,听雷来了可以装酒喝的,拿出来当花瓶。一把雕花的木梳,放在桌台上。漂亮的袍子,挂在衣架上…… 听雨看着她收拾,笑而不语。 那些东西,明明许多都是白色的,偏又带着黑色的花纹,分明是听雷藏了些小心思在。 还说不是喜欢,都把标记打得明明白白了…… 听雨摇着扇子,一边观赏着那些物品,一边把黑色花纹都转到看不见的角度去。 见银环看过来,好像有些不高兴他碰,就解释说,“大小姐不喜欢看到多余的东西。” “那我收起来?” 银环以为自己做错了,也没工夫想听雨是不是在耍她,就紧张地要把东西再收回去。 听雨按住她的手,“别担心,有问题我会悄摸告诉你的,现在,他们快过来了,我先和你对一下话术。” 银环想到他和听雷熟稔的样子,乖巧地听着。 “首先是称呼问题。你要先对着白珠喊大小姐,然后叫白刃为门主,最后再管我叫部长。” 银环是白珠的人,凡事不按年长老幼尊卑之序,只管以白珠为优先,这样最合白珠的心意。 听雨继续提点着银环:“你和听雷的关系不要讲。问就说那位部长让人照看你,之后便走了。如果追问是哪个部长,你就说不知道。 “反正别问什么就答什么,能含糊就含糊。有些东西,她问你,也不过是随口一问。你答清楚了,她反要费些功夫追究。” 看到银环认认真真地点头记着,听雨晃了晃扇子,很是满意。 这样听话乖巧,待在春部最合适了。可惜,偏偏是白珠的人。这样的性格,反倒会被孤立。 银环,但愿你去了断水门后,知道境况变得比如今还糟,不要太失望。命运总是会给有心之人更多磨难。 听雨打量着银环的着装。“你躺了一夜,之前又练了刀,简单换身衣服比较好。和现在的一样素雅,不要戴其他配饰。头发梳好,不要太繁杂,干净利落即可。” 银环点点头,去箱子里拿衣服,就二话不说爬上床放下帷幔,开始换衣服。 听雨张着扇子正摇着,忽地怔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银环已经换好衣服,已经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一杯水,当做镜子,用木梳梳头。 “你……你……姑娘家梳妆打扮,要避着男子,你不知道吗?” 听雨脸有些泛红,磕巴地说着。他是习武之人,银环就在他眼前这么近的地方换衣服,就算隔着帷幔,他光听动静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想起银环的过去。好像、八成、也许、可能、确实没人会教她这些。 他扇扇子的手都不安起来。手直接按在银环肩膀上,见她回头,又触电般地弹开。 “听雷,那个杀神,没对你做些奇怪的事吧?” 银环疑惑地看着他。什么算奇怪的事? 听雨开始挨个举例,“就是牵手啊……” 银环点头。 “搂抱啊……” 银环点头。 听雨脸色发白,哆嗦着嘴唇,“亲,亲嘴?” 银环不明所以地用手指按着嘴唇,摇了摇头。 听雨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他松懈地问了一句,“那应该也没睡在一张床上吧……” 银环歪着脑袋在想,她躺在床上,听雷坐在床边的地上,这样算吗? 听雨瞧她想着,半天没作答,就慌着手脚走来走去。 听雷,欺负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你丫的是畜生吧!还好意思装作老树开花的模样,老子可不会为虎作伥。 可他一个文人,哪里打得过那尊杀神。就打定主意,回去耍些心眼,对付一下听雷。 这时银环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他没欺负你吗?” 银环古怪地瞥他一眼。为什么听雷要欺负自己? 她指了指床,比划着,见听雨不知所以,才开口说:“我,床上,他,床边。” “早说嘛,真是的。”听雨坐下来,给自己倒茶水喝,好好平复心情。 他絮絮叨叨地给银环讲些男女大防的事,省得这个小姑娘连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 银环听着,忽然冒出一个疑问,“女人,不用,防吗?” “女孩和女孩贴贴,要防什么?”听雨随口说着,忽然想起合欢宫来,抿了一口茶,改口了,“不,你说得对,女人还是要防的。总之,不熟识的人靠太近,就要多加防范。 “尤其是你现在年龄还小,即便是熟悉的人,也不要让他们随便触碰你的身体,知道吗?” 听雨又讲了几个世俗故事,给银环举例说明,什么情况就叫被人欺负了。恍惚间,有种回到断水门,在教门派内的小豆丁生理常识的感觉,十分得心应手。 正说间,他就听闻有两人的脚步声在靠近,从步伐节奏和呼吸韵律及高度,他判断是白珠和白刃,就对银环说,“他们来了。” 银环赶紧整理衣服,轻手轻脚地到门边,把门开开,就恭敬地站着等。 等他们一出现在视野中,就啪一下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直视,冒犯大小姐威严。 白珠径直路过,没看银环一眼。直接对着坐在桌边喝茶的听雨,语气不虞,“听雨,你身为春部部长,在我和爹爹巡查之时,自己跑到这里偷闲,合适吗?” 她一脚踹翻听雨旁边的圆凳。 凳子飞起来,砸在银环的背上,又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银环哆嗦着,不敢说话。 “你是断水门哪个弟子,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不知道要在东西掉之前捡起来吗?吵死人了!” 白珠捏着银环的下巴,把她的脸掰起来。想拿银环开刀,在听雨面前耍威风。 她看着银环清汤寡水的脸蛋上,一双澄澈干净的眼睛,忽然有了几分印象。 “啊……是你啊,我记起来了,假银凤镯。我想想……你叫银环,对吧?” 第54章 测试武功 “是我,大小姐。” 银环哆哆嗦嗦点头,她紧张又害怕,因为听雨前面教她的那些话术,全然被白珠这霸道的出场给扰乱了。 她现在没有一点底气,就怕连展示自己的习武进度的机会都无,直接被踢开,失了报恩的机会。 白珠一把捏住银环右臂手镯的位置,十分用力。然后扯着银环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揪起来站好。 她当初,就是想在爹爹跟前,展现自己的善良品性,才答应收了银环。如今爹爹也在,可不能食言。 但是,她可不是什么垃圾都收的。 “离我上次见你,有四年了吧,你的断水刀学得如何,我可不要废物跟在自己身边。” 白珠转眼看向外面走廊,再过不远就有一处空旷的院落,“你随我去,好好展示一番,让我看看你修炼的成果。” 说罢,她转头跟身后的白刃说,“爹爹,珠儿离开一会儿,待会回来。” 白刃浅笑着应声。等她们走后,再步入房中。听雨朝他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白刃坐下来,见听雨杯中的水不过半,就自然地给他添满,顺手翻开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水。 “珠儿的性格越发明媚,以后我也不用担心她被人欺负,你说是不是,听雨。” 听雨听他话里的深意,是在提点自己不要苛待白珠。就笑着点头,把茶当酒,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 挑了挑眉说:“门主说的是,我会把你的想法,转告给听雷、听风、听雪他们,你不必多虑。” 白刃,作为门派之主,管理能力其实十分有限。武学修为也谈不上江湖中顶尖的一批,即便在断水门中,也没法强过听雷这个杀神,还有冬部部长听雪。 他唯一的优点,便是不拘束他们这几位部长的行动,没有那种“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要将主导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掌心的控制欲。 而白刃的女儿白珠,偏偏和他反着来。做事强盛过头,尤其是在他们这几位部长面前,不知怎的,就偏爱造势。 偏偏他们老大不小,白珠身份又摆在那里,和这样一个小姑娘计较,面子上也不太好看。结果便是助长了她的威风。 两人沉默着,没什么话要说。 若要谈断水门的事务,也基本是部门之间信息流通,再在门派总部开大会的时候统一汇报上去。 白刃饮一口茶水,询问听雨,“你觉得银环那个孩子心性如何?” 听雨没想到白刃会对银环上心,还专门询问,就端坐着,认真回答。 “她过于纯良,容易听信他人。习武天赋我这边不通,不做评价。不过她身体有疾,对报恩异常执着,我想她应该不会对断水门造成任何损害。” 白刃知道白珠的性格过于强盛了,久而久之,身边即便有人,也都成了表面服从内心不满的下属。白珠身边,实际亲信全无。 白刃着实担心她日后日子难过,想找些能忍气吞声,承受她强势性格的人,放在她身边。 听雨看人很准,而且发表的见解也和他自己看到的相差无几。他心中对银环的印象也越发好了起来。 在知道白珠身边,有个和她年岁相似,但性情更好的女孩照看着,白刃心里就落了一块大石,仿佛把独身带女的责任给卸了一些出去,脸上绽出真诚的笑意,就连倒水喝茶的动作,都变得轻快许多。 听雨看着,莫名就觉得有些奇怪。银环长得平平无奇,怎么好像很得人的喜欢?他似乎还没见谁讨厌她的。 白珠或许是个例外?但是这位大小姐在断水门作威作福惯了,只是平等地讨厌所有人罢了。 空旷的院落中,白珠摸着下巴,瞧那棵被先前被银环一刀劈成两半的老树,“断水刀,这是你干的?” 银环紧张地应答,“是我,大小姐。” 白珠看她这么畏缩,满意却语带苛责,“你这么怕我吗?我虽然是大小姐,可是对待自己人还是好得很。你再亮亮招,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银环点头,周身气势一变,拔出腰间长刀,全神贯注地施展断水刀。 一劈一挑,全无之前的畏畏缩缩之态,反而气势如虹。 银环一开始的断水刀其实学得不是很好,因为教她的,只是个被外派到风沙城看药铺的武功平平的断水门弟子。 纵使银环聪明到一学就会,也没法从满是糟粕的模板中,提炼出多少精华来。一刀挥斩而出,往往有形无势。 听雷看到这种情形,就给她施展了自己的独门杀招,夺命追魂十六式。银环看了,把其中奥妙化用到断水刀里,自行练出了一套气势凛然的断水刀来。 听雷看她这么有天赋,当时就高兴得把银环抱起来转圈圈,骄傲得不行。险些一个没忍住,要亲额头。在只剩一指距离时,才发觉不对,堪堪停下。 如今,白珠见了,也是喜欢得紧。 “好哇,这可太好了!”她拍着手鼓掌,想到银环的右臂,就要加试一场。 她拔出自己的玉霜刀,就在那还屹立着的半株老树上,刻下“飞花阁”三个字。字体如烟,飞扬飘逸,宛若风中飘带。 “来,你左手使出断水刀,把这三个字分开,让我看看你左手刀是否能行。” 银环咬着牙,实在看不出那连在一起的字符,是在哪分成三个字的,忐忑不安地握着刀,告诉白珠: “大小姐,我,不识字,哪个位置,分开?” 白珠瞧银环说话磕巴的样子,也不生气。反而因为她话里面的意思高兴起来,“你不识字?哈哈。我是听说有很多穷苦百姓大字不识一个,但还是第一次见呢!真稀奇!” 她挥舞着玉霜刀,在字与字之间,划了道短短的分界线,“这回行了吧,来!” 银环点头,将刀换到左手。 她左手练刀的时长远不及右手,但没有银镯的桎梏,左手能发挥出比右手更加完全的力量。 虽不规范,然势更威。纵不精准,但气更盛。 本就剩一半的老树,骤然依据飞花阁几个字,给分做三块,击飞到空中。 白珠两眼放光,好哇,她捡到宝了。她挥刀,三两下把“花”的那块,给绞成更细的碎块。 “你,我要了,跟我回断水门。我允你成为我的贴身侍女。” 第55章 寝室孤立 银环被白珠、白刃他们带回了断水门,时年12岁。 白珠看中银环,完全在其他人的意料之中。因为银环弱点多,性格“软弱”,武力又过得去,完完全全符合白珠的喜好。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因为银环在白珠那里,连宠物都不算上,顶多只是好用、听话的工具。 而且这工具,暂时还没到发挥用处的时间节点。 银环虽有白珠贴身侍女的名头,可是白珠身边已经有其他侍女在照顾她的日常起居。银环只是在固定时间段站在旁边看着,没有实际工作要做。 她除了练武时间减少,换了个住处外,和她原先在风沙城药铺的日子,没有其他差别。 白珠把银环放在身边几天,确定她完完全全地忠诚于自己,便不再多花心思,直接把她甩给听雨安排别的住处。 听雨担忧银环的处境,忽然想起听雷手底下有个叫翡翠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在断水门弟子中很有威望,就和银环商量: “你听过翡翠吗?我安排你和她住一起,看在听雷的面上,她应该会照应照应你。” 银环点点头,仍沉浸在大小姐把她丢开的失落中。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用处,又没有活干,才会这样的。 可是,她每每要主动做什么。大小姐的侍女琥珀和玛瑙,就会以她说话慢,耽误事为由把她推开。 听雨也不知道她实际的情况,只好安慰她,“等日子久了,你自然会融入进来的。” 听雨说是这么说,却知道很难。 因为断水门的其他弟子,皆是在四五六岁时,就被家人送入断水门,之后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 银环进断水门的时候,其他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将近6年时间,集体的排外现象是无法避免的。 听雨原以为银环天然地讨人喜欢,还觉得她会很快化解这个难题,现在看来,是他想岔了。 希望那个叫翡翠的孩子,能改变银环的处境吧。 银环用一块布,把她如今的所有物包在一起。里面没有一件是她用劳力挣来的,全部靠人赠与。她心中伤感,把东西背在身上,前往宿舍。 一到那里,刚好到了午时饭点。 一群比银环大一两岁的少女围坐一桌,说笑着吃饭。见她来了,就忽然静止了一瞬,而后左右说着小声话,时而瞥她一眼,眼神不算友好。 “你是银环?门主和大小姐忽然带回来的那个?春部部长突然告知你要来,我们太匆忙,以为你晚上才到,没拿你的饭菜,床位也还没腾出来,你自己去膳房拿吧。” 一个少女头也不抬地说着,径自夹菜吃饭,转头和别人说说笑笑。 另一人把舀剩的饭盆抬起,展示给银环看,“或许,你吃我们的剩饭就够了?这样也不浪费。” 银环平静又沉默地看着她们,那人被她干净的目光灼到,也不说什么,继续坐下吃饭。 旁边不知谁嘀咕了一声,“什么人呐?不说话干站着在旁边看,搞得我都不自在了。” 一个穿着红裳绿裙的少女放下碗筷站起身,没好气地埋怨,“不想吃剩菜,说一声不就得了,别一副我们欺负你的模样,少拿你这张可怜相出来。我们不是门主和大小姐,不吃你那套。” 她快步走出去,没一会儿,拿着一碗装得满满的白面馒头进来,摆在桌子边缘,“不知道你吃什么不吃什么,就拿了这个,应该够你吃饱了吧。” 少女看银环半天站着没动,啐了一声,把碗拿起来塞在银环手里。 “吃不吃说句话呀,你是哑巴吗?” 白面馒头勾起了银环的某段回忆,她沉重地呼吸着,眼眶湿润,咬着嘴唇,过了许久,才捧起碗要说:“谢……” 少女已经等得不乐意了,直接把碗从她手中抢走,“这么勉强就不要吃了,装什么委屈,我拿回去,有的是人吃。” 她气鼓鼓地出去走了一遭,手里的碗已经没有了。 银环看她来来去去,心中很是抱歉。想告诉她,自己没有要拒绝的意思,结果被一把推开。 “别在这儿杵着耽误我的事儿。没事就收拾你自己的床铺去!” 银环抿着嘴,默不作声收东西去了。她本来东西就不多,大部分还是听雷之前送她的,草草收拾几下,就准备去练刀。 原先那个红裳绿裙的少女瞧了一眼她的东西,看见上面许多都有熟悉的黑色纹样,冷哼一声。 旁边另一人叫她,“翡翠,怎么学那个新人呆站着不动,那个叫银环的,小家子气的,也没什么东西值得瞧吧。” 说话的少女走过来,也看了银环的东西一眼,当即变了脸色,“这不是夏部部长的标志?她和夏部部长也有关系?” 翡翠在自己的床榻边坐下,“是啊,春部部长还暗地里叫我照顾她,没关系就怪了。也不知哪蹦出来这么个关系户。” 翡翠没好气地说着,气得眼睛有些发红。倒不是因为银环和听雷听雨认识,只是因为银环没收下刚刚那碗馒头罢了。 她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新人来了,不主动融入集体。一句话不说,傻傻地站在一旁等人招呼,不被排挤才怪。 亏她还主动帮她拿吃的,还偏要一副委曲求全,不敢拒绝的样子。 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装什么呢! 翡翠越想越气,随口吐槽着。不料同寝室的姑娘们都把她的话听在耳中,越想越不对味。 她们知道银环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 琥珀和玛瑙都是因为有能力,被大小姐赏识,分别从秋部和冬部挑过去的。如今忽然空降一个银环,白白占了个名额,这找谁说理去。 有人就问翡翠,“翡翠,你不是和琥珀很熟吗?她知不知道银环有什么厉害的地方?” 翡翠早问过了,一骨碌说出来:“说话磕巴,因为会扮乖,很得大小姐信任,别的一概不清楚。她才来几天,这个样子,琥珀和玛瑙也不敢让她帮忙做事,就怕搞砸。” “那她不就是占着位置不干活吗?” 一群人都叽叽喳喳讨论起来,越说越不痛快。只觉得一点都不公平。 而后几天,见银环完全不和她们说话,没事做也要去大小姐那里刷脸,别的时候就自己练刀。 练刀就算了,不去大家都去的练武场,反而去后山的犄角旮旯自己练习,还总是练到三更半夜,大家都熄灯锁门了才回来,更觉得她不会做人。 同宿舍里,无人再搭理银环。后来也不等她回来,直接到点了就锁门,让她干脆在外面睡算了。反正是个关系户,总不至于没地去。 翡翠因为听雨听雷的嘱托,一有空就盯着银环,想着找机会帮衬她一点。 结果在后山湖畔边,看见银环和听雷私会,两人关系似乎有些不寻常,心中更是窝火。 臭关系户,看我不整死你。 第56章 后山交谈 断水门收集弟子们的心愿,不仅仅是为了知晓他们的追求。更多的,是在必要的时候,以实现心愿作为诱饵和回报。 人的心愿各不相同,为了能随时满足他们的愿望,断水门需要在知道心愿内容后,就开始做准备。 听雨得到银环的愿望是:找到小舞。他回到断水门的第一件事,便是去负责信息获取及传递的秋部。找部长听风,让她派人开始寻找。 听风在四位部长中,被称为美女蛇。她妖娆地笑着,抽出口中的烟斗,朝着听雨的方向,吐出丝丝缕缕的烟。 “奴隶车队?你说的不会是那个卷进了藏宝图金银镯风波的奴隶车队吧。” “我想是的。”听雨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笑,意图让听风看不出虚实。 这女人向来难搞,又是个江湖消息贩子。银环是听雷看中的人,要是她身怀银凤镯的消息走露,还不知会变得怎样。 听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她翘着二郎腿,随手从桌子上的一叠文书中,抽了一张写了字的信纸出来,放在油灯里燃了,黑色烟雾直直向上飘着。 “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四年前,听雷受那个车队领头人托孤,独独找不到一个叫‘阿无’的孩子的下落,让我去找。 “现在,你我应该都知道,那个孩子在哪吧,就劳你告诉他了。” 听雨语塞,阿无不就是银环吗,没想到听雷居然不知。他点点头,再度强调了自己的诉求,省得听风忘记。 “记得去找那个叫小舞的。这个任务对于秋部而言,想必得心应手吧。” “只有俩字你让我找?她是车队里的奴隶吗?有没有编号和其他的特点?找人也要给信息吧。”听风抽出一张纸来,等待着听雨的答案,持笔要做记录。 那时,银环晕倒后,听雨在她陷入迷梦时,又问了一些细节,中间虽有大段的内容听不清,但他仍问出了一些有效信息。 他将信息归纳出来:“舞是飞舞的舞。长得很漂亮,和银环住在一个笼子里,她的编号是五。” “行。”听风记下后,就打发听雨走人。 她抽着烟目送听雨离开,才从抽屉里取出另一叠信纸,找到一张,拿起来看。 五号奴隶吗,她这边确实知道下落。不过得再验证一下真伪。买卖太轻易达成,既不方便待价而沽,也容易生变故。 听雷从听雨那获知了银环就是阿无的消息后,就一门心思想去找银环。 他心中火热,急于告诉银环,他们因缘已久,他是她值得依靠和托付的人,她的“父亲”拜托他照顾她。 可是,银环入断水门的前几日直接住在白珠的住所——珠阁里面。听雷不会随便踏足那里。 等银环搬到宿舍,他才找到机会,专门追着银环的行迹来到后山,遥遥看着银环练武,看得如痴如醉,许久都忘了上前。 断水门后山由负责后勤物资与补给的冬部管理,前面的区域有种植着药草粮食的农田,后方便是大片的树林。 林子里会在定期放养一些牲畜野味,供门派弟子捕猎解嘴馋。湖泊之中,也养了些肥鱼。 但银环找到的这个练武之地,是犄角旮旯里面没人要去的位置。就连湖泊,也不过是与大湖相通的小湖而已,没有鱼苗,更像是私人沐浴用的水塘。 银环将断水刀拆解后的每一下运刀,都练习二百下,再串联到一起练习着。等练完了一套,她才喘息着停下来歇息。 这一停,注意力松懈,种种思绪便涌上心头。 她望着湖中月亮的倒影,掬起一捧水拍在脸上,一言不发,眼泪就夹杂在水流之中,往下滴着。 随着泪珠滑落,她所有困苦烦恼都一股脑地喷发出来,在脑中不断回放着。 听雷分明瞧出银环在哭,眼泪在下颌汇聚,又一滴滴的落到水中。他就忍不住走出来,问她:“小哑巴,你心情不好?” 然而他才开口,就察觉到有另一人在林中急急而奔,笔直朝着这个位置而来。他凝眸注视了片刻,确认了是他夏部的弟子,翡翠。 翡翠虽然性格泼辣,下手狠毒,心性倒是不坏。听雷认为她值得信任,因此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反正本来他和银环就清清白白。 银环坦诚地点头,转头看听雷。她泪莹莹的眼,泛红的脸,宛若滴着晨露的花。 听雷顿时看呆了,把翡翠在偷看的事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摸身上,只掏出了一根簪子。 不行,这东西不能送。可是都拿出来了,也不好收回去。 银环看见,用袖子揩揩眼泪,“你又,送我东西?不要了。” 听雷如遭雷击。簪子确实是他准备送给银环的,只是因为这个物件的意味太明显了,还不是送的时候。 可如今还未出手,便被拒了。他心中凉了一片,有说不出的苦闷。 “为,为什么?” 他急于要个原因,发现自己跟小哑巴一样,说话打起了磕巴。 银环低垂着眼,有些羞惭,“你,已经,送我,32件东西。我想回礼,但是没钱,要等很久。” 她从同寝室的弟子口中,知道做大小姐的贴身侍女是有月俸的,可是她现在一点用处没有,也没有干活,实在没脸去拿。 她想堂堂正正的,完全用属于自己的东西,给听雷回礼,还回去同等价值的礼物。她怕再接受他的东西,只会一直一直还不清楚,叫他苦等。 听雷没想到她会拒绝是因为这个,心里的苦闷被巨大的喜悦冲刷。 “那这个簪子就先寄放在我这里,我等你能回礼给我的时候,再给你,好不好?” 银环点点头。 听雷想把她搂在怀里,手伸过去,却又在她肩膀上方停住。他们默契地沉默着,只是静静地在这个夜凉如水的夜晚,相互陪伴。 听雷原本想说的,都不必说了。就让他把他们特殊的缘分记在心里,独自甜蜜着。 听雷看着银环练武,从旁指导。直到夜深,才想起姑娘家不该在外面待得太晚,尤其是和他这个男人待在一处,就催促银环快回去休息。 银环一走远,翡翠就从树林中跳出来,她挥着刀,直接朝听雷的命门攻去。听雷眼神一凛,拔出双刀回击。 短短几息功夫,翡翠就挥了百十来刀。她的速度和爆发力惊人,以快刀闻名。银环规规矩矩挥出一刀的时间,她能出二十刀。 仅仅一盏茶功夫,她就和听雷交手了千百刀。刀刀凌厉,专攻人体的致命方位。 若非听雷武力高超,恐怕也难抵挡翡翠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他抓住瞬息之间的空当,掐住翡翠的脖颈,把她甩在地上,再把刀架在她的喉咙处。 “翡翠,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第57章 拼刀争论 翡翠没有回答听雷的问题。 挥刀将他架在自己脖子处的刀锋弹开,挺身一起,二话不说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攻势。 刀与刀的交锋,激起火星四溅,兵器铮鸣。两人你来我往,所到之处飞花断叶,刀风落入湖中,又炸浪狂响。 翡翠凭着一股意气,绝不服输。但连番久攻不下,她体力已然耗费大半,挥刀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她最终被闲适而立,气都不喘一下的听雷,用两把刀一前一后钳制住,再不能做反击的举动。 “现在能说了吧,嗯?”听雷手上的刀往前一进,从翡翠的后腰戳入,血液顺着刀上的血槽划出一道血线,慢慢往外流着。 刀只要再往前几分,就会扎进翡翠的脊柱里去。 翡翠柳眉一竖,口齿伶俐地开始输出:“不要脸的老东西想以公谋私,蒙骗无知愚蠢的小姑娘投怀送抱,这个理由够吗?” 才三十出头,就被称为老东西的听雷:…… 搞什么,这比听雨那只狐狸的陶侃,说得还要难听。真不愧是以泼辣尖锐的性格,闻名整个断水门的翡翠。 听雷不打算接茬,而是质问回去:“我勉强也算你的师父,你不感念我教导的恩情,转头刀剑相向。又以下犯上,以弟子身份暗杀部长,你这样,还想在断水门混下去吗?” 他见翡翠因失血,面色有些苍白,就拔刀而出,从身上取出一瓶药粉,给她的伤处撒上。 翡翠看着他,脸色依旧像看敌人一样,“我习武,不是为了学习什么礼教约束,而是为了杀该杀之人!” 听雷惩罚了不听话的下属,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同时又准备进一步对翡翠的行为进行教导。 他点明翡翠最在乎的事情,直击她内心深处的柔软。 “是吗?但是你的心愿,不是让你的哥哥能在断水门旗下的产业工作吗?” 翡翠一下子就爆炸了,“那不是我的心愿!” 断水门产业甚多,所有弟子在入门派之时,就有一项便利,便是可以让一位亲人在与家最近的断水门产业里面工作。 翡翠最初交上去的心愿,就是希望这个名额能多一个。而她也因为在门派弟子武斗比试中得了第一,心愿得到实现,并被选拔进夏部。 但这个心愿,根本不是翡翠的愿望。 那不过是翡翠的娘亲,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可以下半辈子衣食无忧,而强行威逼翡翠这样说的。 翡翠拼了命地要拿第一,就是希望这个愿望实现后,她就不用再为了自己的家人而苦恼,谁知道,一个愿望过后,还有别的愿望。 无穷无尽的,是他们的贪欲,还有对她的掌控。 听雷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残忍地笑着,“现在,你知道大人和小孩的差别了吧。爱能杀人,你以后会充分体会到这点的。现在,停止你那小孩子的行径吧。” 翡翠瞪着眼睛咬着牙。不!她绝不妥协! 断水门弟子众多,优势各不相同。翡翠非常努力打通人脉关系,了解了其他弟子的长处劣势,加上不停地努力习武,才能拿到第一。 她知道自己付出了怎样的努力,也知道其他弟子为此付出了多少。她绝不能看着银环这个关系户,践踏他们所有人的辛苦和汗水。 银环刚进门派,就占了个职位尸位素餐,还有名师暗中教导,叫人关照。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翡翠跟着银环几天,看出银环全无占便宜的心思,只是被别人推着走。可即便如此,银环也不该享有她不该有的一切。 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翡翠忽觉他们的话题重心,已经完完全全从银环和听雷,转移到她自己身上了。 她讥讽地笑了,“大人和小孩的区别在于,小孩只盯着一个目标,而大人却会顾左右而言他。 “你要罚我,是因为我以下犯上,这是事实,所以我没话说。可是银环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翡翠强行把话题拉回到银环身上。不是说爱能杀人吗?敢拿她家里人说事,那她就用这招还回去,看看谁会更痛! 听雷一听到翡翠拿银环做威胁,两把刀都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银环受排挤是你暗中指使的?听雨告诉我,他交待你照看银环,如今你偏和我们的意思反着来,到底是为什么?” 翡翠哈哈笑了起来,她收起刀,空手拍开听雷的刀。 “难道她日子难过是我干的?银环会受人排挤,分明与她做人做事的性格脱不开干系。她是什么人,我们有眼睛看,有耳朵听,不需要你们这些管理层的命令。 “倒不如说,就是因为那只狐狸多此一举,才平白在她身上,加多一个关系户的罪名。 “师父,我勉强叫你一声师父吧。你来追究我的责任,还不如去问问那只狐狸,精通人情冷暖的他,为什么故意为之,让银环陷入舆论深渊。” 听雷面色一冷,但翡翠收了刀,他便拿出一块布,擦了刀上的血,也收刀入鞘,“你说的狐狸,是指谁?” 听雷当然知道狐狸是听雨。 春夏秋冬四个部长有各自的外号,分别是:狐狸、杀神、美女蛇、冰棱花。但这几个外号,只在他们管理层之间流通。 尤其是听雨,他对外的形象,可是风度翩翩,儒雅和善的书生。 翡翠冷笑一声,“我断水门里认识的人多,总有知道的时候。这又不是什么密不外传的隐秘。” 她就是故意挑拨听雨听雷两人的关系,怎么着吧。兄弟和心上人,她倒是要看看听雷选哪边。 她又没说谎。听雨不让她专门关照银环,银环的风评还不会这么糟糕。 听雷点点头。听雨的事,他自然会去找他算账的。但是银环那边…… “翡翠,你能不能——” “不能。我还会和她作对呢!”翡翠转过身来,看着听雷,双手交叉着昂首挺胸。 “你知道白珠一共要招四个侍女吧。如今是琥珀、玛瑙还有隐藏起来的琉璃。银环不过是摆在明面上,在顶琉璃的缺罢了。 “剩下的那个位置,白珠似乎是看中了我,已经开始要和我拉姐妹情。” 听雷面色不虞,“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向你这个自认为是银环守护者的家伙宣战。”翡翠伸出一根指头指着他。 “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银环。我已经看出来,她根本没想和其他人有联系,你们觉得她是被人排挤而难过,完全是自以为是的想法。 “我知道她在乎什么。我完完全全可以借白珠的手,让她生不如死。” 翡翠,意志坚定,下手狠辣。小小年纪,凭借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优势,肆意地对外张牙舞爪,而立于不败之地。 断水门中,有人将白珠和她放在一起对比。认为她们性格张扬,是同类人。 然而并非如此。 翡翠虽泼辣,做事却张弛有度。一个讨厌的人,是不会有真心朋友的。但是翡翠不但有,还很多,遍布整个断水门…… 听雷脑中不断掠过翡翠的资料,即便是他自己,也不喜欢白珠,而把翡翠当做可造之材。 他实在想不通,银环到底哪里惹到翡翠,要她故意针对。 他不会明白,这个别扭的女孩,只是记着那主动示好,却被拒绝的一碗馒头而已。 第58章 误会难解 翡翠去冬部找伤药,给自己上药包扎了一下伤口。她回寝舍的时候,天色已晚。 门已经上锁,银环默默地盘坐在门口修炼二武心法。 翡翠走路没声,看了她将近一刻钟,才踏出了声,把银环吓得从地上起来。 “怎么,又被锁到门外了?”翡翠面无表情地问。 银环因为听雷催促她回去,难得地在其他人熄灯锁门前,就回到了寝舍。到了锁门时,她见翡翠还没回来,想叫其他人等等。但她说话磕巴,结果是直接被赶到门外了。 “我,等你。”银环还想解释那天那碗馒头的事。 翡翠心中有几分不平静,她眼睛眨了两下,径直走到门前。门板上有比手宽的空槽,啊专门为了让两边的人都能开门锁门而留。 翡翠从头发里面,摸出了一根钢针,“门锁这东西,谁来都能开。挂着只是告诉别人,这里主人家的不让进。外人敢开,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她轻巧地用钢针撬开了锁,除了开锁的“咔哒”一声,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她推开门,接着道:“不过,像这种夜深时候,要是开锁的技术不行,声音太吵,第二天就要遭人嘲笑了。” 翡翠回过头,把钢针递到银环的面前问她:“你要试试吗?” 银环浑身僵住,脸色发白,没有接。 翡翠知道自己又被拒绝了一遍,刹那柔情消失无踪,把针甩在了地上,语调骤然拔高。 “开不了锁,你夜里就别回来了。这里也不需要你这么没用的门神。” 翡翠从银环旁边走过,故意用肩膀把她撞倒,进入寝舍后,反手把门锁上。 银环瞧着关上的门扉,蹲下身想要捡针。看了半天,迟迟下不去手,眼泪又滴下来。 翡翠说她没用,说得真对。 她是银环,不是那个对主人而言,听话好用的阿无,而是对大小姐没用的银环。 银环蹲在那里,盯着针看了许久,以为自己迟早会鼓起勇气,把针给捡起来,但是她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看得久了,眼前反而有些发昏。 她就这么耗了一夜。 临近天光放晓,忽而大雨倾盆。银环被泼了一瓢又一瓢的雨,浑身湿透了。衣服贴合着她的身形,宽袖下面右臂那凸起的镯子,也开始显露形状。 银环左手挡着镯子,一路踩着泥泞,淋着雨。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迷蒙雨雾中,她朝着后山的方向靠近。 心烦意乱的时候,只要找事情做就好了。去练刀吧,只要练刀就好了…… 听雷放走了翡翠,就去找听雨算账,扰得听雨一夜未眠才出来。结果路上看见银环一个人,淋雨朝着后山的方向走,才回去拿了伞找她。 他披着日出的金光,撑着一把油纸伞,遮在了银环头上,替她遮挡那些风风雨雨。 “小哑巴,你怎么搞成这样?” 他目光下移,瞧见银环那被衣服勾勒的身形,脸色泛红,把伞把塞到她手里,就取下身上的雨披,把她包进了怀里。“我带你去我那儿换身衣服。” 听雷抱着银环,运起轻功,在房顶上跳跃,又用内力聚了屏障,隔风挡雨。 虽然时间尚早,但难免有人出来走动,他怕被人发现,平白生出一些闲言碎语,侵扰银环的生活。 听雷带银环到了他的居所雷鸣院,就把她推进去一间房内,找了套衣服给她,让她去换。 他坐在房门口等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刚才抱着银环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是那样柔软和炙热。 他蹭地站起身,要去烧点姜汤,给银环暖暖身子。 听雷正要走时,忽然听见屋里传来了桌椅移动的声音,响声很大,让人心神不安。他狂敲了几下门,朝里面问话:“小哑巴,你怎么了?”轻轻的抽泣声就传入耳中。 他当即头脑一热,直接撞开门,冲到房里去。 银环湿透的衣服丢在一边。她坐在地上,素白的衣服随意地盖着身子,似乎随时会滑落,露出下面洁白的胴体。衣服上,还有一点血污。 她睁着泪眼,看着闯进来的听雷,无辜而纯净,全然毫无防备。 听雷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他微微喘着气,声音有些低哑,伸手要去扶银环。指尖触到了,才觉得不妥,未免动作尴尬,就拐了方向,去擦她挂在睫毛上的泪珠。 他知道银环不会痛,可他每次见她,她总在哭。哭的原因不外乎几个:听或见了害怕的东西、被白珠白刃冷落,还有就是,想起了她的朋友小舞。 银环伤心得突然,听雷猜测她是又想起了小舞,就说:“如果,你总是想到小舞就伤心,那就把她放下,别想她,也别找她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小舞。”银环忽然极为流利地说出这一句。接着就惊疑地看着听雷,“为什么你知道小舞的事?” 听雷听见银环说话不打磕巴,高兴疯了。被这样质问,才有些心虚。 他是从听雨那知道的,而听雨又是用了催眠术问出来的,被催眠者一般对这个过程,没有太多记忆。 听雷怕越解释越说不清楚,惹银环不高兴。又看她现在这样……太不适合谈话了,就让她赶紧把衣服换好再说。 银环难得爆发的脾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嘴上无形的禁锢一开,如今说话已经毫无滞碍。她抓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别扭地说: “我流血弄脏了你的衣服,又找不到身上的伤口。血好像是从两腿间流下来的……听雨之前说,女人被男人欺负狠了,好像就会这样。” 银环抿了抿嘴,咬着嘴唇,“刚才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欺负我了?听雨说,这个欺负,是两个人在夜里贴得很近,会发生的。” 银环的话把听雷砸懵了,他的脸一下子爆红。 听雷结结巴巴地倒退几步,背过身,深呼吸几口气。那只该死的狐狸,教小哑巴这种事情,却没有教她什么叫月事。 听雷不敢正对着衣衫不整的银环说话,背对着她说:“衣服脏就脏了,你……你先换上,我再给你拿新的。” 还有月事带这个东西,这种时候,找别人要就得被当流氓了,煮姜汤的时候,顺手做一个吧。 听雷臊红着脸把东西做了,拿去给银环,又隔着房门教她怎么用,告诉她女子月事是什么东西。 银环弄好出来,脱口就是一句抱歉,“听雷,我也觉得你不会欺负我的,我没觉得你是坏人,你别生气。” 听雷的心绪被银环三两句话搅得翻江倒海,他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如果是那个欺负的话,他其实…… 两人静默无言,相对片刻。银环摸着右臂手镯的位置,继续他们原先被一语带过的话题,“听雷,我不知道你是从哪知道小舞的事,但她,我是一定要找的。” 第59章 分崩离析 听雷感觉银环的情绪过于平静了,好像和他设想的情况不一样,问她:“你刚才哭,是为什么?” 银环歪了歪脑袋,她哭了?什么时候? “你是说,我一晚上没睡,打了个哈欠吗?”说到哈欠这个词,银环又忍不住打了一个,眼睛湿润,睫毛上挂了颗泪珠。 原来是乌龙吗?听雷松了口气。 但银环却不认为这件事只是个小小的玩笑。她觉得听雷似乎对自己有些误会。她认真地想了想,决定把一些事情说清楚。 她神情郑重,语气严肃,抬起头盯着听雷的眼睛,“听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弱,弱到需要保护,才可以活下去。” 这些日子,她或多或少听到了一些内容,说她是如何受到偏爱,与某位部长私相授受。 以前,她在奴隶车队,也常常听到同伴们说她得了太多的东西,可那时,其实谁都知道,她干的活不比谁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但现在不是。 她在听雷面前,似乎永远都是可怜兮兮的小哑巴。 明明她很清楚,自己是有力量的。 她有感受不到痛楚的优势,她可以比其他人更狠,更用功。如今却因为听雷的保护,她变成了一只被关在金丝笼中的小鸟。 银环知道这不是听雷的本意,但事实便是如此,她宁愿他能跟其他人一样,对她冷言冷语,至少能磨炼自己的心性。 “今天你又送了我三件东西,我会全部记住。在我有能力给你回报前,我们就不要再来往了。”银环近乎无情地说着,把听雷的心都掰成了碎块。 本来乌云罩顶的天空,此时偏偏和听雷的心反着来,轻巧地飘走,露出明媚天光。仿佛在昭示着银环的自由。 听雷咬着牙,一拳砸在廊柱上,“四年前,我就想丢开你。是你抱住我,让我放不开手。如今,你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就想和我切割?” 听雷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久前明明还那么好。 他喜欢她,所以总关注她,总对着她心软,这是他的错吗? 他不想再谈这种话了,抓住银环的右手抬起来,“既然你也知道,这衣服是我给你的,那你现在脱下来,我看看你右手有没有怎样。淋了雨,可能会加重情况……” 讲到银镯,银环就甩开了他的手。她没法面对听雷,有一个原因就是为这。 听雷每次找她,总会要看她的手,看那个该死的镯子,提醒她不能忘记小舞给她带来的伤痛。 她明明感觉不到痛的。 可是越想,心就越痛。小舞在她心里的模样或许早随时日过去,而发生了变化。过往的种种细节,她也不知有多少是自己的幻想在添油加醋…… 听雷被银环甩开,又上手去抓。银环再甩开,他又更用力去抓。 两人心里都冒了火,觉得对方简直不可理喻。无声地争执着,转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 银环和听雷拼了几下拳脚。听雷这才发觉,银环的身体并不像他之前抱着那样柔软。她的手臂强劲有力,只是右手有缺陷稍有不足。她的腿肌肉线条明显,修长坚韧 。 银环感知到自己与听雷间,力道和招式都有所欠缺,就直接拔刀,施展断水刀法。 “小哑巴……你对我,拔刀相向?”听雷不敢相信。但长久以来的对战经验,已经让他下意识拔出双刀。 两人切磋了起来。 银环的战斗风格和翡翠有着天壤之别,她稳扎稳打,不求进攻次数,只求有效。发现一个空当,就紧咬不放。 “这里要再用力一点,刀往上移三分。”听雷忍不住指导起来,银环听了,反而急忙收了力道。 听雷正在出招,银环突然不进攻也不防守,他一时怔然,没来得及收力,双刀刀尖扎进了银环的左右肩膀。 双刀拔出时,鲜血喷溅,刺痛了听雷的心。 “小哑巴,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马上给你包扎疗伤。” 银环甜甜地朝他笑一下,“不要了,我听说部长的教导只针对被选拔进部门的精英弟子,我就是不想再占便宜,才收手的。” 银环手摸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即便满手都是血,她也还是不会痛。 她轻松又无奈地笑着,“断水门弟子受伤了,应该是找冬部的弟子治疗,或是去领了裹伤布和伤药自己处理对吧。我走了。” 听雷看着她走远,怅惘失意地用擦了刀上的血迹,无言地坐着,望着亮白的天空。 他咬咬牙,去了膳房。把陶壶里剩的姜汤一饮而尽,摔成了碎片。 银环简要地处理了伤口,就到了她到珠阁向大小姐报到的时间。 就算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她也会在那候着,以备大小姐的不时之需。她是白珠的贴身侍女,是不容辩驳的事实。 她两肩的白色绷带往外渗着血,琥珀和玛瑙见到,都有些愣住。 玛瑙是冬部的人,擅长医疗。她柔声地把银环请到了一处偏房,提了医药箱来给她做处理。 “你从今天起,负责帮收取秋部传来珠阁的信件,再亲自转交给大小姐。其余时间,你可以在珠阁的后院练刀。” 玛瑙交待着白珠的命令。手上的动作不停,给银环新的裹伤布打了个结,又给她把了脉。 也不点明她的情况,只是提醒她:“所有的女儿家贴身物件都可以去冬部领。这是断水门弟子的基本福利,谁都一样的。你如果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到那里找人问问,自会有人教你。” “谢谢你,玛瑙。”银环表达感谢后,便问大小姐在哪里。玛瑙带她出了房门,就指向了后院的方向。 这是让她去的意思吗?银环看向玛瑙,玛瑙朝她微微点头。 这几乎是这些天来,白珠第一次明确给银环下达了命令。银环鼓足勇气,慎重地一步一步朝那里靠近。 才至入口,剑风及至,夹带着阵阵花香。 院中栽了许多花树,花叶纷扬而落,汇成旋涡团作一团,打到了银环眼前,再陡然炸开,成了千千万万的暗器。其中一片,从银环的脸颊上划过。 银环面不改色,心里却在疑惑,为什么大小姐左手握剑,右手持刀。他们,不是断水门,独用断水刀法吗? 白珠朗笑,招猫逗狗似的朝银环勾了勾手。“银环,你在疑惑对吧。我刚用了一招飞花剑,这是飞花阁的武技。飞花阁与我断水门同出一宗,渊源许久,你日后便会知道。” 白珠丢了一把剑给银环,“从今往后,你在我这儿,用左手练飞花剑。之后,不论门派内何人冲你叫嚣比武,都不许暴露飞花剑分毫。 “我听闻你的心愿是要寻人?参与断水门每年的弟子比试得到前三,便有机会实现。但你不许参与。帮我做事,你自有机会得偿所愿。 “我的诉求,你明白了没有。” 白珠冷厉地看向银环,盯着她的动静,若是发现银环有任何的不满,她便直接把她杀了。 银环双手把剑接过,毕恭毕敬地跪下,“银环明白。” 她知道,这意味着自己为了隐藏飞花剑法。将在断水门中,孤身一人。或许,大小姐会给她的那些流言火上浇油,以便让她真正与他人脱离。 没关系的,她这条命本就是白珠和白刃救的,即便豁出一切,也没有关系。 第60章 虚假平静 天流火,在世人眼中的评价两极分化。较为中正的观点认为,他是个“有大爱而无小义”的人。 他会因为君王无道,便杀入傲龙国皇城。也会因为领悟到,国家的衰败,是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共同导致,转头与他一手扶起来的临凤国作对。 同时,他为了验证血脉传承是否有用,把自己的后代与徒子徒孙分作两派。 由天流火的后代组成的天仇教,为颠覆皇权而存在。而他自己,则收了一批弟子,开创了二武门,倡导利用武功增加生产力,促进经济发展。 时至今日,天仇教被屠杀殆尽。而二武门,早在两百年的变迁中,从门派巅峰之位退下,分为了飞花阁和断水门两个二流门派,共同使用一套二武心法。 白珠一边施展飞花剑,一边讲述着门派历史,让银环按部就班地跟着学。 “传闻祖师爷天流火,便是用飞花剑与断水刀合流之力,入皇城杀皇帝如入无人之境。” 白珠面无表情,左手使剑右手挥刀,发出一击,果真有翻山填海之势,让整个后院的花树都只剩下残枝断叶。 银环耐心听着,突然白珠丢开手里的玉霜刀和白露剑,两手按在银环的肩膀上,用力捏着。让她的伤口裂开,渗出血来。 “我要你两手都能使刀,都能挥剑。 “听好了,我断水门和飞花阁势不两立,你是我准备好用来对付飞花阁的工具,除此之外,其余小情小爱都不能困扰你分毫,阻碍我的计划。 “否则,我当日能救你一命,如今也能让你下落黄泉。” 银环顺从地点头。白珠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搂着银环,把她的脑袋按在肩颈拍了拍,“很好,这才是我喜欢的样子。” 白珠转头朝一边喝道,“翡翠!” 翡翠翻过房顶,跳跃而来。她腰上缠着绷带,目光不动声色地从银环肩膀的伤划过,移开了视线,朝白珠蹲下行礼,“大小姐,弟子在。” 白珠瞟了翡翠一眼。人前大小姐,人后白珠是吧,这么不识尊卑,要不是厉害,她还懒得拉拢呢! 不过,翡翠似乎对于银环有些上心。现在倒是更容易为她所用。 白珠松开银环,朝翡翠点头,“你来了,翡翠,你武艺是年轻一辈的断水门弟子中最精湛的,之后银环就交由你从旁指导。” 翡翠不情不愿地应了。 白珠勾唇笑笑,无事一身轻地把银环甩给了翡翠,就拍拍手走人。 偌大后院,被白珠用武功削了一地花枝出来,她命人收拾拿去贩卖和进行再加工,一群断水门弟子无视了翡翠和银环二人,从她们旁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只余下一地狼藉。 银环终于等到了机会,和翡翠解释当时的事,她有些难为情地低着头,凑到她身边。 翡翠拒绝她的靠近,往旁边迈了一步。 银环既愕然又失意,一鼓作气,直入主题,“翡翠,第一次见面时,我们可能有些误会,我很感谢你帮我拿了那碗馒头——” “诶诶诶诶……”翡翠阴阳怪气地打断,“你之前结巴是装的?你可真是好样,拿了白珠的好处,来我面前狐假虎威?” “什……什么意思?” “哟,被我说了一下,就又磕巴了?听好了,我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自己说了算。你拿白珠、听雷还是别的谁,来打压我,或是卖我的好,我通通不接受。废话少说,拿起你的武器!” 银环见和翡翠一点也说不通,反而把关系惹得更糟了,也不开口,老老实实地拔刀。 “刀吗?那你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灵活变换双手使用断水刀。绝不可两手同时施展。” 翡翠绿色衣袖束紧,也拔出刀来。紧接着,便二话不说,又使出她那狂风骤雨般的快刀来。 银环下意识右手举刀抵挡。 翡翠大喝:“换左手。”银环便换了左手。“右手!”银环便换了右手。一旦银环一只手被另一只手带动,翡翠就手一翻,用刀柄去重重地打。 银环日夜刻苦练着,视外界传闻于无物。然而随着时日过去,她的风评以如今的“没能力的黑户”形象,在断水门弟子之间口耳相传,差到至极。 后山她隐秘的练武之地被白珠下令封锁,无人可去。珠阁后院又有层层戒备,一般只有白珠和她的几个侍女会在。 银环很少在其他弟子面前露面,只在每月初,白刃作为门主发表讲话时,会出席弟子大会。 这时,她的风评已经到了极差极差的程度。明明白刃的讲话没有什么实际内容,银环偏偏满心崇敬和心悦诚服的模样,其他人见了,只觉得她实在太装了。 但是那是银环仅有的,能得见白刃尊颜的时刻。 在她心里,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命是白刃和白珠一起救的,二人的重要性均等。 如果当初在大漠黄沙之中,只有白刃一人,那他会因为麻烦视若无睹。如果只有白珠,则会嫌弃银环脏污,碰也不碰。 只有父女俩一同在场。父亲想为女儿展示自己宽大胸怀,女儿想凸显自己的善良天性。银环才会得救。 银环每日每日为了白珠的命令而练武,却没法为白刃做什么。她因此只能在弟子大会上,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恩之心。 听雷默默地注视着银环,自二人割席后,他再没有找过她。他看她被人非议冷落,无动于衷。心中又为她伤心,又为她感到庆幸。 听雨用胳膊肘怼他,“怎么,咱们的杀神当初这么热烈,如今就冷了下来?” “还不都是你在里面推波助澜……”听雷没好气地说着。 “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相信世间有真情。但偏偏人世上就有那么多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我发现里面的主人公,总要经历许多的波折,于是就给你们人为造了一些阻碍……” 听雷杀气腾腾地觑他一眼,“有这功夫,还不如帮我找那个叫小舞的人的下落。” 听雨晃着手中的折扇,眼睛移向他处,“你问我?问那条美女蛇去,明明查到了,偏又捏在手里。问就说:‘阿啦,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知道比较好……’天晓得她为什么这样。” 听雷想等找到了小舞的线索,再去找银环复合,回到朋友关系。 谁知,这一找,便找了七年。 七年里,银环忽视了其他人对自己厌恶的眼神和议论,在练功之余,摸索了其他的技艺,准备给听雷的回礼。却没找他,只是拜托翡翠转交。 她度过了相对平静、安稳的七年。 在后山小湖畔,银环交换左右手甩出了一记飞花剑和断水刀,看着骤然变得乌黑的天空,以及远处闪过的雷鸣。心中的不安无限扩大。 她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第61章 偷天换日 断水门与飞花阁罅隙之深,不可缝合。然而,这全由白珠宣扬仇恨所致。 由于某种不为外人道也的原因,她尤为憎恨飞花阁,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断水门与飞花阁出自同宗,使用的心法均为二武心法。双方均明白,断水刀要与飞花剑同时使用,才能发挥出最佳优势。 因此约定,每五年,门派掌门进行武艺切磋,胜者可得败者刀法剑谱残章。 七年后,正好是新一轮比试切磋的时间。白珠心中惴惴不安。 五年前,她让自己叔叔(白刃弟弟)黑刀,在比试之后偷袭飞花阁阁主花飞燕,结果黑刀被杀。断水门行事不光彩,只能暗吃这个哑巴亏。 如今白刃一人赴约,她担忧自己的父亲会再度败北…… “不好啦,飞花阁来信说,门主败亡,让我们叫人把门主的尸体运回来!” “什么!” 秋部弟子获取信件速速上报。听雨迅速点出数名武功上乘的门内子弟出发,去对决地点运回门主尸体,让秋部传信副门主黑刀,让其速归。 门派众人一下子流动起来,有条不紊。门主亡故,葬礼和新门主即位的事宜都需要进行准备。 在断水门各人忙乱之际,银环呆立在原地,沉浸在门主败亡的信息中无法自拔。 白刃……死了?她的恩人……死了? 银环满脸泪水,眼中什么都看不真切。被别人推来挤去的,也不在乎,就这样跌在了地上。 “谁啊这是,怎么傻坐在这儿碍事?”翡翠装作不认识银环的样子,也只是为了嘲讽。 她眼神一飞,路过的许多断水门弟子都附和着点头,有的还搭腔,跟着骂了几句银环。 翡翠揪着银环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拔起来,“大家都在忙,偏你在这儿碍事,滚一边去。” 说罢,她垂下头,收敛张扬的神色,找秋部要了飞花阁传信的原件,向冬部领了茶水点心和拭泪的丝帕,就前往珠阁和大小姐汇报。 翡翠轻敲两下门扉。 “进。” 白珠端坐梳妆台前,正看着飞花剑谱,听到敲门声,就合起来放入宝匣之中。 她侧身抬眼一观,认出来人,语气十分高傲冷漠,“是翡翠啊,门中出了何事,为何吵吵嚷嚷,是父亲比斗结果出来了吗?” 翡翠合上门,将东西置于桌上,拿起信件递予她。“大小姐,飞花阁传信来说,门主败亡。春部已派人前往运回门主尸体。” 白珠脸色大变,瞪视翡翠一眼,看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就从她手中抽了信,展开来看。 看毕,她猛拍一掌在桌上,眼神阴狠,嘴上却发出笑声。吩咐翡翠:“你给我叫听雷过来,不要让其余人知道。在父亲入殓前,我不会出门。” 翡翠领命而去。 白珠心中酝酿复仇计划已久,只是如今,不做不行了。她将信件揉成一团,而后又展开,在飘摇的烛火中燃尽。 银环仍是呆愣了好久,才从白刃死去的消息中惊醒过来。 想到白珠一定会比她千倍万倍地伤心难过,她就想去看看她。 她刚到珠阁门口,就见翡翠趾高气扬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银环毫不客气地说:“你看看看,看什么看,在门主尸体运回前,大小姐已决定闭门不出了,你不要在这扮可怜,没人看你这副德行。” 银环红着眼睛,眼中泛泪,看着翡翠离去。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银环知道白珠的出行和饮食作息,就在白珠卧房前苦苦守候,想着玛瑙送餐时,她可以见一见白珠的情况。 她转身一瞬,一道黑色身影风驰电掣般一闪而过,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银环骤然回身,风息云止,什么都没有。她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眉。 是错觉吗? 房中,听雷站在屏风之外,看着门口,似乎想透过去,看到门外银环亭亭玉立的身影。 白珠握着一把长长的黑刀出来,放在桌上。听雷扫了一眼,看出那是副门主黑刀的武器。 “大小姐,这是何意?” 白珠又拿出一本断水刀谱和二武心法,一张人皮面具。她朱唇轻启,“现在,你知道了吧?” 听雷漠然轻笑,语带嘲讽之意:“大小姐应知,改换武功心法路数,对习武之人而言,风险极大。” 白珠忽然转移话题:“银环不喜欢部长听雷,可是,对于恩人白刃的弟弟黑刀,她或许会移情。对于恩人的要求,她从来不拒绝。” 一道黑风掠过,听雷消失不见。白珠房间的窗户一开一合,桌上的物品一件不剩。 数日之后,银环抱着门派制式长刀,依旧苦苦等候着。她见翡翠腰配一把墨绿长刀,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步法,身形缥缈地来到了她身前。 “你还在这儿啊……”翡翠嘲笑道:“怎么,大小姐的贴身侍女银环,居然只能傻站在门口不进去吗?” “你明明知道……” 翡翠抬手打断银环的话,“我有要事禀告大小姐,你确定要在这里碍事吗?” “你要进去,我哪有那个资格拦你?” “哼,”翡翠瞪了银环一眼。 这眼神,银环常常能够看到,从她7年前来到断水门后,翡翠就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有埋怨,有愤怒,还有一些别的她不懂的情感。明明练武的时候翡翠公事公办。可是一到私人时间,翡翠就总是来找她的茬。 仿佛专门盯着自己,银环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翡翠看她呆呆的,就推搡了她一下。语调张扬,“门主尸体已被运回,就你这个傻子,光守在大小姐门口有什么用啊,什么消息也不听,难怪会被嫌弃呢!” 银环难掩激动,抓住了翡翠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翡翠。” 银环容貌素净,平日倒是不出彩,眼中含泪时倒有些楚楚可怜。翡翠最恨的就是她这副好像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是真是假,你不会自己去大殿看啊!放手!”翡翠揉了揉被捏的手臂,小声骂道,“就你,居然还有脸碰我,哼。” 银环听了,觉得她说得对,立马就跑了出去。没走几步,就又回来跟她交代一句:“大小姐就拜托你了。”然后就跑没影了。 大小姐是你的吗,还拜托我?脸可真大。 翡翠把上扬的嘴角按下,揉了揉脸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抬手敲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进”,便进门汇报消息。 白珠换了素净的衣服,与翡翠一同前往大殿。 大殿之上,葬礼布置基本完备。副门主“黑刀”立于棺侧,见白珠前来,就说:“珠儿,莫要太过伤怀。其中暗情我已命人去查,我们不能暴露弱点,谨防他人趁火打劫。” 白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叫了他一声,“叔叔”。 第62章 门主更易 白刃与黑刀是亲兄弟,黑刀作为副门主常在外处理事务,除白刃、白珠和四位部长外,其他弟子对其了解不多。 大小姐白珠武功不比四位部长差多少,行为处事也颇有大家风范。因此,断水门弟子大都认为,白珠会成为新的断水门门主。 不料,她一袭白衣,优雅迈了几步,站在大殿门主之位旁边。虽不以新门主身份自居,但话里话外都是不容辩驳的语气。 “白珠愿闭关,潜心修炼飞花断水合流之功,为父报仇。门中事务,自今日起,悉数交由新任门主黑刀与四位部长。愿断水门弟子团结一心,共诛仇敌。” 黑刀十分震惊,他没想过会被白珠推上门主之位。白珠看向他,眼神不容置疑,张口就叫他黑刀门主。 黑刀对自己被白珠安排一事有所不满,他看了一眼弟子队伍末尾,睁着一双泪眼遥望白刃棺木的银环。眼睛一闭一睁,已然是门主风范。 他登上门主席位,主持前门主白刃的葬礼。对众弟子言:“从今以后,断水门门主便是我,黑刀!此外,立前门主白刃之女白珠为断水门副门主。 “你们,都明白了吗?” “是,门主!黑刀断水,一统江湖!黑刀断水,一统江湖!”断水门众人齐声呼和。 白刃死去,白珠闭关。银环一下子就失去了行动的目标。小舞的事重又浮上心头。银环摇摇头,强迫自己把小舞的事忘却。 她每天固定时间练武,其余时间,就只做着两件事:去珠阁门口守着白珠,和去祠堂悼念白刃。 她身份低微,没有资格靠近祠堂。被同门弟子拦住不能进去,就只好跪在外面为白刃哀悼。 一开始两个守门弟子还以为她是在作秀,但银环连着几天日日都来,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两个守门弟子不知不觉就被她那满腔真情打动了。 君子论迹不论心,就算是作秀,到这份上,也值得钦佩。守门的其中一位弟子说:“要不,放你进去看一下?” 另一位弟子推了一下自己的好兄弟,提醒道:“你疯啦,这不合规矩。” 那个弟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了这样的话,但他仔细想了想,前门主亡故了十来天,门内都在奉承现任门主,大小姐也已闭关,根本没人来祠堂。 “只是一会儿,又不会怎样吧……”他想了想说。 另一个弟子说:“行吧。要有事,我帮你兜底。你知道的,我和春部部长是同乡,在他那我能说上点话。” “谢啦,好兄弟!”守门弟子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去开了祠堂的门,转身对银环说,“一盏茶时间,不能逗留。” “谢谢你,谢谢你们!”银环跪下给他们俩磕头,两人挥挥手让她赶紧进去。 白刃的棺木在葬礼完成后就已下葬至后山墓地。如今只剩下牌位供奉于祠堂供桌高处,与其他断水门已故门人放置在一起。 看着牌位上的白刃二字,银环双膝着地,心中千言万语难以说明。但安静二字,已融入在她骨血之中,越是情真意切之时,她就越是有口难言。 门外,两个弟子正说说笑笑,陡然间都变了脸色,下跪恭迎:“门主。” 黑刀负手而来,指着开着的祠堂门,询问:“何人进了祠堂,为何门户大开,又不见灯火。” 他当然知道里面是谁。只是如今他是门主,也不知要用什么理由,正大光明地找银环。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他实在不愿错过。 其中一名弟子不敢隐瞒,赶紧上前交代实情。 黑刀微微点头,口头训诫二人,警告下不为例,未施刑罚,就举步上前。 才到祠堂入口,他就听见了呜咽低泣之声。这是他反复在梦里会听见的声音,因这,本来连睡梦中也要保持绝对警醒的他,反而成了个会赖床的懒虫。 黑刀无声地嘲笑自己,脚下的步伐停住。 他以前或许不懂,以为人若伤心,便要安慰,全然忽视了人的自尊心也是要维护的。 他不会再让她觉得难堪了。 黑刀默默站在阴影遮蔽处,光是如今这样的距离,他便很满足了。 祠堂之内,银环默默流泪。哀恩人溘死,叹世事无常。或许她也在为自己感到悲伤。 她知道,自己在白刃和白珠心里,并未占据多少份量。 白珠之所以把她提为贴身侍女,一是因为她听话,二是因为她不识字,三是因为她是她带回来的,她多少会对她负责。 然而现在白珠闭关,指定的负责给她按时准备饭食及其他所需物品的侍女,却不是银环,而是翡翠。 银环犹记得翡翠领到这份差事时,对她露出的骄傲又得意的表情。 “门主,银环心中有愧,未能服侍在大小姐身边。望你泉下有知,能原谅银环的无能。” 银环这样说着。但其实她知道,自己想报恩的心,并没有那么诚。 她告诉自己,要为了白刃和白珠的一切要求奋不顾身,不过是用一种更高尚的情操感动自己,让自己可以延迟去面对小舞的事。 七年间,听雷说要帮她找小舞,她说不用。翡翠蝉联门派弟子比试第一,年年问她,要不要把实现心愿的机会让给她,帮她找到人,她说不用。听雨也是…… 甚至是和她并没有交集的秋部部长听风,也在旁敲侧击,问她的过去。话里话外,说有疑似小舞的人的线索,问她要不要知道。她也说不要。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做好杀掉小舞的准备。如果现在她找到了小舞,她就会迎来自己的死期…… 银环没有表情地擦着泪水,眼中却饱含哀戚。 黑刀知道银环有多执拗,否则也不会和他闹掰后,两人再不往来。他会让他们重新认识的。 他退出祠堂,吩咐守门弟子:“今后她再来,如今日这般放她进去。切莫做得太明显,叫人生疑。” 守门弟子心中不解,仍下蹲行礼,应声:“是。”等黑刀走后,又面面相觑。 银环按照约定,只待了一盏茶功夫就出来,临走时又有些恋恋不舍。 把白刃的牌位当树洞也太无情无义无理了,但她心情确实松快许多。 “我还能再来吗?”她小声地问守门弟子,心里却不抱期望。 但两人还真怕她之后不来了,没法给黑刀交代。他们一个唱红脸,表现得难为情,一个唱白脸,恶狠狠地说:“你来不来是你自己的事,可不关我们的事。” 银环听出他们话中的意思,眼睛一亮,郑重地感谢一番,“那我明天也这个时候来!” 她告辞离开。 悼念的时间固定后,银环便日日准时准点地来,黑刀也像跟着她似的,和银环前后脚到。 银环连着来了三个月,黑刀就跟着来了三个月。他看她总是对着白刃的牌位垂泪,心中嫉妒。 他希望那双眼睛,倒映着的是他的脸,也因他而含泪。 黑刀终于忍不住了。银环在后山隐秘之地练刀时,他以如今门主的身份进入那块区域,正要现身时,翡翠从树林中急急奔来。 翡翠拔出墨绿长刀,刀指银环:“银环,我再问你一遍,我要脱离断水门,你跟不跟我走?” 第63章 邀请被拒 银环静静看了翡翠一会儿,直看到翡翠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就告诉她,“你在这等一会儿。” 银环快步去了自己在石壁下凿开的一个可容人进去的石洞,从里面抱了一些她囤积的柴火,和一些锅碗瓢盆出来,在小湖边点了一个篝火。在湖里舀了锅水,架在上面煮着。 “我去林子里抓只走地鸡来,宰了给你。” 翡翠当即变了脸色,“我是来问个明白,可不是帮你拿东西给听雷的!” “是做给你吃的。” “哦。”翡翠脸红红地坐在篝火边,她扫了一眼银环离去的方向,就难忍好奇心地跑到银环拿东西的山洞里去。 只见里面东西繁多,虽然分门别类的放着,看上去仍然很杂乱。水桶、搓衣板、毛巾、各式的碗筷、衾褥……尤其是那堆得比人高的柴火,都不知道是捡了多久才有的。 难怪,难怪银环被她说了后,再没宿过寝舍,敢情是在这边以地为床。 翡翠心中郁闷,气得整个人都不通畅了。看着眼前这全然用来放东西,根本没位置让人睡觉的洞窟,她抿了抿嘴。 好歹打雷下雨的时候,回去睡也好啊。淋雨睡觉,不是活受罪? 翡翠郁闷地一踢腿,就把脚边的那个水桶踢得散开。翡翠错愕地蹲下身去拼,这时银环拎着只活的尾羽鲜亮的活鸡回来,看着翡翠脚边散落的木条。 翡翠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你东西放得杂七杂八,一不小心被我踢翻了怎的,反正是些垃圾货色,我买个新的来赔你不就是了。” “不用,你在一旁等着吧。” 翡翠脸色一白,气嘟嘟地坐回去篝火旁边。 她又被拒绝了。从银环那里,她得到的从来只有拒绝。 翡翠背过身去,抬手用袖子拭去眼底的湿润。 银环把鸡拔毛放血,装了一盆子水,在盆里把鸡洗净了,再把从林子里采来的一应有香味能去腥的草叶子塞进了鸡肚子里。在鸡的表皮上抹了盐巴,就放进笼屉,上锅蒸着。 之后她去山洞里找锤子和钉子,叮叮当当地敲着木条,把木桶给装回去。 翡翠咬着嘴唇,心里还是不得劲。 俩人一起坐在火边,等着鸡煮好。翡翠眼睛动了动,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面朝银环,说起了一开始的事。 “我们一起离开断水门吧。” 银环仍是摇了摇头。“我不行。我知道你很早就想走,你自己离开吧。”她运起内力控制着火候的强弱,极鲜的肉香扑鼻而来。 翡翠着急了,她不明白。她追着银环问了七年,为什么就是不行呢?做人就非要这么固执,一点情面不讲吗? “你是不是记恨我。因为我是断水门里带头霸凌孤立你的人。” “我无所谓这个。” 翡翠正要为自己的那些行为解释,银环这么一说,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她习惯性地嘲讽所有拒绝她的人,一切都是性格使然,没有坏心?只是因为她常年第一,名声在外,其他弟子知晓她的脾性,都哄着她,跟着她站边。误以为她讨厌银环,就跟着排挤…… 无论事情起因是什么,结果就是这么个结果。 她碍于面子不去阻止。银环不在乎自然也不会表示反对。更别提里面还有白珠为了打压银环,有意地在放任自流。一切就在没人管的情况下,延续了七年。 “算我对不起你了吧!”翡翠吼出了这句话,眼睛红红,涕泗横流。 她抓住银环的肩膀,情真意切地说着,“我求你,你跟我走吧。白珠给你发布了任务,这个任务你只要做了,不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是死路一条。 “你做人不要这么犟,活下去,什么机会没有?救命之恩也不是非要拿命去报的。” 银环推开她的手,打开锅盖的一条缝,看了看鸡的状态。确认可以了,就把火给灭了。 “肉好了,我去拿盘子和筷子。” 翡翠心都冷了。她扭头过去,见树林里有黑影一闪而过,都无心去管。 “你就为白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去吧。”她把头埋在膝盖里面,心里有说不出的悲伤。 忽然,她感到一股热意,鼻间嗅到了极为喷香的气味。翡翠抬起头,就见银环把肉都切得齐整,用筷子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来。 翡翠咬住鸡肉,在嘴里嚼着,边嚼边流泪。听雷以前都吃这么好的?早知道她以前帮忙送东西,自己也偷吃一些。 她看着银环那盘摆得像酒楼里那样精致的菜肴,忍不住讽刺地说,“明明是半个山野粗人,烧个鸡也要摆盘,你可真会装。” 说完,她就想狠狠扇自己的嘴巴。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也难怪银环老是要拒绝她。 可是,攻击就是她的性格底色。 她从来不信什么扮猪吃老虎。让一步,敌人进三分。退百步,敌人进千步。忍了让了,敌人只会更强。既然如此,从一开始,就不该退让。 翡翠和银环把那只鸡给分食完了,她就重回自己强势的模样。 “你不跟我走?那我就把你山洞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你放在寝舍里的玩意儿,全部打包带走。我在山下的玉恒城有房产,我全部塞到我的房子里去,让你找不到!除非你也给我滚进去! “你很在乎自己的东西吧,什么东西都囤起来,坏了也不舍得丢,硬要修理了放在身边。难怪你那么早就不让听雷送你东西了,因为你什么都不舍得放手,怕他送太多,反倒把自己赔上去。” 树林里藏身偷听的黑刀:!!! 翡翠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白珠玩弄阳谋,仗势倚权,好哇,她也来。她不就是比白珠少了个救命之恩吗? 翡翠拔刀,架在银环脖子上。“你可以杀你,我要杀你。但我不杀!这是不是我救了你!我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听不听我的?” 银环看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却在颤抖着的刀刃。说出了让翡翠几欲吐血的话。 “如果,恩人的愿望冲突,我想,应该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比较好。大小姐的愿望应该优先。翡翠,大小姐给我布置的任务是什么?” 翡翠简直要被气死了。可恶,可恶,可恶至极!“你就非要这样,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银环愣住,迟疑地问:“你……你在为我感到心痛吗?” 翡翠无奈地闭眼,手上的刀缓缓垂下。断水门里,大家都认为白珠在玩弄人心上手段高超。要她看来,最厉害的,莫过于银环。无知无觉,就让人为她痴,为她狂。 “半年后有场武林大会,白珠要你假扮飞花阁的人去杀人。每个参与或到场的门派,包括断水门在内,都要少则一人,多则全部地进行绞杀……” 翡翠已经放弃说服银环。没关系,她会帮她的。如果银环不想杀人,她会帮她的。 出乎翡翠和黑刀预料,银环轻巧地应下:“哦,好啊。” 第64章 小舞行踪 翡翠没话说了。这个人是空心人吗?银环不是什么训练出来的死士啊,为什么能接受这种安排。 翡翠白了银环一眼,“那你等白珠闭关出来,她主动找你谈吧。计划详情她不会假手于人的。我只是看出她要这么做,说不定,她的实际计划会更加过分。” 翡翠的目光从倒映着天光的湖面慢慢上移,穿越了花草丛生的树林,最终展望着浩瀚无垠、白云悠悠的蓝天。 一个深埋已久的疑问浮上心头,如那灼目的烈阳,让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银环,你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我自掏腰包,去黑金楼发委托,他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就连被称为多脚蜈蚣的黑金楼都没有消息,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我给他们的信息有误。” 翡翠逐条信息找银环校对,“她是女的,与你年龄相仿……” 她每说一句,银环就点点头,心情失落一分。 直到翡翠说到一句最关键的话,“她在你们那个奴隶队伍里的编号是五……” 银环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犹豫了,你在说谎吗?”翡翠按住银环的肩膀。 银环摇了摇头,“是五号,没错的。” “既然是对的,你为什么要犹豫?”翡翠寻根究底,只要有一点矛盾,她就会紧咬不放。 她劝不住银环为白珠的任务送死,只能寄希望于用银环的心愿来挖开一道突破口。 银环看出了翡翠的想法,决定主动让她放弃,“我会等完成大小姐的期许,为门主报仇,再去实现我自己的心愿。”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就是这个顺序吗? 银环让翡翠不必再为她破费,“秋部部长私下找过我,说她有小舞的下落。她有些迟疑,但仍想告诉我,只是我拒绝了。” 这下子,翡翠就更不理解了。 “是钱的原因吗?”翡翠听闻听风那人,在利用断水门弟子为她收集信息,自己再对外贩卖,以此创收。她疑心是银环交不起听风要的价码,故而不说。 银环摇了摇头,“和钱没关系。她说,多亏我提供的信息,她也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所以……” 黑刀觉得自己听的信息已经够多了,他也不愿再偷听了。 身为顶尖杀手,他很清楚怎样伪装。他一招无声无息的夺魂掌,打出了一条假装练功,意外到此的路途。同时他拔刀,制造了对应的声响。 他在树林间腾挪跳跃,手握锃光瓦亮的黑色长刀,跳到此处。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断水门弟子,为何于此隐蔽之处交谈。” 银环和翡翠都收了声,冷冷地看着黑刀。认出来人的身份后,两人恭敬地行了礼。 翡翠认出他是谁,实在没眼看。银环觉得黑刀占了白刃、白珠的门主之位,对他的第一印象就很不好。 两人交待了身份后,默契十足,异口同声地说:“属下来此练功,无意叨扰门主,这便去练武场。” 黑刀没想到银环对他的印象会是这样,这和白珠和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该死,这肯定在白珠的预料之中。她和他不对付,让他做事,不给好处还反将自己一军。真行,不愧是惹人生厌的大小姐。 黑刀抬手让两人离开,省得把银环的好感度拉得更低。 不过,比起去找闭关的白珠算账,他更想去听风那里,先问出来小舞的下落。 确定有用的筹码,他要优先握在手里才行。否则,别说白珠要跟他抢,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翡翠,也要跑在自己前面了。 黑刀一路“杀”到了秋部,坐在那条美女蛇面前的桌子上,拔出长刀,直直插进一叠文书里。 听风妖娆地笑看这个无礼的男人,吸了一口烟斗,喷了一口浊气在他脸上。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是女人,这个消息事关一个女孩的名节,因此我不愿告诉你和听雨,谁让你们是臭男人呢?” 听风耸耸肩,下一瞬,刀锋就落在距离她喉咙只有几厘远的位置。 纵使形势不佳,她也要在语言上占上风,语带讽刺之意说:“是了,你明知我武功不强,只是勉强够用。故意拿你的强项来比我的弱项,若是今日坐在这儿的是听雪,你恐怕就没这个胆子了吧?” 黑刀沉默片刻,“那个非人类不在我的狩猎范围内。和女孩名节有关?你该不会想说,她被卖到妓院去了吧。” 听风干笑两声。事实比那更糟。妓女是被迫,偏那人是主动。而且她越查,结果就越糟。 听风与银环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是个安于自身,不因外物而喜悲的,有些超凡脱俗的人。 她都想不明白,银环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和那样一个女孩成为朋友的。 她思量几番,在黑刀绝不退让的威胁下,点了点头,拿出一叠信件来,告诉他调查结果。 “11年前,车队主人委托你把那些孩子带到某个城镇去,而后,那些孩子各自散开,另寻出路。 “然而兜兜转转,有些孩子仍旧沦落到被人贩卖的下场。他们化被动为主动,开始为自己找寻着新的主人。 “小舞自称她是五号奴隶,加入到了这只队伍里。一位商户夫人路过。那位夫人十分善良,她育有一女,所以对同龄的孩子也颇有爱心,见小舞容貌姣好,就买下作丫环。” 听风讲到这里,吸了口烟。 黑刀疑惑,“这不是挺好的吗?” 听风一听他的话,顿时被呛得连着咳嗽了几声。她饮下一口茶,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 “自小舞被买下后,这个商户之家,先是陆续有奴隶犯下大错,被发卖出去或打死。而后商户的女儿也开始发疯。约莫7年前,小舞爬上了商户的床——” “呃,你说啥?”黑刀感觉自己的耳神太过灵敏,好像在脑子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听过去了。 听风表情无奈又无语,不是针对黑刀,而是针对她讲的故事的主人公。 “你没听错,在你因为爱上12岁的银环,觉得十分不耻的时候。12岁的小舞,爬上了对她极为友善的恩人的丈夫的床。” 黑刀没想到听风中途还要嘲讽他一下,不过这无所谓。只是……他想到银环心心念念的朋友,居然是这样的人,就神色发冷,眼神中没有一丝柔情 他不由得问听风:“你确定吗?” “我反复确认,结果更多恶事的矛头指向了小舞。残害奴仆,逼疯商户家的小姐……此人心机深重,搅风搅雨,作恶多端,而最可怕的是,她做这些事并不为任何利益而驱使。 “可能是单纯为了好玩?总之,她把这些事都当做理所当然。 “直到她开始对商户夫人下手,男主人才幡然醒悟。但根本奈何不了她,只能将她赶出府中,再重金聘请杀手追杀。” 第65章 出发前夕 秋部弟子主要工作就是去搜集消息,有时候,武功高反而不便于隐藏。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自保能力有限。 可听风怎么也料想不到,只是在搜查小舞在商户家中的情况时,秋部就有多达7人受伤,2人死亡。 正是因为这些弟子的牺牲,听风才明确了小舞就是个以折磨欺负人为乐,杀人成性的魔鬼。 听风继续说明小舞的下落,她语气神色皆变得更冷,从抽屉里取出三支香,在烛火上点了,起身走到一边的神像前插上。 “小舞被追杀,逃至一处悬崖,她一跃而下,被崖底湖畔边的一位农户老人捡到养着,人已经变得呆呆傻傻了……” 听风顿了一下,抽出一张白纸来,写下了小舞如今身处的位置,折起来,甩到黑刀的手上。由衷建议他: “你最好不要去那里,那个老人武功高强,秋部在那里折损了13个弟子。” 黑刀没说话,只是把纸张打开看了又合上,贴身收着。 日月轮转、昼夜更替。两月后,白珠闭关而出。此时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只剩下四个月时间。 她一出关,便写下一封密函,不通过秋部,而是唤来自己的传信鹰隼,将信直送到飞花阁阁主花飞燕手上。 她傲立在门主大殿顶峰,俯瞰整个断水门。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只能乖乖顺着我的意做。这是已经被决定好的事情。就算把整个断水门赔上,也无所谓。” 反正她爹死了,断水门存在也没意义了。 白珠桀骜地笑着,飞扬的笑声回荡在整个断水门上空。 此次武林大会,由江湖上名望颇高的戚王爷举办,举办地点,就在戚王爷的地盘——风沙城。 戚王爷不知拿出了什么筹码,说服神器阁出一把神兵做第一名的奖品。又联合了天下第一商会万古芳斋拿出黄金百两来。 万古芳斋还允诺,大会第一名所在门派,所有弟子可在万古芳斋旗下所有商铺享八折优惠。 因此,哪怕戚王爷在11年前,惹出了金银镯藏宝图的这桩祸事,依旧有不少门派为了第一名的奖赏,不远千里赶到风沙城去。 白珠收到来自飞花阁的回信后,召集了翡翠、琥珀、玛瑙和银环四人,与她们在珠阁后院会面。 白珠一见银环,就把自己腰间的白露剑连同剑鞘一起,甩到了银环的怀中。银环双手接过。 “白露剑是飞花阁交由下任阁主的宝剑信物,是昔日花飞燕那厮赠与我的。从现在起,它暂且由你使用。” 翡翠眼波流转,转瞬间已猜到白珠的计策的更深一层。白珠非但要银环假扮飞花阁的人,而且还指名道姓的要她假扮飞花阁的少阁主。 这实在太冒险了。 飞花阁的少阁主从未在外界现身,她是怎样的人,谁都不知道。如果稍有差池,就会被飞花阁的人当场拆穿。 翡翠正要提示银环不要接下,就看见银环握紧了白露剑,问白珠:“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翡翠、琥珀、玛瑙闻言,都变了脸色。 白珠却笑了。她揪着银环胸口的衣服,把她拎到身前。两人近乎鼻尖对着鼻尖,“你敢拿,就要帮我做有相当价值的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 白珠从银环眼中读到这样的讯息,才松开了她。 白珠细细讲了一番自己的计划,与翡翠之前告知银环的没有太多差别,只是语气中,对飞花阁的怨恨更深。并且让翡翠、琥珀、玛瑙作银环的帮手,从旁协助。 白珠撩起银环右边的宽短袖,把她长到形如长袖的手套摘下,捏住银凤镯,把上面的白色手绢取下。 “如果任务失败,你就把这个镯子暴露出来。直接祸水东引,激起武林群雄对于那桩江湖最大阴谋的怨恨。把你的右手,连同这个镯子一起,留在那里吧。” 白珠比谁都懂得仇恨会积累这件事。一时的利益可以让仇恨让步,却绝不会消弭。 她看出银环心中也有仇恨。只是银环虚无的性格,将这仇恨埋藏在了重岩叠嶂之后,外人难以窥见。 她们是同类人。做事决绝,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同类人。 她知道银环会答应的。 银环看了一眼自己右臂上的银镯,拾起落在地上的白手绢和手套,将镯子包好,戴上手套,回答道:“我明白了,大小姐。” 恩重如山,把这条右手压在上面,也没什么可惜的。 银环把白露剑别在左腰的位置,表明了她已做好准备。 白珠让银环不必着急,“你这些年来从未出过断水门,我让我叔叔和翡翠带你去山下的玉恒城走一遭,对世事有一些简单的了解。” 她让银环先去冬部,把这些年的月俸领了,再去山下,省得囊中羞涩。断水门的人行走在外,若是连买个东西的钱都没有,那可太跌份了。 又说:“琥珀、玛瑙,你们二人先留下,我另有事情吩咐你们。” 翡翠带着银环往冬部的方向走,气温渐渐降低,宛若春寒料峭。 断水门虽位于霜刀山上,处于高海拔区域。但门内有弟子专门用内力控制着温度变化,保持农作物的产量。 银环见落雪纷飞,抬手接下一片雪花,看着它在自己手心慢慢融化。忽而想起,她少有的几次到冬部领物资的时候,好像都是这般寒冷的天气。 翡翠看见银环脚步停住,就挽着她的手臂向前走,“会下雪,大概是冬部部长不高兴了。那位冰美人,走哪哪结冰。不知是哪来的精怪化身,连听雷都说打不过她。 “冬部部长对规矩十分看中。你在断水门风评这么差,都没有人对你进行武力霸凌,就是怕触及她的雷区。” 银环还真不知道有这回事。因为她从没在意过其他人的语言和行为。 “那我遇见了她,和她说声谢谢?” 翡翠笑说:“她估计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快到的时候,翡翠怕其他人看见她们关系好,就松开了挽着银环的手。 她仿若在监视银环一样,抱着自己的墨绿长刀,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地指示着银环,“过去,报你的职位或部门,还有你的姓名,跟鲛珠要你的薪俸。” 翡翠显然认识那个负责办理发放月俸的弟子,知道她叫鲛珠,两人还熟稔地点头打了招呼。 银环走过去,鲛珠不屑地斜瞥一眼银环,不用银环说明,便已知道了她的身份,握着一支笔,翻开记录本就要计算。 鲛珠看了记录,眼睛突然瞪大了。左右又翻了几页,又起身从身后塞得满满当当的抽屉里,抽出几本账簿查看。 最后她抿着唇,回过头来看着银环,“是副门主叫你来的对吧?” 银环有些恍惚,想起来自白刃去世,白珠确实成了副门主,便点点头。 鲛珠拿出六叠10个铜板摆在台面上,“你拿走吧。” 饶是银环从未出过断水门,也知道这个数目绝对对不上。她记得清楚得很,主人和她说过,她5岁被卖的时候值二两银子。怎么如今断水门内七年的青春,只有这些。 银环还没发作,翡翠就冲了上来。 第66章 黑刀掉马 如果说银环有囤积物品的习惯,那翡翠就对存钱一事,执念深重。她对市集的物价都烂熟于心,更遑论断水门各项工作的薪水。 “鲛珠,大小姐贴身侍女月俸当有300铜钱,你拿60出来,按断水门的规矩讲,应该是按这月算的,为什么?” 鲛珠脸色发白,解释说:“翡翠,不是我不想给,我查过了,银环之前的月俸都被其他弟子代领了。我知道里面有猫腻,但是数量这么大,我自己是垫不出来的。要等过段时间,才能把钱找回来。” 翡翠闻言,就拉着银环在附近的树荫下坐着。“咱们等会儿吧,冬部管理严格,鲛珠报上去,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她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其他人不会从实质上欺负你,没想过他们心思还挺多。” 银环平静地坐着等,老实说,她拿到钱,也不知要去买些什么。 翡翠给她出主意,“你的刀啊,衣服啊,还有姑娘家用的胭脂首饰,或者,听雷的礼物你还完了没有,有很多能买的…… “不然,你可以看看能不能买个房子或者买块地,以后就算离开了断水门,也有个归处。” 银环点点头,她其实想到了。翡翠很想知道,但越是这种简单的小问题,她就越难说出口。 黑刀知道白珠给他安排了银环相处的机会就赶了过来。他听见银环和翡翠之间的话,以为银环要买礼物给自己,眼中难掩喜悦。 黑刀正欲现身。就在此时,听雪脚踏冰霜,带着一队穿着羽绒厚披风的冬部弟子出现了。 黑刀蹙眉,怎么他每次想见银环,就会有别的人蹦出来。他不擅长应付听雪这个冰棱花,因此就匿了身形。 听雪一身蓝白色的衣服,宛若一块大冰块,还在往外冒着雾气,宛若世外高人。 银环还是第一次见她,一头雪白长发,明明按年龄应是三十不止,容貌却如二八少女,又冰肌玉骨,白得发光。怪不得翡翠会说她是精怪,确实不像是寻常人。 听雪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无情大爱之感。她朝银环颔首,抬手示意,左后方便有一人举着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上放着一袋银两,听雪拿起来说:“冬部管教不严,未经核实便让他人代领了你的月俸,这是经调查后,你本该领取的部分。” 她说完,把手轻轻朝前伸,钱袋子被空中飘雪托起,在银环眼前凭空漂浮着。旁边,飘雪汇聚成旋涡,凝出一个晶莹剔透的梳篦。 “这是赔礼,请收下。” 而后,听雪就带着她的那支队伍,从银环他们身边经过,她踏过土地上,一朵朵冰晶结成霜花绽放着。 银环看得呆了傻了,痴愣愣地看着地,还蹲下身用手去摸。 翡翠直接帮她拿了半空中的钱袋和梳篦,打开袋子清点里面有多少钱。 “五、十、十五……银环,有五十二两,果然,买房子是够呛了点。诶,人呢?” 翡翠转头一看,银环没了身影,低下头见她还在摸着那冰霜地,还掰了一块在指头上琢磨着。 翡翠顿觉有些好笑,调笑地说:“冰美人最爱玩这种戏法了,别在意了。这显得你多没见识似的。” “你说这是戏法,不是武功?”银环有些错愕,她记得自己当初被迫从逃离车队,遇见的那些要找杀她,抢镯子的人里面,就有用类似这种功夫的。 她记得,好像那人和其他人打起来时,说过一个门派的名字,“冰雪神教,你听过吗?” 翡翠完全没听过这个门派,只觉得这比听雪的戏法更加玄乎,吐槽说: “越是那些不入流的小门派,就越会起一些高大上的名号,专唬没见识的人。你看如今那个天下第一商会,叫什么万古芳斋,论历史都没有三十年。” 翡翠语气带点尖辣,见银环没听,就拿出钱袋里面放的一张写了一串人名的纸条。 听雪对规则极为看重,冒领银环月俸的人若只有一个,就会抓出来,直接在银环面前按断水门规矩处理。可若是…… 翡翠数了数字条上的人名,好家伙,有五十七个。如果这些人不在背后通气,肯定老早就被发现。 里面必然有一个领导者,而且要是冬部的人,对冬部的管理规范了如指掌,才能这样钻空子。 即使如此谨慎,按照听雪的能力,也查得出来。 翡翠脑中一闪而过刚才拿着托盘的弟子的脸,把纸条在手心里捏紧。她知道是谁在搞鬼了。 翡翠见银环摸够了地上的冰霜,要起来,就拿着手上的梳篦,想插到她头上去。不料一道黑影闪过,直接从她手底下把东西抢走。 转瞬之间,黑刀与翡翠就拳打脚踢地过了几招,两人都是杀手,下手狠辣,专攻命脉。 但翡翠到底年轻,最终,还是被黑刀抢到了梳篦,插在银环的头发上。 银环抬起头,一双澄澈的眼睛撞进了黑刀的心里,一时间他脑子一空,后撤一步转身,负手而立。心虚地交待自己来这的原因。 “白珠让我带你下山逛逛……” 银环觉得他称呼大小姐的语气着实熟悉,此时看着黑刀的背影,越看越觉得和一人很相似。 她迟疑地唤了黑刀一声:“听雷?” “你叫我啊,银环。”黑刀转身,脸上的笑意盖都盖不过去。他好久没听见银环叫自己的名字了…… 他看见银环眼中倒映着的自己如今的脸,表情僵住了。 马甲掉了…… 黑刀咳嗽两声,朝一旁冲着他冷笑的翡翠伸手,“听雪在钱袋里夹了偷领银环月俸的弟子的名单吧,给我,我下令挨个给他们施加处罚。” 翡翠朝银环耸耸肩,“尴尬的时候,人会找事情做,假装自己很忙。” 她把纸条交给黑刀,说:“我知道是谁在搞鬼,你还是别插手了。你这样是在跟冬部部长反着干,而且,银环也不会觉得你英明神武。” 黑刀不管不顾地摊开纸条,他知道银环不认字,便逐个名字念了出来。直到看到里面,竟有琥珀、玛瑙的名字,才止住。 “怎么还有她们?难不成是白珠指使的?” 翡翠点了点纸条上,她们名字上面划的两道,“没见她们名字被划掉了吗,应该是领了之后又还了回去。” 黑刀看翡翠的语气,就知道白珠不是主谋。也对,他们断水门的大小姐只做阳谋,要么明显到人尽皆知,要么就张扬地昭告天下。 银环不在意这件事,觉得他们在这探讨属实浪费时间。反正人齐了,钱也拿了,就可以立刻下山。 三人正式出发。 翡翠知道银环没出过断水门,不认识路,就在前面带路。 后面,黑刀和银环并肩走着,他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银环,我拿到小舞的线索了,我先替你去看看她的情况。你去做白珠的任务,无论成败,都要活着回来。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银环心中一惊,抓住黑刀的手,“别去找她!” 黑刀满脑子都是银环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银环知道自己说了没用,也不再说了。“下了山,我买礼物给你。不是回礼,而是我单纯想送给你的。” 第67章 酒楼逢人 三人来到山下的玉恒城,入城门没多久便是市集。他们到的时间,刚好是晚餐节点,市集的人流量大,耳畔尽是些小商小贩的叫卖之声。 来来往往的各路人士都有,很多都是江湖人士,身上配有武器。 银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断水门之外的人,顿时感到有些局促。 黑刀牵着银环的手走在前方,替她挡住可能推挤到她的人流。 翡翠觉得人多眼杂,害怕一不小心银环就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走丢了。觉得反正也到饭点了,便提议找家酒楼吃饭。 “玉恒城的凤仙楼十分有名,那里的说书人常会讲述江湖门派的大小事,我们去那里边吃饭,边听故事?” 银环什么都不懂,翡翠说什么,她就跟着去。 翡翠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在脑子过了一遍凤仙楼的菜单。 她想着:银环不喜欢重口味的东西,尤其不碰辣。待会点几盘素菜、一道肉汤、一壶甜茶,应该就差不多了。 她完全把黑刀抛之脑后。 三人刚入凤仙楼,就见大厅的表演台子上,说书人挥着合起的折扇,说得神采飞扬。他年纪不大,正是英姿勃发的少年,语气也饱含朝气。 “众所周知,江湖中有六个一流门派,其中,真佛寺里的都是些食草的和尚。但你们可知,那门派魁首一柳方丈,在出家前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红尘往事啊?” 下面的听客都被他的话一勾,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些初次听说这段故事的,已经着急地往台上丢铜板银钱,催促说书人快些说下去。 说书人扇子一打呀,亮出了扇面上“话全真”三个大字,他接住了一位看客给他丢来的一枚花生,手指一摁,把果仁往嘴里一丢,嚼着咽下,才接着说: “那时,一柳方丈还只是一个富家的小少爷,他在丰州城花灯节的时候,在那护城河边,遇见了一个让他一见倾心的美人儿……” 翡翠瞧见那说书人,就冷哼一声,见银环似乎是把故事听进去了,就告诉她: “你别信这人的话。太假的,人家正主懒得管。就是些真的故事,也都是些没用的。这种风月俗事,都只是听个乐而已。” 三人落座后,翡翠没等小二介绍菜单,就迅速地点了菜。小二一声“好嘞,”就要立马走开,黑刀只好赶紧叫住他,又添了一道烧鸡,一碟酱牛肉。 翡翠斜瞥黑刀一眼。她已决定要自掏腰包买单了,这家伙偏又加了两道肉菜,让她多费了钱,这简直就是在剜她的肉。 她要请银环吃饭,谁想给老男人买单……算了,到底算她半个师父,就当孝敬他这个老人家吧。 凤仙楼规模大,口碑好,上菜速度也是一流。没过多久,几道菜便都上齐了。 翡翠一咬牙,从荷包里点出250枚铜钱,放在小二托盘上。天杀的老男人,两道肉菜就要180文,简直过分。 翡翠朝小二笑了一下,表示里面有20文是打赏给说书人的。 她和那个说书人认识。这次来没想过会碰见他。最好那人识趣点,拿了她的钱,就不要臭不要脸地跑到他们的面前来。 小二朝翡翠十分友善地笑了。因为翡翠给的钱除去这些还有剩,而那剩下的就是给他的小费。 三人举筷,开始吃饭。 黑刀夹肉,翡翠夹菜,两人同时说:“银环,来。” 他们眼神对上,相互看对方都很不爽。来啊,比比银环先接谁的菜?他们同时转头看银环。 银环把碗先伸到翡翠的筷子下,再去接黑刀的肉。 黑刀气呼呼地把筷子拍在桌上,见银环不为所动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夹肉。 “你要练武,吃不多哪里有力气?吃那么多绿叶菜又吃不出花来。” 翡翠听他在讽刺自己点的菜太素,就泼辣地吵回去,“啊,也不知道是谁,不知道银环不吃一点带辣味的食物。还偏就点了凤仙楼里一道微麻微辣的酱牛肉呢!” 两人年龄差了许多岁,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 他们也不为别的,只是觉得银环边吃着饭菜,边睁着纯澈的眼睛,认真听他们吵的样子很可爱,想看得更久一些而已。 他们在这种寻常的争闹中吃饱喝足。桌上的剩菜残羹也都被一一撤下,只余一壶甜茶。 翡翠见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就问银环,“我在玉恒城有房产,是不会住客栈多花钱的。你要跟我回家住,还是去客栈投宿?” 银环还没回答,黑刀就主动接茬,“当然是住客栈了。门派任务和个人生活要区分开,怎么好占用你的私人住宅呢?” “我又没邀请你。”翡翠不耐烦地顶撞回去。 听到银环说住客栈,她心中也早有预料,平静地接受了。 入夜之后,周围有不少桌子都开始饮酒,空气难闻不说,吵闹的声音更惹得人心烦。 三人正准备离开,就在此时,那个说书人走到了他们桌边,拱手相请: “陶姑娘,另两位朋友,请留步,在下华全真,就是适才在台上说书的先生,此处吵闹,咱们不妨在楼上雅间喝喝茶,交个朋友?” “交你爹的朋友。”翡翠连刀带鞘地把他往后压。 华全真扇子一开,把翡翠的刀移走。两人当即就过起招来,不过双方都是计较金钱的性格,怕打坏了凤仙楼的桌椅器皿要赔钱,因此打得畏首畏尾,很不痛快。 银环看华全真是对着翡翠叫的陶姑娘,翡翠又对这人说话这么凶,就问:“翡翠,这是你朋友?” 翡翠郁闷地回了一句,“我朋友?我会跟我朋友这样说话,还打起来吗?” 她才说完,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银环,心虚得说不出来话,也没了和华全真打的兴致。 华全真见翡翠被银环一句话说自闭了,顿时就对银环起了兴趣。 他凑到银环身边去,距离很近,一张白嫩光洁的帅脸,就差贴到银环的脸上了。一双含情的桃花眼,还直勾勾地冲着银环眨呀眨。 “姑娘,你姓甚名谁啊?我在台上的时候,见你挺喜欢听故事的,不如我们私下里多聊聊,我再多说点故事给你听?” 翡翠和黑刀两人同时炸了。“滚开,你这个小白脸。” 黑刀甚至一个闪身,插到华全真和银环中间去,把华全真给推开。 如果说华全真本来对银环的兴趣只有三分,此时就已涨到了七分。 翡翠对外的身份是陶二姑娘,在黑金楼挂牌的杀手,几乎是来一单杀一单,所接委托,均一刀割喉。若为大凶大恶之人,则会再千刀万剐。下手之狠辣,令人胆寒。 华全真虽不认识黑刀,却也从刚才黑刀的身手看出,他是个刀口舔血,武力超群之人。 他实在好奇,这样的两个人,为何会对一个相貌寻常,看起来乖巧的姑娘如此看重。 第68章 约定再会 银环觉得华全真好歹是翡翠认识的人,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场面僵着也不好看,就说:“既然认识,就去楼上一聚吧。” 她都发话了,翡翠和黑刀自然没了意见。 这下华全真也搞清楚了,原来这三人中,话事的是武功最次的银环。 上楼梯,华全真还在套银环的信息:“姑娘,我之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请问我怎么称呼你啊?” “银环。” 银环看着稍稍落在后面的翡翠,就停下脚步等她,等两人距离近了,就低声询问:“他怎么叫你陶姑娘?” 翡翠满不在乎地笑笑,“我姓陶,家里排行老二,对外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是陶二姑娘。难不成你以为门派里的,都是无名无姓没出身的人?” 翡翠依旧话语尖锐。她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早就养成习惯。 银环也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可耻的,因此听了也不觉难受。只是反省自己确实狭隘了。忘了断水门里的其他人都有父母亲人。 就说四位部长吧。彼此又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不可能刚好都叫“听什么”吧,肯定是到了断水门里才有的名字。 华全真默默听着,暗自根据他们的衣着和武器,还有名称,推测他们的来历。 翡翠在外接杀人委托,下手出招极有分寸,根本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武功路数。 他这次主动和他们套近乎,便是看出他们是来自同个门派的,要了解个清楚。目前,六个一流门派(真佛寺、问道观、潮音阁、火灵殿、合欢宫、和剑疾宗)特点过于鲜明,可以优先排除。 这次下山,还不是正式假扮飞花阁少阁主,银环只带了自己的制式长刀,没有带上白露剑。 三人走到二楼包厢,就在桌边落座,华全真见他们三人都是用的单刀。想必门派功法,也必然以刀法为主。他脑中闪过使刀的二三流门派,难以确定,就言语试探。 他给他们倒了茶水,说:“我见你们都是用的长刀,不知是狂刀派……” 见没反应,他就接着说,“金锋殿?” 又没反应?他就再问:“还是断水门……” 黑刀和翡翠一直面无表情,眼神却很冷地看着他表演,只有银环握着杯子的手忽然一紧。 华全真诚挚地笑了,拱手说:“原来是断水门的朋友。原来陶姑娘是断水门的。断水门不是不差钱吗,以你的身手,在断水门不可能不受到重视,怎么你却如此视财如命。” 银环惭愧地低头,觉得是自己经验不足,误判了华全真和翡翠的关系,还被人看出了破绽,连累翡翠遭人讥讽。 看来,她一开始,就不该应这人的邀请。 她朝翡翠和黑刀示意,打算起身便走。 翡翠按住银环的手,直接反唇相讥,点明了华全真的身份,“这家伙是黑金楼的少当家,还不是在凤仙楼当个小小的说书人敛些指头大点的财富。” 她还冲着华全真引以为傲的俊俏面容出言讥讽,“你们把这张小白脸记住,以后和黑金楼有生意做,大可凭这一面的交情,好好跟他盘算盘算委托费用。” 华全真扇子一开,扫过自己的脸,转眼,怒容变笑颜。 “陶姑娘,我想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如果断水门给你的价码不如意,我黑金楼大可重金聘请你。绝对比你如今单独接委托,价格更上几层。” 他又看向银环,接着对翡翠表示,“当然,你的朋友,也会得到优待的。” 翡翠不接话茬。她老早就想脱离断水门,因为担心银环,才被白珠牵制,拖了这几年。但这和完全加入黑金楼没有关系。 “天色不早了,我们姑娘家要休息了。有事说事,赶紧的吧。没事就各回各家,你滚蛋!” 华全真只好说明一番:“四个月后的武林大会,黑金楼也要参加。本来是想拉你入伙的,因为你很强。神器阁的神兵千金难买。” “黑金楼接了委托?我有空去瞧瞧。”翡翠喝了一口茶,脸上不显露分毫。 华全真也不隐瞒,“委托内容是让我们把武林大会搅黄,委托者强调了不要让你知道。所以你去了黑金楼在玉恒城的分部,也看不见委托内容。” 银环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黑刀不关心黑金楼的事,作为一名资历老道的杀手,他有自己的客源,不用像翡翠一样,去黑金楼接委托。 对于武林大会一事,他只在乎银环的安危。因此,他花钱委托黑金楼搅乱武林大会。就像他先前,从听风那得不到小舞的下落,去黑金楼买消息是一样的。 会在黑金楼发布委托的,可不是只有翡翠一人。 华全真接着说:“有趣的是,不止有一人花钱要搅乱武林大会。黑金楼统统接了,打算趁乱再把神兵给抢到手。” 虽然他没法把翡翠给挖过来,但是翡翠到底是黑金楼挂牌的杀手里面,数一数二的人物。因此他担保: “既然你是断水门的,那届时,我黑金楼的人就不对你们下手了。” 翡翠打住他的自以为是,“黑金楼若是做这种多余举动,才会陷断水门于不利。我看你分明是记恨我待在断水门没走,要给个下马威。” 华全真并不否认,正事聊完也告吹了,他现在还真就不惯着翡翠的性格。 他转向银环,诚挚地笑着说,“今日认识银环姑娘我很高兴,不如我们约个地方明日再会?我买份礼物赠与姑娘,算是见面礼。” 翡翠和黑刀气得青筋直跳,这家伙,还没完了还? 银环把一直举在嘴边的茶杯放下,很冷静地问他:“我确实想买点东西,不知玉恒城有些什么好的物件?” 华全真知道她的意思是在委婉地拒绝,也不恼怒。毕竟银环比起翡翠,说话可好听太多了。 他拿出自己说书人的那种热情洋溢的姿态,跟银环介绍:“玉恒城盛产玉石,加上离此处数十里的地方,便是真佛寺所在的无量山脉。因此保平安的平安扣、平安无事牌最为出名。” 银环想买的,就是保平安的物件。 听雷自和她说要去找小舞,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只觉得靠近小舞的人,都会遭遇不幸。 银环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只好买个物件送祝福给他,祈愿他能平安。 银环没想到,居然这么刚好,这类物件就是玉恒城的特产,就与华全真约了明日在西市碰面。 华全真看出她确实想买保平安的东西,就提醒她:“如果运气好,买完了遇到真佛寺的秃头和尚,可以请他给你的东西开光,那样会更灵的。” 翡翠看两人当着她的面就约好了,心中着实郁闷。 她忍不住看向黑刀,要找个同阵营的帮手,打压一下华全真。就见黑刀因为猜出银环买东西是要送给他的,完全在那美疯了。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了,散会!” 第69章 买玉失踪 银环和黑刀找了一家客栈过夜。翡翠盯着他们订了两间房才走的,临走前还告诫银环: “要小心点,不要听鬼男人的话。夜里,就算是小二来,也不要开门,窗户也要拴上。” 银环顺从地点头,翡翠就抚着她的脸,轻巧地拍了两下,“好好休息,明天见。” 翌日,天光放晓,银环已习惯日出便醒来练刀。她睁开眼,脑内十分清明。推开窗,望着近处的市井巷弄人流来往,远处群山环绕,她仿佛看见了世界的无限。 她收拾齐整,开门出来。黑刀已在门口等了不知多久。两人结伴去楼下买了点包子,等到翡翠来了,便一起边吃边走,去昨天与华全真约好的西市与他碰面。 翡翠对物价清楚得很。告诉银环,“便宜的玉,几十文就能拿下,高端的,也能卖到几十两去。依我看呐,你要送他,随便送个不到一两银子的就够了。” 她带着银环去这里最有品质保证的,万古芳斋旗下的玉店。在那儿,他们和华全真碰见了。 “银环姑娘,你看这个平安无事牌如何,我之前一直就觉得,这种毫无雕刻,质朴天然的玉牌很适合你呢。这是白玉,也与你调性相合。” 华全真骚包地挥着扇子,翡翠本想讥讽几句,但这家伙说的话确实一点不假。 翡翠看他挑的那块玉,脂润细腻,色泽通透,价格也公道,就是二十两,也忒多了点。要她来买礼物送人,一两银子可就顶天了。 翡翠挤兑华全真,“说得这么好听,你就掏钱呀,别连20两也掏不出来。我昨天花20文,买你不要到我跟前现眼,结果你还是屁颠屁颠跑来了,”翡翠冲他伸手,“还钱!” 华全真避着她的手,“哎嘿,我就不还怎么着,从你这吝啬鬼手里抢了20文,我可太厉害了我。” 他高举着那块玉牌,对着银环的方向晃了两下,“银环姑娘,你不想收我礼物,那我帮你打个折如何,我有万古芳斋的贵宾牌,可以打八折。” “什么!”翡翠被气到了,“就你这个货色,能打八折?拿来给我使使,我要给我房子里添些物件。” 华全真装作要拿的样子,翡翠就昂着头伸手等着,结果被他用扇子敲了手心。 华全真做了个鬼脸,朝翡翠吐了舌头,就在店里转圈,躲避翡翠的追杀。 “你这个混蛋!给我站住!” 黑刀和银环看他们在闹,便不去掺和。银环细细地去看那些玉牌,转头问黑刀:“你喜欢哪个?” 就见他一双深邃眼眸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身影。 银环不自在地低头,黑刀握住她的手,“你要给我买东西,我很高兴。只要是你选的,我就喜欢。” “哦。” 银环认认真真逛了起来,但不知为何,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美玉,并不能掀起她心中一丝波澜。 她的目光忽而扫到了店铺外面,一个过路的扛着扁担的卖货郎。 银环一眼就相中了里面的一块玉牌。“我出去一下。”她说了一声,便追了过去。 黑刀紧跟其后出了店铺门。明明时间相差无几,可银环的身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银环!你在哪?” 黑刀用内力将自己的呼喊声震荡开去,却听不见回复。反而本来还在打闹的翡翠和华全真被他吸引来了。 翡翠顺着黑刀的目光往外看去,人流并未多到人山人海的地步,她想不通银环会失踪,问黑刀:“银环人呢?” “一出门就不见了。很怪。”黑刀阴沉着脸,走到外面,三两步跃上了楼顶。 华全真打开扇子,从脸上一扫而过,笑意转冷脸,“我通知黑金楼的人去找,最近这里有一鬼面人,以绑架收取赎金来敛财。想不到竟胆大妄为到在万古芳斋门前搞事。” 他眼神一扫,那店内的伙计放下手中的活计,赶忙就去请示了管事。 管事快步赶过来,对华全真毕恭毕敬,拱手道歉:“公子放心,那位姑娘的行踪我们立马就派人去寻。您手中的那块玉牌,权且做几位客人受惊了的赔礼。” 管事擦了擦汗,见华全真把玉牌丢给了翡翠,应当是收下了,才松了口气。 翡翠看着手中的玉牌,气得牙痒痒。“什么平安无事,还没买就出事了。” 她气呼呼吹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看见管事叫人搬了几张椅子来,就踹了一脚,握着墨绿长刀往外走,“在这等个屁,我要去找银环!” 翡翠刚走到外面,就看见黑刀似乎发现了什么,朝着一个方向跃去,也二话不说就跟上。 银环一心跟着那卖货郎,没注意身后有几人故意挡在她后面,遮挡她的行踪。 她跟着那卖货郎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地,不断喊着:“大哥,我要买东西,能等一下吗?”但那卖货郎就跟个耳聋的一样,连头也不回一下。 银环提速去追,要在前面截断。那卖货郎脚步也跟着加快,一直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这才觉得不妥。 银环停下来,环顾四周,才发现她已经跑出了市集,到了一处没多少人烟的地方。 银环脚步一停,卖货郎也停下了脚步,他猛一回头,脸上赫然戴着个鬼面,发出“嘿嘿嘿”的怪笑。 银环沉默地看着他表演,“呃……我想买你一块玉牌。” 鬼面人放下扁担,晃晃身子。银环周围一圈,就又蹦出来五个鬼面人。 六个鬼面人一起,对着银环逆时针地转圈圈,因为他们身上的粗麻布衣有些破,破损的口还拉出了点丝,因此跑动起来,还制造了点残影的效果。 银环眨巴眨巴眼,有些被晃晕了,揉了揉眼睛。 六个鬼面人一起“嘿嘿嘿”地笑,说:“你现在怕了吧!这就是我鬼面人的分身术!还买东西?让你的家人来买你的命吧!” 银环拿出自己的钱袋子,“我没有家人,我自己买,可以吗?” 转圈圈的鬼面人里面,其中一个忽然停下,其他人避闪不及,一个接一个地撞在了一起。 他们尴尬地分开。 最厉害的那个会点轻功,他闪身到其他人身边,挨个赏了个大耳刮子,小声骂道:“没用的东西,真是丢脸!” 然后他昂首挺胸,鼓了鼓掌,“小姑娘眼力不错,没错,我不会分身术,我们,其实是六个人。” 银环数了数自己钱袋里的银子,住客栈和买包子花了点钱,如今只剩下51两多一些了。 她整个袋子都递了出去,“你们看看袋子里的钱,够不够买我的命和那块玉牌。” 六个鬼面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那个最厉害的站了出来,他试探地前进几步,发现银环没有要拔刀的样子,就小心翼翼地走近她。一溜烟拿走钱袋,就退回去。 一群鬼面人围在一起,点着银子,其中一个惊叹:“我的娘嘞,这小妹妹哪来的这许多钱?” 银环回答他:“是我七年攒的工钱。”她伸着脑袋去看那担子里的玉牌,不好意思地问:“我能把玉牌拿在手上看一下吗?” 一群鬼面人第一次见对他们这么友善的受害人,忽然不知该怎么办了。 第70章 柳树之意 “大哥,我们怎么办?这个小姑娘感觉人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她说她没亲人,钱都给我们了,咱们放了她?” “放?放你娘的屁。我分明看见她和另两人,还有个富家公子哥在一处。那个富公子,甚至还是万古芳斋的贵宾。人说什么你就信,你他娘的是笨蛋吧。” 鬼面人吵作一团。银环没有得到应允,就远远地看着那块玉牌。 说是玉牌,其实更像是单纯的白色石头被打磨得光滑。它看上去比玉更坚韧耐摔,更加安全。 就算是质朴的凡物,只要被用心对待,也能展露出自己的优点来。 这也是为什么,银环远远的,就一眼相中了它。 这时,一个身穿袈裟,背着一把剑盒的光脑袋和尚走了过来。他怀中插了根柳枝,手中捏着串佛珠,走到银环身边。 “小友,善心该有,对该对着该对之人,这些人罪业在身,应当惩戒。” 银环听他说话,眼睛却忍不住看他怀里的柳枝,似乎做了什么处理,保持着常绿常新。 她非常无礼地说:“我能买你的柳枝吗?” 她去摸自己的钱袋,这才想起来钱袋已经给了那群鬼面人。因此眼睛看过去,脑子里在想着要不要抢回来算了。 反正她的命,也能自己拿刀夺回来吧。 银环正欲拔刀,和尚便说:“小友莫急,由贫僧出手吧。” 和尚解下背上的剑盒,拿出一把柳木制成的剑来,剑格还有细柳枝缠绕着,剑柄有柳叶的纹样。 他握剑,缓慢几步走过去。六个鬼面人就推推搡搡,把最厉害的老大哥推了出来。 和尚念一段经文,鬼面人对着似乎是得道高僧的和尚,不敢太过放肆。拱手地叫了声,“大师。”声音还有些颤抖。 和尚朝他们微微一笑,道出:“一剑斩业。”他轻轻挥出一击,便将六个鬼面人都打晕在地。 他走到那里,捡起银环的钱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两银子放在鬼面人老大的手心,朝银环笑道:“小友,你要买的东西,这便算买了,拿走便是吧。” 他把钱袋连同怀里的柳枝,一起放在了银环手中。 银环接过,怔然地摩挲着柳枝。不知为何,看见这柳枝,她便想起了阿柳。翠绿的柳树和红色的河流相互映衬,让人倍感心痛。 “不好意思,大师,我是不是该……”银环拿着钱袋,就要掏钱,或者说,给香火钱? 和尚抬手止住她的话。“小友,这柳枝与你有缘。” 银环不理解。她把自己看重的玉牌从鬼面人的担子里摘下,解开上面随意编着的红绳,就开始打平安结。 她没学过,只是在街上闲逛时看到过,因此边猜边打着花样。和尚看她动作错了几下,便接过来,替她打着。 两人一同坐在地上,虽没有太多言语,俨然成了忘年交。 和尚一边编着红绳,一边说起和柳枝有关的往事。 “多年前,我路过一处荒郊野外,见一墓碑旁,有一棵柳树,独独生长在那,既不靠着河岸边,周边也无其他的杂草,仿佛独独庇护着那泉下之人。那墓碑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猩红的‘六’。” 银环听到这里,陡然瞪大了眼,眼中硕大的泪珠滚落。 和尚接着往下说:“我想这柳树,恐是有心之人,插下一支柳枝,而后应天而生,茁壮长成的。 “世间万物,一切自有因缘。我想这柳树是这位故去之人在世间的留念,便折下这柳枝,承诺若遇有缘人,就将这柳枝赠予。 “我在那墓碑前,柳树旁,念诵往生咒,谁知,咒语念完,那柳树便轰然倒塌。我想恐是他执念已了,便削了柳树,做了贫僧背上盒中之剑,取名应天一柳。” 和尚编完平安结,便解开来,把红绳递给银环。 银环流着眼泪,抱着柳枝,把玉牌串在红绳上,照着和尚教她的手法编绳子。 等编得差不多的时候,黑刀几人陆续赶到了。 银环揩揩眼泪,红着眼睛,站起身来。和尚也跟着起身。 黑刀看见银环哭了,脾气正要发作,看见那和尚笑眯眯的脸,顿时就僵住了。而后赶来的翡翠和华全真也神色僵硬。 “那不是……你昨天讲的故事的主人公吗……”翡翠胳膊肘挤了一下华全真,不敢称那人的名讳。 华全真僵着脸,点点头,“是,一柳方丈没错。只不过,他标志性的柳枝,现在易主了……” 为什么!华全真在心里大叫着。他完全搞不懂现在是什么场面啦!早知道说书的时候,就讲别人的故事了。 一柳眯眯眼睛,微低着头,在银环耳边说:“小友,你这几位朋友,杀业深重啊……” 他把剑盒竖在地上,取出“应天一柳”,翡翠几人听到他的话,全都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开始战斗。 要知道,一柳杀僧威名在外,往往是一剑斩业,再斩人。随心所至,只讲缘。 三人之中,也只有黑刀勉强有一战之力。翡翠和华全真还是年轻,在一柳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然而黑刀心里也没把握。因为银环和一柳离得太近了,真斗起来,他怕伤了她。 一柳挥剑在地上划出一道,便又收了起来,仿佛只是在逗弄翡翠三人。他偏头低语:“小友,此番与你一会,我了却一桩因果,自然不会给你朋友难堪。万事皆有缘法,他们自有因果在身。” 银环看他要走,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把翡翠几人都看得心惊胆战的。 “大师,你能给我的玉牌开个光吗?”银环晃着她买下的那块牌子说完,便咬着嘴唇,近乎咬出血来。 一柳微微点头,抬起握着串珠的手,接过玉牌,端坐好,便开始念诵经文。 银环紧握着柳枝,嘴唇已咬出了血来。 翡翠三人看不懂现在的事态,不敢贸然靠近。黑刀和翡翠看见银环的泪容上面朱唇带血,就觉心酸。他们和华全真一起,默默听着那经文。 一柳念诵完毕,把玉牌交到银环手中,便背起剑盒,挥挥手,“小友,我们在武林大会再会吧。诸位别过。” 等人走了,华全真就指挥着才赶到这边的万古芳斋的人,把那六个鬼面人押送到官府去。 心里,却又在编排一段有关一柳方丈的风月故事。 翡翠窜到银环身边,问她:“一柳方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柳枝在你手上?” 她拿手帕,先给银环擦脸上的泪渍,再给她擦嘴上的血。 “我想买他的柳枝,他直接给我了。”银环拿出自己买的那块玉牌,说,“一两银子,跟地上那些人买的。” 翡翠看那个石头牌子,本想骂银环:买贵了,真是娇小姐不知柴米贵。听银环说喜欢,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银环小声谢谢她,拿着玉牌去到黑刀身旁。 “我还是不希望你去找小舞,如果你非要去的话,就把这个牌子戴上吧。牌子是我挑的,上面的平安结也是我打的……” 黑刀接过牌子,贴在了银环的嘴唇上,银环本来破了口的嘴唇沁出血来,沾在了玉牌上。 黑刀附身,嘴唇也贴在了玉牌上,两人隔着玉牌亲吻,一触即分。 第71章 义结金兰 黑刀看着银环的朦胧泪眼,又是这样,又是这样一双对他有情无爱的眼睛,此时睫毛微微颤动着,似乎述说着心中的不平静。 “啊!”翡翠发出一声烧水壶似的,尖锐的啸叫。然而黑刀和银环此时都没有心情理会。 黑刀把银环按在怀里,“我之前的方式用错了。我不应该太听你的话,你说不想和我再接触,我就远离……这样是不对的。 “我是恶人,是坏人。我可以强势地占有你周围的空间,呼吸你身旁的空气,占有你的一切。我要你的未来,全部有我在。 “你做好准备,等我回来,接手你的一切吧。” 银环险些失踪遇难,还有那寄托了平安祝福的玉牌,一下子让黑刀的情思决堤了。 他终于想清楚了,他应该张牙舞爪地侵入银环的生活。直到她习惯自己,不得不与他共度余生。 然而银环心中,还有两个心结难过。一个是为白刃复仇的白珠的任务。一个则是银环始终难以面对的,小舞的行踪。 他不愿再等,他会立刻出发,帮银环解决那个小舞。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活着的人银环没想清楚要不要见,那他就杀了再说。一具尸体,自然就没有什么好怕了。 翡翠气得牙痒痒的,但是银环没什么反应,她也就不好做什么了。 旁边还有华全真贱兮兮地说:“嘿,陶二,你妹妹还挺招老男人喜欢的嘛。” 翡翠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个破玩意。”她忽然回过神来,又问,“你刚叫银环什么,我妹妹?” 看见翡翠疑惑的神色,华全真反而觉得奇怪,“她不是你妹妹吗?” “你说情妹妹?” “亲妹妹,什么情妹妹。”华全真拿扇子敲翡翠的头,“不是就不是,你脑子在想些什么。我看你的性格,很少会对人这么好,我还以为她是你妹妹呢,有个陶二姑娘,再来了陶三姑娘,也很正常吧。” 翡翠被华全真这么一说,竟恍惚觉得自己真有个妹妹似的。她朝他冷笑一声,“不愧是说书的,一张嘴就会叭叭,我差点都被你洗脑了。” 翡翠看着银环的身影,有些苦涩地笑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明明自己学武有成,又攒了大把的钱,可以脱离原生家庭,也脱离白珠和断水门,偏偏没办法放下银环。就是因为,自己把她当妹妹了吗? 想通这点后,她冲过去,把银环拉开,冲着黑刀喊道:“那这样的话,等你回来再说吧,少说这些没用的,自作多情。” 说到这个话题,翡翠不知为何心中就悲哀起来。 白珠交给银环的任务一旦启动,银环也好,她也罢,是死是活都说不准的。 她自己倒还好,武功也算过得去。银环比她还差了些,又没有杀人的经验…… “银环,我们结拜,义结金兰吧。”翡翠望着将要走到正当空的烈阳,忽然说道,“以后,你就是我妹妹,我是你姐姐。” 黑刀寻思,翡翠该不会是想在他向银环表白后,抢先一步,好占自己的便宜吧…… 可当他看见了翡翠眼中的决绝,就知道,翡翠绝不是为了这种儿戏,才要和银环结拜的。 一时间气氛忽然肃穆起来,华全真左看看,右看看,只觉得这三人的关系实在有够怪的。而最为焦点的人物——银环,却没有什么表示。 他见场面僵在这里,就试探地问了句,“银环姑娘,你,是不是该回答一下呢?这俩人好像都在等你的答复呢。” 银环攥着柳枝,她其实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情谊。可是她…… “我——” 银环才冒了一个音节,就被翡翠堵住。她已猜出了银环的答案,但她如今像黑刀一样,不愿再被动接受。 “七年来,大大小小的事你都拒绝我,是不是如今,可以答应我一回。银环,你扪心自问,我说话难听是因为我性格如此,除此之外,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如今依我一次又何妨。” 银环捏紧了柳枝,她未觉自己用力之大,让上面尖锐的小刺,突破了她手上厚茧的防御,扎进了她的肉里。 翡翠见银环被自己说动,已经开始动摇,就再出动一招,“你很喜欢这柳枝,之后要随身携带对吧。拿在手上很不方便,姐姐为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你把柳枝扎在刀鞘上,好吗?” 银环点点头。 翡翠心满意足,得意洋洋地觑了黑刀一眼,就带着银环,在路上买了酒以及结拜要用的一应物件,和他们一同去了她在玉恒城的家。 她从屋里搬了只桌案摆在院子正中。点上香烛,摆上贡品。便拉着银环一齐在桌案前跪上。 翡翠姓陶,家里人没给她取名字,只管她叫二妹。她六岁进断水门,此后翡翠就成了她的名。 “今我翡翠——” 翡翠拉拉银环的袖子,银环不懂仪式,在翡翠的眼神鼓励下,试探性地照着说,“我银环——” 翡翠笑着点头,接着说:“在此结为异性姊妹,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若背义忘恩……” 翡翠说到此处,停住了嘴。没讲出后面那句天人共戮。只接着往下说,连该说的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也都拿走了。 银环疑惑地看她,“没了吗?” 翡翠定定神,接着说:“若背义忘恩,就当没这回事。你照着说吧。说完我们把桌案上的酒喝了,在一杯酒敬天,就完事了。” 银环有些怀疑,但她这次要听翡翠的话,于是照着念了。黑刀和华全真没有插手,沉默地看她们走完仪式。 当敬天之酒浇在了地上,翡翠和银环便成为了异姓姐妹。 银环忽然哭了。曾几何时,有个人说会成为自己的朋友,可是,那不过是在利用她而已。 翡翠见自己的妹妹哭了,弯着食指替她拭泪。如先前说好的那样,回屋里拿了工具,将柳枝紧密地绕着银环的刀鞘扎好,将原本上面有的断水门的标志给拆了,画了个银色的圆环在上面。 银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仿若被剪刀扎中般抽痛着,她苍白着脸,说:“要庆祝一下吧,厨房在哪,我去炒几个菜,大家一起吃。” 翡翠给她指了方向。银环就脚步虚浮地往那处走去…… 第72章 杀人承诺 银环离开之后,翡翠交待华全真,“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华全真不明所以地点头,翡翠就去屋里,过一阵,她拿着一封上面没写任何字,只放了那块他们从万古芳斋的玉店得到的赔偿物——平安无事牌在上面。 华全真看着那信,问道:“这是什么,要我转交给谁?” 翡翠十分平静地说:“一张写了我所有房屋地契银票的位置的纸,如果我死了,你帮我交给银环。银环不识字,你到时候可以帮她一起找。我勉强接受,把自己的资产分你一成,算是给你的奖赏。” 华全真脸上没了轻快的神色,“你要死了?交待遗言?敢情你和银环做姐妹,是为了把财产给她。你一个吝啬鬼,居然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何等的烫手山芋。华全真完全不理解,难道翡翠就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吗? 他看出翡翠并不和家里人关系不佳,但她不是还有门派吗,难道连一个门派好友都找不出来? 等等,断水门……断水门! 华全真打开自己的折扇,不安地扇着风,随后又扫过脸颊,给自己换上一张不出错的假面。 他应下了翡翠的请求,“好吧,看在那一成的报酬,我答应你。不过,你最好活着,这样才能监督我不拿多。” 银环做好了一桌菜,很是生硬地叫翡翠:“姐,菜做好了。” 她对厨艺还算擅长,以前在车队做的,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口味。后来在断水门里,又因为一直住在后山,磨炼了烧烤和野炊的技术。 翡翠听到她的呼唤,就用眼神示意华全真把东西收起来。收拾心情,露出笑脸,去把饭菜端到了偏厅的桌子上,按人头数摆了碗筷。 四人齐坐,翡翠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举起酒杯问银环,“银环,你今天开心吗?做我妹妹,你开心吗?” 银环眼中闪着泪光,举着酒杯,还是没忍住流下一滴泪来。 那并不是喜悦的泪水。 带着对旧日的愁绪,伴着对未来的惆怅。 是心痛的证明。 “我很开心,又很悲伤。”银环说。 华全真见气氛这么悲怆,忍不住出言打断,“诶诶诶,银环姑娘,我们这桌菜是庆祝你和陶姑娘义结金兰,可不是什么断头饭!” “你知道个屁!”翡翠骂他不会读空气,给银环擦了眼泪。 银环以前没喝过酒,翡翠也不清楚她的酒量,就夺过她的酒杯,连同自己的一起,往嘴里倾倒。 为什么这餐饭会吃成这个样子?肯定是黑刀开了个坏头。翡翠对着黑刀破口大骂,边骂边喝酒。 银环看她这么沉醉,也起了兴致,要一醉方休。但是她一给自己的杯子里倒酒,黑刀和翡翠就会把她的杯子拿走,自己喝掉。 连华全真都被这种氛围感染,一群人边吃边喝,最后只有银环在直挺挺地坐着。翡翠三人都醉得歪倒在桌上。 银环把翡翠横抱起来,找了间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把华全真和黑刀挨个扛起来,另找了个房间,一个放床上,一个放榻上。 她去厨房烧水,去给翡翠简单地擦洗一下。再去收拾饭桌、洗碗、打扫地上被翡翠砸得碎了一地的酒罐子碎片。 黑刀自被银环扛起来就醒了,其他两人也一样。他们的身份,注定了他们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华全真偷摸着睁眼,见黑刀的目光一直跟着银环,他也跟着看过去。 他或许有些明白,为什么黑刀和翡翠会这么在乎银环了。银环身上有种安定的力量,她像是岁月静好的具象化。 他觉得银环像他想象中完美妻子的典范。 这种评价,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和轻视,但是,他是发自真心地,完完全全地在赞美。 可能不完美,也会感到难过,但是她的心中有一种坚韧的力量,让她可以挺过所有难关。 忽然,黑刀收回了眼神,华全真也赶紧闭上了眼睛。 银环收拾完别的地方,又烧了一壶开水。她把开水与凉水兑到温度稍高一些,伸手进去不觉烫的程度,就端着进到黑刀和华全真的房间里。 她左看看,右看看,把水盆放在桌子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了想,把布浸在热水里,拧干了,坐到床边前,给黑刀擦擦脸和脖子。 银环的手从黑刀领口处的衣服伸进去,稍微给他擦多一点位置。就见黑刀从脖子到脸上开始迅速地变红。 “发烧了?怎么这么红?”银环把毛巾搭在一边,用手去摸黑刀的头,但是她手上的茧子,摸不出来。 塌上的华全真听到银环的话,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了。在心里吐槽:不是发烧,是发骚,傻妹子哟。 他心里急切,只觉得瓜近在咫尺,偏吃不到,可气可气了。 黑刀忍不住握住了银环的手,睁开眼来。 “你醒了?那你要不要收拾一下,我烧了水。”银环很自然地说着。 黑刀只觉得这简单的相处,就是他想要的平凡的夫妻生活。 “如果我把小舞杀了,你那边白珠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也有积蓄的,不比翡翠的少。我不再杀人,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把你的未来交给我,让我接手你的一切吧……” 他滔滔不绝地诉说自己的爱意,将这七年来被压抑的情感都宣之于口。 然而银环只听到了一个重点,“你要杀了小舞?” 银环抽出手,疯狂地摇头。不知为何,她脑中有一句话在回荡,没人告诉她,却自然地从她脑中生发而出。 “小舞是不灭的凤凰,她是杀不死的,杀不死的!” 银环忽然陷入了癫狂。她的心好痛啊,明明已经能够忍受的痛苦,忽然又变得痛不欲生起来。 她的嘴巴好痛,她的右手好痛,她的眼前天旋地转,一个踉跄,手打翻了桌上的水盆,热水劈头盖脸地浇下。 黑刀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哑巴!你怎么了!” 此时此刻,恰如往昔。 他脱下外袍,把银环湿了的身体罩住。 华全真也被这动静吓得起身。和黑刀一起,把银环扶在椅子上坐好。 翡翠的房间离这间房并未多远,此时也听到动静赶来。华全真小声地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翡翠、黑刀都黑着脸。银环脸色苍白。缓了一阵后,三人同时说话。 翡翠和银环对着黑刀:“你去杀了小舞。” 黑刀对着银环说:“我去杀了小舞。” 翡翠和黑刀听到银环的话,十分震惊地看着她。 第73章 身份成谜 为什么,银环会说出把小舞杀了这种话?这完全出乎了黑刀和翡翠的认知。 她们不是朋友吗? 银环不再说什么。她捂着自己右臂上的银镯,看上去状态并不是很好。翡翠就让她休息去了,把黑刀和华全真都拉走。 一下子事情翻转,三个醉酒的人在外面吹风散酒气,倒是唯一没喝酒那个躺在了床上。 华全真看着在思索中的翡翠和黑刀,仿若不经意地丢出一颗炸雷。 “你们说的小舞,是戚凤舞吗?” 黑刀从没想过小舞会是戚凤舞,他从听风那里得到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是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做得出来的事。 可是,谁又能保证听风的消息是对的呢? 翡翠也从没把这两人联系在一起过,她古怪扫了几眼华全真,“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华全真摇着扇子,摇头晃脑,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你们知道吗?当一个代表物和具体的人绑定在一起后,之后带有同样意象的物品,也会在这个人身上表现。” 翡翠:“什么意思,少在这卖弄文字。” 华全真举了个例子,“比方说,我们都知道,一柳方丈标志性的物件是柳枝,他几十年前就带着柳枝行走江湖。但是银环在酒桌上透露出来,一柳方丈送她的柳枝,是数年前他意外所得。 “也就是说……柳枝与一柳方丈绑定了,他身上关于柳的物件会越来越多。” 翡翠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跟你把小舞和戚凤舞联系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因为她们名字都带舞字吗?” 华全真气得跳脚,“因为是凤凰,她们都跟凤凰有关。” 他细数所有的相似点,“戚凤舞的名字,她与银凤镯的关系。银环把小舞叫做不灭的凤凰,她手上又戴着银凤镯……” 刹那间,黑刀拔刀,架在的华全真的脖颈处。华全真本能地开扇子去挡,但翡翠看见黑刀的动作,也拔出她的墨绿长刀出来,架在华全真的后脑。 华全真没想过自己和翡翠之间的友谊竟然这么塑料,他只是双手举高,做投降状。 “两位好汉有话好说,怎能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了呢?” 黑刀冷眼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银环手上的是真的银凤镯?” 翡翠大惊:“那玩意儿不是假的吗?是真货?” 华全真抽空朝翡翠投去轻蔑的一眼,然后认认真真地回答黑刀的问题,“就刚才扶她的时候,我摸到她右手有个环形的硬物,就偷偷抽走包着手镯的白绢,摸了一摸。” 翡翠呸一声,“真猥琐。” 华全真没好气地辩驳,“我摸的是手镯不是手!我哪比得过你这个没见识的,如果一个假的银凤镯,也要拿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来做,那我也没话讲了。” 他交代清楚,两人便把刀收回。但翡翠还是在心里给华全真打上了猥琐的标签。 华全真觉得,只要银凤镯为真,小舞与戚凤舞之间的等式便可成立。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 戚凤舞也好,小舞也罢,她们的行踪黑金楼都找不到。他斗胆一问:“敢问黑刀兄,是从哪得知的线索?” 黑刀拧眉。如今江湖上的贩卖消息的,说得上名堂的也就黑金楼和江湖百晓生。因此,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是如你所想的,我是从江湖百晓生那处得来的消息。” 翡翠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秋部部长听风,就是江湖百晓生? 果然如此吗?华全真点点头,而后又说起另一件事,“江湖百晓生,传言他似乎与皇族的人搭上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黑刀和翡翠也不言语,因为这完全在超出了他们的所知。他们只任华全真说下去,看他要说什么。 华全真疑惑他们居然一点也不好奇,顿时失了兴致,“是十四皇子啦,就是那个在皇子皇女里面,既不突出也不差劲,只是因为是唯一涉及江湖的皇子,才为人注意的十四皇子。” 翡翠无聊地切了一声,“就算这样,他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他好像在找一个叫‘阿无’的女孩。也是找不到。嘿,巧就巧在,那个阿无,也是那个奴隶车队里的人,而且根据他那边给出来的消息,那个阿无的编号,也是五,和小舞是一样。” 黑刀握紧了自己的刀柄,望着日暮西山,眼帘低垂,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心中却将银环与小舞的关系重新思考了一番。 他根本不需要考虑小舞是不是戚凤舞,戚王爷的野心和他无关。他只需要找到小舞,按照银环的意愿杀了她即可。 “我走了。反正离别宴也顺道吃了。” 他抓起刀,敲门进房间,再见银环一面。银环没睡着,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所有的离别祝福与祈愿,之前都已道尽。两人如今只余沉默的对视。 几息之后,黑刀离去。 而后,翡翠送走华全真,进入房间,在天彻底黑掉前,带着银环回断水门。 听雷去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往小舞的方位急急而奔。他昼夜奔走半个月,直到在了那处悬崖边上,才停下来。 他探头往下一望,只见在迷迷蒙蒙的,飘忽的云雾遮掩下,只能隐约看见崖底有一口不知深浅的湖泊。 这或许就是小舞敢奋勇一跃的原因。 崖边较为突出,从上往下,竟看不见一点峭壁的形状。也不能指望上面会有容人的山洞,或让人挂靠的突石。 听雷知道,做杀手的,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不管面对的强悍的敌人,还是自然地理气候都一样。 他决定先找路去悬崖对面再观察一番,还要去买足量且够长的绳索,以备不时之需。 听雷休息几日,就找路前往悬崖对面。 只见这边比之他先前到的位置,并无太大差别。他不断地转移视角,在一处极为险峻的边角,疑似看见湖边茅屋的一角。 这个崖底,可真是绝佳的隐蔽之所。只要计量精准,除非有人亲自跳下,否则难以发现。 而且,要在这样的位置久居,下面的生态应当不错,否则没法供应持续的食物,也只会落得个饥死的下场。 听雷做足了准备,将绳子捆在一棵十分稳固的树上,便轻巧地沿着峭壁边缘,缓慢下滑。 他滑了百来米时,观测距离崖底还有数百米的距离。 就在此时,一只箭穿云而来,冲着他的绳索径直飞去。听雷一记夺魂掌拍出,要击落那箭,却见箭支直接穿过了他的内力,将绳扎断。 听雷当即拔出自己的两把双刀,如螳螂的两只前肢,在悬崖峭壁上稳当地向下。 那个老人,比他预想的要厉害得多。他要尽可能地稳妥,以靠近崖底为优先。 第74章 决战之前 听雷很快便爬到了悬崖底部,他看着那静谧的湖泊,刹那犹豫间,就又有几箭飞射而来。听雷迅速扭身避过,箭支就深入进峭壁之上。 一个满头华发,衣衫褴褛但身形矫健的老者在峭壁上跳跃,飞快朝他逼近而来。 两人很快就战作了一团。交手间,听雷察觉老者用的轻功是天逸纵步,赤手空拳时,使用的拳脚功夫是天翼掌。 他没料到,在这秘密的悬崖底部,竟然会遇到天仇教的人。也是,毕竟是被朝廷灭门了,若是不隐居,如何存世。 但是,最紧要的问题是,他打不过这个老者。因此,为了保命并杀死小舞,他必须隐忍。 “前辈,我只是来找一个叫小舞的姑娘。她的旧友在寻她,闻她有难,差我来相帮。” 听雷很自然地说着半真半假的话,希望得到老者的宽宥,并获知更多有关小舞的讯息。 但是老者神色有些癫狂,完全不管不顾,神色中,给听雷一些熟悉的感觉,但是如今情况危急,他没法细想。 听雷只好,用他偶然从听风那里得知的,奴隶车队的主人名为天无怨,也是天仇教的人这一回事,来打感情牌。 “我见过天无怨,他不幸去世了。但是他一直有在坚持天仇教的教义,为平民百姓的权益谋福祉。” 这话真是太冠冕堂皇了,听雷说着,自己都想作呕。 他不确定这是否是天仇教的教义,江湖上对这个门派的评价,正如对天流火的评价一般,两极分化。 但他相信,门派之中的人,无论如何,也受了教养之恩,就算在背地里骂得很难听,在外人面前,也不会说太多难听话。 老者一怔,所有的攻击动作就都止住了。他原先跳跃在半空,这会儿就僵硬着身体,直挺挺地坠落。宛若天上掉下的陨石。 掉在地上时,却也直挺挺地站着,两只脚在落在湖边岸上,留下两个有一指深度的脚印。 他凄惨地哈哈大笑着,张牙舞爪,犹如螃蟹一般横着走路。口中念叨着:“无怨无怨?唯有存恨。无怨无怨?唯有存恨。我是天存恨,我是天存恨!” 天存恨光着脚丫子在湖边跳跃着,已然失了战意。 他疯疯癫癫,摇摇摆摆,忽然把头埋进了湖里,咕噜咕噜吸了一大口湖水,咬着一条鱼,再探出头来。然后青蛙似地跳着。 听雷看着眼前这一幕,熟悉的感觉又浮上心头。 “前辈,容我为您把脉一下。” 天存恨生啖活鱼,咬得满口又鲜又腥的红血与白肉。偏又伸出右手来,安稳地站着,任由听雷捏住他的手腕。 这半疯半醒的状态,这种脉象,听雷怔然地看着天存恨,望他的面色,看他的指甲。 不错了,这是神医谷里,他的师妹甄琴,江湖人称毒女,独创的失智丹。而且,是服了半颗的结果。 那么另外半颗是给谁吃了呢? 茅屋的门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开出一条缝来,里边伸出了一个脑袋。 一头乱糟糟的乌发下,是一张白净的娇俏脸庞。一双娇媚十足的眼睛勾人摄魄。粗糙褴褛的衣服难以遮掩内里娇躯的玲珑曲线,脚上的布鞋也烂得漏了只脚趾头出来。 小舞。 几乎她一出现,听雷就确定是她。 没有为什么。 并且,伴随着对外貌的欣赏,以及由内而外生发的厌恶之感。 仅仅是一个照面,这个人就让他感觉很不舒服。而不舒服的重点在于,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小舞身上似乎散发着一种古怪的力量,可能她意外获得了某种让人感到不安的功法。 小舞一出现,天存恨就激动了起来,大声嚷道:“你不能出去,不能出去!” 小舞被吓得像只受惊了的小兔,一下子又缩了回去。 听雷默默思索这两人间的关系,猜测天存恨可能是在保护小舞。他感到有些棘手,因为他打不过天存恨。 但他是绝不可能无功而返的,他要用小舞的人头,去向银环求亲。他有预感,只要他带着小舞的人头回去,银环什么都会答应他的。 “前辈,我是小舞的朋友叫来找她的,您不用担心她的安危,我已经安排好了,她跟着我去外面会很安全的。”听雷再度进行劝诱。 可是,如今这套话术一点也不管用了。 天存恨忽然气到爆炸,他连连在湖中拍出天翼掌,要把听雷吓走。口中不断嚷嚷着,“她不能走,她不能走……她必须死在这儿,绝不能活着出去!” 天存恨反复地念叨着不让小舞走的话,直到最后,才吐露出一句最关键的话。 听雷这才明白,天存恨不是收留和庇护小舞,而是在囚禁她,想她死…… 那为什么不杀了她呢? 不灭的凤凰。这五个字忽然涌上他的心头。银环说,小舞是不灭的凤凰,是杀不死的。 难道,连这位天仇教的前辈也奈她没法吗? 听雷忽然改口了,又恐茅屋内的小舞会听见,就用他的夺命追魂步快速移动到天存恨的耳边,轻声说一句:“我是来杀小舞的,我不带她走,我在这杀她。”而后又迅速退开。 果真,这一回天存恨再没动手了。 他又哈哈笑着,跑着来跑着去。直接天逸纵步,从湖面上踏过去,到了崖底湖泊对面的树林里。 临了,又传来一声呼喝,“小心,野狍子鬼灵精得很,会咬人,会咬人!” 听雷觉得这是天存恨对他的警告。杀手,最忌讳的就是轻敌。他在脑中再一次整理有关小舞的所有信息。 性别女;与银环同龄,年龄是十九岁;形貌似娇小姐,从肌肉走势看,力气不大;武器…… 听雷想到银环怕针。如果,小舞就是戚凤舞,她亲手把银凤镯缝在银环的手臂上的话,那么,很可能是银针。 而后,他又想到听风对小舞之前遭遇的汇报,说她所在的商户家里,大小仆从连同小姐接连发疯。结合天存恨中了失智丹的情况。他有理由地把药物也归在了小舞的武器之中。 他在成为断水门夏部部长前,原本也是神医谷之人,自然知晓银针配合药物,有多么大的效用。 而思及药物。他又想到失智丹是甄琴所有。 假如,小舞因为某种原因,与甄琴有关系,以最于己不利的情况预估,她很可能身上有所有甄琴可以拥有或制造的药物,包括失魂丹、失智丹、蚀心腐脏等…… 听雷这么一想,所有出现在小舞身上的事,都有了另一种解法。 小舞爬上商户的床,很可能是用了惑心迷丹的作用,让人产生与他人极致欢好的错觉。 小舞会失忆,可能并非坠崖撞到头,而是意外服用了失魂丹、与半颗失智丹的结果。 而那次奴隶车队与合欢宫爆炸事件,可能是小舞运用了某种可燃的生发毒气的药物。 而且银环,她被缝嘴缝镯子的时候,小舞也才八岁。很难有那个气力把皮肉缝得密不透风,一根线头也不裸露在外的。如果用了药物,比如在针上涂了化尸液类似的东西,难度就会大大降低…… 只要起了怀疑的头,一切都变得没完没了起来。 但听雷很确定一件事,他绝不会轻视小舞。他会把这场貌似针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的杀戮,当做世界末日般,拼尽全力去打。 为了击杀恶人,迎娶他心爱之人。 第75章 击杀失败 听雷设想了许多的场景,但他最拿手的还是一击必杀。 他服下自己随身携带的避毒丹后,把短刀藏于左右两袖中,拳头微握,轻轻敲门。 他拿出自己多年前,照顾年幼又脆弱的银环时的那种,既温柔又小心的语气,轻轻说着:“别怕,叔叔不是坏人,疯爷爷跑掉了。” 听着自己的声音,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舞和银环的影子在他脑中重叠了一瞬。 两人的外貌、身形、性格大相径庭,除了性别年龄外,分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感觉? 听雷为此感到疑惑。紧随而来的,便是不安。 这种情况很糟糕。这意味着他专注力不集中,而且,倘若他下手时,又萌生了这种感觉,他很可能因为把小舞当做银环而下不了手。 就在他进退两难时,茅屋的门向外开启。 小舞,似乎是因为看见了他这个外人,用了点心思梳妆打扮,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稍微齐整了一些,估计是用手指头梳了几下。 她看上去娇娇弱弱的,脖子很脆弱,不用刀,只用几根手指就能捏死。 破烂衣裳下的细软腰肢也是,似乎一个肘击,就能把脊柱撞断。肋骨只要捶几下,就会断裂,扎进肺里去。 听雷侵略性的目光在小舞身上扫荡,有意地躲避她那张魅惑勾人的脸。 他没弄明白,为什么小舞的脸会让他感到不安。他把这归结为直觉,以及人的特性。 有些人就是会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以前也杀过这样的人,刀扎进肉里的钝感没有任何差别。 半开的门与听雷身体间的空隙很少,小舞伸着脖子侧着脑袋,目光往外探去,遍寻着天存恨的身影。 确定看不见后,她才明媚地笑了,笑得十分天真阳光。“爷爷不在?爷爷跑了。哈哈哈。爷爷好凶,小舞讨厌爷爷。叔叔没有骗小舞,叔叔是大好人!” 小舞把门推得更远,细软的两只手就轻巧地搭在听雷的手臂上,身子软软地就要往他怀里靠。 听雷柔情地笑着,等着她靠过来的瞬间,右袖中的刀瞬间抽出。瞄准了她胸前肋骨间隙,直刺心脏。 就在此时,小舞忽然看见外面林子里天存恨身影窜动出来,她吓了一跳,腿一下子发软,后仰跌在了地上。 正正好避开了听雷的攻击。 小舞看着自己正上方那泛着寒光的刀锋,浑身抖颤得厉害。与低下头来看她的听雷,对上了视线。 她被那厌恶的目光刺到,一瞬间就明白了,听雷是来杀她的。 小舞惊慌失措地大叫:“杀人啦!小舞要被叔叔杀死了!” 眼看着听雷又抽出一把刀来,俯下身要刺自己,小舞连忙滚到一边去。 而后她的两只腿勾到了听雷的腰上,开始娇声地告饶,“叔叔,叔叔不要伤害小舞,小舞随便你做什么好不好?小舞会叫,叫得可好听了。” 小舞开始娇喘,这声音十分刺耳。听雷烦躁得不行,抓起小舞的脚踝往空中一抛,两只手便弃刀,直接去掐小舞的脖子。 听雷觉得这种情况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小舞的身手,就算能机缘巧合躲开他第一刀。第二刀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躲过去的。 问题只能出现在他这里了。 他的速度变慢了,却浑然未觉。不过没关系。刀两度扎不到,那就不用刀了。 听雷手指用力,看着小舞在他手下奋力地挣扎,因为缺氧而脸色泛青。脖子上出现掐痕。 这痕迹真是令人作呕。 听雷回想起他和银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为了吓她,去掐她的脖子。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他就对银环起心动念了。他只喜欢银环身上的痕迹,他留下的痕迹。可是下手重了,又会觉得心存不忍,忍不住觉得愧疚,好声好气地安慰着去哄。 想到这,他嘴角幸福地上扬。 他只对银环有恻隐之心。 对于旁人,要多狠有多狠。 听雷下手越发重了起来。小舞在痛苦的窒息中,体会到了直击心灵的快感。 “啊~”她发出了真实的娇喘。“好……舒服,叔叔。” 听雷猛然松开了手。 这人真是恶毒!他还没和银环成亲,就差点被败坏了名声。 他放弃了掐死小舞的想法了,他如今也不算是什么烂人都杀的杀手,而是准备干干净净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半个从良的男人。他不要跟其他女性有肢体接触。 听雷弯身去捡刀。 小舞被松开后,一下子砸到地上 。她本来紧绷的身体撞了一击后,彻底松弛下来。她痛并快乐着,高潮过后心中满是空虚。 她不知足,她还要。 她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残凤诀在她身体内部自发运转,开始吸纳他人的气运和内力。 听雷感觉到了这股怪异的内力,拾起刀后也不进攻,只迅速从小舞身边退开,而后一招夺魂掌拍掌而出。 然而他的掌风内力,在靠近小舞周身时便顷刻消失无踪,反而像被吸收了似的,小舞的面色变得红润。目光一瞬间清明。 她敏锐觉察听雷松开她的原因,趋利避害地说:“叔叔,你弄得我好舒服哦。冰冰凉凉的,小舞热热的身体最喜欢了。” 她边说,手边伸进了一直跟了她这许多年的,仍还坚挺着的丝绸挎包里。 听雷铁青着脸。 他的耳朵自动过滤掉了脏东西。满腹心思集中在小舞那古怪的武功上。 居然能随便吸人打出去的内力。这意味着气功不能用。 果然刁钻古怪难杀得很。 小舞正巧从里面拿出剪刀来。她正要俯身施放一些药粉,耳朵便听到了一阵破空声。 面临直面死亡的恐惧,一下子就将她短暂恢复的理智,给冲刷没了。 小舞嗷嗷叫唤着,手胡乱挥舞着,手上的剪刀恰好就挡在飞驰而来的短刀前面。 小舞被那股猛烈的攻击力直接撞到后面的墙壁,轰隆撞出了大洞摔到外面去了。她拼尽全力,才将短刀给击飞。那刀就一道弧线,飞到林子里去。 小舞手臂脱臼,那剧烈的疼痛让她涕泗横流,原本美丽的容颜也皱巴得难看。 听雷看到小舞摔得几乎没了行动能力,只顾着嗷呜嗷呜地哭嚎,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他只要走过去,把这颗脑袋给切下来就行了。 他的短刀有两把,飞了一把,还有一把。等他把小舞杀死了,再去捡也不迟。 一声高亢的鸣叫从林子里传了出来,一只狍子身上扎着短刀,就从快速地窜了过来,它要看看是谁在暗害它。 它直接窜到了正在靠近小舞的听雷背部。听雷回身要处理这只不速之客。 下一刻天存恨追着狍子出来,狍子肥硕,肉质饱满的身躯完全挡住了听雷。 天存恨一招天翼掌过去,掌风透过狍子的肉体,径直击中了听雷的左胸膛。 尽管听雷身体感知到了危险,一瞬间用内力去抵挡攻击。但是,天翼掌的穿透效果依旧势不可挡。 他嘴角流血,倒在了地上。在距离杀死小舞,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 他会医术,他知道自己的结果。 他的眼角流下了眼泪。 颤巍巍的手伸进了衣领里,拿出了那枚银环送他的平安无事牌。 石头牌子的裂纹清晰可见,连那平安结的红绳,也在刹那间碎成了细碎的线末。 银环……我…… 第76章 往日回响 听雷死了。死在了这个隐秘的悬崖底部。 他的死状让半傻半癫的天存恨想起了自己的养子——天无怨。 他在悬崖底部,每见到一个死去的人,都会觉得那就是他的儿子。 “孩子啊,你说要去外面看看,我说不要去,有人要杀你,可你还是要去。说要延续天仇教的精神。 “可是我好恨啊,外面那些人,说起天仇教,就会想到天流火。我不认他是我们的先祖,他只站在有他徒子徒孙的二武门那边,对我们天仇教下了反抗皇权的命令,就不管不顾了 “妻子,孩子,往后的子孙后代……他武功盖世,却没教给我们一星半点。对外说我们要反抗临凤国的统治,朝廷就派人来打我们,我们死了人,才不得不站在皇权的对立面……” 他对着听雷的尸体,絮絮叨叨地说着往事。用听雷的刀,将狍子的尸体当做天流火,当做朝廷,给肢解了,升起柴火,把肉架在火中烤,势要将内里的油脂都燃尽。 小舞嗷呜嗷呜地嚎了半晌,嘴巴都干了,眼泪也流尽了。 见无人在意,她的求生本能开始发挥作用,“爷爷,爷爷,小舞受伤了,小舞好痛啊,救救我,爷爷。小舞的骨头好像断了……” 天存恨望向她,呆呆地看了很久,久到小舞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实际只是疼到麻木想睡觉的时候,天存恨横着蹦到她身旁。 他把小舞横抱起来,就从茅屋破开的洞钻进屋里去,把小舞放在了床上。 “药药,生病了要吃药药。”他喃喃着,去掏小舞身上的包。从里面拿出饱腹丹,放进了小舞的嘴巴里,又用脏兮兮的两根手指,直戳到小舞的嗓子眼。 小舞被戳得先是干呕,而后吐出了黄色的胆汁。这动作剧烈,又牵动她身上碰撞出来的伤,惹得她又连连哀嚎起来。 天存恨发现她手臂骨折,就空手伸进正燃着的柴堆里,抓了两根滚烫燃烧的木头。 把火晃灭了,他就直接贴在了小舞的手臂上,把她烫得吱哇乱叫着。 天存恨四下里找绳子要固定,一眼就看到小舞脑袋上,那略略梳过的乌黑的长发,就上手揪了一捆下来,当绳子把木头绑紧。 之后,他嫌她实在聒噪,就独自从破了的墙那里往外走,看着峭壁顶部长条的天空,大声呼喊。 那遥遥的呐喊声中,似乎藏了无尽辽远的悲伤。引来来了风的回响,从他身边穿过,从墙洞里钻进去,翻动着茅屋内墙角的一本破破的书。 那是天存恨的日志,从中可以窥见他理智尚存的往昔: 我捡到了一个女孩,她从天而降,砸在了湖里。 这让我想起了无怨,我的孩子。当时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 我知道丢孩子的人家有许多,有飘在水里的,放在庙里的,丢其他人家门口的,但没想过会有人这么狠心,直接丢去悬崖下。 我于是养了他,他小小个的,仿佛只有巴掌大,很可爱。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不用担心他会被朝廷的人追杀。 然而事与愿违。 少年意气和对自由的向往,让他学会武功后,选择离开。 而在他走后不知多少年后,我从湖里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孩捞了上来。 她看上去漂亮,但令人生恶。 我想,这是因为我是天存恨。我人格的很大一部分,被愤怒和怨恨笼罩。这让我对初见的人常怀厌恶。 无怨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一张白纸,全由我填满。我对他知根知底。我知道他不想找自己的身世,因为他已经有我这样一个老父亲。 可他心有侠义,希望给像他一样,无根浮萍的孩子,找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家。 我没有教他这些,可他却命运使然地延续了天仇教教义。 是的,反抗皇权不过是被天流火和朝廷一起,给天仇教贴上的标签。 天仇教只是我们为了生存,给自己构建的桃源。所以,我们不接收外人。 无怨走后,我失去了情感寄托。依旧麻木地存活于世。女孩陷入长久的昏迷,我没有事做,便照顾着她。 她像个布娃娃,不会动。仅仅四五天的时间,就让我产生了她对我无害的错觉。 我对她的恶意全然消散。 可就在这时,她醒了。 她因干涸而撕裂的嗓音难听至极,然而我喂她水喝。 她睁着的眼睛里面,有对粗陋的环境的鄙夷,这让我想起了那些朝廷的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她脆弱的身体,有对我粗糙的治疗的排斥,而却审时度势,强撑着忍受我的触碰。 她身上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我讨厌的模样。 我宁愿她是个布娃娃。 于是我打算等她治好了,便把她送到悬崖上。 那天,天朗气清,气候适宜。我去林子里杀狍子给她送行。她说为了感谢我,由她来烤狍子。 我亲眼看见她往肉里下了药粉,但她以为我不知。 我让她先吃,她便吃了。 于是我吃了。 我中毒了。这毒对我而言无所谓。那之后她很震惊。我第一次开怀大笑。 她第一次不那么惹人生厌了。 我要杀了她。 风拂过数页空白的日志过后,纸页上的字体开始扭曲,以另一种再无往日辉煌的姿态。 天算,不死。 她让我吃药,我塞她嘴里。失忆。 还有一颗,分成两半,一人一半。 我,精神,不正常了。 她也是。 无怨,爹想你。 天存恨看着湖边自己的倒影,那张脸开始发生变化,“嘿嘿,无怨,你原来在这里。爹来找你。” 他一脑袋栽进了湖里,湖面咕噜咕噜吐着泡泡。泡泡一开始很多很密,很快就消弭无声了。 湖面静止了许久,久到风都停止了呼吸。 天存恨又忽然窜出来。他摇摇晃晃,嘿嘿傻笑着。他把自己剩余的那一半神智,留在了静谧的湖水中。 他看见湖边上听雷的尸体,把他摆在心口的带裂纹的玉牌给扫到一边,抱着听雷的尸体喊着,“无怨,儿子。” 他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要去天上是不是?爹送你去天上。” 他搬了块大石头过来,用听雷身上那剩下的那截绳子绑好,把听雷推进了湖里的天空,看着他融进了那片破碎的天里。 第77章 琉璃现身 翡翠和银环只下山两日,便返回了断水门,然而很多东西就在这两天内准备完毕了。 飞花阁的门派服装、制式长刀、出行用的车驾……这些物件上面那些惟妙惟肖的飞花图案,仿若这堆东西,就是从飞花阁里运过来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白珠对着翡翠、银环、琥珀、玛瑙四人大手一挥,“这些东西,全是飞花阁的人送过来的,保真,你们就安心去吧。” 她几乎就把让她们去送死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了,这实在有够张扬。 翡翠目光沉沉,飞花阁是全女门派,已经处于半隐居的状态,几乎不在外行走。尤其是少阁主,更是无人知晓其样貌。 她看向白珠,针对此次“武林大会假扮飞花阁人残害武林同胞”的计划,提出了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如果我们和飞花阁的人碰上了,假货肯定比不赢真货的。那时要怎么办?” 白珠信誓旦旦地说:“花飞燕已经答应我,飞花阁本次不会参与武林大会。而且,飞花阁号称全女门派,如今的少阁主却是个男的,肯定没脸出现,你们尽管去。” 翡翠觉得这太离谱了,说不出话来。 花飞燕是飞花阁阁主。怎么会答应白珠这些要求,难道她猜不到白珠要做什么吗? 而且,连飞花阁阁主是男的,这种秘密的消息都知道…… 白珠做事都摆在明面上,可那都是看准了别人在乎什么,重财的利诱,重情的打感情牌,重义的扣道德高帽。对症下药,才无往而不利。 可是花飞燕到底是她发现了什么弱点,堂堂一个门派之主,居然任一个小辈予取予求? 翡翠千头万绪,愣是想不明白。 银环则根本没想。 她看见衣服,就试穿了一下。毕竟她右臂上多了个银镯,要是没法遮掩住,那就成大麻烦了。 琥珀帮着她换衣服。她是秋部的人,在这次行动主要负责信息传递。也会进行一些粗略的伪装工作。 她看了看银环的衣服,把需要修改的部分牢记于心,就让她把衣服脱下,就离开去找针线进行调整修改。 白珠让银环站好,拍拍掌便唤出一个人来。那人相貌寻常,让人见之即忘,穿着普通的练功服。 “银环,她会帮你易容成我的模样。你以我的面貌,伪装成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 银环认出略微看了一眼,下意识觉得这人是那日她去领工钱时,端着放钱袋的托盘的那位弟子。 可仔细再看,又觉得脸完全不一样。 她揉揉眼睛,觉得自己是心理压力太大了。她面对白珠的任务,可能并没有自己所设想的那样轻松。 她要杀人,杀很多人,里面还有同为断水门的同袍。 但这是为了替白刃报仇,完成白珠的心愿。这两位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必须为了他们而行动。其他人的性命是不得已的牺牲。 在白珠的命令驱使下,那人迈步朝银环靠近。 翡翠朝银环打眼色,让她小心应对。可银环思绪飞远,翡翠只好挺身而出,一手拦在她们中间。 “琉璃,既是副门主的命令,那你便认真行事,不要做多余之举。” 琉璃这时才抬眼看翡翠,她阴鸷的目光从翡翠脸上扫过。她对翡翠没有任何偏见,她看所有人都是如此。 但翡翠对她有,这让她很不满。 “你觉得我会害她?我奉副门主之命,给银环易容,难道你觉得,我会在涂她脸上的易容材料里下点料吗?” 这种激将法对翡翠没有作用,她就是这么想的,于是点头 “你已经害过她了不是吗?再来一次也很正常吧。” 银环疑惑地歪着脑袋出来,看了琉璃好几眼,没觉得自己见过她。 她刚想说什么,就被翡翠拍着手臂打回去了。 琉璃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阴沉,“你有胆子承认,我也敢认。我就是要这么做。距离武林大会开始有四个月时间,其间她的脸要一直保持伪装,要防水防热,不下猛料怎么行。 “除非脸皮厚到没边,否则任谁的脸被闷了四个月,不长面疮才怪。既然本来就如此,我再给她加麻加辣,让她体验一下非凡的风味。” 白珠眯了眯眼睛,几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琉璃的脸上,把她嘴角打出血来。 “你做什么我不管,但要是坏了我的计划,我也能换人来做。” 琉璃捂着自己的脸,咬牙切齿。这张脸,不是她自己的,只是她千变万化的假脸之一,她并不珍惜。 她恨的是,白珠如此不给她面子。 她抬手扫过自己的脸,已然换成了白珠的脸庞。“知道了。”她阴鸷地说。 白珠意识到琉璃有要脱出她掌控的想法。她脑筋一转,已经知晓琉璃针对银环的原因,决定安抚一下她。 “琉璃,你在我这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我身边的四侍是你,翡翠、琥珀、玛瑙。银环不过是个替补的,这次任务,她也是要牺牲掉的。你不必费心思去对付她。” 此话一出,银环的位置就变得尴尬起来。翡翠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白珠也偷眼去打量银环的神情。她已在心里做好了之后安抚银环的准备,然而这时,她看到银环无动于衷,心里反而不是滋味。 她其实一直摸不准银环,怎么会有人叫她去做什么,就真的去做什么?这可不符合人趋利避害的本性。 她当初对银环的恩情,也没有重要到这种地步吧。 捡到之后就丢开手四年,之后带回断水门,不到一个月,就又转手让翡翠帮忙带着。 可是她每次盯着银环仔细观察,又察觉不到一点异心。 哪怕她明摆着叫银环去送死。这人依旧无动于衷。 好像只是表面在服从,实际没把她当回事一样。 白珠越想越气,觉得银环这个表面最稳定的旗子,比发作的琉璃还要不稳定起来。 她决定发动自己的最大招数。 “银环,你的心愿是要找你的童年玩伴是吧,只要这项任务完成,断水门会帮你找到她的。” 银环右手抖了一下。脸上扯出了并不高兴的微笑。 “我知道了,谢谢大小姐的恩德。” 白珠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这会儿,反倒是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可是她多年来玩弄人心,难得失利的场面。 见此情景,琉璃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好似胸中的烦闷都散了开去。 她推开翡翠,站到银环面前,“没错,就是我,之前撺掇许多师姐师妹去代领了你的工钱,让你险些丢了钱。你没想到吧,(冬部)部长对规则那么坚守,却没把我揪到你面前。” 琉璃昂首挺胸,十分志得意满。 第78章 改颜换貌 银环对琉璃说的话,感到很疑惑。 而且,琉璃顶着白珠的脸,说话做事却全然没有白珠的那种大小姐的贵气,银环看着就觉得很别扭。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银环无意打断她争荣夸耀的时刻,但她真的不知道。 她隐约记得翡翠好像有提过一点点,但好像也没说是谁做的。 琉璃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低头瞪眼看银环,咬牙切齿。 “我在你的钱袋子里放了纸条,上面好几十个人名,连琥珀和玛瑙都有份,我一句话,他们就都跟我站在一边对付你。你居然说你不知道!” 银环自惭形秽地低头,“我不识字。没看见那张纸条。” 琉璃被这简短的一句话给暴击了。 翡翠对银环说,“我知道你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也对这件事不在意,所以我把纸条丢了。”无形中,又给琉璃补了一刀。 琉璃发疯似的把脸凑到银环的面上,凶神恶煞,“哼,你文盲还有理了?怎么样,只要我想,每个月我都能叫一个门派弟子来欺负你,人还不会重复,哼哈哈哈,像你这种谁都讨厌的人,肯定很羡慕吧!” 银环疑惑,不自觉歪着脑袋,“你是说,七年间,你每个月都找一个不一样的人来领我的工钱,这……” 琉璃两手交叉在胸前,洋洋得意。 “这会不会太辛苦了啊……”银环略带同情的目光,直接把琉璃给刺激疯了。 她大叫一声,喊着“可恶!可恶!可恶!”跺着脚,手不断在脸上扫过,一边换着面容,一边跑掉了。 银环的头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白珠咳嗽两声,将这场闹剧收尾,说:“等琉璃收拾好心情,给你易容成我的模样,你们就可以上路了。 “此次任务耗时太久,其间风云变幻。你们最好把自己的全部家当带上,做好回不来断水门的准备。 “路途上,如果有什么未竟之事,只要不影响到武林大会的计划,也大可去办。” 白珠少有地说了些好听的话。这就像是给死刑犯的断头饭一样。但参与计划的几人,都已做好了准备。 翡翠、琥珀、玛瑙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这个年纪的断水门弟子,很多都因为组建了家庭,而被下派到各地的商铺去了。 她们因为各自的原因,才留在白珠身边。去执行这个,一眼望去,便是死局的计划。 数日之后,丢大脸破大防的琉璃,又换了一张全新的脸出现在银环面前。 琉璃本要把银环打晕,再将她易容成白珠的模样。然而银环反手就把她钳制住了。 她哀嚎着让银环放手,等自己重获自由了,又变了脸,边骂边跑走了。 反复几次,半个月的时间就耗在了这上面。白珠忍无可忍,勒令琉璃做事。 琉璃只好气呼呼地来,一边骂一边给银环易容。 银环奇怪地问:“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 “哈?因为你用了阴险的招数。明明翡翠很讨厌你,怎么一夕之间,风向就变了!” “可是,你不是七年前就在针对我吗?” 琉璃又气得跳脚了。“你打岔,我就不说了。” “你是可以不说。” 琉璃气呼呼,放下手上的胭脂刷。一副被气到,不想干活的样子。 银环很为难,其他人可都准备完好几天,就等着自己易容完成,可不好再拖了。 她于是开始想办法哄琉璃开心。 “琉璃,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太阳晒少了,我感觉你好像脸阴凉阴凉的。” “是吧。”琉璃哼笑两声,“我也这么觉得,谁让我一直易容呢,脸也是要呼吸的。之后你四个月脸晒不到太阳,你也就会和我一样,变成这种谁都不喜欢的怪胎啦。” 她高兴地笑起来,像个天真的孩子。 银环忽然就明白了她。要一直隐藏着,没法和别人有正常的交往。她应该很想得到别人的关注吧。 可是…… “你认识这么多人,是怎么说服他们来代领我的工钱的。冬部部长不是对规则很看重吗?他们不怕受罚吗?” 琉璃觉得银环的恭维可实在太受用了,就很是爽快地回答:“我扮成翡翠的脸,他们一下子就答应了。因为翡翠从不强迫人做事,如果有惩罚,她肯定会把罪过包揽的。” 银环忽然明白,琉璃真的没有自己的朋友。但是她认识翡翠,翡翠或许是她唯一的朋友。 所以,她才会针对自己。 琉璃的手飞快在银环的脸上操作着,她手艺很精湛,银环只能从镜子里的那双眼睛看出,这是她自己,而不是白珠。 这就是白珠看重琉璃,把她放在身边的原因。 银环关切地问她:“你也要参与这次任务吗?” 琉璃的嘴歪向一边翘起,摇头晃脑,“我有别的任务,独一无二的任务。你要用副门主的脸,假扮飞花阁少阁主。我却要直接伪装成副门主。我。才是厉害的那个,哈哈哈哈。” 琉璃原以为银环讨厌得很,说话也难听刺耳。今天谈了之后,才觉得她原来还蛮好相处的嘛。 她易容工作做完,便拍拍手走人。走到门口时,与迎面而来的翡翠撞见。便主动打招呼: “翡翠,虽然你抛弃了我这个旧朋友,转而把你一直讨厌的银环拥入怀中,但是我不怪你。哼,现在,我才是银环最好的朋友了。是你嫉妒我的时候了,哈哈。” 翡翠知道怎么应付琉璃,十分遗憾地说:“是吗?那我可就要和你争上一争了。” “哼,等你们任务回来,你争得过我再说吧。”琉璃扬长而去。 翡翠摇摇头,走入屋内。尽管银环已经易容成了白珠的面貌,但那双澄澈的眼睛,翡翠仍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拿起桌上的面纱,给银环戴上。 这是飞花阁的装扮习惯,她们任务期间,都要戴着面纱。 翡翠看着银环戴上面纱后,那双眼睛更加耀眼夺目,就不由得苦恼。她心中寻思,这或许就是白珠选中银环作为任务主要执行人的原因之一。 否则,明明杀人的活,由她这个杀手来做,最为合适。 翡翠的苦恼被银环看在眼里,银环把手放在翡翠的手上,轻轻地握了下,抚慰她。 翡翠为了掩饰自己的忧愁,便转而提起另一个话题。 “如果,听雷回来了,你大可以接受他。虽然他年纪是大了点,但还挺会疼人的,家底也多。等你哪天腻了他,大可一脚把他踹了。 “要是你怕打不过他,我就和你一起打他。还把他的钱给抢过来。” 翡翠越说越开心,神采飞扬。 就在这时,听雨笑咪咪地来访,眉目间却带有一丝阴沉。 翡翠知道来者不善,便出去替银环接客。 听雨直接开门见山,撂下一句:“听雷死了。” 第79章 代替照顾 秋部的人由于在悬崖那处吃了大亏,仍有人在盯守着。他们理所当然地发现了听雷当初的行动。 在听雷下到悬崖之下,一天未出时,秋部弟子用望远镜探视悬崖之下,恰巧看见听雷被沉尸。 消息迅速上报,听风得知消息后,便传给了听雨。他是孑然一身的听雷,在断水门中唯一算得上知交好友的人。 听雨默默看着翡翠身后,目光从敞开着的门探进去,仿若透过了墙壁和其他的障碍物,照在了银环身上。 翡翠不安地咽口水,拦住他的目光。语气中有着难以置信,“他死了?死在哪个武林大拿的手上了?” “小舞。” 听雨撂下这两个字,便推开了愣神的翡翠,径直走向屋内。绕过了桌椅板凳一应物件,走到梳妆台前。 他按着银环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直面自己。 看见这张白珠的脸上,居然挂着一双属于银环的澄澈的眼睛时,他愣住了。 “听雷死了。”他告诉银环。 作为听雷的好友,他希望这个死讯的消息不该转手他人,而该由他亲自告诉她。 银环低着头没说话,她眼睛看向放在一边桌子上的刀,听雨拿起来递到她手上,银环就摸着刀鞘上的柳枝。 没一会儿,柳枝就被点滴雨露给打湿了。 听雨摸着银环的脸,把她的头抬起来。这张白珠的脸让他有一瞬间感到不适,他整理心情,说: “别伤心,你是他留存在世上的遗憾,所以,之后你的事,由我接手了,我会替听雷照顾你。” 银环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难道,她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一定要被人照应吗? 翡翠走了过来,把听雨的话收入耳中,拦在了两人之间。 “素闻春部部长不信人间有真情,故而对一些儿女情长、缠绵悱恻的江湖情谊故事都嗤之以鼻。怎么今日,就要为了故友,奋不顾身。” 翡翠话中满满地嘲讽之意。 听雷死了,她为他默哀了三息时间,之后再给他烧点香,便算是尽了他的教导之恩了。 既然死了,在世间的事也该断了,怎么他的朋友,还要继续搅在银环的生命里。 她作为姐姐,可绝不能答应。 听雨看了翡翠一眼。他看出眼前这两个姑娘的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他要先过翡翠这关才行。 “听雷的钱财都暂放在我这里,他没有亲人,死前已经把银环当做妻子看待,所以他的东西,我想都给银环是最好的。” 银环“啊”了一声,这样她压力很大。她想不通自己要拿听雷的东西干什么,正要拒绝。翡翠制止她,不让她说话。 翡翠咬咬牙问听雨,“如果你要给她,有千百种方法直接送到她手上,绝不会这样空手过来。你的要求是什么?” 听雨狐狸似的笑了笑,“你也说,我不相信感情这东西,所以,要拿东西,就得有切实的关系。” 翡翠大发雷霆,“你该不是要银环和听雷结阴亲?有病吧你!” 听雨像看到什么珍奇物件一样看着翡翠,无法理解地摇头。他可没像她脑子这么奇特,居然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听雷的东西现在在我手上,银环和我有切实的关系,我就把东西给她。” 银环和翡翠一时间都被惊呆了,两人不明所以地对视。 翡翠问:“什么意思你是?把话说清楚。” 听雨打开扇子扇风,潇洒地说:“意思是,我替听雷把银环娶了,她就能继承听雷留在我这的所有东西。” “放你爹的屁!”翡翠直接拔刀就是干,边砍边输出,“果然是只道貌岸然的狐狸,还好意思说代朋友来照顾,结果是私心作祟。” 翡翠的刀斩犹如狂风骤雨,顷刻间,便如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听雨本来还很自如地接招,不出三秒,便被越来越密的攻势打得招架不住了。 听雨在武学招式上,没有优势。只有多年修炼的内力略胜翡翠一筹。他运功抵挡,仍是招架不住。 不到一盏茶功夫,他浑身就被翡翠墨绿刀锋给隔得七零八落,碎布片散落一地,他宛若雨打荷花,在风中飘零,连脸上也给割了几道,淌下几道血痕。 翡翠见状,便收了刀,出言嘲讽:“好好一个潇洒的儒雅公子,非要嘴贱,看看,现在被摧残得什么样子了。” 听雨也不生气,把被戳烂的扇子捡起来,遮住脸上的伤,故作暗自神伤之态。 “我确实想照顾她。我想如今这个世道,只有家,才能成为一个安全的居所。断水门许多弟子成了家,就都分散在外,安稳度日,不再涉及门派有关生杀之事。” 听雨对翡翠解释完,转头朝银环看去,“你与我一起,我自有方法保护你的安危。” 他容貌俊逸,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有成熟儒雅男子的气度。此时,身上带伤,让人见之觉得惋惜。 银环取了身上的手绢,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听雨以为自己的苦肉计生效,言语也说动了银环,嘴角微微勾起。 银环却说:“我要执行大小姐的任务,要马上出发。我没想接收听雷的东西,不用你费心了。” 翡翠也舒了一口气。她们四人都整装待发,只差走人。她把手指放进嘴里,吹出一声长哨。琥珀和玛瑙就拎着行李过来。 “可以出发了!” 翡翠视听雨于无物,一声令下。琥珀、玛瑙便都走在前面。 银环看她们都走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手绢也脏了,带身上也不合适,就塞进了听雨的手里,回屋里拎上她自己的包袱,就追着翡翠去。 听雨握了握手绢,狡猾一笑,伸手握住了银环的脚踝,直接把她给拉得往前倾倒。 听雨一个闪身,上前接住,把银环横抱起来,运起轻功,三两步就追了上去。 “你们的任务,我和你们一起去。” 翡翠震怒,要把银环抢回来,听雨把银环一抛,避开了她的手,换了个姿势抱着银环,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银环一直没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她只是茫然地想从听雨身上下来。可是她怎么挣扎,听雨就是不撒手。搂着她的腰的手肋得她要不能呼吸了。 “听雨,你能不能放开我。” 她温热的呼吸打在听雨的侧脸上,扫过脸上绒毛的时候,有微微发痒的感觉。听雨偏头,他的脸便与银环的唇贴在了一处。 翡翠直接冲到他面前,大吼,“你把我妹放开。” 第80章 切实关系 听雨对翡翠的愤怒无动于衷,他不顾自己的衣衫不整的尴尬,直到下了山,才把银环放下来。 翡翠气得没有办法,忍痛丢掉一件自己的披风,甩给他披在身上,保全她们四个姑娘的名声。 翡翠在客栈里定了个包厢,势要在一天内把听雨这个麻烦解决。 “你到底要怎么样?”翡翠一巴掌拍在桌上。 银环依旧很迷茫,虽然她是当事人。琥珀、玛瑙纯粹在旁观。听雨儒雅地笑着应对。 “笑屁啊,说话!”翡翠拔刀架在听雨的脖子上。 听雨歪歪脑袋。真是无趣,不愧是听雷教出来的,跟他都是一个招数。 他侧着脸面对银环,长长的睫毛向下垂着,半遮半掩着一颗要掉不掉的泪珠。似乎强忍着一点点委屈地说:“我就是担心……你们。” 琥珀和玛瑙听着这茶香四溢的话,无语又惊奇地对视一眼,没想过春部部长儒雅随和的名声在外,实际却是这样的性格。 银环眨眨眼,被听雨那可怜兮兮地一瞥,就惊得坐直了身体。 他是要她做什么吗? 安慰他?给他擦眼泪? 银环小心翼翼地看了翡翠一眼,朝听雨试探性地伸手,果然,被翡翠“啪”一下打了手背,只要又缩回来了。 “没出息,心疼男人就是在浪费生命。你该不会真像那个小白脸说的一样,就讨老男人喜欢了吧。” 翡翠一如既往地说话难听。其他四人不由都皱了眉头。 银环委屈地想,她没心疼呀。只是收到了部长的暗示。虽然听雨不是她的直属上级,但还是上级呀,她不该听话吗? 听雨看着银环被打红了的手背,似笑非笑地对翡翠说:“你还是下手如此不知轻重,可知道你杀人不干净的时候,听雷为了你收拾了多少次的现场。” “怎么,劳您大驾在这给我说教?端正你的态度,你要娶银环,就别在这给我摆部长的架子。这里可不是断水门,我们说的也不是断水门的事。” 翡翠抓起一杯水,就泼到了听雨的脸上,听雨打开他那残破的扇子,又施展了内力一挡,水全反泼到坐在他斜对面的银环的脸上。 听雨拿自己身上那件翡翠的披风,给银环擦脸。见她脸上那层白珠的假脸伪装一点没出纰漏,嘴角扯出了个笑,“不错,果然防水。” 经此一遭,翡翠也看出,听雨对银环压根就没有爱护的心,反而,是想阻碍她,执行白珠的计划。 翡翠:“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你可失算了。我和听雷都劝过银环,她偏要撞南墙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回头,你以为,你用家庭就能困住她,你太天真了。” 听雨没有否认。 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得很,听雷的死怪不得银环。但是他偏觉得,银环得给听雷守活寡,才对得上听雷的满腹深情,以及那条丢掉的命。 可是让一个花季少女为一个无甚关系的死人受活寡,全无道理。于是他想到自己。 反正他不相信人世间有真情,以后也不会与人牵扯不断。不如他就占了银环伴侣的位置。让她为听雷守身如玉。 又可以用丈夫的身份,左右银环的行为和想法。尽可能让她不参与白珠的任务,当然,就算银环参与了,他也会保证她的安全。 听雨一个眼神,扫过琥珀和玛瑙。她们便二话没说,离开了包厢。 翡翠知道他想和银环单独说话,可她话还没说完呢! 她知道和打定主意的人,是怎么也说不通的。这时候唯一有用的,便是提别的问题,干扰对方的思维。 用另一件耗时间、费心思的事,来搅乱对方原定的计划。 翡翠装作忽然想起什么的模样,怜悯地看着听雨:“听雷死后,他的工作应该主要分摊到你的头上吧。而你,也还有自己部门的事要忙,你哪来的闲工夫跟着我们?” 听雨却神态自若地说:“你知道,这次的计划关系到整个断水门的存亡。一旦失败,断水门也就完了。所以……” 他顿了一顿,想勾起银环的好奇心。看见银环那双眼睛,果然随着他语调的升高看过来,就勾起了唇角。 他抛下一颗炸雷,“所以,白珠在主动解散断水门了。” 翡翠不敢相信,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她发现自己第一时间想起的,居然是她还在断水门产业工作的爹娘和兄长。 他们那么引以为傲的工作,高傲到反过来看不起她。如今,却大厦将倾。若是断水门这座大山倒了,他们会何去何从呢? 银环反应不大。她对断水门没有什么归属感。对她而言,重要的只有她的两个救命恩人,白珠和白刃。其次就是对她很照顾的听雷和翡翠。 断水门的破灭,如果的白珠所期待的,那她也会支持的。 在翡翠愣神的时候,听雨伸手摸摸银环的头发、耳朵、脸颊还有嘴唇。 银环被他抚弄得耳朵发烫。她不自在地避开听雨的目光,头也偏着,拒绝他的碰触。 但是听雨捏住了她的脸。 银环担心她脸上的易容被搓坏了,就动都不敢动一下,弱声弱气地说:“听雨,你别把脸弄坏了。” 翡翠回过神来,想明白以白珠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吃亏,就是解散断水门,那些断水门的资产,也不会放着叫人抢走。 她估计白珠会按门派贡献,将断水门的产业直接划分给门派弟子。而那些弟子,也会脱离断水门的身份,以自己原本的名姓,过着平常的生活。 所以,她的家人,不仅不会失业,反而还会因为分配,多得一些资产。 翡翠想明白自己被听雨诓了,而且他现在闲得发毛,有大把时间跟着她们走,就气得郁结。 偏偏抬眼还看见两人当着她的面,在悄无声息地“打情骂俏”,又气到炸毛。 “哼!”她冷哼一声,“如果你们是郎有情女有意,那我就不管了!” 她大踏步离开包厢,把门关得震天响。 银环看她离去,眼睛跟着转过去,要出言挽留。可听雨捂住了她的嘴巴。 等确定没人打扰他们后,听雨放开了银环。 “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吧。你的意见如何?别跟我说你要优先白珠的任务,这两件事不冲突。你之前这么搪塞听雷,还没等到结果他便死了。我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 “我不接受。”银环果断地说。如果现在要答案,那这就是。 “好吧。”听雨如此说道。看来,他只能启用计划二了。这与他的初心相悖,也对不起他的朋友听雷。但他相信,听雷会理解的。 听雨直接把银环点住,让她没法动弹。 除了天仇教的天意点穴手外,这类点穴的功夫,只对毫无防备的人管用。好巧不巧,银环就是这样对人没有防备。 听雨把她抱到包厢内的床榻上,自己翻身上床。三两下除了两人的下衣。 是的,这个计划二便是,无法如期得夫妻之名,那便直接行夫妻之实。 两人有了切切实实的关系,即便银环不认账,他们之间的联系也很难断掉了。他有的是理由名正言顺地照顾她。 如果这一下,他便让银环怀孕,就可以直接阻碍她去执行白珠的计划。 第81章 规划路线 翡翠在外面心急如焚,又不想打断他们私聊的时间,她掐准时间,半炷香便疯狂敲门。也不等里面应答,就闯了进去。 银环和听雨坐在桌前,银环按着自己右臂上的镯子的位置,脸色有些僵硬。听雨靠近她,低声说着什么。银环也不搭理他。 气氛显得很是古怪。 翡翠叩了叩桌子,问银环,“你们商量出个结果没有。他有没有跟你交待什么?” “他要跟我交待什么?”银环一下子抬头,嗓音尖利地说。 翡翠八百年没见过她发脾气,这会子可算是开了眼了。 你嘴是多贱啊,都把她搞生气了。翡翠朝听雨动口型,嘲讽他。 翡翠坐在银环右手边的位置上。银环现在不高兴,现在不搭理,让银环自己收拾心情就行。 翡翠朝听雨说,“你把情况交待一下。” 听雨没想明白翡翠的意思,见她怒火中烧,才反应过来。 “我如今是三十五岁,年少高中,入朝为官。当时家里安排了一门婚事,所以我结过婚。 “后来我在仕途上遭小人言辞诽谤,我不愿求人,因此被贬。妻子与我和离。家里人也不愿与我再有瓜葛。之后我便入了断水门,二十年来孑然一身。” 翡翠捏着杯子敲桌子,敲了好几下。天杀的,她居然觉得听雨这个离过婚没娃的,比听雷那个独身快四十年的好。 货比货得扔。好东西是好东西,可惜都是老东西。 “银环,你的想法呢?”翡翠小心地看着银环的脸色,不知道她的气什么时候才会消。 “我没想法,他爱跟就跟,大路人人走得,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就想完成大小姐的任务!”银环冷然道。 听雨捏住她的脸,她的气势就一下子散了,僵着不敢动。 这不是被吃得死死的吗?翡翠叹口气。她朝着屋外的方向吹一声口哨,琥珀和玛瑙就拿着地图,敲门进了包厢。 “那直接谈正事吧!”翡翠把地图在桌子上展开,用茶杯压住四角。 玛瑙拿出一支笔来,翡翠接过,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玉恒城,处于地图上的东南角。目的地是西北区域的风沙城。而我们的下一个落脚点就是……” 她把这两个位置圈画出来后,笔锋就在两个城池之间地城镇流转,突然,就拐向了南边,近乎就在玉恒城正西位置的另一个城。 “是清风城。别忘了,我们要假扮飞花阁的人。飞花阁地处南边的海岛上,如果她们要去风沙城,清风城是必经之地。所以,我们要先绕路去那边。” 翡翠把路线都规划完全,在地图上画出了弯弯曲曲的,清晰无比的路线。 琥珀在旁时不时补充:点明她们什么时候开始换飞花阁的装束,什么时候戴面纱,什么时候戴帷帽。 玛瑙做着记录。等行动会议结束,好再重复一遍,确保任务计划可以严格执行。 她们十分认真,她们已经算得很清楚了,如今这般,都是为了系统性地让银环知道,免得还是呆呆傻傻的。 翡翠见银环低着头看地图,神情好似有些古怪,就问她:“银环,你记住了吗?” 银环点点头,从头至尾,提炼出计划实施的重点,复述出来。 她指着地图上,她记得翡翠说是清风城的位置。手指往上移了一段距离,落在了一些画着城池名称的图案上。“这是哪?”她不识字。 “秋月城。”听雨告诉她。 银环微微点头,手指在秋月城的图案上,继续往北移动,落在一片空落落的位置上。这是城镇之间的空白地带,地图没有画详细。 “我要去这里。我们会路过这里吧,我要去这里。我要去这里。” 银环重复了好几遍。 除了小舞的事、白珠的任务,她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明确的渴望。 翡翠看了看图纸,虽然这对她们的计划而言,并非最短路线。但她们时间充足。 “可以。”翡翠朝玛瑙伸手,玛瑙就拿出了另一只沾了其他颜料的笔来。翡翠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新的路线,穿过了银环想去的那个位置。 银环依旧在重复着呢喃,她右手握着自己的刀,左手按着银镯。两只手都在打颤。 听雨抓住她的两只手,合在他掌心里,“那里有什么?你要去那做什么?” 银环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听雨就打开自己的折扇。扇子下面的玉环吊坠一晃一晃。 银环眼睛失神,“六,在等我。她要我过去。” 翡翠是瞧不上听雨这点手段的,但不得不说,很管用。 “六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该不会,和那个小舞是一路货色吧?”翡翠说到小舞,就忍不住面容扭曲。 听雷都居然栽在这人上了,真是,离了谱了。 “六……”是被小舞杀的。银环想到这里,就说不出来话。她咬着嘴唇咬出血来。浑身也在颤抖,脸色苍白到好像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听雨知道她的情况,赶紧把她从催眠术里唤醒。 “既然确定了路线,那你们即刻就能动身了。飞花阁的出行车驾会有人送到清风城,断水门接应的人那里。你们整理行装,就可以出发过去了。” 听雨自作主张地做决定,还买了一辆马车。出于尊老的美德,加上他又是部长,银环他们就这样上路。 活脱脱像个贵公子带着他的四个如花美眷,翡翠简直呕得想死。用武力威逼他去换身装束,变成了赶马车的小厮。 一路上,翡翠都在嘲笑他,还很自如地使唤着。 数日之后,他们到达清风城。 阔别十一年,银环从又来到这里。不同于遥远记忆中,它荒芜破败的模样,如今它已是名副其实的清风之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过往行人都是一副舒心的样子,就连微风拂过,也夹带着一缕清香。 银环情不自禁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她坐在驾车的位置,看着路上的行人,看着两边的商铺和建筑。 她左顾右盼,一晃眼,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跳下了马车,朝着那人追去。 听雨来不及拦阻,回头告诉翡翠一声。翡翠追着出去,听雨则是找了家客栈,在后面的马车行停了车。 琥珀和玛瑙去订房间饭菜,听雨则顺着之前银环的方向,追赶而去。 等他看见翡翠的身影在前面站着没动时,便停下来。“你瞧什么?银环在追谁?” 翡翠哈哈笑了两声,“我就知道,世界上可不是只剩下你们这些个老男人,看,你的情敌来了。” 听雨倒是一点不担心。他跟银环,已经是断不开的关系了。 听雨看过去,发现银环果然在和人拉拉扯扯,而且,还是银环主动拉着那人的袖子。 听雨嘴角上扬,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第82章 别处再逢 “姑娘,我们素昧谋面,你为何这样抓着我。” 年轻的男人这样说道,他风姿倜傥。挑着眉毛,在向他的同伴炫耀,看他多么的有魅力,惹了一个陌生姑娘要投怀送抱。 二白,是你吗? 11年前,银环还在奴隶车队的时候,和二白其实没有太多交集。她不知道他记不记得自己,但她记得他的模样。 银环一时见到故人,就激动地追了上去,等拉住了他的袖子,又不敢认了。 她如今要做任务,又易容成了大小姐的模样,怎么能与旧时的同伴相认呢? 她怔然地松开手,眼睛却还看着男人,久久没有移开,把他如今的面貌都看在眼中。 真好,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我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她眼睛红了一圈,声音颤抖地说。 说谎。 翡翠、听雨都在心里想着。就连男人的同伴也觉得她看着有些可怜,相互咬着耳朵嘀咕着。 男人本来无动于衷,看银环这个样子,陡然间捏着她的脸,抬起来,对着她的眼睛细细地看了一番。 “嚯。”男人恍然大悟地感叹出声。这会儿,失神的反而成了他。 “你……”他两只手指,指着银环,好一会儿没说话,嘴唇翕动。 忽然,他后撤一步,弯腰拱手,扬起一个十分阳光、灿烂的笑,“姑娘好啊,在下是白家的二小子白术,你,可以叫我二白,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银环被他逗笑了,也拱手鞠躬,“我叫银环。” 银环从二白的眼神中,知道他认出她来了。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 二白目光看向银环身后的翡翠、听雨二人。如今他也有事务在身,知道这时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就摘下腰间的一块木牌,递给银环。 “在下不才,区区万古芳斋分行总管,你有事的时候,可以拿这块牌子去万古芳斋的店面找我。在下先行一步,回见。” 他低下头,在银环耳边轻声说:“等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我有要事要同你说。” 银环拿了木牌,目送二白携友离去。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很多人都在送她东西…… 银环握紧了木牌,也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二白也在此时回头,两人相视一笑,才又各自走了。 翡翠冲到银环面前,把她手上的木牌抢过来,看着上面万古芳斋的字眼,眼睛里在冒着星星。 “我的好妹妹呀,你朋友可比我朋友厉害太多了。华全真的牌子买东西只能打八折,你的这个能半价!太厉害了!” 翡翠搂着银环转圈圈,跟她确认,“是你朋友吧,没认错人?” 银环点点头,想到她现在易容了,又赶紧摇头。 翡翠欣慰地说:“好样的。总算学会隐瞒了。反正在外面胡说八道都成。正经事我们回去说。” 银环看翡翠对木牌如此爱不释手,为难地解释:“他给我这个,是让我去找他。不是让我用来买东西打折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也不喜欢在万古芳斋买东西。断水门免费的可以领好多的,谁花那个钱。” 听雨就在此时,冷不丁地插一句,“你要跟他跑了?” 银环冷淡地看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没什么关系,他说有事要跟我说,不知道他要对我说什么?” 听雨只觉得前面那句话实在刺耳。因为他不知道银环说的“我们”,到底是指她和谁。 翡翠觉得奇怪,“所以,你们其实不熟,而且很久没见?那他要跟你说什么,如果只是叙旧,直接约去吃饭不就好了。” 银环露出了和二白对视时的浅笑,“是啊,印象里也没说过几次话。因为他现在有事要忙,他也看出我不方便,所以让我有空再去找他。” 银环要完成任务了才得闲,她和二白再见的时候也不会在这清风城里,所以二白才给了她万古芳斋的木牌。 听雨心中浮起了一阵不可名状的烦躁。他其实清楚得很,他讨厌银环和那个男人的默契。 不熟?那为什么这么心意相通? 银环几人在清风城停留两日,便又继续出发。听雨一直盯着她,见她确实没有去赴会,除了休息外,一直在房间里练飞花剑和断水刀,心中就松了口气。 清风城之后,伪装便要开始了。 银环、翡翠、琥珀、玛瑙四人都换上了飞花阁的服装,银环假扮的是飞花阁少阁主,因此她的服饰更为华丽一些。 四人都戴上了面纱。 遮住脸的时候,银环那双眼睛显得过于突出。它干净到像碧空如洗,听雨看着,不觉就有些痴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提醒银环,“你现在是飞花阁少阁主,最好拿出点气势出来。就是,我惹你发脾气时的那种气势。” 银环恶狠狠地瞪着他。 听雨忽然心中的郁气就散了,他心情开怀,像只狐狸一样狡猾地笑了。 银环四人换了飞花阁的装束,听雨就不能和她们同路。因为飞花阁对外是全女门派,可没有男子随行的道理。 他也就褪下自己那粗糙的马夫装扮,换回自己的本来的儒雅的衣装。装作与银环她们恰巧同路的人,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进了秋月城。 听雨觉得自己多少体会了听雷的心情。有些人,只要看着她好,便觉得舒心…… 听雨告诉自己,他只是在为听雷照看银环而已。 可惜,他的好心情没过多久,就荡然无存了。 因为,换了一个城镇,银环又巧遇了二白。 两人又在街头相遇。不同的是,银环此时换了装扮,身后又跟着翡翠、琥珀、玛瑙三人。 银环目光扫到二白,忍不住看他一眼,便回正视角,目视前方。 二白也是如此。 他仿若没有认出银环一样,路过了她,径直朝着十四皇子在秋月城的居所而去。 然而听雨分明看到,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不约而同地笑了。一种名为嫉妒的火焰,在他心中燃起。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银环在断水门七年,都没有下过山。以前认识的人,也只能是在她进断水门之前了。 她的奴隶同伴,还是在风沙城等白珠带她回门派时的四年间认识的? 听雨跟踪二白而去,想看看他的去处。他跟着二白来到了那间大宅前。只一眼,之前当过官员的他,就认出这宅邸的规模非比寻常。 皇族?在外居住的皇族有谁?十四皇子? 听雨正要翻越墙壁进去,大门那处就走出一个他的熟人。 听风手拿着一只烟斗,在口中吸着,吐出了灰蒙蒙的烟。“狐狸,我劝你最好不要做这种事,很丢脸啊。” 第83章 途径墓碑 “咱们的蛇美人怎么在这里,你和皇族的搭上线了,这不合适吧。” 听雨眼神望向门里,然而二白的身影已然消失。 又是万古芳斋的分部总管,又是十四皇子的幕僚吗?这身份太复杂了,可不能让他跟银环靠得太近。 听风妖娆地笑,“我是不带工作进私人时间的主义,在外面看到你这个同僚,可真是难受。” “私人时间?” “嗯,你跟的人是我弟弟。姐姐和弟弟说说话,和在哪没有干系。” 听雨脸上的笑更加不达眼底。那人身份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居然还是听风的弟弟。 “你弟弟,和银环是什么关系?还有,他的身份太复杂了,希望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要让他离银环太近。” 听风笑笑,示意听雨别处在聊。转头跟十四皇子宅邸门口的护卫请示,“借贵地和人聊个天,劳驾。” 护卫点头,带着两人在宅子的后院七拐八拐,拐进了湖边的廊道,带他们到了湖心的亭子,拿来一壶茶水后便退下了。 两人坐下,听风也不客气,直接戳破听雨的心思,“我弟弟和银环,他们的关系他们自己知道,你和银环是什么关系,怎么这么管闲事?” “我替听雷照顾她。我会娶她。” “哈哈哈。”听风笑出了声,“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在旁看得久了,以为只是个旁观者,殊不知,何时便成了局中人。你确定你这样做,不是早有私心?” “如果有私心,她跟听雷闹掰的时候,我就该出手了不是吗?” 听风一手按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放在听雨面前,“当然是朴素的道德情感让你没法出手啊。因为那时听雷还在。” 她顿了顿,接着说:“而且,听雷的尸体还在悬崖下的湖底,怕都泡烂了。从时间线上看,他似乎没来得及委托你照看银环吧。” 听风看着听雨面色僵硬,觉得这可真是一出好戏。她哈哈笑起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条,给他。 “什么?” “听雷未竟之事,银环的心愿。”听风抽了口烟,吐出一口浊气,“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小舞的所在地,听雷埋尸之地的位置。” 轻轻一张纸条,仿若有千斤万斤的重量。 如果听雷没有死在那里,听雨担保,他绝对可以奋不顾身地去。可是,当这个所在,添了一分死亡的恐惧后,他就没法行动了。 他要活着照顾银环。 他没能改变银环的心意,阻止她执行白珠的计划,如今,就要先以保护银环的命为优先。 “拿过去啊!”听风见听雨迟迟没有接过,催促他。 “我不会去的。”听雨闷闷地说。 听风嗤笑一声,“没人让你去。是让你在计划过去后,把纸条交给银环。去不去,是由她自己决断的事。 “还有啊,我弟弟只是想告诉银环,有人在某个地方留了东西给她,你不要乱吃飞醋,他们有11年没见过面了。” 听雨对听风的措辞很不满,他怎么做事,有他自己的考量,“反正他是你弟弟,你把他看好就成。” “你还不如关注一下银环那边。你追出来的这会儿,她们已经要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听雨蹭一下站起身,直接运起轻功,踏水飞了出去。十四皇子府上的护卫盯着他离开,确定他没有做多余举动的,才又隐匿起来。 听雨回到银环她们暂居的客栈,发现已人去楼空,便又按照计划的路线,驾马追去。 在荒郊路上,他才远远看见那飘花的车驾。 飞花阁虽是半隐居的状态,但每每出行,架势都很花俏。 轿子披着浅粉色的帷幔,随行的侍女还要时时催动内力,形成花瓣纷飞的样子。 因为这实在太招摇,走街串巷还会影响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因此只在银环她们只在城外做这些功夫。 琥珀和玛瑙并不参与刺杀,因此她们的内力就集中耗费在,这种伪装的小事上。 银环戴着白色面纱,端坐在粉色的帷幔之间,她目光透过淡粉色飘飞的纱幔,穿过遥远的时光,看到了当初她和主人在阿柳的墓碑前的情景。 听雨骑着马,拦在路中间,质问道:“你们没等我便走了,故意要甩开我?” 翡翠跃到马前,抚摸了一下马的头,口中道出一声,马儿便驮着听雨走到路旁,给她们的车驾让道。 翡翠口中骂着:“我们哪知道你滚哪去了。还好意思挡在路中间,真不要脸。” 听雨没管翡翠,只看着那四面通风的轿子里的银环。 银环没有理会他。 听雨不甘心地说:“你知道的,我只要昭告你们是断水门的,你们的计划就进行不下去了。” 银环这才看着他。为难地说,“你不要闹了,我们只是在按计划走而已。” 听雨就想听她说话而已。事实上,只要银环没去找二白,他心里就很开心了。 他深深看一眼银环,就骑着马离得远些,依旧跟着。 她们一路走着,听雨就一路跟着。 直到来到了银环指定要去的目的地旁,看到一块墓碑伫立着,其他人才知道,银环一开始想去的地方,居然是个坟墓。 墓碑上的六已经完全干涸,成了暗沉、老旧的红褐色。旁边,断掉的柳树桩已经长出了新芽。 银环下了轿子,握着自己的刀,快步跑了过去。 她在墓碑前站定,抚摸着石碑上面,用她的血液,由她书写下的“六”字。 “六,我不知道你叫我来是为什么?我现在有事要做。你等我。等我办完了,我会再来找你。 “你等我。我不会死的。我很好运,有很多人在护着我。就像以前那样。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但我很感激。 “你的柳枝我会一直带在身边,你监督我,等我报完恩,我会为你,为你们报仇的。” 银环说完话,揭开面纱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复又戴上。她要回到轿子上时,翡翠反倒去到了那墓碑前。 翡翠拿出一袋酒囊,放在墓碑前面,“六?怎么会有人叫这种名字?算了,不管了。银环特地来看你,你应该很重要吧,还让她结实了一柳方丈。 “我是她姐姐,这壶酒就请你喝了。你要是不喝酒,就跟过路的人换点别的东西吃吧。” 翡翠转身欲走,忽然瞥见了石碑下方的角落,被人刻了三个小小的字。 “天,应,柳。是你的名字吗,天应柳,怎么会刻在这里?听上去像是天仇教的人啊……” 翡翠回去,银环就轻声跟她道谢。翡翠把这个名字和银环一说,银环疑惑地摇头。翡翠也便放着不管了。 时日匆匆而过,几经辗转,银环她们终于来到了风沙城。 她们提早半个月到达这里,各大客栈已经开始人满为患。想要围观的江湖散人,与要参与的武林各派,已有不少到达了现场。 参与者的居住之地,由万古芳斋统一安排。 银环四人以飞花阁参与者身份入住群英客栈。轿子妥善安置后,琥珀、玛瑙拿着包袱,银环走在前头,翡翠在她左后方,四人步入了客栈。 迎面,走来一个满脸都是烧伤痕迹的女子。她上下扫了一眼银环四人的着装,无视她们,从旁边经过。 第84章 狭路相逢 满脸烧痕的女人经过银环她们几人,迈了几步后,她忽然回过头来。 “飞花阁的,你们在路上有看见神医谷的吗?” 没等回话,就接着说:“哼,问你们,还不如问断水门呢。他们住三楼的房间,你们撞见了,可别打架。” 断水门?银环下意识想叫住女人,问个详细。翡翠按住银环,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少阁主,这位是飞花宫的清音前辈。区区断水门,还不至于惹我们不快,不必理会。” 清音闻言,转头仔细打量银环。她冷笑一声,“你就是花千树?飞花阁的少阁主,怎么看上去连你旁边的侍女都不如。” 翡翠用力按住银环,怕她做出多余的举动惹人生疑。 银环本来也没生气,论武力,她确实不如翡翠。可是就连赶路,她都有在练武,和磨炼自己的演技。 明明翡翠和听雨,看她冷脸的时候都会发憷,难道,她还不够像一个上位者吗? 银环打算回房间后,再练习一下自己狠厉的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要想办法更有说服力一些。 银环朝清音微微颔首,道声,“前辈,回见。”之后,便直挺着身体,领着翡翠三人上了楼梯。 翡翠觉得她这样实在有些僵硬。但她想到花千树是个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人物,说不准也是这样装作强势,实际外强中干的性格,便随她去了。 银环几人的房间也在三楼,她们顺着楼梯走上去,在走廊,恰巧与要出门的断水门弟子相遇了。 两个男弟子侧过身来,让出了中间的一名女性。 银环昂首俯视,做高傲的姿态,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女子腰间的玉霜刀。 她心中一惊,目光缓缓上移,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瞳孔颤抖。 大小姐?怎么可能? 银环完全想不通,她现在面纱之下,就是白珠的面容,为何白珠还要亲自现身武林大会。 白珠看见银环,阴鸷的目光扫过她们四人,高傲地笑了笑:“久闻不如见面啊,花千树。想不到你如此……” 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好似看到了什么不入流的货色。怜悯地说:“希望比武的时候,你们飞花阁不会输得太难看。” 断水门和飞花阁争端已久,又有断水门前门主白刃死于飞花阁阁主手中的事,两派碰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安无事。 银环眼神发冷,也从喉咙里吐出一声冷笑。她身后的翡翠便自然地为她出头说话。 “断水门的,少在这大放厥词,我们少阁主——” 白珠一巴掌扇在了翡翠的脸上,“我和花千树说话,你一个侍女胆敢插嘴。我用手掌给你擦擦嘴要不要啊!” 翡翠被打得偏头过去,用内力逼自己吐血,从嘴角流下一道血丝。 透过面纱,能隐约看到她嘴边的一道血线。 她怨恨的目光看着白珠,强忍着怒意地攥紧了拳头,眼睛扫向银环,让她给自己的出气。 银环站了出来,把翡翠护在了身后,“白珠白大小姐,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样,置我飞花阁于何地?” 白珠嘴角勾起,斜眼一瞧下面的楼梯,正要往她们这里来劝阻纠纷的万古芳斋负责人,对银环说: “武林大会不允许私斗,我不介意在比武台上,用我的玉霜刀,与你的白露剑碰一碰。” 两派的人不欢而散。 银环目送白珠三人下楼,与翡翠她们一同进了房间。 银环牵着翡翠的手让她坐下,玛瑙立刻拿出医药箱,开始给她把脉,处理伤口。 翡翠让她们不必忧虑,“我是自己内力催逼吐的血,我还不至于连一个巴掌都躲不过去。” 玛瑙依旧从箱子里取了个药瓶,倒出一粒让翡翠吃了。又摘下翡翠的面纱,拿出一罐药膏给她抹上。 银环知道翡翠无恙,忍不住道出自己的忧虑,“为什么大小姐会亲自出马?我们的脸如今一样,她是要做什么?” 说到这事,翡翠也冷着脸。“她不是白珠,是琉璃。恐怕计划里面,要牺牲的断水门弟子,有她没跑了。” 琥珀负责本次计划的信息传递,她点点头。“副门主强调了,我们要用剑施展断水刀,对琉璃以千刀万剐诀进行绞杀。” 千刀万剐诀,是断水刀法中的一个招式。这一招要依靠力量与速度,连连挥砍敌人要害,形成难以抵挡的攻势。 受此攻击者,往往衣衫不整,容貌尽毁。是断水门用来对敌人处以极刑的手法。 翡翠看着银环的脸色,“你能行吗?不行我来。” 银环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小姐要对琉璃这么下狠手。 之前琉璃因为能假扮大小姐,那么骄傲和得意。现在,却要因此送命,她自己知道吗? 银环有些下不了手,琉璃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她,却要将她的生命葬送。 银环看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两眼一黑。 翡翠说得对,她之前没有杀过人。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翡翠握住银环的手,用自己手心的热度去温暖银环冰凉的手指。 “不急,按照计划,断水门不会是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你可以再慢慢考虑。” 琥珀拿出一张小小的卷轴,摊开来。“这是(秋部)部长传讯给我的,已确认此次会参与武林大会的各个门派。” 那张只有两指宽,巴掌长的卷轴上,用小字写着许多的门派。 琥珀知道银环不识字,便详细地念出来:“六个一流门派中,火灵殿、真佛寺、求道观、剑疾宗、合欢宫都会参与,只有潮音阁因为正值阁主交替之际,没有参加。 “其余门派,除了万尼庵和断水门,别的都可随意下手。其他势力中,黑金楼和十四皇子那边需要注意。” 银环在心里数着门派数量,这也同时意味着她要杀死至少这么多人。整个武林大会会因此乱作一团。 而这种种一切,都只是为了嫁祸飞花阁,替白刃报仇,完成白珠歼灭飞花阁的夙愿。 翡翠忧虑地看着她,提议说:“不然,你去外面走走看看?我和琥珀、玛瑙确定一下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及地点。” 银环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对,又在这种事情上帮不上忙。于是点点头,戴着面纱下楼去了。 出门前,琥珀叫住她,检查了一下她的面纱。把面纱中途掉落,这种绝不该出现的意外,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第85章 屡次露馅 银环走到街上。 风沙城的一切,她只对当初待了四年的那间药铺熟悉。知道这里的特色美食是风干鸡,别的就一概不知了。 她心中忧虑,也没有心情去看人文景色。只是学着白珠的傲慢姿态,仿若睥睨天下,目空一切地缓步走着。 她只能依托对白珠的印象,假扮花千树。 银环其实不知道,她这个样子有多么地僵硬,给人一种小可怜孤身一人,直面豺狼虎豹的感觉。 她走走停停,不期然与迎面而来的两个男子的其中一人,撞到了右肩膀。 银环疑惑地看过去,她有武力傍身,即便失神,也绝不会随便与人撞上,分明是这个男人有意撞过来的。 她担忧的是,两人碰撞的时候,她右臂上的镯子会被发现。 她现在要进行伪装,一点纰漏都不能有。如果是翡翠的话,一定会把这人给暗地里解决掉吧。 男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衣裳,额前戴一条深绿色的发带。一头乌发半披着,朝银环拱手道歉,“姑娘,失礼了。” 银环微微点头,试图套出他们的去向。“我无事,你们走得匆忙,不知是急着要去何处?” 她迟疑的语气,试探的口吻,简直就是在搭讪。对面两个男人看着她,也是目光沉沉。 一直注视着银环的听雨默默咬紧了牙根。 绿衣男人微笑,“在下是神医谷的甄决,这次是代替神医谷出面,为武林大会的伤者治疗的。” 他抬手介绍身边穿白衣的男子,“这是我朋友阿千,他跟着我来凑热闹而已。” 银环打量了他们几眼,眨巴眨巴眼。确实,神医谷的好像确实是穿绿衣服的。 甄决有意地和银环拉近关系,故作苦恼的样子问她:“我们正要去群英客栈,还不知道路怎么走……” 银环一时没想到,问路这种事,随便路边找谁都能问,他们不至于要问一个姑娘。 她只一个劲地高兴自己知道了他们的居住地,而且还确定了一个有理由杀掉的目标。 反正两人撞她的原因也不单纯,上赶子送的目标不要白不要。 银环给甄决两人指路,“这条路往前直走,左拐,看到万古芳斋的瓷器店,再右拐直走就到了。我就是从那出来的,我带你们去吧。” 她没忘记要维持自己如今的人设,依旧是高傲的模样,但是言语中的热切,还是有些太明显了。 神医谷因为有各种独创的珍奇药品,加上医疗手段高超,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易得罪。 她身为飞花阁的少阁主,想和神医谷的人处好关系,也很正常吧。 甄决和阿千没有要戳穿她的意思,他们自己动机也并不纯良,是有意要接近银环的。 三人并肩而走,一路上双方都有在互相试探。 银环目光扫过甄决的脖颈、胸膛、下腹,她没看见他的武器,神医谷的,如果是用针的,那她…… 轻易出手的话,别是她被反杀了。还是确定他的弱点,等回去了找翡翠帮忙。 “飞花阁的少阁主,是没见过男子吗,怎么目光如此孟浪?” 银环的目光在甄决的喉结处停留许久,久到甄决感觉十分不自在,不得不出言制止。 银环听到他的话,有一瞬间发愣。但是她想,飞花阁是全女门派,花千树又极少在外行动,看女人看厌了也很有可能。 又正值青春年少,对外界的男子有比较大的兴趣,也很正常。 银环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是啊,门派里边没见过,怎么,敢出来走,你们还怕人看?”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过火了,霎时间因为羞惭而红了脸。 她不该这样的,若是真的花千树,身为飞花阁的少阁主,即便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该有的气势肯定还在。 可是她已经失误了,被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害了。这是很严重的失误。好在她戴着面纱,应该不会太被人看出来吧。 完全……暴露了。 银环泛红的脸被易容和面纱的共同作用下,完全遮掩。但她震动的瞳孔和强装镇定的模样,全被甄决和阿千看在眼中。 两人对视一眼,无言中传递了某种讯息。 银环握紧了腰间的白露剑的剑柄,然而她的刀不在身边,没有触到她的柳枝刀鞘,她心绪难定。 就在这时,一个纸团打到了她的胸口。 甄决和阿千立刻朝纸团的来处看去,但没有发现可疑的痕迹。 银环很自然地要打开,甄决出言阻拦,“花少阁主,这种来历不明之物,应要确认无毒害,才可打开。” 银环看他信誓旦旦的模样,顺从地微微点头。 她的头一动,浑身便又僵住了。 好了,这下她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么不足了。她就不该自己一个人出来…… 甄决好似没看见一般,从她手中拿过了纸团打开,上面只有一个字。 六。 甄决和阿千不解其意,银环见了,却着急的抢过去。 这是她少数认得的字之一。 她看向四周,有几分茫然。为什么,她会收到这样的纸团,有人需要她做什么吗? 银环依旧强装出傲慢的姿态来,告诉甄决二人,用冷冰冰的语调说着,“有人来找我,恐怕我不能带二位去群英客栈了。” 她复述了一遍客栈的位置,送别甄决和阿千,“两位,有缘再会。” 阿千在甄决附耳几句,两人便也告辞,一同往客栈的方向去了。 “我说阿千,你确定那人是白珠吗?”甄决眼神古怪地看向自己的好友,真正的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 “本来看白露剑是确定了,现在又不确定了。我明明听说,白珠性格很傲慢很凶,这个……” “有点傻气对吧。明明是聪明的,但好像对人不设防。啧,太单纯了点。” 甄决就纳闷了。怎么可以有人会随便打开那种不知道哪来的东西。还同意把带信息的纸团给根本不认识的人看。 花千树沉默不语。 甄决紧接着问他:“真的飞花阁不参与武林大会,你干娘为什么要让你过来。” 花千树无奈地转脸,“让我来看看那位白大小姐究竟要做什么呗。 “说真的,我都怀疑我干娘收留我,是想让我给白珠做童养夫之类的东西。 “飞花阁传承的白露剑是她的,她要飞花阁怎样就怎样,好像她把断水门玩没了,就可以转头接手飞花阁一样。” 花千树心情复杂,他带着甄决就近找了家酒馆坐下,要了酒水自斟自饮起来。 甄决摸着下巴,摸不着头脑,“反正你也觉得在一个都是女性的门派里,当唯一的男人太奇怪了,白珠接手后脱离不好吗?” “可是我干娘对我很好啊……” “但她对她的外甥女白珠更好。” 银环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没找到纸团的来处,茫然地往客栈的方向回去。 这时,又有一个纸团来了。这次这个速度很慢,她一下子就看清了来时的方向。 她边朝着那个方向快速移动,一边还是下意识地,用手打开纸团看了。 白色的粉末飘飞而出,让她的头脑昏沉。 银环的脚步变得迟缓,眼皮也在打架,她隐约看见听雨的身影朝她奔来,于是就放心地合上了眼睛。 意识消失前,她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中。 第86章 春风二度 银环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嗯,老实说,她已经习惯这样了。 她偏过头,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就知道这是在某一家客栈来。 听雨坐在桌前,默默地饮茶。 “你干什么,用这种方法迷晕我?” 听雨转过身来,埋怨地看着银环。他的催眠术对她已经越来越没有用处了。 他甚至都没法问出来,她为什么用那种眼神,去看一个陌生的男人。 听雨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心虚的时候,人总要找点事做,他现在不敢看银环的眼睛。 “我问你呢。”银环又问了一遍。她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又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 听雨低着头,闷闷地说:“你为什么要给他们带路?你都不认识他们。” 银环郁闷地在桌前坐了,吐露自己的烦恼,“他们故意撞我,应该是专门针对飞花阁少阁主来的。而且,那个神医谷的,撞的是我的右手,我怕手上的镯子被他们察觉到了。” 听雨听在耳中,不知心里有多开心。银环会跟他好好说话,还跟他解释这许多,是不是,她其实,很在意他…… 他两手抓住银环的手,捧在手心。银环被他那灼热的目光烫到,一下子弹开。 “你确定你是替听雷来照顾我的是吧?” 听雨心中又酸又涩,之前说出口的话,如今像回旋镖飞回来,扎进了他的心中。 他忍不住说出一些尖刺的话来,“怎么,如今他死了,你反而记起他的好来,觉得不该受他如此厚爱?” 看到银环因他的话,脸色难看起来,他心里更难受了。 如果,银环真被他说动,觉得她是爱着听雷的,因此接受了他的照顾,那他…… 听雨盯着银环的眼睛,想从她灵魂的窗口看出她的真情。 多可笑啊,他以前从不相信真情,如今却渴望有人能给予他。 听雨握着银环的手,站起身来。他步步靠近,银环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跌坐在床上。 银环推着听雨的胸膛,看他要隔着面纱,附身亲自己的脸,就着急忙慌地说: “我说了,你不要碰我的脸,其他的我拿你没办法,但是你不能妨碍我做任务。” 是啊。听雨记得,他们第一次的时候。他疯狂的想法,造就了这个结果。 如今,他只怕是更疯狂了。 当初他嘲笑听雷为爱所困,为情发狂。如今他也陷入了情爱的泥沼里,难以自拔。 他按住银环的手给她把脉,但探不出是不是喜脉。不过他猜,银环并没有中招。 再来一次吧。 他以为他只是在心里想着,但是银环听到了他说。 “我不要。”银环明确地拒绝。“你想我和你在一起,可是我们发生关系了,也不代表我就要跟你在一起。” 听雨知道他之前的想法是狭隘了些。他以前是朝廷中人,认识的都是些闺阁女子。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银环失身于他,便是他的人了。 可是他后来也想明白了。 银环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教育,她目光所及的女子形象,是傲慢的白珠、泼辣的翡翠,还有断水门里,许许多多为了替自己争权夺利,而拼搏努力的断水门弟子。 她是不受规训,随风而飘的蒲公英,偶然落地,便在那处生根。 可是,如果有了孩子呢,她会为了这个新生命,和他共同经营一个家庭吗? 听雨从袖里拿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条,“上面写了小舞的位置,如果你遂我心意,我敢保证,再没人会告诉你她的下落。” 银环清澈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泪水。她脸色煞白,摸着自己的右臂的银镯,没有说话。 可是很快,她又强硬地说,“大小姐说了,我完成任务,她会实现我的心愿。” “如果那时,你还见得到她的话。”听雨神秘莫测地说着。 银环其实知道他说的话是真的,白珠并不会完全遵守她答应过的东西。 就像白珠当初把她丢在风沙城,只是恰好又要巡视店铺,恰好发现她有用,她才有机会进断水门…… 银环伤心伤神,听雨看她泪珠滚滚,想吻去她的眼泪,也被银环下意识地推拒开,“不要碰脸,要是易容坏了很难办的。” 听雨轻声细语地哄着银环,他知道银环心软,又时不时说自己的难处,表示自己被拒绝,会如何如何伤心。 银环就这么被连哄带骗地,被他褪去了衣服。 一夜过去,听雨帮银环洗漱好,穿了衣服。口中还在小声念叨:“我是替听雷在照顾你……”也不知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银环听的。 银环冷着脸,骂了句:“骗鬼呢你。” 她拿起昨日被听雨随手丢在桌上的白露剑,便要走人。 开门走之前,她忽然回过头来,冲听雨拔剑,咬着嘴唇,别扭地说:“不要再来了,武林大会不日便要开始,等我任务做完了,再来处理和你的关系。” 听雨餍足地笑着,忽然闪身到银环身前,把她紧紧抱住,仿佛要揉在体内。 “要我等你的话,那你也不许随便就和其他人跑了。” 银环愤怒地推开他。这都是些什么话,分明她是被迫的,说得他好像多可怜一样。 “我有病啊!惹了个疯子还不够,还去找别人!” 银环深呼吸一口气。出了房门,便拿出飞花阁少阁主该有的气势出来。 和听雨待在一起,也不是半点用没有。至少,他以前身处官场,对于装腔作势,熟练老道得很。昨夜抽空还指导了她几下。 听雨折扇一开,挡住自己洋溢的笑。虽然又把银环惹生气了,但他确信人目前已经落在他这里了。 如今他也能心安一些,能控制自己的心,不再因为害怕失去而随便吃醋。 说到底,他的进度比起当初的听雷,可算是突飞猛进啊。 他狐狸似的笑了,透过窗朝天示意。不好意思了,兄弟,你也希望自己的朋友和你爱的人能幸福吧。 听雨没好心地想着,要是他把听雷气到从地里……不,是湖水中,爬起来的话,他不介意他们三个人在一处。 只要银环接受的话。 银环稳步且高傲地回了群英客栈,可才踏入那里,她就有一瞬间破功了。 大厅里聚满了人,相互间议论着什么,她听得很清楚,是狂刀派死了一个人,从伤口判断,是死于……断水刀法。 银环手脚冰凉。 不是还要商量吗?怎么她不在,计划便开始了? 翡翠三人见银环出现,便去到她的身边。翡翠捏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第87章 寻仇未果 翡翠告诉银环:“狂刀派的,昨日就与火灵殿的起了冲突。如今他们闹起来没完没了,说要等戚王爷主持大局。” 在场的人太多了,人多耳杂,更细节的事她不便与银环细说。 这起事件的重要性,并不在于死了人。 狂刀派本来就以狂妄嗜杀闻名,就算有人死了,别说是其他门派的,就是狂刀派内部的,也没有多关心。 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戚王爷会提前现身。 很多人就在等着这一幕。 从朝廷风光而退,以武立于江湖,引发那场江湖最大骗局的戚王爷戚序巍,是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去他府上暗杀的人从未断绝,却从没有人真的成功到达他的面前,与他正面交锋。 翡翠用手势暗示银环按兵不动,一群人或站在客栈里,或坐在里面,目光都盯着门口。 气氛凝结,空气静止到每个人的每一寸呼吸,都能被清晰地捕捉到。 就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时刻,戚王爷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到了客栈门口。驾车的人似乎是他的养子戚龙扬,然而有戚王爷在,无人关注他。 车帘被一只手轻轻拨向一边,那是一只青筋浮起,皮紧俏地贴在骨头上的,有些瘦又带着岁月痕迹的手。 一个脑袋从掀开的帘洞里出来,些许华发掺杂在乌发之中。 戚王爷看上去面容和善,颇有些和蔼长者的气度。 银环看着他,想起了听雷。戚王爷似乎没比听雷年长几岁啊,为什么给人感觉已经人到暮年了? 翡翠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直接小声讥讽:“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手段,看上去德高望重,就更容易哄骗一些无知者奉他为圭臬。” 她虽是轻声说的,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武功卓绝。不少人听到翡翠的话,一边肯定地微微点头,一边又在心里想:这飞花阁的人说话可真放肆。 翡翠很惯常使用此类伎俩,在不用委屈自己的情况下,巧妙地实现拉低飞花阁声望的目的。 她张扬的话,让从另一边过来的黑金楼的人注意到了她。 华全真眯了眯眼睛,这个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可真熟悉呀。可是,陶二不是断水门的吗? 他仔细打量穿着飞花阁服饰的几人。目光在银环的那双眼睛落了许久。 哦……有趣。 华全真带着他的两个下属,十分自然地走到银环几人旁边,“又见面了。” 翡翠懒得理他。 银环则不得不拿出飞花阁少阁主的气度来应酬,高冷地说:“黑金楼啊,久违。” 华全真被噎得说不出来话。翡翠看他吃瘪,眼角带笑。 这当口,戚王爷走入了客栈,大家不自觉噤声退让,给他留出一大片空间。 狂刀派的其中一人正要走出来,向戚王爷讨一个说法时,一个声音抢先他一步,冲了出来。 “戚序巍,交出毒女甄琴的下落。” 清音顶着一张满是烧痕的脸,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冲向了戚王爷。她手中剑尖直指戚王爷的咽喉。 时过境迁,她不再是当年娇俏可人的合欢宫小师妹,也不再是那个只因为自己师叔魅泗娘的偏爱,才有幸保住一条命的,武功平平的小姑娘。 这些年,她游走于各个男人之间,即便失去了容貌的优势,她还有身体供她驱使。 她借此修炼武功、揽获钱财、积攒人脉。为的就是调查那起事故的真相,替那个曾经劝告她不要自甘堕落的二师姐报仇雪恨。 毒女甄琴,这就是调查的结果。 引发那场爆炸的,是甄琴独创的蚀心腐脏毒粉。 戚王爷轻轻一指推开清音的剑尖,和蔼地看着她笑:“女侠,敢问你是?” “合欢宫穆清音!” “失踪已久的毒女甄琴,怎么会跟本王有关系呢?”戚王爷浅笑着,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每个人被他看过,都身体紧绷,作防备姿态。 清音不依不饶,“我查到了,她分明就在你的府上。多年前,一个农家女子被抬进了你的府上,那人正是毒女甄琴,你想否认这点吗?” 戚王爷不冷不淡地说:“我与夫人琴瑟和鸣,人尽皆知,你如此信口雌黄,可有凭证?” “我查到你头上,便是证据。” 清音为了调查爆炸,给她的二师姐情花、师叔魅泗娘报仇,穷尽了一切。 即便是在合欢宫内部,也鲜少人愿意与她为伍,一同直面这个深不可测的江湖魁首。如今面对武林各门各派的人物,就更是孤立无援。 清音看向角落的甄决,“神医谷的,昔日你们集千恩万宠于一身的谷主之女甄琴,被一个有妇之夫蒙骗,囚禁近二十年,其间不知多少珍奇药物为他所用,你们还要无动于衷吗?” 瞬间,甄决成为了焦点。 不过,他只是个年轻的小辈,这种上一辈的恩怨,可不是他自己能解决的。 他不慌不忙地推皮球,把疑惑反回去,“我与戚王爷看法相同,不知清音前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我看黑金楼之人也在此,不妨问问他们的意见。” 甄决看向华全真,眼神一转,就看见了他身旁的银环。他转头和站在身旁的花千树对视一眼。 华全真也不含糊,他们黑金楼做事简单,没完成的委托就是没完成。 他直接说:“清音前辈,我乃黑金楼的少当家,您是委托过我们查找毒女的下落。不过我们还没能查到……” 清音当然清楚。“所以我兜兜转转,找到了江湖百晓生,从她那里知道的。” 她的目光直视戚王爷的眼睛,“除非我进入你的府邸,确认甄琴不在,我才承认你是清白的。” 戚王爷毫不迟疑地拒绝了,“穆女侠,该不会,那些总是要杀进我府里人,是你们合欢宫的手笔?” 他转眼寻觅其他合欢宫的人,但没看到,于是便问,“此次武林大会,你们合欢宫只有你一人来参与吗?” 清音点头,“是我,只有我。我也买了人去杀你府上的护卫,为的是制造潜入你府上的机会。 “我敢做便敢认。只可惜……你老奸巨猾,我未尝得手。” 清音此次现身武林大会,便是孤注一掷了,戚王爷在这,他府上必然会有空缺。她如果不能当场问个明白,也会有人去他王府上一探究竟。 “交出甄琴,否则,告诉我你女儿戚凤舞的下落。” 戚王爷此时突然出手,他内力雄浑,手掌一收拢,便如龙卷风一般,将清音吸至身前。 围观之人皆运起内力抵挡,刹那间,刀光剑影晃得人眼花缭乱,只为了抵挡住那股磅礴内力的吸引。 翡翠拔出她的墨绿长刀,挡在银环身前。琥珀和玛瑙手按在她背上,为她输送内力,提供后备能源。 华全真扇子一开,护在了翡翠前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既是为复仇杀我而来,何苦要扯上失踪已久的毒女和我的女儿。既然如此,我只好成全你了。” 戚王爷说着,一掌就要落在清音头顶,清音欲使出剑招抵挡,但受戚王爷磅礴内力影响,剑招走偏,无法正常施展。 银环这时忽然冲出翡翠的保护,她抽出白露剑,任由自己受力量影响被吸了过去。 戚王爷眯眼瞧她一眼,不屑一顾。 银环坚定的意志让她即使在内力的狂风呼啸中,也准确无误地使出了飞花剑法中的花飞花谢。 无数剑气如纷飞落花,片片飞向了戚王爷。 戚王爷一手挥散花瓣,另一只手仍是落在了清音头顶。轻巧的一掌,恍若千万斤的重量。清音被一掌拍得跪下,头破血流,脑浆迸裂,死不瞑目。 而飞花阁少阁主,也因这英勇的一击,一举成名。 第88章 一战成名 戚王爷出手前,清音忽然提到了戚凤舞。这个事实让翡翠和华全真都为之一惊。 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银环,而在这时,银环居然出手介入。 清音的尸体后仰倒下,银环扶着她的头。手中的白露剑恍若初春绿叶上晶莹的露珠,反射着莹白的光辉。 戚王爷打量银环,手中运起用内力震荡起她的面纱,正色道:“小友,难道你不知,多管闲事容易丧命吗?” 银环的面纱有双重保险,分内外两层,外头一层牢牢系着,绝不会轻易松开,里面一层,则采用了透风的白纱,把嘴和下巴都给罩住,又不妨碍说话。 因此她并不用担忧,会因为风吹起面纱,而暴露容颜这回事。 银环对戚王爷的事迹所知不多,对她而言,戚王爷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她对这个看似和蔼的长者没有任何仇怨,但因为她隐隐对他感到了一丝厌恶,故而也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友善。 她神色平静,语气高冷地说:“飞花阁做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武林大会不允许私斗,主办者先违背了这个规矩,这场比试还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吗?” 一时间,围观的武林众人心中哗然一片。前有翡翠说话放肆,后有银环大放厥词。飞花阁可谓是一战成名。成为了众多门派都不敢小瞧的存在。 武力如何暂且不提、武林声望倒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戚王爷还真很少遇到银环这样的人。 既不仇恨他,想要杀他而后快,拿他扬名立威。也不畏惧于他的武功和权势,阿谀逢迎。 却把他看做是路边的花草一般,好似无关紧要,不需要特别对待。 这是他走到这个位置上最厌恶的。 到了他如今这样的地位,实现了这样的成就。除了那些无知的陋民外,江湖和朝廷上,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与他作对的,他能杀了。想奉承他的,他可利用。偏偏这种,想杀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 最好不要让他找到把柄。 戚王爷见银环面纱下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便冲着银环阴冷地笑了,轻蔑地看她一眼。 “真是后生可畏啊。合欢宫本就不参与武林大会,此次不过是穆清音欲刺杀本王,被本王当众反杀而已。” 翡翠紧张地浑身寒毛直竖。她对杀意十分敏感,已察觉到戚王爷对银环起了杀心。 银环依旧平静站着,在清音死后,她是唯一直面戚王爷的人。 “话都让你一张嘴说了,那武林大会的第一位,岂不是你想给谁就给谁?” 戚王爷和蔼地笑了一下,轻轻抬手。 他原想看这人镇定自若的表现破碎,匆忙逃窜起来。但银环依旧平静。 于是他本来就只是假装汇聚了内力的手,便轻搭在了银环的右肩上。犹如长者对小辈的期许,那样简单地拍了拍。 旁观的翡翠已经浑身冷汗直冒,看见银环还安然无恙着,她也不敢放松。 因为戚王爷的手还搭在银环的肩膀上,没有拿开。 “小友,凡事要晓得适可而止,我此次来,是要为死去的狂刀派弟子主持公道。如果有人对武林大会有质疑,可以之后再向我提出。” 戚王爷掌心汇聚他阴寒的内力,打进了银环的右肩。 这就是下场。胆敢在众人面前,挑战他至高无上权威的下场。 戚王爷笑着,等待着银环苦痛的表情。 然而没有。 银环感觉不到痛苦。她高冷地微微点头,“你说得对。”而后拱手,退入翡翠她们的行列中。 戚王爷数十年来,近乎完美无缺的表情,险些有了一丝裂痕。他眼睛微乎其微地睁大了些,并流露出一点点的难以置信。 他的一言一行均万众瞩目,因此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化,都会被人看在眼中。 飞花阁少阁主的形象,在戚王爷的失利下,变得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面对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目光,银环坦然自若。 然而她内心并非波澜不惊。 戚王爷一句话,狂刀派那个死去的弟子,就又成为了话题。银环担心,如果她们当场败露,任务失败。翡翠她们是不是也会和清音一样,命丧当场…… 戚王爷盯着银环看了几秒,挥手叫人把狂刀派死去的弟子尸体搬来,又让人将清音的尸体给带下去。 甄决提着不知哪来的药箱,登场了。他当众检查了那人的尸体。 武林中人不拘小节,他们为了弄清楚身体各处的脉络穴位,有各自学习的方式。看见裸露的人体,也当作十分寻常。 一些对武功路数知晓得十分清楚的,也凑上去,细细观察尸体的伤口。 “伤口的形状犹如潮水,一层叠着一层,从腹部滑进去,剐破大肠,又向上叠加延伸,伤及脾胃。但是这时,人应该还没死。” 甄决还没说完,便有黑金楼的一人,摘下尸体挂在脖间的领巾吗,伸出一根手指,从尸体脖子侧边,一个带焦痕的洞戳进去。 只见那手指近乎完全没入,伤口之深,离贯穿脖子,只差不到两寸的距离。 甄决赞许地点头,“不错,这才是这人真正的死因。腹部伤口系断水刀法中的江浪层叠,是死后由他人伪装的嫁祸之举。 “这名狂刀派弟子实际死于火灵殿的焱阳一指。”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火灵殿此次参与武林大会的三人,其中一人打着呵欠站了出来。 “咱们的戚王爷不是说了吗?刺杀不算私斗。那人干到我们头上来了,还不许人反杀?武林大会又还没开始,这怎么算是在大会期间私斗呢?” 他身后另一个火灵殿的人,也附和说,“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因为旧怨,之前就来找我们的茬。这是他个人的行为。与门派间的关系无关。狂刀派的其他兄弟都没意见吧。” 狂刀派余下的几人,对同伴的死漠不关心。他们闹起来,不过是要引戚王爷出现。 如今目的达成,就在一边的桌子旁吃着瓜子,时而看一眼这边的闹剧罢了。 戚王爷把目光投向狂刀派的几人,那几人便站起身,微微躬身拱手。 “几位,那你们如今是想怎么处理此事?” 狂刀派的一人站出来,摆摆手,“我们的人死了便死了,那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人。不过啊,我们建议,还是把伪装伤口的人找出来为好。不然,断水门的兄弟不是很可怜吗?哈哈哈。” 另几人也大笑着附和,“也不能放着有小人搞鬼,而坐视不管呀。” 他们轻巧的几句话,就让断水门的琉璃,还有她身后的两名男弟子,成为了中心。 第89章 伤势加重 “断水门挡了别人的利益,当然会被视为眼中钉,我们可懒得在这种做小动作的人花时间。” 琉璃轻而易举的一句话,给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颇有些虎头蛇尾的味道。 戚王爷扬长而去,临走时还看了银环一眼。牢牢把这个让他失了颜面的人记在了脑子里。 余下的人都四处散开,戚王爷出手的那一招,让不少人都领教了他的磅礴内力。 对于一些人而言,这是强有力的震慑,但对于另一些人而言,这却是可被攻破的难关。 银环所表现出来的那一击,成为了可被效仿的模板。其他门派有想要和她攀谈的,都被琥珀轻悄悄地挡了过去。 翡翠随手把华全真推开,她面色严峻,拉着银环赶紧上楼回房间。 等到关上门,确认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便直接质问:“你好端端的冲上去干嘛?你要找死问我就行,怎么跑到戚王爷的跟前去?你和那穆清音认识?” 银环摇头,她和穆清音只有那日进客栈的一面之缘。 她冲上去,为的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反正看到戚王爷,她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威逼着她,没办法看到戚王爷杀人而无动于衷。 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说,看向玛瑙:“我右手出问题了,玛瑙,你替我看一下,看会不会影响到任务。” 翡翠一听,也没工夫继续骂,紧张地去看银环的手。 玛瑙走过去,把她的外衣揭开,褪了袖子,露出一整条光洁但结实有力的臂膀来。 上面因为卡了一个镯子,皮肤颜色青紫且有些肿胀,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妙。 翡翠只在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短暂看见过银环的右手,那时银环年龄还小,胳膊还细些,没有如今这般严重。 银环一直以来都表现如常,翡翠也就把这事淡忘了。万万没料到,如今她的手已经成了这种模样。 而且银环右肩处,明显颜色更深,几乎跟中毒没有两样。这是戚王爷阴寒内力作用的结果。 翡翠闭上嘴巴,怕打扰到玛瑙给银环诊断。 银环却没心思闲下来,她心中有疑问:“所以,狂刀派的那人真是火灵殿的,不是我们的手笔?” 翡翠回答她:“是不是火灵殿的人杀的不清楚,武林大会要搞事的人很多,谁都有可能掺一脚。但那个伪造的伤口是玛瑙做的。” 这样啊…… 银环其实完全能理解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现成的尸体,就可以直接利用。先把祸事推给断水门,后面也更好洗白,转而让与断水门嫌隙很深的飞花阁,成为众矢之的。 白珠给她们的命令基本只有一个大方向,只在少数环节有强硬的要求。具体的操作由她们自己决断。 尽管操作的空间很大,这个任务依旧危险重重。 银环好奇翡翠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要豁命去做。不可能跟她一样,是为了要报救命之恩吧。 翡翠嗔怪地看银环一眼,手都出问题了,居然还有心思关心这个。 “因为白珠拿我家人做把柄。” 翡翠和自己的亲人关系不好。但只要不和他们待在一块,也就还过得去。她的墨绿长刀,还是她大哥攒了几个月的工钱给她买的。 他们如果受苦受难,她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而且要是到了那种情况,他们还会缠着她。 她要自由的人生,是绝不可能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银环也知道,翡翠也不可能单纯为了自己才留下来的。翡翠敲了她的头,提醒她,“别忘了,你也是我的家人。” 银环心中感动,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玛瑙。她不知道玛瑙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玛瑙捏着银环的右臂,仔细探查。因为银环感觉不到痛,机体的反应异于常人,检查起来就更难了。 而且她本来擅长的就不是这个,只能稍微做一些应急的治疗。 她回答银环的疑问:“我喜欢死人。白珠和我说会死很多人,我就参加了。”玛瑙十分温柔地笑着。 翡翠怕银环不懂,跟她解释:“玛瑙本来是夏部的,最喜欢给尸体化妆,伪装伤口这种活。后来她被冬部部长看中,就被擢拔过去。” 断水门春夏秋冬四位部长各自有自己的独门秘技,听雨是催眠术,听雷是医术毒术与杀人技法,听风是与动物沟通和易容术,听雪则是操纵天气。 听雪是其中公认的最厉害的人物。即便是白珠,也不敢把架子摆到她的面前。 白珠只能通过把四部的优秀弟子选到身边,才能让这些能力为她所用。 银环虽不理解玛瑙的喜好,但她表示尊重。 现在她唯一还不清楚缘由的,就只剩下琥珀。 这时,琥珀刚好敷衍完了那些想要和飞花阁套近乎的人,开门进来。 她作为秋部弟子,没学听风的易容术,学的是利用动物探查消息。她就是人不在场,也知道银环她们刚刚在谈论些什么。 琥珀直白地说,“我是(秋部)部长派来监视你行动的。” 谁? 银环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琥珀点了点头。 玛瑙看着银环貌似使用自如的右手,面色越发严峻。 她给银环穿好衣服,说:“恐怕,这只右手的寿命只有两个月了,我不能确定,最好找神医谷的人来看一下。” 银环的注意力立马就从被听风监视,转移回自己的右手上。 在知道自己的手足够撑过这段时间,她长舒了一口气。 说到神医谷的人,银环又想起甄决撞到她右肩膀的事,“神医谷的甄决可能感觉到我右手有镯子,我担心会因此露馅,我们要不要先把他列为目标对象?” 琥珀和翡翠都否决了这个提议。 翡翠一根食指把她的脑袋推向一边,“对付神医谷的?你在想什么呢,这时候应该和他处好关系,让他给你治手才对。” 琥珀消息灵通,让银环不必担忧,“甄决知道你不是飞花阁少阁主,他不会戳穿的,因为这不是他该考虑的事。” 银环看她们如此笃定,也就顺从地点头。 在银环未归的那一夜,翡翠已经和琥珀、玛瑙商讨出了一份下手名单。 考虑到银环很难出手,她们决定不让她知道任务的具体目标,而是告诉她时间、地点、人物特征,直接出手。 如果有发生意外,再由翡翠补刀,玛瑙善后。 银环全听她们说了算。 她耸了耸肩,右肩阴凉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自在,甚至想拿滚烫的炉火去烫。 她挥挥自己的右臂,握住右手又松开,细细感受着右手的变化。 翡翠默不作声地把目标对象里面,火灵殿的人提前。只要操作得当,利用火灵殿炽热的内力,就能缓解银环肩膀的伤势。 她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昨夜未归,是去了哪里?” 银环心虚地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第90章 双重伪装 银环在翡翠严厉的目光下,支支吾吾地把事情都交待了。 翡翠气得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没胆子到我面前找打,就偷偷摸摸把人拐上床了?哈!” 她气得骂了好长一串,还揪着银环的耳朵,冲她一顿说教。 “你你你,随便打开来历不明的东西,随便别人问路就跟着走,你能不能有常识一点。 “之前也是,买个东西突然自己跑了,差点进了别人的圈套。要不是一柳方丈,你那时就成穷光蛋了!” 银环的头越来越低,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翡翠直接去拿了她的包袱,翻找着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 “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省得中途不知给谁蒙骗了过去。” 银环不甘心地伸手,想要拿回来,被翡翠狠狠地打了手背。 “你和听雨睡了就睡了,你打不过他这也没办法,之后那只狐狸要是又找机会把你咬走,你就当作是享受,玩玩他算了。到时候有别的喜欢的人,再找我帮忙,把他一脚踹了。 “他想你怀孕是吧。要真有了,就一碗堕胎药喝了。反正神医谷的人医术很厉害,身体受损了,我花钱请他们帮你医回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翡翠一股脑地说着,她滔滔不绝地倾倒满肚子的火气。 她习惯做最坏的假设,想着要是银环右手治不好,还怀孕生了娃,那她岂不是要照顾一个残疾人加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她可决不允许有这么险恶的事情发生在她头上。 她攒了那么多钱,加上她自己的人脉,还有银环的人脉…… 翡翠攥紧了手上万古芳斋的木牌。她就不信了,她还找不到一个能把银环右手给治好的人了。 听雷,要不是他死得早,高低也得揪出来骂两句。要是他当初遇到银环的时候,直接帮忙把镯子摘了,就不会有这么多屁事。 是了,搞不好他就是那时就有私心。故意不治。想等银环的右手严重了,再做救苦救难的英雄。 翡翠倒抽一口气,不行,她快气晕过去了。 玛瑙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拔开瓶塞,让她闻了闻。翡翠这才稍微平复心情,坐了下来。 “你,你给我老实待在房里,这几天都不许出去。反正你被戚王爷打伤,休养几天也是顺理成章。” 银环忙不迭地点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翡翠,她第一次见翡翠发这么大的火。 翡翠让银环不出去,银环就不出去。即使翡翠、琥珀、玛瑙都出门为计划做准备,她也老实待在房间里,练习飞花剑和断水刀,修炼二武心法。 如果她饿了,就对着琥珀留在桌上的一只小虫子说话。 小虫子就会飞出去,告诉琥珀,琥珀再通知店小二,送些吃的过来。 两天后,翡翠突然告知银环要带她去附近黑金楼在风沙城的分部。 银环跟着翡翠,小心地走小道过去。进了一栋高高的楼塔,顺着旋转而上的楼梯,上到二楼的一间房内。 翡翠把门推开,房间内三人在等着,是华全真、甄决,还有他的朋友,真正的花千树。 翡翠皱眉看着这几人,隐秘的房间,三个男人,她们两个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听雨的事让她现在看见男人就烦。 可是没办法,为了给银环治伤,她短时间内只能找华全真帮忙,拜托就在风沙城的神医谷弟子甄决。 翡翠看着花千树,怀疑地问:“你是谁?” 她质问华全真,“我记得我只让你找神医谷的人,他也是吗?” 花千树穿着白衣,和甄决的绿衣明显是不同派系的。翡翠可不觉得他是神医谷的人。 花千树从腰上摘下一把软剑,上面粉色飞花图案,清晰而明显。 “我是花千树,幸会。” 翡翠、银环沉默不语。飞花阁是众所周知的全女门派,少阁主在大多数人眼中,也必然是个女子。 但白珠和她们说过,花千树是男人。因此,胆敢以男儿身在她们面前说自己是花千树,基本可以确认是真货。 银环霎时间头脑风暴起来。 她昂起头,俯视着花千树,主动摘下了脸上的面纱。冷冷说道:“是你啊,我是白珠。” 翡翠看着她愣神,心里有说不出佩服。 银环或许在一些寻常的小事上,会无知无觉地弄出一些纰漏。可一到了关键时刻,她内心巨大的能量就会凸显而出。 与戚王爷的对垒中,她全身而退。如今,又看透了事情的本质。 白珠让银环易容成她的模样,一定是想让银环假扮她。琉璃骗的对象是其他无关紧要的江湖各派人士,银环要骗的,恐怕就是飞花阁。 花千树挑明了身份,那他还真就有理由留在这儿了。这让翡翠十分不爽。 华全真完全看不懂她们在玩什么啦,他很自然地配合,招呼银环坐在房间里的一张台子上。 “白大小姐,坐这里,让甄少侠看看你的伤。” 银环微微颔首,高傲地坐在上面。 她如今是假扮她极为熟识的白珠,而非不知品性行为的花千树,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以往的心虚。 她清楚地知道白珠在对人对事时的反应,伪装起来得心应手。 甄决和花千树反而看不懂,她此时的高傲模样,和之前在街上遇到的单纯羞涩的姑娘,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银环摘下了面纱,却让他们心中关于白珠的形象,又添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翡翠来之前,帮银环挑选了一套短袖的衣服,配合长手套穿着。如今银环要给人看手,只需要把手套摘下,再把短袖翻上去即可。 翡翠嘴唇翕动,口中小声的骂骂咧咧,把银环的右手臂整条露了出来。 翡翠骂得实在难听,三个男人都不敢去仔细听,本来能神色如常地看银环的手臂,如今也偏过头去。 “神医谷的,你不看怎么治伤啊!” 甄决被翡翠点名,吓了一跳,集中注意力,去看银环的臂膀。上面仿佛长在肉里的,被白布包起来的环形物体把他看呆了。 他不是来看戚王爷造成的伤口吗? 他目光上移,看见肩膀紫黑了一片。 哦,这才是。 那这个像镯子一样的东西是…… 甄决下意识地要去解下镯子上面的白色手绢,银环一把抓住他的手,“不能摘。” 甄决被她那带着凉意的手指触到,又看到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不知为何就惊慌失措地跳开,臊红了脸。 “不不不,不好意思。”他脑子里闪过手绢上的蝴蝶纹样,“原来你和合欢宫的清音前辈真的认识啊,难怪会为她出头。” 银环听他这么说,才恍然想起来,听雷说过这手绢就是合欢宫的清音送他的…… 银环一时间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觉。 恍惚间,她露出独属于她的,单纯平和的姿态。 花千树古怪地看着她,难道高傲的白珠不过是假象,这才是真正的她? 第91章 故人遗礼 甄决认真查看银环的手臂,越看脸色越黑。他蹙着眉头,轻轻摇头,沉吟不语。 病人和家属都怕看到医师这个样子,简直是在昭告无药可救。 翡翠心中着急,就怕他得出一个和玛瑙一样的结论,说银环的右手只能再用两个月。 翡翠嘴里说不出什么好听话,催促甄决,“看完了没,干嘛杵着不动,让我们大小姐着凉怎么办?能不能治给个准话。要什么药,快点说,还能赶紧去找。” 银环也疑惑地看着他。 甄决咬咬牙,迟疑地说:“我医术不精,我们神医谷叛出的甄霆,不是到你们断水门做了夏部部长吗?没有让他给你看过吗?” 银环一时怔然。 翡翠代替她回答了,“你说听雷?叫他杀个人,结果死掉了。难道要我们去阴曹地府把他抓回来看病不成?” 华全真左看右看,发出质疑之声,“你找到甄霆的下落,在断水门?从谁那知道的?” 甄决曾经去黑金楼发布委托找人,但无奈,一个甄琴,一个甄霆,他们黑金楼还真打听不到下落。 “又是从江湖百晓生那拿到的消息?” 华全真从甄决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简直破了大防。黑金楼就真比不过那个江湖百晓生吗?怎么他知道这么多人的下落?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翡翠不管突然失意失落的华全真,把甄决从银环身边推开,“如果不能治,就不要在这耽误功夫了。我再去找别人!” 她帮银环把手套戴上,短袖放下来,把镯子遮好,就拉着她准备离开。 甄决抓住了银环的手腕。“等等!” 银环仍然在假扮白珠,她把手抬高,甄决就自然地松开手。 “戚王爷留在你肩膀处的阴寒内力,可以用炽火草或是找火灵殿的人用他们的纯阳心法化解。至于你的右手……” 甄决停顿了会儿,接着说:“用通心碧莲花配合草药炼制成丹,可以让你的右手维持如今的状态,不至于达到坏死的地步。至于要进一步治疗,恐怕得去找我的师叔祖甄尘。” 事实上,他检查得出,银环的手已经被识医的人用心保护。只是因为受了戚王爷的攻击,情况才会急剧恶化。 华全真终于找到能让他发挥效用的地方,他高举着手,“炽火草黑金楼有,通心碧莲花我也会叫人去找,这次黑金楼肯定不会输给江湖百晓生的!” 翡翠难得脸上有了好脸色,她握住华全真的手,“谢谢你!” “哦,嗯,举手之劳,嗯嗯。谁让你是陶二嘛,很厉害。你之后可以加入黑金楼。当然,不来也不勉强……” 华全真忽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只是看着翡翠在笑。 翡翠感激地笑笑,转身激动地抱住银环,紧紧贴着,“没事的,你的手会没事的。” “翡翠,其实你不用……”银环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感。她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又不说了。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 之后甄决提笔写下药方,让翡翠每日熬了之后,给银环敷在肩膀的位置。 他们看个病看到了深夜,即便两个姑娘都会武功,华全真三人还是亲自送她们回客栈。 从黑金楼的塔楼出来时,一个人影披着点滴雨露,在门口等他们等了不知多久。 听雨的目光落在银环身上,又从华全真、甄决、花千树三人挨个扫过,都是风度翩翩的俊俏少年郎。 还有个和他同类型,拿着扇子装腔作势的…… 听雨一时间内心的不安感爆棚。银环那么漂亮,那么完美,那么招人喜欢,自己又不受她喜欢,难道他就要看着她最后被别人照顾吗? 翡翠看见听雨就没好脸色,又怕他一个不小心,让银环的伪装在花千树面前付诸东流,抢先一步说: “大小姐看完病要回去,你在这碍什么事?” 大小姐? 听雨看着银环,见她那十足高傲的模样,与白珠几乎别无二致,就想明白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银环的身份会突然从飞花阁少阁主,转变为断水门副门主。 但那并不是重点,重点是看病这两个字。 他之前和银环在一起的时候,也借机看过她的右手。知道状况尚可,怎么突然就要看病了? 难不成银环被戚王爷打伤了? 翡翠怕他坏事,就拉着他去一边,把情况细细地说了。 听雨也紧张起来,也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情感纠葛。他对银环说,“现在缺通心碧莲花是不是,枝叶嫩绿,花瓣白中泛粉,中有雪白花心的花? “听雷种了一个湖的这种花,命人小心照看着,我叫人折几枝过来,你们看是不是?” 甄决听了,直接从药箱里拿出纸笔,画了通心碧莲花的图样,问听雨:“那花是不是长得这样?” 听雨不敢弄错,仔细辨认,之后肯定地点头。“没错。这就是听雷养的花,11年前他忽然搜罗来花苗,养了起来……” 听雨忽然不说了。 他不想说了。 出于私心,他让华全真几人留步,自己送银环和翡翠回去。 但是甄决和花千树也住在群英客栈,因此他的打算落空。 一路上,甄决看着银环的右手,花千树盯着银环戴着面纱的脸。 听雨看得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想走在银环身边,又被翡翠强行挤开。 五个人各怀心事地走着。 在客栈三楼的楼梯口道别时,甄决还强调,“翡翠姑娘,请按时给少阁主进行药敷,如有异状,可再来寻我。” 翡翠点点头,和银环回到房间。 琥珀和玛瑙一看见她们,便坐到桌前,示意有事要谈。 琥珀说:“明日卯初(5点),我们的第一个目标人物会于城东之外看日升,他归途习惯沿着城墙外围走一圈,再从城西回来。” 她看着银环,见她听进去了,便继续说:“用断水刀法抽刀断水一式,给他一剑封喉,钉在城墙上。 “世上一击毙命的招数很多,这样,他们要确认是哪家的功法会多费一些功夫。” 银环点头应下。 明日卯初,时间有点紧张。她干脆不睡觉了,直接练习断水刀练到那个时候,再去实施计划。 第92章 决战日出 火红的圆日的东边的天际线遥遥升起,赤霞漫天,恍若铺开了粉橙色的帷幔。 一个人身穿红衣,倒吊着挂在风沙城东,城墙附近高楼的屋檐。 倒立着看日出,就好像是看见太阳被风沙掩埋,沉落在血红的泥淖里,有一种残忍血腥的魅力。 这是他的习惯,他把这一刻的感受,融入进自己的纯阳心法中。 炽焰般灼热的内力在他指尖汇聚,他朝日一指,便使出了焱阳一指,飞射到远处的天空去。仿佛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神话传说里射日的羿。 银环远远地瞧着那人。她直视太阳几息,视线中就出现了圆形的暗影,跟随她的目光移动。 她一夜未眠,头有些昏沉,握着白露剑的手也有些沉重。但是,她不能把白露剑换到左手。 断水门和飞花阁核心人物,都可能同时会飞花剑和断水刀。而大多数人总是右利手,惯常用的武功会用右手。 银环也不例外。对她而言,左手剑右手刀更为熟练。 可如果要嫁祸飞花阁,她就要反着来。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银环伫立在一座高楼顶层临窗的位置,这个位置由琥珀和翡翠精密计算,方便她观测目标行动,又不会被发现。 翡翠几人虽然没有告诉银环目标对象的身份,但她已看出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使用了焱阳一指。 银环以前没见过,却在不久前看见过死于焱阳一指的尸体。从伤口的形状,她能大致判断武功施展时的大致模样。 她确定任务的第一个目标对象是火灵殿的人。 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她要杀人,第一次杀人,她更希望杀该杀的人。 火灵殿的人疑似不久前杀了狂刀派的一名弟子。 而且多年前,火灵殿的天才火云决犯下弥天大祸,让多个村庄城镇陷入旱灾,无数百姓死于饥馁之中。 这也是狂刀派弟子与火灵殿起冲突的原因。昔日受灾村镇的后人,习武有成,便要为死去的无数同乡报仇雪恨。只可惜最后饮恨而亡。 银环出生的村落也是在那个年代遭了旱灾。 她想,自己若杀了那人,便也算是为自己那不知名的出生之地,全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银环为了她第一次的杀人,做出了许许多多的思想准备。 见目标对象已经几步跳跃,飞下了城墙。银环也跟着提剑,朝着他的方向急急而奔。 她运转着二武心法,内力流淌全身。脚步轻盈,无声无息,连呼吸也融入到风的吐息中。 翡翠在她直面戚王爷后,曾问过她,为什么她的飞花剑,可以无视戚王爷的磅礴内力,正常施展? 银环说自己不知道。她只是在戚王爷的压迫下,下意识地那样做了而已。 她的身体、她的直觉,超越了她的思维,替她做出了行动。 翡翠告诉银环,她当时内力流转的方式,就像是天仇教的天毅功。 据说,天毅功修炼出来的内力,有绝对的穿透力,能无视其他任何武功的内力防护,毫无阻碍地直切敌人要害。 银环依旧懵懵懂懂。 但她知道翡翠的意思。她那时下意识运转内力的方式,是绝对的大杀器,让人无法抵挡。 银环此时便如离弦的箭,流星一般飞射出去。 一招,她要用一招抽刀断水,一剑把人钉在城墙上。 银环专注于自己的剑,以及流转其上的内力。她与一般的杀手不同,没有绽放出任何的杀意。 因而,她的目标对象直到两人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才发现了她。 两人遥遥相望。 银环没有穿飞花阁的服装,脸上没戴面纱,而是戴着一张在夜市随便可买的面具。 只有剑,用的是白露剑。 这是翡翠刻意安排,要给她的压力。如果她没法把目标杀掉,就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所以她必须下手。 但此时,一个疑问突然闪入银环的脑中。 如果她用白露剑一招制敌,用剑把人钉在了墙上,让她拔剑的时候,这人不就滑了下来,会在墙上留下滑动的血痕,歪七扭八地坠到地上。 这可跟计划好的不一样。 但是她又没有带别的剑。也不可能把白露剑就这么留在尸体的旁边。 银环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在走神。在和敌人对垒的时候,她的脑子在天马行空,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眨眼之间,火灵殿的人已经近在眼前。 这人不用武器,他握紧了拳头,使出了炽焰拳。 银环眼睛一闪,用自己的右肩膀去顶。多亏了戚王爷的福,她的肩膀现在总是凉飕飕的。 因为要进行杀人计划,她都不能药敷,就怕被闻出来药方,进而被确认了身份。 虽然目标对象总是要杀死的,但不晓得对方是否有什么隐秘的传讯方式。 翡翠说过,天仇教独门的传音入密,就是很多门派觊觎的传讯手段。还有秋部部长的动物沟通,也相当特别。 都属于外人难以判断其内在逻辑,无法效仿的神秘招数。 炙热的拳头砸在了银环的肩膀,灼热的气息驱散了寒意,银环在下一刻闪身避开了对手的另一次拳击。 她灵巧地闪避着,躲过拳头,还有时不时朝她飞射而来的焱阳一指,与对手拉开几步的距离。 她的身法在面对这人时游刃有余。这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很少打得过谁。这大概是因为与她交手的是翡翠、听雷、白珠、听雨还有戚王爷…… 完完全全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层级。她完全被碾压得毫无胜算。 也只有在这时,银环遇到了一个和她同属一个级别,又比她略逊一筹的对手。 她的心里涌出了少有的自信。 是时候了。 银环拔出了白露剑,莹白色的剑身映出朝霞的红光,挥出了嗜杀的一击。 抽刀断水。 剑锋在空中横劈而过,在那人胸膛划出一道狰狞的破口,鲜血如火红的旗帜飘出。 巨大的红色镰刀烙印在了城墙之上,继而往下流出几道笔直的血线,线的末端,是血滴画下的句号。 像是描绘了山川湖海的地图上,血画作的溪水。 银环眼睛被喷溅的血液烫到,她手一颤,飞剑出去,惊鸿一道,刺进了那人……旁边的城墙上。 对方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人还活着。 她失败了。 银环怔然地站在原地,目标就这样睁着眼睛看她,目光不悲不喜。 是这样的吗?银环记不得了。她只觉得应该是那样的。 而后,一把像是寻常铁匠铺能打出来的,平凡质朴的刀,从她旁边掠过。 斜斜向上,扎进那人腹部的伤口,把他钉在了墙上。 血不停地流着,先是溪水,再成了湖泊,在银环眼前的土地上流动着。 银环放开白露剑,跌坐在了地上。翡翠把她搂在了怀里,抚慰她颤抖的身躯。 “没有关系,你没有失败。” 第93章 头顶佛子 玛瑙如一股飓风,冲到了那具钉在墙上的尸体的面前。她恍若对着深爱之人,深情款款地捧着他的脸。 银环看得目瞪口呆,“玛瑙,喜欢他?” 翡翠看了一眼,十分平常地说,“她爱着所有的尸体。这没什么稀奇的,她会做除了监尸以外,你能想到的所有。” 银环的世界受到了冲击,她的失败在此时已完全不足以占据她的心绪。 翡翠替银环把白露剑捡起来,便领着她,走安全的途径回客栈,琥珀会事先确保附近没有外人目击,玛瑙会把死亡现场的痕迹处理好。 绝没有人,可以随便把怀疑目标放到她们身上来。 戚王爷除外。 他把银环视为眼中钉,会主动寻找任何能置她于死地的机会。 银环被翡翠扶着离开时,仍三步一回头地看着玛瑙。她亲眼见玛瑙亲吻着那个尸体的脸。 “你觉得很奇怪?”翡翠问她。 银环点点头。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只要清楚这点,就明白没有人是奇怪的。” 银环似懂非懂地点头。 银环的衣服和面具都溅到了血迹,翡翠带了更换的衣服在包袱里,带着银环到风沙城外的一片绿洲里换了衣服。 翡翠给银环镇守着,谨防有人突然窜出来。 她的直觉是对的,银环才换好衣服戴着面纱出来,一个不速之客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 是个脑袋溜圆,不长一根毛,小小年纪,戒疤就有六个的小和尚。 翡翠心中不安,左眼皮跳了几下。果不其然,紧随在这个小和尚之后,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了。 一柳方丈。 翡翠简直想死。她们才刚杀了人,身上的血腥味都还没褪干净呢。现在又要伪装飞花阁的人,一柳方丈绝对认得出她们是谁。这不是妥妥的完蛋吗? 那小和尚指着银环两人,喊了一声,“师父,这有两个女妖精!” 一柳方丈责怪他,“不能这么说人。那是你师兄六根不净,胡言乱语,指着姑娘说是妖精,你不要听他的。” 接着又对着小和尚耳提面命,“这二位女侠是人,而非妖魔,斩妖除魔无分男女。” “可她们刚杀了人喔。” 翡翠听得心惊胆战。她已经认出了这个小和尚就是真佛寺的佛子。传闻他出生便有真佛之气护体,又在佛法领悟上一骑绝尘。 翡翠可不敢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了他。 “小友,又见面了。” 一柳方丈看见银环戴着面纱,很自然地与她打招呼。 银环拱手回应,眨眨眼,看着一柳方丈的怀中衣领,见那里插着一条柳枝,就问他,“承天而生的柳树这么多吗?” 一柳方丈神秘莫测地笑着,“世间万物,都是承天而生的。” 好吧。 银环并不在意,她转而想起另一件事来,“大师,你给我开光的玉牌没有用,没办法保平安,那人戴着玉牌死掉了。” 言语中,好像她被欺骗了一样。责怪一柳方丈害她期望落空。 一柳方丈也不觉她的话有什么,只说:“你买的时候,不是预见了那人的死吗?一切冥冥之中早由天定。而且,你向佛之心不诚。” 银环又问:“佛是什么东西?” 一柳方丈说:“你不知佛,佛却在你心中。你与佛有缘。” 银环皱着眉头想着,忽然她灵光一闪,念头通达,手伸进自己的内衫里边,从里边的小口袋掏出了十两银子给他。 “大师,给你。” 一柳方丈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把银子收下,“感谢小友的香火钱。” 翡翠从头到尾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为两人平等、平静的交流感到吃惊,一边又对他们的对话内容感到十分无语。 直到银环拿出了银子,她才炸毛了。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给钱! 翡翠狠狠地拍了一下银环的手,这个败家子,为什么总要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花钱! 一柳方丈向她们介绍小和尚,“这是我的徒儿,萧亿和。他是天生的佛道之人。此次武林大会,便由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翡翠露出些许僵硬的笑容,“真佛寺只来了你们二位?” “是啊,而且只有我徒儿会参加,我只是他的护卫罢了。” 银环原本还没意识到什么,之后翡翠的问话让她回过神来。 大小姐的任务内容好像是,六大门派都要至少死一个人。这样的话,那她要把一柳方丈和这个小和尚的其中一人杀掉吗? 银环还在想着,萧亿和就直接用手指着她,向一柳方丈告状:“师父,她的眼神好像想要把我们杀掉呢!” 银环吓了一跳,煞白着脸,摆手摇头。 萧亿和看见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就嘎吱嘎吱地笑起来。 “想坏事被我说中了吧。既然如此,一开始不要想,不就好了吗?” 萧亿和老神在在地负手说着,忽然猛地一跳,跃到了银环身上。银环茫然地接住他,他摇晃着手要往上坐,银环就把他抱起来,放他在自己左肩膀上坐着。 “哼,这就是想坏事的惩罚啦。坏心的女施主,你要一路把我运回客栈,才能赎罪哦。” “哦好。”银环呆愣着点头。 一柳方丈慈祥地看着他们,不知是在看银环,还是在看萧亿和,亦或二者皆有。 “小友,我徒儿性情有些顽劣,你就多担待些吧。” 翡翠错愕地看着这一幕,她想要拦阻,但被一柳方丈一个眼神骇退了。 萧亿和坐在银环的肩头念着经文,他的手搭在银环的右肩膀,金色的内力缓缓从他的手,流淌进银环的肩膀。 银环感觉自己的肩膀舒服多了,具体怎么舒服,她也说不清楚。 “谢谢你。”她轻声道谢。 “哼。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换位置了,我要坐你脖子上。” 银环看着他手脚扑腾着爬到她的背上,两条腿从她脖子两边垂到前面。屁股还磨蹭着找最舒服的位置,两只手按在她的脑袋上。 银环眼珠子向上瞟,从她的视角看不见萧亿和的脸,只能疑惑地看向一柳方丈。 一柳朝她笑笑。 银环只好继续朝着客栈的方向走着。因为身边多了两个人,翡翠都没法带着银环走原定的小路,只能一同带着萧亿和和一柳方丈走大路。 银环遇到路人,还要顶着一个小和尚,摆出一副高冷的模样。 银环进客栈的时候,几乎万众瞩目。比她冲到戚王爷面前的时候,差不了多少。 武林各派都对飞花阁和真佛寺如此亲密,感到不理解。 一个和尚聚集地和一个全女门派走近,是要怎样? 众人各自猜测,这是否是某种武林动荡局面的预告。 华全真避着一柳方丈的目光,顶着压力来到翡翠身边,拿出了一个精雕细琢的药盒。 “你们要的炽火草。” 一柳方丈朝他们看过去,华全真和翡翠都吓得挺直了身体。 一柳说:“大概现在是不需要了,我寺无量心经修炼出的纯阳内力,对于戚王爷的阴寒之气造成的伤口有奇效。” 翡翠尴尬地点头称谢。 她转头拉过华全真,小声告诉他:“一柳方丈说的也不能全信,你找甄决,我们再约个时间看看。” 华全真微微点头。 第94章 耐心规劝 萧亿和手指着哪,银环就往哪边走,他的房间在二楼,银环都顶着他上楼梯到房门口了,他还是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银环虽然看不到他的脸,眼珠子还是向上面看,“你不下来吗?” “我改主意了,你背我去逛早市,我要吃早饭。” 银环只好又背着他往楼下走,翡翠想把这个小屁孩骂一通,但偏偏她是个杀手,还真对这些佛门的东西有些忌惮。 别说她打不过一柳方丈了,而且这个佛子的背后站着整个真佛寺,她还真不好与他作对。 翡翠冷着脸,跟上去。有前车之鉴在,她就算再怎么不想,也不能放着银环一个人在外面。 她才跟了几步。萧亿和就转过头来,一副臭屁小鬼的模样,说:“坏心女施主的姐姐,不许跟过来哦。” “你说我就要听吗?” 萧亿和无所谓地摊开手,“如果你要自寻死路的话。” 他身上氤氲流淌着圣洁金光,照得翡翠胸闷气短,觉得自己真不是人,而是女妖精一般,被佛光压得喘不来气。 翡翠心中暗骂:见鬼了。 她看银环一点不受影响,还有几分舒服的样子。无数的脏话在嘴巴里盘旋。这死小鬼,两副面孔对人,真讨厌。 翡翠忍着不发火,闷闷地冲着银环说了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转身上三楼,回房间去了。 银环纳闷地看着翡翠,这是答应了的样子吗?怎么看着不像。 萧亿和催促银环快走,“我饿了,赶紧的,坏心施主。” 称呼越来越简短了啊……之后会变什么样,坏施主,然后施主吗? 不管怎么样,没问她名字就最好了。她可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介绍自己。 一柳方丈说自己一个长辈,怕坏了他们的兴致,就不跟着一起去了。让银环看好萧亿和,便笑着回房。 银环看他的笑容,又带了几分神秘莫测的味道,更加摸不着头脑。 银环顶着这个脑门锃亮的小和尚在大街上走着。他们这个高冷女侠和小和尚的组合,还真是古里古怪,街上的人都对他们行注目礼。 银环目空一切地走着,放空了心思。 她完全不知道现在要干什么啦。 买早饭?她换了衣服后,翡翠就给她腰间系了个荷包,银环从里面拿出一串铜板,目光扫过街边的小摊。 “小和尚,你吃素包子吗?” “可以啊。” 萧亿和揪了一下银环的头发,把头往前伸,低下来。银环抬起头,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萧亿和说:“坏心姐,你今日差点误入了歧途,是佛救了你,你知不知道。” 银环听到这个称呼,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去听萧亿和话里的意思。 “歧途?可是那是我想做,也要做的事。不过我失败了。” 银环走到包点摊前面,买了一个素菜包子,和一个馒头。纸袋子举到头顶,让萧亿和拿着。 萧亿和把包子和馒头都抓在手里,一手一个,他左边咬一口,再右边咬一口。一起在嘴里咀嚼着,呼呼地吐着热气。 “怕烫就不要那么着急吃。”银环把空的纸袋子折好,收进了衣服里。 萧亿和不理她的说教,边嚼边说:“你的本性至纯至善,有人企图染指你,佛不忍你误入歧途,故派我来开解你的。” 银环觉得萧亿和人小鬼大,说的话也神神叨叨。 她看见前面有卖冰糖葫芦,就指着那个方向,“你喜不喜欢吃糖葫芦。” 银环以前是不知道这玩意叫什么的,有次听雷买了给她,让她吃,她就吃了。外面是硬了的糖浆,甜甜的,里头是山楂,酸酸的。听雷告诉她,这个就叫糖葫芦。 不过如今,物还是人已非。也不知道她给他的那块玉牌,是否还跟着他…… 萧亿和摇头晃脑,“出家人不打诳语,我想吃。” 银环觉得他想吃,还要说上这么一句,实在有些好笑。她买了一串,高举着给他。 萧亿和就赶紧把馒头和包子囫囵吞下,又抓着糖葫芦的细木棍,先舔了一下外面的糖衣,再横过来咬下半颗山楂。拿在手上挥着。 他嘴巴忙乱的时候,还偏要说话,“我认真的,无姐姐,你要坚守本心,不要被妖魅蒙骗,误入歧途。” 银环十分错愕,“你叫我什么?” “无姐姐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至真至纯的本性,源于你纯洁如白纸的内心,是空无的,清澈的。谁给你染上了什么色彩,你就会走向哪条道路…… “你要小心。如今你身边有妖魅在蛊惑你,企图染指你。但也有被你至诚之心吸引而来的人,在为你抵挡风雨。 “因此,你更要走向正途。如果你感觉自己脱轨了,就要返回去……” 萧亿和絮絮叨叨,如念经一般说了许多。银环有听没懂。 妖魅?谁是妖魅? 她做的很多事,都是根据她的本心判断而做的。 银环边想边走着,忽然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她。 “你在这儿做什么?” 银环回过头来,看见是听雨。听雨这句话说得很奇怪,应该不是专门要来找她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冒出来。 听雨远远地瞧见一个背影像是银环的姑娘驮着一个小孩子在走。还很是慈爱的买食物给孩子吃,带着他看街摊上各式各样的玩具。 他眼睛一下就恍惚了,仿佛看见银环为他洗手作羹汤,相夫教子的模样,不觉心神荡漾起来。 他起初以为只是把其他人看错了,可越看那姑娘,就越觉得她是银环。 他旁的再也看不见。心中几分急切地就追了上来。 直到银环转过身看他,他才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小和尚,头顶六个戒疤,俨然是那位真佛寺的佛子。 听雨一时间所有的旖旎情思都消散了。如今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亿和盯着听雨看,对银环说,“这是企图染指你的人之一,无姐姐,你可不能受他的蛊惑。” 银环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她已掌握了一门应对小孩子的手段,就是拿食物堵嘴巴,对他们的话点头应对,敷衍过去。 但这在听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只看懂了一件事,银环不要他了。 “小和尚,你无缘无故说什么呢?”听雨不想对银环发火,只好把矛头指向萧亿和。尽管他只是个小孩子。 谁让他一个小孩子,还要插手大人的事! 萧亿和上下打量他,给出了一个判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大用。” 听雨多年前做官被贬时,上面给他的评价就是这个。而后他的妻子要和他和离,也说他光有一张皮相,却没有做事的能力。 听雨焦急地看着银环,担忧她把萧亿和没边没际的话听了进去。 银环依旧目光澄澈地看着他,并未受到太多影响。 听雨暗自松了口气。 假外皮又如何,人都不是完美的,他愿意一辈子在银环面前,都戴着自己的假外皮,用光风霁月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照顾她。 他愤怒的眼神看向萧亿和,握紧了拳头。真佛寺的佛子是吧,没关系,他会让这个小鬼知道他的厉害的。 第95章 天定之敌 银环驮着萧亿和,和听雨一同在街上走着,地上两大一小的影子,让听雨由衷地涌起一阵幸福感。 这就是他和银环未来的模样吧。 如果没有这个讨厌的小鬼在上面盯着就好了,真是煞风景。 听雨狐狸似的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萧亿和依旧是那样老神在在地看着他。那眼底的嘲讽,刺痛了听雨卑微弱小的心灵。 萧亿和那句极度刺耳的话犹在耳畔。 听雨走在前面,悄无声息地把银环往小巷里带。他拿出自己的折扇挡住照在他脸上灼热的阳光,让自己的脸颊在阴影里凉快。 吊在扇骨的玉环轻轻晃动。 “小和尚,你什么时候从这位姑娘身上下来,我想她带了你一路,应是很累了吧。” 银环一点也不累,这点体力活,跟她小时候在车队里干的都比不上。萧亿和很轻,身上又有阳光的味道。她觉得背着他很舒服。 听雨停下脚步,扇子挂着的玉环摇动得更频繁了。 银环不解地看着他。 这种场面好像数次出现过,但不知为何,她与之相关的记忆相当模糊。只是心中隐约觉得不舒服。 萧亿和天真无邪地晃着脑袋,完全不把听雨的小把戏当一回事,“大叔,你还是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吧。我觉得你好可怜哦。” 听雨忽然变了脸色,玉环晃动的速度更快。银环茫然地看着他。 听雨心中乱成一团,担心一不小心,被银环连他以前施展的催眠术都看穿了,慌得抛下一句,“我有事,先走一步。”就笔直朝另一个方向走远,再拐弯彻底消失不见。 萧亿和嬉笑两声,“哟,这样就落荒而逃了吗?真没意思。” 银环望着听雨消失的方向,疑惑地问:“他刚才是要对你做什么吗?” 萧亿和小拳头敲了一下银环的脑壳,“废话,他想用他粗劣的催眠术,让我摔到地上去。真没品,拿这种招数对付小孩子。” 银环沉默着走回到大路上。 她带着萧亿和走了一段路,等他把糖葫芦吃完,问他:“你想回去了吗?” 萧亿和指着一个方向,银环便接着往那处走去。走了半晌,他们出了城门,又朝着一个高一些的沙丘走去。 到了沙丘顶上,一轮红日便在半空中悬挂,暖热的金光照在他们身上,两人都闪闪发亮。 萧亿和说:“无姐姐,你知道吗?太阳不总是那么美好。当天上没有云朵遮蔽,它一刻不停地照耀着这片大地时,它就成了灾难。” “你说的是火云决炼狱火海导致的大范围旱灾?” 萧亿和从银环身上跳下来,负手而立,微微点头。 “你知道吗?时势造英雄。戚王爷退居朝堂,之所以能在江湖上迅速出名,就是因为他解决了这个让无数人束手无策的火云决。” 银环还真没听说过这回事,她还以为戚王爷是翡翠口中道貌岸然的大坏蛋,哪想过他还是个超级大好人。 萧亿和推翻了银环天真的想法,“火云决就是戚王爷推出来,用来给他扬名立万的工具。戚王爷是个为了名声不择手段的人。” 万事万物皆一体两面,人也是如此。世间多的是表里不一的人。 至真至纯之人,做事专一,灵性悟性的天赋超乎常人。一旦确定了目标,必是出类拔萃的人杰。 可若是方向跑偏,则有可能为害一方。 萧亿和目视银环,声音低沉,“你与戚王爷因缘匪浅,若要铲除这个危及万千百姓的恶徒,你的力量不可或缺。不要被其他外物影响了,把你的力量用在正途之上。” 嗯? 银环疑惑地微微歪着脑袋。连此刻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感觉不到暖意。 她,铲除戚王爷? 话题是不是突然跑太偏了。她不认识戚王爷,总不能和他说了几句话,被他打伤了肩膀,就因缘匪浅了吧。 她还想完成大小姐的任务。 那些任务目标,她都不一定打得过,打戚王爷?真的假的?小和尚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萧亿和伸出手掌,朝下弯了弯,示意银环蹲下来。 银环蹲下来。 他就把手掌放在银环的头上,金灿灿的纯阳内力,犹如佛光,照到了银环的身上。 银环摸不着头脑,这是在给她传功?但是她也没觉得自己的内力有所增长啊…… “这是佛祖对你的赐福。”萧亿和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 银环忽然悟了,站起身来,两只手盘着萧亿和光洁的脑袋,“用赐福买我去和戚王爷作对,强买强卖也不是这样的吧。” “你接下了,就一定要这么做。否则你就是超级坏心的女施主了。” 萧亿和从银环的魔爪下挣脱,口中还念叨着,“师兄说的果真不差,貌美的姑娘都是女妖精。” 她貌美?银环指着自己,想起自己如今易容成了大小姐的模样,确实美貌,又把手放下了。 萧亿和蹦到了银环的背上,银环熟练地犹如背货一样,把他往上颠了颠,背着他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萧亿和轻轻在她耳畔说:“因果如此,你们是天定的敌人。你最好主动这么做,如果被命运推着跑,就会有痛苦的事情发生。” 银环也不是不想帮。戚王爷要真是一个大恶人,那她作为天下苍生的一份子,也该为了铲除他而出力。 但是努力不该盲目。 她与戚王爷对垒过,知道两人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层级上。 “别担心,有人会帮你的。很多人都会帮你的。你只要把你的刀锋,你的剑尖,指向他。其余的,只要顺其自然便好。” 银环背着他走在路上。本来萧亿和小而轻盈的身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沉重了许多。 银环要用更多的力量,才不至于被压弯了腰。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深怕一个不小心脱力,让他摔在了地上。 银环就这么一步步地背着他回到了客栈。她把这个小和尚交回到一柳方丈手中时,一柳方丈那慈祥的目光似乎还在鼓舞着她。 好吧。 她会把戚王爷永远地记在她那张“想杀掉的人”的名单上,虽然她不识字。 即便加了一个戚王爷,银环的这张名单,也只有两个名字。 她一直很清楚。另一个名字是小舞。 她永远在她的名单上。 第96章 为自由战 回到房间的银环,从琥珀口中,听到了一个噩耗。 “后面的刺杀,我不能做执行者?”银环爆出一句疑问。这是什么意思?计划不做了。 翡翠站出来,“后面的目标我去刺杀。” 银环不解,执意要问个为什么。 她练武这么久,不就为了大小姐的任务。如今她第一次行动失败,就直接免除了她后面的机会? 琥珀反问银环,“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吗,你能确定里面多少是自己人?飞花阁少阁主,你若敢行动,我担保立马就有人把揪出来。” 银环噤声了。琥珀掰着手指头给她数着:黑金楼、飞花阁、万古芳斋、神医谷、真佛寺…… “顺带一提,因为清音被杀时你替她出面了,所以合欢宫那边搞不好也会找上门来。还有,十四皇子虽然还没出场,但是他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直在盯着你呢。” 这些门派和势力,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银环也不知道怎么就惹了这么多…… 诶,如果这些势力,都和飞花阁站在对立面,那她们的计划,不就成功了大半吗? 银环的眼睛陡然发亮,满怀希望地看着琥珀。 琥珀点点头,肯定了银环的想法,不过她又摇摇头,“这些势力,大部分都不和我们为敌。但是,你惹了戚王爷,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进展了。 “戚王爷重名声,他会让自己师出有名,堂堂正正地除掉他想要除掉的人。江湖各门各派,有的与他对立,比如我们断水门,有的却与他共边。 “这些和他站在同一阵线的门派,必然会顺着他意,与飞花阁作对。” 银环十分天真地想,那她们如今,是不是不必再做什么,只要等火灵殿弟子尸体被发现,然后静待武林大会开始,再把事情戳破,给飞花阁吸引仇恨就好了? 翡翠拔剑出鞘,又收入鞘中。“白珠肯定希望情况越乱越好,我会继续进行刺杀计划。” 银环去到翡翠身边,一把将她的剑抢了过来,“我们执行任务要变通,不是非得按照原计划做的。” 翡翠抢回来,用剑鞘拍银环的头,“被你说我还真不服气。杀人对我是家常便饭啦。我和你可不一样。” 翡翠拿布擦着剑身,又把自己的墨绿长刀背在了背上。 她和银环、琥珀、玛瑙不一样,她们并没有在乎的人在白珠手里。 她的家人,虽然她并不喜欢,那几个人活在世上,也没对世界做出什么贡献。但,也还是可以被允许过好自己的生活的。 她可不想因为工作做得不到位,尤其是一个她熟能生巧到麻木的工作,而落下把柄。让白珠找理由欺压她的家人。 琥珀与翡翠相处的时间,比起银环只多不少。她清楚翡翠的性格。 琥珀对银环说:“你就让她去吧。你自己也做好准备,在比武台上显露自己的飞花剑哦。让到时候暴风雨,飘多一点浪漫的花瓣吧。” 银环看着翡翠坚决的眼神,恍然间意识到,实际上,被白珠威逼着一定要执行计划的,其实只有翡翠一人。 翡翠执着于自由,恰恰是因为知道自己放不下,无法得到真正的自由。 “姐,不要太勉强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逃跑。像你以前说的那样,叛出断水门。” 翡翠哭笑不得,“你现在叫我姐,现在叫我跑,早干嘛去了?” 她浅浅地冲银环笑,“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 被钉在风沙城墙外的火灵殿弟子尸首很快被发现,武林大会开始在即,戚王爷不想节外生枝。 火灵殿与戚王爷站在同一阵线,因此接受了戚王爷些许好处后,便也只当此事没有发生。 一人死后,翡翠等一日的空隙,便又再杀一人。华全真推了他黑金楼里的一个人出来给翡翠杀。 之后六大门派中的剑疾宗和求道观也到达了群英客栈。翡翠直接挑了个小道士给杀掉了。 客栈里面隐隐有闹起来的趋势。想越闹越大的,还有想把事件压下来的人都有。 玛瑙伪装尸体伤口的工作相当到位,而且她的伤口并不全伪装成断水刀。而是双重伤口。 外面的一层伤口,仿照其他门派的武功。内面的一层,则是断水刀法会形成的伤口。 查得浅了,就让其他门派互斗,查得深了,就把矛头指向断水门。但再查更深一点,就会怀疑到,也有可能会使用断水刀的飞花阁来。 各门各派,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在距离武林大会只有五天的时候,翡翠的目标确定为琉璃。 其他人都可以不杀,但只有琉璃不同,她假扮的是断水门副门主白珠,在白珠的计划里,她必须死去。 翡翠传信给琉璃,邀她秘密相会。琉璃毫不犹豫地应了。 这对昔日的好友,如今也算是吧,在黄昏之时,在一处无人居住的院落里相会。 琉璃阴鸷的目光在翡翠脸上扫过,“我想想,你不是来找我叙旧的,是要来杀我,白珠让你来杀我的,是不是!” 琉璃嘶吼着,她不用翡翠回答,就知道了答案。 “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你居然要杀我?” 她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白珠居然要这样毁了她。 她本是一代天骄,进了秋部后,学会了秋部部长听风的千变万化易容术,之后又被冬部部长听雪看中,进了冬部。 那会儿翡翠还在夏部努力习武打拼着,她就已经站在所有弟子望尘莫及的位置了。 她多么厉害啊,只差一步,就连听雪的降雨术也学到手了。 可是在只差一步的时候,白珠挑中了她。 那时她还以为被大小姐选中,是多么了不得的事情。所有的弟子都羡慕她。 可是,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谁也不知道她了。因为她成为了白珠的替身,她被勒令要变幻着面容,不许以自己真实的面貌生活。 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多久,她记不清了。反正在外界很短,对她却像久到千百万年的时间里,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本来要学的操纵天气的术法也怎么样都学不会了。她只剩下了个易容术。 本来她最骄傲,如今最为厌恶的易容术。 翡翠是少数记得她的人之一。可是翡翠的朋友太多了。 翡翠是她唯一的朋友。她却只是她的几十分之一。 多么可悲啊! 琉璃顶着白珠的脸,流下一滴眼泪。她拔出了玉霜刀,率先向翡翠发起了进攻。 第97章 一死一伤 如今仍是朋友的俩人,手握兵器,刀剑相向。 琉璃是曾经的天骄,只是被迫泯然众人。论武力,她这些年也不可能毫无寸进。 她纵身一跃,就是一记断水刀法中的江浪层叠。滚滚刀光如潮水般,朝着翡翠奔涌而去。 翡翠握着飞花阁的制式长剑,连续挥砍,将攻势抵消。同时持续朝琉璃近身,再使出她如狂风骤雨般迅猛的攻势。 琉璃看见她并不用墨绿长刀,气急败坏,“你在瞧不起我吗?是谁说,比武就要堂堂正正,拿出全部实力的啊!” 翡翠朝着琉璃迅猛进攻,在刀剑碰撞的铿锵声中回答,“我不是在与你切磋,是在执行任务。我要按任务要求的去做。” “那怎么不是银环来杀我呢,她的白露剑是拿假的吗?” 翡翠不听琉璃的话,在战斗中,听敌人的话是愚蠢的。她的剑连连挥砍而出。 琉璃一一抵挡,但翡翠攻势之快,之密集,远超出了琉璃的预料。她渐渐力所不逮,身上被连连割出伤口。 好啊,非逼着她出这招是吗? 琉璃阴鸷的目光瞪着翡翠。她两臂挡脸,被划出道道伤痕。瞬息过后,把手臂移开。 她已然换了一副面貌。那是翡翠的娘亲。 翡翠挥砍着的手一愣,被琉璃抓住空当,一招抽刀断水,便划开了她的腹部。 翡翠表情变得更冷,她一只手继续以进攻为防守,另一只手则给自己点穴止血,撕破衣服包扎伤口。 既然都开始使这些旁门左道,翡翠只当琉璃不再讲以往的情面了。 她攻势更狠,几乎让琉璃找不出突破口来。 琉璃又接着用手臂挡伤害,来留出时间易容,她又变作翡翠的爹,还有翡翠的大哥,最后变作了银环。 她每变一人,翡翠就不受控地下手迟滞,直到看见银环的脸,翡翠彻底挥砍不下去。 到这步田地时,翡翠身上有几处伤口,还算能行动自如。而琉璃已经是重伤的程度。 她最后变作银环,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你要尊重,我就给你尊重。” 翡翠丢下飞花阁制式长剑,手从头顶伸到背后,拔出了她的墨绿长刀。 琉璃挪动着鲜血淋漓的身躯,慢慢后撤。 翡翠步步逼近。 就在她要使出断水刀法的千刀万剐诀时,一阵恐怖的气息陡然间掠至旁边的屋顶之上。 翡翠错愕地看过去,发现那竟然是戚王爷。 “两位小姑娘好啊,不知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从这边跑过去?” 琉璃喘着粗气,她此时已经伤重到没法说话了。翡翠则是不敢说话。二人默契地同时摇头。 翡翠期望、等待着戚王爷就此离去。孰料戚王爷沉吟片刻,目光落在她的墨绿长刀上,之后便缓缓地朝她走去。 “小姑娘,我看你这刀很眼熟啊。” 戚王爷上次在客栈里,看见这把刀的时候,就隐隐有些印象了。 “我家的护卫和丫环婆子,好像有说过,潜进我府里的杀手,有一个,就用的是这样墨绿色的刀。” 翡翠咽了一下口水,“不过是家兄偶然买给我的玩具式样,我看是凑巧而已。” 戚王爷扫过琉璃身上的伤口,慈眉善目地笑了,“我看不是这样哦。” 他轻身从屋顶上跃下,抬起手掌,掌心凝聚出极阴极寒的内力。 翡翠毫不犹豫,拔腿便跑。 她三两步跃着墙壁,跳到另一边的屋檐上。她要再往远处逃跑时,一股阴寒内力的旋涡,将她往回吸去。 翡翠运转二武心法开始抵挡,将内力灌注于墨绿长刀中,呛啷一声,墨绿长刀断作两截。 翡翠直接被吸了过去,被一掌打断了脊柱,阴寒内力从她的伤口进入了五脏六腑,冻结了心脉。 翡翠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戚王爷看着不远处地上的一滩血迹,皱了皱眉。刚才另一个受伤的姑娘呢,可不好放过去呀。要是传出去,影响了他的名声就不好了。 戚王爷轻轻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沿着爬行的血迹缓步走着。 他周身萦绕着的内力席卷着四周。很快,便在一处墙后,找到了琉璃。 琉璃面容死灰地仰躺在地上,圆睁着眼,身上近乎被血液浸满了,似乎是流了太多的血,已经气绝身亡。 “哦,真是可怜。” 戚王爷蹲下身,手掌从琉璃的脸上扫过,让她阖眸。 没有呼吸,体温下降,应该是真死了。 他的手指又去探琉璃的颈动脉,确认是真没有动静,才缓缓起身。 戚王爷目光扫向四周。喃喃低语,“可惜了,让那个小贼跑了。” 他来这不过是偶然。那日他去群英客栈时,被贼人潜入了府里,手下的人竟浑然未觉,直到被他亲自发现端倪,才追着那人出来。 哼,反正他已看出了贼人的武功路数。合欢宫吗?真是贼心未死,干脆找机会灭掉算了。 戚王爷正欲离开。他施展轻功跳出几丈外,忽而心头有奇怪的感觉,便止步返回。 琉璃的身体一动没动。 戚王爷内力在掌心凝聚,缓缓将手靠近,在距离琉璃的胸口只有几寸距离时,琉璃的尸体依旧没有分毫反应。 戚王爷忽然收手了。 毁坏一个死人的尸体,等他百年之后入土,在地底下的名声便不好了。他还是不要这么做为好。 他再度离开,却又在一盏茶时间过后去而复返。确认真没活人在此处,才终于真正走远。 琉璃等了许久,憋气了许久,久到她自己都险些迈进了鬼门关,才得到重新呼吸的机会。 她的易容,终于发挥了最大的功效。她通过扮死人,逃出生天。 琉璃给自己的伤口做了简要的处理。又在原地调息了一段时间,才步履蹒跚地朝翡翠的尸体走去。 她坐在翡翠身边,静默了许久,看着那断成两截的墨绿长刀,忽然无声地大哭起来。 在她的世界里,她是能听见自己的哭嚎声的,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她不敢。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一只鸟儿在天空中翱翔而过。 她记得这只鸟,是琥珀收集讯息的动物之一。她发出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把那只小鸟叫过来。 鸟儿飞到她身边,把所有景色收入眼中。 琉璃不会和动物沟通,她只是对着鸟儿说了地点,还有翡翠死掉的事实,就把这只鸟给吓走了。 她知道琥珀会知道的。 第98章 获知死讯 听雨之前在银环面前丢了脸,他自觉要显露一些优点,把他的暴露的不足掩盖过去。便换了女装,直接去客栈房间找银环。 琥珀不在。玛瑙在屋子里摆弄着自己的胭脂水粉。不过这些都是给死人装扮用的,上面的味道闻起来有股怪异的死人味,银环总是好奇地瞧几眼,不敢凑近去看。 银环听到敲门声,就去开门。看见穿着女装,走路袅娜的听雨,她还愣了几秒。 “方便我进去?”听雨温柔地看着银环,轻声问。 银环回头问玛瑙的意见,玛瑙摆摆手让银环自己做主。她可不在活人身上浪费时间。 银环就放听雨进来,再顺手把门给关上。 听雨落座,他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又在房间内找了笔墨纸砚,一起放在桌上。 “你不识字,我教你写,好不好?” 银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但是她现在没法出去做任务,在客栈房间里,也只能练一下内功,再简单比划一下招式,确实也没什么能做的,就点点头应下。 听雨示意银环坐在自己身边。他把凳子摆得很近,银环落座后,只要微微后仰,背就近乎贴到了听雨的胸膛。 听雨手臂环过银环,伸到前面,把书本翻开,然后研墨。 “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银环?” 银环摇头,她的手便被听雨抓住了。听雨把笔放进她的手中,握着她的手拿笔蘸了墨水,然后在空白的纸张开始划下一笔。一笔接着一笔。 大手包裹着小手,两个人的脸近乎贴在一起。 银环的手被抓着行动,顷刻间,就写下了“银环”两个字。 银环看着这两个字,心下有几分厌烦。因为她讨厌这个名字。因为手臂上被缝了个银镯子,她才被白珠,自己的恩人,起了这个名字。 她不喜欢银镯,也不喜欢银环这个名字。这代表她痛苦的回忆。 银环想着,等白珠的任务完成,她就能抛却这个名字。到那时,她应该会跟着翡翠一起生活。 她会叫……陶三?多么平凡朴素的名字啊,但想想就让人觉得开心。 就在这时,银环忽然心头一痛,手中的笔一松,墨汁划到了衣服上,溅了脸。她一下子倒仰了过去。 听雨扶着她,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惊到,“怎,怎么了?” 银环也很茫然,她呆愣着流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很认真地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痛,可怎么也想不出来。 刹那间的痛感一闪而逝,留下了无尽的空虚。 她忽然发火了,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威逼它给出一个答案。可是没有。于是她又把桌上的东西给推开,留出一个空隙,把自己的头往桌子上砸。 听雨着急忙慌地抱住她的腰肢,拦住她。“是因为记不住笔画顺序吗?这没关系的,用不着拿头去撞!” 听雨什么都不明白,他不懂她! 银环把他推到一边去,无措地坐下来生闷气,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听雨抚着银环的背,揉捏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但他知道,这种时候,要顺着她的意。 他拿帕子去擦掉银环脸上的墨渍,柔声问:“你有没有想要学会的字?我教你好不好。” 听雨误打误撞,避开了银环讨厌的名字。 银环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即便听雨不哄她,过一会儿,她也就冷静下来。 她想了一会儿,问他:“飞舞的舞,怎么写?” 听雨提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便在纸上写下了“舞”字。既然银环开了这个头,他就干脆把那桩事了结了吧。 银环耐心地盯着“舞”看,要把它记在心里。 这时,听雨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字。 他让银环看过来,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念着,每个字之间,都间隔了很长的时间。 “小,舞,在,风,沙,城,东,南,方……” 银环一开始被“小舞”两个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她没注意去听听雨之后说的字。 她后知后觉,要发现什么的时候,琥珀忽然把门重重拍开,撞进来,道一声:“翡翠死了。” 银环脑中一片空白。她朝着琥珀奔过去,但玛瑙跑得更快。她两眼放光,双颊泛红,“翡翠死了,呵呵。” 琥珀告诉她们,翡翠的尸体被她叫人放在断水门的房间里。她们如果要去,也要极为小心。 银环点头。 听雨来找银环,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他原本还能说是一时情绪上头。如今是为了翡翠,就不值得去冒险了。 “你们去吧。我自行离去。” 银环回头看他一眼。听雨温柔地看着她笑。但在银环心中,已经隐约窥见了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这般光鲜亮丽…… 银环跟着琥珀的脚步,每一步都十分沉重。 一直以来跟在她身边,对她疾声厉色,却满腹真心的姐姐,突然间没有了。 银环心中恍惚,直到走进那间充斥着血腥味的房间,琥珀突然护在她身前时,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 翡翠的尸体明晃晃地躺在床上,她的脸是白珠的脸。但银环一眼就认出了她。翡翠旁边,还有她断成两截的墨绿长刀。 琉璃靠着床坐着,浑身是血,她面容死灰,乍看之下像死了一般,但还有微弱的呼吸。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琉璃现在的脸,银环很熟悉。那是她的脸。 门边还躺着两个断水门弟子的尸体,他们的脖子被扭成诡异的形状。头与身子完全错位。 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环刚要开口,琥珀就拔出剑来,警惕地打量四周。“阁下,何不现身一见。” 一阵粉色的尘烟飘过,床边骤然多了一道人影。一个男人手中拿着匕首,架在琉璃的颈旁。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这样的。但那两个人……”男人指着两个死掉的断水门弟子,接着说,“他们非把我当坏人,我没办法,只好这样做了。” 玛瑙心醉神迷地说:“啊,你可做得太好了!” 她一进房间,就近乎扑在了这两具尸体上,耳鬓厮磨着。 男人让琥珀放下剑,他自己坐下喝茶说:“床边的姑娘,是我帮着带过来的。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合欢宫的覃天,嗯,是不久前死去的清音的大师兄。” 覃天交待了事件的来龙去脉,他潜入戚王爷的王府数日,行踪被发现。戚王爷追着他出来。 本来,他是很难躲过去的。但是恰巧在那附近打斗的翡翠和琉璃,吸引了戚王爷的注意。 “我其实想感谢她们的,谁知道她们其中一人被戚王爷给打死了,另一个姑娘伤得很重,她托我把她送到这里来……” 银环怔怔地走上前,“你说,翡翠是被戚王爷打死的?” 覃天确定地回答。他看见银环,眼睛一亮,“你就是替我小师妹说话的飞花阁少阁主?那我确实欠你们许多。” 第99章 决意复仇 银环没空理会覃天,她去到翡翠身边,满怀天真地去探她的气息。可是翡翠的身体已经冰冷彻骨。 她没有放弃希望。 神医谷,不是说神医谷很厉害吗?她去找甄决,问问他有没有死而复生的方法。 “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银环让琥珀和玛瑙先在这看着,她便在瞬息之间闪现了出去。她此时的速度快到肉眼不可见的地步,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惊讶。 银环之前与甄决他们一同回过客栈,当时她有看他们的房间方位。她不敢耽搁,直接就去敲门。 开门的是花千树,银环伸着脖子往里探,看见甄决就在屋里面,就把花千树掰到一边去,冲进去抓住甄决的手。 “有人需要你救,十万火急,别的待会再说。” 她不管不顾地抓住甄决的手,就要往外走。 “喂!”花千树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半推半就地拉走,他发出不悦的声音,银环置若罔闻。 甄决脚步踉跄,跟着银环走,心想这姑娘不愧是练武的,力气真大,他都挣脱不开。 他只来得及带上自己的药箱,招手让花千树跟上。 甄决被拉进断水门的房间时,心中颇感惊讶。空气中充斥的血腥味时,瞬息间涌入他的鼻腔。 等银环把他拉到床前,他看见床上那个死掉的姑娘,居然是白珠的脸时,目瞪口呆地转头回去,看着银环。 在他眼中,银环就是断水门的副门主白珠。他不清楚银环为什么要弄一个替身出来诈死。 他又看向琉璃,以为银环要他救的是这个重伤的人。 等银环指着翡翠,问他:“快看是不是假死状态,还有没有得救?”他才真的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甄决结巴地说:“不是吧,白大小姐,你真看不出这人死了吗?” 银环脸色瞬间灰暗了许多,她依旧怀抱着希望,嘴硬地说:“那有没有死而复生的法子?你们是神医谷,应该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吧。” “我看你是疯了。”甄决面无表情地说。 虽然他的师叔祖甄尘曾研制过一枚还尘丹,据说可以起死回生。但甄决是不信的。而且他也不会随便把这种事往外说。 银环焦急地看着他,眼中的希望之光破灭了。她脚步踉跄,几乎要跌坐在地上。 甄决扶了她一把,见她实在可怜,只好安慰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节哀你个大头鬼。” 银环骂出了一句像是翡翠会说出的话,把甄决推开。 即便到了这步田地,她还记得自己要伪装。她红着眼睛,愣是没在甄决和花千树面前流下一滴泪。 她只是固执着挺直身体,高昂着头。 甄决被银环推开,也不生气。发疯的病人家属他还见得少么?这算十分不错了的。 他想着医者仁心,便去看地上重伤昏迷的琉璃的情况。看到那张伪装成尸体的青灰的脸,他还嘀咕着,“这扮得可真像。” 老实说他一开始看见,还真以为她死掉了呢。要不是听见有呼吸声,都不知道这人活着。 覃天是合欢宫之人,对人的感情也算精通。他看出银环如今心绪稳定,是痛定思痛,想定主意了要报仇的表现。 “花少阁主,不如,我给你出个招?” 一旁的花千树早盯着覃天看了许久。他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貌美男人,究竟是何身份。 这时听覃天唤这个名称,恍惚间还以为是在叫自己,不由得愣了会儿神。 银环转头,问覃天有何高见。 覃天看了看另外两位男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意让他们回避。 他这副表现,激起了甄决的好胜心。 甄决被覃天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语气凶巴巴,“你有事说事,要是有什么我们不该听的,我们又不会大嘴巴说出去。” 花千树实在觉得自己的好兄弟的行为有些不妥,微微摇了摇头。对其他人说: “他在帮你们看那位姑娘的情况,如果需要我们回避,等他好了,我们离开你们再聊吧。” 覃天微微点头。 银环看着甄决给琉璃治伤。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翡翠被杀的时候,琉璃在场,因为诈死,才从戚王爷手底下逃脱。当时,琉璃应该就是顶着她的脸。 银环抬起手,隔着面纱摸自己的脸。 也就是说,她的真实面貌,在戚王爷那里已经是个死人的脸了。 很好。 她会找机会,在戚王爷面前隆重登场,给他一场巨大的心灵震撼的。 几个人眼睁睁地看着甄决给琉璃包扎伤口。琉璃中途醒了过来,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目光越过甄决,直直朝着银环看去。 她伤重到没有力气说话。嘴唇翕动两下,只有微不可闻的气声。 琉璃如今的目光不再阴鸷。她看着银环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也在透过这张脸,看着白珠。 甄决给她处理完毕,便在覃天诡异的笑容送别下,与花千树一同离开。 银环把琉璃抱到床上翡翠的身旁,对她说:“好好休息吧。” 琉璃无声地笑了,合上了眼。 到这会儿,覃天终于可以说他想说的主意了。虽然他的主意,主要是为银环想的,但他还是照顾到了琥珀和玛瑙的心情。 “你们知道我是合欢宫的,我们的合欢情意功十分出名。我又在这个功法上改良了一些。 “你们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也皮相不差,我们可以一起双修,我保证你们的修为可以在一夜间突飞猛进。” 琥珀以为自己的耳朵堵了,把覃天的话听岔了,发出了真情实感的“嗯?”的一声。 玛瑙则直接回绝,“我不喜欢活人。” 她不介意床上拥挤,跳过琉璃的身躯,扑到死去的翡翠身上。 一边全自己的私心,一边按照白珠的任务要求,把翡翠身上的伤口伪装成断水刀法的千刀万剐诀形成的伤。 覃天摸着下巴,看着玛瑙,“这位姑娘,我有位师侄与你爱好相似,他养了很多尸体与他双修,你日后可去合欢宫驻地,合欢山谷里寻他,相互探讨一番。” 玛瑙两眼发光,“真的假的。他有办法保证尸身不腐?” 覃天确认地点头。 玛瑙当即决定,等任务完结,她要加入合欢宫。覃天给了她一个信物,又书信一封,方便她到时候能迅速找到人。 银环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是不足以对抗戚王爷的。 她与覃天再度确认,“和你双修,我的武功修为就可以大幅提高?” 覃天把效果说得更详细一些,措辞更严谨一些,免得银环误会,“内力修为在短期会有至少两到三倍的增幅,维持时间大概为三日。 “你们帮了我师妹,又机缘巧合地帮了我,我是真心想报答你们。如果你们认为,这是我要占你们的便宜……” 覃天话还没说完,便被银环截断,“我需要,你帮我。” 第100章 敌友分明 在翡翠死掉,玛瑙发癫的如今,琥珀自觉承担起了保护银环,继续任务的重担。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受不了银环也跟着发神经。 她是奉命来盯着银环的,没办法眼睁睁看着银环做出格的事。 她奉劝银环,“你别想太美,即便你把内力短时间提了上去,要打败戚王爷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覃天想报答的对象是银环,琥珀和玛瑙只是做人情附带的。他看银环没有改主意,就拉起她的手,探了一下她身体的情况。 须臾之后,他自己主动改口。 “不好意思,花少阁主,我不能与你双修。” 银环表情错愕,没想明白是为什么。难道她的身体出问题,合欢情意功没法在她身上发挥效用。 覃天耐心地解释,“你的体内有纯阳内力。像众多话本里说的那样,妖精吸取纯阳精元,实力便会突飞猛进。如果你和人双修,收益更多的是和你双修的那个人,不是你。” 覃天提出双修的建议,是想回报银环她们的帮助。如果他反而是受益的一方,那便本末倒置了。 “好吧,现在我只能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可以来找我。”覃天退而求其次地说。 “因为我本来就和戚王爷不对付,所以你也不用就此事特意跟我说明,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对付他的。” 银环幽怨地看着他。把覃天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银环确实被他出尔反尔给惹恼了,“你在钓鱼?你还不如承认,你就是在勾引姑娘和你发生关系。因为发现我不好招惹,所以临阵脱逃。” 银环把话说得很重。她现在心情真的很糟糕,不自觉说话语气就加重了。 她无措地坐下,看着翡翠的尸体,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对覃天摆摆手,打发他走人,“你没事就离开吧。” 覃天走了。 玛瑙把翡翠的伤势弄成了千刀万剐诀会造成的伤口。翡翠那张被易容成白珠的脸,变得面目全非不说,身上也衣衫不整,血肉绽开。 银环看着,越发伤心。 琥珀一直注意周围的动静,这个房间之后会成为断水门三人被杀的现场,她们的出入要十分谨慎。 要确保飞花阁最后会成为怀疑的对象,又不会被发现得太早,害她们自己脱不开身。 等待时机的时间似乎很漫长,但实际只有几个时辰。 其间,玛瑙还完成了对现场痕迹,和另外两个被杀的断水门弟子的伤势伪装。 在三人要离开之时,琉璃也恰好转醒。 她微微抬手,挡住自己的面部,很快,就显露出一张银环从未见过的脸。 那是琉璃真实的样貌。她长得就像邻家的姑娘那般,纯良和可爱。因为久不见天日而面色苍白。脸上还有一些小小的疙瘩。 但是比她的假面,多了一些生机。 “我,我要自由了。哈哈。”她虚弱地说着。脸上的笑真诚到无以复加。 银环看出她幻想的未来,必然是十分美好的,也难得地在这种悲伤的时刻,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银环把琉璃背在身上,拿着翡翠的断刀,便跟着琥珀安排好的路线离开。 在回到房间前,琉璃自己爬下来,奔向她所希望的未来,消失在客栈之外的远方。 客栈之内,各门各派人士皆会武功。当血腥味与死尸味从房门的缝隙逸散向外,却久久未散时,有不少人都知道出事了。 这段日子,客栈之内接连有人死去。但其他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凶手居然这么残忍,一下子杀掉了三个人。直接把断水门从这次武林大会中剔除出去。 飞花阁首当其冲,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 银环出面,面对着那些怀疑的目光,没有任何畏惧。“不是我们干的,区区断水门,哪值得飞花阁自降身份去暗杀。” 她冷峻的眼神,冰冷的话语,让人一下子就想起她面对戚王爷时,临危不惧的模样。 所有的怀疑,都被她一语击破。 断水门参与武林大会的人都死光了,又没有和其他门派有良好的往来关系,因此也没有其他人为其出头。 因此,随着尸体被尽数收殓,这场死亡闹剧似乎也就这样平息了下去。 华全真围观的时候,在银环身边没看见翡翠,心下有些许不安。 但他耐心地等到,他之前和翡翠沟通好,定期安排甄决给银环的手臂做检查的时间。 可是,等看见银环只身一人前来,手上还拿着翡翠的刀时,他脸上的惊愕几乎不加掩饰。 “陶二是临时有事吗?怎么安心让你自己过来。” 银环眼帘低垂,遮住眼中的悲伤。“她死了。” 她拔出翡翠断掉的墨绿长刀,刀断人亡,意思已经很清楚。 她不知道翡翠的家人在哪,也不清楚翡翠希不希望她的死讯被她的家人知道。 她知道华全真和翡翠是朋友,所以就想请他帮忙出谋划策。 银环来之前也问过琥珀和玛瑙。但是她们都口称不知道翡翠的家人在哪,也不建议她再关注翡翠的事。 即使银环强行装作不在意。华全真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悲伤,知道翡翠的死,绝不是什么诈死。 华全真把翡翠的断刀拿过来,扇子在脸上一挡,拿下来时,脸上已是十足灿烂的假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通知她家人知道的。” “嗯。” 华全真若无其事地安排银环坐到台子上,让甄决看她的手。银环也若无其事地接受甄决的诊治。 然而空气中流动着的压抑的伤怀,无时无刻不在他们心中涤荡着。 甄决不敢对他们此时的情况多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份内事。 “白大小姐,戚王爷之前留在你肩膀的阴寒之气,确实被真佛寺的纯阳内力给化解了。 “因为卡了个镯子导致的血脉受阻问题,也在纯阳内力和通心碧莲花的双重作用下好转了不少。 “如果不出问题,你的手臂别说还能用两个月,就是两年也不成问题。” 银环听了没什么反应。华全真却大大松了口气,还给甄决包了个大红包。 华全真决定继续为翡翠,好好保护她视若珍宝的义妹,之后找合适的机会,把翡翠遗留在他这里的东西交给银环。 他送银环离开的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陶二是怎么死的?是被哪个任务目标反杀的吗?” 银环摇了摇头。 “她是被戚王爷打死的。” 华全真脸上仍在笑着,拳头却握紧了。他暗暗发誓:从今以后,黑金楼与戚王爷势不两立。 第101章 分道扬镳 如果说,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白珠的预料之中呢? 银环没杀过人也做不到杀人这件事,因此,翡翠就成了任务的执行者。 她与琉璃对上。而不管她们之中的哪个死了,都会有一个“白珠”死去。 银环想到这里,脊背发寒。因为她知道,白珠就是这样想的。 那么,她自己的作用是什么呢?仅仅为了瞒骗飞花阁的人? 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大。 白珠的目的从来只有一个,让飞花阁在江湖中没有立足之地。 对于要死的人费这种功夫,收益和支出可不成正比。这对于讲求利益的白珠而言,完全不值当。而且,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费心思,也不符合白珠高傲的心理。 银环手指从自己易容的脸上擦过,她觉得,这张脸,势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出来才对。 “琥珀、玛瑙,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银环询问她们的意见。 距离武林大会开始只有三天,其余门派和势力也纷纷来到风沙城。剑疾宗、求道观、万尼庵、十四皇子的人马均悉数赶到。 戚王爷考虑到在比武开始前,就出现的这许多事端,决定精简武林大会的流程,缩短时间。 就规定每门每派只能参与一人,在场的无门无派的江湖闲散人士也可参与,抽签进行比斗,决出最后的胜利者。 琥珀眼神幽深地看着银环,没有说话。 玛瑙倒是兴致勃勃地说:“我和琥珀离开,你自己参加武林大会,然后我就可以去合欢山谷啦。” 玛瑙想象自己找到那个同好,与他一起被尸体包围的美好景象,直接嘻嘻地笑出声。 银环并没有因为自己要被她们抛弃,而感到伤心失落。 她为琥珀她们感到庆幸,庆幸她们可以就此脱离樊笼。 可是,她自己参加武林大会,难不成就上去比武不成。华全真之前可说过,黑金楼接了委托要把武林大会搅黄的。 她心中有个猜想,但拿不定主意,询问琥珀两人的意见。 “我,是不是要在比武的时候,状若无意地用出断水刀法,让自己成为这一连串杀人事件的嫌疑犯。” 琥珀欣慰地看着她笑,“不错。这是副门主指定的任务内容,我们没告诉你,没想到你自己猜出来了。” 银环乘胜追击,紧接着问:“然后,再不经意间,让面纱滑落?” 琥珀接着点头。 飞花阁少阁主疑似凶手,之后又发现是断水门的白珠假扮的。但她不是真的白珠,而是其他人伪装。 她是谁?为什么可以穿着飞花阁的服饰,拿着白露剑,伪装成飞花阁少阁主? 只能是飞花阁的人了。 这是一条断水门→飞花阁→断水门→飞花阁的怀疑链,是反复套娃的,超级绕的大逆转。 这个计划确实有够复杂,但这正是白珠想要的。 她要让各方势力都去对付飞花阁,第一步是通过无差别杀人,把其他门派都牵扯进来。 第二步,便是用这种曲折的路径,让所有人都有被玩弄的感觉,看飞花阁不爽。 尤其是戚王爷,他极为重视名声,是绝不能容忍有宵小,将他视若无物,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把戏的。 银环在琥珀的帮助下,把思维理清,也明白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做了。 她想,既然打定了主意在武林大会当场搞事,那干脆,在她面纱掉落,“飞花阁”身份被拆穿后,直接与戚王爷叫板吧。 总有人和她站在同一阵线,要把戚王爷杀掉吧。那就让她领头,找机会为翡翠报仇。 银环知道戚王爷并不好对付,因此她决定笼络自己身边的所有力量。 她找出二白给自己的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把琥珀叫住。 “琥珀,烦请你跑一趟万古芳斋的商铺……” 琥珀有一刹那很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万古芳斋有认识的人?” 等她看到银环的那枚木牌,震惊地看看木牌,又看看银环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银环疑惑地看着她,“我不知道啊。你和那边的人认识又怎么了?” “不,没什么。” 琥珀目光游移,把银环的木牌推回去,“我的意思是,我在万古芳斋有认识的人,你不用把这个信物给我,我直接去找人说就行。这牌子很重要的对吧,别让其他人经手比较好。” 银环并不是想怀疑她,但是琥珀表现得太奇怪了。为什么她要为和万古芳斋的人认识而感到心虚呢? “难道,让你来监视我的,是万古芳斋的人?可是你不是秋部部长派来的吗?” 琥珀沉默以对。数秒过后,她避开银环的目光,问她:“你想我去万古芳斋找谁?” 琥珀不想提,银环也不勉强她,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你替我找白二公子白术,说五需要他帮忙,希望武林大会的万古芳斋的人,能在需要的时候搭把手。” 具体需要帮什么,在到那一刻之前,一切都还不得而知。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到了关键时候,原本说要帮自己的人,可能会突然做起缩头乌龟。银环完全能理解。 她只是需要尽可能多的有人站在她这一边,给她鼓舞士气。 琥珀听到是白二公子白术,愣了一下,正色道:“我会替你传达的。你还有别的事需要帮助吗?” 琥珀和玛瑙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先行撤退。很快,银环就要孤身一人,琥珀决定再为她做点什么。 “如果你偶遇了真佛寺的一柳方丈或佛子,告诉他们,我已决定遵从命运准备与戚王爷为敌。还有,如果遇见了黑金楼的华全真,也可以转告他。如果遇不到就算了,不必刻意去找。” 琥珀一一应了。 三个人叫了一些酒菜上来,一同吃了一餐散伙饭,银环便早早躺下休息。 琥珀留了一只小虫子在银环身边探查信息。玛瑙留了一小瓶用来给银环卸掉脸上易容的药水后,两人便趁着星夜离开。 这之后,银环除了报名武林大会的时候下楼一趟,通知小二按时送餐送热水,之后便不再踏出房门。 直到武林大会开始。 第102章 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的比赛场地选在了风沙城士兵的练武场。 这里有现成的宽阔的比武场地。只要划定分界线,并在周围摆上一圈座位即可。 银环高傲地昂首走着,她的腰间佩戴着一刀一剑。 左边是她自己普通的断水门制式长刀,刀鞘不带断水门的标志,而有扎着一条蜿蜒盘旋的不腐的柳枝。右边则是白露剑。 高处三个主办方的位置是固定的,从左往右依次是神器阁、戚王爷、万古芳斋的座位。 参与者的位置则可以自由落座。 银环去的时间恰到好处,已经有不少人落座,但还有许多位置仍空闲着。 一柳方丈和萧亿和坐在比武台偏左的位置,萧亿和看见银环,便冲她挥挥手。“这边,这边。” 萧亿和拍拍自己旁边的空座位,本来要坐到那片区域的万尼庵的几个尼姑,就偏了一个座位坐下,空出一个位置给银环。 银环抿了抿嘴唇,知道自己不做到那儿不行了。 她姿态高傲地走过去,对着坐得最近的一位小尼姑微微躬身,冷声道谢后,坐在她和萧亿和的中间。 萧亿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不怀好意地问:“无姐姐,你要怎么做啊?” 他这么一问,银环就知道琥珀把话带给他们了。 萧亿和敢问,银环可没敢答。她心里其实对他们憋着一股火呢。 遇见一柳方丈的时候,他说听雷、翡翠、华全真身上杀业重,后来听雷就死了。 之后萧亿和给她说了一通,让她和戚王爷敌对的话,还说如果她不主动做,命运就会推着她。结果翡翠死了,她果真与戚王爷敌对起来。 她真觉得这两个和尚就是乌鸦嘴。 银环埋怨地扫他们一眼,“话说得不好听,就不要那么多话。” 萧亿和被她没头没尾的话,逗得嘎吱嘎吱笑起来。 银环心情更郁闷了。“你最好待会儿不要和我对上,我真的会打小孩子的。” 萧亿和又笑了,“可不时兴看不起小孩子这种事,众生平等,人都是人,看不起人就要做好被打的准备。” 银环见他又在说些大道理,拿手去盘他光洁的脑袋。 萧亿和修行得当,超然物外,并不会因为丢脸而感到生气。 他指着放在比武台边的告示牌,“上面已经安排好了比试的人选和顺序,我对位的是你左手边,万尼庵的小尼姑方慧。” 银环遥遥看着告示牌,上面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字。之前听雨说要教她认字,结果她只学了个“舞”。 银环本想说她自己不识字,话到嘴边就止住了。 她可是飞花阁的少阁主,不可能不识字的。 银环朝自己左手边的小尼姑看,小尼姑方慧羞涩地朝她微笑,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说:“花少阁主,久仰大名。” “嗯。久仰。”银环平静地回她一句。 萧亿和也不知看没看出来银环不识字,他平和地对她说:“与你比试的,是十四皇子陆今安。” 银环有些愣怔,顺着萧亿和的目光看过去,十四皇子和与他随行的一位老管家一同,坐在她和萧亿和斜对面的位置。 陆今安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也转头看过来。 银环和陆今安遥遥相望。彼此心中都有几分恍惚。 陆今安觉得银环的眼睛很好看,猜测她面纱之下,定然是张倾城绝世的容颜。 银环觉得陆今安长得隐约有些面熟。她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的,却不期然回想起另一段往事,口中小声念叨起来: “十四皇子脑子笨,因为说错话被冷落,很可笑。” 这是小舞对十四皇子的评价。 萧亿和听见银环的话很吃惊,因为这不像是银环能说出来的。而且这评价的内容,与如今的十四皇子并不相符。 “他敢深入江湖之中,便与其他皇室子弟多了一番勇气。为人颇有一番正气,绝非庸碌无常之辈。” 银环没有注意听。她被自己心中,忽然翻涌出来的有关小舞的记忆惊到,心中思绪难平。 而在这时,陆今安身边那个老管家又忽然面朝着她看过来。 银环看那老管家的面容,看他的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心惊。她甚至有一刻忘了自己在伪装飞花阁少阁主,眼睛盯着老管家的双眸,情不自禁地就要站起身。 “无姐姐,你怎么了?看见熟人了?” 银环有些着急地摇着脑袋,声音有些颤抖,“不,不是。没有熟人。” 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情绪太过波动了,就不再说话,左手去摸自己刀鞘上的柳枝。 她现在应该注意力集中。把倒时行动的每一步都想好才对。 银环不说话,萧亿和很快便也安静下来。众人一齐等待着武林大会的开始。 一阵擂鼓声响起,戚王爷与另外的两个人从旁边的道路,径直走上高处的三个座位。 三人落座之后,鼓声变得急促。戚王爷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臂一展,鼓声止歇。 “诸位愿给本王一个薄面,不远万里来此黄沙漫天的边远小城,实乃本王的荣幸。 “近段时间,在风沙城出现了多起凶手未明的伤亡事故,诸位的亲朋好友,师门同僚有不幸去世的,本王也深表同情。 “待武林大会结束,必会将凶手查个水落石出。给诸位一个交代。” 戚王爷又强调了本次武林大会获胜者的奖品。点出本次大会的主旨,是要鼓励江湖的年轻一辈之间,继续攀登武学巅峰。各门各派切磋武技,进一步探索武学奥秘。 他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后,便宣告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银环全神贯注,旁观其他人的战斗。要看出其他门派武学的精华,找到自己可以学习改进的点。 她只在萧亿和和方慧的比试中略有走神。 因为这场真佛寺的佛子与万尼庵的小尼姑的比试中,两边除了开头动用拳脚功夫切磋了下,后面不知怎的,就开始比拼佛法。 先是开始念佛经,一边是《七佛灭罪真言》,“离婆离婆帝,求诃求诃帝,陀罗尼帝,尼诃啰帝,毗黎你帝,摩诃伽帝,真陵乾帝,娑婆诃。” 一边是《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听不懂的大有人在,都听得昏昏欲睡。银环当然也听不懂,但不知为何,却他们在暗讽戚王爷,又在为故去之人惋惜。 两人念完一段经,又开启了一番唇枪舌战的辩论赛。这回所有人都犯困了。银环也不例外。 等他们好不容易比出了个胜负。银环又看了一场。 之后,司仪报出下一场比试双方的名字。 “飞花阁花千树,陆今安,请二位登台。” 银环起身,与陆今安远远地点头示意。两人步伐一致地走上比武台。 第103章 疑似凶手 银环与陆今安走近了,便越觉得他面熟。 她其实已经想起来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遇见他了。便把他年幼的样子,和如今的面貌作比较。 陆今安五官更加深邃,幼时稚嫩的圆脸已被岁月磨砺出锋利的棱角,可以用俊美无俦四个字来形容。 然而银环见过的貌美男子大抵如此。陆今安并没有到卓尔不群的地步,反而有些平平无奇。 他有些低沉的嗓音也很好听,“花少阁主,请。”银环便抽出腰间的刀和剑。 她手中普通样式的刀,和锋利出尘的白露剑,同时出鞘,看上去十分不搭。 但重点不在于此。 围观众人见她抽出一刀一剑,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两百年前的天流火,就是凭借飞花断水刀剑合流之招,一举站上武林之巅。 时移世易,随着二武门分化成断水门和飞花阁两派,这一堪称天下第一的武功招式,就此蒙尘,不再现世。 近几十年来,飞花阁与断水门的掌门比武后交换刀谱剑谱,才让飞花剑法和断水刀法有机会再重聚。 难道今日,他们有机会得以窥见,这世间第一的武功招式吗? 银环平静地看着陆今安,她目测他们二人武功在伯仲之间,但她要留出力量,专心对付戚王爷。 而且……出于某种私心,银环并不想伤害他。 银环目光越过陆今安,看向仍坐在椅子上的,他的那位老管家,又很快把视线转移回来,拱手行礼。 “十四皇子,请指教。” 陆今安也拔出他腰间的宝剑来,“请。” 他让银环先出招。 银环也不推脱,脚步一踏,直接闪身便上。起手就是一招飞花剑式中的花飞花谢,无数剑气如纷飞花瓣,向陆今安袭去。 陆今安为她那快速的身法感到惊叹,据他所知,飞花阁好像没有出名的身法。 他提剑格挡,将飞花剑气悉数斩退,只留一道。长剑一撩,一转,又注入了他自身的内力,反打回去。 陆今安的武艺由剑疾宗的一位长老教导,而后,他又结合自身对大道自然的感悟,摸索出一套弘阳剑法和残阳心法。 他的剑意之中,蕴含了要荡尽天下不平的辽阔剑意,同时又夹杂着对如今世道无常的惋惜之情。 就犹如夕阳之美,绚丽而短暂。 陆今安的皇子身份在江湖上并不吃香,反而遭人鄙夷。 他是凭借自己的武学天赋,还有那无尽辽阔的剑意剑招,才能在江湖中立足。 面对陆今安的回击,银环并未避让,她冷静地迎面冲了上去,左手刀轻轻一挥,便把陆今安的剑气给打散了。 她把刀轻轻横抛到空中,空出自己强悍的左手来。 断水门没有教过银环掌法,但她见过听雷和戚王爷用过,归根结底,不过就是把内力汇聚掌心,再拍出去。 银环聚精会神,她的内力流淌全身,浑身洋溢着纯阳中正,佛意加持的内力。 她内力运转的方式,不自觉就变成了她当初直面戚王爷那时的样子。宛若天仇教的天毅功,有着无人可挡的穿透性。 本来坐在位置上,围观的各门各派人士,见此情景,好些人都激动地站起身来。 飞花阁二武心法+真佛寺纯阳内力+天仇教天毅功的运转方式,他们可从没见过有人能把武学运用得如此复杂。 银环无名一掌向前推进,挤压空气时,发出了让人极为恐怖的威压,直接朝着陆今安脐上六寸的巨阙穴打去。 陆今安瞳孔震动,身子后仰。 这一掌下来,他可是会肝胆俱颤,心脏震动而亡。 他冷眼看着银环。为她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扼腕,心想:美则美矣,心肠竟狠辣至此。 又鄙夷银环目空一切的高傲姿态,竟敢在武林大会这种场合公然行凶,而且是杀皇子这种堪称无脑的行径。 银环攻击的速度不算快,陆今安几步撤退,便闪了过去。 既然被人下了杀招,那他也就不怜香惜玉了。 陆今安双手握着剑柄,将剑高高举过头顶。 犹如夕阳般赤红的内力上涌,包裹住剑身。陆今安正面对着银环,便是直直一剑挥下,“残阳夕照。” 内力汇聚而成一柄巨大的橘红色的剑,当空劈下。 银环出掌不成,内力回收得迅速且自然,才被她抛至空中的长刀,此时又落到她手心里。 见那巨型剑挥劈而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好时机。 银环“手忙脚乱”地用右手的白露剑挥出了一记断水刀,用作抵挡。 这道说不清是剑气还是刀意攻击,力量十分微小,完全不足以抵挡陆今安残阳夕照剑招的攻势。 银环见闪避不过,“着急”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白露剑,忽然把它往地上一插,将左手中的刀转移到右手上,“情急之下”使出了断水刀中的江浪层叠。 然而,江浪层叠也无法阻挡残阳夕照巨剑的下落趋势。银环便只好使出千刀万剐诀。转瞬之间,便劈砍出了数百来刀。 银环真的担忧自己会直接被陆今安的剑招给劈飞出去,就用了真功夫。 她那难以阻挡的强悍内力,融合进了数之不尽的刀光之中,成功将陆今安的橘红巨剑给斩碎,切得七零八落。 银环的动作落在各人眼中,有着不同的意义。 陆今安深感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最厉害的剑招,残阳夕照,居然会被二流门派飞花阁的少阁主给砍碎。 但是,他也感到疑惑。为什么要丢掉白露剑,用那平平无奇的长刀,用断水刀法? 萧亿和圆圆的脸蛋上,眉毛皱成一团。他觉得银环内心坚韧,绝不会因为这种攻击,就吓得手足无措。可他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故意这样。 至于其他武林人士,则对银环使出的断水刀法,感觉十分眼熟。 嗯?那不正是之前死掉的人身上遭受的武功伤害吗? 许多人既使有这个想法,因为没有真凭实据,又是在比武中途的时间点,因此也不张扬,只小声与身边熟识的人交谈着,彼此之间交换意见。 这时,却陡然间出现了一个异端分子。 他突然站出来,高声喊着,“她是凶手,飞花阁少阁主是凶手,她会用断水刀,是她杀了之前的那些人!” 第104章 面纱划破 指认银环的是来自黑金楼的人。他是被华全真指派的。 那些被杀掉的人中,有一位就是黑金楼的。因此他此时的指控,确实有几分可信度。 霎时间,比武台周围的观战者都骚动起来,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而且,因为有黑金楼的人带头闹事,那些死去之人的同门亲友,被压抑的愤怒之情爆发出来。 他们在有些人的刻意鼓动之下,群情激昂,要抓住银环,为死去的人报仇雪恨。 只是碍于戚王爷的威严,因此只在比武台周围闹,并不跑上台去。 银环对这些争议置若罔闻,她继续与陆今安比试。 她破除了陆今安的残阳夕照后,镇定下来,把刀移回左手,右手把插在地上的白露剑握起来。 她把之前用了断水刀法的事当做没发生,依旧用着飞花剑法,对陆今安进攻。 陆今安因为银环所展现出来的武力,原先瞧不起她心狠手辣、目空一切的心态有所变化,其中还掺杂了些微的欣赏与钦佩。 但是周围那些声音,又昭示了银环嗜杀的本性。这让陆今安对这个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澄澈干净双眼的女子,感觉更加微妙。 在格挡还击之余,他问银环:“你不回应一下广大群众对你的号召吗?” 由于场面过于混乱,戚王爷觉得这场由他主办的武林大会,闹成这样,实在有损他的名声,便起身要稳定局面。 银环余光瞥见,便回应陆今安的问话。她高傲的姿态依旧,一举一动都在彰显飞花阁少阁主的威严。 “多脚蜈蚣(黑金楼)手底下的臭虫子说的话,有什么好回应的。能被三言两语调拨的,更是一群白痴。只有白痴,才会暴露白痴的智商,去做一些白痴的行为。” 她把话说得冷漠而毒辣,抓准了戚王爷起身的时机,仿佛同时也在骂他。 戚王爷顿时就皱起了眉。 他双臂展开,手掌向下按了两下,轻轻咳嗽两声,“诸位,请听本王一言。”所有人便都噤声。 陆今安手中的动作停止,长剑垂下。 他这样一停,银环也打不下去,只好也跟着停手,把刀剑都收入鞘中,转身看戚王爷的方向。 戚王爷公平公正地宣布,“依我看,十四皇子与飞花阁花少阁主的比试,当是花少阁主略胜一筹,不知诸位可有异议?” 他貌似在问在场的所有人,实则,只看向了他座位两边的神器阁和万古芳斋的代表人。 两人对视一眼,微微摇头,没有异议。 事实上,在陆今安的残阳夕照被破,两人的胜负结果就已经很明显了。 陆今安虽然有些失落,却也认可这个结果,因此便拱手朝银环说了句:“花少阁主,在下甘拜下风。” 银环瞥了他一眼。 她没看懂陆今安到底是和戚王爷敌对,还是他的支持者。一个皇子和一个外姓王爷,总不可能是陌生人吧。 算了,反正她的计划是完全的我行我素,唯一知道大致情况的琥珀和玛瑙,也已经不在场了。 银环知道戚王爷结束比试,就是为了直接清算她的罪行。 戚王爷并不清楚,她是否就是真正的凶手,但是他会让她是的。 他并不需要真的查明事情的真相,他只要查,并且顺带把她这个曾经让他丢脸的人处理掉就好了。 戚王爷和蔼地冲着银环微笑,又为难地看着比武台周围的一圈人,“花少阁主,不知你是否能为你自己辩解一番呢?” 银环冷哼一声,“虽然要跟白痴解释令我很不爽,但是好啊,戚王爷,我愿意卖你一分薄面。” 银环感觉戚王爷的笑容瞬间变得阴森了许多。是的,她就是要刻意把他惹毛。 银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比武台下武林各派人士。她冷漠的目光,即便经过了一柳方丈、萧亿和、华全真、甄决、花千树、听雨,也没有丝毫的动容。 但是在看见陆今安的那个老管家时,她的睫毛微微颤动。 她冷漠地回过身来,“飞花阁阁主在与断水门门主的切磋中,不止一次获得胜利,并得到了断水刀谱的残章。我身为少阁主,会断水刀法,这是很正常的吧。 “至于那些死掉的人,为什么生前会受到断水刀的攻击,这和我无关。为什么你们不怀疑是断水门的人在搞鬼呢?就因为他们死掉了吗?” 甄决犹豫几下,便站了出来。他代表着神医谷的名声,在这种事情上,不可能不出面。 “事实上,那些人身上的伤口,有一些是用剑施展出来的。会用剑施展刀法,应该是栽赃嫁祸时,出了纰漏吧……” 甄决私心是不想怀疑银环的,可如今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两个门派,一个是断水门,一个是飞花阁。 一边是他的好兄弟,一边是银环。要他选边站,他做不到。 高台之上,神器阁的代表人起身,他高高跃下,跳到比武台上。 “不知花少阁主,能否借你的刀一观?当初断水门为门派统一定制武器式样,曾派人来问过我们神器阁的意见,我观你的刀,像是断水门的定制之物。” 他言外之意,便是觉得,这是银环杀人之后,抢夺而来的长刀。 银环迟疑片刻。这份犹豫,更加深了其他人对她的怀疑。 围观者有在起哄的,“花千树,你是心虚了吗?怎么不敢把刀拿给神器阁看!” 银环回瞪这个围观者,转头冲着神器阁的人冷哼一声,拔出刀来,就丢到他手上。 那人利落地握住刀柄,三两下便做出了结论,“不错,这确是断水门之物。花少阁主,不知你可否解释,为何你身上会有断水门之物。” 银环“恼羞成怒”地把刀抢回来,反手就是一招断水刀,去打神器阁的人。 那神器阁的也不是吃素的,两人瞬间交战起来。 神器阁之人,对兵器极为精通,在此基础上,对使用兵器的各式武学,也有自己独到的深入理解。 在与银环的交手中,他竟感知到了一股中正平和的力量,完全没有任何的愤怒与杀意。 他察觉出银环并没有要针对他,又疑惑她为什么要装出这种样子,因此只收敛了内力,仍与她对打着。 银环寻机,长刀突刺而出。 神器阁的人被她陡然间的偷袭弄得神经反射,直接反打回去。 银环状若无意地改变了刀的走势,刀尖直冲着自己的面部而来。她躲闪不及,便被划了一道。 没有伤到脸,只是脸上的面纱,几乎被割得干净,只剩下一根带纱的细绳。 银环干脆把这条细绳给抽下来,丢在了地上。 围观的武林人士,无数的眼睛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此时她的脸一暴露,立刻就有人大叫出声。 “那,那不是,断水门的大小姐白珠吗?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被杀了吗?” 第105章 功败垂成 银环面纱下那张白珠的脸一出现,瞬间哗然一片。 “怎么回事?白珠不是不久前死掉了吗?这个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如果这个是真的,为什么她要以花千树的身份来参加武林大会?” 人们互相讨论着,一堆的疑问一拥而上,让人摸不着头脑。 易容术并不十分常见,实际上,一个人要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并没有那么容易。 要是那么容易便能弄出两个一样的人,那世间早就乱套了。 有些人听说过,飞花阁阁主花飞燕,和断水门前门主白刃关系复杂。认为花千树很可能就是因为和白珠长得一模一样,才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 甚至出现了“花千树和白珠其实是姐妹”的猜想。 真正的花千树:…… 甄决并非第一次看见银环面纱下的容颜。 盯着姑娘家的脸并不礼貌,而且银环的眼睛十分出众,因此看她的人,目光都会不自觉定格在她清澈的眼眸中。 而且那次银环摘下面纱后,很快便又戴回去。因此那时甄决并未看出她有易容。 之后看见翡翠的尸体,他也没多想,怀疑银环的身份。 此时听到其他人的议论,才想到银环也有可能是伪装的。 他这时细细地去看银环的脸,仔细辨认,这才发现,那张脸是假的! 甄决为这个事实感到心惊。他默默退回到花千树身边,用两人朋友间熟络的小动作,告知他这件事。 花千树一时间心中有些难言的失落。 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干娘收养来给白珠当童养夫的,心中郁结。可是见了银环假扮的白珠,他就觉得如果真是如此,也没有关系。 如今不该有的期待落空,他失落地松了口气。 银环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复杂目光,她知道是时候了。她取出腰间袋子里,玛瑙留给她的,卸去伪装的药汁,高举过头顶。 戚王爷是叫什么名字来着?戚序巍? 银环眼中看不见其他人,只有戚王爷一人,她将药瓶捏碎,让药液零落脸上,厉声宣告:“戚序巍,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如今已是你偿还的时刻了,纳命来吧!” 肆意流淌的药汁洗去银环脸上的铅华,她再一抹脸,便露出那张平凡朴素的面容来。 大美人突然变路人,这种巨大的转变,让所有人静默起来。 连带着银环忽然爆发出要杀戚王爷的口号,都变得可笑起来。 但有两个人例外。 那就是之前见过银环这脸的甄决和戚王爷。在他们那里,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戚王爷不由得一瞬间愣神。 银环抓住这个时机,在极短的时间内,朝着戚王爷的方向横冲过去。 她用自己穿透性极强的,纯阳温暖的内力,不假思索地同时用出了断水刀和飞花剑。 银环似乎觉得,她在每每要杀人的时候,脑中的思绪就会四处奔走,找不到归处。 但她又怪异地觉得,自己进入了心流的状态,注意力集中到,连时间都为自己放慢了脚步。 飞花断水般的刀光剑影,融于一处,汇成巨大的龙卷,在比武台上生成出宛若天灾的恐怖风暴。 银环的动作十分自然。虽然她此前只是按部就班地,分开学习和使用飞花剑法和断水刀法,没有同时用过。 但是她自然而然地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怎么把这两种武功融为一体。 她感觉自己闻见了柳叶的芬芳,被主人爱怜地抚摸着,听见翡翠的训斥…… 万千心念,融于一处,朝着戚王爷的心脏,笔直向前。 一时间所有人似乎都在为各自的利益行动起来。 陆今安跳到了戚王爷身后,似乎是要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实则他的剑尖,默默对准了戚王爷。 火灵殿、神器阁与戚王爷站在一处,黑金楼找机会偷袭戚王爷,真佛寺不做偷袭暗杀之事,但萧亿和却放出自己的内力,助长银环的攻势。 其余门派不敢站边太过明显,因此作壁上观。实则也进入了作战状态,紧盯着局面,随时准备入局和抽身。 戚王爷看着银环那张本来应该死去的脸庞,故作淡然地说:“原来是你。” 他仍旧维持的表面的风光,一副高人气度。 可他额上的冷汗,无不彰显他的紧张。 他从没料到,一个武林中的小辈,居然敢与他叫板。而且不仅用出了飞花断水之招,身上似乎又学过天仇教天毅功的加持。 天流火是两百年前的人物了,他的后辈和徒子徒孙也早就不复他的荣光。 现在哪里蹦出来这么一个,像是继承了天流火的意志的人物? 那恐怖的龙卷越靠近戚王爷,体积便压缩得越小。 这并不是威力缩小的表现,恰恰相反,这是为了精准对敌,之后再猛然爆发而出。 戚王爷阴寒内力流转全身,形成内力的防护罩。他挥出极阴一掌,但却无法对银环发出的飞花断水龙卷产生任何影响。 情况比他想象得要糟糕。 如果这真是天仇教的天毅功,那么在打到目标之前,都不可能被打散。 唯一的办法就是,拿其他人呢当挡板。 戚王爷难得无措地往自己身后,这些所谓的支持者看过去。 他看见陆今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有刹那惊讶,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没想过,这个曾被自己看好,介绍给自己女儿做夫婿的侄儿,居然对自己有不臣之心。他冷然一笑,也好,便拿你替我挡刀吧。 陆今安正要对戚王爷下手,没想到他这种危急关头,居然会回过身来,手中的剑来不及收回,便被戚王爷顺势一抓,就被抛到了那恐怖的龙卷之前。 银环看见是陆今安,想到了他身边那位老管家,心中极为冷静地把招式的方向偏移一寸。 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扫到陆今安。 龙卷就直接把陆今安扫飞出去,再打向戚王爷。戚王爷要再想抓人抵挡,已是来不及了。 他被身后的那群“支持者”挡住了去路,也没有时间和地方躲闪,近乎完全吃下了银环这一招。 飞花断水龙卷的那股恐怖内力,尽数打进了戚王爷的体内,再爆炸开来。 第106章 随鸟而逃 戚王爷被银环一击打得重伤倒地,他仍有意识,给自己点穴止血。 不少人都暗自惋惜,要是那龙卷方向不改,戚王爷定是死路一条。 可惜,杀不死,要再找机会就难了。 武林大会有戚王府的护卫在维护治安,当时的情况他们不会白白出来送死,如今戚王爷就要落败,若是死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便蜂拥而至,护在戚王爷的前面。 银环用出了这一招,几乎耗费了身上全部的内力。但她仍旧手握刀剑,笔挺地站着。 她仍有余力。虽然现在内功她很难再使出来了,但她还可以用单纯的武技。 银环其实有想过给戚王爷再补一刀,但时机已过,她再出手,恐怕会被人轻易阻拦,她自己反而没法全身而退了。 她果断地转身要逃。 围观群众见她要跑,就簇拥上去。包括之前那些死伤者的亲友,也找她要讨个公道。 围着银环的这群人中,有万古芳斋那边,二白通过气要帮助银环的。有华全真手底下的黑金楼的人。也有真佛寺、万尼庵这种,不好出面,背地里却在帮银环的。 于是,银环便从这些人之中,成功突围出去。 琥珀之前留给她的小虫,从衣袖之中飞出,直直朝着风沙城东南方向飞去。 银环觉得这是琥珀给她留的一条后路,便想也没想,跟着虫子指引的路线逃跑。虫子中途飞累了,与一只鸟儿交接,银环便又跟着鸟儿跑。 银环这么一跑远,追她的人有些继续追逐,有些则返回来,去关心戚王爷的情况。 甄决被火灵殿的人挟持去给戚王爷治伤。 戚王爷缓过气来,便朝周围的那些人拱手,“诸位,武林大会看来已经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那位逃跑的飞花阁的姑娘,定是之前的恶徒无疑。 “本王在此承诺,谁若抓住她,取下她的项上人头,还在场诸位以及本王一个公道,谁就能得到本次武林大会的奖品。” 戚王爷脸完全黑了。他第一次当众吃这么大的亏。不弄死银环,他誓不罢休。 不过眼下,他要先养伤才行,只好暂且先让其他人出力。 说起其他人……戚王爷怀疑的目光看向陆今安,“贤侄,王叔适才看见你要对我出手,情急之下便把你推了出去。不知我是否误会你了?” 陆今安被银环的龙卷扫飞出去后,他身边的老管家扶住他,给他喂了颗丹药,此时已经无大碍了。 面对戚王爷的问话,他镇定自若。“确实是误会,王叔,我和您是站在同一边的,你的举动是由于事发突然,我当然不会怪您。” 陆今安说得极为谦恭,给足了戚王爷颜面。纵使戚王爷仍对他保持怀疑,也没法说什么。 甄决帮戚王爷开了治疗的方子,便借故离开了。他和花千树一起,往银环离开的方向追去。 其他人也在戚王爷发表一通场面话之后,各自离开,又为了得到神器阁的神兵,派人去追杀银环。 银环顺着鸟的方向奔走。她逃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情况11年前也发生过。 当时的她弱小无助,孑然一身,身上除了招致祸患的银镯外,空无一物。 如今却是不同。 她有自保的武功,有白露剑,插进柳枝刀鞘里的断水门的长刀。一块二白给她的万古芳斋的木牌…… 甚至连逃跑的方向,都有琥珀的小鸟在给她指引。 银环把追击而来的几人,轻巧地用无内力加持的飞花剑法击退,之后闪身躲进了一家万古芳斋的商铺。 她本能地想用更熟练的断水刀,但是她如今仍在伪装成飞花阁的人,于是又换成了飞花剑法。 商铺里头的伙计看见她握着剑,一副狼狈逃窜的模样,脸上也没有什么异状。 银环拿出那枚万古芳斋的木牌,又从自己袖中藏得很深的口袋里,拿出一两银子。 “不好意思,能给我暂时安排一个躲避的地方吗?我明日便离开。” 伙计看了那木牌,没要银环的钱,径直把她带去了店铺后头的住宅。 “姑娘能在此多停留数日吗?小的通知白二公子过来。” 银环直接拒绝,“不必了,如今形势与我不利,我不方便在你们这里久留,多待也会连累你们。” 伙计也不强求,直接告诉她,“姑娘有要求尽管提,小的会给您安排好的。” 银环点点头。 她等伙计走了,便盘腿坐下,运转二武心法,恢复自己的内力。 琥珀的小鸟颇通灵性,见她找了一处地方歇息,便飞走传信。而后又换了一只小鸟飞过来,在窗台上等候着她。 银环换身衣服,洗漱休息。在日出时分,便又离开。 小鸟依旧往风沙城的东南方向飞去,为银环带路。 银环知道这是琥珀刻意为之的安排,依旧毫不怀疑地跟着走,以为她有话想对自己讲。 银环跑了许久,时不时就有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哪门哪派的人,要杀她去找戚王爷换报酬。 她看见甄决和花千树也在追着她的人之中,也不觉得奇怪。 花千树是真正的飞花阁少阁主,被她顶替了身份,之后又被她抹黑了飞花阁的名声,定然愤恨不已。 甄决和花千树的朋友,一定是站在花千树那一边的。 因此银环直接把他们当做和其他要来追杀她的人一样。 琥珀的引路鸟换了好几拨。银环见路途遥远,中间还找了车马行买了一匹马,快马疾驰。 她骑着马,目标便更明显了,追杀她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银环也不以为意,平静地用飞花剑把那些人都打了回去。 银环不知日月,只顾往小鸟指引的方向狂奔,追着她的人却有在预测之后的路线。 然而等他们确定了方向,却发现,银环奔向的是一片象征着死亡的悬崖峭壁。 甄决和花千树也知道了这件事,便抄近路,要截断银环。 他们只以为银环是跑错了方向,怕她到时候前有豺狼,后无退路,会真的被人杀死后摘下脑袋。 银环跟着引路鸟,远远地就看见道路尽头的悬崖,还有站在那的甄决和花千树二人。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追击她的许多人,“吁”一声,下了马。拍一下马屁股,把马赶到其他方向去。 她抬头看见鸟在悬崖上空盘旋,一时猜不清琥珀的意思。也没有按图索骥,笨到要不管不顾地跳下悬崖。 她只能暂时把这些追着她的人给打跑,再来考虑悬崖的事。 银环拔出长刀和白露剑。如今敌人之多,她已经有些难应付了。 她使出当日在比武台上挥出过的,那威力恐怖的无名之掌。趁面前的这许多人恐惧之际,就直接冲了上去,先发制人。 第107章 跳崖未果 银环逃跑已有一段时日,她粗粗算过,似乎不知不觉,一两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 这段日子,她总疑心自己的武功有所倒退,后继乏力。 她一开始并没打算要杀掉那些追击她的人,因为她分不清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做做样子,有多少是真情实感想要杀她的。 可如今她身后就是悬崖,眼前敌人如此多,就没有她犹豫的余地了。 只有死人,才不会无穷无尽地追过来。 她内力已经恢复了一些,白露剑一转,便是一招花飞花谢。穿透性极强的剑气,轻易就把敌人划得皮开肉绽。 她又抓住里面最势弱的一人,直冲上去,要先杀一人打开突破口。 白露剑,银环的脸,都被溅了鲜血。血腥气味近乎扑面而来,银环感到恶心,控制不住想呕。 她原先要杀人的力道松懈,反被敌人抓住破绽。 她以一敌多,打得极为艰难。身上都被划了好几处。被逼到使出断水刀,双手持兵器做反抗。 甄决和花千树十分纠结,他们原以为银环足以对付那些人,没料到形势会急转直下。 花千树仍在纠结着要不要帮。甄决着急地看着他,见银环真的陷入危险,也不顾那许多,就打开自己的药箱取出银针,就要上去帮忙。 银环纵使情况危急,心境也依旧平静如初。直到看见甄决手中那尖锐的银光,她才脑中一空,暴露出空当。 一把刀就在此时,要刺入她的心脏。 银环急忙侧身躲闪,那把刀便割断了她右臂的衣袖,敲在镯子上,把上面的手绢都划破了一个口子。 银环和袭击她的人同时一愣。 这时,一道身影倏然闯入他们之中,一把折扇,轻巧利落地抹了追杀者的咽喉。 听雨潇洒地站在尸体中央,身上不染一丝尘埃。 银环看见倒成一圈的尸体,又感到一阵恶心。她颓然地跪倒在地上,刀剑插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本要来救她的甄决,脚步回退几步,站在花千树的旁边。 听雨弯腰朝银环伸手,要拉她起来。 银环看着那只高高在上,仿若是施舍般的手,心中想吐的感觉更强烈了。 似乎每次都是如此,听雨抓住她每一个痛点,刺痛她的心,然后就在她脆弱的时候,给予关怀…… “谢谢你。”银环抬起微微发麻的右手,握着听雨的手,站起身。 然后提起地上的长刀和白露剑,就朝着悬崖那边的甄决和花千树走去。 听雨看她这样冷漠,心中有些失落。他叫住她:“等一下,不要靠近悬崖。” 银环疑惑地回过头。 听雨低声说着,“悬崖底下,就是小舞的所在。听雷就死在下面。那里很危险!” 听雨心中暗恨听风居然以这种方式,引诱银环来到此处。若是银环真就这么跳下去,那他要怎么办! 他说出来,原是想告诉银环不要靠近那里。没想到银环依旧朝那处走去。 听雨提高音量,连叫了几声,“银环,不要去,我跟你说不要去,没听见吗?”他喊着,脚步却没有往前一步。 听雨声音大到甄决和花千树都听得见,他们也才在这时,知道银环的名字。 银环古怪地看着这两人,她依旧摸不准他们的意思。 说要杀她吧,但又没有乘虚而入、落井下石,说要帮她吧,也没有出手。而他们的身份,也注定了他们没法做简单的路人和旁观者。 银环问他们:“你们跟我到这里,是想做什么?” 甄决看她这么冷漠,就有些委屈。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跟过来做什么,结结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无措地用胳膊肘,把花千树挤到前面去。 花千树思索片刻,问她:“你叫银环?” 银环微微点头。 之后没人说话。银环也不等他们,只伸着脑袋,去看悬崖底下。 她隐约看见迷迷蒙蒙的云雾遮绕下,有一片静谧的湖泊。听雷就躺在那里面吧,小舞也在那里附近。 清风拂过,银环忽然流下一行清泪。一滴两滴,如银珠落地。 “你怎么了?” 银环不知道这是甄决还花千树说的话,她被刀击中银镯,此时右臂仍在发麻,她仿佛听见银镯的铮鸣。 依稀如多年前,她听见小舞手上金银镯子敲击的声音。 她转过脸来,已是满面泪痕。那双朦胧泪眼,给两人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如果银环不知道小舞就在悬崖之下,她就会回去断水门,给白珠复命。看看白珠有什么其他的任务指示,或者她直接杀去飞花阁,把花飞燕杀了给白刃报仇。 可是她知道了小舞的下落。 在以往,她有很多次机会可以知道。但是她拒绝了。 如今,她就这样突然得知,小舞就在自己面前,在与她咫尺天涯的位置。 她要怎么做? 银环低头看自己手中的刀,顺着刀身,看见了刀鞘上,绿意盎然的柳枝。 一切已经不言而喻了。 银环忽然纵身一跃,往悬崖下跳。她没有要自寻死路。她手中有刀有剑,她可以把刀剑插进崖壁,放慢自己下落的速度。 而且,她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不会死在这里。 但其他人不知道,在他们眼中,银环就是在自寻死路。 听雨心中急切要冲过去,可是到了悬崖几步远的位置,他就停住了脚。 甄决和花千树伸手去抓银环,甄决抓住了银环的右手,花千树却抓歪了,手指打在银环右臂的镯子上,不期然扯掉了上面的白色手绢。 花千树一愣,跟着去抓甄决握住的银环的手。 他们用力去拉,但银环想要下去,因此几人便僵在那里。 花千树很不理解银环的作为,他们没有要追杀她,他只是……关心她。 “你为什么伤心?为什么要寻死?” 银环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着他笑,然而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溢满了悲伤。 “我没有要寻死。” “别说这么多了,先上来好吗?我没有要怪你,是白珠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飞花阁不可能会伤害她的,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花千树一股脑地说着,想挽救这条干净澄澈,让他为之心动的生命。 甄决则看着银环手臂上,那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银镯,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镯子是用深海之底的透雪流珠制成,上面还有凤凰于飞的图案。 不会有假的,这就是银凤镯。 在多年前,引起江湖动荡,据说有傲龙国宝藏埋藏信息的银凤镯。 被戚王爷交由他的爱女戚凤舞,随着它的主人一起,消失不见多年的银凤镯! 甄决没想到事态会发展至此,他失控地说:“你是戚凤舞!戚王爷的女儿!” 花千树和银环都愣住了。 花千树率先回神,他看银环挣扎着要跳崖的动作停住,便没想那么多,用力把她拉上来。 第108章 彻底决裂 银环被拉上来后,听雨便自作主张地替她给甄决和花千树两人表示了感谢,好像他是银环的监护人一样。 这让甄决和花千树对两人的关系感到疑惑。 银环本来还在想着“戚凤舞”的事,听雨硬是要凑到她眼前,她就不得不先把他这个麻烦解决了。 “你让我不要靠近悬崖,但是我跳下去,你却没有来救我。”银环对听雨冷漠地说。 她想揭露听雨胆小鬼的本性。让他自行退让,不要再纠缠不休。 听雨却显然误解了银环的话,以为她是在乎自己,对他的没有救她感到失望。 他一边心中欢喜,一边诚惶诚恐地解释,“我也想去救你,只是我离得远,来不及。” 银环宁愿听雨说,他看出自己打算去悬崖底部找小舞,信任她会安然无恙,才没有出手。 可是听雨连对她这种程度的理解都没有。 银环叹了口气。听雨以前教过她一些事情,因此她对他心怀感激,忍让他对自己一些过分的举止。 这可能造成了一些误会,银环打算让这种误会终止。 “我不爱你。你再做什么,也是枉然。” 听雨没料到银环说话如此直接,而且还是在两个外人面前说他们之前的私事。 一旁的甄决和花千树也面露惊讶。 听雨觉得面上无光,看了甄决和花千树一眼,暗示他们退避三舍。两人就微皱着眉头走远,给银环和他私下交谈的时间。 听雨不想被银环一句话就说得放弃,他不会走听雷的老路。 他知道死缠烂打是行之有效的招数。就抓住银环的手不放,又开始装可怜,扮柔弱。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是真心爱你。这样好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你喜欢的物件,我也一一为你寻来……” 听雨说到这,忽然有些心虚。他蓦然发觉,自己竟然从没送过银环东西。 听雷送她的,可是有一大箱子,衣服、首饰、吃食、摆件、玩具,无所不包。 银环也为了给听雷回礼,费了许多心思。亲手做吃食、刻木头、做一些小工艺品、收集偶然所得的造型奇特的石头和树叶…… 这些他都知道。 因为听雷没有经验,陷入感情之事后,就为自己的一窍不通感到十分苦恼,又不敢全信书上的说法,只能找他这个兄弟倾诉苦恼。每每都把和银环的相处,事无巨细地讲出来,来问他的意见。 听雨忽然觉得,自己竟半点都比不上听雷。 银环厌烦地看着听雨,“为什么一个人要为另一个人改变?如果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我,就会自发地提升自己,而不是把这个作为承诺,拿来当做你付出真情的证明。” 银环的话,属实是刺痛了听雨的心,因为这几乎把他的满腔热忱都摔打在了泥里。 他又想到了听雷,心中巨大的自卑,让他恼羞成怒起来。 “你在怨我吗?因为我没有像听雷那样送你许多礼物?我以后补上总行了吧。还是你想要我像翡翠那样陪在你身边?你知道我不是不想,是因为你这段时间要忙,我凑上去,你就嫌我碍事……” 银环看着听雨的眼神越发冷淡。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吵架,听雨要谈到听雷和翡翠。 他们死了啊,曾经对她那么好的两个人都死了。 听雨不知道她为他们的死难过吗? 不,他清楚得很。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作风。他只会戳她心底的痛楚,让她脆弱痛苦,再来抚慰她。 银环硬生生被气哭了。 眼泪一流出来,连带着其他的伤痛也一拥而上,将她淹没进悲哀的浪潮。 听雨看她流泪,一下子心都软了。“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伤心,你痛,我也跟着你痛。就当是为了我,你好好的,好吗?” 银环已经看透了听雨,她强行把自己从悲伤的旋涡里拖拽出来。 她冷言道:“我庆幸自己没有爱上你,不然我会比现在更痛苦,因为你不懂我。 “你就承认吧,你是个胆小鬼。你其实没有你说的那么爱我。我要对付戚王爷,你不敢帮忙。我要跳崖,你都不敢靠近那里。 “你只会做一些你有把握的事,帮我杀一些我自己都有办法应付的敌人,还洋洋自得,故作潇洒的英雄模样。” 银环把听雨表面那层遮羞布完全揭下。 听雨不过是只狐狸,狡猾的狐狸,只会背地里偷鸡吃,一遇危险,便跑得没影。 听雨被她的冷言冷语伤透了心,周身的气度,已没有英雄救美时的潇洒模样,他摇晃着脑袋说:“不,不是这样的。” 他急于证明自己,四处寻觅机会,不远处的悬崖就撞进了他的眼中。 “好啊,我就证明给你看。我是不怕的。我当着你的面跳下去,我帮你去找人,我把听雷的尸体捞上来。” 听雨咽了咽口水,便朝着悬崖边缘走去。越是靠近,他的心便跳得越加厉害,连腿也开始打战。 他不愿去想悬崖之下,会发生的意外。 但是听雷死在了下面这个事实,却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 听雷是杀神,他要暗杀谁,从来没有不成的。他的武功,是听雨生平见过的人中最厉害的。可连他这样的人物,也折在了悬崖底部。 底下有个比听雷更厉害,更恐怖的存在。 “不。”他喃喃出声,已经踩到悬崖边缘的脚缩了回去。 他不敢看银环的脸,还有她那双能看进人心底的那双眼睛。 银环的眼睛,干净得像没有波澜的湖面,打磨得光亮的镜子。能让人看见真实的自己。 听雨不敢看的,是他自己如今仓皇逃窜的模样。 “我突然想起自己有别的事,要先走一步。” 银环忍俊不禁,呵呵笑起来。在笑声中,听雨疾步消失了。银环也不笑了,她心中泛起另一重悲伤的涟漪。 甄决和花千树见听雨消失,便走近银环。 银环脸上犹带泪痕,她看见两人,拿左边的衣袖抹一抹脸,便谈起正事。 她对甄决说:“你说我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我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不是。但我想知道有关戚凤舞的事,希望你们能告诉我。” 第109章 身份明了 银环现在已经跑出了风沙城的范围,追杀她的这一批人都被杀光了,她现在暂时安全。 她照样用万古芳斋的木牌,在就近的城镇里找了个安全的临时住所,与甄决和花千树谈事。 她问甄决,“你说我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依据是什么?” 甄决便把戚凤舞和金银二镯,还有那桩被称为江湖最大骗局的藏宝图事件都说了。 就是因为这件事江湖人人皆知,却都避而不谈,银环这些年来才被蒙在鼓里。 她沉默地听着,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原来……小舞的全名,是叫戚凤舞。她是戚王爷的女儿。 银环苦笑一声,她早该猜到的不是吗?能穿金戴银,面见皇帝,又对皇子皇女不屑一顾地评头论足。小舞的身份从来就不寻常。 她第一次和听雷见面,他就叫自己戚凤舞。白珠也叫过她“假银凤镯”。 银环默默地流着眼泪。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眼泪觉得她的眼睛是牢笼,拼了命要逃出来。 甄决以为她真是戚王爷的女儿,只是因为发生意外,失忆之后流落到断水门。现在,因为知道自己险些杀了亲爹,而感到痛苦。 花千树拿出叠好的手帕给银环。 银环没接,只摇着头,用衣袖抹脸,把心情收拾好。 后面她要做的事已经明了,她要先到悬崖下确认小舞……戚凤舞的情况,再找机会杀戚王爷第二次,给翡翠报仇。 为了能把这两件事都做好,她需要先确认自己的身体情况。 银环让甄决给自己看看右手,很自然地把自己右边的长手套给摘下。 她表情平淡地说:“我适才被人打中了手镯,现在右手有些发麻。还有我最近好像有些乏力,导致我和人对打的时候耐久力不足,时间久了就容易落下风。” “我仔细检查清楚的。”甄决看银环真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子,也彻底放宽心。把她的话都听进去,一边和她闲聊。 “刚才那男的怎么回事?他和你是……” 银环不觉得有什么,就直接说了,“他是我的追求者,我把他骂走了。他以前教过我东西,算是我的老师吧,本来我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但他有些变本加厉。” 两人的谈话十分平和。 银环本以为甄决和花千树一起站在她的对立面。但是他们觉得她要跳崖,本能就要救她,不像是要与她为敌的样子,便不再对两人太过排斥。 而且甄决帮她看过好几次伤,银环后面也知道听雷以前是神医谷的,便觉得神医谷的人可以信任。 甄决稍微施加了一点力量,去捏银环手臂的肌肉,“会痛吗?” 银环:“我感受不到痛,很难判断情况吧。” 甄决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一旁的花千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两人都有些吃惊。 甄决有意转移话题,开始给银环把脉,嘴上问她:“那个男人,你的那位追求者,以前教你什么啊……” 他只是随口一问,手指感受着银环的脉搏。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他瞪大了眼说,“换只手。” 银环便又把左手的袖子捋上去,手掌朝上,搁在桌上。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他在我年幼时,教我一些有关男女大防的事。” 从进屋就一直不说话的花千树,忽然在此时插了一句,“你学得很差吧?” “大概。”银环不知道怎么跟他这个真的飞花阁少阁主相处,不咸不淡地应了句。 甄决还在震惊之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银环,银环疑惑地看回去。 他就忽然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我娶,娶你吧,戚姑娘。” 花千树登时就阴沉着脸,一巴掌拍在甄决的脑门上。“你疯头了?” 银环也面若冰霜,“我说过,我不是戚凤舞。你要是以为我是戚王爷的女儿,觉得能通过我和他结姻亲,那你便要失望了。” 甄决看她生气,就摇着手,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银环姑娘,我只是,只是想帮你一起,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你,你现在不是还在被追杀吗……” 他看银环打扮得是未婚女子的模样,年纪又轻,知道她没有结婚。 可未婚先孕,对女子而言,太过艰难了。他对她……也有些好感,就想帮……帮帮她。 花千树瞪着甄决,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又错愕地看向银环,半天说不出话来。 银环皱着眉:“你说我怀孕了?” 甄决点头。 银环心里嘀咕,没想到还真怀孕了,真是麻烦。她又接着问,“我会感到乏力,闻到血的味道想吐,就是因为这?” 甄决点头。 “那麻烦你给我开个能堕胎的药。” 甄决点……点个屁的头啊。他疯狂地摇着脑袋,“你为什么要拿掉那个孩子,他是一条生命啊。孩子的爹呢?他死了吗?还是骗了你,把你抛下不管了?” 银环不耐烦地说,“那人不久前被我骂走了。” 真讽刺啊,教她男女大防的人,偏偏做这样的事。 花千树和甄决都沉默了。 甄决看她形单影只,越发觉得她可怜,明明是流落在外的王爷之女……戚王爷那么重名声,肯定也不会答应她回去。 甄决迟疑地说:“要不,还是把那人找回来,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万一你日后后悔,我看他也不是不想负责的样子……” 银环越发不耐烦。甄决那同情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被看扁了。 她一巴掌拍在桌上,“我就搞不明白了,我的身体是我的,就算有孩子,也是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要问别人的意见?” 银环直接起身,“你不开药,我就去外面找别的医师。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看病。我的右手你也不必管了。” 她拔出刀剑,就要把两人从这里赶走,“你们最好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否则下次见面,我就把你们当敌人看待。” 花千树被剑抵着后退,觉得自己可真是遭了无妄之灾,那些难听的话都是甄决说的。 他毫不犹豫地卖队友,“我和甄决不一样,我支持你把那个麻烦卸掉。” 甄决像看背叛者一样,瞪着自己这个好兄弟。他看银环怒气冲冲,也只好说软话,“是我说得不对,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花千树没想到甄决在这种时候,还这么死脑筋的人。 他正要说些好听话,缓和场面。但银环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必再说了,你们耽误我休息的时间了。”银环强硬地把两人赶出门外。 甄决和花千树面面相觑地在门口站了会儿,敲几下门,见银环不应答,只好又站着等了会儿。直到伙计来请他们离开,才不得不走。 银环在房间里静静坐着。她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等着二白过来。 第110章 因缘际会 二白来得很快。他本来便关注银环的动向,之前从店铺的伙计那里收到消息,就一直让人盯着。 银环等了几天,便等到了他。 两人相见,依旧如第一次在街头偶遇时,有阔别已久之感。 “久违了白二公子,我是银环。” “银环,久不见面,你可以叫我白术。”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便坐下来谈事。 白术直入主题,“银环,我知道你如今的处境,你应该记得,我是被十四皇子买走的,如今也在万古芳斋搏得了一些地位。我会从中斡旋,尽可能让人不去接戚王爷的委托来追杀你。” “谢谢。” 银环知道当日她能在比武台上逃跑,白术也出了力,心中着实感激。 但是这并不是她找白术过来的重点。 “你那日说有事要与我说,现在你可以说与我听。我之后要去做一些别的事,怕没有机会。” 白术点点头,他给银环倒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里,希望她知道之后,不要太伤怀。 “主人死了,留了遗言,说是青花绿柳处,有给你的东西。” 银环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手微微颤抖,茶水荡出杯壁,洒了一些在桌上。 银环大概知道青花绿柳处是在哪里,她的眼睛看向自己腰侧的柳枝刀鞘。 直到这时,她才领会了阿柳墓前,那株应天而生的柳树真正的意味。 可她没想到主人会死。在她心里,主人就像是父亲,无所不能,总是能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什么时候?”银环把茶杯放下,她想知道主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十一年前。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合欢宫魅泗娘率领弟子寻找银凤镯,队伍在一起爆炸中伤亡惨重,只有魅泗娘和合欢宫的小师妹清音存活的事。我姐调查过了,主人也是那起事件的牺牲者。” 合欢宫清音…… 银环记得,穆清音去找戚王爷报仇的时候,提到过两个人名:毒女甄琴,还有……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 难道萧亿和跟她说,戚王爷和她是天定的敌人,不止是因为戚王爷杀了翡翠。 主人的死,和小舞……戚凤舞有关系? 银环埋头捂脸,心情复杂。 知道这件事,并没有让她想要杀他们的心更强烈一些,反而让她不知所措起来。 白术温情地摸着银环的头,抚慰她。他们同是奴隶车队的同伴,银环比他年纪小,对他来说,银环就像是妹妹一样。 银环把头抬起来,强行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她听到白术提到他有一个姐姐,便问他:“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 “是啊,亲姐。她你也认识,断水门的秋部部长听风,在外面,她被人称为江湖百晓生。她一直在关注你。” 银环有些不知所措,她和秋部部长没见过几次面,也不熟。那时琥珀说奉命来监视她,她就觉得奇怪了。 白术告诉她:“我姐说,她是因为调查你,才找到我的。而且还得到了许多别的消息,做了很多笔大买卖。” 他刻意提高语调,要让银环开心一些。 白术当初被十四皇子陆今安买走,之后被安排渗入万古芳斋。这两边都和断水门没有利益往来,反而还存在冲突。 如果不是从银环那里查到了有关奴隶车队的事,再顺藤摸瓜,听风和白术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相认。 白术亲切地看着银环笑:“我姐被人称为美女蛇,总要维持她表面的威武。别看她那样,她心里可感激你了,她一直想帮你,又找不到机会。 “这次叫人引你到悬崖那,也出了岔子,本来安排好要联系你的人也不见了。 “如果你还有什么消息要查的,都可以尽管提,这对我们而言是很简单的事情。我给你的木牌你继续拿着,像是临时住所这些,什么时候我都给你提供。” 银环实在有些受宠若惊。她和白术以前在车队,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交情。 “谢谢你。”她又一次感谢。 她现在,还真有一件事需要白术帮忙。 合欢宫的覃天,那时说她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帮忙,偏又没留下联络方式。银环想到他,就有些怄气。 “你帮我联络一下合欢宫的覃天,让他过来,我有些事想问他。” 白术点头应了。 银环又提了一个要求,“我如今被追杀,不敢轻易到外面去,但我身体出了点问题,需要去医馆看病。” 白术古怪地问:“伙计不是说,前几日来找你的两人中,有一个是神医谷的?” 他看银环面色不虞,就不提那两人。让她宽心出去,“出门这条街都是万古芳斋的产业,你顺着街道往南边的方向直走,就能看到一家医馆。如果还不安心,我让人把医师请来给你问诊。” “不用了。” 银环觉得没有必要,她只需要一碗药汤下肚,把她肚子里,害她没法发挥全力的麻烦泄掉而已。 “好吧,覃天快到的时候,我会通知伙计提前告诉你。” 两人把要紧事都说了,又各自聊了几句如今的情况,白术就告辞,不打扰银环休息。 他交待伙计对银环更上心一些,让伙计不要再把甄决和花千树两人放进来。 银环第二天,便找伙计要了一顶帷帽戴上,出门去医馆。 医馆里面有寥寥几位客人,银环进了里面,就直接跟柜台的小学徒说:“我需要流产,麻烦帮我煎碗药。” 那小学徒是没什么经验的,一些超出他认知常识范围的事,便要大呼小叫。当即叫唤出来:“姑娘你要流产!” 医馆里的客人听到,都转脸过来,对银环上下打量。 里面一位老妇人便说:“使不得使不得,我要讨个孙子,求菩萨告祖宗都要不来,怎么还有人不想要孩子的。姑娘你别后悔了!” 银环帷帽下的脸变得十分不耐烦,“这是我的决定。” 老妇人听她声音那么年轻,又遮掩容颜,小声说:“该不是和人私奔之后被抛弃了,真是出格。” 银环不想跟人胡搅蛮缠。她直接拔刀,把那老妇人吓退。正要拿出万古芳斋的木牌和银子,让小学徒去帮她煎药。 这时,一个潇洒俊逸的男子走过来,把她的刀推开。 “姑娘,这位婶子只是朴实愚钝,并不知晓你的遭遇,何必动怒。” 男人拿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柜台上,“小兄弟,去给这位姑娘准备药汤吧。” 银环默默把要拿木牌和银子的手放了回去,她眼睛看着男人拿出的那锭银两,心想:如果是翡翠的话,一定会气得火冒三丈。 银环把刀收回刀鞘里,等着小学徒把药端来。 期间,男人还在等着银环的回应,见她完全忽视自己,就觉得好心被当作驴肝肺,心里很不得劲。 他只好摆出自己的身份来,虽然他并不怎么喜欢张扬,但要是能看到,这个不识好人心的冷漠女子变脸,朝他大献殷勤,他心里会觉得畅快许多。 “姑娘,我是戚王爷之子戚龙扬,承蒙百姓们和江湖武林人士的厚爱,称我一声龙扬公子,不知你是经历了什么,是否有冤情要诉?” 第111章 龙扬凤舞 戚龙扬? 银环看着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戚凤舞失踪后,戚王爷收养的儿子吗? 也就是说,他是戚凤舞的替身之类的东西。看上去和甄决差不多,是个好人,普通的好人。 银环从来都是按直觉,来判断人的善恶,才从他们的行为举止,推断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 事实上,她的感觉从没出过错。 即便是在小舞身上也一样。 因为小舞踏进了她的笼子,她把小舞当做自己的所有物,因此便放不开手,想要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于是步步纵容。 结果,后来就变成了那样…… 银环朝戚龙扬微微点头,道声:“幸会,”继续安静等着小学徒把药汤拿来。 戚龙扬见自己的身份一点也不管用,顿时脸青一阵白一阵,错愕地看着银环。 他正要说什么,那位听见他身份的老妇人便抓住他的手。 “原来您就是龙扬公子啊,大好人呐,龙扬公子,您和戚王爷都是大大的好人呐,我儿子当兵受伤回家,全靠你们给的抚恤金才能保我一家老小过活……” 医馆里的其他人也纷纷一拥而上,围住了戚龙扬,有的说他每月施粥赐米,有的说他建了一座济幼院…… 总之,说他做了许许多多的好事,无数百姓都感恩戴德。 且做善事的主体是戚龙扬,而非戚王爷。戚王爷只不过是顺带的而已,毕竟真人寻常百姓难以得见。 这已经不是风沙城的地界,戚龙扬的美名还能传过来,看来是真真切切地做了一些好事。 银环略微惊讶地看过去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说真的,他们就算做好事,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戚龙扬见银环依旧无动于衷,心中越发在意。那老妇人也不满银环如此冷漠,指着她说: “果然是做出格事的不轨的女人,龙扬公子这等人物,帮了你,你还这么无礼,真是没有家教。” 银环只是呛啷一声,拔刀出鞘,那老妇人便不敢说话,躲到戚龙扬的身后去。 嘴上仍不依不饶,“这么凶巴巴的,怪不得没男人要。” 银环置若罔闻。 戚龙扬却不满地看着老妇人说:“婶子不要说这种话,污人名声。”他说完话,仍忍不住去看银环。 银环看见小学徒端着药汤出来,就走过去拿起碗,背对戚龙扬,撩起帷幔,一饮而尽,之后她转身便走。 戚龙扬这时才急了,从人群簇拥中挣脱而出,拦住银环。“你就这样要走了?” 银环不解。 戚龙扬又解释说:“流产不是件小事,还是要请医师再看看才行。万一,万一没流掉呢?” 银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才停住脚步,折返回来。 戚龙扬又怕她走掉,便殷勤地去帮她约大夫。他一发话,本来在排队等着的几位客人便主动让他先请。 银环觉得戚龙扬热心得有点古怪,但也接受了他的好意,道谢之后,去给大夫看。 但是刚喝下去的药,又不是即刻发作的毒药,哪有立刻就知道效果,结果就是银环又浪费了时间。 但是戚龙扬的怀疑很有道理,银环就多要了几帖药,打算回去自己加大药量。 “你就这样走了?”戚龙扬见她头也不回要走,忍不住问。 “那你想怎样呢?我把药钱还给你?”银环怀疑这是戚龙扬和医馆做局。 本来最多几十铜钱就能搞定的事,现在害她不得不付5两银子。翡翠泉下有知,一定会骂她不知柴米贵。 戚龙扬按住银环拿钱的手,又无措地把手拿开,“你知道我是谁?我也该知道你的名字,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 戚龙扬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就是想认识她。也许,是他被人奉承久了,陡然间遇到一个对他这么冷漠的姑娘,就十分在意。 他嘴硬地说:“没有为什么,我帮你给了药钱,你告诉我一下名姓不为过吧,要不,把你的帷帽摘下来。” 银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想摘下自己的帷帽。她怀疑戚龙扬会到这个城镇,是来追杀她的。 她低垂着眼,开始撒起谎来:“那个骗我的男人,当初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怎么,名声在外的龙扬公子,也想欺骗姑娘?” 戚龙扬无措地后退几步,“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想故意勾起你的伤心事的。” 这回银环再走,戚龙扬也没脸再去拦她了。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戚龙扬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有些酸涩。 忽然,他的肩膀被人重重一拍。 戚龙扬回过头去,看见是甄决,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推开,对他和花千树打声招呼。三人就去附近的一家酒楼订了个包厢,边喝边聊。 甄决是这些年,少有的在外面走动的神医谷弟子。花千树和戚龙扬都是因为这,才与他相识。 甄决本人又乐天,好交朋友。为人秉性又是好的,于是就和他们两人都处得不错。 不过戚龙扬的名气太大了,所以甄决和花千树混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至于花千树和戚龙扬,就只是点头之交。 戚龙扬心情依旧低落,甄决打趣他,“怎么,被哪个姑娘迷得走不动道了?” 戚龙扬想反驳,仔细想想,又觉得甄决说得对。但他没有到那种程度,他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她帷帽下的容颜,好奇她为什么对自己毫不在意。 可是他们只是萍水相逢。他不知道她的长相,也不知道她的姓名,人海茫茫,或许他们不会再相见…… 戚龙扬不想提这件事,便说起正题。“你来信联络我,说发现了戚凤舞的下落,是真的吗?” 花千树沉默不语。 甄决却坚定地点头,“不会有假的。只是我和阿千惹她不快,现在她不愿见我们了。” 花千树这时才反驳说:“她没承认她是戚凤舞,而且,惹她不快的是甄决,不是我。” 戚龙扬找了戚凤舞多年,他想不通,为什么戚凤舞好好的,会不回王府。 甄决直接说了自己的猜测:“这些年她应该受了很多苦,我猜她是因为失忆了,才没有回去。” 戚龙扬点点头,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甄决接着说:“非但如此,她可能受了其他势力的影响,把戚王爷当成了敌人……” 甄决是完完全全的中立派。他和戚王爷之间是简单的拿钱治病的关系,没有其他恩怨纠葛。 他不敢直说银环就是那个刺杀戚王爷失败,在外逃窜的危险分子,斟酌着措辞,拣选一些能说的事,告诉戚龙扬。 戚龙扬闻言,叹口气,“父亲在百姓那里,是名扬万里的好人,但确实也有一些江湖势力,把他当做恶徒。 “戚凤舞如今住在何处?我还是找她谈谈,看能不能改善她对父亲的印象,再让她回归身份。” 第112章 笼中鸟雀 覃天到的时候,银环正在炉子前面煎药。 她下的药量很浓,用大锅去煮,几份煎做一碗的药量,又黑又浓,看上去比毒药还毒,闻着令人难以下咽。 覃天闻着空气的药香,闻出这是什么药。 他自来熟地走过去,盯着银环的腹部看了好一会儿,说:“别喝这个,我去另外配个药给你,保管好用不伤身体。” “别说得好像你是神医谷的人一样。”银环觑他一眼,依旧看着火候。 覃天这就不乐意了,“我是合欢宫的,你还真别说,这种药,神医谷的都不一定有我们的好。当然,我们那更好的是避孕的药。” 毕竟是老要在一块玩的,玩出人命就不好了。不管是哪个角度的人命。 好有道理……银环之前确实没想到这点。但是为了保险,两边的药都吃是不是好些呢? 覃天看出她在异想天开,有些受不了她这个样子,“你等我把药弄来,你再判断要喝那种。”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用银环听得到的声音嘀咕:“真受不了,居然还想乱喝药,喝不死你。” 银环看着他的背影说:“我听得到。” “我知道。” 覃天还真有些担心,银环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把药煎好。然后看着药,想着煮都煮了,喝喝看吧,就把药都喝进去了。 真那样,这人可就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不过也是。因为想提升实力,他提出双修的建议也毫不犹豫地接受,也不像是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样子。 覃天想到这点,就加快了动作,紧赶慢赶地去药铺抓了药回来,也不让药铺的伙计帮忙煮,就拎着药包回去。 尽管如此,里面有些药比较难弄,还是费了好些时间。 他赶回去的时候,就见伙计拦着一个男人,不让他进去后面的屋子。 伙计见覃天回来,就礼貌地让他往后面去,那个被拦下的男人于是很不满地看着他。 覃天这时才看见男人的模样。 “戚龙扬?” 戚龙扬从覃天的语气中,知道他并不是那些推崇自己的平民百姓,反而有可能是看不起他父亲的那批江湖人士。 于是便放低姿态,希望能借助对方的力量进去。 “前辈认识我?不知可否让这位小兄弟放我进去,我受人所托,想去里面见一见银环姑娘。” 他其实可以硬闯的,但那不符合他龙扬公子的作风,也不能给屋里的人留下好印象。 覃天蹙眉,他知道银环现在被戚王爷追杀。不论戚龙扬的目的为何,他都不可能让他进去。 “不认识,我只知道你是戚王爷的儿子。不好意思,不方便。” 覃天三两句说完,就提着药包往里面走。 银环的临时住处属于后宅,和前面的商铺有相当距离。覃天穿过几处院落,几道大门,才到她的屋子前面。 他才刚到,就看见银环坐在地上,捧着药碗要往嘴里倒,顿时闪身到她面前,把碗拿开。 “别洒了。” 因着银环这句话,覃天只好在电光火石间,移动药碗,把那些溅出的药汁都给收回来。 覃天把碗放在灶台上,又添了几条柴火点燃,就打开药包开始煎药。 他坐在地上,一边看着炉子看着火,一边有些不高兴地说:“都叫你等我了。” “我一直在等你啊,我有话要问你。” 覃天疑惑地看着她,“难道,你也想和你那个小姐妹一样,进合欢宫?那里不适合你。” 银环摇头,“你在戚王府里找到甄琴了吗?我不久前才知道,我有重要的人死在那起事件里了。” “是吗?” 覃天也不废话。他就把他潜进戚王府的所见所得,都告诉了银环。 “我近乎翻遍了整座王府,才在一处极为偏僻,杂草丛生,又有毒虫蛇蝎肆意游走的院落,发现了甄琴。” 覃天本以为自己这趟会无功而返,毕竟那起事故已经是11年前的事了。 而且这些年,外界的人都知道戚王爷和他的夫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他猜想,甄琴应该会为爱放弃毒物,像一位寻常妇人安居后宅。又因为就不得宠,郁郁而终、 但是事实出乎他的意料。 甄琴还活着。只不过,疯疯癫癫,无人料理,像只主人养不熟,又不愿放归山野的野兽,被关在一处院子里,自生自灭。 吃着野草毒虫,随地排泄,浑身破布烂衫,俨然已经没有人类的模样。 覃天想到她的模样,就唏嘘不已。 “如果甄琴不是浑身的皮肉血液都带着毒,她恐怕早被披着人皮的禽兽肆意欺辱了吧…… “毕竟一个手无缚鸡,可以任人欺侮的弱小之物摆在眼前,是对人性的极大考验。” 曾经神医谷千恩万宠的谷主之女,天赋异禀,拥有超凡毒术的毒女甄琴,最后竟是这般样子吗? 银环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追问:“那甄琴就和那起爆炸没关系了?” 覃天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不能说全无关系,但甄琴在里面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虽然距那时已有11年之久,戚王府里的仆从侍女都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覃天凭借他俊逸的容貌,三寸不烂之舌,还有他那令人神魂颠倒的躯体,从许多人那里套到了一些秘辛。 想到这事,覃天忍不住身体火热,舔了舔嘴唇,不自觉贴近了银环,揽住她肩膀说: “甄琴进了戚王府就再没出去过,完完全全是只飞进了囚笼,失去自由的鸟雀,她才做不到在遥远的地方引发一场爆炸。” “太近了。”银环把肩膀上覃天的手给拍掉。 覃天耸耸肩膀,“对不起,条件反射。我们要一起做吗?” “不要。” 银环不知道他是怎么有脸面,在道完歉的下一句,就说这么无礼的事。她的答案当然是拒绝,催促他继续说正事。 覃天眼神中流露出失望,接着说:“甄琴是毒女,戚王爷把她蒙骗进府里,肯定要榨干她的价值。先是把有解药的毒物的解药都骗到手,之后又瞄准了那些无解的毒。 “甄琴为了爱情丢了脑子,任戚王爷予取予求。她因为修炼毒术,不能有孕,因此自卑愧疚,去讨好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把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那戚凤舞,是个凌辱奴仆成性的,娇纵野蛮丑恶之徒,偏有一张巧嘴会唬人,近乎把甄琴的药都给骗到手了……” 覃天后面还说了许多他从戚王府的下人那里套到的话。但是银环已经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听。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一如往昔,小舞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我简短地告诉你吧,那起爆炸,就是戚凤舞用甄琴的药干的。喂,你在听吗?” 覃天温热的呼吸吐在银环脸上,但是银环还在发呆,没有发觉。 覃天便唤着她的名字,越靠越近。 他刚才就心痒痒的,身子火热得紧。可惜,他是个正人君子,不强迫人做这种事。 早知道,早知道当初他就不该太讲规矩,两人你情我愿地把事办了。 真气人,现在看上了又睡不到。他可真是合欢宫之耻。 覃天把脑袋往后挪,见药煎好了,就盛出来,用内力运风吹凉些,朝银环叫着:“药好了,别发呆了,快来喝。” 银环回过神来,覃天就把碗递到她嘴边,喂她喝。银环就着喝了。 第113章 巧言离间 银环喝了药,顿时感觉自己肚子里面咕噜咕噜的,听声音感觉有点吓人。 覃天说:“你后面流个七天左右的血,等流干净了,就好了。” 银环点点头。“真久。”她有些郁闷地说。 “这已经算快的了。本来就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事。为了保证药没出错,没败坏了合欢宫的名声,果然我还是得看着你,确认你好了再走。” “随便你。” 银环不是很喜欢老有人自作主张要照看自己,但,算了,反正她也要等自己确定没事,再到悬崖下面,多做几天的准备也无伤大雅。 她细细地问覃天,甄琴都有些什么药物。 这些问题,她也托伙计去问白术,悬崖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杀死了听雷。他之前说可以帮她查消息,自然要利用起来。 覃天知道银环这段日子在准备去做一件事,也看出她没有放弃刺杀戚王爷。 他皱着眉头问:“你,还是打算复仇?不只是戚王爷,还有失踪已久的戚凤舞?” 银环点头,想到覃天的二师妹情花和小师妹清音,还有一众合欢宫人等,都死于戚凤舞引发的爆炸中,她告诉他:“我知道戚凤舞的下落,不过暂时不能告诉你,等我见过她再做打算。” “不用了,我是及时行乐主义,不沉湎于过去,不去复仇。我潜入戚王府,只是因为小师妹可怜兮兮地求我而已。” 覃天眼睁睁看着清音毁容后,完全变了个性子。不管是钱财也好,身体、心境也罢,完全砸进了名为复仇的沼泽中去,越陷越深,无法回头。 他慨叹地说:“沉湎于过去有什么用,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未来。” 银环平静地反驳:“可是人是由过去构成的。”昭示她义无反顾的决心。 覃天也不想多说什么,两人的观念不同,也不需要谁把谁说服。 他看着银环,忽然脑子一抽:“我们要一起做吗?” “不要。老男人。” 银环瞥他一眼,十足的不耐烦。难怪合欢宫的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差。好好地说着话,就忽然拐到那种事上面去,谁受得了。 而且,因为翡翠之前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老男人,老男人这种话。银环已经对这个岁数的男人不感兴趣了。 而且本来她就受够了。 那个“老”字,显然刺痛了覃天的心。他摸着自己认真保养,依旧紧致的脸蛋,又从衣服里拿出一面镜子仔细瞧了瞧,确认自己仍旧是貌美如花。 反过来去看银环的脸。嗯,除了年轻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脸根本是平平无奇嘛。 他一下就不服气地说:“男人四十一枝花!” “哦?我还真不知道你四十了,阿花。”银环惊讶地打量着覃天。不是她年龄歧视,她真看不出来,覃天比听雷还老。 覃天怒了:“不要用那种叫阿猫阿狗的名字叫我!” “你说过火了,给天底下所有叫阿花的人道歉。”银环平静地回怼。 “对不起。” 两人持续着这种时不时拌个嘴的日子,银环开始流血。 覃天就跑出去帮她买衣服,顺便把外面那三个轮流来打扰银环的毛头小子给骂上几句,让他们别来打扰。 真是的,看着就碍眼。 覃天提着自己买好的衣服,趾高气扬地从甄决三人面前走过,嘴里还在说:“什么毛头小子,天天来烦人,真是没脸没皮。” 甄决和花千树看他面熟,想起来在哪见过他。 甄决说:“我们只是要见银环和她说些事,她还在吧。这里也不算安全,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的。” 人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老实说,他们已经在考虑硬闯了。 覃天就不明白了,上下打量他们,又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戚龙扬,“你们要找她做什么呀?” 戚龙扬:“当然是让她回归她该有的尊贵身份。” 覃天眼珠子微微转动,讥讽地说:“江湖中人,还谈身份尊贵?有多尊贵?” 他语气有意去激情绪明显更容易变动,性格单纯些的戚龙扬和甄决,套着答案。 戚龙扬果然中招,正要开口说。这时花千树突然上前一步,“你是合欢宫的?” 覃天之前被戚王爷追过,身上的衣服,早不是合欢宫标志性的粉色。但他左耳上有一枚粉色的耳钉。 花千树又想到之前在客栈房间看见他时,有两个断水门弟子似乎是死于合欢宫的柔骨术。 覃天看着不算年轻,却偏保持着容颜,说话语气有些轻佻,一举一动又像是在发情一样。 因此花千树才下了结论。 覃天嗔笑一声,目光落到戚龙扬身上,“我说是,又如何?说不是,又如何?” 花千树细细一想,他们要再见银环,怕是只能偷摸翻墙进去,而覃天是最大的阻碍。 那样,离间覃天和银环,恐怕是如今最方便的解法了。 花千树说:“那你可知,银环的真实身份?” 如果覃天是合欢宫的人,花千树不信他能对戚王爷的女儿这个身份,如此无动于衷。 虽然花千树仍对银环就是戚凤舞这件事存疑,但是甄决日日在他耳旁说着,他也逐渐被说服了。 花千树扫了一眼戚龙扬,戚龙扬心领神会,“屋里的那位银环姑娘,就是我父亲戚王爷失踪已有的女儿,也是我的姐姐,戚凤舞。” 覃天变了脸色,他眯了眯眼睛扫视甄决三人。“说大话,可不是乖孩子哦。” 甄决见他不信,就提出了一个证据,“银环右手臂上戴着银凤镯,不信你大可以去看。” 覃天冷哼一声,“编得头头是道,可真够胆。你们在这等着,等我弄清楚了,再出来回你们。” 真是好会编故事的三个毛头小子,也不怕他真信了,直接进去把银环杀了。 覃天想着,跨步进去。 他脚步越来越快,看见银环身上穿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坐着一张小木凳子,在门口洗衣服。 就闪身过去,把衣服往房间里的桌上一丢,就把银环的手从木盆里捞出来。银环那双长满厚茧的手在凉水里都泡得皱巴了。 “怎么不烧热水再洗?”覃天去买衣服,就是为了省洗衣服的功夫,哪知道银环自己上了。 他把银环从小木凳上拔起来,拉到一边,自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撸起袖子,就开始拿起木盆里的湿衣服在搓衣板上搓。 “烧水浪费煤炭柴火。”银环看他这样,不知道怎么办,干巴巴地站着。 覃天站起来,扯了自己的衣服给银环擦手,“进去试衣服呗,傻站着干嘛。精的时候半点亏不吃,呆的时候就这么傻不愣登的。” 银环呆呆地看着他,恍惚间在他身上看见了听雷的影子。 “不要。衣服的钱我也会付给你的。” 银环剪了自己的一件衣服,用来当布条垫在里面了。要不是她怕针,其实可以做得更完备一些。买新衣服完全是浪费。 她蹲在旁边,想把衣服抢回来洗,但抢不到,就郁闷地说:“你这样的,不用把手保养得好看一些吗?洗衣服手会变粗的。” 覃天顿时有些火大。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啊? 他忽然就怔住了。 是啊,他是为了谁呢? 覃天看着银环的眼睛,问她:“你是戚凤舞吗?” 第114章 手臂危机 银环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被气笑了。 小舞曾说,把身份给她。那自己就是戚凤舞了吗?不是。小舞可从没跟自己说过,她是戚王爷的女儿戚凤舞。从始至终,她都只跟她说过,她叫小舞。 这意味着,小舞说把身份给她,只是说说罢了。 “我不是戚凤舞。” 银环的表情复杂中带点悲伤,这让覃天没法相信她的话。 他把洗好的衣服拧干水,放在一边的一个空木盆里,拿去挂在竹竿上晾干,一边回过头对银环说,“那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右手吗?” 银环这下知道覃天是从得来的消息了。她苦笑一声:“你去外面的时候遇到甄决,是他跟你说的吧。可以。” 覃天并不知道甄决的姓名,但姓甄的多半是神医谷的。他就知道银环说的是三人组里面,穿绿衣服带药箱的那个,于是点头。 覃天跟在银环身后,进了屋里,就把门关上。 老实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很难不让他想入非非。但如果银环是戚凤舞,那事情就截然不同了。 他可不是荤素不忌,见人就上。戚凤舞,哼,他可看不起那种没有实力,却狐假虎威,欺凌弱小的人。 银环摘下自己的右边的手套,然后把镯子上面包着的白布扯下。 之前有蝴蝶图样的白色手绢被抓破后,她就换了别的东西包着。 银环此时整条手臂的颜色明显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衬托得上面卡着的银镯,都不那么显眼了。 “喂,这是怎么回事?”覃天已经没工夫理会银凤镯,他焦急地说:“我把那个神医谷的抓过来给你看一下吧!” 怎么回事,银环也不清楚,喝了药之后,她的手就开始变色,之后每过一天,颜色就会加深一些。身体流的血,也一天天多起来。 她觉得这应该是所谓的身体激素影响吧,毕竟她现在是特殊时期。 反正洗衣服的时候,她没觉得手用起来不对劲,也就没去管。 “还挺好看的你不觉得吗?”她随口道。 “好看?”覃天指着银环的手,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他摆弄着银环的整条手臂,打算把毛病都给看清楚了,再把甄决抓来,一次性解决。 他这时才去看银凤镯。这一看,更是两眼一黑。谁家好人戴个镯子戴进骨头里去的? 他这回确定了。银环不是戚凤舞,也绝不可能是戚凤舞。 戚凤舞那个把聪敏都用在凌虐下人的脑袋瓜,可不会笨到连镯子都不会戴。 银环分明是被戚凤舞凌虐的对象才对。 “你在这等着。” 覃天给银环留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出去,没过多久就把甄决和花千树带进来。 他就算着急,也不会没脑子到把戚龙扬带进来。 至于花千树,是因为覃天当初在客栈里就见过,知道他和银环认识,因此没加以拦阻。 “喂,看一下她的手。”覃天把甄决推到前面去。见银环要带上手套,就一把扯走抓在手上。 “之前不见你这么讲究,现在看病还扭捏个什么劲?” 银环狠狠瞪他一眼,别过脸去。 甄决看见银环青紫的手,直接瞪大了眼,也不说别的,就把手按上去把脉。 感知脉搏的跳动后,他脸色变得很黑,又抓着银环的手臂细细端详。 “你是喝了什么药吗?”甄决问。 覃天黑脸,质问他,“你是想说我合欢宫的药有问题?” 覃天不想银环会出问题,是因为自己给她喝的药。 花千树补了一句,“合欢宫的,本来就不可信吧。” 甄决摇头否认,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银针,就要施针,缓解银环的症状。 银环见了针,便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连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她猛然站起身,把桌子推翻,跌在地上。 其他三人都被这番变化惊到。 甄决是离银环最近的,便拿着针去扶她,结果银环脸色变得更白了。 覃天是合欢宫之人,修炼的是情之一道,对人的情绪变化感知得十分真切。 他看出银环在害怕。便一把将甄决推开。将银环扶起来坐好,抚着她的背。 银环眼睛不眨地掉泪,始终沉默着。一瞬间,她就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将安静刻入骨髓里的孩子。任三人如何嘘寒问暖,也没有应答。 只是拿起自己的柳枝刀鞘,用指腹去感知柳枝的每一寸。用泪水浇灌这根不死的枝桠,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情平复。 覃天见她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也不去打搅。他把甄决拉出去,花千树跟在他们身后。 覃天也不说废话,问甄决:“除了施针外,有没有别的缓解她症状的方法。按你的说法,她的手是因为喝了活血的药物,剧烈恶化,有没有治疗的方法。” 甄决这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他把手中的针收起来。 “为了维持右手状态稳定,银环服用了通心碧莲花配的药。如今恶化严重,我猜是因为她又服用了赤血荷。” 这两种药物一种活血,一种补血,两相作用,效用翻倍。服用者浑身血量会大量增加,并快速在全身流动。若是身上有伤口,那出血量将十分惊人。 而且银环的右手血脉受阻,激活增加的血液却无处疏通,现在她的手臂,恐怕血管都要被撑爆了。 覃天眉头沟壑更深,他那一剂药里,还真有赤血荷。但现在重点不在原因,而在解决的办法。 甄决语气凝重,“最好是有内力深厚的人,用大量的内力贯通她的右手,疏通血脉。但是需要的内力,十分惊人。” 他的目光扫过花千树和覃天,咬牙说:“我们三个,再加上龙扬,怕是都不够用。就算是戚王爷,估计也要人施针辅助才行。” 甄决越说越心虚,都是因为他医术不济,才会屡屡治不了银环。若是他的师叔祖甄尘,就绝不会如此。 而且银环如今除了右手,还有别的情况,不能随意用药。否则作用全身,后果很难预料。 第115章 下悬崖前 银环这时走出门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平复好了心情。但直到她要张嘴说话,才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她的嘴巴就像被缝紧了一样,哪怕她知道,缝住她嘴巴的金丝,早在多年以前,就被抽走了。 三人都在等着她说话,却等不到,只看到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银环表情无奈又痛苦地眨眼,朝他们歉意地鞠一躬,做手势让他们自行离开,之后转身回房间把门锁上了。 银环坐在桌边。她听见了甄决的话,知道自己的右手现在情况很糟,很难办。 天底下,比戚王爷厉害的人物或许有不少,可她认识谁呢?他们连戚王爷这样道貌岸然的家伙都放任不管,谁会用浑厚的内力,来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呢? 冥冥之中,银环觉得这是天意。小舞留给她的东西,只有小舞能带走。 这是银环服药的第三天,前两天她还不觉得如何,现在静坐了许久,她才忽然发现自己流血的量骤然变多。 发现的时候,换布条已经来不及了,下衣几乎都浸满了血。 银环本来要处理一番,结果血跟奔流的江水一样滔滔不绝,其中还有血块,让人看着就头昏眼花。 她破罐破摔,想着止住也麻烦,就任由血肆意流着,闭着眼睛坐着眯了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空气中充满了血的铁锈味,十分难闻。 轰的一声,门被砸开。覃天举着拳头走进来,来到银环身边,看着她下身湿透的样子,拿出他才买的一件新衣服,就扶着银环起来,让她去换。 银环不肯,覃天就把衣服给她垫在身下。“之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有事不说,成了哑巴?硬要节省,现在反而浪费了。我还把门给砸坏。” 他话虽不好听,语气却尽是关心。还挑了银环在乎的银钱问题,就想让她说说话,舒缓心情。 很多人都是闷出病的,说说话没有什么坏处。 但是银环说不出来。不过听到“哑巴”两字,她浅浅地笑了。 覃天用内力烘干银环湿透的衣服,但血一直流着,很快就又浸湿了。 他又不敢点穴止血,因为按道理来说,流血才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是出血量。 甄决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糖丸给银环吃。银环闻出是甜甜的东西,就很自然地张开嘴巴吃了。 是的,这是典型的安慰剂。是甄决这个医术不精的医师,用来安慰病患,也安慰自己的重要的道具。 神医谷在甄琴下落不明后,就对外界充满了排斥。甄决会在外面行走,恰恰是因为他在神医谷里医术不精。 某种程度,这是神医谷对外界的报复。 然而可悲的是,因为甄决的医术对外面的人来说基本够用,又有神医谷的滤镜,因此世人对神医谷依旧推崇。 甄决看到银环的流血量,又抓着她的两只手把脉,意外地松了口气。 “右手暂且不提。有纯阳内力护体,虽然看着惨了点,但没有伤到根基。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银环,你这内力是哪来的,真佛寺的人给的?哦,之前的佛子是吗?我听说你带他逛街去了。你们会认识还真是奇怪。” 甄决知道银环没大碍后,心中的愧疚散了些。他本来就性格乐天,知道银环不会死,就觉得万事大吉。 他还好奇地问银环一些有的没的,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银环感受不到痛,病虽然难办,也不算不治之症。相比于天底下的许多病人而言,已经好许多了。顶多到时候右手废了截掉而已。 只要心理上过得去,就不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如果只有一只手不方便生活,也恢复不了王爷之女的身份。那他,他也可以照顾她的。 甄决忽然就通红了脸,看着银环的眼神变得羞赧和小心翼翼。 银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她听见又是纯阳内力在发挥功效,眼睛一眨,只更坚定了要对付戚王爷的决心。 她又开始下逐客令了,“谢谢你们。你们怎么还不走,我刚才请你们走了吧?” 她好不容易又开口说话,却这么冷漠无情,可真伤人的心。三人都没打算听她的。 银环就只好当做他们不存在,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反正这三人要害她,早就找到机会得手了。 银环盘腿闭眼,专心致志地修炼起二武心法。内力缓缓在她周身流动,这又加剧了血液的流动。 她要下到悬崖下面去见小舞。她要下定决心,不能心软。小舞很危险,聪明又记仇,手上又有绣花针和剪刀,还有种种致命的毒药。 刹那间,所有关于小舞以及她害死的人们的画面在银环脑中一闪而逝。 银环猛地睁眼,吐出一口鲜血来,充满杀意的眼神看着前方。 固守在一旁,或坐于地上,或倚墙而站,或坐在桌旁的三人瞬间站了起来。 银环拿起自己的刀和剑,就冲到了院子里,使出了一套飞花断水合流之招。 她仿若着了魔一般,拼着浑身的气血在练武。 覃天和甄决的呼唤全部都像拂过的风,未在她耳畔停留一寸。 银环一刻不停地练武,进入了心流境界。 三人中唯一修为胜过此时的银环的覃天,也怕贸然打断,会导致银环走火入魔,因此不敢出手。 三人只好轮番盯着她,等着她力竭自动停下。 结果银环不眠不休地持续了三天两夜,甚至连身体的血都不流了。 甄决瞠目结舌:“开玩笑吧,她不累的吗?正常人已经早就晕了。” 花千树依旧沉默不语。因为有甄决替他把话说了,因此他总是沉默的那个。 覃天只关心银环现在的情况,便拥上去,准备抱住力竭的银环。 但银环依旧站着。 因为没有进食饮水而嗓音嘶哑,她慢条斯理地说:“你们还在?伙计应该把东西准备好了,我休息一晚,要下悬崖。别跟着我,不然我就把你们杀了。” 她怕这几人还是要跟着她,就退一步说,“你们如果还要缠着我,就在上面等我三天,如果我下悬崖三天没上来,就说明我死了。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第116章 金蛇雷击 银环有多执拗,三人都心知肚明。她已决定的事,即便明知要撞南墙,也绝不回头。 要撞,就助跑,再彻底撞个稀巴烂。银环心中是这样想的。 覃天给银环固定腰上的绳索,绳索有两根,就是怕绳子质量不好,一根断掉。他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一根绳子断了,就拉动,我拉你上来。” 银环不以为然,“如果绳子断了,就说明悬崖下是我的归宿。” 覃天彻底被噎住了。 花千树在银环要下去的时候,突然问覃天,“你为什么对银环这么好?” 覃天看着银环往下滑,头也没回地说:“就算是合欢宫的,也讲规矩好吧。想和人睡觉,肯定要讨好、追求。我们很讲究你情我愿的。” 甄决没想到他说话如此直白,目的如此,如此……下作。 覃天很坦然,“男人要和女人睡觉,不需要以感情为借口。当然,我修的是多情道,挽救为情所困的人,让他们体会情爱的滋养,也有助于我的修行。” 银环还在往下降,她听到覃天的话,依旧没什么反应。覃天怕她下去后再也不上来,就冲她喊,“你要和我一起做吗?” 银环回复,“我说过了,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覃天自豪地冲甄决两人笑笑。哼,哪来的毛头小子,还想拉低他在银环那里的形象。银环早就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了,还用他们这两个外人提点。 覃天等银环爬到很下面,再听不见他们说话时,忽然正色道:“喂,你们要和我双修吗?” 甄决和花千树都以为他疯了。他们知道合欢宫弟子向来男女不忌,但也不知道他会这么失礼地突然发情。 覃天可是很认真的,“我改良的合欢情意功可以让双修的两人,内力修为在短期会有至少两到三倍的增幅,维持时间大概为三日。” 银环的右手需要大量内力贯通对吧,他们三人的内力加戚龙扬,尚且不足。 但如果他们内力都暴涨了呢? 甄决单纯的脑袋瓜还没拐过来,花千树已经想明白了。 他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为了帮人治病,做这样大的牺牲,他惊讶出声:“你,你认真的?” “你们的牺牲比较大喔。对我来说,这只是很平常的事罢了。”覃天耸耸肩膀。 “我能给你们的保证是,过程会很愉快,不会有分毫痛苦,你们的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只要这位神医谷的小兄弟确定,我们增长后的内力,足以治疗银环的右手。” 甄决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说是治疗,内力贯通也只是缓解银环右手的状态。 银凤镯已经长在骨头里,除非进行剔骨手术,否则无法根治。 仅仅为了暂时的治疗,就要牺牲这么大吗?甄决下不了决心。 花千树也是一样。 覃天从他们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他也就当做没说过这回事,在悬崖边支了个帐篷,盯着绳索的动静,等着银环上来。 银环手握绳索,滑降到悬崖底部。 这处悬崖之下,被称作死亡峡谷。据说所有下去的人,都没能活着上来。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是:崖底有一处秘密的出口,进入峡谷的人,只是从出口默默离开,没有声张。 银环降到离崖底还有数百米的距离时,一只箭穿云而来,朝着她的绳索飞去。 银环看那箭矢萦绕着几乎势不可挡的内力,想也没想,就一掌击过去。 银环的内力比箭上的力量弱几分,但她持续输出,还是成功把箭给击落了。 一个人影蹦跳着,从悬崖底下往上跳跃而来。那人轻功超群,银环看着他的步法,忽然就入了迷,她解开腰上的绳索,脚步学着迈动,也跟着跳跃了起来。 银环起初还塌得不稳,要往悬崖下掉,她正要拔刀插在峭壁上稳住身形,就有一股内力将她回正过去。她因此又接着学着轻功。 渐渐地,她跟上了那道人影。 银环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是个满头华发凌乱,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人。背上有个竹篓装着一把弓和许多箭支。 老人放慢了步伐,银环就亦步亦趋学着他的轻功,跟了上去。 “天逸纵步,天逸纵步!”老人哈哈笑着,口中反复说着,银环领会到,这可能是这套轻功的名称。 两人很快就落到了悬崖底部。 银环在湖边落下,看看平静的湖面,又看看老人。 那威力十足的箭矢很可能就是老人射出来的,上面的内力穿透性比她自己领悟的内力运转方式更强。 难道听雷不是死在小舞的手中,而是死在这位老者的手里? 那小舞呢?小舞在哪? 银环耳朵一动,听到湖边的茅屋里有些响动,她转头去看,刚好看见从门缝里缩进去的脑袋,和刚合上的门扉。 即便那人浑身脏污,一头乱发,模样比贫民窟的百姓还要凄惨,银环还是捕捉到了那张沾了灰的脸上,一闪而逝的眼睛。 是小舞啊…… 那么漂亮又爱干净的小舞,没人照顾,就变成了这样。她怎么受了这么多苦。 难道和梦里小舞说的一样吗?都是因为她没有替小舞去死,小舞才会变成这样…… 银环湿了眼眶,余光瞥见湖泊,又清醒过来,拼命晃着脑袋。 她在想什么呢!她是来杀掉小舞,为听雷,还有死掉的主人、阿柳……一众无辜受害的人报仇的。 银环面前的老人朝她吼了一声,发出了山中猿猴的叫声。 银环这才回神。 小舞刚才的表现,完全不像是有能力为非作歹的模样。但是这个疯疯癫癫的老者,却有浑厚的内力和顶级的武功。 老者更像是能把听雷杀掉的人。 银环这么想着,就拔出了自己的刀剑。 时至今日,她还是一个人都没杀过。这样懦弱的她,要怎么杀掉对她意义非凡,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小舞? 她必须开了杀人的头,才能狠下心来杀小舞。 银环对着老人,将自己浑身的内力倾注在长刀与白露剑之中,使出了断水飞花合流之功。 老者,即天存恨,痴愚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运转天毅功,将内力汇聚掌心,天翼掌呼之欲出。 内力形成的龙卷与手掌碰撞到一处,相互对抗,竟然融合到一处,转而直飞向上方的天空。 霎时间,风卷残云,天空被一洗而净。而后形势便逆转过来,依旧在旋转着的风,又将他处的云朵汇聚到一处,凝成一片巨大的乌云。 黑云蔽日,其间闪电如金色的蛇在云层间游动,发出爆裂的声响。 银环正聚精会神地与天存恨战斗,无瑕顾及其他,她以为一招不成,又开始刀剑齐上。与老者激斗在了一处。 金色的蛇就在这时轰击而下。 天存恨就在这时,运转天毅功,在银环的攻势中抓住空当,握住了她的右手腕,将她推到了闪电之下。 灼热,雄浑的内力,刹那间,贯通了银环的整条右臂,再漫游她的全身。 第117章 五舞重逢 这是要死了吗?银环想。 她将全部的内力都用在前面的攻击,此时已经没有任何防护之力。 右手被强行打通,被巨大的力量吸着上举,现在根本无法动弹。 她只能试图控制流动到她身上其他位置的力量,保住自己的性命。尽管如此,还是被电到浑身发焦,身上都飘着些肉味。 肚子有点饿……不知道好不好吃? 相比于穷途末路的银环,天存恨显然还游刃有余。他运转天毅功,两手拍在银环的背上,源源不断的力量从他手中传导至银环身上。 来自他的力量,与天空劈下的雷电的力量,在银环的体内激荡,最终形成了诡异的平衡。 银环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口血喷出,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在意外打死听雷后完全失智的天存恨,所有的行动,都仰仗着本能。 从悬崖上方下来,运转二武心法,使用飞花断水招式的银环,激起了天存恨根植于魂魄中,对于二武门乃至天流火的复杂思绪。 他看银环运转内力的方式,又有天毅功的影子。敌人、徒弟、孩子傻傻分不清。 一会儿开始教银环武功,一会儿又要杀掉,一会儿又想保护。 他坏掉的脑子转不过弯来,看着银环像没烤熟的肉,又哼哼哈哈地笑起来,时不时拨弄一下,把银环在地上翻滚着沾泥土。 烤肉串要蘸料才好吃! 小舞闻到香味,像只兔子窜了出来。 天存恨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忒一声吐了口唾沫,吱哇乱叫。小舞也同样乱叫着回应。 两人仿佛在争抢猎物一般。 银环的意识,行走在思维的迷宫之中。在黑暗中,她仍旧感觉自己身上有不止一种力量在拉扯着,将她扭曲成诡异的形状,面目全非。 小舞眨着眼睛,眼珠子盯着银环。朝天存恨呲牙咧嘴,牙齿咬得嚓咔嚓咔响。 这个猎物,她势在必得! 小舞步步靠近银环,天存恨就吼她吼得更大声,开始一步步后退,连拍了好几下天翼掌过去。 他怕把银环打死了,又在打斗中费了些内力。掌法威力减弱,精准度也下降,全打到地上去了。 小舞在尘烟中窜到银环身边。天存恨见猎物没了,就气得啸叫一声,钻进林子里找别的猎物。 小舞埋头附身,鼻子耸动着去闻银环身上传来的香味,以为是好吃的东西,就要上手剥皮吃肉。 她的手贴在银环身上,感受到那股流淌的内力,残凤诀便自行发动起来,将银环身上多出来的内力给吸走了。 小舞刹那间恢复了神智。 想到过往种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小舞满腹怨恨。她看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陌生女人,只以为是上天赐给她的重生的机遇。 小舞口中溢出了笑声,呵呵呵地笑起来,就要剥下银环的衣服自己穿上。 她艰难地把银环抱到自己怀中,要脱下她的衣服。不小心触到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就奇怪地翻找起来。 直到,她在银环的右臂上看见了那个她记忆深处的物件。 银凤镯! 缝在右手里的银凤镯! 小舞把银环的脸回正,细细地端详。 什么,这是阿无!这居然是阿无!她居然还活着? 小舞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她走投无路时,是阿无收留了她,救了她。可阿无不过是个奴隶女孩,身上的价值被榨干,自然就要被抛弃。 可是离了阿无后,她的日子就急转直下。 再没有人会像阿无惯着她。他们都与她作对,都要欺负她,要杀她而后快。 如今她身上半颗失智丹的药效没解,不知什么时候又会变得痴傻。 怎么办? 小舞紧紧抱住阿无,好像抱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已经在这悬崖下面待太久了。那个疯老头,就是不让她出去,毒也毒不死,药也药不倒,明明都疯了,还要和她作对,简直气死人了! 她要靠阿无出去。她要靠阿无出去!她要回王府,她要报复,她要做皇帝! 小舞疯狂晃着银环,还扇了好几个巴掌,“醒来,醒来,把我带出去!快醒过来!阿无,我们是朋友,你把我带出去!” 小舞拼尽全力地吼叫,朝昏迷的银环吐出了灵魂的呐喊。 然而她恢复神智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盏茶功夫。眼中就失去了精光,再度变得天真痴傻。 呆傻的小舞听到银环虚弱的呼吸声,就把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巨大的玩偶,闻着香味,靠着就呼呼睡觉。 直到手边被水润湿了,才惊慌失措地抬头看天。以为是下雨了,大张着嘴巴,等着要喝雨水。 雷云退散后,天空就澄澈如洗。小舞眨巴眨巴眼,呆呆看了天空好一会儿,奇怪没下雨,自己是怎么被淋湿的,低头就看见银环哭了。 银环在昏迷时,感觉到有一双柔嫩的小手搭在了她的身上,把那些让她痛苦的力量吸走了。 这双手十分熟悉,它的主人来自她记忆里遥远的过去…… 银环的呼吸十分微弱,她一时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她看见小舞抱着自己,就忽然哭了,眼泪从眼角流向脸颊的两边。 小舞把银环当小宝宝,把头低下,与银环相贴,轻声哄着:“不哭不哭。” 她在身上摸出了一块有裂纹的石牌,放在了银环的手中。 银环勉强抬起不受控制的手,用手掌把那个东西托起来。 是……她送给听雷的玉牌,上面有明显的裂纹。 银环闭上眼睛,她想不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但是小舞的怀抱让她莫名安心,于是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小舞舔舐着她的泪水,也靠着银环闭上了眼睛。两人依偎着睡着了。 第118章 藏物废功 银环醒得比小舞要早。她浑身的肌肉微微发麻,衣服也被电得焦黄,但似乎一切都还好。 她静止着没动,想了许久,可其实什么也没想。 她把睡着的小舞横抱起来,轻轻地放到茅屋里的床上,看了一圈破烂不堪的茅屋和里面的摆设,就拿起刀去林子里砍树。 她在林子里遇见了天存恨。 银环因为小舞,现在完全没有打杀的意愿。痴傻的天存恨,也像一面镜子。面对没有杀意和恶意的存在,他也不会有危险的举动。 不久前还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就这么平静地对望着。 天存恨看着银环,好像想到了什么,就痴痴傻傻地叫着:“孩子,跟我学!跟我学!”运转着天毅功。 银环本来想无视,但天存恨跳到她周围,绕着她转圈圈,好像自己不跟着学,就会转到天荒地老一样。银环只好被迫开始运功,跟着他学了一阵。 等银环从天存恨口中得到“好样的!”的评价,脱身出来,她就继续砍树,把树木切成大片的木板。 她用木板做木桶,装了一桶水,回到茅屋里边,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给小舞清洗。 看到小舞那一头被扯得乱糟糟的头发,又用木头边角料雕梳子,给小舞梳头,洗头发。 中间小舞有醒过来,睁着娇媚的眼睛,柔柔弱弱地蹭着银环的手。 “爷爷好凶,小舞好怕,姐姐保护小舞好不好?” 银环放下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中的痛苦挥之不去。 小舞又继续童稚地说着话,说有个大好人叔叔把疯爷爷打跑了,可是又被爷爷打死了。 银环听出来那是听雷,眼中的痛苦化作眼泪流下。 小舞又开始哄着银环,“不哭不哭……”哄着哄着,她就又趴在银环身边睡着了。 银环脱了自己的外袍,给小舞盖在身上,心里想着: 怎么办? 她去林子里杀了只兔子,串在树枝上,架着烤时,心里还在想着:怎么办? 小舞醒了,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天存恨也从林子里杀了猎物,血淋淋地拎在手上出来。 两人仿佛是宿敌,见了面就呲牙咧嘴,相互吼着。一条看不见的分割线横亘在两人中间。 银环就站在这条分界线上。 她在的时候,小舞和天存恨就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银环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这两个明显精神状态异常的人,仍在想着: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银环想不出答案。她找了茅草,补了茅屋破损的墙壁。砍树,把缺损的家具和生活所需的工具都做了一些,改善他们的生活状态。 怕这两个精神病吃生食,还给他们烤了许多的肉。 银环握着那枚有裂纹的玉牌,坐在湖边,看着湖水里面。 现在的小舞,是失了智的小舞,是单纯无知的小舞,不是阴险恶毒的戚凤舞。 戚凤舞消失了吗?银环不确定,她或许还活在小舞的内心深处。 可要她杀了无辜的小舞…… 小舞,真的无辜吗? 还有那个同样发疯了的前辈。他是真的杀死了听雷,还是说只是意外,错手杀的? 银环被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几乎给逼疯了。她看着湖中自己倒影,无声地哭嚎着,涕泗横流。 泪眼朦胧中,银环从水中的倒影,看见了正要朝她扑过来的小舞。 小舞要把自己推到水里淹死吗?银环这样想着,却转过身,把小舞抱在了怀里。 刹那间,银环脑中混乱的思绪,找到了通路,自己解开了。 事情很多,很杂,不好处理的时候,就先把容易的事情解决了。 小舞痴傻,基本无害,可也不能不防。她下不了手,也不能让小舞再有害人的能力。 银环点了小舞的睡穴,把她再横抱到屋里,放在床上。随后给小舞搜身,在把茅屋里翻了个底朝天。 疑似药物、针和剪刀的东西,她必须封存起来,不让小舞拿到手。 银环找到了小舞曾经的丝绸挎包,从里面拿出了针线包。又找到了挎包里暗格的开口,摸索到所有的药物。 银环把药都先装到自己衣服的兜里,再打开针线包,检查里面的内容物。 几十根特制的绣花针,一卷金丝线,还有那把她无法忘记的剪刀,就这么撞进了她眼中。 银环苍白着脸,喘着气,颤抖着手把东西都摆出来。将脏污的针线包和丝绸挎包,都用水搓洗干净,用内力烘干,再把药和绣花针这些都原样放挎包里去。 银环跑进了林子里面,弯弯绕绕,寻了一棵看上去顺眼的树,就在树下面挖坑。把小舞的丝绸挎包埋进去。 因为不打算再找到,她也不做记号。但她自己会记住这个位置。 她把土细细地铺平了,又扒拉一些干掉的沙土,撒在上面,让这棵树和其他的树没有什么不同。 银环走的时候,不经意间,她放在袖中的玉牌掉下。但是她又回过头来检查了一遍,发现了玉牌,捡了起来。 这就是她做的决定。 只要小舞一直傻着,没有办法再害人,银环就当戚凤舞已经死掉了。因为作恶多端,天不忍见,小舞在承受恶果后,作为傻子活过下半辈子。 银环决定,等她其他的事都做完,就守在小舞的身边。作为人形镣铐,监视控制小舞的一举一动,让她没有治好的可能。 小舞的事决定好,之后银环便要为听雷报仇。 可是,当时的事态银环并不清楚,她也不认为杀一个精神病,能让死去的听雷心里多愉快。 但是她知道自己有一件事可以做。 银环回到茅屋旁,找到在悬崖间用天逸纵步四处乱蹦的天存恨。 “前辈,你在几个月前杀了人,然后把他丢进湖里了吗?” 银环照顾了小舞一阵,知道小舞的智商相当于低龄幼童,并非不能交流。 天存恨听到她的话,看到湖里面,重复地说:“儿子死了,我的儿子死了。” 银环知道听雷不可能是天存恨的儿子。但她确认了,听雷被天存恨杀掉的事实。 “前辈,我要为他报仇。我不想杀你,我把你的武功废掉吧。让一个疯子拥有武力太危险了。” 同理,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疯子,也很容易自寻死路。失去武功的天存恨只要跑进树林,或者掉进湖泊,随时都有可能身死。 就让上苍,决定他的死生吧。 银环运起天毅功和二武心法杂糅而成的,她自己的无名心法。调动内力于掌心,要击碎天存恨的手骨,再拔刀刺穿他的琵琶骨。 只见天存恨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四处乱窜,竟突然窜到了银环的身后。 “儿子,我的儿子死了。” 银环转过身来,依旧拍掌去打天存恨的手。 却突然记起来,天逸纵步是天仇教的功夫。天存恨用的穿透性很强的内力,也像是翡翠说过的天毅功。 银环想起了阿柳,还有翡翠在阿柳墓碑上发现的字。她忽然开始可怜自己面前这个老人。 “天应柳,应该是您的孙女,她也死了。如果尘世间,您已了无牵挂,不妨就让我废了您,免得您再错手杀人。 “世间不是只有你有家人!” 银环抓准时机,一掌拍下。 第119章 水下幻梦 银环的手掌要击碎天存恨的手骨前,天存恨陡然间提高了速度,反将一军,抓住她的手腕。 一拉,一推,就把银环转了个身,逆转形势。 天存恨双手拍在银环背部,将浑身的内力都输送给她。口中叫着,“孙女,我的孙女!啊啊!”哇哇地哭着。 银环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她只是因为自己的懦弱,不想杀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老人,只能逃避地用废掉武功的方式,来为听雷报仇。还用了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说服自己。 现在这样,她不就成了屁事没干,净拿好处的混蛋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这是报复?因为她没有为死掉的人复仇,所以他们惩罚自己,要永远背负着这种力量,这份压力,终生被愧疚感紧追不放。 除非她也自废武功,除非她自刎谢罪。 天存恨把全部的功力转移给银环,两人都无力地倒在地上。 一个是真正变得孱弱的痴傻老人,一个是被迫承受不该属于自己力量的,被愧疚感击倒的银环。 银环颤抖着身体,爬到了天存恨身边。 天存恨因为耗尽了内力,本来健壮的身躯缩水皱巴,宛若梅干菜。他抓住银环的手,什么都没说。 银环吓得把手缩回来,她的心不安地跳动着。 那些不属于她的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着,不安分地冲撞着,寻找着合适的安身之所。 但她感受不到痛苦,又心绪不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变强的同时,身体已然千疮百孔。 银环找了些茅草和旧布,铺在天存恨身下,让他躺好,再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他体内的内力。 确认这个年迈的老人,真的武功全失后,她无助地把头磕在地上,流着眼泪。 带着裂纹的玉牌从银环的袖口中滑落,滚落在地上。 银环朦胧的泪眼看过去,又看向了一旁,被风吹皱的湖面。听雷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银环跪着爬到了湖边。 她看见听雷伸出一只手,邀请她下去,就颤抖着把手伸到水里去,整个人溜进了湖水之中。 她的身体被湖水包裹着下沉,到很深很深的地方,在天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听雷在湖底等她。 银环听见了他的呼唤,一声又一声。她循声游去,把这湖水当做是断水门后山,她练功之处旁边的那汪小水潭。 银环看见了听雷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 他皮肤极为苍白,脱落了许多,连骨头也暴露在外面。衣服也变的有些破败,浑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可是银环眼中,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银环看见听雷朝她笑,就流了泪,尽全力扬起微笑,朝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 尸体的软组织高度腐烂,被轻轻一碰,就散落得七零八落,只余下骨头的形状清晰可辨。 “我找到好东西要给你,小哑巴,别哭……” “是什么?” 银环擦擦眼泪,看着听雷,在他身上寻找着。她好久没收到他的礼物了,这回她不会拒绝,让他伤心失落的。 听雷手上抓了一只精雕细琢的黄金做的小碗,上面盛放一颗散发着莹莹白光的珠子。 “以后你送我吃的,就拿这只碗装,好不好?珠子就给你丢着玩。” 银环把这只小碗捧在手里,觉得容量只比酒杯大一些,“这么点东西,吃了不是跟没吃一样,你吃不饱怎么办?” “所以,你多送几次过来,我就能吃饱了。不要叫翡翠送哦,我想你亲自送过来……” 翡翠不是死了吗? 银环忽然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白骨皑皑的听雷,又垂眼看着手中的金碗和珠子,一时呆住了。 她抽泣着,呛了水,因为缺氧而意识恍惚。 她听见听雷说:“你该回去了,小哑巴。” 银环摇头,抱着听雷的尸骨不放。 右臂上包着银凤镯的白娟,被听雷突出来的骨头勾住,在水中飘扬。 银凤镯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被珠子的光芒照耀着,在水中映出了一幅图画。 线条有直有弯,像是一幅地图,蜿蜒着指向一条抓着珠子的龙。 银环傻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小哑巴,快走!” 银环听见听雷催促自己,可她…… “快走!” 挂在听雷骨头上的白娟骤然飘落,顺着水流飘向银环身边。 银环傻傻地把银凤镯的图案再度包上,在听雷的一声声催促之下,拿着金碗和珠子,向湖面游去。 银环边游边回头,直到快看不见听雷的时候,忍不住朝他呼唤,“那你怎么办?” “我要走了,再见。” 一如往昔。曾经听雷对她说过的那句话。银环在水中,寂静无声地嚎啕大哭。 “再见。” 两天前的悬崖上,覃天、甄决、花千树三人看着一股庞大的力量冲天,天空汇聚一片乌云,降下闪电,纷纷变了脸色,站在悬崖边往下看。 “银环没事吧?”甄决希望从另两人身上得到肯定的答案,压下心中的担忧,但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都知道银环凶多吉少。 覃天去拉绳子,感知到手下的重量,才发现不知何时,绳子那头已经空无一物。 要下去找银环吗?他问自己。 银环给了三天的期限。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信任,他不应该有所怀疑。 覃天调整心情,回到帐篷,继续盯着绳子的动向,等着银环。 甄决却觉得他实在无情,“你不担心银环吗?一张嘴把自己说得有情有义,真正要做事的时候,就抽身旁观,真是可耻。” 覃天也觉得,在等待的时间里,他该做点什么才对。 他见甄决这么少年轻狂,就有意激他:“戚王爷对银环发动的追杀令,还是要想办法消除才好。你这个神医谷的,怎么不帮忙出出力?” 甄决被噎得满脸通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花千树。 花千树便站出来:“这事飞花阁会处理的。合欢宫的前辈,还是不要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覃天挑了挑眉毛。飞花阁不是全女门派吗,哪来的男人?他打量花千树,确信对方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不咸不淡地笑了两声。 好吧。现在他知道谁才是真的飞花阁少阁主了。 覃天本来只以为“银环”是为了躲避追杀的化名。现在他不得不思考,银环的真实身份了。 还是说,她就是飞花阁一名普普通通的弟子? 第120章 前朝宝藏 覃天计算着时间,在三天期限超过时,便径直朝着悬崖边走过去,准备顺着绳索下去。 甄决看见他如此守约,说一不二,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覃天捞起一根绳子,就要绑在腰上,这时,一只手抓在了悬崖边上。覃天低头一看,是银环,只是……她憔悴了很多。 银环身上的外袍没了,衣服边角也被撕掉,还有一些疑似烧焦的痕迹?还有血和死人尸骨的味道。 本来算是白皙的皮肤一下子黄了好几个度,给人的感觉,像张煎好的饼,看上去秀色可餐。 好吧,覃天承认,三天没见银环,他对银环的思念让他爱意满盈。 尤其是,银环那双像是哭肿了的眼睛,泪盈盈地看着他,好像有道不完的委屈,就让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水,又散发着苦涩的味道。 为情所困的姑娘啊,是什么让你濒临崩溃,痛苦至此? 覃天把银环捞上来,不由分说,就抱在了怀里。适当的触摸,可以抚慰人们受伤的心灵。他就在这样做。 花千树猛地一脚踹向覃天的背,覃天为了护着银环,把她抱到一边,自己再扭身躲闪。 覃天冷脸看着花千树,“真是失礼,这就是飞花阁之人的所作所为?” 他以为,从小在尽是女性的门派里长大的男子,理应更爱护姑娘才是。怎么如今,却是这样一个毫不讲理的人。 难道花千树就不怕伤到银环吗? 甄决见银环虚弱地坐在地上,就上去为她把脉,他一摸脉象,情况的复杂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能力。 银环的右手已经被内力贯通,不用担心血脉过度偾张爆掉。但她现在全身上下都成了问题。 她的身体,忽然就变得千疮百孔,但又因为有深厚的内力护住心脉,因此维持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你在悬崖下面经历了什么?”甄决喃喃问。 银环看他一眼,又看向花千树,最后缓慢地站起身,朝着覃天走去。 覃天挽住银环的手,把她扶好。什么也没问,用内力给她理顺身体内的气。 银环从袖子里取出金碗和宝珠,把上面镂刻的图案亮给覃天看。“知道上面刻着什么吗?” 金碗和宝珠都雕刻有同一个像字又像画的图案,银环觉得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信息。 覃天仔细看了,不敢确定。于是便招呼甄决和花千树过来,一同确认。 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三个人来自三个门派,知识体系不同,他没法确定的东西,说不定另两人会知道。 甄决摇头不知。花千树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这是二百年前傲龙国的刻印。飞花阁源自二武门,传承自一举消灭傲龙国的天流火。在宗门历史记载中,有相关的内容。” 银环接着问,“傲龙国,原本位于何处?” 这个覃天倒是知道。他说:“我们脚下这块地,就属于当时傲龙国的皇城,据说那天流火,把无辜的人都赶出皇城,之后便发动飞花断水合流之招,直接把整个皇宫都给夷为平地了。” 覃天说到这儿,脑中便闪过什么。 傲龙国皇宫被夷为平地,里面的诸多财宝也都不知去向。当时就有人怀疑天流火将财宝全都转移了。 但天流火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唯一有可能,便是将金山银山,都藏在原地,不让人被发现。 之后,无数人都在这片地界寻找,最多也只是找到,有傲龙国刻印的小物件。 对于傲龙国财宝去向的疑点,也在岁月更迭中,被人遗忘。直到……戚王爷引发的那场江湖最大骗局。 银环心中萌生出一个计谋,一个能让她靠近戚王爷,进行暗杀的计谋。 她就不信了,她杀不了精神病患,还杀不掉一个道貌岸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还杀死了翡翠的大恶人。 她看着甄决和花千树,说:“我就是戚凤舞,我被雷劈中,意外恢复了记忆。你们认识戚龙扬,想帮我恢复身份对吧?我如今被爹爹追杀,你们解决了这件事,再来找我。” 覃天扶着银环的手,瞬间就松开了,银环回看他,没有说话。 覃天眸中的热情消退,语气颤抖地说:“这就是你说的,知道戚凤舞的下落?” 覃天觉得心好痛,为银环感到心痛。他当然知道银环不是戚凤舞。他之前已经怀疑过,确认过了。 他只是不知道银环究竟在悬崖下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令人痛苦的决定。 银环被他眼中的柔情安慰到,“我想和你私下谈。” 甄决没有想太多,他听银环说记忆恢复,就为她感到高兴。他拉过花千树的手,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你等着瞧吧,我和阿千肯定帮你把这事给办了。我们和龙扬还是朋友,他一直都在找你,一刻也没有放弃过。 “你被雷劈伤了,还好还活蹦乱跳的,你先好好养伤吧,等事情有进展了,就立马来通知你。” 花千树受不了自己这个好友这么单纯的脑筋,事情明显没有表面这么简单,就兴冲冲地去做,这不傻缺吗? 但是甄决已经放话出去了,他也只好跟着。 银环看他们要走,就出声叫住甄决,“我有东西掉在悬崖的树林,那里有一片毒雾,有没有防毒的药能给我一颗?” 甄决拍拍胸脯,“当然有啊,你要避毒丹是吧,给你。” 他从药箱里拿了一个小瓶子,倒了一颗出来,丢给银环。银环抓在手中,看了许久。 “谢谢你。” “这有什么,等我好消息吧!”甄决一刻也不能等,直接拉着花千树跑走,就要去找戚龙扬。 覃天从银环讨药的举动中,更加确认了她不是戚凤舞。戚凤舞掌握了甄琴的许多药物,绝对知道避毒丹的名字,而不是管它叫作“防毒的药”。 覃天在银环身前蹲下,“我看你很累的样子,我背你回去?” 银环轻轻“嗯”一声,趴在他背上,两只手搭着他的肩膀。 覃天说:“回去之后,我们要……” 银环等着他说那句“一起做吗?”她好回一句“不要。”但是迟迟没等到。她歪着头,疑惑地看着覃天。 覃天忽然笑了,“一起吃饭吧,我闻到你身上有烤肉香。在下面只能吃烤肉吧。” “你说的肉香,应该是我被雷劈焦了的味道,不过我确实有在下面烤肉。”银环说到这个,也笑了。 覃天半开玩笑地说:“你闻起来好香,我能咬你一口吗?”偏头贴着银环的脖子,深深地呼吸。 银环有事想拜托覃天,也很感谢他这些天来的照应,她很认真地回答:“好啊。” 覃天忽然不说话了,只是把她背得更稳,朝银环之前住的屋子走去。 第121章 为情所困 银环沉入湖底时的所见所闻真假参半。但是她拿出来的金碗和宝珠是货真价实的。 人无法想象自己认知外的事物。她在水底看到的,银凤镯映照出的藏宝图,她不认为是自己幻想的产物。 也就是说,银凤镯是藏宝图的说法,是真的。 戚王爷一定想找到宝藏,他会把金银二镯给戚凤舞,估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或者是为了掩人耳目。 他自己找不到,只能无奈发动江湖里的其他人,尤其是天流火的后代与徒子徒孙——天仇教、断水门、飞花阁这几个最有可能知晓相关信息的门派势力。 风沙城距离这处城镇不算远,而且,戚王爷和戚龙扬在这儿的名望都不低,就足以证明,戚王爷对这片地域的重视,以及隐藏在这之下的,对傲龙国宝藏的觊觎之心。 覃天和银环同桌而食,他半开玩笑,用调侃的语气说着:“戚凤舞,你打算进王府去杀戚王爷?弑父是不是不合适啊?” 他觉得银环是在自投罗网,并不建议她这么做,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服她。 银环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戚凤舞会弑父,很奇怪吗?” 覃天顿时没话说了。根据他打听来的信息,戚凤舞还真做得出弑父这种事。 他继续提出设想,劝告银环放弃,“如果暴露了又怎么办?” 银环说:“一定会暴露的,我和戚凤舞长得完全不一样。” 戚凤舞失踪是八岁,不是三四五岁,如果戚王爷认不出来,那一定是装的。 她和小舞初见面时,小舞就已经长得十分漂亮了,绝不会像她这样平平无奇。 糟糕! 银环忽然醒悟过来。她觉得自己说这样的话简直是在犯傻,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覃天,她不是戚凤舞吗? 银环抬眼偷瞧覃天的表情,果然,他在看着自己笑。 覃天也不想让银环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心神不定,就转移话题:“你在悬崖下遇到什么人和事了,好像武功突然变厉害了许多?” 银环就把自己编出来的半真半假的谎言详细地说了一通,“我在悬崖下遇到一位天仇教的高人,他因为某个约定,不能离开,就把功力全部转移给我,还教了我天逸纵步和天毅功。 “但是那个高人有个要求,就是让我杀了戚王爷。他传功给我的时候,天上突然打雷劈下,我被雷劈中,就想起了自己是戚凤舞的事。” 银环心里很没把握,掉下悬崖,遇到世外高人传功,这样的内容是不是太老套了点。 她心虚地说:“确实很像编出来的故事,但这就是事实。” 她看向覃天,指望他能提出一些反驳,这样她就能针对性地修改,完善自己的说辞,让这件事显得更真一些。 但银环又觉得,太过天衣无缝的故事才虚假,因为现实总是不讲道理。 覃天倒没有嘲笑银环的故事,他还说,“我二师妹有一次采药,就在峭壁上发现了一个洞穴,洞穴的墙壁就刻着半部功法。有时候,机缘到了,就是如此。” “就这?你没别的要说了吗?”银环等着覃天的修改建议,结果覃天居然没有。 银环有些生气,“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话当真呐?” 覃天看她这脾气来得奇怪,就细细打量她的神情,终于恍然大悟,提出了一个疑点。 “嗯,我当时好像看见,是有内力打到了天上,之后才引来雷云的。你确定是高人传功的时候打的雷吗?那是谁扇了老天爷一个巴掌?” 银环沉默了。这个要怎么圆过去?覃天说,甄决和花千树和他一块目睹的,不会有假。 “啊,我记错顺序了,我爬到悬崖下,高人以为我是坏人要打我,结果打到天上去,引来雷劈,我没被雷劈死,他觉得我是天纵奇才,因此才传功给我的……” 银环越说越心虚,说自己是天纵奇才什么的,也太不要脸了吧。 但是覃天信服地点点头,好像全不怀疑。银环就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她又无奈地叹息一声。其实覃天相不相信她是戚凤舞,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真正想和他谈的事与这无关。 “你……”银环才开了个头,覃天就故意打断。他接着之前说的他二师妹情花采药奇遇的事,接着往下说。 “二师妹她发现的那半部功法,名为残凤诀。是一种能吸收人的内力,乃至气运的心法,很厉害,但武功的效果,给人的感觉不像是正派武功。” 覃天突然说起这件事,也是巧合。不知为何,他觉得残凤诀这个名称很像银环现在的状态。 身有残缺的假凤凰。 银环被覃天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她觉得残凤诀的描述,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她在哪里见过类似的。 她摇摇头,把话题拉回来。 “我回到戚王府的时候,爹爹肯定会极为隆重地接待我,到时候,你给我潜进王府,把甄琴带走。 “她已经疯魔,就是没有价值。我要住的王府里,可不能有这种腌臜的存在。” 银环用戚凤舞的口吻冷漠地说,把从甄决那里要来的避毒丹摆在桌上。 她知道的,覃天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想帮助所有为情所困的人。也是因此,他才在自己身边帮忙。 之前覃天说起他的小师妹清音,还有被困王府的甄琴,言语之中的怜惜之情完全出自肺腑。 他没能带走甄琴,肯定是因为当时他自身难保。甄琴又浑身带毒,没法接近。 覃天眼神复杂地看着银环,抓住她的手不放。 银环怕覃天是因为自己,才不接受这个请求,就忍不住悲戚地说:“你去帮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吧。” 甄琴被困了不知道多少年,都被逼疯了。银环见过痴傻的小舞和天存恨,没法对这些脑子生病的人无动于衷。 而且,她没能杀了小舞,心里着实痛苦。只能想办法减轻戚凤舞的罪孽,好让自己好过一些。 不管她刺杀戚王爷能不能成功,她都没法保证能救甄琴。她需要有一个人去做这件事。 甄决这个神医谷出来的,都是个立场不明,两边倒的墙头草。他认识戚龙扬,却对甄琴的事一无所知,根本不能托付。 只有覃天,银环完全信任他会去做。因为他是个很温柔的人。真真正正温柔的人。 覃天抚摸着银环的脸,“你看上去很痛苦,为什么让我去帮助别人?” 银环沉默着流下眼泪,没有回答。 覃天知道,银环的心比他还要温柔。正因如此,才会倍感痛苦。 他此时对银环的爱更深更浓了,他看着银环的泪眼,情动地说:“我能亲吻你吗?” 和人修炼就说双修,为肉体和情感的欢愉就说一起做。覃天是第一次,提出只和人亲吻的要求。 银环微微点头。 唇瓣在彼此的温柔中徘徊,轻柔地摩擦。 就这样吧。是时候分道扬镳了。覃天缓缓退开,看着银环微红的脸想。 拯救为情所困的人并没有那么容易。长久跳动的心受伤了,要弥合伤口,就需要更热烈的爱意浇灌。 甄琴曾经为爱付出一切,被伤得体无完肤。覃天不确定自己充沛广博的爱意,要用多久才能挽救那颗受伤的心。 或许他要在甄琴身上,用尽一生。 第122章 真龙假凤 戚王爷发布的追杀令,黑金楼的华全真出手了。他找了一个人易容成银环,砍下头颅,之后拿去换取奖励。 华全真没有和银环通过气,但华全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银环也知道他会这样做。 本来,黑金楼的目的就是搅黄武林大会和拿到神器阁的神兵。银环知道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但这件事要成功,少不了甄决的帮助。 肯定有许多人都想过鱼目混珠,或者以此为由,接近戚王爷。所以检验头颅这项工作,由甄决进行,戚龙扬在场监督。 是的,甄决之所以一直跟着银环,也有这层理由在里面。 在银环承诺追杀令解除后,就可以回归王府,刚好华全真又弄了个假货,甄决就顺势而为了。 他乐天地以为,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便去找银环。花千树跟着他,一直默默地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着事件的走向。 银环戴着帷帽,坐在客栈大厅里等候。戚龙扬执意要见她一面,一直让甄决带话,银环觉得他们迟早要见,就先约在客栈里。 银环默默喝茶,等着戚龙扬的到来。这时,华全真从客栈外面缓步走来,在她身旁经过时,敲了敲桌子,往楼上的包厢走去。 银环扫了他一眼,跟在他身后上了楼,进了包厢,反手把门一关,摘下帷帽。 华全真张开折扇,怼在银环颈间,“你跟我说,陶二被戚王爷杀了,结果现在,你却成了失踪已久的戚凤舞?” 华全真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他安排黑金楼的人注意银环的动向,在适当的时机推出替身,为银环解决追杀令。结果到头来,银环成了戚凤舞。 这算什么? 银环要为了所谓的王爷之女的身份,或者其他的金钱和地位,与杀死陶二的敌人为伍? 银环没有解释什么,她知道华全真只是关心则乱,一时间想不清楚。 她说:“我要给翡翠报仇,这是绝佳的机会。我会进入王府,戚王爷一定会见我!” 华全真怔然。 在戚凤舞失踪的十一年里,没有人胆敢假装自己是戚凤舞,与戚王爷认亲。原因就在于,戚凤舞身上有金龙镯和银凤镯。 但是他是知道的,银环身上有银凤镯。 他不确定地说:“戚王爷寻找戚凤舞,只是为了塑造他爱女的人设,事实上,戚龙扬才更在乎戚凤舞的安危。你怎么确信,他会把一个不知真假的戚凤舞迎进王府?” 银环眼神坚毅,丝毫没有动摇:“他就是知道我是假的,也会让我进去,因为我有银凤镯,因为银凤镯真的是藏宝图!” 华全真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有些恍惚。 那个被誉为江湖最大骗局的流言,竟然是真的?这可是连江湖百晓生都不知道的信息。黑金楼可算是赢了一次。 可紧接着,他又开始忧心起来。傲龙国的宝藏究竟有多少,那么多的财富,一旦银环失手,银凤镯回到戚王爷手中,那些财宝岂不是都要进戚王爷的口袋? “风险,是不是太大了呢?”他喃喃地说。 之前银环可是在比武台上,有多方势力暗中相助的情况下,才重伤戚王爷。 如今银环只身入王府,岂不是只能依靠自己。就算是偷袭,也不一定打得过吧? 银环承认这个计划确实很不保险,但是值得一试。她如今武功大涨,就算打不赢,也确定自己不会被戚王爷砍下右手,夺走银凤镯。 只要银凤镯在手,他们之后有的是再交手的机会。 银环知道华全真依旧不放心,于是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安排人在戚王府外面接应我。如果我失败逃亡,你的人可以帮忙接应,如果戚王爷负伤来追我,你的人就看时机下手。” 华全真会来找自己,银环起初并未想到。如今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是顺势而为。华全真做与不做,都不会改变她的打算。 她话说完,就戴上帷帽,离开包厢下楼。 正巧看见戚龙扬从客栈外面进来,四处张望着在找人。银环默默地下楼,戚龙扬竟然径直朝她的方向而来,面露欣喜。 戚龙扬堵在楼梯口,躬身拱手,“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可真是有缘分。” 银环瞬间有些无语。敢情他不是以为自己是戚凤舞才找过来,是看出她是之前在医馆和他遇见的姑娘。 银环微微点头,绕过他,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戚龙扬自来熟地坐在她对面,从端茶过来的小二的托盘中拿过茶壶茶碗,给她斟茶。 “姑娘从楼上下来,是在这家客栈暂居吗?现在不是吃饭的时候,你是约了人?我也在等人,我们不妨一起等。” 戚龙扬自说自话,就把这事给定了。 银环本来不觉得他是个多么大的麻烦,现在才觉得难缠。真是的,怎么会有人可以光凭身形,就认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戴着帷帽的人。 戚龙扬就等着银环喝茶,好看一看她帷帽下的模样,结果银环根本不喝,他也只好郁闷地自斟自饮。 他心中也觉得懊恼。自己怎么就对一个连脸都没见过的妇人如此上心。 仅仅是再见到她,就让他一颗心忐忑不安地跳着,没有心思去找戚凤舞了。 反正甄决会过来,如果戚凤舞已经到了,甄决肯定会知道的。不用他费心去找。 戚龙扬兀自想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去看银环脸部的位置,想要透过白纱,看见她的真容。 渐渐地,他看得呆住了,甚至在脑中,构建了银环可能的模样。 在那张幻想中的脸庞即将成形之时,甄决大大咧咧地跨步进客栈,指着他们就说,“啊,原来你们已经到了,我一不小心耽搁了会儿,有只小狗受伤了,我去给它治伤了。” 霎时间,戚龙扬的脸一僵,有一瞬间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甄决看银环这个模样,有些疑惑:“银环,呃,我是不是叫你戚姑娘比较好?你干嘛戴着帷帽呀,这东西多不方便。” 银环回答:“你知道的,我不方便露脸。你就当我毁容了。” 戚龙扬这时才反应过来,连手中的茶杯都捏碎了,呆呆地放在桌上。小二路过,就过来收拾,把账记上。 戚龙扬看着银环,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你,你是我的,姐姐?” 银环轻轻点头,“弟弟,你好。” 第123章 天壤之别 银环在约甄决和戚龙扬到客栈见面前,时不时就到悬崖下一趟,看看小舞和天存恨的情况。 她踏着天逸纵步,如履平地般在峭壁间跳跃,顺便将身上那超出她修炼所得的内力融会贯通。 天存恨没有武功,如今也没法去林子里打猎了。银环担心离开久了,他和小舞会饿死。 银环轻巧落地,看了看浑绿的湖水,还有茅屋边的空地。 她挠头想:果然,搞点鱼苗,种点耐活的菜,比较好吧。饿急了,就是疯子也会找吃的。 这时,天存恨拿着听雷的双刀,从林子里面跑出来,刀上还扎了只血淋淋的兔子。 银环有些惊讶,她之前可没看见这两把刀。要是天存恨发疯,或者刀被小舞拿到手,两人互杀起来可怎么办? 她立马上去,从天存恨手中夺走这两个危险物品。 “干什么抢东西,强盗!强盗!”天存恨不满地叫着。 银环置若罔闻,把兔子从刀上摘下来甩在地上,从衣服上撕出布条,将双刀包好绑在背上。 她把天存恨佝偻的身体推开,语气放轻,“以后不要到林子里去,我之后在湖里养点鱼,你以后抓小鱼玩,好不好?” 把地上兔子抓起来,拔毛去内脏,在湖里漂洗干净,再还给他。 “好啊,好啊!天存恨高兴地拍手手,接过兔子,直接吭哧一口咬下。 银环只好虎口夺食,轻拍他的手教训他,“食物要做熟了吃。” 银环找了木柴起了柴火堆,又堆土、找石头给围起来挡风,搭起一个灶台,就教天存恨怎么生火烤肉。 银环反复教了几遍,确定天存恨是真学会了,才去茅屋里找小舞。 她推开门扉,小舞就立刻梨花带雨地扑过来,“姐姐,小舞的包找不到了!小舞找了好久哇!” 银环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让她忘记这件事,“你肚子饿不饿?” 小舞顿时就忘了找包,点点头,“好饿啊好饿啊!” 银环从衣领里面取出用纸包好的两个馒头,拿了一个给小舞。 小舞一把抓住,咬在嘴里,然后伸手去抢银环手中剩下的那个。她嘴巴里塞着东西,说话不利索,但银环很清楚地知道她在说什么。 “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银环无奈又痛苦地叹口气,松开自己的手,任由小舞把剩下的那个馒头抢走。 她看着狼吞虎咽的小舞说:“我要去把你的爹爹杀了。” 小舞专注于吃馒头,没有回应。银环以为她没听到,也不打算再说一遍。 结果小舞把两个馒头都吃完了,还记得这件事。她歪歪头,娇俏的脸笑得十分灿烂。 “你说爹爹?是小舞的爹爹吗?” 银环微微点头。心中却觉得自己十分残忍,当着一个女儿的面,说要杀她的父亲…… 小舞甜甜地笑着,“爹爹要是死了,他的东西可就都是我的了,太好了,哈哈,太好了!” 银环顿时像被泼了一桶冰水,脊背生寒。她跟覃天说:戚凤舞会弑父不奇怪,只是她随口一说的。敢情,小舞真这样想过吗? 而且不是戚凤舞,是失了智的宛若幼童的小舞。 直到从悬崖底下离开,到如今在客栈与戚龙扬同桌而谈,小舞兴奋的神情还一直在银环脑中回荡。 坐在戚龙扬对面的她,听见戚龙扬说:“父亲他一直在念着你,你们父女情深,若非这种种不幸,你们早就能重聚了,他一定不会介意你毁容,和被人欺骗的事……” 父女情深?银环忍不住笑出声。 一个是送镯子,还放出藏宝图流言,不惜让女儿身陷险境的父亲。一个是心心念念,想着父亲死了,就能继承遗产的女儿。算什么父女情深? 白刃和白珠才是吧…… 戚龙扬误解了银环的笑,以为她是在怀念戚王爷的父爱,于是就又说了许多。 “父亲他是百姓们的英雄,人们一直记得他抓住恶徒火云决的义举,也爱屋及乌,对我十分关照。” 戚龙扬说的时候,流露出显而易见地骄傲。他指望着银环会应和,多说一些什么,然而银环没有。 戚龙扬就开始反省是不是他说错话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在炫耀。真正的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在外面受苦受难,他这个收养的儿子却在说日子多么多么好过,这真是太不应该了。 戚龙扬当即就开始道歉,“对不起,你应该很讨厌我吧。也有人这样说呢,说我是占了你的位置,抢走了你应有之物。” 但是他又紧接着让银环别担心,“姐,等你回了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不幸,都已经是过去了。我们今后就是一家人,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一连串的笑声从银环嘴角流溢出去,银环觉得她快笑死了。 这可真是只有活在王府里的公子能说得出来的话,轻而易举地就把他人的苦难一笔揭过。 真正的戚凤舞,小舞还在悬崖底下痴傻着呢! 亲女儿活得水深火热,养子却天真快乐,如此天壤之别。 小舞要是清醒着,听见戚龙扬说这种天真的话,心里怕不是要多恨有多恨。 银环的笑声充满了悲哀和讽刺,戚龙扬和甄决两人就是再单纯,也都听出来了。 戚龙扬脸色白了许多,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迟疑地问起了银环的过往经历。 银环又笑了几声,真假参半地说:“我流落到奴隶车队,之后被一个好心的人家买去,还有幸学了点武功傍身,但是不久前被一个男人骗了,于是落到这种境地。” 甄决眼神游移,他知道得不完全,银环口中除了“会武功”这件事他知道,其他的他都不能确定是真是假。 他觉得银环在撒谎,但也理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她不久前刺杀了自己的亲爹戚王爷,还被反过来下了追杀令。 戚龙扬想到之前在医馆遇见银环的事,心中又是慨叹,又有些欣慰。 听上去,她除了被人骗,没受其他的苦。真是太好了…… 戚龙扬追问她:“义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王府啊,正好前两天,刺杀父亲的贼人已经被斩首。 “父亲还在休养,你要是怕声张,惊扰到他的恢复,我就先悄悄地带你回去,再告知父亲,挑选一个隆重的日子,宣告你的回归。” 甄决心虚得不敢说话,只一个劲地盯着桌上的杯子。 银环说:“我现在不方便,约莫要过几天,等我确定了时间再通知你们。” 她要安置好小舞和天存恨,确定她不在时,两人也可以生活,再离开。 第124章 不速之客 银环没想到戚龙扬居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傻白甜。 他完全相信戚王爷是个好人就算了,以为她毁容就不强求她露脸,顾及姑娘家的名声,因此也不查验银凤镯的真伪。 该不会戚王爷收养戚龙扬,就是看准了他说什么信什么的软弱性格吧。 银环忽然眼皮跳了跳,觉得心口有几分难受。 是错觉吧…… 银环告别甄决和戚龙扬,就去找客栈的店小二问哪里有卖鱼苗和种子的地方,问到之后,她便往那处走去。 她对这方面并不是很懂,找到了卖家后,就只提了两个要求,好养活且能吃。 她钱给得很多,因此很快便有好几家闻风而来,主动找她。有了对比,银环也能目测出个优劣,速速买完离开,还用内力托着一团水护着鱼苗,就怕它们死在半路了。 银环还买了点吃的,准备带给天存恨和小舞。她着急赶路,但又不想引人注目,就快步走着。 但还是吸引到某个人的注意了。 花千树刚接收完飞花阁传给他的信息,正想着要不要继续跟着银环,好确认断水门有没有新的行动或者是戚王爷那边的动向。 就看见银环鬼鬼祟祟,像是要偷摸去什么地方。而且还背着一竹篓的鱼,用内力控制水包住。 这也太可疑了吧。 花千树小心地跟在了银环身后。他隐约感觉到,银环现在的功力远超过自己,不敢小瞧,跟得十分小心。 他跟着她,来到了悬崖边。 只是眼睛眨一下的功夫,银环就跳下了悬崖。 花千树赶忙上去看,就清楚地看到银环在峭壁上轻巧地跳跃,用的轻功还是……天逸纵步。 不会有错的。那是天仇教的功夫。 飞花阁和断水门都源自二武门,二武门的主要功法飞花断水,是天流火在农田水利和治河防洪中领悟出来,因此完全没有轻功的内容。 天仇教的武功技能除了天算是沿袭革新自天流火,其余武功都是一代又一代天流火的后代自创并改进得来,因此才五花八门。 二武门全由天流火掌控,门下弟子没有自创武功的权利,之后分化出来的飞花阁和断水门,连昔日荣光都无法复刻,更遑论自创功法了。 因此只有飞花剑、断水门,以及配套的二武心法。 花千树看的飞花阁典籍有天仇教功法的记载,是因为门派祖师一直嫉妒天仇教的能力。 花千树想不明白,银环是断水门,如今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戚凤舞,可她又是从哪学来的天仇教武功。 难不成,悬崖下面有什么吗?银环从下面上来后,功力大增,并不只是雷劈的意外之喜? 花千树觉得自己必须下去一观。 银环现在立场不明,如果以她如今的实力,仍旧站在断水门那边,要戕害飞花阁。 身为飞花阁少阁主的他,绝不能无动于衷,视而不见。 花千树先行撤退,他没有强力的轻功,为了保险,必须借助外物才能下悬崖。而且,还要等银环离开,才能下去。 他知道甄决不日就要和戚龙扬一起,带银环回风沙城的戚王府。 等银环离开,他再下去,想必就万无一失了。 银环到了悬崖底部,先是把鱼苗都放到湖水之中。又在茅屋旁开垦了一大块田地出来,把种子种下。 她先前已经把茅屋修整了一番,让小舞和天存恨有各自单独的屋子和床铺,分几次弄来一些衣物和干粮。 让他们不必穿着太旧太破的衣服,也有食物可以应急,不必冒风险进到林子里面。 银环在悬崖下待了好几天,教小舞和天存恨怎么简单地弄吃,以及料理农田和湖里的鱼。 两人都很开心,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做。 当然,银环是分开教的他们。因为这两人待在一起时,她就总有不安的感觉,总感觉两人会打杀起来。 银环离开前的一天,什么都没做,只旁观他们如何度过这一天,确定没有问题后,她总算是能安心地去风沙城。 银环看着傻傻地拿着水瓢,从湖里舀水去浇菜地的小舞。无言地想着: 小舞,你要永远傻下去。 这样,我就当作真正的戚凤舞死掉了,只一心把你当作我的朋友,护着你,让你开心快乐地活下去。 之后,银环回到悬崖上,知会了覃天和华全真行动的时间,就跟着戚龙扬和甄决离开。 花千树确认她出了城镇,就小心翼翼地下到悬崖下面去。 这处悬崖底部,被称做死亡峡谷。花千树不敢疏忽,十分小心谨慎地用绳子滑降下去。 他每过一段距离,就用剑在峭壁上制造出一个可以用手抓住的缺口,再往下四处张望。 然而直到他双腿落地,都无事发生,除了…… 花千树伸手抓住一只朝他丢过来的树杈子,弃之于地。这种像小孩子玩闹般的攻击,他察觉的瞬间,只觉得好笑。 看见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丢过来,他就觉得奇怪,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死亡峡谷里活得好好的? 而且,身上穿的衣服还很新,没有太多磨损的痕迹,只是没被好好对待,沾了好些泥。 花千树扫视四周,看见那间茅屋和旁边的田地,茅屋上还有很明显的新的修补痕迹。 他心中的不解更甚。 银环打算以后在这个地方归隐?还金屋藏娇,不对,是茅屋藏老?太奇怪了吧。 天存恨对这个不速之客十分忌惮和害怕,他张牙舞爪,“滚开,滚开,离开这里!” 花千树觉得有些吵,就想点住天存恨的穴道。他伸出两指,就要点穴,没承想被天存恨给闪开了。 花千树霎时间愣住了。怎么回事,他可没在这个疯老头身上感觉到内力。这种年纪还有这样的反应速度,不可能不会武功啊。 难道? 花千树心中浮现出一个荒谬的答案:难道这个疯老头把自己的功力,都输送给了银环? 他不敢相信,可如今又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如果这个疯老头和银环毫无关系,她为什么要修补房屋呢? 花千树被目之所及,他无法理解的一切震惊,这时,他才听闻茅屋里有动静,感觉到还有一人在屋里。 小舞小心地把门推开一道缝,探出头来。看见陌生,但是相貌英俊,衣着整洁的花千树,她先是疑惑,而后又热情地迎了出来。 “大哥哥,你找谁啊?” 花千树怔然地看着容貌娇艳的小舞,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是很熟悉的样式,是银环每次都梳的样子,只用一根发带就能绑的,简洁好扎,又方便行动的样子。 不同的是,银环头上还多了个晶莹剔透的梳篦用来修饰。 “还真是金屋藏娇啊……”花千树喃喃道。 第125章 触及真相 花千树和小舞开始说话后,天存恨就嫌弃地走开了。 花千树隐约体会到这两人关系不好,疯老头和傻姑娘,光从外表看,他还是更喜欢跟傻姑娘说话。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舞歪着脑袋,“小舞就是小舞啊?”她摇头晃脑,好奇地看着花千树的衣服,眼神试图探进衣领里去。 “大哥哥你有带好东西来吗?姐姐每次来都会带哦。” 花千树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是他想不明白,银环为什么要把疯老头和傻姑娘养在悬崖底下。 养着疯老头是为了报传功之恩,那这个娇柔的姑娘又是为了什么? 小舞希冀的眼神频频望来,花千树也不得不拿出点东西,当作上门拜访的礼物,来利诱小舞,从她口中套信息。 花千树拿出了一只玉镯,拿给小舞。这是他原本买来,要送给他干娘花飞燕的。如今送出去也无妨,礼物什么时候准备都有,用在实处,就是值得。 小舞欢欢喜喜地接过,就戴在了手上。她摇着手说,“小舞以前好像手上戴着两个圈圈,敲起来声音可好听了。” 她看看地上,找了个石头,就把手上的镯子拿去敲,想听见好听的声音。 戴在手腕上不方便敲,她就取下来,用力地去砸,玉镯直接裂成了好几瓣。 眼见自己本要送给干娘的礼物直接报废,花千树怒火满盈,但他强忍着,告诉自己:那是已经送出去的东西,物件怎么用完全由别人决定。 小舞嫌恶地看着地上的玉镯碎片,娇哼一声,“真是垃圾,这么随便就坏掉了。小舞的东西才不会那么废呢!” 花千树更气了,额上青筋浮起。 小舞想起自己有东西不见了,就摸着身上在找,找不见,回茅屋里才想起她之前在屋子里找过了,也没有。 她又走出来,娇娇柔柔地把手搭在花千树的臂膀上,花千树一时没忍住气,把她狠狠推在地上。 小舞的手擦到地上的石头和碎玉镯,疼得哇哇直哭。 花千树是女人堆里长大的,见不得小姑娘哭,更别说是他弄哭的,他的怒气化为乌有,蹲下来,轻声细语地道歉,“对不起,是大哥哥不对,大哥哥给你道歉。” 小舞哭得梨花带雨,听他这么一说,眼泪瞬间就收住了,她手指着林子的方向。 “小舞的东西不见了,一定是姐姐拿走的,姐姐不让小舞进林子,哥哥带小舞去找东西好吗?” 花千树想起银环说过,树林里有毒雾,还因此跟甄决要了避毒丹。 林子里面,难道真有什么东西不成? 花千树还真想进林子里去,但是他又担心毒雾。小舞看他意动,便主动拉着他往林子里去。小声说:“爷爷以前经常进林子里的,他不让我离开这里,有大哥哥你在,小舞就不怕了。” 花千树听小舞的说法,怀疑林子里没有毒雾。他在一旁的地上,看见了动物被吃剩下的残骸。 如果林子里有毒雾,那疯老头应该不会常常进去,林子里的动物,也该带毒才是,不能轻易拿来食用。 花千树看小舞在前面带路,也就让她走在前面,当然,他并不是要报复小舞把手镯砸坏,才让她开路的。 真的,他保证。 花千树漫不经心地问:“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我的包呀。”小舞漫无目的地寻找着。 花千树见林子里一丝毒雾都无,全是林立的树木和草丛,他实在不知道,这样没有边际的寻找,到底能找出什么花来。 他自嘲一笑,刚想结束这荒诞的寻物之旅,小舞就忽然跑去了一棵树下,盯着看了许久。 他跟过去,看了看那棵树,用手推了几下,几只鸟儿惊飞,掉落几片树叶,没有别的东西掉落。 “这棵树上没有东西。”他告诉小舞。 “我不相信!”小舞的目光从树上移开,逐渐往下,落在地上后又往上移,循环往复。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棵树特别在意。她想了半天用什么词形容,最终说了句,“它长得太顺眼了。如果姐姐要藏小舞的东西,一定藏在这里了!” 花千树脸上挂着敷衍的笑,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姑娘,还说得信誓旦旦。 他漫不经心拔出腰间的软剑,对着树下的泥土地,用剑气隔空轻轻划了几道。又踏地一脚,把碎土震开。 出乎他意料的是,土里居然真的埋了什么! 小舞看见露出的丝绸挎包的一角,就兴奋得像条狗,趴在地上刨着。 花千树也不帮忙,只是在一旁抱胸看着,想看看这被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小舞把包挖出来,就挂在了身上,开始检查包里的东西。 她的漂亮的针和剪刀,还有她的神奇药丸。都在,都在,哈哈! 小舞高兴得忘乎所以,把东西拿在手上,手舞足蹈。 花千树却是瞳孔地震,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些药里面,好像有些是神医谷的药。而且,他在里面看见了避毒丹的瓶子。 花千树直接从小舞手中抢过瓶子,倒了一颗在手上细细端详。 不会有错的,这就是避毒丹。 他把药装回瓶子里去,还给小舞,省得这个傻姑娘发疯,抱着他的手撒泼打滚个没完。 花千树心中千头万绪。银环明明有避毒丹,为什么要跟甄决要呢?除非,她不知道避毒丹长什么样。 这些东西,真的都是小舞的,银环为什么要把小舞的东西藏起来。她要避毒丹,到底是为了什么? 随着小舞把东西都收进包里去,花千树的目光也从药瓶,转移到那个丝绸挎包。 这是用非常名贵的布料制作而成的,而且小舞手上一晃而过的针、金丝和剪刀,材质都不是便宜货。 花千树想到小舞提过,她手上原本戴着两个圈圈,想到银环本来不承认自己是戚凤舞,下去悬崖后回来,就承认了,还撒谎骗药。 他抓住小舞的肩膀,拼命摇晃着,“你到底是谁,告诉我,你的全名!” 小舞被他晃得头痛,拼命挣扎着,花千树忽然松开手,小舞站不稳,脚步不断得往后挪着,要稳住身形,结果后脑勺撞在了树干上,那棵她说看起来十分顺眼的树。 小舞忽然头痛欲裂,意识恢复。她痛苦怨恨地大叫起来,所有经历的绝境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花千树看她跪在地上扭曲着,正要去扶她,就听见小舞握拳捶地,不甘地喊着: “我是戚凤舞,我爹爹是王爷,所有欺负我的人都给我去死,去死!” 第126章 待时重生 小舞在恢复意识后,她很快意识到花千树和阿无认识,是个可以利用的人。 她故意提自己是戚王爷的女儿,就是为了试探,试探花千树到底是站谁的边。 是为了藏宝图,还是为了逢迎她的父亲,亦或是别有居心? 花千树被小舞才是戚凤舞的这个消息炸得失神,他怔然地后退几步,喃喃道:“银环说她才是戚凤舞,难道她把你囚禁在这里?” 小舞听见了他的话,猜测阿无如今已经更名银环。她用衣袖轻轻拭泪,无助地点头。 “大侠,您一定是神功盖世才能来到此处。 “银环她早就知道我是戚凤舞,要夺走我的金龙镯和银凤镯,我用了甄琴阿姨赠我的药物,却被她反将一军,喂了半颗失智丹,令半颗则被喂给了收养我的爷爷。 “我们半疯半癫半痴半傻地困于此处,神智恢复的时间短暂,我们没法自救。我怕是很快又要变痴傻,我只能求您,求您帮帮我和爷爷。 “等我回了王府,一定让爹爹报答您的如山恩德。” 小舞述说着自己的苦难,她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的境遇,那些虚假的话语也因真情实感的痛苦,而变得极为真实。 她跪求花千树帮她,发现他对神医谷的药物有反应,还把甄琴给搬了出来,增加可信度。 她恢复神智的时间完全不可控,只要有能改变现状的机会,就绝不能放过! 银环身上不仅有银凤镯,还有金龙镯?花千树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确认一件事:“你说你们是服用了神医谷的失智丹对吧?” 小舞泪如雨下,微微点头,她刻意维持自己大家小姐的礼仪,矜持地抑制哭声,并拿自己的衣袖当手帕,轻轻拭泪。 花千树看她的言谈举止和动作,不由得和银环比较起来。 银环哭的时候,总是随意地用手或衣袖一抹而过,带着江湖儿女的不拘小节。说话也不会这么文绉绉地卖弄辞藻。 谁才是戚凤舞,花千树心中已有了倾向的答案。但他仍要验证一番。 “我的好友甄决是神医谷之人,我带他来医治你们。戚王爷在女儿失踪后收养了一个儿子,银环随他前去风沙城认亲了。倒时我带你去与他们对峙。” 小舞险些就要笑出声来,但是她忍住了,感恩戴德叩头谢恩。 今日朝一个陌生男人下跪磕头的屈辱,她记住了,来日再报。爹爹收养了个儿子?哼,反正肯定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不必在意。 小舞如今心中只挂念着一件事: 阿无,你想我一辈子痴傻,待在这逼仄的悬崖底下,如当初在笼子一般,和奴隶出身的你为伍? 你的计谋落空了。 我,戚凤舞,是真正的凤凰。我只有落难时,才需要你的笼子保护。等我好了,就是翱翔于天的时候。 小舞心头大患一解,加上又寻回了自己的武器,脑中意识松懈,瞬间就又恢复成了呆傻的童稚模样。 “呵呵,小舞的东西找到了。大哥哥真厉害!这样小舞就不怕了。” 花千树看到小舞真的如她所言,很快又变成这个状态,对她的说辞又信了几分。 他把树底下挖东西留下的洞,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带着小舞回去茅屋。 他对小舞说:“过段时间,大哥哥带另一个哥哥来做客,好吗?” 小舞乖乖点头。 花千树看到地上残留的玉镯碎片,捡起来要带走,掩饰悬崖底部他来过的痕迹。 小舞指着湖水,眨巴眨巴眼,“大哥哥,垃圾丢掉就好了。” 花千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看了碎掉的玉镯好几眼,还是丢进了湖里。 他从悬崖下往上爬的时候,那个疯老头依旧警惕地看着他,直到他到了悬崖顶上,他还觉得疯老头仍注视着自己。 花千树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成为了别人斗争中的工具。 但是他还是去做了。 他想要知道银环撒谎的原因,还有这件事最后,她的结果会怎样。 花千树开始联络甄决。他找甄决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去黑金楼在此地的分部,委托他们传信。 传输信息是黑金楼的业务之一,虽然因为有泄密的风险,没法传递秘密信息,但一般的远距离通信还是很实用的。 不然江湖里这么多人,鸽子就要漫天飞,信使也不知道要跑掉多少马了。 花千树快到黑金楼的地方时,有人拍了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十分熟悉,但他感觉有些惊讶。他扭头过去,果然如他所想地看见了甄决。 “你不是跟龙扬公子、银环一起去风沙城了吗?” 甄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啊,我遇上一位老爷家的鹦鹉生病了,就叫人通知他们先走,我晚点再去。 “你知道的,我在神医谷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更适合当个兽医啦,因为我治人的技术一般般。” 虽然人也是动物,能勉强算是没毛的猴子,但到底和其他动物不同。甄决真心觉得他适合帮猪狗牛羊、小猫、小鸟、小蛇、小兔子……看病。 甄决开始分享他在江湖各处治疗动物的事迹,花千树没心思听他讲,直接拉他找了家茶馆,开了个包厢,就推他进去,把门锁上。 甄决好奇地问:“你去黑金楼是想找我是吧?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花千树表情很严肃,吓得甄决正襟危坐,不敢说多余的话,认真等着听。 花千树就把他跟踪银环,下去悬崖,发现小舞的事都说了一遍。 甄决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巴,好半天没合拢。 银环的银凤镯是抢来的?她不是戚凤舞?真的戚凤舞被她困在悬崖下,喂了失智丹? 怎会如此? 甄决一时间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从花千树的话里,提炼出一个点来。 “如果那个叫小舞的真的是戚凤舞,那她认识甄琴,是不是就是说,之前合欢宫的清音说,甄琴在戚王府的事是真的?” 甄决完全没想过甄琴会真的在戚王府,因为他认识戚龙扬,他从没有在戚龙扬口中,听过任何有关甄琴的事。 花千树也不敢笃定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问甄决:“服下半颗失智丹的效果,是不是就是小舞说的那样?” 甄决点头,“大致是没错,具体的要当面看了才知道。” 花千树提醒甄决,“你准备好失智丹的解药,还有一些其他可能需要用到的药物。我带你下去,把人治好了,再把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第127章 前行途中 银环跟着戚龙扬一道骑马去风沙城,要以全新的身份,会见戚王爷。 戚龙扬总是要和她说话,银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因为心头有不祥的预感,又隐藏了秘密,所以总是沉默不语。 “姐,我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总要装没听见。” 银环默默地骑着马,没有应答,戚龙扬便骑得快些,挡在她的马前边。 银环只好说:“就算你再怎么讨好我,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得多好,你不过是个义子。” 戚龙扬脸上的表情变得黯淡无光,但他想到甄决和银环的关系似乎不错,就又扬起开朗的笑。觉得学甄决的样子,说不定银环会对他态度好点。 银环看见他这个样子,感觉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她有些难以置信,“我骂你,你很开心?” 戚龙扬的笑容有些收敛,轻轻摇了摇头,但又接着看着她笑。 “我想和你说说话,就像普通朋友一样。我们是姐弟,关系可以更好一点,你不觉得吗?” 他只是想银环多理睬自己,不要把他视若无物。 从他们第一次在医馆遇见时,他们就没有好好说过什么话。知道她是他的姐姐,他心中又高兴又难过。 戚龙扬善良,身上有富家公子未经世态炎凉的天真。 银环看见他这个样子就觉得难受,想到他一心以为戚王爷是个备受爱戴的大善人,就更加难受。 他是个善良的人。但他的善良令人痛苦。 戚龙扬以为她是他的姐姐,因此总要关心她。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姐姐被戚王爷给杀了。 银环说:“我们关系不会好的。”等她谋杀戚王爷,伪装身份的事暴露,戚龙扬这个忠心耿耿的养子,只怕是恨透了她。 戚龙扬暗自神伤,他又试图再说些为什么,想为拉近两人关系再做些努力,但是银环不再给他什么反应了。 两人行经一条河流,停下来饮马,又坐下来休息进食一番。 银环避开戚龙扬,把食物从帷帽的白纱下面拿进来,小心吃着。 戚龙扬终于又找到一个话题和她说话。 “你不必避着我,不管你的脸毁成了什么模样,我都不会在意的。我是你的弟弟,你大可相信我。” 戚龙扬没有在说大话,他这些年扶危助困,也见过许多容貌有异的人,他很有信心,无论银环的脸破成什么样,他都能平等视之。 银环不给他这个机会。 “我不想给你看,你说什么也没用。等爹爹要我露脸时,我自会给他看的,到时你就看得到了。” 银环不相信戚龙扬,因此又走得远了些再继续吃。戚龙扬有些受伤。 他们等马休息够了,再接着上路,没走多久,便迎面遇见了真佛寺的一柳方丈和佛子萧亿和。 银环本来想装作不认识,但是一柳方丈径直去找戚龙扬打招呼,萧亿和又走向她,一副要和她说话的模样。于是她只好学戚龙扬的样子,翻身下马与他们说话。 萧亿和拉住银环的手,就往一边拖,一副要和她说悄悄话的样子。 戚龙扬看了他们好几眼,见距离不远,没有什么安全隐患,就放他们去。 萧亿和古怪地看着银环,“我和师父听说刺杀戚王爷的人抓到了,以为你被砍头,就刻意去风沙城看情况。去了才知,那人根本就不是你。 “你知道吗?那人身首异处,尸体一直被吊在比武台上晒,晒了十日才被撤下。” 萧亿和稚嫩的脸上,是与之完全不相符的慈悲和怜悯。他在为那个不幸的生命感到惋惜。 银环也不知道会这样,她只是让甄决去处理。因为他和戚龙扬认识,她觉得他们会有好方法的,她没想过会这样。 “她的牺牲是值得的。”她只能这么无情地说。推翻戚王爷是一场革命,势必要拿命去革。 萧亿和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还是走入了极端,受人蛊惑,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银环脑中,小舞的面容一闪而过。一丝慌乱过后,她迅速冷静下来,反过来训斥萧亿和。 “你以为我和戚龙扬走在一起,是为了名利,倒戈向戚王爷?不是,我是为了杀他。这不就是你们要我做的,和戚王爷为敌吗?” 萧亿和怜悯的对象发生了转移。他看着银环,轻轻叹息一声,“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银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受够了这种不说清楚的谜语。 “既然你们这么想拉戚王爷下马,就不要指望别人,自己去努力啊!要惩凶除恶、匡扶正义就自己去做,不要把重担推到别人身上。” 银环握紧了拳头,“我已经要去杀戚王爷了,对这件事我问心无愧,你责备我也没用。” 萧亿和:“你会生气,就是因为你问心有愧。看看你刀鞘上的柳枝吧。” 银环帷帽下的眼睛闪烁着泪光,她不敢低头去看柳枝。 她真的没有办法,她已经努力要做到最好,可是她真的没办法杀了小舞。 银环转身背对着萧亿和,她语气放冷,“反正我会杀了戚王爷的,只有这个我可以给你作担保。” 银环步履沉重地走回去,她朝一柳方丈微微点头,在戚龙扬身后站定。 戚龙扬有了他们是同一边的感觉,脸上露出了真情实感的笑。 一柳方丈看到萧亿和双手合十,慈悲地看着银环和戚龙扬,与他们告别。 戚龙扬跟着走了一段路,送别两人,回头看到银环还站在两匹马的旁边,就有种她在等自己的感觉。 戚龙扬笑得很开心,快步跑回去,“姐,我们走吧。” 银环本来心情不太好,看到他开朗的笑颜,也被感染到了。难得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嗯,我们走吧。” 戚龙扬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扶着银环上马,看她坐稳了,才翻身骑上自己的马。 正值夕阳西下时分,两匹马并行走着,朝着日落的方向前行。 戚龙扬满心期待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模样。但是银环却在想着,见了戚王爷,她要在什么时候下手比较好。 另一边,与银环分头行动的覃天,途经一家客栈时,遇见了一个为情所困,饮酒买醉的男人。 “为什么你要这么狠,为什么你不爱我!”男人醉红着脸,手臂从桌上扫过,打落了一把系着一枚玉环的折扇。 覃天走过去,捡起扇子放在桌上,坐在男人的对面。 他见不得有人为情苦恼,于是想帮着开解一番。 第128章 思想动摇 覃天在醉酒的男人面前坐下,他看出这人年纪比他小一些,但也老大不小了。容貌风姿俊逸,是个翩翩公子,看上去有些才气。 这样的人,也为会情伤神,就是因为情之一字,强求不来。 “兄台,何故伤神呐?”覃天关切地问,他对各种类型的人都有独到的应付方式,知道什么做派最能讨人欢心。 他语气殷勤,又有几分奉承之意地给男人斟酒。 他看出这人妄自尊大,结果在爱情上栽了跟头,不愿屈尊受辱,就离了心爱之人,结果又不忍离别之苦。 听雨酡红着脸,他一想到银环对自己的冷酷,就心痛如绞。 他们都撕破脸皮了,可他还想去找她,但又对不起自己的自尊心。因此只好灌醉自己,想借酒壮胆,再去找她。 听雨抬眼看着坐在他旁边的覃天,好看的男人,他最恨这个,银环身边总是有这样的人,所以他的闪光点就只能被掩盖了。 难道他只有乘虚而入的时候才能占有她吗?可他分明占有了她,为何她还不是属于他的? 听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一个贱女人。” 他想说些挖苦的话,好让自己爽快一些,可话说出口,他的心反而更痛了。他知道他才是下贱的那个。 短短一句,覃天已看出听雨为何会被厌弃。拎不清的人总是惹人嫌恶。 他想帮他的意愿更深了。 如果他不出手,这人说不定会再去纠缠他口中的那个姑娘,到时痛苦的人就成了三份。 依旧爱而不得的男人,被苦苦纠缠的女人,还有没有及时出手的他。 覃天看着听雨,温和地笑。一言一语耐心地开导,看准听雨喜欢人逢迎的性格,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捧着他,让他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很快,听雨就把覃天奉为知己,揽着他的脖子上楼回自己包厢,疯狂地倒苦水。 “我想替听雷照顾她,才占有她的,她只要怀了我的孩子,就只能嫁给我了……” 覃天听得脸上的笑容都要裂开。 什么鬼,把欺朋友妻说得冠冕堂皇的。而且那姑娘好像还没和谁成婚,怎么好像就成了某人的所有物了呢? 他可不能放走这人,让他再去霍霍那姑娘。 覃天和听雨哥俩好地搂在一处。覃天没喝多少,总是把酒水淋在脸上身上,只一个劲地让听雨沉醉在酒的麻痹之中。 俩人搂搂抱抱,就到了床上去,听雨恍惚间以为抱着的人是银环,就开始与覃天耳鬓厮磨起来。 覃天本来的打算就是这个,而且他也擅长做这种事,于是顺水推舟,顺着听雨的动作倒在了床上。 听雨口中喃喃着银环的名字,沉湎于奔腾的爱意之中。 他身下的覃天听到就立刻僵住了。听雨轻声抚慰他,“放轻松,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覃天:…… 嚯,他有好久没睡过这么带劲的人了。 覃天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手在听雨身上游走。哼哼,希望你醒的时候,不要太绝望啊。 嘛,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件烦心事可以用另一个难题来转移注意力。 覃天很好地把自己合欢宫所学,尽数应用在听雨身上。当然,他没有发动合欢情意功,不会增长对方的修为。 虽然是听雨是个寻常的烂人,但覃天一起玩过的人,男女老(没有幼)皆有。 只是寻开心,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俩人一夜缠绵。 听雨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一切,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近乎崩溃。 他恼羞成怒,赤裸着身体,寻找自己的武器要报复。 覃天早他一步拿到那把折扇,像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一般,挑起听雨的下巴。 听雨气急败坏,怒气上头,开始拳脚相踢。但是和覃天草草交手几次,他就意识到一个恐怖的事实。 他打不过这人。 “我让你不舒服了吗?没有吧。”覃天捏了捏左耳上的粉色耳钉,“我可是合欢宫的人,让人开心,还是很简单的。” “而且……”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听雨一脸菜色的模样,接着说,“如果我让你不愉快了,你昨晚就醒了,不是吗?我可没用什么催情的药物哦,酒也是你自己一直说要喝的。” 覃天的话,让听雨不由得回想起昨夜的细节。他不想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 那种美妙的滋味,他跟银环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尝过。 因为银环不让他碰她的脸,加上那会儿他一心只想播种,因此办事的时候,其实并不算愉快。 可他爱她,只要两人在一起,他便觉得开心。 身体的反馈道明了现实和理想的巨大冲突,听雨被可怕的现实激荡着,本就外强中干的心灵,此刻更加摇摇欲坠。 覃天就瞅准了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那个辜负你的女人,没能让你这么愉快过吧,男人的滋味更好,不是吗?” 覃天的手抚上听雨的胸膛,听雨害怕得一抖,又不敢反抗。因为覃天另一只手拿着折扇,点在他左胸心脏处。 听雨倍感屈辱,眼中泛着泪光。 当初银环就是因为打不过他,才被他强迫。如今是风水轮流转,轮到他自食恶果了。 他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醉酒误事,招惹来合欢宫的人。 覃天看出听雨仍在动摇。毕竟从听雨的酒后真言就能看出,他思维腐朽陈旧,总觉得男人要强过女人,女人要依附男人。 然而这种思想,在几百年前武学还未发扬之时还算盛行,如今却是说不通了。 就拿目前临凤国一众皇子皇女来说吧,如今最有机会成为未来皇帝的人选,二皇女是一致公认的首选。 甚至因为她太过优异,皇帝都要忌惮和打压,但那些招数,全被二皇女轻松化解掉了。 一夜过后,覃天完全掌握了听雨的身体,他知道自己怎样做会提起这具身体的兴致,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听雨不甘地反抗着,最后却不得不沉湎于激情之中。 男人的滋味更好。听雨被自己身体的反应说服,自卑和难堪的心理却挥之不去。 他明明觉得他还爱着银环,但身体不会说谎。 他没脸再去找她了…… 第129章 母女相见 银环和戚龙扬到了戚王府门口,两人翻身下马。门口有两个小厮在等,见他们到了,就主动迎上来,把马牵去系好。 偏门之中,一串丫环婆子鱼贯而出,围着戚龙扬与他循声问好,其中有几个丫环则走到银环身边,请她从侧门进入王府:“姑娘,这边请。” 戚龙扬和银环说过,她的身份要暂且保密,需由戚王爷亲自确认,因此那些寻常的下人是不知道的,只当她是一位暂住的贵客。 但是戚王妃是知道的。 银环从戚龙扬的口中,听说了一些这位戚王妃的事。 说她由于行善积德,吃斋念佛,声名远播,独爱与己同名的胡杨树,被人尊称为胡杨夫人。 名望虽比不上戚王爷,但却是她一言一行搏得的美名,并非全仰仗戚王爷的地位和威望。 银环没有从小舞口中听过有关她娘亲的话。小舞说话其实相当谨慎,又总是谎话连篇,那些真正重要的信息,她要么不说,要么就含糊地带过。 戚龙扬见银环呆站在王府门口,昂着头,似乎在看着高挂的匾额,猜她是近乡情怯。 他抬手在银环帷帽前面晃几下,柔声说:“我让人给你安排好卧房了,母亲她很想见你。父亲前些日子受伤要休养,耽搁了一段时日,这几日总要忙些风沙城的事务,夜里才得空过来与我们一道吃饭。” 银环没想到戚王爷竟会放心,让自己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先去见胡杨夫人。他就不怕她是什么危险分子吗? 想到要见胡杨夫人,银环的心脏就怦怦直跳。 她不怕见到戚王爷,因为被认出来也没有关系,直接开打完事。但是若要她欺骗一位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她就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如果,胡杨夫人一眼就看出她身份作假,在她还没跟戚王爷碰面的时候,就戳破她,那可怎么办? 银环被戚龙扬带着走,她扫视着四周。 她和覃天约好了,如果他有按计划在她进王府的时候潜入,就要留点痕迹让她知道。 但是现在她身份未明,出来迎接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下人,银环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给她提供方便潜入的机会。 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地上不走了。 戚龙扬奇怪地问她,“怎么了?有什么让你不舒服吗?” “我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我看。”银环抬头,锐利的目光透过帷帽的白纱刺向戚龙扬,“你该不是设陷阱要害我吧?让我乖乖进王府,最后把我关在里面,再也出不来?” 戚龙扬还没想好怎么抚慰银环的心情,在旁迎接的下人们就纷纷不满了起来。 “尊贵的客人,我们龙扬公子把您当贵客,好心好意留您住下,怎么会有坏心?” “是啊,您可真是冤枉我们了,王爷、夫人、公子都是大大的好人呐……” 戚龙扬在想银环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一定是有什么让她害怕应激了。 他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武林大会前夕,企图刺杀父亲的合欢宫人指控父亲囚禁了毒女甄琴。 他解释说:“是不是我们来这儿的路上,你听说毒女甄琴被囚禁在戚王府的事,你不必相信,那不过是想谋杀父亲的贼人的奸计。他们拼了命地要抹黑父亲的名声,其心当诛。” 本来在为戚龙扬和王府说话的下人中,好几个顿时都噤声了。只剩下少数几个,还在附和着。 银环看他们的反应,猜测有一部分下人是知道王府里关了个人的。 但是戚龙扬是傻白甜,他完全没看出这些深意。 银环不依不饶地跟戚龙扬要求,“你们王府的护卫呢,都藏起来偷偷摸摸,我要清楚地看见他们,省得有人在背后要偷袭!” 戚龙扬看了看天时。如今光天化日,离晚上还有段时间,父亲还没回来。 他让银环等一会儿,先自己进王府里面,没多时又走出来,轻轻拉着银环的手臂,“我叫他们都站在显眼的位置了,保证你能进门就看得一清二楚,没有人藏起来。” 银环这才消停,她被戚龙扬轻轻拉着往里边走,目光划过排排站的护卫,微微点头,颇为满意。 这下应该没问题了吧,覃天肯定能进来。 一枚粉色的花瓣突然随风飘来,银环伸手去抓,正好戚龙扬要打开手掌接住花瓣,她的手就放在了他的手心。戚龙扬握住,又被那手的触感吓到松开。 他本来心中在想,这花瓣是哪里来的,现在却全没有那个心思。 他感觉自己从脸到脖子,都热得发烫。脑子里想的全是刚才握住银环的手的触感。 “你不走了吗?”银环看戚龙扬呆站着不动,催促他。 戚龙扬慌忙点头,眼睛不敢看她,“走啊,哈哈,当然走啊。” 他快步走在前面,没走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和银环并肩走着,时不时侧脸看她。 她是他的姐姐。是他从小到大,替父亲找了很久,很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姐姐。 可是,她为什么要是他的姐姐。戚龙扬苦涩地想,带银环去给她安排好的房间。 房间里已有一人在等候,大门敞开着,银环远远便看到一位穿着衣着精致典雅,但又不会过分张扬的,仪态端庄的妇人坐在那里。 她看见他们来了,就激动地站起身,想靠近又不敢,只敢朝戚龙扬喊,“龙扬,这位就是……” 戚龙扬点点头,“母亲,这就是我找回来的姐姐,她受了些苦,失忆又毁容了,所以可能不太记得您。” 胡杨夫人马上就掉下了豆大的泪珠,哀戚地喊,“我的孩子,小舞啊,你可真是受苦了。快,快把帽子摘下,让我看看你,别怕,天底下没有那个亲娘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娘都爱你。” 银环只看到了胡杨夫人的淳淳爱女之心。她愿意相信,这是不同于戚王爷的,一个真正的良善之人。 她在心里叹口气。有胡杨夫人在,难怪戚龙扬会是这么个性子。 银环只好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她那一张,有别于戚凤舞的平凡质朴的暗黄的面容。 戚龙扬看到她的眼睛,如此干净迷人,又对她普通的脸感到奇怪。“你不是说你毁容了吗?” 银环平静地说:“因为一些变故,我成了这个样子,戚凤舞是很漂亮的,我没有她漂亮。” 戚龙扬不以为意,他还以为银环的毁容程度,已经影响到了日常生活,才要戴着帷帽。如今见她只是不够漂亮,就放心了许多。 不过,他怎么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呢?是错觉吗? 胡杨夫人愣在原地许久。她定定地看着银环的脸,还有那一双眼睛。她忍不住上前抱着银环哭。 她可怜的女儿,丢了太久,她这个做娘的,居然都没法分辨出这是不是她的孩子。 胡杨夫人感受到了银环的友善,还有她身上佛的味道。她虽然认不出来,但她相信,这就是她失踪已久的女儿。 第130章 表面和平 银环的人生里,关于娘亲的印象很少。她几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这回事,只是能在其他人的口中,偶然听到这个词汇。 面对胡杨夫人的亲切和友善,她惴惴不安,感到惶恐。她没想过,她就这样认了自己是戚凤舞。 如果是小舞的话,她会怎么和胡杨夫人相处呢? 银环想象不出来。她僵直着身体,被胡杨夫人抱在怀中,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关切的话语,只能精心编造着戚凤舞的过往。 用符合常人的报喜不报忧的话,回应着胡杨夫人的关心。 银环被迫沐浴在母爱之下,感觉浑身难受。再忍一下,忍到看见戚王爷就没事了。 戚龙扬全然没看出来,他在为母女俩能重逢而感到高兴。只是站在一边看着,都觉得开心。 胡杨夫人看见他孤单站着,就松开银环,张开臂膀,要一起抱住他。 戚龙扬看着仍旧在胡杨夫人怀中的银环,有些害羞,不敢上前。 “快点过来吧,孩子。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和小舞都是我的宝贝孩子。” 戚龙扬在胡杨夫人的鼓励下,投入了她的怀抱。 三人抱在一起,戚龙扬感觉到银环身体的触感。他们几乎就贴在一起……不过没关系,他们是姐弟……他们为什么要是姐弟……戚龙扬心头一团乱麻。 银环心里也很不好受,她不习惯跟人这么亲热。 想到这些待遇,本应都是小舞的。而她现在还在悬崖底下,住在粗陋的茅屋,穿着普通的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没有爱她的亲人在侧…… 银环想着想着,脸色就冷了下来。本来对小舞的怜惜,瞬间就化为了怨恨。 小舞如今的处境,全是她的好爹爹戚王爷,还有她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恶果。 那么多人因她而死,她就是死了都不为过。 戚龙扬和银环的头分别靠在胡杨夫人的两个肩膀,胡杨夫人看不见银环的表情,戚龙扬却是看见了。 他总看着她,只是之前银环戴着帷帽,他看不清。如今他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她是这个表情。难道见了母亲,她不高兴吗? 戚龙扬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他说不清楚,也不想露出苦恼的神情,打断母亲的喜悦。 三人一直在一起聊天,直聊到晚上,晚餐备好,就坐到膳厅去。戚王爷正好在这时回府,在下人端来的水盆里洗了手。三人看见他,都起身迎接。 戚王爷一进来,就看向银环那张脸,那双眼睛,他顿时就笑出了声。 他就知道,那个被抓到他跟前的尸体是假的,所以压根就没去关注。 但是他可真没想过,这人这么有胆,当众刺杀他不成,还敢堂而皇之地走进他的地盘。 他走近胡杨夫人,与她相贴说了两句关切的话,让众人都坐下。 胡杨夫人和戚龙扬都以为他的笑声,是认出了银环就是他的女儿戚凤舞,然而戚龙扬接下来的话,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龙扬,你跟我说找到了小舞,就是这位姑娘吗?” 戚龙扬不知为何有些害怕,他咽了口口水,认真地点了点头。 “父亲,我之前已写信通知过您了,这位姑娘身上有银凤镯,她是因为意外毁容失忆,才变了模样,多年没回王府。现在她记起来自己的身份,我便带她回来。” 戚王爷和蔼地看着银环,“孩子,让我看看银凤镯好吗?” 银环脊背发寒,朝戚王爷露出虚假的微笑,“这是当然了,我记得这是爹爹给我的礼物,爹爹当然可以看。” 银环脱下自己右手的长手套,撩起自己的短袖,露出结实的右手臂,还有嵌在那上面的银凤镯。 戚王爷本以为银环在说大话,想要当场戳穿她的谎言,万万没想到,这银凤镯居然是真的。 他迅速站起身,快步去到银环的位置旁,抓住镯子想要摘下,但根本摘不下来。 银环看着戚王爷,露出狡黠的笑。怎么样,这可是你的女儿戚凤舞,缝得密不透风的杰作,你是不是与有荣焉呢? “爹爹,我是小舞啊,难道因为我把金龙镯弄丢了,你就不信我了吗?我因为银凤镯被人追杀,如果不是这样把镯子藏起来,我就没法回家,镯子也会被坏人抢走的。” 银环右臂一抖,震开戚王爷的手,主动抱他。戚王爷也笑着回抱她。 银环手上凝聚着内力,戚王爷也是。两人在装作亲昵的时候,隐隐切磋起来,无形中打得不可开交。 戚王爷没想到,他被重伤休养的时候,对方的武功反而飞快提升。内力的深厚程度,竟然还要压他一头。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随便一个感悟,就突飞猛进的结果。一定是有某个内力深厚的老前辈,直接传功给她。 论这种半路出家,实战经验不算充分的宵小之辈,他当然不惧。 可是这人如今使用的是正统的天毅功,内力的穿透性又更上一层,纯阳属性又克制他的极阴属性。 而且他要拿回银凤镯,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把这个假女儿的整条右手砍下。这种情况,还是要稳妥行事才好。 戚王爷找了许多的理由,说服自己没法现在动手。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唯一的理由只有一个。 就是他的夫人胡杨。 他的夫人一直以为他是个善良、真诚的好人。他不能打破自己在她心中的完美形象。 至于戚龙扬?戚王爷完全没考虑过他。戚龙扬不过是当初戚凤舞失踪,胡杨夫人过分伤怀,戚王爷带她出去散心,路上遇见的小乞儿罢了。 想着当条狗养着,能让夫人开心开心,于是便一直养着了。结果真的忠心得跟条狗一样。 戚王爷松开抱着银环的手,轻轻拍她的背,让她坐下吃饭。 让敌人松懈,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很快就会让她尝到苦头。 戚王爷摆出他那副和蔼的面目,在饭桌上关心银环的过往,又先后给胡杨夫人、戚龙扬和银环夹菜。 银环也学着他,夹了一圈的菜。戚龙扬和胡杨夫人都很高兴,但是戚王爷却被恶心得够呛。 一家子就这么“其乐融融”吃了顿晚饭。 银环在戚王爷抱着自己,不敢明面和她打起来,就看出他的弱点是胡杨夫人了。 但是银环想得很清楚,这是个完全没法利用的弱点。 戚王爷和胡杨夫人是真的恩爱,那么他们私下里说开,晚饭时的和平表象就会立马被撕破。 不过无所谓,银环也没打算真的成为戚凤舞,住进戚王府。 她知道,明日就是决战之时。 第131章 大战得胜 正如银环所想的那样,戚王爷在晚饭后,就找胡杨夫人把话说开了。 “夫人,那个姑娘不是我们的小舞。她的银凤镯肯定是从小舞手上抢过来的。你怎么会信她?” 戚王爷揽着胡杨夫人,语重心长地说。 胡杨夫人还有些不敢置信,“可是龙扬说,她是小舞啊……” “龙扬又没有见过小舞。他性子随你,随便人家说什么就信。夫人,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你有感觉到她是小舞吗?” 胡杨夫人轻轻摇头,她被戚王爷三言两语说服,忽然惊慌失措起来。 “那她进府里来是想干什么?我看龙扬待她很好,怕是被骗得不轻。龙扬要是知道,肯定很伤心。” 她眼圈泛红,着急地抓着手上的念珠,一圈圈转着,口中喃喃着求神告佛,老天保佑。 戚王爷轻轻抚慰胡杨夫人,“她进王府,估计是为了金龙镯。别怕,放宽心,我明日就收拾她,从她嘴里撬出小舞的下落。” 胡杨夫人梨花带雨的脸上,马上显出了一丝惊喜。 “我可怜的小舞终于能找回来了吗?” 戚王爷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已从甄决那里,秘密收到消息,说是发现了另一位疑似戚凤舞的人选。 就算那位是假的也没关系。 大不了他去胡杨夫人的家人那边,找一位年岁与小舞相仿的姑娘来假扮。 银环彻夜无心入睡,她可没法在戚王府安心闭眼。 她一直在擦拭自己的白露剑和长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磨刀霍霍向爹娘?她浅笑一声,静待日出。 天一亮,戚龙扬就主动找来,邀她去找胡杨夫人一起吃早饭。银环带上刀剑,跟着去了。 戚龙扬古怪地看她一眼,但又不愿多想,只觉得她是没安全感,“难道,昨晚一起吃饭,还是没能让你安心吗?还是说,是因为我?” 他拉起银环的手,“别担心,在这个家里,你的地位永远比我高,我会拥护你的。” 银环本来并不在意,此刻却上心了,直勾勾地盯着戚龙扬,“你会拥护戚凤舞,因为你是戚龙扬?” “是的。”戚龙扬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按银环的话说,“戚龙扬会拥护戚凤舞。” “我知道了。”银环点点头,她把这当做戚龙扬与她敌对的宣言。 银环在与戚龙扬去向胡杨夫人问好的路上,看见角落有一朵粉色的落花。 她知道覃天已经准备好随时带甄琴离开,只待她与戚王爷打起来的时候逃离。 于是她问戚龙扬,“爹爹也在娘亲那里吗?” 如果戚王爷和胡杨夫人同时在场,那她只能对可能会被误伤的胡杨夫人说抱歉了。 戚龙扬摇头,“你想见父亲?甄决和他的朋友大概午时会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和父亲说话。他们好像有什么事务要谈。” 好吧。现在银环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那就是甄决、花千树、戚龙扬全都站在戚王爷那边,和她作对。 无妨,一起上吧,她不会怕的。只要她不怕,怕的就是敌人。 银环才与胡杨夫人见一面,就看出她神色不对劲,没有昨日的亲昵之感,只有防备。 她心下了然,也不故意让胡杨夫人不快,很快就离开。 银环原以为自己要等到吃午饭的时候,结果戚王爷连这顿饭也不留给他自己。 五人在会客厅齐聚。 这里仿佛是专门用来给吵起来的人打架用的,每个座位都离得很远,围成一圈,中间有一片宽阔的空白区域。 戚王爷上座,银环和戚龙扬坐在左侧,甄决和花千树坐在右侧。 甄决和花千树看着银环,表情有些不对。 花千树站起身,朝戚王爷拱手,指着银环的方向说:“戚王爷,小侄乃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飞花阁与断水门有旧,已查明这位姑娘,实乃断水门弟子银环,绝非令爱。” 银环倒是没想到,第一个刁难她的,是向来不说话的花千树。 她起身要与戚王爷拉近距离,方便下手。结果花千树又说一句,“小侄所言,系今断水门门主白珠传信相告。” 戚龙扬吃惊地看向花千树,又看向银环。他分不清事实真相,只能转头去问甄决。最初告诉他戚凤舞下落的,就是甄决。 甄决轻轻点头,十分郁闷地用嘴型说着:我一开始想错了。 花千树对银环说,“白珠让你回断水门,银环,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银环原本对花千树的说辞不以为意,这回却是真的愣住了,白珠让她回断水门? 她愣神之际,戚王爷闪现到她身前,突然开始先发制人。 银环也来不及细想,直接一掌把花千树“啪”一下推到数米开外,连带着甄决一起撞飞。 接着刀剑齐出,一记断水刀法的抽刀断水之招,砍到戚龙扬那里去,把他屁股下面的凳子劈裂,利用刀风把人推出战局中心。 接着毫不含糊的,用刀剑与戚王爷的掌法对垒起来。 戚王爷的极阴寒掌专攻银环的章门穴,银环以刀剑抵挡,双锋齐出,气势比之戚王爷更胜一层,一招千刀万剐决就碾压了过去。 戚王爷原本以为银环会使出飞花断水合流之招,做足了准备,结果银环压根没用。 他本不想以长辈之姿欺负一个晚辈的,但是被杀到头上,也没有办法了。 “来人!” 是的,这就是他身为上位者的卑劣的手段。戚王爷大喝一声,门外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再用一招自己的绝学,大漠孤掌,掌风就如风中飞沙,纷飞扫向银环手中的刀剑,阻碍它们的运动。 银环毫不含糊,将刀剑握于一手,空出一只手来,用她如今正统天毅功练就,纯阳属性加持的内力,挥出无名之掌作为回应。 两掌相撞,轰的一声,两人都后退了好几步,本来要掺和进战局的戚龙扬、甄决、花千树,还没正式加入进来,就又被打飞了出去。 门外戚王府的一干护卫,也被四溢的掌风震慑住。 大地也为之颤抖几分。 银环不用飞花断水之招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要给覃天和甄琴争取逃离的时间。 戚王爷召唤护卫的举动,正合她的心意。 到底谁无辜,谁该杀,其实她早就分不清了。既是局中人,又谈何无辜。江湖之中,不会有真正的无辜之人。 她已经完全想通了,自己要什么,以及,谁才是对自己真正好的人。 杀戚王爷为翡翠报仇;杀悬崖下的疯老人(天存恨)为听雷报仇;杀花飞燕,为白刃报仇;铲除飞花阁,报答白珠的恩情。 这就是她要做的事。 做完这些,她要和痴傻的小舞一起。她知道,只要她和小舞待在一起久了,小舞迟早会耗尽她的容忍度。 到那时,她会为了自己,为了十八、阿石、小柒、阿柳、主人……把小舞杀了。 银环使出了飞花断水之招,她凝聚所有杀意,贯彻所有内力,将飞花剑法与断水刀法融为一处。 戚王爷面色凝重,他用内力把一旁的戚龙扬吸了过来,又全力施展护体功法。 他还用盘外招说:“可惜你不是天流火,一招就能磨平整个戚王府,不过尔尔罢了。”企图削弱银环的气势。 但这些都是无用功。 银环飞花断水合力形成的龙卷,依旧目标精准地对准了戚王爷,哪怕前头挡着个戚龙扬。 危机关头,甄决出手,把戚龙扬拉开。龙卷尽数威力,都击向了戚王爷。 银环一招得手,转身便跑,她挥舞刀剑,从戚王府护卫的包围口,杀出一条血路。 第132章 胜也为败 戚龙扬被这混乱的事态,搅得完全没法思考。 银环不是他的姐姐?她和父亲打起来,而且都想着把对方打死?父亲抓他挡刀? 戚龙扬看着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戚王爷,除了呆呆地叫甄决救人,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真的到了伤心处,眼泪从提上唇肌滑落。 花千树追着银环而去,甄决则去查看戚王爷的情况。 “戚王爷情况危急,事态紧急,我怕是只能给他吊着一条命。”甄决忧心忡忡地说,但戚龙扬依旧沉浸在悲哀、混乱的情绪之中。 银环杀了许多戚王爷的护卫。她的武功等级已经不是常人能比的程度,刚面临的又是不拼尽全力没法打败的戚王爷。 她就像是用杀猪杀羊的力道去砍瓜切菜,这些要拦路的普通护卫,自然只能成为她的刀下亡魂。 花千树跟在银环身后,踏过一路血腥要拦住她,但他速度有些追不上。 眼看要跟丢银环,他只能朝她大声喊道:“我和甄决已经发现了真正的戚凤舞,治好她的痴傻了。你就算杀了戚王爷,王府的权利地位和财物,也不会归你所有!” 银环听见他的话,停下来面色惊恐地回头看他。 花千树第一次在银环脸上看见堪称绝望的表情。他一时脑子空白,嘴巴自动说出他原来准备好要说的话。 “白珠的计谋破灭,我干娘会率武林各门派讨伐断水门。你如今只有一条路走,就是回断水门白珠的身边,我会找机会把你们带回飞花阁,保你和白珠一条生路。” 银环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无声地朝天呐喊,之后拼了命地向悬崖的方向跑去。 她不信,她不信小舞恢复了!为什么小舞要恢复! 花千树看着银环癫狂地朝风沙城的东南方向奔去,也不敢停下追踪的步伐。 他确定了银环的目标方向,因此也不怕跟丢。可以停下来,租用马匹继续追击。 银环昼夜不停地奔跑,眼泪一流出来,就被风拂去。 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才到了悬崖之上,只记得自己停下来的时候,两腿发软,眼前天旋地转。 但是她清醒着。她要下去悬崖,看看小舞还在不在。 银环模糊的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那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是琥珀。 银环发现是她,就直接问:“琥珀,你知道有人出过悬崖吗?” 琥珀是秋部的人,是江湖百晓生听风的手下,又在万古芳斋有认识的朋友,当初还用鸟儿引她来这里。 一定有人盯着这里,琥珀肯定是来告诉她这里发生过什么的。 银环的脑子虽然混沌,但在有关小舞的事情上,却清醒得不得了。 她的猜测完全正确,琥珀正是要告诉她关于此地的异样的情报。 “花千树跟踪你,等你最后一次离开悬崖,他就先下去了一次。之后他出来,又带着甄决下去。” 银环无所谓他们有没有到下面去,她焦急地问:“有没有一位和我们年纪相当的漂亮姑娘出来,我只要知道这件事就好。” 琥珀摇头:“没有。但是甄决和花千树不知道在下面做了什么,你千万不要……” 琥珀话还没说完,银环直接跳了下去。琥珀正要向下张望时,察觉身后有人来到,就转身迎敌。 “花千树,你的目的究竟为何?” 花千树仔细瞧了瞧琥珀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了,“你是断水门的人?那你去死吧。” 琥珀没有说话,她只是拔出腰上的长刀,朝着天上吹了一声口哨。 花千树眼神跟着往上瞧了一眼,琥珀抓住时机,就朝花千树骑过来的马儿,发出一声马儿的嘶鸣。 花千树才低下头,那匹马就朝着他冲撞而来。 开什么玩笑?这是什么正经招数吗?花千树直接被马撞到一边去,脑瓜子还嗡嗡的。 琥珀趁这个机会直接跑了。她又不是专攻战斗技巧的,和飞花阁的少阁主打,她可一点胜算没有,傻瓜才赖着不走呢! 反正她得到消息,银环如今厉害许多,连戚王爷都拿她没办法。银环就算掉到悬崖下,摔断一条腿,一个花千树加上一个甄决,估计都打不赢她。 银环到了悬崖底下,看见自己离开前布置好的菜田已经枯死。湖里的鱼依托湖面生长的绿藻,倒是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茅屋里边,已经明显没有人生活的痕迹了。就连桌椅板凳都蒙上了灰。 琥珀只说了花千树和甄决,就表示,除了他们两个来了又走的,再没有其他人出入才对。 小舞和疯老人去了哪里? 银环忽然想到自己埋在林子里的小舞的包。她跑进林子里,直奔那棵长得最顺眼的树,就用自己的手在那挖呀挖。 没有。 她就继续找第二顺眼的树挖。 还是没有。 她再找再挖。一边找,一边眼泪簌簌地掉。 银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小舞找到她的包,逃跑了。可是疯老人呢?小舞不可能会带着他一起的。 银环心灰意冷地回到茅屋,继续搜寻有没有其他小舞的痕迹。 她忽然绕到了茅屋的后边,她之前的关注点一直在其他地方,这时才找到这里来。 天存恨的尸体就倒在地上,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剪刀。插得很深,剪刀的刀刃完全没入尸体之中。 银环踉跄着走过去,拔出剪刀。刀刃带起的血喷溅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银环疯癫地哈哈大笑着,跪在了天存恨的旁边。 甄决吊住戚王爷的一口气,写下由许多贵重药材组成的药方,告诉王府众人,戚王爷只要静养服药,还是可以躺在床上过活。 他已经智尽能索,最多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之后他受戚龙扬所托去找银环。 在琥珀逃跑后不久,花千树去准备下悬崖的绳索,他回到悬崖边时,甄决凑巧赶到。 两人滑降下去,还没触底,就听见了银环疯癫的笑。 一落地,他们就看见银环手握带血的剪刀,浑身溅血地跪坐在一具尸体旁,仰天大笑。 那个死掉的人,甄决和花千树见过。是救了戚凤舞,之后又被银环用半颗失智丹弄痴傻的疯老头。 难道银环因为找不到戚凤舞而发疯,就用剪刀杀了疯老头? 第133章 错身而过 甄决虽治好了戚凤舞,但却医治不了疯老人。因为只要他一靠近,这位老者就十分警惕地躲闪。 那时小舞还让自己把药给她,说会找机会给疯老人服下。没成想如今,这个他来不及亲眼看着好转的病人,就惨死于此。 甄决看着银环,难以置信地问,“是你杀了他?” 银环凄凉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目眦欲裂地回头瞪着甄决,一瞬间就冲到他的前面,揪住他的衣领。 她手中染血的剪刀戳在甄决的脖子的皮肤上,好像随时就会扎进他的颈动脉一样。 她的脸贴得甄决极近,甄决错愕地看着她,心跳如鼓,分不清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别的情感。 他只看见她因为疲惫和神经紧张导致发红的眼眸中,只倒映他一个人的身影。 银环恶狠狠地瞪着甄决,“你把戚凤舞治好了,是吗?” 她手中剪刀力道加深几分,甄决倒吸一口凉气。“我,我是治好了她。” 花千树看甄决情况危急,就拔出腰间软剑,使了一招花飞花谢。银环空着的那只手,一招无名掌,反将他一军,击中他的腹部,将他打飞出去。 甄决看到,极力阻止,结果脖子上被划出血不说,还被银环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真可笑,我连戚王爷都能杀,更何况是你们,是怪我戚王府的时候,没有把你们一起干掉吗?” 甄决咳嗽着从地上爬起来,去看花千树的情况,用内力给他调息。 花千树咯血,勾起一边的嘴角,故作骄傲姿态说:“不好意思,戚王爷没死呢,看来世事没法如你所愿。” 银环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戚王爷怎么可能没死,她是确定了他没法抵挡她的飞花断水之招,才得手离开的,为什么他会没死? 银环死盯着甄决,“是你,又是你对吧,该死的神医谷的,又要救戚凤舞,又要救戚王爷,你难道不知道,甄琴被他们害得有多惨吗?你安的是什么心。” 甄决片刻迟疑后,又坚定地说:“戚王爷说,甄琴只是多年前做客了戚王府,他同意我之后进入戚王府查验甄琴是否真的王府之中。” 银环被气得够呛,她才让覃天把甄琴救走,后脚戚王爷就敢担保甄琴不在王府。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就算甄琴还在,他只要在甄决检查前,把甄琴处理掉不就行了。 银环已经不想跟这两个屡次坏她事情的跟屁虫扯皮,她只在乎一件事,“告诉我,你们把戚凤舞弄哪里去了,她到底在哪里?” 甄决甩头闭口不说话。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最容易说漏嘴,所以他不会说的。 花千树心机较他更深一些,他只把话题拐回去,“你杀了那个疯老头了吗?” 银环的忍耐到了限度,她直接冲到两人前面,“不说就给我闭嘴。” 她两巴掌把这两个绊脚石扇晕,之后就环顾着悬崖底下。 琥珀告诉她,没有除花千树和甄决之外的人从悬崖上出入,戚凤舞要么从悬崖底下离开,要么就还在这里。 她要找到她。 银环把手中那把可恨的剪刀丢下,把菜田和茅屋周围又找了一通,还潜进湖里去游了一遭。 没有。 那是在林子里吗? 银环冲进林子里面看,把每一棵树,每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都仔细地翻过。 可是没有。 她从天亮找到天黑,又从天黑找到天亮。和赶路到悬崖的时间加起来,她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可是她不敢合眼。 银环眼睛满是红血丝,眼底也挂着青黑的眼圈。举目四望,遍寻不到戚凤舞的痕迹。 她无奈又绝望地走出了林子。 甄决和花千树已然不见踪影,而在他们倒地的位置旁,俨然留下了清晰可辨的三个人的脚印。 其中一双脚印明显比较娇小,那把剪刀就插在旁边,仿佛是在嘲笑她。 银环看到,就什么都懂了。 戚凤舞明明就在她的附近,但是她却怎么找也找不见。她拼命找的时候,戚凤舞就把甄决和花千树弄醒,让他们把她带走了。 “我可真是失败。”银环无力地跪在地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天存恨旁边,看到他的尸体上又多了些狰狞的伤口。 这就是戚凤舞会做的事。 哪怕她讨厌的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她还是会加以报复。仅仅死掉是不足够的。 银环想清楚了这一点,反而松了口气。她疯魔的心境在她孑然一身的时候,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银环抓着自己右手臂上的银凤镯。 有时候,主动反而是一种被动。以前一直是她在找小舞,她让别人帮她找小舞。可是即便她找到了人,小舞还是她们之间的主导者。 现在,形势该逆转了。 小舞如今恢复了神智,很快也会正式回归戚凤舞的身份。那她就不得不主动来找自己这个杀害戚王爷,又身负银凤镯的人。 银环忽然想到还活着的戚王爷。 如果戚凤舞回去,那她就不用担心戚王爷了。连痴傻的小舞都觉得戚王爷死掉,她就能继承王府的一切。戚凤舞只会做得更过火。 戚王爷绝对活不了多久。 银环似乎安心了些,找到了休息的理由。她倒在地上闭上眼,睡了一觉。 等醒来后,她把天存恨的尸体挖坑埋了,立了一块无字碑,说一句:“安息吧。” 说完银环自己都嘲讽地笑了笑。如果她是被剪刀捅进心脏死掉的,杀她的人又是戚凤舞,她只会死不瞑目。 银环收殓完天存恨的尸体,回到悬崖之上,琥珀已悄然恭候了她许久。 琥珀蹙着眉,对她说:“这是我为断水门做的最后一件事,断水门在武林大会的所为暴露了,虽然各部成员已经散开,但山上的门派驻地还是要有人镇守,否则那些要分我们一杯羹的各个门派不会满意的。白珠通知你回门派死守。” 银环听了,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从花千树口中,听到了相关的话。她沉默地点头,见琥珀说完这些,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古怪,就问她,“怎么这副表情?” “这个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追击你的人里,没有各门派精英,就是因为有一部分知道了内幕,在集结人手,攻打断水门。” 琥珀未尽之意,就是可能银环如今回去,也晚了。 第134章 花水往事 这是武林大会前夕,银环达到风沙城数日之后发生的事。 白珠把断水门的其他无关人都安排得七七八八,已然做好了断水门破灭的准备。 四个部长不听她的话,都走了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只需要忠心的人。忠心到叫他们去送死也愿意的人。 这样的人在断水门有不少,但偏偏,他们的才干都很一般。因为他们的忠心,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们的平庸。 所以等待他们的,也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白珠看过了断水门的许多人,唯一一个又听话又有用的人,就是银环。所以她把银环放在了计划最关键的位置上。 白珠做好一切准备,就只身离开断水门,去与花飞燕私下见面。两人约见的地方,是飞花阁和断水门的掌门切磋比武之地。 白珠的父亲白刃,叔叔黑刀,都死在了这里。而杀掉他们的,是她的小姨花飞燕。 说起来真好笑是吧,门派互斗的本质,其实是家族内部的斗殴。 两人站在山涧之中,中间隔着一条奔腾的水沟。花飞燕背对着白珠,白珠看着她的背影,险些直接操刀要把她给宰了。 但是她忍住了,只把自己设计让飞花阁声名狼藉的事和盘托出。 花飞燕回过头来,慈爱又悲伤地看着她,“你既然想向我一人报复,又何苦针对整个飞花阁的人?” 白珠冷笑道:“我爱怎样做,就怎样做。我来就是要问你,我娘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杀了她!” 白珠的娘亲名为花飞鹊,是飞花阁之人。本来,飞花阁的掌门理应归属花飞鹊,可她与断水门的白刃相爱,位置就被花飞燕顶了去。 花飞鹊死于白珠很小的时候,到如今,白珠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可她心里始终记得,她的父亲对她说过:花飞燕害死了她娘。 花飞燕依旧看着她笑,但她眼中难掩悲伤,“姐姐她,是被白刃杀死的。我会在比武时杀他,不仅是为了姐姐报仇,也是因为他在黑刀偷袭我的时候,要对我下阴招。” 白珠脸色变了一瞬,很快又镇定起来,“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我和父亲相处多年,他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 “所以,你也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才对。” 白珠忽然不说话了。 花飞燕就对她说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白刃为了提前得到飞花剑谱,开始走一些旁门左道,其中就包括诱惑飞花阁弟子。花飞鹊就是那个用情最深的人。 当时白刃同时跟好几个飞花阁的弟子有来往,他最喜欢的人并不是花飞鹊,但是花飞鹊是核心弟子,因此白刃还是选择了她。 但是人的劣根性就在于此。白刃即便选择了花飞鹊,还是和其他人勾勾搭搭,尤其是对着她最心爱的那位献殷勤。 花飞燕告诉白珠:“白刃是不是跟你说,你娘很多年就死了?其实不是。直到五年前,她还活着呢。” 花飞鹊多次容忍,直到有一次目睹了白刃与其他人过分的言行举止,才就此看穿了他的本性。 那时白珠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儿,又被白刃严格控制在手里,花飞鹊因此也不留恋,直接抛下白珠,回到飞花阁。 而在五年前,也就是上一次两派掌门切磋比武之时,白刃和花飞鹊分别代表断水门和飞花阁出战。 花飞燕想到这件事,心中就充满了恨意,“那场比试,分明赢的是姐姐,可是白刃却在比武之后,趁姐姐不备,将她杀害。然而她却想到你,决定秘而不宣。” 花飞鹊一直很关心白珠,但她告诉自己,绝不能软弱。因此总是花飞燕代替她来做这些事,就是到了今日,也依旧如此。 花飞燕看着白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今日要杀我报仇,我也接受。我已经安排妥当,如果你愿意的话,飞花阁阁主之位,在我死后就是属于你的。” 白珠在花飞燕述说往事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她才说话。 “那花千树呢?你的儿子不管了吗?他不会有意见?” 花飞燕垂下头叹口气,“飞花阁自从二武门分化以来,一直是全女门派,正因他是男子,我才会收养他,不会有妨碍到你的可能。” 白珠看着花飞燕,咬牙切齿。她最恨被人安排,她的事情,她要自己做主。就算是以为了她好的名义,安排好的一切,她也不会接受的。 她怨恨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的怜悯和同情!” 她爹娘都死了,事实真相是什么,已经没有人能证明了。她不会相信花飞燕的话的。她绝不承认,自己长久以来都恨错了人。 花飞燕仍为难地看着她,“不是怜悯,是爱。虽然我不是你的娘亲,可我也是你的小姨。如果你不想的话,我也不会勉强的。” 白珠拔出与翡翠尸体一同被运回断水门的玉霜刀,将刀锋指向花飞燕。 “飞花阁的人在武林大会连杀数人,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戚王爷的事,就是我一手策划的。来呀,你去昭告天下,让武林各派都知道这件事啊,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花飞燕露出痛苦的神情,“如果,这是你所愿的话,我会这样做的。” 白珠冷哼一声,正欲走时,花飞燕叫住她,递给她一封信。 “这是我儿花千树给你写的信。我让他参加武林大会,但不知他为何有话要传给你,你不妨看一看,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事。” 白珠斜睨着眼瞧着那封信,玉霜刀一挑,把信从花飞燕手中撬起。信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被她一把抓在手里。 她打开信封,从中抽出信纸展开,看着上面的内容,气到全身都在发抖。 她抬眼瞪着花飞燕,“好样的,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是吧,你装好人不算,还让你这个不知道哪蹦出来的儿子来侮辱我? “我不会接受的,我在断水门等你带人来攻打我们。走着瞧吧!” 白珠把信纸和信封一起揉作一团,挥刀使出千刀万剐诀,将其绞成了齑粉。 花千树,我们没见过面,你却因为看上了银环,要让银环假扮我假死,把我们一起娶到飞花阁?脸可真大啊!真以为断水门穷途末路了吗? 白珠愤懑离去。 然而她心里清楚,穷途末路的不是断水门,而是她白珠。 花飞燕说的是真的,她的父亲就是她的杀母仇人,一直以来,她都恨错了人! 白珠充满仇恨的眼中,流淌下晶莹的泪水。 第135章 明珠高悬 琥珀给银环一匹马,为她准备了水和干粮,银环领会了琥珀的好意,不敢耽搁,直奔断水门所在的霜刀山下的玉恒城。 银环日夜兼程,她越靠近断水门,就越觉得心惊。 她每路过一片区域,都会找万古芳斋的人了解情况。但得出的答案都是,有江湖人士在往断水门的方向集结。 终于她在霜刀山的蜿蜒向上的小径,曲折延伸的阶梯上,看见了尸体和血迹。 银环拔出腰间的白露剑和长刀,步步攀登。 断水门的人很好认,只要看他们腰间长刀的式样,银环便认得出来。像翡翠那样用特殊长刀的断水门弟子并不多见。 银环每路过一个断水门弟子尸体,就会在原地停几秒。 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都会让她回想起一段在断水门中生活的记忆。有些是真实的,有些是她触景生情,虚构幻想而来的。 她在真假难辨的记忆中,朝着断水门祠堂的方向而去。 她感觉白珠在那里。 “喂,你是哪个门派的人,为什么等我们把断水门的人都杀光了才来,想坐收渔翁之利?” 一旁的建筑后面,突然窜出一个人来,银环看他衣着眼熟,觉得她好像在武林大会上看到过,是火灵殿的人。 那人一句话高呼,就有三个人循声而来,这回是剑疾宗的。 银环随口扯了一句谎话,“我是求道观的。随心而至,只看好戏,不参与。” 火灵殿和剑疾宗的人闻言,二话没说,就冲银环打杀过来。要问为什么,那就是求道观明确拒绝参与剿灭断水门的计划。 即便求道观的观念是“道有千万,随心即行”,但也不会随便做和承诺好的话相悖的举动。而且银环一不穿门派服装,身上又没有求道观的标志。 在江湖上行走,不带门派势力标签证明,就等同于默认自己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不享门派庇佑的权利。 火灵殿弟子一记火灵刀劈砍而下,剑疾宗弟子则用出了剑影八方和七绝剑。 真巧。银环遇到的这几个,都是跟她一样使刀剑的。 她刀拼刀,剑对剑。势不可挡的穿透性内力融汇到刀光剑影之间,刹那间就把这几人都打飞了出去。 而后冲到这几个受伤落地,无法抵抗的人旁边,抢走了他们的武器。 用剑疾宗的剑捅穿火灵殿弟子的手,把他钉在地上。又如法炮制,反过来用刀钉住剑疾宗的弟子。 但剑疾宗的人数较多,她只能把三个人的手合钉在一处。 银环实在不想耽误时间。她运起天逸纵步,用心感知周围的气息,一感觉有人在附近,就尽量躲远。 在祠堂周围,有还活着的断水门弟子与其他人交战在一处。银环见状,更加确认了白珠就在祠堂之中。 她找了个空当,一溜烟掠过去,与那断水门弟子目光交错,进了祠堂之中。 白珠站在祠堂的一众牌位之前,站在一条很粗的横梁下方,把手中很长的白绫往上面一抛。 白绫高高挂起,末端距离地面有四米之高。白珠一跃而起,在白绫末端打了个死结。 银环哀恸地问出声:“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白珠傲然地回过头来,看见是银环,她的表情既厌恶,又有一丝释然,“你回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赶不及呢。” 白珠拔出腰间刀鞘中的玉霜刀,手中凝聚内力,对准刀身最脆弱的一点,用她毕生的功力去掰,将刀断作两截。 松开手,任由断刀自由落体,掉在地上发出铮鸣。 “现在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白珠忽然提高音调,以极为冷酷的语气下达命令,“断水门弟子银环听令!” 银环被她厉声一喝,跪在地上匍匐,“银环在。”她声音有些颤抖,泪水已在眼眸流连。 她知道,白珠要宣告遗言。 白珠走到银环身前,她大拇指和食指捏住银环的下巴,把她的头扭起来。 “我,断水门门主白珠,你的恩人,对你最后一个要求是,给我用白露剑把花飞燕杀了,并让花千树知道此事。” 白珠松开捏着银环下巴的手,走回白绫下方,她踏地一脚跃起,吊在白绫上。 银环抬头呆愣地看着白珠,看着她因为颈部压迫、大脑缺氧而痛苦地挣扎着,面色涨红,双目圆睁。 银环忍不住要把白珠救下,白珠强忍着不受控的身体反应,抬起手来制止银环。 她是白珠,以前是断水门的大小姐,现在是断水门的门主。她的人生,没有一刻接受他人的摆布。 她的命运,只由她自己支配。 就是死,也只有别人仰起头来望着她的地步。 白珠为恨而来,衔怨而生。她人生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铲除飞花阁,为她早早死去的娘亲报仇。 她生命的高楼,在得知自己恨错了人的那一刻,便轰然倒塌。 而在那之后,花千树竟然还敢如此侮辱,说要把她和银环一同收了,以此留她一命。 简直荒谬! 白珠对花飞燕的怨恨积年累月,难以消除。她怨银环,招惹花千树,更恨花千树对她的侮辱轻蔑。 她对银环下达的最后命令,就是为了同时报复这三人。 银环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白珠挣扎的身体动作渐渐停歇,了无生机。她泪流满面,目睹这条生命就此凋零。 她的恩人,死了。 银环从自己的衣襟中,拿出在悬崖湖底捡到的宝珠,轻轻放在断掉的玉霜刀旁边。 微弱的莹白珠光只照着周围一方小小的土地,照不到高悬的白珠,也照不到逐渐远去的银环。 银环步履蹒跚走出祠堂。白刃死了,白珠也死了。她的三个恩人,如今只剩下了一个。只剩下那个划开她被缝起来的嘴,让她不要说出他的存在的恩人。 祠堂周围,那个还在和敌人打斗的断水门弟子已经力竭,即将落败被杀。 银环一剑刺去,直接把对他为敌的那人杀了。问这个断水门弟子,“知道花飞燕在哪吗?” 断水门弟子一边咯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其他……门派高层……在练武场。花飞燕……好像在……珠阁。” 他本就性命垂危,凭着一股毅力,等着银环出来。如今用尽浑身最后一丝力气道出信息,便撒手人寰。 银环将他轻轻放下,往珠阁的方向走去。 第136章 落花无情 花飞燕一个人在珠阁内外来来回回地走着,她能在这里的摆饰和建筑风格中,看到很多她的姐姐花飞鹊的影子。 珠阁是当初花飞鹊还在断水门时,为了白珠而设计建造的。 过径处的月洞门上有花朵浮雕,栽满了许多花树的院落,都融入了花飞鹊对飞花阁的思念,以及对白珠的爱。 银环路上又杀了几个发现她的敌人,她手上的白露剑上沾满了血,成股流下,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红色的印记。 银环看见花飞燕在珠阁满是花树的院落中走动,穿着一身有粉色图案的白色衣裳。腰带较宽较厚,像是和花千树一样,把软剑收于腰间。 银环问她:“前辈就是飞花阁阁主花飞燕?” 花飞燕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银环,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白露剑。 花飞燕平静地说:“我是花飞燕。珠儿让你来杀我的?你是 她选中的人,想必你定极有才能,她才相信你能杀了我。” 花飞燕看出银环有能力杀了她,因此这样说。如果银环实力不足,她就会毫无反抗地站着被银环杀。 花飞燕知道白珠会做什么打算,白珠也知道花飞燕清楚她的为人。两人对彼此的死亡,心知肚明。 花飞燕问银环:“珠儿走了吗?”见银环点头,她便感叹一声,“既然是珠儿的选择,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花飞燕抽出腰间的软剑,就主动刺向银环,先刺两肩,再刺腹部,最后从膝盖处横扫而过。 银环一一闪避,并用飞花剑法还击。 两人不约而同,使出飞花剑法中的百花杀。手中长剑连环突刺向前,但剑气却如土中的种子发芽,由近及远拔地而出,向对方刺去。 银环一个正鹞子翻身,花飞燕反鹞子翻身,各自闪避了过去。 双方在空中交错的瞬间,手中长剑又交击了数个回合。击鸣之声连声作响,碰撞出金色的火花。 内力震荡四周的花树,真花瓣假花瓣混杂在一处,纷飞飘落,形成浪漫而繁杂的美丽图景,犹如两人如今的心情。 此番对决,似乎到此时还难分高下,但实则不然。 花飞燕本来有意放水,任由银环得胜杀了自己,但很快就被她得天独厚的领悟天赋震撼到,用了真实的本领。 而对于银环而言,她单用右手持剑,使飞花剑法,本就不是用的全力。 她只是要全白珠的意志,完完全全,只用白露剑杀了花飞燕。 如今双方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银环只得把白露剑换在左手,加大内力输出,用更快更强的力道施展飞花剑法。 落花无痕。 银环一剑刺向花飞燕,仿佛质朴无华,但这招实际是飞花剑法中的至强杀招。 旨在一击杀敌,只留下犹如落花的小小伤口,没有血液和其他伤痕,仿佛一片花瓣落地般了无痕迹。 花飞燕见状,就用飞花剑法中的防御招数,花飞漫天。犹如内力宛若层叠的花瓣,形成一片看似柔软,实则以柔克刚的防护罩。 但这在银环穿透性的内力面前,毫无用处。一剑径直插进花飞燕的心脏,留下犹如一片花瓣的小小伤口。 落花无痕亦无情。 花飞燕仰面倒在地上,躺在粉色花瓣的海洋之中。随着她的倒下,白露剑也直直插在她胸口上立着。 银环静静地看着她,正如她不久前看着白珠上吊而亡一样,她也在此处,静静地看着花飞燕的气息逐渐减弱,直到化作了完全的寂静。 银环盘腿坐下,开始调息。她要在这里等,等着花千树的到来。 如果来的是其他人,那她便把那些人都杀了。 进攻断水门的各个门派,在一开始便把除主殿的各部分区域做了分配。 珠阁所在的位置,被划分进飞花阁负责的区域内。花飞燕亲自进入后,就再没人踏足过那里。 火灵殿、剑疾宗,以及两个蹭上队伍想分一杯羹的二流门派的带队长老齐聚。 火灵殿长老收到门派弟子传来的消息,说:“火灵殿负责区域已经扫荡完毕,但好像突然蹦出了个硬茬,跑进了飞花阁负责的区域。” 她询问其他三位负责的区域是否已经检查完毕?三人均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剑疾宗的长老佐证,他们有三个弟子和一位火灵殿的弟子一同遭受袭击。其中一个二流门派的人也站出来说,复核祠堂区域的时候,发现有弟子死亡。 “看来确实有个小老鼠出现了。飞花阁阁主虽是主导这场行动的人,但如今尚未现身,我们不妨直接进入主殿。”火灵殿长老提议道。 断水门不差钱的事是出了名的。许多门派早盯上了这块肉。 但断水门弟子鲜少穿门派服饰,在外面的产业,只有极少部分标清楚门派标志。 江湖各个势力,并不能完全把握,哪些地方属于断水门。 他们的目的,是要找出记录了断水门产业流水的账簿或田契地契等物。只要确认了哪些地方是断水门的,就不愁抢不到。 两个二流门派,想到即将瓜分到的财产,就难掩脸上的笑意。 剑疾宗的长老倒还算平静。他担忧飞花阁那边会出纰漏,“我们不妨等飞花阁那边出结果了再说。” 飞花阁发起的这次围剿断水门的行动,不仅师出有名,而且就算遭平民百姓嘲笑以多欺少,也有飞花阁这个与断水门结怨最深的在前面顶着。 剑疾宗不愿背负骂名。他们剑道之人,不愿蝇营狗苟。这次行动,主要目的是想从根源处解决祸端。 断水门为一己之私,在武林大会无差别杀人,剑疾宗有必要为匡扶正义,而铲除这等魔教。 火灵殿长老并不在乎那两个二流门派的看法,却不能不顾及剑疾宗。 他忍住自己的急切,叫来自己门派内的一个弟子,“去找一个飞花阁的弟子问问,她们那边是什么情况。” 那弟子领命去了。很快便带消息回来。 “飞花阁的人说,飞花阁阁主好像被奸人所害,如今就躲藏在一处庭院之中。她们已通知少阁主前来助阵。” 火灵殿长老闻言皱眉,但又舒展开来,对剑疾宗长老说,“朋友,看来那应是飞花阁和断水门之间的私仇,我看我们还是先去找东西为好。” 剑疾宗长老想了想,便也点头。于是几人就唤来各自的门派弟子,进入大殿内搜寻。 第137章 表里不一 花千树、甄决、戚凤舞一行三人,朝着风沙城的方向时走时停,在一家客栈短暂歇脚。 戚凤舞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这两个没用的伤患。心中对两人的鄙夷更甚。 她原以为他们多少有点本事,结果居然被银环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还好她当初要求自己先暂时躲藏在悬崖下的林子里,让会点五行八卦的花千树布了个迷阵。否则,她指不定就被银环抓住,给转移到其他地方囚禁起来了。 戚凤舞泪眼婆娑,眼泪珍珠似的掉落。 甄决担忧地看着她,“是还想着银环的事感到害怕吗?还是身体吃不消?我和阿千被打伤了,也不便舟车劳顿,我们慢点回风沙城没关系的。” 戚凤舞用手帕轻拭泪痕,梨花带雨地摇头,“我,我就是想到爷爷死了,心里难过。爷爷已经被银环喂了半颗失智丹,还被她吸走了内力,为什么她还不罢休?” 戚凤舞娇娇柔柔地倒打一耙,心中想起天存恨那个疯老头就恨意满盈。 什么东西!还想当她的爷爷,狗屁!破烂茅屋、老旧衣服、没下调料的烤肉……那些垃圾和她这个王爷之女匹配吗? 更别提,还用嚼过的泥巴和草的混合物糊在她身上,拔她头发,用烧热的柴火烫她等等等等,想到这些,她就气得要死。 可恶,真可恶! 残凤诀吸到的内力和气运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没了。她从银环身上吸到的内力,全部用在杀这个疯老头身上了。 都怪那个合欢宫的情花,当初给她残凤诀,也不给完整的版本。让她根本就和不会武功的人没两样嘛。 戚凤舞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甄决却以为她是哭得快要抽过去,就赶紧安慰她,给她倒茶水喝。 戚凤舞自是看不上这普通村镇,小小客栈里的免费茶水。但她现在还没回王府恢复身份,因此也只得忍受。 她停止哭泣,迟疑地问:“银环之前不是去王府要替我的身份?那她去悬崖找我的时候,爹爹他,怎么样了?” 甄决心虚地垂着头,不敢看戚凤舞的表情,“我,我医术不济,戚王爷被银环打到性命垂危,我救不了,用了神医谷的保命金丹,才堪堪吊住他一口气。” 甄决如今可真同情这对父女啊。分离多年,历经磨难,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再见,可却是这副光景。 戚凤舞听到甄决的话,表情一愣。 意思是,没有那颗保命金丹,她的好爹爹就已经给银环打死了? 银环没有说大话,她居然真能把爹爹杀死? 戚凤舞心中生出了一些对银环的敬佩。 她本不觉得银环的武功有多厉害,可如今,银环却有能力打死她爹,这个被称为武林魁首的戚王爷。 戚凤舞微微抬眸,扫了甄决一眼,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责怪。 要不是这个没用的废物在坏事,以武立于江湖的戚王爷已经死了。只剩下她这个背负一切,为父报仇争荣的,涅盘归来的戚王爷之女戚凤舞 本来她能轻轻松松,用一些谋划,继承她爹戚王爷拥有的一切。如今却是还差了一步。 都怪这个甄决! 甄决感觉到了戚凤舞责怪的眼神。只觉得她在怪自己无能,没能把戚王爷治好,因此直接把头埋在桌子上,无脸见人。 戚凤舞见甄决这个没用的家伙,如今连直视她都不敢,便更加轻视起来。 毕竟当初神医谷谷主之女,毒女甄琴,在王府里连她小娘的名分都挣不到,只能拿出各种药物来讨好自己,她又怎么会看得上区区一个神医谷的普通弟子。 戚凤舞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花千树。 这货比甄决还烂。要不是武功稍微厉害一点,性子容易撺掇,她又想吸点内力傍身,才懒得依靠这种货色。 戚凤舞眼睛一眨,就看出花千树在想女人。 他在想银环。 戚凤舞早看出来甄决和花千树都对银环有好感。 银环虽然是奴隶出身,性格不怎么样,样子除了眼睛别的都不太行,但听话的时候可听话了,让她做什么事都会尽全力去做好。 这两个男的烂比烂,根本不是和银环同个级别的。 要不是时势所逼,他们都没法和银环认识吧。 戚凤舞勾起嘴角,她如今也是形势逼迫,才和这两人同行。但她比银环厉害多了。她会利用好他们,让他们发挥生命的余热。 花千树一直在想着银环的事,他想,银环应该回去断水门了吧。 他让干娘帮忙带信给白珠的时间很早,就算信息往来传递有时间损耗,银环也该收到消息了。而且他假传消息,告诉银环:白珠让她回去。 花千树想要尽快追过去,可是甄决一心要护送戚凤舞回风沙城,他不好意思把甄决丢下。 戚凤舞假装自己在哀痛戚王爷的重伤和天存恨的死,实则一直在关注花千树的情况。 她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 这可是个卖人情的好时机呢。 戚凤舞握紧拳头,捶在桌上。这动静把在摆弄自己药箱的甄决给吓得抽了一下。花千树也回过神,看过去。 戚凤舞的目光从甄决和花千树身上划过,最后定在了花千树的身上。 “花大哥,甄医师,你们大恩大德,凤舞没齿难忘。我知道你们都被银环打伤,这个要求是过分了点,可我一想到她打伤我爹爹,杀死爷爷之后还逍遥法外,我就坐立难安。 “凤舞不会武功,无力报仇。我求求你们,能不能再帮帮忙,帮我杀了她。待我回到王府,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如山恩情。” 她如今说这些漂亮话都快把自己说吐了,但无奈这些话好用得很。谁不想听漂亮话呢? 尤其是男人,被自己这样一个漂亮,又身份尊贵的王爷之女,愿意全身心地依赖,心里指不定有多爽快呢? 甄决果然被她一番话,说得正义感满盈。 他说:“戚姑娘,我和龙扬相识一场,而且你本就是戚凤舞,回王府也是应该的。我帮你,不过是尽了做朋友的心意,全自己一番侠义心肠,无需回报。至于报仇的事……” 甄决对银环有些下不去手,银环本是他的病人,他没治好银环的伤病,却要反过来害她,实在是有愧于心,无法下手。 戚凤舞的话正合了花千树的心意,他一掌拍在桌上,恰如其分地解决了甄决的难堪,把两人注意力转移过来。 “我帮你去杀银环复仇。甄决带你回王府。我们分头行事。” 花千树说的话当然是假的。他不会杀银环。花千树朝着目瞪口呆的甄决无声动了动嘴唇,用口型告诉甄决自己的打算,安抚他。 甄决这才平静下来,附和着说:“阿千说得对,我们就这么办吧。” 他们自以为旁人不晓的默契举动,在戚凤舞眼中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破涕为笑,对两人连连感谢。实则心里在肆意嘲笑这两人。 第138章 错位真相 断水门中,几个门派的领头人带领各自的核心弟子,进入主殿,在放置门派典籍和要务记录文书的藏书阁内,来来回回地翻找着。 火灵殿的人率先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火灵殿长老手中拿着一本,封面未写名称,只有断水门的标志的册子,打开后展示给其他人看。 众人围作一团,果然看见上面写着“断水门产业概览”。 册子一页一页地翻过,里面记录的产业的数量,让众人都两眼放光。 就是沽名钓誉,不为利只为剑道风流的剑疾宗长老,也不由得被那些墨水书写的,文字背后的金山银山惊颤到。 断水门的产业涵盖甚广,包括了武器、药物、服饰、食品各项,而且均形成了从原材料生产,加工,制成成品,包装,售卖,完整的产业链条。这背后,不知道阻了多少人的生意。 然而从册子上简约的收支流水看,断水门的产业分明都经营得风生水起。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区区一个二流门派,只能背靠天流火和二武门残存名气的断水门,凭什么可以这么赚! 一群人又是嫉妒得咬牙,又欣喜于自己很快要分得这一项巨大的财富。 剑疾宗长老最快镇定下来,他发现了册子上的疑点,两指指着最后记录的月份,“这上面的记录已经是半年前的了,而且……” 他从火灵殿长老手中拿过册子,翻到记录着风沙城产业的那一页,手指接连点过几家商铺,“我带弟子去参与武林大会,见过这几家,它们分明是万古芳斋的。” 其余人眼中的热忱瞬间就黯淡下来。如果是万古芳斋的,那他们就没有办法瓜分了。 火灵殿长老不肯轻易放手,“断水门和万古芳斋说是竞争者都不为过,我看他们是把一些商铺卖给了万古芳斋,肯定还留下不少。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全都拱手相让吧。” 剑疾宗长老认可他的说法,“问题是,最新的记录在哪里?” 于是众人眼中贪婪的火焰又燃起来,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寻找。 飞花阁弟子没有参与瓜分断水门资产的行动,她们的人分两批。 一批在祠堂发现白珠吊死,就替她收敛尸体,护在祠堂之外,防止有不轨之人侵入。 一批则是因为等不到花飞燕从珠阁出来,不敢贸然进去,只敢在外面守候,等候少阁主花千树的到来。 花千树在路过的每一个黑金楼分部,都问询过是否有飞花阁的消息。 在收到花飞燕疑似遇害的消息后,他在受伤未愈的情况下,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他每每伤口裂开,身上的裹伤布和衣服被血液渗透,一举一动都感觉到皮肉拉扯的痛感时,他就会想到银环。 银环在两次重伤戚王爷后,都被人围追堵截,一直逃跑。她不可能没受过伤,她的伤口没有裂开吗? 花千树突然想起来,银环感觉不到痛。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银环有可能受了致命伤,也什么都感觉不到,来不及对伤口进行合适的治疗。 银环要赶路的话,可没有时间修炼内功,内视体内的情况。 花千树顾虑银环的安危,因此又加快了赶路的速度。他骑在马上,疾风如刀,刮着他的脸颊。 他忽然畅快地笑起来。 好像他总是这样,步步紧追在银环身后。 没关系。你会没事的,我会把你收进飞花阁,好好保护起来的。你再也不会受伤了。 花千树天真地想着。 等他赶到了断水门,在珠阁门口从飞花阁的一名弟子手中接过一枚莹白的白珠,他的嘴角仍微微翘起。 弟子说:“少阁主,断水门门主白珠上吊自缢于祠堂,这是弟子们在她脚下捡到的。下方还有刀鞘和已经断掉的玉霜刀。” 花千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白珠死了?一个传言中那样骄傲的人,年少就随白刃处理门派事务,手段高明,武力出众,被誉为是江湖年轻一代中,未来枭雄的人物,上吊自杀? 那位弟子接着说:“我们在刀鞘中发现了一张纸,疑似记录了断水门的产业情况。交给了剑疾宗的人,让他们传递给几位门派长老。” 花千树不想听这些,他焦急地问:“阁主呢?” 弟子伸手指向珠阁内,“阁主进去已经十数日没有出来了……” 花千树没等她说完,就把宝珠塞回她手中,直接冲进了珠阁。 他迅速在里面查看,在前庭、屋内都找不到人,才跑去后院。 终于,他在林立的花树,纷纷扬扬飘飞的花瓣中,隐约看见了人影。 银环闭目盘腿坐在地上,听见声音,便睁眼站起身。 她一点也不意外会看见花千树,因为她就是在这里等他。等他亲眼看见花飞燕的尸体,告诉他: 她,银环,就是杀害花飞燕的凶手。 为此,她在这朝饮露水,夕食花瓣,用内力保护花飞燕的尸身不腐,等了花千树近半个月的时间。 花千树呆望着地上,躺在花瓣丛中的,仿佛只是在沉睡的,花飞燕的尸体。 “干娘!” 随着一声呼唤,他的眼泪应声而出。 他跌跌撞撞,奔向那具已经没有温度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他轻轻在花飞燕耳边呢喃:“干娘,您醒醒啊,我在叫你,我是千树啊干娘!” 花千树的呼唤得不到回应,他很快就由爱生恨,呼唤的语气夹杂着不被理解的怨恨。 “是不是因为白珠,因为白珠自杀了,所以你才要去地下找她,是不是!” 他粗鲁地抓住花飞燕的双肩,摇晃起来,声声质问,“你总是这样,我才是你的孩子啊,她只不过是你的外甥女。难道血缘关系就这么重要吗?” 银环不是很想阻挠花千树这种无用的悲情时刻,但她不能让花千树,把花飞燕的死归咎在白珠身上。 “花千树,事到如今,你说什么也没用。看见她胸口上的白露剑了吗?杀她的人是我,是我施展飞花剑法,把她杀了。” 花千树无力地把花飞燕的尸体放下。 他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盯着银环,站起身。 他想起来了,刚刚门派内弟子拿给他看的那一枚莹白色的珠子,上面有傲龙国的图案。那是银环的东西。 银环因为戚凤舞的事败露,被刺激到发疯杀人。杀了疯老头不算,如今还把白珠和他干娘都杀了吗? 花千树凄凉地笑了,他拔出腰间的软剑,大吼一声,“我和你拼了,我要为我干娘报仇!” 第139章 闹鬼祠堂 如今的花千树本就不是银环的对手,更别提他现在有伤在身,还因为花飞燕的死悲痛欲绝。 他施展的剑法在银环看来毫无威胁性可言。 银环右手长刀轻轻一挑,就把他手中软剑挑飞出去。她再往前俯身一冲,手腕一转,用刀柄撞击他的手肿和胸腹。 另一只手不用内力,只凭蛮力用劲一拍,就把他拍到吐血,倒飞好几米。 花千树捂着伤口,跪在地上,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着银环,口中要说的话,夹杂在鲜血之中,一同迸溅而出。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银环面无表情看着他,她只是在完成白珠的遗愿而已。 她不知道白珠为什么要让她这样做,但她确信白珠不会平白无故针对花千树。肯定是花千树做了什么讨厌的事。 银环也不喜欢他,终于,她有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可以倾吐自己的不快。 “说真的,你很讨人厌。平时像个鬼魂一样不出声杵在旁边,偶尔说话,就会蹦出一句难听的,不知道一直在打什么坏主意。” 最重要的是,还把戚凤舞救了。 银环知道甄决的性情单纯,他只是看到有人生病,就去救治。那谁告诉他戚凤舞生病了呢?是花千树! “花飞燕会死,是她应得的。你会为此而感到痛苦,也是你应得的。” 银环正要离开,听到花千树在地上挣扎起身要抓住她,就转身猛踹一脚他的胸口。 花千树被踹翻过去,他虚弱地咳嗽着,每一下都会咳出一些血。他脸上密密麻麻地渗着冷汗,嘴唇苍白,眼神也变得迷蒙。 他几乎无力再说话了,仍伸出一只手去,用微乎其微的声音,对着朦胧视线中,银环转身离去的背影,轻声呢喃:“别走……留下……” 银环听见了,但那又如何。 谁比谁痛?谁比谁伤? 她眼睁睁看着白珠吊死在眼前,可她却没办法做什么,因为那是白珠决定好的事。 她要报恩的两个恩人,如今都已死去。她要复仇的那人……小舞,戚凤舞……还活得好好的。 银环忽然感觉心脏揪痛,她捂着胸口从珠阁走出来。 飞花阁的众位弟子都警惕地看着她,银环见她们没出手,也不出手,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动一边的嘴角,说:“花千树倒在里面,你们最好快点进去救他,他看上去快死了。” 飞花阁的人一些仍站在原地盯着她,一些则是冲进珠阁里面。 银环朝外走着,忽然想再去祠堂一趟,想见一见白珠。虽然她知道很可能见不到了,但她还想去看看。 她走到祠堂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几个围剿断水门的门派带队长老与核心弟子。 其余弟子则和飞花阁的弟子一同,在周围和她身后形成紧密的包围圈。 前有豺狼,后无退路,银环心中依旧毫无波澜。 “断水门门主的尸体,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银环希望白珠能入土为安,但她不知道这是否是白珠希望的。以白珠的谋略,要么骄傲到不把自己的尸体当回事,要么算到自己的尸身会被如何对待。 无人回答银环的问题,她也不指望他们会真的回应她。 这十几天来,企图瓜分断水门产业的四个门派,一直在翻找整个断水门。 他们从飞花阁的人手中,得到了那张纸,然而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现在断水门的产业,只剩下几间入不敷出的商铺。 他们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便要从断水门之内找出其他的记录,来证实这一张纸是伪造的。 这四个门派的人,翻遍了门派内除了祠堂和后山墓地以外的地方。确认后山上一些田地牲畜可用外,别的再找不到什么。才在翻祠堂和挖前人坟墓这两项中,选择先进祠堂里面。 飞花阁的人没有妄动白珠的尸体。她们看着高高吊着的白珠,睁着翻白的眼睛,仿佛满怀怨气地盯着门口的位置,就心里打鼓。 一踏进祠堂,那种四面八方传来的阴凉的气息,也冷得人牙齿打颤。 就连那几个遗物,飞花阁弟子都是忍着害怕去捡的。 十几天的时间,白珠就在这种阴寒的冷气之中,尸身不腐。 等四个门派的长老要带人进入时,仍是有被骇到。 火灵殿长老让自己门派的一个弟子打头阵,进去查看放置断水门人牌位之下的木桌。 那弟子咬咬牙进去,才走了几步,便被什么东西绊住,直接跪在白珠的尸身前面。 火灵殿长老在外面骂道:“叫你去找东西,你干什么给白珠磕头。她生前虽小有谋略,却是我们火灵殿的敌人!” 火灵殿弟子听到长老的叫骂,抬起头,就看到白珠的尸体悬挂梁上,好似高高在上地在俯视自己,登时又被吓了一跳。 他心惊胆战地站起身,要靠近放着众多牌位的木桌,结果脚下又被绊了一跤,正正好跪在那些牌位前面,磕了个极响的响头。 火灵殿弟子惊恐万状地看着脚下平整的地面,还用手摸了几下确认。只摸到冰凉彻骨,寒气入体。 他“哇”地大叫一声,就跑出祠堂,对自家长老求救,“云海长老,里面,里面闹鬼啊!我是什么东西绊住脚,才会跪下的。可是地上什么都没有!” “无稽之谈!”火灵殿长老直接把这个弟子推开,就带着其他弟子进去。 剑疾宗和另两个二流门派的人也跟上去。结果一群人一走到白珠脚下,便齐刷刷地被绊住脚跪下了,那本来雄赳赳气昂昂的火灵殿长老,比其他人的待遇更高,连头都磕了下去。 火灵殿长老在其余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恼羞成怒,他当即要发出焱阳一指,射穿白珠那双翻白的眼睛,就发现自己的内力用不了了。 “你们快运起内功试试,我用不了内力,这个祠堂有问题!” 其他人闻言,纷纷运行各自的门派内功,但都无效。他们的经脉,仿佛被这里冰冷的空气给凝结住了。 火灵殿长老不服气,站起身跑到放着牌位的木桌前,又被绊住脚,砰一声跪下磕头。 他怒而拔出自己背上的武器,一把重剑,就要去砸牌位。其他人见状急忙去制止,但却慢了一步。 那重剑高举空中时,就被冷凝的空气给冻脆了,被自身的重量给压断。 火灵殿长老愣住,不得不低头服气。他默哀自己殉职的武器三秒钟,若无其事站起身,走过去要翻木桌下面的抽屉,结果又啪一声跪下了。 他咬咬牙,直接跪着过去,从抽屉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断水门玉恒城药铺转让记录。 有他这个队伍最高地位的人带头,其余人也不想走着走着就下跪磕头,因此都开始跪着翻找起来。 银环到的时候,他们一群人正灰头土脸地找到一堆产业转让记录出来。 他们正愁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发泄,银环又提起白珠,他们更是气得牙痒痒。 一个死人居然还敢如此算计他们,简直……过分!钱财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给他们会死吗? 火灵殿长老愤懑不平地说,“哼,谁能拿她有办法啊,自然是放着不管咯。怎么,你要给她收尸?” 第140章 不败之人 银环的目光透过这群人,看向他们身后的祠堂方向,她微微挪动自己的步伐,转动视角,果然看见白珠直挺挺的身影。 大小姐,银环完成了你的遗愿,如今来复命了。 银环点头,平静地说:“无妨,就由我来为你收尸。” 火灵殿长老以为她在大放厥词,说要杀了他,因此怒不可遏。 不过是个面黄肌瘦的臭丫头,手上的拿的刀也是平平无奇,竟敢如此看不起人! 剑疾宗长老细细端详银环的脸,觉得自己似乎在哪见过她。他身后一位弟子上前,对他附耳说了什么,他便回想起来,提醒火灵殿长老。 “别小瞧她,她就是那个假扮飞花阁少阁主,在武林大会上重伤戚王爷的人!” 火灵殿长老一瞬间变了脸色,但他看银环只有一把普普通通的长刀,神态复又轻蔑起来。 “即便是,她如今也用不了飞花断水合流之招,又有何惧?更何况,我们如今人多势众。” 火灵殿长老大手一挥,火灵殿弟子就群起而攻之,蜂拥而上。 剑疾宗和两个二流门派的人,也跟着迎上去,抓准时机,补个一两刀。 他们可不像火灵殿长老这么妄自尊大,能重伤戚王爷的人,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如果不合力围剿,若是被这人脱出,逐个击破。那他们这次行动,岂非捞不到半点好处,还要受伤甚至死在这里? 银环单刀抵挡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攻击,她用天逸纵步,身形灵活游走,竟然一力破万法,在数十人的围攻之下,稳稳占据上风。 她带动包围圈,向着祠堂方向移动。 两位二流门派的长老见势不妙,看了火灵殿和剑疾宗的两位长老一眼,就率先加入战局。 他们一个用岩沙拳,一个掏出一把飞刀,就朝着银环攻打过去。 银环余光注意到,便使出无名之掌,直接把岩沙拳打散,竟把那位长老的整只拳头都碾为齑粉。 长老顿时就抱着自己的拳头,凄厉叫着,退出了战局。 银环又施展千刀万剐诀,将那些激射而来的飞刀用力打飞。飞刀反弹,以更加快的速度,击中各个门派的弟子。 怎会如此?那蛮横的一掌到底是何来路?火灵殿长老没想到银环这么难搞。他不敢贸然靠近,就怕也被那无名之掌击中。 他站在外圈,打算偷摸着使用焱阳一指偷袭。 剑疾宗长老看出他的打算,故而率先出手。他们剑疾宗的招式大多花俏,因为百姓更爱看声势浩大之物,更有利于扬名立万。 他一招剑影八方,重重剑影在身前绕成一圈又一圈,内圈在原地持续转动,掩饰火灵殿长老的手指动作,外圈而飞上天去,当空朝着银环的头颅而去。 银环一边用刀抵挡其他弟子的攻势,一边朝天拍出一掌,打散那些剑影。 火灵殿长老抓准机会,发出焱阳一指,穿过弟子间的空隙,瞬间击中银环的后背靠近右肩的位置。 炽热内力化作光束,直接灼烧穿透而过,银环右手挥刀的动作稍有迟滞,抵挡的速度减缓,身上因此被砍了好几下。 她从容地把刀换到左手,又继续稳稳地在战局中占据优势。 其余人反而被她伤口汩汩冒血,却面色不改,动作也很快恢复正常速度的姿态惊骇到。 难道她不该受伤后,暴露明显破绽,然后被他们乱刀砍死吗? 他们何尝会想到,银环会感受不到痛觉呢? 银环自如地挥刀,其余人反而因为震惊而暴露弱点,他们心灵上示弱,肉体便也跟不上了。 与银环为敌的这些弟子,越来越多人后继无力,以为别人不知情,开始悄然拉开和银环的距离,想要退出战局。 士气是会传染的。一人欲走,便是十人想逃,百人落跑。 就在银环即将突破包围圈,走到祠堂前时,剑疾宗长老又开始发难。 身为剑疾宗之人,他有自己要修的剑道,本不该和小辈发难。进祠堂的事也是,他本来顾及亡者,不该进入。 可是,无钱财供养日常起居,谈何修行。没有命,又何来道可修呢? “诸弟子听令,合力运起无双剑阵!”剑疾宗长老一声令下,剑疾宗弟子就以银环为中心,形成固定距离的包围矩阵。 其余门派弟子不敢扰乱他们的进攻方针,都退出来,站在他们身后。 他们手中长剑举起,剑尖指向银环,在空中形成由众多剑影组成的一道防御屏障。然后以稳健的步伐,一齐向银环的方向逼进。 他们要用这道屏障,合理包围银环,让她避无可避地被万剑穿身。 其余弟子看出剑疾宗弟子们的意图,便站在他们身后输送内力。 银环凛然不惧。她只是连连拍出无名之掌,用穿透性极强的内力,将这个包围阵打出一个缺口。 剑疾宗弟子一人被打倒,便被他身后的其他弟子扶走,由另一位剑疾宗弟子补上缺口。 银环连连打了几次,仍不见内力见底的迹象。这让几位门派长老,都觉得可怕。不知道她年纪轻轻,哪里来的如此深厚内力。 事到如今,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否则,他们四个门派,四个长老连同弟子,合起来接近上百人,打不过一个断水门的余孽的事传出去,还有脸面可言吗? 当年合欢宫的瞎眼老妖婆魅泗娘,带队近二十位合欢宫弟子死伤惨重,便要回门派自刎谢罪。那他们如今的形势又能如何? 与其丢了脸面,回去谢罪,还不如和眼前这人拼个你死我活! 四位长老互相看了看,便一同出手,几乎不遗余力。尤其是那位一只手掌没了的长老,更是发狠出招。 银环优先对付这几个厉害的,让更多内力在掌心凝聚,跳起来,发出硕大的一掌。一掌拍向四位长老,连带着那个方向的弟子,一同击退。 剑疾宗长老见到那硕大的,由内力凝聚出来的手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大天翼掌?” 手掌斜斜拍下,直接将这些人都压到吐血。 银环挥出这一掌后,内力来不及收回,其余方向的剑疾宗弟子已经近在眼前。 瞬息之间,她就被成百上千的剑影扎得鲜血淋漓。 她急忙运功抵挡,才止住颓势。她坚毅的、澄澈的目光从她周围的这些人脸上扫过,手握长刀,有条不紊地继续防御攻势,击退敌人。 她宛若一个血人屹立人群中央,傲然不倒。 四个门派倒地的长老,被打得节节败退的弟子们,都感到内心升腾而起的绝望。 他们内心在悲戚地呼喊着:为什么她还不倒下? 此时,祠堂屋顶上忽现一位穿着白毛大氅,蓝白衣服,一头雪白长发的女人。 她浑身冒着冷雾,凭空踏出冰晶阶梯,从天空下阶梯落地。 恰如她给人冷若冰霜的印象,现在所有人几乎冻结在此刻。 他们呆呆地看着她。 冷雾轻轻震荡开去,所有人的内力都在瞬间消散,无法凝聚。 第141章 冰雪神降 银环没想到听雪还在断水门中,她在珠阁里待了十数日,还以为断水门的人要么离开,要么战死。 听雪从屋顶下来,落到地上后轻抬手臂,在银环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凝结出冰晶屏障,把她围在“透明盒子”中。旋即两根手指一弯,进行空间转移。 瞬息之间,银环就被转移到听雪身侧。 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人群包围之中,一下子来到听雪身边的。 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在一瞬之间分散成无数细小颗粒,再重新凝结。 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经不起这般高速移动,伤势加重,霎时就涌出大量鲜血。 听雪为了止血,直接降低温度,把银环整个人冻僵到血液冷凝,流不出来。 银环被冻得身体微微颤抖,她身上的血液结冰,头发皮肤都结出了冰霜。连思维,也仿佛被冻结住了。 她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听雪身为冬部部长,治伤的手法却如此奇怪。她甚至怀疑听雪是敌人的卧底,实际是要对付她。 听雪朝那四位门派长老说:“她不能死,我要跟着她。” 火灵殿长老不敢相信,在场居然有人敢比他更狂,还是个不知来路的白毛年轻丫头。 他虽然想结束掉这场伤亡惨重的战局,但却不希望以这种方式。 他上前一步,愤而不平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臭丫头一个,以为自己少白头,又会点戏法,就能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火灵殿中,因为刻苦练功不睡觉,年纪轻轻白了头发的人多了去了。以为长得年轻,就当自己是鹤发童颜的老妖怪了?可笑! 剑疾宗长老皱着眉,他和火灵殿长老的看法不同,他不认为那几招是什么戏法。他怀疑听雪可能是冰雪神教的人。 冰雪神教是一个由敬仰冰雪神的教徒们集合而成的门派,原本只在冰封山脉附近活动,这些年似乎也开始在外行走。 两个二流门派的长老苍白着脸,他们认出了听雪的身份,直接朝着听雪跪下。他们门派的弟子们见状,也都纷纷跪下。 火灵殿长老古怪地看他们,吹胡子瞪眼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剑疾宗长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但二流门派的两位长老否认了他的想法,“这位大人不是冰雪神教的人,她是冰雪神!” 冰雪神教的人在当初火云决造成的那起大规模旱灾中出了许多力,将众多门派、城镇、乡村从烈日中解放,帮助其恢复生产。 戚王爷当初只不过是把火云决抓住了而已,却将救世主的名望握在手中。然而,真正的救世主,是信仰着冰雪神的人们。 在场的两个二流门派都曾受恩于冰雪神教,自然知道冰雪神的模样。 但火灵殿和剑疾宗,一个是那起旱灾的祸患源头,一个有能力护住门派,对此知道不多。 银环僵硬的身体捕捉到这些话语,她控制着眼珠微微移动,看向听雪。 听雪转头看银环的眼睛,透过银环澄澈的双眸读到她的心。 听雪对那两个下跪的长老说,“你们能离开吗?很碍事。还是我送你们?” 她挥一挥手,风雪即至。 两位长老可遭不住这等彻骨寒冷,即刻求饶,“冰雪神冕下请稍等,我们马上就走。” 他们正要想办法说服火灵殿长老和剑疾宗长老,谁知那两位顺势就坡下驴,直接开始招呼弟子们离开。 不到一盏茶功夫,祠堂前面,就只剩下了听雪和银环两人。 银环嘴巴微微张开,吐着冷气。听雪这才把她从水晶盒和冰冷中解放出来。 银环被冻到浑身发红。膝盖一弯,就朝着祠堂内白珠的尸体跪下。 听雪弯下身,表情冷冰冰地看着她,“断水门没了,你带我回家,我不认识路。” 银环浑身发热,抬眼看听雪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容颜,虚弱开口,“等我先把大小姐的尸体收殓了好吗?” 听雪一挥手,一道寒气飞入祠堂。瞬间,整座祠堂由里到外被冰封,白珠的身后伸出数道倾斜的冰棱柱抓住她的身体,仿佛蜘蛛网,也仿佛翅膀,将她吸附在空中,一如神明的雕像。 “好了。” 听雪脸上的表情依旧,她催促银环快点出发。见银环还跪在地上,就动动手指。 银环顿时感觉自己被一股冷气吹起来,两脚站直,在自行走动。 银环有些哭笑不得,她只好回应,“我知道了。”开始自己走起来。 她和听雪一同下山,路上遇到飞花阁的人抬着花飞燕的尸体离开,花千树被人搀扶着站在一旁。 银环和花千树互相看着对方。银环没什么想法,花千树却看着宛如血人的银环,担忧且心疼。 怎么才这么会儿,就变成这样了?明明很轻松地杀掉了干娘,还把他打成这样…… 花千树的关心,化作一句嘲讽脱口而出:“血人和雪人,你们可真配。” 他这时才有心思去看听雪,这一看,又是暗自惊心。 他知道断水门中有春夏秋冬四位部长,他本不把这些人当回事,尤其是在见过春部部长听雨之后。 可如今见到听雪,他才知道,原来人与人的差距可以到如此地步。 断水门从二武门分化而来,一直与飞花阁一同,处在江湖上很尴尬的位置上。 但在五十年前,断水门突然开始崛起,之后经过两次明显的跃升,便成了产业遍地,不差钱的断水门,一举将飞花阁甩在身后。 断水门三个攀升的关键点,一是五十年前现任冬部部长听雪的加入;二是被她能力吸引来的其他三位部长,尤其是如今的秋部部长听风;三是白珠开始分担断水门事务,大举推进断水门产业布局。 花千树盯着听雪宛如二八少女的容颜,却知这人的年龄至少在六七十,更是觉得心中骇然。 银环没有理会花千树的那句话,直接从旁边经过要下山。 花千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道一声:“小心。” 银环只当没听到。 她当然知道听雪是个烫手山芋,因为此时此刻,听雪一直在她脑子里面传声音。 第142章 寻找归处 银环万万没想到,听雪冷冰冰的面孔下,居然有个话痨的心。 只要她一想到一个问题,听雪就会说一长串的内容来回答。 她明明一开始只是在想:听雪为什么在祠堂屋顶上,她什么时候在的? 听雪就在她脑子里回复:“我一直都在。白珠遣散断水门,我问她谁能带我回家。她反而跟我说起,祠堂的规矩是要对死去之人及牌位下跪以示尊重,我就让那些人都跪下。结果我做完,断水门的人只剩下你一个。” 听雪吐槽白珠对她一直不太喜欢,是个很傲的小鬼,总是故意抢她冬部的人。 银环觉得很累,不止是身体,还有心灵。她问听雪,“你的家在哪里?” “有人管那里叫冰封山脉。我家在最高的那座山上。” 听雪离开那里已经很多年,之后她一直待在断水门,所以不记得回家的路。 “我是断水门前前前前门主请过来的。当初她说把我请出来,就会让徒子徒孙把我送回去。” 银环掰着指头算着,前门主是听雷假扮的黑刀,前前门主是白刃,那么把听雪请来的人,就可能是白刃爷爷或叔叔辈的人物。 银环看着听雪不老的容颜,心想:她现在到底几岁了? 听雪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缥缈,像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知道,我不会像你们人一样算年岁,因为我的寿命比你们要长久许多。” 说得好像她不是人一样。银环不管怎么看听雪,都觉得她长得人模人样的,只是像个大冰块。 听雪说:“我是冰棱花。” 银环听过这个外号。听雷跟她说过,他们四个部长的外号,让她小心狐狸和美女蛇,不要触碰冰棱花。但是听雷自己都叫杀神,真没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冰棱花是真实存在于冰封山脉至高山上的一种花。 听雪在她漫长的记忆里翻找着往昔,“大概五百年前,我生出了意识,后面我遇见了一些人,听懂他们的语言后,开始化形为与他们相似的模样……” 她看他们在冰湖里面艰难地找鱼吃,就化冰,弹起几尾深海之中的鱼出来,看看他们的反应。 之后这些人就自发地把她尊为冰雪神,构建一个专门来信仰她的组织。 听雪没有传授他们任何技能,但智慧的人类却在目睹她周身寒气和冷雾的流动方式,在冰天雪地之间,感悟到了控制冰雪的技能。 冰雪神教至此初步确立。 一代传一代,在小范围的地域中,逐渐向外辐射,吸引更多信徒。 听雪继续说着:“约莫两百年前,异星降临,他找到我,说希望我跟随他。 “但是我看到他内心有很多事要做,知道跟着他,我也只会逐渐被他抛之脑后,于是我拒绝了。” 银环听到两百年前,就想起了天流火和傲龙国的覆灭。这两个词总和两百年前这个时间点绑定在一起。 银环奇怪,听雪为什么会选择跟断水门前前前前门主离开,如今又为什么跟着她,觉得她能带她回家。 “跟着他是因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跟着你,是因为你的目标很专一。我盯着你,你不敢也不会忘了带我回家。” 专一?银环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总是摇摆不定,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 “你只是想找到一个人,从她口中问出一个答案。” 银环沉默了,或许等她见到真正的戚凤舞,而不是痴傻的小舞,她就知道她要问什么了吧。 听雪指着银环右手臂上,卡着银镯的位置。 “这个的材质,和天降异星被我拒绝,死皮赖脸跟我要东西,我给他从深海里拿出来的土特产一样。” 听雪两指一勾,银环头上戴着的梳篦就飘落到她手上。 “我发现的时候,就给你这个东西,方便我确定你的位置。” 银环摸着自己的右胳膊上的银镯,看着听雪手中晶莹剔透的梳篦,忽然内心生出一团火来。 她占有欲爆发,猛地抢过梳篦,“给我了,就是我的。” “哦。”听雪眼睛一眨,梳篦直接炸成细小碎块,冰晶般掉落地上,化成了水。“带我回家,就再给你。” “哼,坏就坏了。我不要新的。”银环郁闷地在前面走着,手伸进自己衣襟踅摸钱袋,感受着自己还剩多少银两。 她现在一个血人,随便走哪都要被人行注目礼。本来有个白头发的听雪就够烦了。 听雪要回家,她现在难道就有处可去吗? 还不是只能去成衣铺子买几件换洗的衣服,然后去客栈住。 听雪眨眨眼,“哦?你没有家吗?你也是天生地养的?” 银环没好气地觑她一眼,她有爹娘生,有主人养,之后还有门派可以待,可和听雪这朵花不一样! 然而伴随着她曾拥有的一切,关于失去的回忆也历历在目。 听雪成了银环的嘴替,替她说出那些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实,“爹娘把你卖了,主人把你放了,断水门现在也没了。” 银环看着听雪这副冷冰冰的嘴脸,真可恶,就会端着这副无情的模样,在她脑子里叭叭叭。 两人下山没多久,就进了玉恒城。银环烦躁地走进一家成衣店,在老板战战兢兢的目光下,买了几套女装。 她本来要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忽然在一个岔路口,她的脚自己拐了一个弯。 听雪冷漠地看着路的尽头,声音在银环脑中响起:“原来你有姐姐啊,要先带我去你姐的家。” 闭嘴。银环沉默地在前头走着,恍惚间觉得走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翡翠,一回头就看到听雪那张冰块脸。 她不耐烦地把头转回去,就和一个健壮的男子撞在了一处。 男子身后,还有一男一女两个更年长的人,像是他的爹娘。 他爹着急地说:“大壮,瞧瞧你怎么走路的,怎么和……” 他爹看见银环浑身是血的模样,就吓得不停哆嗦。把男子拉起来,狂拍男子的肩膀,“快,快给这位大人道歉!” 大壮彬彬有礼地鞠躬拱手道歉,“姑娘,真是抱歉,在下真是耳聋眼盲,走路不看方向,因此撞到您了。” 他娘怒而捶他一拳,“陶大壮,你是真耳聋眼盲了吧,这位大人怎么会是个姑娘呢?”他娘谦卑垂首,谄媚地朝银环笑。“大人见谅见谅哈,您请您请。” 银环和听雪从三人身旁走过,很快就到了翡翠在玉恒城买的宅子面前。 华全真站在门口看着她笑:“银环,你这样子真糟糕啊,但是还好,你还活着。不然我可不知道怎么跟陶二交待……刚刚你撞见的三人,就是陶二的大哥和他们的爹娘,感觉怎么样?” 银环闻言,忍不住回头看向来时的路。她浅浅走了两步,就看见陶大壮回头,也朝她的方向走了三四步。 两人彼此看着对方好一会儿。而后同时转身,各走各路。 第143章 告别家人 华全真不敢看听雪,觉得她可怕极了,但是银环在,他就莫名觉得安心,不担心会出事。 他带着银环进屋,等银环洗漱换衣服出来,院子中间已经支了个硕大的铁盆,下面燃着火在烧。 华全真递给银环一大叠纸钱,“烧吧,陶二肯定想在下面也有大把钱花。” 银环拿过厚厚纸钱,一张张正面朝上地放进火盆之中。火焰窜得很高,一如翡翠生前明媚的模样。 随风舞动的火焰把空气烧得灼热,映得华全真和银环的脸都红了一片,身上全是燃烧的纸钱味道,发丝衣服上,都落了些微纸钱燃尽的碎末。 听雪除外,她依旧冰冷得跟个冰块。她凝出一朵冰花,丢进火盆之中,顿时火焰炸响。 银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呢?” 华全真只敢微微瞟一眼听雪,根本不敢说什么。他看见听雪冷着脸没应答,却凭空变幻出一把冰晶椅子,自顾自地坐在一旁。 华全真为了缓和气氛,开始说起翡翠家人的事,来转移话题。 其实听雪是直接传声给银环,回应了银环的问话。 听雪:“随朵花。我的花是好东西,还有人摘了我在雪山上的本体,拿去用了。” 银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反正别催着自己带她回家就好了。银环刚想完,听雪就开始催: “我要回家,快带我回家!是回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银环默然,她自己都没有家…… 华全真完全不知道她们在交流,他说:“陶二的家人不住玉恒城,我叫人通知他们过来,说可以继承陶二的这套房产,他们才过来的。” 当然,华全真并不会把东西都给他们。他假扮成想买这处宅子很久的富商,问他们愿不愿意连家具一同卖给他。 陶家人本就不会在玉恒城久留,因此知道能换成现银,很快就签下了华全真伪造的契约。 华全真就以这样的方式,把翡翠留下来赡养家人的钱,交到了陶家人手上。 华全真说到这里,浅笑几声,“陶大壮有些见识,他看出契约是伪造的,不过什么都没说呢。” 其实陶大壮有另外给自己改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但是他爹他娘一直“大壮,大壮”地叫着,因此也没人在乎他真正的名字。 华全真说这些,既是在对银环说,也是想讲给故去的翡翠听。 他把手中的纸钱全放进火里烧,就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眼中的泪光。 “银环,你知道吗?陶二是有一个妹妹的。她和你结义后,我特地叫人去查了。 “他爹一次和人喝酒的时候说起过,好像是饥荒年代被易子而食了。那时陶二年龄很小,所以忘了自己有个妹妹。或许,她会认你,是因为心里隐约记得,感到遗憾和亏欠。 “虽然她总是说讨厌自己的家人。可若是真能放得开,就不会总记挂着了。” 没那么坏,也没那么好。胶着时相互折磨,要远离却没法彻底断开。暖时如棉,乱时如絮的亲情,翡翠引以为傲的快刀,斩不断也理不清。 银环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心中有被触动到。 银环和华全真看着盆中火焰从烧到鼎盛到逐渐熄灭。 华全真问她:“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戚王爷好像没死,真正的戚凤舞也回了王府。” 银环拿起一旁的铁棍,搅动着火盆中的灰烬,盆中复又亮起灼烧的金光,将纸钱燃烧得更加完全。 她平静地说:“戚王爷会死的。戚凤舞会杀了他,然后来找我,拿走本该属于她的银凤镯。” 华全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笃定。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样了解? 华全真问她:“那你要怎样做?” 银环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冰晶椅子上,手中开花的听雪,问华全真,“你知道冰封山脉在哪吗?我要把这位冰雪神送回家。” 冰雪神?华全真惊骇到险些凭空掉凳。他知道听雪是断水门的冬部部长,却不知道她居然是冰雪神。 那种东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不该是冰雪神教的资深长老,这种比较现实一点的存在吗? 华全真打开扇子挡脸,收住自己惊恐的表情,再把折扇合起来。 “冰封山脉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行了,是很长的一道连绵的雪山。冰雪神教驻守在最高的那座山,见到雪山山脉后,朝最高的那座雪山的方向走就可以。” 银环在脑中构建地图,想像路线。她想,这回,她总算可以去阿柳的墓前,把主人留给她的东西取走了。 听雪忽然起身,冷冰冰地看着华全真,“你和美女蛇一样,买卖信息?” 华全真不知道美女蛇是谁,他被吓得瞳孔颤抖几分,毕恭毕敬地回应:“冰雪神冕下,在下是黑金楼的少东家,确实有在贩卖消息。” 听雪微微点头,看向银环。 她这时忽然不说话,把华全真晾在一边,只对银环传音:“五十年前,我离开家后,本体被人挖走做成药了。” 听雪的本体冰棱花被做成两味药,一味用来不老,一味用来起死回生。 “我能感觉到有两个人像寄生虫一样,分担我的力量。你帮我找找,有没有不老的人和起死回生的人,我要回收我的力量。” 说真的,这些被分走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她的本体也如蛇蜕下的皮,丢了也无所谓。 但她不能容忍的,是小偷的行径。 人类不是有规矩吗?规矩不是应该遵守的吗?她一朵花都这么守规矩,怎么可以有人来坏她的规矩。 银环在心里吐槽回去:不老的人和起死回生的人又不会随便宣扬。怎么可能问得到? 听雪不管这些,只让她去问。 银环只好替她问,华全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如此玄奇的事,本来他应该是给不了消息的,因为黑金楼的消息买卖,卖的都是真信息,可不像他说书一样,可以艺术升华。 但他还真知道一点。 “甄决,他倒戈向戚王府了。他传信托我跟你说对不起。我让他给出点实际的东西出来,然后他就说了一个消息。 “他的师叔祖甄尘,如今依旧是少年人的模样,并且曾制作出一枚还尘丹,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 甄决说甄尘的事,是为了告诉银环,甄尘的医术药术极为高超,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右手。 银环追问:“那甄尘在哪里呢?” 华全真扯了扯嘴角,“甄决说他不知道,只知道甄尘很多年前,就隐居避世了。” 银环又一次领会到了甄决的无能。她连生气都提不起劲,问听雪的意见,看是要休息几日,还是直接上路? 听雪回她:“我要回家。” 银环告别华全真,华全真叫住她,手中拿着一块用细绳串起来的平安无事牌。 “我给你戴上,这是陶二留给你的。” 银环低头,乖乖地让华全真用绳圈套住自己的头,把玉牌挂在她脖子上。 华全真又拿出一个钱袋给她,“陶二给你留了许多钱,不方便带在身上太多,我给你准备了各个面额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其余的财物,都锁在这座宅子,陶二的房间里。他让黑金楼的人看着这里,因此也不必担忧有小偷盗走。 华全真代替死去的翡翠,对银环说道:“一路小心,累了就回家休息,妹妹。” 银环告别华全真,和听雪一同向北而行。 第144章 金龙易手 银环跪在阿柳墓前,面对这块用血书写着“六”字的墓碑,她连连磕头。 “对不起了阿柳。” 银环一掌拍在地上,内力挤压进泥土地里,将土地涨破,发出一声爆响,墓碑应声飞起,在空中掉几个个儿。 银环看见墓碑下方,一处空缺里,是小柒绣着的青花手帕。就一跃而起,将墓碑抱着,稳稳落地。 她知道自己没有想错,主人说的青花绿柳处,就是这里。 银环将青花手帕,连同里面包着的东西一并拿出。把阿柳的墓碑立好,土地整理平整如初,才颤抖着手,把青花手帕展开。 里面赫然是金龙镯和一只不知来处的金铃铛。 银环定定地看着金龙镯许久,她撩起自己右边的短袖,解开包着银凤镯的白绢,用金龙镯去敲击银凤镯。 清脆且熟悉的响声,在她脑中反复奏响,连带着旧日的回忆,几乎瞬间就让她滴泪。 听雪走近来看,她没见过金龙镯的材质,故而感到好奇。从失神的银环手中拿过来,兀自把玩。 银环觉得这金龙镯实在是个烫手山芋,她破罐子破摔地想:听雪要回冰封山脉,干脆让她把金龙镯带走算了。 听雪:“好啊。等你来串门,找我要的时候,我估计也玩腻了。” 听雪用冰块把金龙镯封起来,却见自己凝出的冰竟然在缓慢消融,更觉好玩。 银环一时没注意,金龙镯就不知道被听雪收到哪里去了。 两人继续向北走着,一路上听雪雪白的长发,以及周身冒着的冷雾,总会吸引人们的目光。 那些目光毫无觊觎,有的只是恐惧,敬畏,甚至是崇拜。 然而即便是崇拜,也不会有人敢顶着听雪冷冰冰的目光走上前来。 每经过一处村镇城池,银环就会打听戚王府的情况,购买需要的干粮。她们不会在城里找客栈过夜,顶多借地洗漱,只在郊外休憩。 银环知道了戚凤舞近来的消息。 “失踪已久的戚王爷之女找到,平安回到了王府之中,花容月貌,令人见之难忘。” “戚王爷被贼人重伤,卧病在床,胡杨夫人代替他,为凤舞小姐举办了隆重的回府仪式。” “戚王爷在凤舞小姐失踪,收养龙扬公子时,早对风沙城的众人宣告:只要自己的女儿戚凤舞活着,未来整座风沙城都是她的。如今戚王爷病重,凤舞小姐隐隐有接受风沙城的趋势。” “戚王爷不幸辞世,风沙城举城哀恸……” 银环知道,戚王爷一定是死在戚凤舞手中。 至于戚王爷会将风沙城交给戚凤舞的话,倒极有可能是真的。因为戚王爷就是这样一个好名声的人。 当初他可能怕人怀疑,戚龙扬是他的私生子,觉得他要让戚龙扬借机上位,因此先做了防御工作,让人挑不出错。 银环继续带着听雪向北方前行。她现在倒不担心戚凤舞会突然来拦阻她。 戚凤舞要处理戚王爷的殡葬事宜,又要着手参与风沙城的管理,笼络民心,掌握权柄,自然没闲心来找她。 一路上一直听着银环心声的听雪,忽而在银环脑中说道:“我说的没错吧,你很专心,全在想着那个叫戚凤舞的人。其实你很怕吧,怕她来找你,又怕她不把你当回事,把你抛之脑后。” 银环没好气地瞪了听雪一眼,僵着脸在前面走着。她故意地要想起别人来,来跟听雪证明她不是这样。 她有很多人可以想,又不是只有戚凤舞一个。 银环忽然想起覃天,不知道他带着甄琴离开戚王府后怎样了…… 时间回到银环将戚王爷打到濒死的那日,在整个王府的护卫都集中去阻拦银环逃离的时候,覃天背着甄琴,翻过戚王府的院墙,就朝着合欢山谷的方向逃离。 覃天背着甄琴急急而奔。 在他们距离戚王府一里之内,甄琴一直在覃天背上胡乱动弹。一里之外,她便蓦然冷静不动。 在离戚王府约十里之处时,甄琴偏过头盯着覃天左耳上的粉色耳钉,忽然开口说了一句:“阁下莫非是合欢宫三情之一的覃天?” 甄琴的声音清晰又清醒。 合欢宫三情指的是覃天、情花、清音师兄妹三人。江湖代有才人出,他们恰是这一辈武林人士中的佼佼者。 不过,这个名号在十一年前,情花死去,清音毁容后,就不再被人提起。 覃天心中浮起难言的怅惘,还有震惊。 他奔走的速度变缓,很快稳步停下。他把甄琴放下来,看着她清明的双眸,心中只觉荒谬。 甄琴不是傻了吗? 覃天脸上扬起假笑,“毒女甄琴,你该不会是在戚王府装疯卖傻,忍辱负重二十年吧?” 覃天自然知道甄琴不可能是装的,否则甄琴就是真傻。可他实在想不出甄琴为什么会这样。 甄琴看了看自己如今宛若乞丐流浪汉的模样,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上不可能有银两,因此只好心虚地摸摸后颈。 “将我从戚王府泥潭中救出的恩人覃天,不知你可否出出血替我换身行头,我们找个妥当的地方再聊?” 覃天忽然笑出声来。掏钱帮甄琴买了件衣裳,又带她去客栈订了个包厢。 甄琴没傻也好,天下为情所困的人就少了一个。这样,他能安心,银环也能放心。 覃天脸上挂着温暖的笑颜,只要甄琴别又突然犯傻,要为戚王爷殉情就好。 甄琴梳妆完毕,打开包厢门请覃天进去。之后便说起她会如此变化的原因。 “我与贵派魅泗娘曾一见如故,虽然她是瞎子。她的眼睛,系她深爱的情郎所致。 “那时我正在研究情蛊,苦于自己没有感受过爱情,研究无法进行,而她希望忘情,于是我们一拍即合,我抽了她的情思来制情蛊。” 覃天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他的师叔会突然性情大变,跟个道姑似的了。 老实说他并不理解,古怪地看着甄琴问:“情思这东西是可以抽出来的吗?而且你是毒女又不是蛊女。” 甄琴反过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覃天,“情思说到底是人体激素变化形成的感受,自然可以抽出。蛊毒就不是毒了吗?我曾渡船去海外,与一专研岛上毒虫的族群学习过制蛊的相关知识。” 甄琴没想到覃天对药物的看法如此狭隘,她倍感奇怪:“合欢宫不是对药物也深有研究吗?贵派在助孕、避孕、绝孕、助产、流产、助兴方面的药物研究可谓一骑绝尘。” “闭嘴吧你,我现在没在卖货。”覃天对合欢宫的药物生意没有经手,已经形成固定客流的东西,都是让门派里喜欢钱财和记账的弟子去搞的。 他如今已完全看清楚,甄琴压根不是什么恋爱脑。甄琴正如她的名号毒女一般,只是个专研毒物的研究学者罢了。 “你说一下那情蛊的作用呗,别突然复发,又变成在戚王府的呆傻模样。” 第145章 重返王府 情蛊分母蛊和子蛊,在相距一里之内,受蛊双方会对彼此爱意满盈,绝对忠诚。一超出距离,则会思念对方,恨不得奔到对方身边去。母蛊者死,子蛊者也会随之死亡。 甄琴创制的任何药物,都要进行人体实验,才能确定药效是否如她预期判断的样子。 她的身体常年受药物改造,比较耐造,因此都是亲身试药。情蛊制成的时,她就服下了母蛊。 正苦于要将子蛊种在谁身上时,她便与戚王爷不期而遇了。 两人的相识过程不必多言,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不过是酒馆一会,同桌而坐,举杯共饮,谈日月,议春秋。 当时两人并未交换身份,甄琴见戚王爷神风俊朗,气度不凡,便问他有无爱侣。 戚王爷口称自己没有爱侣。结果,情蛊的作用就变成了,甄琴单方面对戚王爷倾心,任其予取予求。 覃天一脸苦笑,这情蛊的作用也太差劲了吧,子蛊都没法爱上母蛊。 他眯眼打量甄琴,不知道自己说得太直白,会不会伤害这个毒物研究者的自尊心。 甄琴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并不在意,因为情蛊的初步研究完全是成功的。效果和她预期百分之百符合。 甄琴坦言:“制作情蛊的初衷,是为了让不通情爱的人感受爱情,或是让必须在一起的两人可以相爱而非相厌的。 “是完完全全为了人们的幸福而喂养出来的蛊虫。不可能会让已有深爱之人者移情别恋。” 戚王爷骗了她。他分明已经有心爱的胡杨夫人,却要偏自己没有爱侣。 甄琴能想到的可能性,便是那时戚王爷已知道她是神医谷谷主之女毒女甄琴,认为她有利可图。 而且因为母蛊死亡,子蛊也会一同赴死,戚王爷在榨干她的价值后,便将她禁锢在王府之内,一直维持她的生命存续。 覃天细细观察甄琴的表现,担忧地说:“那你是为什么会被逼疯的?这好像不是情蛊的作用吧。为什么你离开了戚王府就好了。” 甄琴听到这件事,便不由得慨叹一声。 “戚凤舞,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目光敏锐,比之戚王爷半点不俗。她虽不知道我是因情蛊对戚王爷情根深种,但却懂得利用我这个特性。 “她一步步诱导,哄骗受情蛊影响,深爱着戚王爷的我,在我身上施加酷刑,告诉我,戚王爷喜欢坚韧的女子……” 甄琴想到此处,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因为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在研究的世界中,戚凤舞的做法,分明是驯服猎物的一项可行的措施。能给她一些饲养毒宠的启发。 当然,她会如此不在乎,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体早被药物改造过了,拥有超强的恢复力。 这些年,戚王爷也曾出过王府,甄琴有过清醒的时候。只是缺少取出蛊虫的材料,没法取出。要逃跑的时候,王府的护卫又会牵制住她,等到戚王爷回来。 后来,戚王爷发现了这个规律,很少再出王府。 现在想来,情蛊的终止条件这可真是一个需要改进的点呢。 甄琴脑子里,便又开始思索情蛊要如何改良的事。 覃天却不管这些,如果甄琴有自理能力,他就要去做自己的事,不管她了。反正戚王爷要死了,也没法造成对甄琴的威胁。 他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便打算起身离去。 “看来你现在已经不需要帮助了,那我就先走了。这些钱给你急用吧,以后有空连本带利就到合欢山谷还给我。” 不去也无所谓。他说这一句,只是怕她平白受人好意,有心理负担。 覃天想回戚王府去看看银环的情况,指不定能刚好时机凑巧,来一出英雄救美。 美人受伤,英雄治疗。星夜之下红烛摇荡,气氛到位,便你侬我侬,进进出出,好不快活。 开玩笑的。 覃天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他这种乱玩的,可不该染指银环这种好好姑娘。 但他想她。他想见她。 甄琴叫住他,“你要回戚王府?我体内的母蛊能感应到子蛊的情况。他们怕是战斗结束了,但,戚王爷并没有死哦。他本来该是死人的,却被我们神医谷的保命金丹吊住了一口气。” 甄琴的药物知识货真价实,而且她常年与毒虫蛊虫打交道,能感知到蛊虫传来的深层次的消息。 她完全可以依赖情蛊掌握戚王爷目前的情况。 覃天不愿相信甄琴说的话,如果戚王爷还活着,那银环呢?她是死在戚王府,还是会先行撤退再找机会刺杀? 他现在更要回去看看了。 甄琴拉住他:“你要去的话,带上我。” 覃天甩开她的手,微笑着冷言,“美人胡搅蛮缠,可就不美了。” 甄琴却有十足的理由,“戚王爷会服下保命金丹,就说明现在他身边有一个神医谷的人。而且我也要把他身上的情蛊收回来,再研究改进。” 好吧。 覃天再度和甄琴确认,“你那情蛊,不是会让你思念和爱着戚王爷吗?如果你一个不小心靠近戚王爷一里之内,发病失去理智,岂不是成了个大麻烦。” “所以,你带我去找材料,我配点药,压制情蛊的作用就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我是天才。” 覃天妥协了。他觉得自己不答应,甄琴也是会主动跟上来。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才是耽误时间。 反正甄琴恢复理智,有武功傍身,对他而言也是一种助力。 覃天认真地跟她说:“毒女甄琴,你听好了,我本来是没想救你的(因为浑身带毒,就不来),可是有人托我来救你。她叫银环,是个很招人疼的姑娘……” 甄琴知道他的意思。江湖侠义左右不过是这些东西,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我知道了,如果以后那位银环姑娘需要帮忙,我会不遗余力的。” 想到这甄琴就满腹怨怼。她被囚禁在戚王府二十年啊,她神医谷的自家人居然没来找她!想到这她就觉得难受。 真是的,就是有这种,宁愿相信自己孩子不学好,离家出走,也不愿意相信就是有混蛋把人拐走的,不负责任的父母在呢! 甄琴制药压制住情蛊,和覃天一同回到戚王府附近,两人找了个隐秘的角落,盯着王府大门看的时候,甄琴还在和覃天发牢骚。 “你说你查到的消息是什么,他们传我是恋爱脑,神医谷因此怨恨外界人避世不出,只有个医术差的小鬼头在外面混?” 覃天让她噤声,指着一辆驶向戚王府的马车。 现在距离银环重伤戚王爷已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的路上,黑金楼的人已传信给他银环逃走的事。 现在戚王爷重伤的节骨眼,谁会来戚王府呢? 从马车上下来的,是穿绿衣带药箱的甄决。甄琴一看到他的装束,便知他是神医谷的人,这会儿就更气了。 敢情神医谷的人,非但没发现她在戚王府身陷囹圄,反而还和对方勾结起来。 紧接着,马车上再下来的人,便让甄琴倒吸一口凉气。 她本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本以为自己一个长辈,一时马失前蹄,不该怪罪在一个小辈身上。 可是看见那张脸,她曾经蒙受的苦痛便纷纷涌上心头。那张邪恶的嘴脸,就是化成灰,甄琴也认得出来。 她告诉覃天,“那是戚凤舞。” 是的,戚王爷之女戚凤舞回来了! 第146章 隆重迎接 戚王府前,戚凤舞看着熟悉的王府大门,熟悉的匾额,以及上面金光灿灿的“戚王府”三个字。 她脸上的笑容完全抑制不住。 “我的家,久违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她流落江湖期间,所有欺侮过她的人,轻贱过她的人,给她造成不幸的人…… 不管是十四皇子、普通商户、还是什么江湖门派的人士,通通等着瞧吧!呵哈哈哈! 甄决举步上前,和门口等着候着的一位王府仆从说话,“麻烦这位阿叔,去跟龙扬公子通报一声,我是甄决,我带客人来访,有要事与他谈。” 这位较年长的仆从知道他是三番两次给戚王爷诊病的神医谷弟子,因此只随意点头。 仆从的目光全然落在戚凤舞的脸上,看着她那明媚的,肆意张狂的笑颜,久久不动。 戚凤舞嘴角放平,眯眼看他,觉得他甚是眼熟。她轻蔑的目光在仆从身上肆意打量,落在仆从额头发际线周围的一道伤疤。 戚凤舞恍然大悟地挑了挑眉,“哦……你是,老张?” 老张忽然神色大变,当即给戚凤舞下跪,磕了两下头,嘴唇颤抖,“你,你,您是凤舞小姐?” “哟,认出我来了?哈,我还真没想到呢。”戚凤舞轻拍两下他的老脸,叫狗似的支使他,“去,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我戚凤舞回来了。” 看见老张愣着不动,她又补了一脚,直踹在老张心口,“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 老张捂着胸口,惊恐万状地看了好几眼戚凤舞,才从地上爬起来,逃逸般跑进了王府之中。 他边跑边大喊着,“来人,凤舞小姐回府了!凤舞小姐回府了!” 甄决看得是目瞪口呆,一个年长些的仆从就能认出戚凤舞,那他之前费这么大劲,结果把银环这个假的请回来,算怎么一回事。 而且,戚凤舞是这个性格吗?为什么那个仆从这么怕她的样子? 甄决看着戚凤舞娇俏的容颜,迟疑地问:“他,很怕你吗?” 戚凤舞摆摆手,他当然怕她,他的女儿连同未出世的孙子一起,被她弄死了。真好笑,挺着个肚子就敢在她面前昂着头走路,什么东西! 戚凤舞不以为意地说:“老张是个刁奴,都不知道爹和娘为什么还留着他在府里,也就我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会训他两句。 “哎,爹和娘太善良了。应该是看老张家里还有两个孙女要养活,怕他们家没法过活吧。” 毕竟老张的女婿后面要杀她报仇,结果被她抽打成残废,锁柴房里活活饿死了。 也不知道老张的那两个孙女还活着没有?应该还活着吧。祸害遗千年。生在这种家里,肯定也随了祸根,以后八成是下作的混蛋了。 甄决古怪地打量着戚凤舞,这一路上,他总觉得戚凤舞怪怪的,但又不知道哪里怪,一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正寻思间,戚龙扬忧心忡忡地从王府之中走出来,迎接甄决他们。 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来迎接客人,实在有失礼数。但是府里的下人们听闻是戚凤舞回来,一个个都不愿意出去了。 其中一些人不明就里,要跟在他身后出去迎接,就会立马被其余人拉住。 戚龙扬先是和甄决故作轻快地打了招呼,而后郑重地向戚凤舞自我介绍。 张叔在王府待了四五十年,他十分肯定来的人是戚凤舞。因此戚龙扬也就按下了自己的怀疑。 “姐,我是戚龙扬,是父亲在你失踪时,收养的孩子。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戚龙扬看着戚凤舞如花似玉的面庞,心想:难怪银环会说戚凤舞好看,果真如此。 可是,他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讨厌这个戚凤舞。这可真是不该。 戚凤舞昂着头,目光将戚龙扬从头到脚,又由下至上地来来回回打量几番,忍不住轻蔑地冷哼一声。 这副作态,让甄决和戚龙扬不安地对视一眼。 戚凤舞审视戚龙扬,问他:“哦?你说你是我弟弟,你被爹爹接到王府之前,是乞丐?还是奴隶?” 戚龙扬下意识就躬身低头,把自己的身份压低了去迎合她,咽口水说:“是乞丐。” “那你也有胆叫我姐?小乞儿,就算我勉强称你一声弟弟吧,你也该和那些下人一样,称我小姐才是。” 戚龙扬和甄决瞬间人都傻了。 戚凤舞却还不罢休,她看向戚龙扬身后空荡荡的一片,瞬间怒了,朝王府里大声嚷嚷,“人呢?都耳聋了吗?我回王府,居然敢不来迎接?” 她转而教训戚龙扬,“弟弟,你怎么管教府里这帮刁奴的?他们连点礼数也不懂吗?” 戚龙扬正要解释几句,下一刻,本来不愿跟他一道出来迎接的下人仆从,就纷纷鱼贯而出。 整个王府几百个下人,有大半都面如死灰地迎了出来,齐刷刷跪在道路两旁。 这乌泱泱跪倒的两排,排场简直比皇家人登场还要夸张。 王府内,两个老嬷嬷搀扶着胡杨夫人出来,戚凤舞一看见她,便眼睛一亮,跑着要扑上去。 胡杨夫人见了她,顿时泪水滚滚而下。这回不会错了,她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她的小舞。 “我的女儿!小舞,我可算见到你了!”胡杨夫人激动地抱住戚凤舞,一阵亲昵,就不顾其他人,只揽着她进屋,留下一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跪着的仆从中,有人赶紧跪着爬到了戚龙扬的脚边,“公子,龙扬公子,求求你,找个由头,把我赶出府里去吧。” 其余人见了,也如梦初醒一般,在戚龙扬脚边跪了一圈,纷纷求他把他们赶出府去。 甚至于他们祈求的声音都不敢太过放肆,就怕被戚凤舞和胡杨夫人听见。 戚龙扬完全不知他们为什么要就这样,赶紧将他们扶起来,“这是怎么了,有话慢慢说,你们的诉求我不会不管的。” 甄决也帮忙把这群人从地上挨个扶起来,挤进人群中央,去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群下人们大多年岁较长,他们彼此左顾右盼,交换眼色,做了许多的心理准备,才有一个人走上前来。 这是人群中少数的年纪小的一个丫头,她的年纪比戚凤舞略小几岁,大概也就十五六岁。 也就是说,戚凤舞失踪的失踪时,她只有四五岁。 这个丫头跪下,重重磕一个响头,“公子,我娘和我姐都是被戚凤舞弄死的,我亲眼看着她们死的。我不求您为我讨个公道,只求您想办法让我们离开王府。” 她转头看向甄决,接着说:“甄公子,之前府里有一位夫人,原本人好好的,后来也被戚凤舞逼疯锁在王府里,她是神医谷的毒女甄琴。” 第147章 善母恶女 这些跪着出来迎接的下人,大多是知道戚凤舞的本性的。在事发突然之下,他们只能草草提点几句,让府里不知戚凤舞性情的新人们不要在戚凤舞面前晃荡,自己迎难而上。 尽管如此,看见那张恶魔长大的面孔,他们的心仍是抖得像筛糠一般。过往种种不幸,皆一一浮上心头。 为什么戚凤舞没死?为什么她还能回王府呢?真是老天不公。 遭过戚凤舞毒手的下人们,他们唯一的希望寄托就是戚龙扬。 “龙扬公子,您不必做什么,只要随便找个由头,让我们离开王府就成。求求您了!” 下人们纷纷又跪下磕头。 甄决和戚龙扬压根就不知道戚凤舞是这样恶劣的一个人,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如今这等情况,也不可能当作看不见。 甄决让他们快快起来,“我们这样在外面太久很可疑,你们还是先起来吧,我和龙扬会想办法帮你们的。” 下人们听了,怕戚凤舞真的起疑,才都惊恐万状地起身。尽量让脸上的表情和平常无异,这才回到王府里去。 那个年轻的丫头走之前又回过头来,提醒戚龙扬,“龙扬公子,您不相信我们也没关系,但您一定要小心戚凤舞。” 戚龙扬实在想不通,戚凤舞失踪时才八岁,这样小的女孩,能做什么恶事。但是府里这么多人都怕成这样,也没道理一群人合起来演戏吧。 他问这个丫头,“你们受欺负了,难道就没告诉父亲和娘亲知道吗?” 他养父养母可都是好人,怎么可能会任由下人被肆意打杀? 丫头摇摇头,她当时年纪小,也问过自己爹娘,他们的回答她至今还记得很清楚,如今她也如此复述给戚龙扬知道。 “王爷重名声,家丑不外扬他就不在乎。胡杨夫人确实善良,可她比起下人的话,更信戚凤舞的话。戚凤舞和戚王爷也不会让这些腌臜事被她知道的。” 事实上,他们这些在王府里受过磋磨的下人,之所以到如今还留在王府,就是因为想逃到王府外的人,都被戚王爷下令杀掉了。 仅仅是因为他们跑出去,就可能把这些事传出去,影响戚王爷的名声。 她爹就是这样,有一日说要带她逃出王府,之后第二天便消失无踪。 要不是这些年戚凤舞失踪,他们这些下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死在戚凤舞的折磨之中。 戚龙扬不敢相信,他心目中光风霁月的父亲,平安喜乐的王府,竟只是金玉其外的假象。 他不愿相信。 他拉住丫头的手臂,“你叫什么?我会记住你的话,告诉母亲。若你所言为实,我一定会替王府偿还罪过,还你,还有其他人公道。” 丫头绝望地摇头,“龙扬公子,我叫朝云。我的话句句属实。我希望你不要在胡杨夫人面前提起,我话说得难听你别介意,你只是个养子,胡杨夫人比起你,只会更相信戚凤舞的话。” 朝云的话直白而刺耳,戚龙扬多年来,虽然一直自嘲自己不过是个养子,但那不过是自我防备罢了。 只要他先说自己,别人就不会再来说他。 除非事实赤裸裸地摆在眼前,否则他是不愿相信的。 他执拗地说:“母亲和姐姐分别近十二年,彼此的想法都有各自的变化,这些年分离的隔阂到底不能磨灭。不至于姐姐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其他下人都已回府,只剩朝云一人在门外与戚龙扬和甄决在一处,她自知这很危险,还是如此做了。 反正对她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虽然,她很可能会死在让她家破人亡的戚凤舞的手中。 朝云句句话,都是当作遗言在留。 她转头对甄决说:“甄公子,甄琴夫人确实曾在王府之中,被囚禁了二十年之久。 “但是,在一个月前,龙扬公子带回的那位女客刺杀王爷后,甄琴夫人就消失了。我听府里的人说,是一位年长但俊俏的先生把她救走的。” 戚龙扬和甄决知道她说的女客是银环,便都沉默不语。 朝云自觉她话已说得太多,她这条命丢了不要紧,可却不该连累戚龙扬和甄决两人也被戚凤舞视作眼中钉,便规规矩矩地以丫环的身份,请他们快入王府中。 戚龙扬和甄决便也进去了。 大堂之上,戚凤舞高坐在戚王爷的位置上,反而胡杨夫人屈尊下座。两人面带笑颜,似乎聊得十分尽兴。 戚凤舞见他们这时才进来,目光就看向他们身后入口的位置,见一个小丫头片子这么晚才回来,就调侃他们。 “我说弟弟,你和甄公子在门外吹风这么久,是被什么小丫头片子佯羞诈愧的样子糊了眼么?” 戚龙扬被她话里的意思一噎,又见母亲被戚凤舞的话一勾,盯着他看,便口不择言起来。 “没有的事,朝云丫头只是没见过你这个主子,跟我们打听一下你的喜好,我们这才在耽误了会儿。” 胡杨夫人闻言,便放心地继续饮茶。 戚凤舞漫不经心地从果盘里摘颗葡萄,状若无意地说:“原来弟弟你和下人们的关系都这样好,都知道一个丫头叫朝云。朝云,真是个好名字。” 戚龙扬顿时背部汗湿了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戚凤舞明明不会武功,他用不着怕她的不是吗?怎么才见了这会儿,就几乎被压得抬不起头。 甄决在一旁看得也暗自心惊。 明明他是一路带着戚凤舞回来的人。阿千离开后,他和戚凤舞说是几乎一直独处都不为过,为什么他会没看出戚凤舞是个说话这么刁钻刻薄的人呢? 胡杨夫人看出两人都很紧张,便招呼他们赶紧坐下,“龙扬,你第一天见你姐姐,感到不自在也很正常。你们多相处相处就好了。 “甄医师,你是龙扬的朋友,又是治疗我丈夫的恩人,你只管把王府当做自己家,不必这么客气。” 两人僵硬着露出笑容,不安地啜饮一口茶水,余光却一直在注意戚凤舞和胡杨夫人之间的互动。 胡杨夫人看着他们几人,不由得就想起银环这个假戚凤舞来。 “小舞,你可知道,之前有个假扮你身份的姑娘,龙扬以为她是你,把她带回府里。为娘思你念你,见她给人的感觉不错,一时竟看走眼,把人认错了。” 戚凤舞知道她说的是银环,因此露出了开怀的笑。 “娘,我知道你说的人,她叫银环,弟弟和甄公子也认识她。我和她可是朋友呢,你会喜欢她也不奇怪,只不过她后来见利忘义,抢走我的镯子,想我永远回不来……” 朋友? 不止胡杨夫人,就连戚龙扬和甄决都感到吃惊。 第148章 教训下人 胡杨夫人面露迟疑,“可是小舞,你的朋友,都把你爹打到卧床不起了。你还是不要交这样的朋友了。” 戚凤舞娇嗔地说:“她是因为我以前在她面前抱怨过爹爹的不是才这样的。抢镯子也是听我说那东西会引来杀手。” 戚凤舞这么说,并没有什么深意,她只是不愿听人摆布,又单纯的撒谎成性罢了。没有要为银环说好话的意思。 银环奴隶出身,可不值得她费心思。 胡杨夫人听她对银环这么看好,想到卧床不起的戚王爷,也没法对自己女儿说什么难听话,只能湿了眼眶,静默地点头。 甄决和戚龙扬听着戚凤舞这番诡异的言论,两人都感觉面前的场景十分不真实。 这叫什么话。凶手冲着把人打死的目的,把人打得几乎瘫痪。伤者的女儿居然还帮着凶手说话,而妻子却默许了女儿的言论。 戚凤舞跟胡杨讲着自己这些年在外面的经历,说着一些初听没什么不对,细细一想,就满是错漏的事。 而胡杨夫人只顾着安抚戚凤舞,毫无怀疑地应和着。 甄决和戚龙扬心中的不安逐渐加剧。 甄决已经让黑金楼的人传信转告银环:自己会帮戚王府这边。 如今他想反悔,是不是就跟墙头草一样,两边倒,两边都不做好?他选错了,如今他能这样说吗? 甄决没办法承受选择失败的结果,只能不断洗脑,让自己坚定地站在戚凤舞这边。 他想,自己至少要坚持到阿千回来。 戚龙扬心中也不好受。他眼看着胡杨夫人任戚凤舞说什么,都无理由地应和着,几乎心死了。 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不是吗?父亲在危急时刻,毫不犹豫把他抓来挡刀。 戚龙扬脑中忽然想起银环的声音,她在问他:你会拥护戚凤舞,因为你是戚龙扬? 他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是的,戚龙扬会拥护戚凤舞。 他失神坐着,胡杨夫人这时唤他:“龙扬,小舞说她多年不在府中,她要帮你们的爹爹管理风沙城,怕压不住人,要你帮忙。就劳烦你给她坐镇咯。 “城里的百姓和府里的下人们都很相信你呢,有你帮忙我也能放心。” 戚龙扬强行扯出了脸上的笑,看着戚凤舞耀武扬威的笑容,呆愣着点头应了。 直到胡杨夫人带着戚凤舞去看戚王爷,他仍呆呆地坐着。 甄决照看王爷的情况,又要等花千树的消息,因此暂住王府。他心情也不大好,拉着戚龙扬,打算着手把下人们的事情给办了,顺带更了解一点戚凤舞的事。 然而越了解,他们的心就越寒…… 戚凤舞浅笑着踏入戚王爷的卧房,看着如今躺在床上僵直着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老眼的戚王爷,戚凤舞脸上的笑更开怀了。 胡杨夫人走过去坐在床边,牵住戚王爷的手,“你爹爹如今只能先这样,甄公子说保命金丹只能保命,他开了一些药,看看用药的情况,再做调整。” 戚凤舞手按在戚王爷的肩膀上,掉下几滴鳄鱼的眼泪,“爹爹,你看是谁回来了?是小舞啊,小舞回来了。 “你别担心风沙城的事,小舞会帮你处理好的,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啊,这样,你,我,还有娘,我们才能一家团聚。” 戚王爷眼睛眨了几下,看着戚凤舞。眼睛里有欣慰,亦有忌惮。 欣慰是因为自己的女儿青出于蓝,阴狠不减他当年。忌惮则是担心戚凤舞会杀了自己。 这样他可就没法死在名望最大的时候,无法万古流芳。 死因是被一个无名小卒两度刺杀后重伤,卧病而亡。这样太逊了。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比武台上就被杀死呢。 戚凤舞与自己病弱的老父感情沟通完毕,便转头问胡杨夫人,“娘亲,小舞以前最喜欢针线活和各种药物了。可是我的这些宝贝这些在外面用得七七八八,不知道你有没有给我准备新的呀?” “当然有啦,你爹说有你的消息的时候,我就赶紧找人准备去了。”胡杨夫人亲昵地用手指点戚凤舞的鼻尖,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的房间我也叫人都布置好了,东西都放在里面呢。” 戚凤舞欢呼一声,就扑进胡杨夫人的怀中。母女俩黏糊在一块,挽着手去到准备好的房间。 戚凤舞看见桌上放着的各种药包药瓶药罐,还有摆好的特制的绣花针、剪刀、金丝线,顿时就笑开了花。 她朝胡杨夫人摆摆手,“娘,你留我一个人在房里摆弄一下这些玩意儿吧,让我独自快活一阵。” 胡杨夫人笑着点头,她正要走开时,戚凤舞又叫住她,“娘,你待会儿让弟弟来我的房间,我和他联络联络感情。我看他还不怎么适应我的存在呢。” “好啊,你们相处好了,为娘也高兴。” 戚凤舞目送胡杨夫人离开,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她开始把桌上的药包、药瓶、药罐都打开,开始自己调配药物。 是的,毒药她都是自己配制的(虽然是甄琴给的配方),不然,成品直接给那些下人经手,搞不好就要拿来对付自己了。她可不会这么没脑子。 戚凤舞朝门外喊一声,“来人,把那个叫朝云的丫头给我带过来!” 见门外进来一个扫地的肥婆,戚凤舞登时就眉头一皱,“你一个粗使丫环,也敢来我面前?一等二等的都去了哪里,不要告诉我府上连三等丫环都没有。” 扫地的胖妇人惨白着脸,“凤舞小姐,这些年王府下人结构精简,没有分这么多的等级。” “还敢挑我的刺?有问题反省你自己去!” 戚凤舞抓起桌上的两根银针,在她配好的化尸液里一沾,便射出去,扎在胖妇人的两腿膝盖上,让她跪下。 “见我胆敢不跪,好大的胆子啊!” 胖妇人是这些年才入王府的新的下人,戚凤舞入王府时,下人们闻风丧胆,她还觉得没什么。此时见戚凤舞如此嚣张,也忍不了这种窝囊气。 她猛地站起身,就要破口大骂。 戚凤舞见的下人多了去了,直接丢一颗药丸进她嘴里。胖妇人就脸色青紫地倒在地上,声音嘶哑,几不可闻。 戚凤舞扯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就往地上撞,“不下跪,就给我磕头,知道吗?你要是出去声张,待我去查册子,查到你家人有谁,又和谁熟识,那些人就要通通因你而受罚了。” 戚凤舞拔出胖妇人膝盖上的银针,让她尝尽了毒药窒息缺氧的苦头,才给她解了药效。 “去,把朝云那个贱丫头给我叫来。要是做别的多余的事,你就等着毒发身亡后,在阴曹地府看见你的家人吧。” 胖夫人惊恐万状地应了。一刻钟后,她带着朝云来,见戚凤舞同意她离开,这才感激涕零地叩头谢恩。 朝云早做好死的打算了。她大吼一声:“魔鬼,你想干什么就尽管来吧!” 戚凤舞给她倒了一杯茶,朝云接过,豪气干云地一饮而尽,紧接着她就发觉自己说不了话。 朝云握着茶杯就要往戚凤舞头上砸,被人闪开后,反被扎了一身,浑身便无法动弹。 戚凤舞阴狠地笑笑,“我早看出来了你恨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报复的手段呢,不过如此。” 戚凤舞掐出朝云的下巴,看那张嘴即便发不出声音,也还在不停地骂着,就觉得不耐烦。 干脆缝上好了。 可是对付一个贱丫头,还用不着这么费功夫的手段。 戚凤舞把玩着自己这些惯用的武器,在剪刀的刀刃上涂了化尸液,之后就开始剪朝云身上的衣服。 或许有剪到肉和骨头?但是她不在乎呢。 等戚龙扬听从胡杨夫人的话,来戚凤舞的房间找她联络姐弟感情的时候,只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低头一看,地上是一小滩不明液体,和一套带血的破损的衣物。 第149章 调教戏耍 戚凤舞审视着戚龙扬,让他把门关上。 戚龙扬有些迟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虽然我们是姐弟,也不好吧。” “呵,谁和你是姐弟,照我说的话做。” 戚龙扬不想在这种事上,和她闹翻。他不愿惹得母亲不快,于是便照做了。 戚凤舞的卧房并不小,但是此时,却他却觉得异常地狭小。 里面放了许多华贵之物,价值百两的花卉,久负盛名的画家名作,就连屏风上的绣花,一针一线都堪比黄金。屋内还弥漫着一股他闻所未闻的熏香味道。 戚龙扬看着戚凤舞那张俏脸,她就这么坐在床边,翘着二郎腿,身子斜斜倚靠地床头,两腿随意耷拉着,露出光洁的脚踝 他看着她的模样,不觉就紧张万分。 什么意思?该不会待会儿戚凤舞就要把衣服扯开,诬告他要轻薄她吧? “把衣服脱了。”戚凤舞说。 “哈?” 戚凤舞不耐烦地看着他,“难道你是耳聋吗?还是说……” 她停顿几下,轻蔑的眼神扫过他的面容、喉结、胸膛和腰部以下的位置,“你以为我要睡你?” 难道不是吗?戚龙扬警惕地后撤两步,身子侧向房门的方向。 戚凤舞冷哼一声,“小乞儿,就是十四皇子陆今安,要给我通房,我都要想想他都不够格呢!你算什么东西!” 戚龙扬见她口气狂傲,又态度坚决,便试探性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袍。 戚凤舞接着冷冰冰地命令他:“继续。否则我就大声喊娘,说你要强了我。不想当一个养子,想飞上枝头做她的女婿。” 戚龙扬咬咬牙,艰难地解下了自己的腰带,脱下衣服,袒胸露乳。他又羞又气,闻到房里的熏香味,便浑身臊得发烫。 他害怕极了,怕戚凤舞在熏香里加了什么古怪的东西,脚趾扣地,握紧拳头,站着一动不动。 戚凤舞却仍不罢休,她起身朝戚龙扬走过来,要拿走他脱下的衣服。 “你干什么?”戚龙扬拉住衣服,戚凤舞反手去捏他的手,他就害怕得松开了。 戚凤舞把衣服丢到一边去,坐在桌子上,上下打量着戚龙扬,“裤子也脱了,脱得一丝不挂。” 戚龙扬听到这话,顿时就炸了,“戚凤舞,你疯了吧!这可不是一个姑娘该做的事!” “我就是姑娘,什么是姑娘该做的事还用得着你来教我?” 戚龙扬见戚凤舞步步紧逼,顿时就想要从房间里跑出去。就算是衣衫不整,被人误会,也好过他被…… 然而他脚一迈,顿时便软了,整个人跌在地上。 他惊疑地低头,才看见腿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扎了一针。 为什么他会察觉不到?难道……是熏香? 戚凤舞从桌子上下来,直接坐在戚龙扬的腰上,“哦?你现在才发现,被我吓得魂不守舍了? “我让你脱衣服,只不过是看你对我心防太重,因此只好让你先卸下外在的防备,这样我们才好联络感情啊!” 戚龙扬被她这放浪的行为惊到,他下意识想将戚凤舞丢出去,但是他四肢发软,使不上力气。 他强硬地说着,语气却难掩恐惧,“谁,谁想和你联络感情?” 看他这样,戚凤舞就直接把手贴在他胸上,手指划动几下,慢慢向下抚摸。 戚龙扬的脸爆红,他喘着粗气,僵硬着身体,动都不敢动,在心里喊着救命。 银环的面容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戚龙扬不觉间已喃喃出声。 戚凤舞眯了眯眼睛,站起身,倒了一杯毒茶,泼在他脸上。冷声道:“哦?你也喜欢银环?” 她很不爽啊,怎么什么人都喜欢银环,那种平平无奇的脸蛋,沉默执拗软弱的个性,到底是哪里招人喜欢了。 戚龙扬听到银环的名字,顿时惊醒,他急忙说:“和她无关,我和她没关系的。” “没关系?她之前假扮我,你是不是还想着能和她同吃同住,一起生活?娘都跟我说了,你待她,很好哦~” 戚龙扬咽了咽口水,想辩驳的话,却被戚凤舞一句,“连承认都不敢,难怪你只能单相思。”给堵了回去。 戚凤舞接着说:“她把我们的爹爹打成这样,你也不想报复她,是不是?” 戚龙扬感觉自己的力气已经恢复些许,于是从地上爬起来,“不是的……” 戚凤舞出言打断:“我也和你一样哦。” “什么意思?” “我可没说假话,我和银环是朋友,我和她的关系可比你们要紧密得多,深刻得多。” 戚龙扬完全不知道戚凤舞到底要做什么?他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长手一伸,把自己的衣服捡回来,忙不迭地穿上。 戚凤舞见戚龙扬已经被她调教得,丝毫没有要用武力反抗她的心思,便开始步入正题。 “银环的银凤镯,不是她抢走的,是我给她,让她替我保管的。我势必要拿回来。但是爹爹被打成这样,我们如今只能和她处在对立面了。你要再见银环,除了帮我,没有别的选择。” 戚龙扬解释:“我没有喜欢她。”他只是……不想与她为敌。 “你帮我对付她,为爹爹报仇,抢回银凤镯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你除了善良,再没有别的优点了不是吗?她也不可能会看上你的。” 论相貌,没有风华绝代到让人一见倾心; 论武力,呵,她的好爹爹可不会给一个养子倾囊相授,估计是丢给哪个护卫教的平庸之辈; 论家世,乞丐出身,一个养子; 论名望,只有善名在外,而这善良,还都是花的王府的钱。 戚凤舞把戚龙扬的废物之处一条条给他剖析明白了,直把他的自信心给打到谷底。 戚龙扬被她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真是一无是处。 他其实早想清楚,自己除了拥护眼前这个戚凤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为了他的养母,他只能这么做。 那些受苦受难的下人们,他会让他们都离开的。如果戚凤舞有什么过分的举止,他一定会制止她。 只是,他还是不懂戚凤舞对银环的态度。“你确定我帮你,就能再见到她?” 如果戚凤舞真的会亲自对付银环,那他在场,也能为银环做些什么的,是吧? 戚凤舞扬眉,她自信满满地说,“我对她了解得很呢,她不满以前都是她在找我,如今在等着我去找她呢。总是被我压一头,就要压回来的可恶的丫头。” 第150章 完璧归赵 戚凤舞用最短的速度,确认了戚龙扬的性格弱点,把他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愚蠢的弟弟竟还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谈话中,总是她在占据主导地位,而他的底线被她反复试探,拉低下限。 戚凤舞张扬一笑,如今她有弟弟和娘亲两个助力,要掌握整个王府的力量,只差她那个卧病在床,行将就木的老爹了。 戚凤舞为他精心准备好了一份毒药,滴在蔻丹之中,涂在指甲上。 啊,她这些年奔波,而没得到好好护理的指甲,也是时候修整一番了。 戚凤舞独自一人去戚王爷的卧房看他。不知为何,一路走来,王府里的下人少了许多。也不知道那群吃干饭的都跑到哪里去了。 算了,一群下人,不在她眼前晃荡,她也懒得去找他们麻烦。 戚凤舞站在戚王爷床边,见他闻声睁眼,但眼睛睁不大开的模样,就用指甲去掐他,把他掐得清醒一点。 “爹爹,小舞有事和你说。” 戚王爷一看她这样,便什么都懂了。这是跟他来要王府里的护卫,不,或者说,是他这些年来明里暗里培养的风沙城军队的管辖权的。 不过她来晚了,最忠心的一批,可被那个假戚凤舞逃跑的时候杀掉了。剩下的,全都是用毒药要挟控制起来的。 戚凤舞把头贴在戚王爷耳边,轻声说:“爹爹,你如今这样,也坐不了皇帝宝座了。何不就让我来呢,大家都知道我是戚王爷之女戚凤舞。我坐上那个位置,你才有青史留名的可能。” 戚王爷有几分意动,他思虑几分,便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开始传来锥心之痛。 戚凤舞半劝诱半威胁地说,“你如果不告诉我控制军队的解药的配方,我便只好等你毒发身亡,再想办法去找了!” 说真的,她对自己这个爹爹知道得一清二楚,大可自己去找。如今来这一遭,不过是顾虑到他们的父女情谊罢了。 戚王爷笑了,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破碎的话,“叫人,我要,宣布,遗言……” 戚凤舞喜笑颜开地蹦跶起来,“等着吧。”随后便朝外边跑边喊,“来人呐,去请夫人和公子过来。” 戚龙扬和胡杨夫人被人唤来,因为是交待遗言这样要紧的事,因此甄决和其他的下人们都没有进到屋里。 戚王爷疲惫的双眼看向戚凤舞,目光掠过中间的戚龙扬,最终定定地注视着胡杨夫人。 “胡杨,我在看着你,一直,一直。” 他本要再说些什么,可是毒药发作迅猛,他已完全没法出声。 他记得她十四岁时候的容颜,站在胡杨树下,双手合十,好像在对天祈祷。然而他走近了,才听见她说的话是:我想被人看见。 所以,他要出名,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胡杨夫人握住戚王爷朝她伸过来的手,满面泪痕。 戚凤舞可不管这些,她只在乎她爹到底把解药配方藏在哪里,甄琴的毒药那么多,也不是每一种都有解药,她可没法挨个去试。 而且,要是试的过程中,被军队的人察觉异样,以为她拿不出解药,合起伙来造反,忤逆她这个主子,这可就难办了。 好在戚王爷还没忘了这回事,他用最后的力量,朝她的方向抬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二”的手势,无声说着:“东西,在这里,去找……” 戚凤舞赶紧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用残凤诀吸收他的内力。 十二岁带兵出征边疆,十五岁行船海外攻下外寇,被封外姓王,赐封地风沙城。 二十八岁交还兵权,自请退还王爷封号成功,却未被收回封地,就此远离朝廷,退居风沙城,但很快又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戚王爷,如今彻底闭上了眼睛。 传奇一生,就此落下帷幕。 戚凤舞却不关心,毕竟让戚王爷快快送命的毒药就是她下的。她在思索那个“二”是什么意思。 戚龙扬也在想着,总不会是油灯里燃了两条灯芯吧…… 戚凤舞很快便想出来,在戚王爷的书房找到了暗道开关,发现了隐匿其中的武功秘籍和解药配方。 现在,是她的时代了。 银环和听雪一道待在冰封山脉的致高山上。 听雪离开这里已经有五十年之久,但冰雪神教的人似乎都很长寿,容貌也被冰冻,竟一眼就认出了听雪的身份。 他们把银环这个把冰雪神带回家的人,当做是极为重要的贵客,隆重对待。 银环在断水门一役受伤很重,但是她不觉痛,又被听雪冷冻止血,华全真也不晓得她伤重。 等她跋涉到冰封山脉,才被冰雪神教的人精心治疗。 银环坐在雪山山崖边上,她望着冰封山脉的背面,那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听雪的声音缓缓在她脑中想起:“在水底下,流淌着你右臂手镯的材料。” 听雪坐在一堆篝火之后,手在烤火,身上冷雾冒得像火灾一般浓厚。那火是用金龙镯燃起来的,银环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银环依旧看着无尽连绵的冰封山脉,她的心已飘向远处。 “你想离开去见她,我送你,这样快一点。”听雪的声音消失的下一刹那,一朵巨大的冰花就飘在山崖边,银环垂下的两腿之下。 她没说自己要去找她…… 银环把脚踩在了冰花之上,她坐稳之时,冰花便迅速地飞了起来,不多时,就远离了这冰雪世界的范围。 在阳光的照射下,冰花消融,银环落在高高树木枝头上,她遥望四周,很快便看见了挂着黑金楼标志的高塔。 她朝着那个方向走去,才一踏进去,便有人邀她进一小房间之中,告知她一个讯息: “如今的风沙城城主,戚王爷之女戚凤舞约你在断情崖相会。” 断情崖…… 银环问清楚这个地点的方向,便使用天逸纵步,急急而奔。 到头来,还是她去找她吗? 几日后,银环到了那处空荡荡的悬崖,恍惚间,以为自己去的是号称死亡峡谷,底下有她改建的茅屋的那处悬崖。 恰好是夕阳西下,她便看着落日出神,回忆往昔。 突然间,嘈杂纷乱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银环站起身回首望去,一眼便看到那个双眸明亮妩媚,容颜俏丽非凡的人。 说起来,这好像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戚凤舞。 在悬崖底下,她遇见的是落魄、痴傻的小舞。是阿无想见的,想守护的小舞。 但是她是银环。是想要杀掉戚凤舞,报仇雪恨的银环。 回不去了…… 银环看着戚凤舞,平静地说:“初次见面,戚凤舞。我是银环,因为我的右手臂上戴着银镯。” 戚凤舞的脸色瞬间变得黑沉。她气得嘴角抽动,咬牙切齿,她脸上一贯伪装出来的娇柔的笑颜,因银环简短的两句话,顷刻间荡然无存。 “银环,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手上的银凤镯是我的东西。我不过是让你帮忙保管,如今只要你还给我而已。” “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不止如此,我还可以告诉你,金龙镯就在我手中。” 戚凤舞顿时气极了。好啊,她好好和她说话,她不愿,那就来啊,看看现在谁比得过谁? 她一声吆喝,“来人,谁要是能把这个刺杀戚王爷的贼人手上的银凤镯夺回来,届时宝藏人人有份!” 戚凤舞话一出,她身边跟着的戚龙扬、甄决、花千树三人纷纷变了脸色。 戚龙扬正欲阻拦,花千树便拦住他。甄决摇摆不定,没有动作。 银环丝毫不惧,戚王府的护卫她也不是第一次杀了。她长刀一出,胜过千军万马,轻轻松松将所有人的攻势挡下,还时不时拿下一两个人头。 戚凤舞见这群人都是一帮没用的酒囊饭袋,就一声令下,“弓箭手准备!” 要应付的敌人增加,银环后无退路,只能一心抵挡攻击。 戚凤舞眯了眯眼睛,抓住时机,忽然唤了一声:“阿无!” 这声真情实意的呼唤让银环为之一振,下一刻就被一支弓箭射进了腹部。 但她内力护体,又感觉不到痛,因此也没有其他太多反应。 戚凤舞赶紧抢过身边一个小兵的弓箭,运起从她爹戚王爷那里吸收来的内力,朝着银环的心脏便射了一发。 但她并不熟练,方向偏移,竟直接射穿了银环的肩膀。 锥心刺骨的痛从伤口处传来,银环松开手中的刀,倒退几步,直接站在了悬崖边缘。 戚凤舞见银环要跌下去,就丢开弓箭朝她一扑,银环就滑下了悬崖,只剩一只右手被戚凤舞抓着。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对我毫无防备呢。”戚凤舞运起残凤诀,吸收银环的内力,果然,力量毫无滞碍地传入了她的体内。 能吸收他人内力和气运的残凤诀,她只能在阿无身上,轻轻松松地运行起来。 就是她的爹爹在临死前,也没给她什么甜头好吃。其他人更是如此。 她直接把银环的力量吸光了。 “现在,你不得不把银凤镯还给我了。” 她一手按住银环肩膀,一手抓住银环右手,用内力一撕,竟直接把银环的右手扯下。 在迸溅的红色鲜血中,银环平静地看着她,任由自己被重力拉扯,坠下仿若无尽深渊的悬崖底下。 戚凤舞狂傲地呵呵笑着,高举着那只断臂,银凤镯被夕阳的红光照得闪亮。 第151章 调理内力 断情崖之所以叫断情崖,就是因为地势高耸,崖底只有崎岖锐石,没有湖泊深潭。 想要跳崖殉情的爱侣,一到了这个地方,总会心生怯意,有人惧而退出。 原本的情深厚谊,被贪生怕死的本能撕扯出无法弥补的裂痕。 断情崖边断虚情,现人心。 戚凤舞低头望着崖底密密麻麻,林立的树木。她看不清银环掉在了哪里,担忧她挂在哪边的树木枝头上,侥幸不死。 对于其他人来说,必死无疑的断情崖,她却不信银环会死。 天晓得,她当初在悬崖底下看见银环时的心情。一个她早已认为必死无疑的人,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偏她还不得不依赖银环,才得脱困境。 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戚凤舞朝身边的护卫下令,“给我下去找,活的给我杀了,无论是死是活,通通给我斩断四肢,砍下头,尸块尽数拿回来。” 她的狠辣,让在场众人都为之一惊。有个护卫不理解,出言反对,“她手都断了,掉下悬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小姐何必?” 戚凤舞当即甩脸,“我是小姐你是小姐?我让你们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怜悯她同情她,是嫌她杀我们的人还不够多吗?” 护卫们顿时无话可说。 但是甄决却有话不吐不快,“你为什么……” 戚凤舞正因为吸收了银环太多的内力,浑身燥热得没完,脾气暴躁。 她没心情和甄决扯皮,抬手打断,瞬间变作娇娇柔柔的模样,勾人的眼睛火热地盯着甄决,“我受伤了,你回去给我瞧瞧好吗?” 然而她现在抓着只血淋淋的断臂,浑身染血,又摆出这种姿态,实在让人觉得怪异。 甄决直接被她两副面孔,吓得无话可说。 甄决转头求助花千树,却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断情崖,眼神阴狠。 甄决叹口气,他怎么就忘了,阿千自己被银环打成重伤,干娘也被银环杀了,整个人都变了。知道戚凤舞要杀银环,就不计后果地要加入。 明明戚凤舞的武功,比起他们还要不如。阿千却相信她会成功…… 甄决又扭头去看戚龙扬,见他同自己一般,失神落寞。也知他也是满腹悔恨。 为什么自己没能救下银环呢?他默默思索着。 是因为相信。 因为银环很强,她没道理会输的。 有能力杀了戚王爷,又杀了飞花阁阁主花飞燕的人,被一群她早已杀过不少的护卫,给逼到绝境,这谁能相信。 可是她却被几乎不会武功的戚凤舞,一箭射穿了? 为什么?明明有内力护体。这完全没道理。 除非……银环丝毫没有抵挡…… 甄决惊疑地看向戚凤舞。 而后又失落地叹息一声,不管如何,银环如今也…… 戚凤舞将护卫队分作两批,命令他们轮流去悬崖底下找人,便带队回了王府。 她急于调理体内磅礴的内力,当即屏退其他人,只把甄决叫去自己的房间。 甄决医者仁心,虽觉得怪异,但也不是没遇过这样的事,就踏进了戚凤舞的闺房。 “你,你是什么情况啊?”他支支吾吾,眼睛不敢到处看,就怕戚凤舞揪住他的错处,借机发挥。 自从戚凤舞的本性被他们几人察觉后,便再也不装了。一言一行全在试探他们的性格和底线,可怕得很。 戚凤舞眯着眼,她呼吸都吐着热气。 该死的合欢宫的情花,给她残缺的功法。她早些年就试探出残凤诀的几处纰漏。 一是,不能吸收死人的内力气运。 否则倒大霉不说,还会跟吃了媚药一样,巴不得被人狠狠地操。 她险些就因为这个,差点委身一低贱商户,还要被人污蔑是她主动勾引爬床。 其二,就是只能吸收对自己没防备的人,而且内力也不能吸多,否则就会像她如今这样,内力冲撞,难以调理。 要么把内力放出去,要么又要依靠阴阳调和那套。 果然是合欢宫出来的招数,真是可气。 她身边能用的人不多,戚龙扬她看不上眼;花千树心机叵测,又被银环打得不知废了没有;能勉强用一用的,也就甄决这个傻子。 “我内力不顺畅,你帮我看看。” 戚凤舞不冷不淡地说着,把手搁在桌上,眼神却如狼似虎地打量着甄决。 甄决吓得胆战心惊,左手抓紧了自己的药箱,右手颤巍巍伸出去,按她的脉搏。 他一摸便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内力,顿时吓得跳起来。 银环的内力怎么跑到了戚凤舞的体内,难怪,难怪戚凤舞看起来那么柔弱,却硬生生把银环的右手扯了下来。 戚凤舞本来想给甄决机会,要是他能调理她的内力,便不对他下手。如今见他磨磨唧唧,也省得浪费功夫,一把扯过他的右手,直接给甩到床上去。 她扭了扭手腕,真是的,她现在可真强啊,还不熟悉这种力道呢。 她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就扑到惊慌失措的甄决身上。 甄决完全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发疯了,手不敢乱碰,只来得及在药箱中,抓出一把银针。紧接着身上的衣服就被戚凤舞用内力震碎。 那股内力毫无怜惜之情,还把他的皮肤扫出血来。 戚凤舞看见甄决手上的银针,便眯眼笑了起来,“你想玩这种是吧,好啊……” 她老早就发觉,自己的身体对一些痛楚敏感得很,只可惜,每次都是她落入敌手,被迫低头的时候。 戚凤舞舔了舔嘴唇,好似终于找到机会,一泄满腔的不甘与怨愤。 她放下帷幔,直接内力碾压,甄决完全没有反抗之力,从一开始的挣扎反抗,渐渐拜倒在戚凤舞娇软、柔韧的身体缠绕中。 她宛若一条毒蛇。 戚凤舞做过一次,果然觉得身体畅快许多。便越发狠了,甄决的银针被她反过来扎到他的身上去。 恍惚间,甄决只觉眼前白成一片,又有一颗星,两颗星从天际划过……他逐渐在耳畔回荡的娇笑讥骂声中失去意识。 床上的声响直持续了三个时辰。 戚凤舞狠狠咬牙,拉开帷幔,翻身下床,洗漱穿衣。 她斜瞥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甄决,骂一声,“没用的废物,才做了几次就颓了。” 她可还没尽兴,如今心情更糟了。 她有预感,以后这事只怕跟上瘾了一般,没完没了。但无所谓,反正她是要做皇帝的人,养几个床伴算什么。 戚凤舞寻思一番,仍是觉得戚龙扬和花千树两人实在难以下咽。而且搞得她好像在捡银环的剩菜吃一样。 她可不会一辈子被她这个小奴隶压着打。 “去监牢里,找那个合欢宫的家伙搞点药吧。”戚凤舞呢喃着。弄点药下去,甄决还能有点用。 王府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覃天上身赤裸,两手被铁环铁链吊起。他脸上身上布满了被抽打出来的红痕。 虽然有些年纪,肉体仍是极好的,脸蛋也不错,风韵犹存,风情尚佳。 戚凤舞叫人打开牢门,走近去看,不由心中意动。可是一想到这人是合欢宫的,新仇旧恨便纷纷涌上心头。 “泼盐水,给我把他泼醒。” 覃天早便醒了,他抬起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戚凤舞,“不必,我醒着呢。” 第152章 狱中相会 覃天本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抓。 他本是要找银环,知道她安全离开,真正的戚凤舞回府,就打算走人。结果甄琴说什么都要进到王府里去。 “戚王爷利用我的药物,培养了一批堪比死士的护卫。我要查清楚他们是中的什么毒,解救他们。” 甄琴觉得这是她的责任。 而且戚王爷这时仍病重未死,她得把情蛊子蛊拿回来才行。 “说白了,你是想找戚王爷父女报仇吧。”覃天直接戳穿她的心思,但他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半点想法。 毕竟他二师妹情花,小师妹清音就是死在这对父女手中。 甄琴看出覃天在动摇,于是也没说什么,只拿出一瓶避毒丹给他,就自己纵身一跃,跳上王府院墙。 她略施小计,用些能让人意识恍惚的药物,便如入无人之境。 覃天一愣神,服下避毒丹追上去,却已经失了她的踪迹。 好在他潜入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熟门熟路,又有不少熟人……嗯,和他好过的下人们怎么好像都在收拾东西,想跑路的样子。 覃天偷偷和他们聊了几句,才知道全是被回来的戚凤舞吓跑的。 覃天由此,又多了解了戚凤舞几分。他在王府里逗留数日,找不见甄琴下落,反倒瞧见了重伤回来的花千树。 他换了一身下人的装束,混迹其中,目睹花千树与戚凤舞的谈话。 花千树把那颗有傲龙国标志的宝珠交给戚凤舞。 戚凤舞眯着眼,摩挲着那颗莹白宝珠上的纹路,“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千树阴冷着脸,阴鸷地说:“银环从那处悬崖底下捡到的,似乎是利用银凤镯发现的。” 戚凤舞沉吟几许,给他一个药瓶,“感谢你的情报,好好养伤吧。” 覃天看出花千树如今是因爱生恨,为情所困。之后便趁他独自一人回房时,紧跟上去。 在花千树关门时,一闪身,从他头顶掠过,潜入他的客房。 “你当我是傻的吗?会完全没察觉到你?”花千树冷冷看着,大摇大摆坐在他桌上的覃天。 “说说吧,她怎么你了,你要这样恨她?”覃天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模样,就要开导他。 他做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可真爱银环呀,费尽心思要帮她除掉后患。 花千树冷冷地说:“不干你事!”他似乎也对覃天心怀怨恨,因此威胁他说,“是你把甄琴救走的吧,果然,犯案者总要回到案发现场,你等着我叫人来抓你!” 他是伤了,不是哑了。打不过,他还不会叫人吗? 花千树正要叫人,覃天就朝他微微一笑,“看招。” 他使出幽情境,粉红雾气便开始四处弥漫,配合他呼出一阵媚香,巧笑倩兮,“怎么样,有没有特别的感觉?” “特别你个鬼!”花千树不顾自己的伤,以内力凝聚出剑来,施展飞花剑法。 霎时间花瓣纷飞,乱花迷人眼。 覃天笑得更加含情脉脉,“看来你也很懂嘛……” 他迎上去,身体向后一弯,一脚勾在花千树手腕上,轻巧一扭。又伸手拍开他另一只手。 一套柔骨术运作下来,旋身一转,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了花千树的窄腰。 花千树气急败坏,确认有花瓣飘到房外叫人,什么飞花剑法,通通丢开,只和覃天肉搏扭打起来。 打得伤口绽裂,鲜血渗出,大汗淋漓。 飞花阁根本没有拳脚武功传承,面对合欢宫的柔骨术,自是落于下乘。 他忍着被覃天上下其手的屈辱,愣是不服输。 覃天也实在没办法,这人心如磐石,不为所动,显然比听雨要难对付许多。唉,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不拜倒在他青衫之下的人。 两人正难解难分,陷入胶着之中,门外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覃天心想:不好! 他正欲逃走。结果反被花千树缠上。 房门一开,戚凤舞把覃天抓了个正着。 她趁护卫们和覃天打起来的时候,抓住时机,朝覃天射了一针,针理所当然地被覃天用内力弹开。 覃天朝她微微一笑,开玩笑,当他消息是白打听的吗?而且,就是中了针他也不怕,他可服下了甄琴给的避毒丹。 他正得意时,戚凤舞真正的后手开始行动。 花千树突然抽出他腰间的软剑,对着覃天就是一刺。覃天本来不以为意,顷刻间却浑身乏力,倒在地上,一时恍惚。 戚凤舞蹲在他旁边,捏着他的下巴,“时代变了,甄琴被困二十年,她的避毒丹早不顶用了。” 覃天就此被抓。 下人们离开许多,护卫又不能随便打,戚凤舞没事便来覃天这儿,锻炼锻炼自己折磨人的功夫。 覃天在监牢中见她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这次明显看出她变得不一样。 “凤舞小姐,男人的滋味如何?要尝一下我的滋味吗?” 戚凤舞被他说中,顿时就有些气恼。她的事,也是这个阶下囚敢非议的吗? 她让守卫搬来一张椅子,手一伸,便有一条鞭子送到她手中。 “你是受虐狂,被我打很爽是吧。你以为我会吃银环剩下的东西,还是你这种来者不拒的家伙?你想得倒美。我可查到了,你和王府里至少十来个下人玩过了,你可真行啊你。” 戚凤舞说着,一鞭子抽在覃天身上,覃天配合着,发出让人遐想不断的叫声。 戚凤舞听着,额上青筋直跳。该死的家伙,明知道她欲求不满,还在故意惹火。 覃天故意在她气得要骂人之前,截住她的话头,“我看出来了,你嫉妒银环吧。” 戚凤舞怒不可遏,“我妒忌她,你脑袋没问题吧。她一个奴隶,十几年来都只是一个二流门派,没名气没本事的普通弟子。论长相平平无奇,论财力一文不名,论武功也只靠人传功,分明是废物一个。” “你嫉妒她比你招人喜欢。” “哼,你们的喜欢算个狗屁!”戚凤舞火气上头,有失大家小姐风范地呸一声,然后将内力凝聚在手心,亮开覃天看。 她抬起的右手上,戴着银凤镯。 “瞧瞧这是什么,你认识她,应该认得出来吧。” 覃天脸上的笑容消失,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戚凤舞。 戚凤舞被他的表情逗乐,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说起来,“你们都喜欢银环,可是呢?她在我这里,却只能低三下四呢。 “以前,无论我要什么,她都想办法给我弄来。除了我让她去死这件事她不乐意,其他的,她都为我做。 “看看,我不过是约她,她就屁颠屁颠地来。先是杀了我爹,让我能继承王府。如今又断手还我银凤镯,让我能去找宝藏,还把她的内力全都送给我。 “到头来,她一切都是为了我呢!” 戚凤舞边说边张狂地笑起来,尤其是看到覃天仿若吃屎的模样,笑得更欢了。 覃天盯着戚凤舞的手,终于想明白,能威胁到银环的后患,从来不是听雨和花千树这样无关紧要的人。 威胁从头至尾只有一个,就是戚凤舞。 好吧。那这回,他可就要下血本去干了。他会做到的。 第153章 密室修炼 戚凤舞也不想再与覃天废话,她直接跟他要,“我要你们合欢宫助兴药的配方,说与我听,我便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这当然是假的。 放走敌人,比养虎为患还更糟。不知哪一天,便又会蹦出来复仇。 覃天只是笑笑,摆明了不说。戚凤舞只好又狠狠地抽了他几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 戚凤舞见他压根不在意,也不打算用内力让他吃点苦头,她吸来的内力可是很宝贵的,才不会耗在一个阶下囚身上。 等她把爹爹留下的武功秘籍学会,到时自会修炼出源源不绝的内力,好让这些看不起她的人都尝到苦头。 “你如今手脚筋都被挑断,你还能如何,乖乖任我摆布,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她威逼之后,便又开始劝诱。这种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手段,她可轻易不使出。 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她给这颗甜枣的。 覃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流露出几分勾引的味道。 诶,他就不说。还要用眼神挑逗得她欲火中烧。他倒要看看,她能忍到何时。 覃天沉重地呼吸。合欢宫就是在喘气这种事上,都很有讲究。一呼一吸,自成韵律。 戚凤舞怒得满脸通红。一个男人,发什么骚!“来人,给我泼盐水!” 覃天“斯哈”一声,戚凤舞实在受不了了,狠狠地用内力抽他一鞭,雄赳赳气昂昂迈步离开。 该死该死该死!她自己去泡冷水!再找机会去教训这个混蛋! 戚凤舞在冰凉的水中浮起身来,伸出手去,竟无一人在旁侍候。 她欲火是压下去了,怒气倒噌噌上涨。这群人是想把她气死,好踩着她上位吗? 她大喊,“弟弟!” 戚龙扬推门进来,见她赤身裸体泡在浴盆中,又吓得关门。 “姐……”他候在门外,怯生生叫了一声。 “滚进来给我擦身穿衣!” 戚凤舞等了几秒,不见门口有一丝动静,便又催促一声, “你耳朵聋了吗?你把那些下人们弄走,我没找你茬,如今我无人伺候,也就你这个罪魁祸首该来顶下人的活计!” 戚龙扬这才颤巍巍开门走进来。 一天天的,不找骂不安生是吧。戚凤舞手拍着浴桶,“快点,怕我睡了你不成?水都冷了。我要是病了,就跟娘亲说都是你的错!” 戚龙扬是真怕她饿虎扑食,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他已经知道甄决如今的惨样了。 甚至于他想,她骂人倒还好,把力气用在喊话上,就没有功夫用些别的手段害人……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不硬气一点反抗呢?或者一走了之。 可是他的养母还在,他没法丢下她。做人要知恩图报。 戚龙扬目不斜视地走进去,关上门,又把屏风摆过来,才咽了咽口水,去拿浴巾给戚凤舞擦干。 “磨磨蹭蹭的。”戚凤舞实在受不了他那么温吞,直接抢过来,自己擦了几下,命令他,“给我穿衣服。” 见戚龙扬又是动作僵硬,就忍不住一脚踹在他身上。本来没用什么力道,结果他居然顺势滚远。 “你是在玩过家家耍我是吗?” “抱歉。”戚龙扬跪下来低头道歉,他已看出自己这个姐姐就喜欢被人哄着惯着。 戚凤舞越看他越气,这个臭乞丐,还不如阿无八岁时候好用。 她自己穿好衣服,又一脚踹在他心口。 戚龙扬配合着倒地,看见戚凤舞要出房门,方向是往胡杨夫人的住处而去,就急忙说,“姐,你要去哪啊?” “去书房。” 戚龙扬闻言瞬间站起身,弯下腰,好奇地问,“姐,父亲留下的讯息是什么意思,我真的想不通。”他挠头,有几分不好意思。 戚凤舞斜觑他一眼,好似总算找到几分做姐姐支配弟弟的爽快来,于是心情好转一些。 正好,她要去爹爹书房暗室里练功,需要有人在外面守着,镇压那群护卫。 “你跟我来吧。”她一招手,戚龙扬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戚凤舞见他怎么看都不像会造反的模样,于是也放心让他跟着去。 他们到了书房,只见书房之中,一只精雕细琢的千年梨花木书桌后,七个偏窄瘦的书架靠墙而立。 上有一匾额,以隽永飘逸的笔法书写着:胡不归吾谁与归,七个字。 戚凤舞转头看向戚龙扬,“现在你知道爹爹的‘二’是什么意思了吗?” 戚龙扬愣愣地说:“呃,第二个书架,第二排,第二本书?” 戚凤舞当即让他低头,揪着他的耳朵骂一声,“蠢货!” 她径直走到第一个书架,用手去碰第二层的第八本书,墙壁内瞬间响起一阵声响,位于正中的第四个书架当即便凹进墙里去,靠右一转,露出一条密道。 戚龙扬后知后觉地想明白,父亲最爱娘亲,所以匾额上的“胡”对应第一个书架,他比的手势指向第二排,而“杨”与“羊”同音,指向第八本书。 至于为什么不是第八层第二本书,是因为书架没有八层这么多。 戚龙扬完全没想到戚凤舞离家多年,依旧与父亲有如此默契。 他沉默着跟在戚凤舞身后,随她一同踩着暗道里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进入一间密室。 墙壁上的夜明珠缓缓发出光亮,指引着前行的道路。 道路尽头是一间空旷的石室,中间有一个散发着阴寒之气,打造成床榻模样的冰块。冰块旁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木几,上面放着几本秘籍。 石室边缘还有书桌书椅,戚凤舞初次进入密室时,便是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控制护卫的毒药与解药配方。 至于武功秘籍,她只来得及匆匆翻看,不敢练。怕她还没把王府里的护卫镇压彻底,他们会趁她练功不在,揭竿而起。 “好弟弟,你去密室外头,在书房里坐着。我要在这儿练爹爹留下来的武功。不要耍别的花招,知道吗?” 她拍拍戚龙扬的肩膀,阴冷地朝他笑。 戚龙扬讪笑着应了。心里却在奇怪,怎么她幼时不开始练武,要到今日才练。 总不能是因为是吸了银环的内力,然后不练白不练?那她吸内力的功法是打哪来的? 戚凤舞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必然又要大肆嘲笑一番。 她的好爹爹可是个被朝廷盯得紧紧的人物,人皇帝不敢拿他怎么样,就怕他造反。 她能练武? 就是她想学,都得被她那个好名声的爹爹按住。 戚凤舞拿起武功秘籍。纯阴心法是吧,搭配玄冰修炼,会有奇效。那就让她试试吧。 戚凤舞坐上玄冰台,瞬间就被冻得一颤,她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但仍强行压下,盘腿坐好。 抱守灵台,心神合一。 感受到一股阴寒内力自丹田涌出,戚凤舞嘴角上扬,她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天才。 下一刻,她表情僵住,从银环那里吸来的内力爆发,纯阳属性的内力与她修炼而出的极阴内力发生剧烈排斥。 她一口血喷出,整个人从玄冰台上跌落。 第154章 爱恨嗔痴 戚龙扬坐在书房里面,屁股还没坐热多久,就看见戚凤舞嘴角带血,从里面走出来。 她把《纯阴心法》《极阴寒掌》《大漠孤掌》几本秘籍甩在桌上。 “爹爹留下的功法你练。”戚凤舞说。 这几本秘籍中,她唯一能练的只有《大漠孤掌》,她已经把内容都背下了,一同丢给戚龙扬也没什么。 “你的功夫是丢给护卫教的对吧?” 戚龙扬点头,戚凤舞接着说,“那你就用爹爹的武功变强一点。记住这份恩德,忠心地替我做事。” 戚龙扬受宠若惊地接下了这几本秘籍,甚至戚凤舞还告诉他,密室里的玄冰台他能拿去用。 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一种自己被驯服了的感觉。 反正他也不想反抗,就这样吧…… 监牢之中,花千树与银环的断臂十指相扣,走了进去。他从戚凤舞那里把手要了过来,这回是特地要炫耀给覃天看的。 覃天看见他如今疯魔的样子,倒有些奇怪,他当初见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没发现吗?”花千树盯着覃天被锁链锁住的手腕和脚踝。 “没有。”覃天平淡回答。 戚凤舞以为他被挑断了手脚筋,然而并没有呢。护卫里面也有和他好过的人,他们不会对他如何。 只是他没想到,花千树居然还会帮忙。 他看不懂花千树如今的目的,留在戚凤舞身边一点好处都没有。他真恨银环,又为何要帮他? 覃天:“银环怎么样了?” 花千树阴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谁知道呢?在悬崖底下被野兽吃了吧!倒是你,你走不走,还在这里留着干什么。” 花千树把银环的手把玩几番,让它抚着自己的脸。他找甄决拿药做过处理了,即便没用内力护着,这只手也不会腐坏。 覃天无所谓自己是不是被抓着的,反正戚凤舞的鞭打对他而言,不过是解闷的手段。 他想从她口中知道更多银环的情况,顺便从其他人那里打听甄琴如今的下落。 甄琴没被抓,反倒他被抓了。这件事至今想起来他还觉得有点糗呢。 不过如今看来,好像除了她们,有一个人的情况更急于解决。 覃天勾人的眼睛盯着花千树,心里想着要如何让这个人正常一点。 “喂,飞花阁的,我和银环亲过,你要不要和我亲吻,这样也算和她间接接吻哦。” 花千树沉浸在银环手的抚摸中,闻言立刻抬头,死死盯着覃天的嘴唇看。他气得嘴唇发抖,“你们,为什么?” “那和你无关,她亲起来可舒服了,你要不要试试。一只断掉的手都能让你这么流连的话,我的嘴唇也差不多不是吗?” 覃天挑了挑眉,但是花千树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落在他的嘴唇上,根本看不见他的挑逗。 他朝着覃天越走越近。 覃天身高比他要高一些,花千树要微微踮脚才能亲到。 和银环间接接吻,和她亲吻…… 花千树完全失神,他抓住覃天的胳膊,狠狠地说,“她当初和你是怎么亲的,我要一模一样,要是不一样我就杀了你。” …… 花千树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飘飘欲仙,仿佛置身人间仙境。 他强行厮磨许久,感受着每一寸的触感。 覃天嘴唇微红地看着同样嘴唇微红花千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变得正常些了还是没有。反正只看出他很开心。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吧,他想。 花千树对他恶狠狠地放完狠话,然后自豪地与银环的手十指相扣,“好了,现在你们没亲过,是我和她亲过了。” 覃天:……好像更坏了。 花千树心情颇佳地揽着银环的手,去找甄决,要和好兄弟分享喜悦。 他脚步轻快地去甄决的客房找他,扑了个空,才知道他的房间,被挪到戚凤舞的隔壁了。 “你怎么搬得离戚凤舞这么近?” 花千树才踏进去,便看到甄决一脸死灰地抱着膝盖坐着,可怜巴巴,又很虚弱,好像被人糟蹋了一样。 不过他不管这许多。 “你知道吗?银环和我在一起了。呵呵。她亲起来舒服极了。” 他脱下银环手臂上的手套,又亲又摸。现在他每天的乐趣,就是给这只手做各种款式的手套,然后和它温存。 他在等,等银环的尸块找到了,他就能带着她回飞花阁了。 这就是他跟着戚凤舞的目的。 活着的银环杀了干娘,他不要了,但是死的必须跟着他才行,每一块。 甄决自己还深陷烦恼之中,无法自拔。他只当是花千树疯得更厉害了。 甄决神情枯槁灰败,心如死灰地说,“我被戚凤舞……这样那样了。” 嗯? 花千树忽然清醒过来,他豁然大笑,“你被她强了?哈哈。” 笑了一阵,他就冷静下来,拿出朋友该有的义气,安慰甄决几句,然后问他,“哦,那你打算怎么办?” 甄决捂着脸,毫无生气地说:“人家是姑娘,我得负责任娶她。” 花千树猛敲甄决的脑子,“被睡的是你,不是她。你这样可不是负责任,是给恶人递刀。 “而且,现在怕是你要嫁她,她都不一定答应。你充其量是个通房小子。” 花千树说到这,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猛拍甄决的肩膀,“你可以去戚凤舞面前,说你要娶她负责,她肯定会被你气得要死。这对她来说,肯定是极大的侮辱。” 花千树想到这副场面,就兴奋起来,还大方地让银环的手拍在甄决另一边的肩膀上。 甄决叹息一声,似乎是被花千树传染了,他抬手摸摸银环的手,心里好似得到一些安慰。 花千树不笑了,他把银环的手抱回来,抱得很紧,几乎就差揉进骨头里,生怕被抢走。 他转移甄决注意力,撺掇他去找戚凤舞。甄决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我不要。” 花千树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你要是不想跟着戚凤舞,直接离开就好,何必这样扭捏。还是说,你是想和我抢银环的尸块。” 甄决这才知道花千树留下的目的是为这,他下意识反驳,“都没找到银环,你怎么就咒她死!” “她不死,我也要杀了她。然后她就是我的了,哈哈!”花千树疯狂亲着银环的手。 花千树看甄决不顺眼,自己疯疯癫癫跑走了。甄决也不管他跑去哪了,反正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靠近这个抱着一条胳膊到处走的疯子。 甄决哀哀戚戚地抱着自己瘦弱的身躯。要不,让戚凤舞给他负责? 想到这,甄决就吓得牙齿打颤。他哪里受得起她? 但是甄决想到戚龙扬,心情又好些了,龙扬的处境和他差不多,他们难兄难弟不孤独…… 傻的傻,疯的疯,爱恨嗔痴汇聚在戚王府之中,形成一道复杂的漩涡。 就在这时,一封预告信传到了王府。 不日登门拜访。——二皇女陆恒昌 第155章 索要功法 戚凤舞将那封,似拜帖,像战帖,预告二皇女陆恒昌将大驾光临的信,揉成一团。 “陆恒昌,比陆今安还讨厌的家伙。” 十二年前,陆恒昌不过是众多皇子皇女中,不算出众的人物。哪知道这些年过去,她居然把一众大臣的子女通通收入后院。 几乎整个朝廷都站在她那一边,结党营私得明目张胆,皇帝还拿她没辙。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戚王府?是为了藏宝图,还是要替临凤国收回风沙城? 不管是哪个,敢企图从她戚凤舞手中掠财夺权,她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但眼下,她还真拿这个陆恒昌没办法。 戚王府虽有军队,收集信息的渠道只辐射了风沙城范围。 风沙城以外的信息,全是靠她的好爹爹生前笼络的人脉获取,不是火灵殿、神器阁几个交好的门派告知,就是去黑金楼那里花钱买。 但是这些个江湖门派,在她爹爹死后,就看不起她这个才回归不久的女儿。顶多卖点面子给戚龙扬而已。 而黑金楼,分明是和银环一边的。 那次断情崖围剿,要不是花千树叫了飞花阁的人手,和她王府护卫一同牵制,黑金楼的人指不定就把银环救走了。如今还在和她抢着找银环。 王府情报来源中断,这可是大大的不理。 戚龙扬从书房密室里出来,见戚凤舞端坐在桌前,眉宇间满是愠色,便害怕得咽口水。 戚凤舞扫他一眼,“武功练得如何?” 戚龙扬讪笑,“还,还行吧……” 如此暧昧不清的回答,真是浪费时间。戚凤舞斜睨一眼,直接问他,“让你打陆恒昌,能打赢她吗?” “姐,陆恒昌是谁?姓陆……” 戚凤舞没想到这个蠢弟弟这么没见识,“二皇女。没听过吗?” 当然听过了。戚龙扬连扯出一个假笑都做不到。 那个雷厉风行,对敌人绝不手软,对有才之士都收入麾下,爱民如子,所到之处都要收割一波民心,在朝廷管辖范畴内的城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二皇女。 可是,他们如今身在江湖。风沙城归属父亲后,便在朝廷管辖之外,二皇女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她又不是和十四皇子一样,深入江湖。 戚凤舞问半天,没等到答案,气得起身。戚龙扬知道她要揪自己的脸或是耳朵,便下意识屈膝,让她能更容易揪。 戚凤舞扯着他的耳朵,“人要打上门,还发了一封预告信。真是狂妄!你要是不顶用,我就自己上!” 这是假的。她和陆恒昌拼武力,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 银环的内力用掉就没有了,爹爹的武功能用的只有一招掌法,她又只学了几天。 而且打架这种东西,讲究实战经验。她会赢过那个打过劫匪强盗,抓过贪污官吏的陆恒昌才有鬼呢! 让她打,还不如把她娘放出来,好言好语地和人周旋。 不过,也不能总指望别人,她自己得快快变强才行。 戚凤舞让戚龙扬自行判断该怎么做准备,便去找花千树。 疯子无所谓,有用便是好的。 花千树抱着银环的手臂,坐在躺椅上,摇啊摇的晒太阳。他听见脚步声,睁眼一看,就站起身,把银环的手臂放在椅子上,挡在前面。 “凤舞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别一副我会和你抢那破玩意儿的样子,本来就是我给你的。” 才不是什么破玩意儿。花千树恶狠狠地瞪着戚凤舞,在他心里,总觉得她是情敌。 戚凤舞被花千树那古怪的眼神盯着,也不想和这个疯子纠缠太久,就直抒胸臆。 “你是飞花阁少阁主,应该有飞花剑,二武心法和断水刀的秘籍吧。” 花千树意味深长地笑一声,原来是吸了银环的内力,还想像她一样,以飞花断水合流之招扬名立万。 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好走的路。没有等别人踩了坑,摸清了什么东西是好的,有用的,就直接坐享其成的道理。 一知半解就照猫画虎,只会落人笑柄。 光是银环双手持武器,两边可以用不同招数这点,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 他自己就办不到,干娘也不擅长。而据他所知,断水门那边,白刃更是不行,白珠反倒是他们这几人中,勉强能用上几招的人物。 想起断水门和飞花阁的恩怨,花千树便十分不快,再瞧戚凤舞,更觉可恨。 他冷笑一声,“有是有,可我干嘛给你?银环的尸首还没找到,我半点好处没捞着,等找到了你再来跟我要吧。” 戚凤舞僵着脸,却也无可奈何,她气呼呼地转身要走,花千树忽然叫住她。 “喂,你是着急变强对吧,我给你支一招?被抓的那个合欢宫的家伙,他的合欢情意功可以让双修之人内力上涨,怎么样?”花千树坏心地说。 甄决都啃下了,再啃个覃天不挺好的吗?他也不是要做什么,只想瞧乐子罢了。 戚凤舞气得捏起拳头,“你最好不是耍我。” 戚凤舞在走去监牢的一路上都在想,假如花千树说的是真的,那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 她的内力用掉就没有了,找人吸收内力也容易出现属性冲撞,需要调和的情况。如果双修就能稳定增长修为,还能顺便阴阳调和,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可那家伙是合欢宫的…… 戚凤舞走进监牢,叫人打开牢门,便定定地站在覃天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 覃天奇怪她这么短的时间又过来一趟,还不拿鞭子抽自己。 他观察着她的表情,忽然意会到了什么……真是的,对人情观察入微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会看出一些不想知道的消息。 虽然他是合欢宫的人,荤素不忌,可是戚凤舞他可不想。和害死他师叔师妹,让银环死生不明的家伙…… 再说了,他为情而动,随心而行。做恨什么的,不要啊。咦~想想就恶心。 覃天笑眯眯看着戚凤舞,“凤舞小姐,这么看着在下,该不是想要和我春风一度?” 拒绝吧,生气吧,这样他就能安心了。快点。 戚凤舞依旧神色古怪地打量他,脸上只有思索的神情,没有丝毫怒气。 覃天:完蛋了…… 就在这时,戚凤舞眉头忽然皱起来,脸上肉眼可见浮现出怒意。她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怪情花给她的残凤诀是残缺的。 学之前,情花没告诉她这一点。等她用到实处,发现无可避免的陋端,才醒悟过来。 真狠呐。当初说要救她,要教她,结果是埋了一个陷阱等着她。 戚凤舞越想越气,伸手朝守卫要来了鞭子,猛地一鞭抽在地上。 “你是合欢宫的谁来着,情花和你是什么关系!” 覃天暗自松了一口气,报上大名,“我是覃天。” “合欢宫三情之首,情花是你的师妹!”戚凤舞恨得牙痒痒,一鞭又一鞭地抽在他身上。 “给我把残凤诀的下半部内容交出来,否则我绝不会给你好果子吃!” 覃天听到残凤诀,也变了脸色。他终于想通,戚凤舞是怎么得到银环内力的。 第156章 真假消息 覃天不解地问:“花儿居然把残凤诀传授给你?” 他那个二师妹可是把残凤诀当作自己难得的机遇。居然舍得教给戚凤舞? 戚凤舞冷笑,“是啊,你的好师妹,居然为了整我,装成那副大度的模样,教我内功。结果给的残缺的功法,害我如今成了这样!” 她觉得实在可气,又抽了几鞭。 不过就算戚凤舞再如何,覃天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不管你如何管我要,我都拿不出来。” 戚凤舞不甘心地问,“你的师妹害我变成这样,你身为师兄,不该负起责任吗?” 覃天觉得十分好笑。 他可以拯救天底下所有与他素昧平生,又为情所困的人。也会因为不想囿于过往,而放下仇怨,自私自利,只为过好自己的生活。 如果他要负责,那么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把戚凤舞杀掉。 他当然不会接受戚凤舞这拙劣的激将法,反而还要表示一番对她的鄙夷。 “说真的,你玩弄话术的手段很拙劣。你能活得今天,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戚凤舞见他不为所动,很是不爽,“是啊,我是运气好啊。总有人上杆子来为我服务。 “你以为银环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她当初还只是一个奴隶,我不过跟她求救,她就想尽办法好吃好喝地供着我。被我杀了同伴还要护着我,蠢货一个…… “你的师妹情花也是,她以为我落难,自以为是地救了我,还要教我功法……” 戚凤舞仿佛为了证明什么,细数这些年的桩桩件件,摆出证据来证明她就是这样得天独厚。 “我就是运气好怎么啦。只有运气好的人,才配走到最后。老天爷都在帮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纵使覃天真心觉得戚凤舞的运气好到没边,他依旧怜悯地看着她。 他知道这是对这种自命不凡之人最大的侮辱。 戚凤舞果然气得跳脚。她可没觉得自己运气有多好,天晓得这些年她受了多少苦头。 她只是告诉自己,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她吃多少苦,就要享百倍千倍的福。 她正要继续畅谈自己的丰功伟绩,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护卫,气喘吁吁地说:“小姐,找到了,我们在悬崖下找到……” “你们找到银环了!”戚凤舞大叫一声,抓住护卫的肩膀拼命晃着。 除了被人侍奉,她从不轻易触碰这些低贱的人,但现在她没心思想这么多。 她催促着护卫快走,快步跟在后头。一边走,一边问情况。 覃天盯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焦急,动了动被锁起来的手腕和脚踝。 干脆用内力震断好了,不过动静可能有点大。 这时,守在监牢门口的守卫忽然被一根银针射倒,甄琴出现,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我把你放出来。”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人影?”覃天看她轻松地用银针撬开锁链,自己回归自由身后,就扭着手腕和脚踝松松筋骨。 甄琴漫不经心地回答:“还能是什么?隐蔽在王府中,寻机回收情蛊,查清楚戚序巍用我的什么药来控制他的王府护卫队,顺带找我那个误入歧途的同门师侄聊了一通。” 甄琴这趟还真查出一些东西。 比如戚王爷是被戚凤舞毒杀,因此只得仪式简单地匆忙下葬,避免被人发现真相。 而戚王爷也不愧是年少成名的天才,他居然不是用她的毒药控制他的护卫队,而是靠他自己融会贯通的药物学识,配置出的属于他自己的一种新的毒药。 不过甄琴还是确认了这种毒药的特性,配出了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覃天拉着她,就想要离开王府,追着戚凤舞而去。 “我听说银环找到了,我们跟着去断情崖看看吧。她不知怎样了?万一重伤,被戚凤舞和花千树趁虚而入……” 甄琴站住脚没动,“那是假消息。” “什么?” “是我放出去的假消息。勾引他们出去,你去了也没有用。” 覃天松开抓着甄琴的手,“所以……银环还没消息吗?那种地方,掉下去几天没找到,基本就确定死亡了是吧。而且她掉下去前,内力被戚凤舞吸光,还被断了一臂。” 覃天的脸色变得黯淡,他愣了几秒,又扬起笑脸来。 “既然你现在没事,那我就不奉陪了,我还是过我自己的逍遥日子去吧 ,世间大把的有情人还在等着我呢。” 他话说完,又愣在原地半晌没动。甄琴手掌在他眼前挥动几下,又喊了几声,他依旧像是没听见没看见一般。 甄琴皱眉,拉着他的手扯到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覃天不满地说:“你放假消息给戚凤舞?” “是啊,从别的地方搞了个刚死一段时间的女尸,把衣服弄得差不多,在另一处悬崖高处丢下,搞成给树木尖石刮划穿透后,又摔成好几块烂泥的模样。” 甄琴骄傲地讲述着自己精明的手段,覃天用力抓着她的胳膊。 “他们要是真以为银环死了,不再派人去找。银环本来挂在悬崖峭壁上,岂不是只能平白等死。你怎么能这么做!” “所以说……” “你太过分了。银环本来还有活路的,如今才是真危险了。” “听我说……” “不行,我得去找她才行。就算被人发现也无所谓。” “喂,听一下我说话啊,混蛋!”甄琴忍无可忍,扇了这个家伙一个耳刮子。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甄琴打完,才怕被人发现似的,四周张望两下,拉着被一巴掌打懵的覃天去到甄决如今的住处。 甄决听到窗户被人打开,见是这两人,就赶紧让他们进屋,再把窗户小心翼翼关上。 甄琴让他们两个坐好,合掌一拍,“我话只说一遍,你们给我听好。银环没死,我确认过了。” 甄决和覃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甄决看着覃天的样子,想到自己已经被戚凤舞……又自卑地低下头,抱住自己。 甄琴指着甄决:“我的师叔,你的师叔祖,甄尘,就隐居在断情崖。我偷偷跑去他那里看了,他捡到了一个断了右手的年轻姑娘。” “银环是我的恩人对吧?”甄琴询问覃天,覃天肯定地说,“没错,是她让我来救你的。还从这小子那里要了避毒丹给我,怕我被你毒到。” 甄决左看右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他才知道这回事…… 他这个神医谷的人多次出入王府,却没有救自己的师叔,还帮着敌人,真是惭愧。 甄决忽然眼泪啪塔啪塔地掉。 花千树发疯,戚龙扬比他还惨,他没法在两个兄弟面前诉什么苦。如今两位前辈在,里面有一位还是他神医谷的师叔,就满腹委屈涌上心头。 覃天现在脾气不好,他没心思救这个“为情所困”的人了,只是转头面无表情地看他,“怎么,想我亲你一下,抚慰你脆弱无助的心灵?” 甄决想到什么,脸色惨白,拼命摇头,“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覃天只在乎银环的事,便问甄琴更详细点的情况。 第157章 一眼识破 甄琴细说自己瞧见的银环的模样:被许多坚硬的树枝穿透,断掉右手的缺口大量出血,面目全非…… 银环能活着,完完全全是运气好,那些透体而过的树枝,全避开了致命位置。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性命垂危,如果捡到她的不是甄尘,她就是能活,也要成一个废人。 甄尘的房子在峭壁中段,外有树木围绕。寻常人往那处看,都觉得是长在崖壁的奇树,不会料想那里有个平台。 银环运气很好地摔到了那里,但也运气很不好地,直接把甄尘的房子砸塌了。 甄琴叹息一声,“我师叔这人脾气不是很好,也不喜欢有人闯进他的领地。我是神医谷的人,他才卖我面子,答应会好好治疗银环。 “我感觉他原本想直接把银环丢掉。不过因为损失惨重,估计想着把人救醒,要完赔偿再丢。” 甄琴觉得,她和银环素不相识。就算是受了她的恩。她让自己的师叔医治她,也算把恩情还完了。 “我要离开了。”她会另找机会回报戚凤舞对自己做的一切。 说完,她便潇洒地离开。 即便因为意外,在一处地方陷入囹圄二十年,她依旧是那个为了研究药物,全神贯注投入实践的毒女甄琴。不会为其他事物停留。 覃天在她走后也站起身。 他现在知道银环还活着,就更要去断情崖看看了。 可不能让戚凤舞和花千树的人找到银环。 甄决看这两人都走了,他自己孑然一身。走遍王府,也只有一些不熟识的下人。 他去看望胡杨夫人,与她聊了一会儿,看着她供奉的佛像发呆。 戚凤舞和花千树都去了断情崖那边。只有戚龙扬还坐镇王府之中。甄决只觉一阵寂寥之情涌上心头。 他去找戚龙扬,“龙扬,怎么你一人在这里?” “好像有银环的线索了,姐和千树就都过去了。我也想去,但是姐她不让……”戚龙扬落寞地说。 甄决想了很久,想他当初遇到银环的场景,想到他把服下失智丹的戚凤舞给治好,想到银环如今的模样…… 他忽然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觉得这都是他的错。是他救了不该救的人。 戚龙扬也不知如何安慰他,便叫人送了酒过来。 甄决没有喝,他大哭一场后揩揩泪,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要走了。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阿千还有你姐那边,你帮我说一声吧。胡杨夫人也替我问声好,就说我有事,没能与她告别就走,实在失礼。” 至于银环,他对不起她,他无颜面对她。他只能在远方,在心里,祈祷她会活下来,活得好好的。 戚龙扬叫住甄决,不好意思地挠头,“你,要不,留点有用的药,我怕我姐发脾气。” 甄决闻言就打开自己的药箱,几乎想把自己的药和针都拿给他。 可是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治好戚凤舞后,银环绝望而疯狂的模样。 他的手停下来。 “不了。我不留了。我是受害者,凭什么要给她留东西。我都没找她要赔偿呢。” 一向软弱的甄决忽然硬气起来,戚龙扬惊讶之余,感觉到一阵欣慰。 也好。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尽地主之谊地等甄决收拾好东西,就送他出王府。 “抱歉没能让你在王府待得舒心,希望你以后能过得自在。” 甄决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戚龙扬牵了一匹马给他,他就上马,扬长而去。 终于,他带着满身满心的伤痕,离开了这个他本不该陷进的漩涡。 戚凤舞和花千树赶到断情崖边,远远便瞧见护卫们围着好几块战沙染血的尸块。 脑袋一块,上身一块,下身连着一条腿一块,还剩下一只摔断的左腿。四零八落的撂在地上。 头颅的面孔被石头树枝几乎划成了烂泥,辨别不出本来的面目。张开的嘴仿佛还在因痛苦而呼喊。 残破的衣服,依稀可见是银环那日身上穿的款式。 花千树带着他那只宝贝手臂来的,他把手臂绑缚在背上,激动不已地翻身下马,跑到那些尸块旁边。 他神态疯狂地大叫:“我的!都是我的!” 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戚凤舞,“听到没有,这些都是我的,你不许抢!不许抢!” 戚凤舞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她被一名护卫扶着下马,才走近尸块,便被那股气味给熏得后退几步。 她瞧了几眼,不冷不淡地说:“哦,东西给你了,可以把武功秘籍给我了吧。” “我回去就抄给你。” 花千树把尸块上的沙土等异物拂去,就着急地把它们都拢在怀里。滚烫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打落在尸块之上。 “我的,都是我的……”他喃喃地说,脸上虽是笑着,却哭得令人悲痛不已。 戚凤舞让人拿来一个包袱皮,让他把东西装好。 花千树泪眼朦胧地把他的宝贝包好,抱在怀里,就骑上马回去。 他要快快洗干净,把它们缝在一起,这样银环就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了,呵哈哈哈。 戚凤舞盯着他离开,这才冷着脸,命令护卫们,“你们自行分成两拨,一半的人留下来,继续去悬崖下找人。其余的,跟我回王府。” 鬼知道那陆恒昌是来做什么的,她得找多点人手防患于未然才行。 护卫中,有人小心翼翼地举手问:“小姐,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还找什么?” “找到个屁,随便来个假货就把你们给蒙过去了是吧!”戚凤舞一巴掌甩在那个护卫脸上。 她和阿无十二年前就相识,就算只是在一起半年时间,可是她们同吃同住,彼此没穿衣服的样子见得多了。 这堆烂肉是她才有鬼呢! 难怪她这次过来这么顺利,没有黑金楼的人从中阻拦,敢情是合起伙来骗她! 银环肯定没死,一定还在悬崖下面。她就知道会这样。 “给我找,死命地找。底下一定有人住,把她救了,一定给我找出来知道吗?她身上有金龙镯,就算不是藏宝图的线索,拿去卖也值万金。谁找到就是谁的,知道吗?” 戚凤舞恶狠狠的眼神从护卫们脸上划过,“不想找的人,就和我回王府。” 戚凤舞带着半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回去。 黑金楼的人默默注视着这里的一切,见她居然没被骗到,暗自惋惜。 第158章 彼此聚首 覃天刚到断情崖附近,便被黑金楼的人抓过去隐藏起来。他目睹了花千树和戚凤舞截然不同的表现。 奇了怪了。花千树爱到疯魔,都比不过戚凤舞对银环的了解。 所谓的情,真是难解。 覃天等戚凤舞的大部队离开后,就试图避开戚王府的护卫,到悬崖下面。 黑金楼的人劝告他:“最好不要这么做。那位神医谷的很难搞,要是他发脾气了,银环姑娘会出事的。” 而且,要是把戚王府的护卫引到那边去,事情就变得更糟了。 覃天问她:“那你们是怎么和甄尘沟通的?” “没沟通过,是毒女前辈发现我们在阻碍戚王府的护卫,又在找银环姑娘。直接跟我们要了一笔银子,说是银环姑娘砸破屋子修理费用和医药费。” 覃天也不知道现在要如何办,但如果要帮银环的话,他觉得还是要汇聚一些力量才好。 他不知道银环和黑金楼的交情有多深,但他知道,银环和万古芳斋的人熟识。便打算去试探一波。 他去到最近的城镇的里的一家万古芳斋名下的商铺。 正要往里走时,忽见一人手中拿着一块万古芳斋的木牌,而且看样式,与他在银环那里看到的极为相似。 “小兄弟留步。” 覃天把人叫住,白术回过头来,看见他,眼睛眯了眯。躬身拱手,“原来是合欢宫三情之首,敢问有何要事?” 覃天做了个“银环”的口型,问他:“不知你是否认识一个人?” 白术礼貌地请他去里间商谈。 包间门一关,两人落座,便异口同声地问彼此,“你和银环是什么关系?” “她的童年旧识。” “她一位有情有义的朋友。” 覃天抿了抿嘴,童年旧识…… 他脸上没什么好脸色,说:“据我所知,戚凤舞和银环也是童年旧识。” 白术点点头,“但我是会帮她,而不是杀她害她的那种童年旧识。” 覃天看得出来。他觉得白术可信,因此就把银环的情况都说了,希望能得到万古芳斋的协助。 万古芳斋实际只是商业范围广泛,打手方面,只是用来解决商业纠纷,比不得干杀人越货勾当的黑金楼。 白术沉吟片刻,“你希望万古芳斋介入这种武装斗争,是不可能的。 “我自己倒是想帮银环,我姐是江湖百晓生,能在消息传递上出点力。但她没让人告诉我银环如今的处境,说明她也不知道这件事,里面应该有人在刻意隐藏信息。” 白术想不通,按理说,黑金楼知道的事,他姐必然能知道才对。 覃天却一下子想明白了。甄琴。她手上应该有让人恍惚失忆的药物,知道的人都不记得了,消息自然也就传不出去。 覃天叹息一声,“既然你帮不上忙,我就自己再想想办法,看怎么让戚凤舞把找银环的人撤了,好让我下去找她。” 白术让他留步,“不好意思,虽然你是江湖上的前辈,但你别小瞧了我这个商人。” 覃天一双勾人的眼睛看着白术。哦?那他可是很期待哦。 白术漫不经心地后仰身体,“我其实是十四皇子的人,近日,二皇女要去王府见戚凤舞。十四皇子打算跟着去看好戏。” 覃天不是很懂皇族之人的弯弯绕,但是,既然二皇女亲临,应该是政治权力斗争之类的事吧。 白术点头,“戚王爷不是王爷,只是被人尊称为王爷,他的封号早在多年前被朝廷收回了。如今他薨逝,他的封地风沙城理应被朝廷回收,二皇女就是为此而来。” 覃天眼睛一亮,“戚凤舞肯定不肯风沙城被拿走,也就是说,她和二皇女肯定要干起来。” 倒时,她肯定来不及顾虑找银环的事。 覃天热情地拉住白术的手,神采飞扬地说:“那就麻烦你的那位主子,十四皇子,一定要帮着二皇女把戚凤舞压着打,让她自顾不暇。” 白术礼貌地笑一声,抽出手,“不用,这本来也是我要做的事。谢谢你给我带银环的消息。” 覃天心情颇佳地离开。 白术等送走他后,才心情沉重地去找十四皇子。 数日后的清晨,风沙城入口,陆恒昌与跟在她身边的一名文人,搭着乡村赶集的一辆牛车进城。 她跳下牛车,眼神示意,她身后那人就从袖中拿出一两银子给赶车的老农。 “二小姐,我们是要走路去戚王府吗?” 一袭白衣,个子高挑,神态木讷的文人看了看清晨热闹的街道。见又有赶集的农妇进城,就忙避到一边,免得挡路。 陆恒昌冷酷地说:“走路没什么不好,顺便看看风沙城的风土人情。云杉,把你那套文人雅士的鄙视链丢掉。可别看不起这种边远地带。” 云杉愣愣地点头,见陆恒昌在前面走,就亦步亦趋地跟着。 陆恒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就凑上去,问他们知不知道戚王府的方向。 这些平民百姓,一听到戚王府,便都唏嘘叹惋。 “戚王爷可是好人呐,哪知道有人会刺杀他,而且好像还不止一次,真是残忍。” “是啊是啊,龙扬公子和胡杨夫人也心底善良,常照拂咱们。谁知竟会有这样的事。” “不过听说戚王爷失踪的女儿找回来了,这也算是福祸相依了……” 一谈起戚王府的事,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陆恒昌和云杉默默听着,陆恒昌时不时应和一两句,这些百姓就更加滔滔不绝。 云杉从衣襟中取出本子和毛笔,默默做着记录。 有人问起,陆恒昌便说,“他喜欢弘扬正道。戚王爷这等美名,自然要记录下来,宣告给天下人知道。叫王爷泉下有知,也能心安。” 陆恒昌引导问话,云杉记录,两人慢慢地走着,逐步靠近戚王府的方向。 临近正午时分,陆恒昌看着街边摊贩,问云杉,“你是要吃烧饼,还是米面?” 云杉收起纸笔,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好半天没想明白,为什么陆恒昌眼睛盯着风干鸡,却让自己从另外的食物里挑。 这时,他注意到白术站在一家万古芳斋的店铺对自己做手势。 云杉缓慢地眨眼,回头对陆恒昌说:“二小姐,我想去名人雅士该去的地方,不想吃路边摊。” 陆恒昌皱眉看他,“真要吃那些玩意儿,我们去戚家蹭饭不行吗?” 云杉思考了一会儿,“他们会给饭吃吗?我看我们还是找个正经地方坐下来比较好,前面就有一家酒楼。” 他指着前面随风飘摇的酒字旗帜,开始抬腿往前走。 陆恒昌盯着他的背影,跟在后面走。 真可疑啊……向来慢半拍,又没主见的家伙,竟然自作主张,选了选择题之外的选项。 陆恒昌气势昂扬地走在后头,踏进酒楼的那刻,她忽然朝大厅一角看去。 她眯了眯眼睛,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哦~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十四皇子陆今安身边跟着一个黑衣女子,一同站起身来,和他们打招呼。 陆今安笑着说:“二姐,好巧。” 陆恒昌回以浅笑,“不巧,是安排好的相会。” 第159章 商量同行 云杉表现得如此明显,陆恒昌若是看不出他和陆今安是一伙的,那她这些年,也是白活了。 陆今安也不气恼,只是略责怪地扫了云杉一眼,便请陆恒昌去二楼雅间。 四人正要移步,陆今安带头。陆恒昌在原地看了一下雅间的方位,反而是木讷的云杉下意识跟了上去。 陆恒昌和黑衣女子一同落在后头。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几眼,再跟上去。 这时,隔壁桌忽然有人叫住她们,“哟,这两个小娘皮好生漂亮啊!让本大侠我好好看看。” 四人齐刷刷回头看去,看那叫唤的男人一袭红装,背上是把大刀,额前有明显的火焰纹身。 让人一眼便知,他是火灵殿中,至少是核心弟子的人物。 陆恒昌看向云杉,云杉了然地点头,打开本子,翻看今日打听来的记录,一字一句地念出声来: “风沙城在戚王爷的管理下,民风质朴,绝无纨绔子弟剥削平民百姓的刁风。即便是江湖人士,不论出自门派或是散人,均尊重戚王爷的管理,不轻易招惹事端。” 陆恒昌看着火灵殿男子,“阁下可听见了,敢问如今,意欲何为?” 那男子舔了舔嘴唇,“戚王爷都死了,如今管事的也是个不知从哪蹦出来的小娘皮戚凤舞,谁还管那些! “我可是火灵殿,炎二长老的徒弟,你们要是好好伺候我,我就许你们荣华富贵如何?” 他话说完,身边的两个同伴便嬉笑起来,语气十足地令人作呕。 陆恒昌闻言,扫了一眼云杉。云杉便会意地又一字一句地记录起来。 陆恒昌问男子,“原来是火灵殿炎二长老的徒弟,失敬,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当然是你们姐妹花的老公了,等咱们在床上的时候再告诉你们。” 黑衣女子从这火灵殿流氓出现时,便攥紧了拳头。若不是陆恒昌还在说话,她一早就把这混蛋揍得满地找牙。 如今这话一出,她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直接上前几步,抬腿旋身一踹,便踹中这流氓的下颌,将人踹到酒楼之外,而不损坏任何物件。 火灵殿男子的两名同伴,直接站起身,一拥而上。黑衣女子一拉,一拽,让两人前后站着。然后她一拳轰了过去。 拳头砸在前一个人的腹部,引起剧烈震荡后,又冲击着后面那人。 两人一同飞出酒楼,把那出言不逊的流氓给压在身下。 陆恒昌鼓掌叫好,“忍耐力不足,爆发力有余,作为杀手缺点明显,做打手倒是一顶一的好,要不要来为我做事?” 陆今安真怕自己这个二姐把人拐跑了,就赶紧出声,“剑月,还不快把我二姐请上来。” 黑衣女子不满地说,“我是阿酒,不是剑月。”她礼貌地看着陆恒昌回答,“你的邀请我会考虑的。” 陆恒昌微微点头。 四人进入包间后,陆恒昌反倒像主人一般率先落座,还给陆今安沏茶,邀请他和阿酒坐下。 她把茶杯放到陆今安面前,自己拿起杯子品一品茶香,“说吧十四弟,你想找我做什么?” 陆今安略微有些紧张,但是他尽量不动声色,“二姐,我知道你要造访戚王府,不知可否让我一同前去?” “呵。” 陆恒昌一声轻笑,陆今安拿着茶杯的手就不由得一抖。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天真,十四弟,难道你以为跟着我,你的这位朋友,便能杀了戚凤舞吗?” 阿酒震惊地看向陆恒昌。她的目的这么明显吗? 陆恒昌看了一眼还傻愣愣站着的云杉,以及站在窗边的阿酒,“两位,落座吧,站着多不合适。” 云杉听话地坐下了。阿酒仍是站在窗边,时而观察窗外的车水马龙,时而回头打量坐着的几人。 陆恒昌也不强求。 她虽是皇女,却秉承着平等的思想。但她也知,自己作为投胎运气好的既得利益者,说这种话只是冠冕堂皇,因此并不宣之于口。 她只揪着自己不懂事的天真弟弟教导。 “十四弟,你应该知道我拜访戚王府的目的。从你深入江湖的那刻起,便算是在皇权斗争中弃权了。是什么让你要介入进来?” 陆今安有几分不服气,“为什么我介入江湖,便是弃权,这种东西,不是二姐你说了算吧。” 就算他对那个位置无意,可是被人随便踢出局去,也太不公平了。他只是还没动手抢而已。 陆恒昌轻笑一声,“你会深入江湖,就说明你看不懂局势。你还是在走以前的老路,只顾眼前,而没有大局观。” 江湖和朝廷会界限分明,互不相干,主要归因于坐在皇帝位置上的那人不中用。 江湖之人的本质,便是慕强。如果皇帝做得好,他们自然会跟随。喜好自由和无拘无束的人,也不会无故与朝廷作对。 管理者若能让天下无贼,那侠便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因此,要实现天下一统,重点在朝廷,而非江湖。 “十四弟,我知你心中愿天下太平的理想,可惜,你就如你幼时在皇家宴席上的戏言一般,你的能力,支撑不起你这浩荡的理想,只会让跟随你的人失望。” 陆今安被说得十分憋屈,他正要辩驳几句,就看见陆恒昌在打量云杉和阿酒,便有些不高兴,“你说这么多,就为了在我把我的人挖走?” 陆今安难以置信地说:“我知道,如今丞相的两个儿子,太尉之女,御史大夫的一双儿女……等等朝中重臣的子女都被你收入后院,怎么你还要往里收人?” 要知道,二皇女有才能是有才能,却也有放浪形骸,男女不忌的名声在外。 陆恒昌洒脱耸肩,“人才从来都不嫌多不是吗?” 这可是赌上性命的站队,她要跟着她的人绝对忠诚。若连名声都不敢压在她身上,她怎么信他们会拿命追随自己。 阿酒见陆今安迟迟没有说服陆恒昌,耐心也耗光了。 她直接走过去,把拳头放在桌上,“我和戚凤舞有仇,我要杀她。你让我们跟你一起去王府,我以后便跟着你!戚凤舞死了,风沙城不也就属于你了吗?” 陆恒昌被逗乐了,她握拳在嘴前轻咳两下,“带你们去是可以啦,但是戚凤舞杀不掉,可不关我事喔。” 阿酒自信一笑,她自然会杀掉她的。 陆今安却在陆恒昌的话中,感受到了言外之意,他古怪地问:“你说她杀不死是什么意思?” 陆恒昌起身,两手张开抓着桌子,倾身向前,神秘莫测地说:“十四弟,你听过‘不灭的凤凰’吗?” 第160章 当面刺杀 陆恒昌话锋一转,问陆今安,“十四弟,你可知道临凤国的由来?” “当然,两百年前,傲龙国国君荒淫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天流火要推翻他的统治,那时,我们陆家祖先有一统天下的野心……” 陆今安侃侃而谈,他当然知道,这故事可太经典了,别说是他了,就是找菜市场的婶子,指不定都能说出个一二三。 “停停停。”陆恒昌没等他说几句,就赶紧叫停。 陆今安疑惑不解,就听她说:“我要问的是,你知道为什么临凤国叫临凤国吗?这个名字,难道不像被傲龙国压一头,又和我们陆家一点关系没有吗?” 陆今安忽然说不出来了。个中内情,他还真不知道。 陆恒昌也不卖关子,“天流火会天算,你知道吧。那时候他算了一手,得出了‘凤临天下’四字预言。”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起来。 一笔一划,犹如刀剑,出鞘时锋芒毕露。转折处,又带着忍而待发的压迫力。 陆今安如今也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祖先对这种东西,估计半信半疑。因此便将国名取为临凤。 怕不是,就硬蹭。 阿酒问道:“那这和戚凤舞有什么关系?” 陆恒昌接着说下去,“天流火没有传下任何功法给他的血脉后代。但是天仇教的人,却创造出自己的武功,并揣摩出了‘天算’的奥秘。 “他们曾说,天流火的预言有问题,他预言的不是当时,而是两百年后的未来。也就是——我们如今所处的时代。” 事实上,陆恒昌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那就是戚序巍为什么要给女儿取名凤舞。 她查过了,他们这一代,无论是皇子女和大臣名门的孩子,只有戚凤舞和凤凰扯得上关系。 而且戚序巍收的养子还叫龙扬,这也太过分了。 正常人都知道避讳一下前朝傲龙国,和如今临凤国的名号。 倒不如说,戚序巍就是听过这个说法,所以他有意识地把金银二镯都交到戚凤舞的手中。 他指望着自己的女儿可以坐上皇帝宝座,这样,不论他之后是自己上位,或是单纯做个太上皇,他都能声名远扬,青史留名。 而且,陆恒昌在调查戚凤舞这些年的经历时,从黑金楼的少东家那里,无意中听闻了“不灭的凤凰”这几个字。 既然有这样的说法,便自然有其出处。 陆恒昌并不介意带着阿酒去戚王府。如果戚凤舞是不灭的凤凰,注定凤临天下的凤凰,那当然是杀不死的。 要怎么证明一个人是杀不死的呢?当然是用杀害来判别。 陆今安听见陆恒昌居然把戚凤舞当做和她处在同一水平线的敌人,心里只觉荒谬。 他连入局都不够格,戚凤舞居然就直接被算成了有力竞争者。就因为她名字带个“凤”字? 四人吃过午饭后,陆今安一路上腹诽心谤,跟着陆恒昌一同前往戚王府。 “如果要杀她,那胡杨夫人是个问题。”陆恒昌对着阿酒浅笑。 陆今安拦在两人中间,“我让我另外的人手先去办了,胡杨夫人不会出现的。” “你的那个渗透到万古芳斋的人?” “你怎么知道?” 陆今安在陆恒昌意味深长的笑颜中,不安地闭上了嘴巴。 该死的,他就这么没用吗?什么都被查得清清楚楚。他们兄弟姐妹那么多,二姐连他的动作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恒昌漫不经心地说:“我老早就听说了,你身边有三位能人。” 是啊……还都是从奴隶车队买来的。但是只有一个听话。 到了戚王府门口,云杉上前请示门口的下人,下人进去汇报,不久之后,王府大门开启。 戚王府如今为数不多的下人都排排站着,恭迎二皇女的到来。 陆恒昌跟着领路的丫头,在前面潇洒地走着。陆今安站在她左后方。云杉和阿酒在最后,两人默默地眼神交流。 戚凤舞带着戚龙扬,笑容灿烂地走出来迎接。 “好久不见啊二皇女殿下,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想不到你今天会过来!” 戚凤舞表面笑着,心里却不大爽快。花千树留下秘籍,就抱着那堆烂肉走了。甄决更过分,居然一走了之。 她身边除了一个戚龙扬,竟然无人可用。 她娘也是,她派人叫了老半天,也还不过来。万一她和陆恒昌打起来怎么办。 那些不顶用的护卫就算埋伏在周围一圈,紧急关头也屁用没有! 戚凤舞虚伪的笑容在看到陆今安的脸时,就完全僵住了。眼中闪着显而易见的恨意。 “哟,我怎么没听说,十四皇子也会来?”她咬牙切齿,手忍不住握成了拳头,内力涌动。 戚凤舞对陆今安的愤怒几乎不加掩饰,但是站在队伍末端的云杉和阿酒,也是死死地盯着戚凤舞。 陆恒昌好笑地看着这一幕,看来这几人,仇很大嘛。 “凤舞妹妹,不介意的话,我们进去再聊?外面风挺大的,吹坏了你的俏脸就不好了。” “当然当然。”戚凤舞敷衍两句,“弟弟,看座。” 戚龙扬被这古怪的氛围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看了几眼气势惊人的陆恒昌,觉得自己要是走开,他这个坏蛋姐姐就要被人按着揍了。 他站在原地没动,说:“厅堂有椅子,都安排好了。也叫下人提前准备茶水。” 陆恒昌浅笑着,“你就是龙扬?” “是的,二皇女殿下。”戚龙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跪下来,膝盖微微弯下后又觉得不妥,站直了身体弓着腰。 戚凤舞觉得他这种伏低做小的姿态真是丢脸。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让他站直了在前面带路。 “不好意思,我这个弟弟没见过世面。” 陆恒昌笑笑没说话。 戚凤舞最看不惯她这副做派,从进门开始,便是这样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陆恒昌是二皇女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还是戚王爷之女呢! 论爹,那破皇帝打得赢她老爹吗?不过是投胎好点罢了。 几人进入厅堂之中。 云杉在厅堂门口站定,他的任务是不要让王府的护卫进去保护戚凤舞。 陆恒昌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指着墙上的匾额、挂画、架子上的花瓶、摆件问戚凤舞这些东西是什么。 戚凤舞侃侃而谈。八岁前就在王府的东西,她记得一清二楚。不认识的新物件,她便随口胡诌。 戚龙扬听她口若悬河,十足佩服。 陆恒昌听她扯谎扯得信手拈来,多少对她的性格有些了解。 “凤舞妹妹懂得真多。” 戚凤舞听见夸赞,便洋洋自得地昂着头。 突然,阿酒陡然发难。她掏出一支飞刀,向戚凤舞射去。 戚凤舞还来不及反应,身体的内力已自动护体流转,随手把戚龙扬扯到身前,拿他做挡箭牌。 戚龙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老实说,他觉得自己已经适应且习惯了。 他二指夹住飞刀,丢了回去。 阿酒接住,握着飞刀,一个闪身迫近戚凤舞。戚龙扬依旧护着戚凤舞。 两人便交起手来。 第161章 互杀失败 戚凤舞见阿酒和戚龙扬打起来,便默默退后几步,警惕地盯着陆恒昌和陆今安,一只手放在身后,酝酿大漠孤掌。 该死的,他们居然真敢当面杀人。 陆恒昌和善地看着她笑,“别怕,凤舞妹妹,不过是些余兴节目,不必紧张,你的弟弟看上去武功不错。” “是啊,哈哈,他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呢?”戚凤舞在心中骂骂咧咧,最好他们盯着戚龙扬,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 她要是出手的话,这两个家伙合起来,她可打不过。只能找机会偷袭了。 她早就料到有这一幕,所以十指的指甲都涂了毒。要是陆今安没来,她就是杀了陆恒昌,不会像如今这样骑虎难下。 千错万错,都是陆今安的错。这家伙从以前就一直在和她作对! 阿酒的腿高高竖起,对着戚龙扬的脑袋就是一个下劈。戚龙扬抓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脑袋右后方一拉,一招极阴寒掌就要拍在阿酒胸口。 阿酒身子一扭,在空中旋转两圈躲避,手中飞刀射出。 戚龙扬急忙收手闪避,又冲上去,连续挥了两拳,阿酒抬手抵挡。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 阿酒胜在身体柔韧、灵敏、爆发力十足。戚龙扬则动作大开大合,力道强劲。 戚凤舞两只手都放在了身后,左手拈一根绣花针,右手大漠孤掌随时准备打出去。 她脚步缓慢挪动,脸上装作害怕又好奇的模样,小心观测着战局。 这个黑衣服的臭丫头,一开始就想杀了她。简直胆大包天! 左右不过是个小丫头,又是主动发难,就算死在了这里,陆恒昌也不能问她的罪吧。 更何况,现在和这黑衣服丫头打起来的还是她的蠢弟弟。 戚凤舞眼睛微微眯着,寻找时机,她手中的绣花针正要发出。然而被她视作猎物的阿酒,也一直用余光在观测她。 戚凤舞发现了攻击阿酒的时机,阿酒也发现了杀死戚凤舞的时机。 阿酒在与戚龙扬交手间隙中,袖中划出一把飞刀,直接瞄准戚凤舞的心脏。 什! 戚凤舞慌得手中的绣花针都掉在了地上,这回她身边可是没有自己人了,她手忙脚乱地抬起双手抵挡。 早已酝酿好的大漠孤掌就这么拍出去,还拍歪了,没把即将刺中她的飞刀打飞,反而按照她潜意识里的怨恨,拍向了陆今安。 她自己则吓到腿软,直接往后仰倒,摔在地上,堪堪避过了那把飞刀。 陆今安正欲拔剑,陆恒昌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揽在身后。手轻轻一挥,打算随手把大漠孤掌化解掉。 她向来擅长以柔克刚,但这股内力的雄横超出她的预料,竟然完全不能被化解。 陆恒昌依旧洒脱而从容地接下了这招,然后把自己流血的手放在背后,用袖子止血。 “让凤舞妹妹吓到了,真是不该。不过,比武切磋一不小心波及旁人,这也是常有的事,请别怪罪。” 陆恒昌那只完好的手伸手去拉戚凤舞。 戚凤舞知道陆恒昌在点她差点打了陆今安的事,因此只好咬牙把这份屈辱吃下。 她握住她的手起身,强装大度地笑着,“当然,我还不至于心胸如此狭窄。” 陆今安担忧地看着陆恒昌受伤的手,心中思忖:戚凤舞的内力好生熟悉。而且,她武功好差,内力怎么这么强? 戚凤舞摔倒的时候,顺便把她掉的绣花针捡了回来,她如今依旧在找机会杀了阿酒。 戚龙扬和阿酒交战数个回合,阿酒渐渐占了上风。她下手精准且狠,戚龙扬处处留手,被打狠了也不生气。 阿酒觉得他实在是毫无气势,浪费了这一身武力,她失望摇头,一脚高高抬起,迅猛一劈,踩在戚龙扬心口,将他踩倒在地。 她跟戚龙扬又没有仇,无意杀他。因此不打算与他再打下去,冷言:“你不敌我,到此为止。” 戚龙扬捂着胸口,慢慢爬起来,才要站稳,就被戚凤舞给恶狠狠地推到地上去。 “没用的废物,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打不赢,枉你还是我的弟弟!” 戚凤舞上去劈头盖脸教训了戚龙扬一顿,手在他身上揪着,顺势把带毒的绣花针塞在他手里。 眼神暗示:给我偷袭,把那臭丫头杀了! 戚龙扬愣愣地看着她,好半天坐在地上没起来。 戚凤舞觉得丢脸极了,真想啐他一口。她虚伪地朝陆恒昌和陆今安笑着,“龙扬他没本事,真是丢了我们戚王府的脸面,你们多担待一些。” 她借着这个机会,靠近厅堂入口,要把护卫叫来,眼睛才往外看,便见那个跟着他们一道来的装成文士模样的小厮挡在入口。 陆恒昌看着她浅笑:“凤舞妹妹这是在瞧什么,你有急事要到外面去吗?” 戚凤舞没好气道:“没什么,我想瞧瞧我娘怎么还没来……” 她这时才想到,她娘没出现,八成也是这俩人在背后搞鬼了。 太可恶了!这简直欺人太甚,直接跑进人家里杀人。银环都知道要伪装一下。 戚凤舞攥紧了拳头,那一掌可是用掉了银环内力的两成。结果陆恒昌居然不痛不痒地接下了。银环就不能修炼得强一点再给她吸吗? “二皇女殿下,余兴节目表演了,我弟还在地上坐着呢,不知道你这次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戚凤舞颇有些破罐破摔,她的手在摆弄着衣袖里的毒药。 最坏的结果是,她要冒着风险,把这里的人都毒死。反正她已经提前服了避毒丹。到时候死了人,就全推给甄决,还有下落不明,从王府里跑出去的甄琴。 陆恒昌心头一跳,凝眉说:“是为了令尊封地风沙城的归属一事。” 戚凤舞扬唇一笑,“风沙城?当然是属于我的了。我爹死之前,可交待了遗言,说要把一切都留给我。我弟弟和我娘都能证明。” 陆恒昌看向戚龙扬,戚龙扬迟疑着没说话。 戚凤舞顿时火了,她忍不住上手去揪戚龙扬的耳朵。身体一偏,就把后背暴露在了陆恒昌几人面前。 阿酒在戚凤舞的视觉盲区中,她再度发难,手中飞刀一射,比前两次速度更快。 戚凤舞完全没察觉,戚龙扬看见了,但是他只呆呆地看着,没有动作。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动静。 一个人飞快地推开门口的云杉,冲撞进来,手臂一出,直接将飞刀打落在地。 陆恒昌、陆今安、阿酒都有几分震惊,因为那只打落飞刀的手臂,真的只是一条断掉的胳膊,被一个男人握在手中。 陆今安低语,“飞花阁的少阁主?”他语气有几分犹豫,因为听说了飞花阁阁主花飞燕已死的消息。不清楚花千树到底算不算如今飞花阁的新阁主。 花千树恶狠狠地瞪着戚凤舞,“戚凤舞,你竟然拿假货来搪塞我,把断水飞花刀剑谱和二武心法的秘籍还来!” 第162章 横生枝节 戚凤舞听见飞刀“当啷”落地的声音,目光沉沉地盯着阿酒看了好几眼。 真是锲而不舍的臭丫头,到底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恒昌手托着下巴,阿酒发动的攻击一共有三次,一次被戚龙扬挡住,一次戚凤舞摔倒避开,最后一次,是闯进了外人,直接冲破云杉的防备,时机恰好,刚好把飞刀打掉。 某种角度看,这三次避险,可以算作是另类的人和、地利、天时的影响。 这就是不灭的凤凰吗?时运加身,难以杀死。 花千树他不在乎围观的这群人是谁,他冲到戚凤舞的面前,左手揪住她的衣领,把她提起来悬在半空。 他目眦欲裂,“你居然敢骗我,那个尸体根本不是银环。你分明知道,却不告诉我!” 戚凤舞甩脸,正是紧张的时候,这个疯子来干什么。 她不耐烦地说:“我可没说过那堆烂肉是她,是你自己,跟个臭乞丐一样,抱紧了说:‘不要和我抢。’” 她语气鄙夷而张狂,“是你说你要,我便给你。想让我把到手的东西吐出来,不可能的事。” 戚龙扬担心花千树发疯,便急忙出声制止:“千树,你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她找了一个碎尸,诓骗我那是银环的尸体!” 戚凤舞咬着嘴唇,“我的人又不是放弃找了,你揪着我也没用。你这么想找,自己派人去断情崖盯着呀!” “你当我没有吗?黑金楼的人是谁对付的,是我飞花阁的人在帮忙,不然凭你戚王府的酒囊饭袋,能顶什么用。” 花千树说着说着,把手松开。戚凤舞双腿落地。 酒囊饭袋?戚凤舞咬牙切齿,“来人!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给我抓起来,你们被人骂到头上,小姐被人揪住都不知道出来制止吗?” 厅堂门口的云杉不知所踪,戚王府的护卫蜂拥而入。但紧跟着,飞花阁的人也闯了进来。 两拨人相互对峙。 陆恒昌面色不虞地看着陆今安,低声问:“云杉去哪了?他虽是你的人,如今却是在为我做事。” 陆今安尴尬地说,“你说我身边有三个能人,不幸的是,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思。” 他本来以为云杉是唯一听话的那个,如今看来,也只不过是表面木讷。实际心思还是挺活泛的。 戚王府的护卫看着戚凤舞,飞花阁的人看着花千树,双方都在等自己的老大下命令。 然而,戚凤舞和花千树只是旁若无人地吵起来,吵得不可开交。 戚凤舞:“你要找人,我就不想找吗?我什么时候停过!陆恒昌要来,我都没把人全部叫回来!” 花千树:“哼,可是你却故意用假货,把我支开,害我把飞花阁的人撤走了!” 戚凤舞:“那假货才不是我安排的,那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本来我大可利用你和飞花阁的人。” 花千树:“好处?不就是被你哄骗到手的武功秘籍吗?” 戚凤舞:“你以为我真稀罕?银环那个低贱的奴隶,你以为我会顺着她的路去走?开什么玩笑!” 花千树:“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你吸她的内力,你不稀罕你断她的右臂,你不稀罕干什么非要找到人,不论死活都要碎尸!” 戚凤舞:“哼!你说得自己多么清高似的,是谁主动找我合作,说要弄死她!” 花千树不依不饶,抓住戚凤舞的手臂,“我不管,我非盯着你,除非找到银环,否则你哪也不准去!” 戚凤舞动用内力甩开他的手臂,“我去哪关你什么事!你要找银环,去断情崖死守着呗!拉上我干什么!说不定就在这时候,银环就从断情崖下跑了!” 花千树来的时候,已经派了一些飞花阁弟子守在断情崖。 他再度抓住戚凤舞的手,“你带着你的人和我一起,否则我就杀了你!” 戚凤舞扭动着手反抗,她的左手是自由的,便在腰间的荷包摸索着。 花千树注意到,就用银环的手臂去打她的左手。 戚凤舞被那冰冷的温度吓得一怔,下一瞬,花千树一个抬腿,膝盖狠狠地撞戚凤舞的腹部,顿时把她撞得口吐涎水。 “你……”戚凤舞捂着自己的肚子,疑惑她的内力怎么没有护住她的身体。 花千树狞笑,揪着她的头发就往外拖。 戚龙扬和戚王府的护卫都变了脸色。 护卫们一行动,飞花阁弟子就开始阻拦。 戚龙扬拦在花千树前面,“千树,你怎么这么对我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花千树:“你以什么立场和我说话。你是甄决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甄决被戚凤舞欺负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他出头。你被戚凤舞欺负,又为什么要为这个贱女人发声!既然软弱,就别站出来!” 陆恒昌快步上前,拦在花千树前面,“我虽不知你们的恩怨,不过对一个姑娘如此粗鲁,实在不应。” 花千树松开抓着戚凤舞的手,把她甩在地上。 阿酒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趁乱出击。她绝不会放过任何一次能杀死戚凤舞的机会。 然而,这时场面太过剑拔弩张了。 花千树和陆恒昌见有人趁乱搅局,不约而同地挥掌打去。 陆恒昌下手有数,攻敌三分,自留七分,打在阿酒腹部,只为击退。 花千树却是早已疯魔。他要戚凤舞活着协助他找到银环,对于任何会妨碍到他的人,他绝不留情。 他这一掌毫无章法,只是将内力集中于掌心,狠辣无匹地打在阿酒肺腑。 阿酒瞬间弓身倒飞出去,身躯撞到茶几桌椅,横倒在地,呕出一大滩血。 陆今安赶紧去看她的情况,为她调息。感觉阿酒情况不妙,就赶紧背上她,离开戚王府去找医师诊治。 陆恒昌饱含歉意地看了一眼阿酒,继续和花千树对峙。“你没必要对戚凤舞这么粗鲁,她如今拿你没办法,你让她好好地随你去断情崖不就好了。” 戚凤舞捂着自己的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脚。刚才花千树强行拖着她,害她鞋子被蹭掉,脚都擦伤了。 她满眼不甘地瞥了一眼陆恒昌,既怨恨又感谢她多管闲事的举动。 接着不情不愿地对花千树低头,“我可以跟你去断情崖,行了吧。让我留个信给娘,免得她担心。” 花千树高傲地俯视她一眼,微微点头。 戚凤舞咬牙切齿地吩咐戚龙扬,“弟弟,你待在家里,照顾好娘亲。就和她说我有事要办,暂时不住家里了。” 她借着看向陆恒昌,好半天没说话。 陆恒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对花千树说,“我有事和戚凤舞谈,不介意的话,我跟你们一道去。放心,我不认识你们说的银环,不会妨碍你们的。” 花千树根本不在乎陆恒昌是谁。听她说不插手银环的事,便将她视若无物。 花千树和戚凤舞各率领一批人往断情崖方向前进。 此时的断情崖峭壁中段的位置,一处被藤条洞穴之中,银环躺在石台上,处于木僵(植物人)状态。 覃天在一旁打坐修炼,他听见有鸟儿在洞外扑扇翅膀的声音,便睁开眼,撩开钩藤查看。 熟悉的鸟儿腿上绑着纸条,他取下一看,上面写着:花凤来,慎避。 第163章 怪人一双 覃天看完纸条,便回头看了一眼石台上的银环。 银环人事不省,他又能带她到哪去呢? 他叹口气,把纸条捻碎后,用早已准备好的洞穴石门,把洞口堵上。朝外那面,是崎岖的,是不平的,被钩藤遮蔽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不会被发现…… 覃天看着石台上,银环平静的睡颜,眼中溢满了柔情。 他如今,时不时就会在银环耳边讲他这段日子的经历。 他只当银环是在梦乡里迷了路,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进到她的梦里,带她走到出口,安然醒来。 “虽然你这个样子很乖,但还是要快点醒来,知道吗?我可是费了好些劲儿才找到你的,你知道吗?救了你的甄尘,可是一个十足的怪人,很莫名其妙的……” 黑金楼的人当初让覃天不要下来,覃天听从了建议,打算等戚凤舞把人手全部撤走,再找时机。结果,他转头就遇见甄琴。 从甄琴的口中,他知道,戚凤舞带了人离开,已经是知道二皇女将至的结果。 也就是说,这两人斗起来,在断情崖找银环的戚王府护卫也不会撤走。 覃天懊恼,他早该知道的,戚凤舞把银环看得很重,否则也不会不论死活,都要碎尸带回。 既然如此,他便只能直接下去找银环。 甄琴知道他要下断情崖,便给他详细说了甄尘的方位,“我这里有戚凤舞护卫中的毒的解药,我的情蛊需要新一轮测试,你介意我用在你身上吗?” 覃天古怪地看着她。 下了情蛊的双方,如果没有真心所爱的人,就会彼此相爱。 这仿佛是甄琴在问他,他是否真心爱着银环? 老实说,他不知道。 他的爱,充沛而广博。任何需要爱情滋润的人,为情所困的人,他都不吝啬于帮助。 但他虽然博爱,却也知道爱要专一。每一次,他只专注于一人。 曾经他以为甄琴为情所困,甚至想过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只是后来发现她并不需要。 现在,他只想银环的事。 覃天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很介意,我不想。” 甄琴没有感到意外,她依旧把解药给了覃天,提醒他:“我师叔脾气着实不好,不过我想,以你的性格,不至于惹他厌烦。祝你们好运吧。” 覃天利用药物,加上他一直以来的天赋,顺利和一些护卫打好了关系。成功下去断情崖,抵达位于峭壁中段,外有树木围绕的甄尘的房子。 穿过层层叠叠树木钩藤的遮挡,他看见已经被砸塌的一处木屋。还有旁边一个戴着面具的纤瘦姑娘,在扇着扇子煎药。 空气中闻不到什么药香,周围藤条气味之中,全然把药味掩盖。 “您好,请问甄尘前辈在吗?”覃天小心询问,那面具姑娘就转过身来。 “有话直说!” 覃天听她语气不大友好,就老老实实说:“我是甄琴和银环的朋友,她说银环掉到甄尘前辈的住所,情况危急,我是来照顾她,顺便跟前辈赔不是的。” 面具姑娘一听,就招手让他跟上。 “他不在,你找的人在这儿,有空把房子给重建一下。” 覃天跟上去,才在倒塌的房子残骸中,找到银环。她被树枝贯穿多处,身上血迹斑斑,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凹凸不平的折断的木板上。 这就是甄琴说的有被治疗吗?难道不是直接丢在一边不管了? 覃天蹲下身,感觉银环还有微弱的呼吸,才松口气。拿出手帕,小心擦拭她脸颊上灰尘,不敢乱动她的身体。 面具姑娘走出去,用布包着药壶握柄,拿着冒着滚滚热气的药壶回来,一手掰开银环的嘴,就要把滚烫的药汤往银环嘴里倒。 覃天赶紧叫住:“别!姑娘,喂药是吧,我来好了。” 他不由分说地把面具姑娘手上的药壶抢过来,让内力在药壶外围流动成风,快速把温度降下来。 随手捡了根粗木棍,用内力雕成小小的汤勺,把棱角处都磨平了,用手指确认顺滑平整,不会割伤皮肤。 才用小汤勺,一点一点地舀药汤,往银环嘴里送。 “哦,你可真会找麻烦。她被保命金丹吊着命,不会死。既然你这么闲,记得快点把房子建好。你在这儿,那这些饱腹丹给你,我先走一步。” 覃天:? 覃天看她纵身一跃,跳下平台,在峭壁上生长的绿植间攀援几下,身影便消失无踪。 她是谁?和甄尘是什么关系?怎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银环这个伤者丢在这儿了? 覃天没工夫去想,他要把银环保护好才行。 他喂完了药,清出一片平整干净的地方,又找了些叶子放在地上垫着,才用内力小心翼翼托起银环,轻轻把她放到树叶上面。 接着,便撸起袖子开始收拾废墟。 他忙活一阵,举起自己的骨节分明,精致美丽的双手。这双手现在连指甲缝里,都装满了灰。 他无奈叹气:“银环啊银环,我练武都没变粗变糙的手,该不会要变得和你的手一样,长满厚厚的茧子吧。” 覃天一心收拾着,想着把房子修好后,银环就不用躺在冰冷的地上。 面具姑娘每到银环要喝药的时候,便会带着药包现身,煎药后离开。 覃天每每要叫住她问甄尘的事,她都没有应答。覃天怕把她惹毛了,一去不返,也不敢强行问。 等他几次疏通和护卫的关系,往返几次带些必要的物品,让银环的处境变得好些,好不容易把房子修得七七八八的时候。 面具姑娘和另一位戴着面具,个子不算很高的男子一齐出现。 要不是这个男子过来,覃天差点都以为面具姑娘是甄尘了。 覃天关心银环的健康,所以主动上去打招呼。他苍蝇搓手,拿了一锭银子出来。 “甄尘前辈,您的房子我很快就会修好的,希望您能原谅我朋友砸坏您房子的过失,把她治好。” 覃天能感觉到甄尘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冷冰冰地扫过。他躬身低头,不安地双手把银子递过去。 感觉到手中的银子被取走,才略微宽心地站直了。 两个面具人当着他的面,贴着耳朵,说悄悄话。他仔细去听,却听不到分毫。 这两人,真的有在说话吗?该不是只是做做样子…… 终于,甄尘开口说话了,声音十分年轻,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原谅是一回事。我答应甄琴,会把她治好。照顾她很麻烦,我们不会做,你继续。但是她不能躺在我的房子里。” 覃天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赔笑脸,“好的,前辈,我马上把她抱出来。” 覃天小心翼翼地去房子里,把银环横抱起来。 银环刺穿身体的树枝,是他小心翼翼拔出来的;银环的破损的衣服,是他换的;银环脏污的身体,是他小心翼翼擦洗干净的。 这两个人,从头到尾,只是喂了一颗保命金丹,给了一些饱腹丹,一个人定时来煎药,别的什么也没做。 覃天心里滋味难以言喻,他抱着银环从房子里出来,见那两人已经不见踪影,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银环,现在你没屋子睡觉了,我再找个地方给你。” 覃天从回忆里退出来,看了看他和银环如今待着的这个洞穴。 这是他在甄尘房子所处平台的上方的峭壁上,硬生生凿出来的,费了好些力气。 “虽然我已经和你讲过几遍了,但是我不知道你之前听不听得见。听我跟你说,甄尘这人真的很离谱,你要知道他后面做了什么,一定跟我一样义愤填膺!” 第164章 前往崖下 覃天先给银环搭了个遮风避雨的小棚子罩着的小床,把她放在柔软舒适床榻上,再继续修建甄尘的房子的工作。 完工的那天,甄尘又一次来了。 覃天十分激动,对他说:“前辈,您的住处我整理好了,还装点舒适,您可以查收一下。希望您能帮忙把银环救醒,也不能一直昏迷着吧。” 甄尘微微点头。 覃天兴奋不已,要跟着他走到银环身边,甄尘抬手让他别跟,他就站在原地望着。 “银环,你知道吗?他,他居然……” 覃天每每说到这儿,脸色就十分难看。 他眼睛气得通红,咬着牙说:“他把你狠狠地摔到地上去,然后用内力把我给你搭的床和棚子举起,丢向房子,把我辛辛苦苦给他修建好的房子给砸塌了!” 甄尘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却只是撂下一句,“坏掉的东西是残次品,即便修好了,也不一样。我不稀罕。” 覃天看着躺在石台上,人事不省的银环,忍不住落下眼泪。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昏迷,才只能任人欺负。就是因为你昏迷,我才只能向他低头,不敢对他说任何一句不是。 “你一定要快点醒来知道吗?只有你,才能保护你自己!” 他怕银环再待在那处,栖身之所一建好,就又被甄尘给弄塌,才凿了他们如今身处的这个洞穴。 他给甄尘下跪磕头,请求他救银环。 甄尘也只是冷冰冰地说:“我救了。不然她早死了。都等不到你来。我答应甄琴,会把她治好,你是在怀疑我吗?” 甄尘说是这么说了,覃天却看不到他有做什么。倒是那个面具姑娘,依旧准时地过来煎药。 老实说,他对这两人都心存疑虑。 他怀疑药有问题。 “银环,我收集了药渣。里面的药我认得不全,等我们避过这一阵,我会出去找人问清楚的。” 覃天坐在石台边的地上,握着银环的手放在心口。 忽然,他感觉银环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覃天惊喜地去看银环的脸,见她睫毛颤动,就期待地等待她苏醒。 “你是不是要醒了?别急,很难的话,就慢慢来。我一直在你身边。” 覃天屏住呼吸,静静等着,然而他等来的不是银环的苏醒,而是隔着洞穴门,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外界的声音。 他只好先放下银环的手,走到入口处,小心听着外面的动向。 花千树揪着戚凤舞,两人带领着飞花阁和戚王府的人马,共同来到断情崖。 陆恒昌跟在队伍中央。 她眼神瞟向半途才跟过来的云杉,“你最好找个时间跟我解释,在戚王府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云杉瞥了一眼戚凤舞的方向,没有说话。 陆恒昌这才想起来,云杉好像是在花千树出现后,才离开的。不,准确来说,是在“银环”这个人被提到之后,才离开的。 银环,是如今这场闹剧的核心,难道十四弟也和她有关联? 花千树把戚凤舞推到断情崖边。当初,戚凤舞就是在这里,用一堆尸块,假装银环,来欺骗他。 等他回去,小心地把尸块缝合到一起时,才发现不对。那些后来找到的部分,和他手上银环的手臂对不上。 银环的手长着厚厚的茧子,她的手茧,和长期握刀的人有些不同。范围更广泛,痕迹也像是干了许多粗活留下的陈年老茧。 他一发现尸块不是银环,就派了一队飞花阁的人来。 现在,飞花阁驻守此处的弟子,见他来,就有一人上前汇报。 “少阁主,我们发现戚王府的护卫里,有人故意让一个外人,带着包袱多次出入。” 戚凤舞闻言眯了眯眼睛,“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信口雌黄,好啊,你倒是指出来,我的人是谁在搞小动作。” 飞花阁弟子很快便抓了一个戚王府的护卫过来。 那护卫扫了一圈在场的人,他与花千树对上眼的瞬间,被他狠狠一瞪,吓得对戚凤舞行礼,支支吾吾说了起来。 “凤舞小姐,我是放了一个人进去,他说,他是下去采草药的。我看他人很真诚……” 戚凤舞可气死了,“你没让他从下面带什么人走吧!” “没有没有,”护卫猛摇头,“不过,他最后一次下去后,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上来了。” 花千树狰狞着脸,对着戚凤舞破口大骂:“你看见了吧,那人肯定是下去找银环的,他们一定在下面朝夕相对,好不快活。” 他咬着手指甲,越想越气。嫉妒的火焰在心中熊熊燃烧。 戚凤舞轻蔑撇嘴,“快活?不可能的事。我掉崖都要九死一生,银环会快活?人没找到,任你怎么说都不作数!” “那就带人下去找啊!” 戚凤舞转头看向自己原本留在断情崖的护卫队,质问他们:“找了这么久,人没找到,去悬崖底下的路总找到了吧?” 另一位护卫就走上前来,“小姐,路是有的,小的这就带路。” 花千树怀疑真实性,因此把他的人分成两批,一批留在悬崖上,从上往下找。 他自己带着剩下的那批人,跟随戚凤舞的人去悬崖下,从下往上找。 两头包抄,就算银环挂在了峭壁中间的树枝上,也定然无所遁形!他就不信银环跑得掉! 把覃天放进断情崖的那个护卫,见无人在意他,就暗自舒一口气。 现在情况真乱,但是,乱得好。他要跟随的戚王爷已死,龙扬公子又不出面,凤舞小姐完全不是他想跟随的人。 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如今人多眼杂,正好趁乱离开戚王府。 陆恒昌看着花千树和戚凤舞执着的模样,又发现护卫要逃跑的动作,于是悄悄揪住他,在他耳畔问: “他们在找的银环,是什么人?” 护卫被陆恒昌冷不丁这么一抓,吓得肝胆直颤,“呃,大,大人?小的不好说……” 这人谁啊?他急着跑路呢,凭什么要浪费时间说这些事。 陆恒昌看出他不想认真应付自己,于是表明身份,“我是临凤国二皇女陆恒昌。” 护卫一听,顿时就不跑了。 二皇女,他听过她的事迹,是比戚王爷更值得跟随的人。 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细细说了,“银环是个和凤舞小姐年龄相近的一位女侠。 “在武林大会上,她杀了武林各派人士,易容成断水门门主白珠的模样,又假扮飞花阁少阁主花千树,公然刺杀戚王爷。 “之后,她又假扮凤舞小姐,进入王府,再度刺杀戚王爷。 “她的真实身份,在下不清楚。凤舞小姐说她身上有金银二镯,银凤镯日前被小姐夺回,金龙镯目前和她的人一起不知所踪。” 陆恒昌拍拍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笑容。 护卫觉得这是二皇女担保他安全的表现,因此便安心地跟在陆恒昌身后。 一行人走在下山的路上,戚凤舞远远地望着那处峭壁,眼睛一直盯着峭壁中段,覆盖着茂密钩藤的位置。 花千树的目光始终注意着戚凤舞,见她那么在意那片区域。忽然想起来,之前也有过这么一次。 银环把戚凤舞的包藏在一棵毫无标志的树下。戚凤舞只是看那棵树顺眼,便笃定了银环把包藏在了那里。 他当即下令,“飞花阁弟子听令,集中注意力,搜寻那片绿藤遮蔽之地。” 第165章 搜寻痕迹 覃天俯身,把耳朵贴在洞穴门上,屏息去听外面的动静。 声响的方向,主要位于斜上方。是甄尘房子所在的那片位置。 离得稍微有点远,他只能听到一些微弱的声响。大概哪些人还没 覃天在确定了面具姑娘来煎药的时间后,就总会提前在那等着。确认对方离开后,才回洞穴给银环喂药。就是怕他们知道银环如今的方位。 老实说,这样做一点也不保险。 如果他们有恶意,只要偷偷跟着他,就能找到银环的所在。 但这也能检验他们的人品。 若他们真是好人,就应该关心银环的安危和去向,问他银环的情况。 然而事实和他们戴着面具的表象一样,冷漠而隔离。他们全然不在乎银环的去处,面具姑娘只是知道他在,所以继续带药来煎。 覃天如今只能侥幸地想,就算甄尘和面具姑娘巧合来到,被戚凤舞的人撞见了,他们也没法透露出银环的位置。 飞花阁弟子使出飞花剑招——花飞花谢,将遮挡住峭壁中段的钩藤树枝,清理出一个入口来。 紧接着,便有一人脚尖点地,横空踏起,在峭壁上攀援。 其余人在悬崖底下看着,任由这名飞花阁弟子去打头阵。很快,这名弟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脱手,往崖底坠下。 花千树冷脸,左手抱着银环的手臂,右手抽出腰间软剑,便是一招飞花漫天。 内力汇聚成无数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飞至飞花阁弟子身下,托住她下落的身躯,稳稳落地。 他低头询问:“你为什么会掉下来?” 弟子迷迷瞪瞪地晃着脑袋,隐约中听见了花千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道:“不,不清楚,突然,突然好像,使不上力气。” 花千树忽然大笑起来。 有人埋陷阱,不让外人进入,就说明那处藏着什么。他找到了,哈哈,他找到了! 他瞬间把脸转向戚凤舞,“喂,你身上带着药吧,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戚凤舞对他的语气很是不满,她身上是有避毒丹,但那又怎么了。她才不会拿给别人用呢! 她冷笑:“我有易燃易爆的毒粉,你要不要。如果你想和银环下落黄泉,我成全你们。” 花千树狠狠瞪戚凤舞一眼。不过,她的回答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火烧的解法他早就想到了。他不过是觉得,银环被熏死,味道不好闻,才没立刻用。 戚凤舞轻蔑地看着他笑,“你该不会担心银环被困在火里,因此不派人下手吧。真是有够逊的,让我的人来吧。” 她当即下令,让自己的护卫们准备火把,爬到那附近,再点火。 花千树不满,明明是这么点工作,戚凤舞却好像一副她做了什么天大的功绩一般。 他直接举步上前,从一个护卫手中抢来了火把,踩着峭壁上凸起的地方,向上跃起。 在离飞花阁弟子脱力坠下之处,距离有数米的地方时,他把火把往绿藤遮蔽一抛。 他知道距离不够,便抽出腰间软剑,再度使出花飞漫天,粉色花瓣的风浪,将火把再度往上方送去,妖娆舞动的火苗,如他所愿的攀附在钩藤之上。 火焰从一小簇,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去,形成熊熊燃烧的烈焰,烧得噼啪作响。 滚滚黑烟飘飞,裹挟着不安的气息与味道,扩散开来。 花千树仍不罢休,他再度运起飞花剑法,加大风力,让火势来得更加凶猛。 等平台上的绿藤和树木枝丫被烧得精光时,他便三两下攀援而上,第一个踩上了那方石地。 “银环,我来找你了。让我看看你躲在哪儿呢?” 然而浓烟过后,他入目所及的,是坍塌成废墟的一片木屋残骸,再无半点活人的影子。 戚凤舞和其他人随后赶来,看见的便是到处奔走查看,不死心地在废墟中找人的花千树。 花千树看见戚凤舞,怒从心头起,他用力抓着她的肩膀,指甲都往肉里掐,“你不是说银环在这里吗?为什么没有!” “好痛,我什么时候说银环躲在这里了,我们不是都在找吗?我知道她在哪的话还找什么找!” 戚凤舞挣脱开花千树的手,揉着自己的肩膀。 该死的,银环的内力怎么没有保护她。真奇怪。该不会…… 她狐疑地扫了花千树一眼。怀疑他用了什么让内力失效的方法。 她自己知道,世间存在各种各样用途的药物,甄琴手里便有很多,花千树和甄决认识,手里说不定就有让人内力失效的药物。 可恶!怎么好东西全在别人手上。 戚凤舞烦躁得很,下令让护卫搜查此处可疑痕迹时,自己也在随便走走看看。 她看见脚下有一个用来煎药的药壶,就一脚踩碎,踢了两脚。骂两句:“垃圾玩意儿,尽在这碍手碍脚的。” 又走到角落里,随手捡起地上几枝染血的树枝,端详了好几眼。 哦……感觉像是银环被树枝插了,之后摘下来的。管它是真是假呢,拿去戏耍一下花千树那个疯子。 “喂,姓花的,”戚凤舞挥动着染血的树枝,“这个,可能是银环的遗留物哦。” 花千树闻言抬头,立刻冲到她面前,夺过树枝。 戚凤舞见他像条狗一样,用鼻子起嗅,讥讽地笑两声。 但是她想到,自己在这个疯子身上吃了不少亏,又浪费了许多时间,顿时就拉着脸。 不过浪费时间还是有点用的。她现在武功才练了多久,可应付不了陆恒昌。能拖就拖,最好不要给陆恒昌任何开口要夺走风沙城的机会。 她心事重重地继续走走看看,凡她所及之处,其余人都主动绕开。 戚凤舞对此甚是满意。她何等尊贵,可不该和这些低贱之人为伍。 她垂眼,见地上有一块黑沉沉,表面凹凸不平,有个约一尺宽的石头,抓起来极为顺手,跟个板砖似的。 她翻转着,在上面看见了灰色的背面。 忽然她明白了一切。 她原以为是黑色的石头,其实是灰色的。黑色部分是干涸的血迹,很厚,几乎覆盖了整块石头的表面。 在她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如潮汐往来交替。 花千树注意到她怔住,就要上前夺走她手中的石块。戚凤舞避开了。 花千树凶狠地说:“你在发什么呆呢!想自己发现银环的线索,藏着不让我知道?” 戚凤舞不像先前那般恼怒,她冷冷地说,“我可以试着叫她,看她会不会出来,你用内力帮我把声音放大,如何?” “来啊,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她叫出来。” 戚凤舞抓着手中的石头,望着四周,大声喊着:“阿无,我是小舞!我来找你了!你出来见见我吧,阿无!我是小舞!” 花千树用内力,将戚凤舞的声音扩散出去,这几声呼唤,响彻整个断情崖。 也穿过厚厚的洞穴门,传到了覃天和银环所在的洞穴之中。 覃天不理解戚凤舞的话,他回头去看银环的情况,就见她瞬间睁开了眼睛。 第166章 失明失忆 覃天惊喜又害怕,银环怎么在这个时候醒来?万一叫出声,被外面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他忙竖一根手指头在嘴前,示意银环不要发出声音。 但她只是坐起身,眼神茫然地四处看着。 戚凤舞的声音继续透过洞穴门传进来:“阿无,你出来啊,我是小舞,我在叫你……” 银环循声过去,失掉右手的她,短时间适应不了,身体失去平衡,直接跌落在石台下,脸和左手在地上擦出了伤口。 银环恍若未觉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洞穴门口,撞进了覃天的怀里。 她疑惑地歪着头,手在覃天身上摸索着。 覃天在瞬间的害羞过后,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看着银环茫然的眼睛,手掌在她眼前晃了几下。 银环感觉到空气的流动,试探地伸头往前,够到了覃天的手。她抬起左手去摸,感受着眼前物体的形状。 覃天红了眼眶,把银环抱在怀里,捂住她的嘴。 他知道银环失明了。 大概是因为后脑勺的伤吧。他给银环收拾的时候发现的。伤得很重,狠狠地砸在了石头上…… 覃天怕银环挣扎,发出不必要的声响,因此把她抱得很紧。 但银环没有挣扎,她闻着覃天身上的味道,很平静地靠着他。只是在听到外面传来的戚凤舞的声音时,才有明显的反应。 覃天暗自舒一口气。 然而为时已晚。在银环跌落石台时,外面已有人注意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不同于火烧绿藤,只为登上峭壁中间平台的戚凤舞和花千树。陆恒昌只是在悬崖底部,远远地看着他们。 云杉跟着陆恒昌,因此只得也待在悬崖底下。 在银环跌倒的时候,他的耳朵微微颤动,眼球向某个方向缓缓看去。 他顾虑看一眼陆恒昌的背影,在心中做了决定,没说什么,就靠近峭壁,向上跳跃。 陆恒昌惊讶他居然会有动作,赶紧跟上去看他要做什么。 云杉也登上了那个平台,然而,他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搜索,而是在靠近峭壁的平台的边缘坐下。 陆恒昌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戚凤舞喊了半天都没反应,都准备离开,去别的地方再找了,云杉现在坐在这儿是怎样? 陆恒昌正要转身离开,突然,觉得自己隐约听见了什么。 洞穴内,覃天紧紧抱着银环许久,本来只是担忧外面的人,久而久之,他就感觉自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整个人开始发热发烫。 开什么玩笑,他需要这么紧张吗? 银环昏迷的时候,他不知道给她擦洗过多少次了,身上每个地方不管有意无意,都看得清清楚楚,摸过碰过了。 再说了,他阅人无数,哪里需要这样。 覃天把银环从怀中推开,“他们好像在这附近找不到人,要走人了。我们安全了,银环。” 洞穴之外,陆恒昌心下惊讶,悄声挪步,靠近云杉的位置,便听得更清楚了。 那个叫银环的,真躲在这附近,还有人和她待在一起? 云杉轻飘飘一个眼神看过来,陆恒昌知道,他在请求她不要暴露银环的所在。 陆恒昌回以眼神:之后把事情交代清楚,我便帮你。 云杉:成交。 陆恒昌运起轻功,轻手轻脚地离开,跟在戚凤舞身边,省得她起疑。 这会儿,戚凤舞还被花千树嘲讽着:“我当你有什么高招,结果也就是干嚎了几声。你还拿着颗破石头干什么?” 戚凤舞冷着脸,她如今已回过味来,她干嘛要顺着花千树的安排,陪他来这一趟。 她大可以借助陆恒昌的力量,让这两人狗咬狗,先互咬起来,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洞穴之内,银环茫然地眨着眼睛,“你在和我说话吗?” 覃天一惊,火热的心瞬间凉了一片,“银环,我知道你失明了,但你应该记得我的声音吧,我是覃天。” 银环摇了摇头,她想抬右手,但没有,于是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我是阿无,因为我一无所有。失明?我现在确实什么都看不清,是因为我失明了吗?” 她摸索着,去碰覃天的手,“你叫覃天?我不记得了,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东西。但我感觉你很熟悉。你是我的谁?” 几乎是瞬间,覃天便流下泪来。泪水滑落脸颊,滴在银环握着他的手上。 银环松开手,两指摩挲着感受那抹湿润。她抬起手抚上了覃天的脸颊,“你在哭吗?” 你是我的谁? 覃天一时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本可以像回答白术那样,说他是银环有情有义的朋友,但他现在说不出来。 银环把他当朋友了吗? 说实在的,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她帮了他,他便帮她。后来,他见她陷入困顿,便一帮到底,再难抽身。 如果抛开这些复杂的感情,单纯从年龄来判断的话…… “我算是你叔叔吧……” 叔叔?银环的脑中忽然闪现过一些画面,她孺慕又腼腆地笑着,“主人?” 覃天的落寞瞬间消失无踪,他的脸爆红一片,害怕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主主主主主人?! 他承认,他是和很多人玩过,也玩得很花,但他不玩这种的。 银环感觉到他离自己好远,觉得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失落地低着头。 好像,好像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因为,因为她不听话,还,因为她没有用了…… 是的,她现在失明了。她感觉自己的右手也没了。 她没用了。 银环无力地坐在地上,本来茫然的眼睛,变得更加幽深和黑暗,如一潭死寂的湖水。凝出一滴滴晶莹的泪珠,往外冒着。 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覃天见自己把人惹哭了,就着急地上去哄。他对待别人,有着千万种柔情的讨人欢心的方法,如今却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伸出手要触碰,却又不敢。 银环感觉到覃天的手就在近旁,于是试探着用头去蹭。 是要摸头吗?覃天担心自己猜错,也怕误解了银环的意思,就小心翼翼地,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感觉到银环情绪好些了,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我,我不是你的主人。我们是朋友。” 朋友?银环听见这个词,眼泪奔涌而出。 覃天慌乱地说,“不,不是朋友,你就当我是你主人好了。”银环这才情绪稳定下来。 覃天叹口气,“银环——” “我是阿无。”银环强调。 覃天只好改口,“阿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没关系,你的失明和失忆,肯定都是因为头上的伤。等我们避过这阵风头,我会找人想办法把你治好的。” 银环摇头。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自己的名字,还有…… “我头上的伤,是被人砸的。有人拿石头用力砸我的头,三下。我流了好多血,眼睛都快睁不开。” 第167章 故人重逢 银环平静地说着,在覃天听来极为惊悚的事。 “银环,不,阿无,你是说,你从悬崖上摔下来后,还被人用石头猛砸脑袋吗?”砸到昏迷不醒,奇迹般醒来后,还失明失忆。 覃天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这样对一个伤者。如果真要赶尽杀绝,银环已经被杀死了不是吗? 他又细细地问她,有没有再想起些什么? 银环认真地回忆,“我不记得他的脸,但是,好像是我主动说了什么,他才害怕得打我。” 哪有被打的人,替殴打的人说话的。覃天恨铁不成钢,可是他又多少能理解银环。 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人,就算被伤害了,也觉得无所谓吧。 可是这是不对的。因为这会让爱他、关心他的人感到伤心。 覃天把手按在银环的肩膀上,认真地叮嘱,“听好阿无,不管是谁伤害了你,你都应该反抗。一报还一报知道吗?我们不能等老天把恶人收了,等待是没有尽头的。” 他以主人的身份,命令着银环。银环睁着一双黯淡的眼睛,信赖地点头,“主人,我会听你的话。” 覃天扭过脸,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他感觉自己呼出来的气火辣辣的。有些不好意思,嘴角又止不住上扬。 他眼神游移不定,“啊,你记不记得,打你的人脸上有没有戴面具啊?” 这是覃天的一个猜想。甄尘的脾气太古怪了,对待银环的态度也莫名其妙。 他看见银环的时候,她脑门上可没有血滋呼啦的。可是身上却插着树枝。 如果要处理伤口和血迹,应该全都处理会比较正常吧。 穿过躯体的树枝,和被破开的脑壳,到底哪边更严重,可不是简简单单能判断的。 银环摇头,她十分肯定,“他没有戴面具。” 她记得很清楚,那双震动的瞳孔中的惊讶与恐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浑身是血,仿若从地狱里爬出来,却屹立不倒。 那时的她到底对那人说了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拿石头砸她? 银环想着想着脑袋就有些晕眩,她站着的脚步有些虚浮,身子晃了一下,又稳住。 覃天看她这样,就赶紧扶她去石台边坐好。 “别着急,你能醒来已经很不容易,以前的事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他安慰银环两句,便又去洞门处,细听外面的动静。 覃天很有耐心地等待了许久。他对时间很敏感,静听了半个时辰后,便临近面具姑娘来煎药的时间。 他想:外面安静这么久,搜查的人应该在这附近找不到,应该去别处找了。到木屋残骸那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覃天叮嘱银环,“阿无,你静静坐着,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害怕,我在。” 银环脸对着覃天声音的方向,浅浅地笑,乖巧点头。 覃天便小心翼翼地托起石门,不发出任何声响地往右边移动。 一道缝隙出现,伴随着一线天光照进来,覃天探向外面的目光,瞬间和门缝外的一只眼睛对上。 有人在外面! 在很近的地方。不知待了多久! 覃天心里骇了一跳,面上却不露声色。然而,在关上石门和打开石门这两个选择间,他犹豫不决。 门外的人替他做了决定。 一只手从缝隙里挤进来,把石门往旁边轻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将缝隙推得更大。 这个动作,确实很没礼貌,但覃天意外地从眼神和动作中,感觉到外面这人对他们没恶意。 直到缝隙变得有半人宽时,覃天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是一名他从未见过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清秀,浑身散发着一种文人的气息,却又给人一种反应慢半拍的感觉。 云杉缓慢开口说话:“我听了你们的谈话,我找——你告诉阿无,我是十三。” “你找阿无?”覃天皱眉。 他今日是第一次从银环口中听见阿无这个名字,以往也只听别人叫过她银环。 如今这个自称十三的人,却把银环叫阿无? 而且话里有可疑的停顿,好像只是偷听他和银环的对话,伪装身份,来和银环套近乎的一样。 覃天想要拒绝。 银环却听见了。她第二次从石台上下来,没有摔倒,只是踉跄一下,便站稳,左手往前探着,自己摸到门口来。 “十三?”她轻声问着。 云杉轻声应答:“是我。我现在叫云杉,跟在二皇女身边。 “戚凤舞他们在悬崖底被其他人拖住了,我趁这个机会,带你离开这里,不然他们迟早会找到你的。” 银环听不懂,但是她相信十三,“好啊。我好像有东西要给你,虽然我不记得了。你等我找一下。” “嗯。” 覃天看着二人的对话,惊讶他们居然真的认识。 真奇怪,从武林大会相遇到如今,他都没在银环身边听说过这号人物。 而且,还是男人——嗯?覃天仔细打量起了云杉,这么仔细一看,他吃惊地说:“你是女的?” “嗯。”云杉点头。把石门推到旁边,让入口变得更大。 她本挂在峭壁的藤蔓上,如今一跃进入洞穴之中。 银环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着,但是遍寻不见自己要找的东西。 其实她不记得自己要找什么,但是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随身携带着什么。 覃天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从衣袖里拿出一只手帕包着的金铃铛。放进银环的手中,让她摸形状。 “对不起,银——阿无,这是你身上的东西,我怕丢了,于是先收在身上。” 银环完全不介意,甚至下意识地说,“这本来就是主人的东西啊……” 覃天和云杉瞬间拉着个脸,两人看到对方的脸色,心情更糟了。 银环摸着手上的东西,把白色的手帕往前面递过去,“十三,这个,好像给你比较好。” 云杉把银环伸歪的手抓到她面前,接过手帕打开,看见上面绣着青色的花朵,心下了然。 “看来你找到了青花绿柳处,拿了东西。这样我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 云杉直接把银环横起来,抱在了怀中,“抓紧我别松手。” 覃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云杉直接跃到峭壁的藤蔓上,再往下跳。 他赶紧急忙跟上。 真是可恶,哪里来的家伙,突然和他抢人。到底要把银环拐到哪里去啊喂。 覃天跟着云杉,在峭壁间腾挪,云杉回头,他也跟着回头,在远处的峭壁底端,看见戚凤舞带着一群人,在和甄尘、面具姑娘对峙。 他们碰上了?没事吧? 覃天倒是不关心那两个戴面具的死活,可是银环醒了,就说明面具姑娘的药是有作用的,现在他们离开这里,银环后面的治疗该怎么办? 他思索间,云杉已跑得更远了,他便没心思再想,只顾跟上去。 悬崖底部,戚凤舞凝眉看着眼前这两个戴面具的古怪的家伙。尤其是那个矮小的少年。 她举起抓着黑石头的手,指着他,“你是谁?怎么如此可疑?” 甄尘看见那块石头,面具下眼睛瞳孔一缩,“就是你们这群孙子,把你爷爷我的木屋给翻得乱七八糟?” 第168章 死而复生 戚凤舞倍感烦躁。 她被花千树揪过来,在陆恒昌面前出洋相,现在又被两个戴面具的家伙找麻烦。 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多混蛋家伙,一心一意给她惹乱。 搞得她只能不断处理他们带来的,和他们即将带来的矛盾。 “我爷爷?连名号都不敢报上的家伙,你真是好大的口气!”戚凤舞对甄尘反唇相讥,“我们就是搅了你的屋子又如何!谁干的你找他去!” 那木屋她见到的时候已经塌了,肯定是花千树这个疯子做的。 她手指着花千树,言语之间,把自己择了个干净。 甄尘冷哼一声。他活了多少年,这帮毛头小子们又活了多少年,竟然这么无礼。 他敢打赌,他只要报上名号,这群人就会吓得卑躬屈膝。跟之前那不请自来的小辈一样,只能乖乖给他修屋子,下跪请求他,不敢说一句不是。 “我是甄尘。”他骄傲自得地说。 “你是甄尘?制作出了起死回生药的甄尘?呼……真的假的,你是甄尘?” 这带着点喘气声的话,不是来自戚凤舞、花千树、陆恒昌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而是来自于,背了阿酒一路,匆匆赶到的陆今安。 陆今安喘着气,脸上像是没见过世面般的惊讶表情。 阿酒看见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觉得有些丢脸,就从陆今安的背上下来。 一个皇子,怎么这么没有气势。一点小打小闹的事就惊掉下巴。 二皇女脸上就没什么表情。戚凤舞和那个疯疯癫癫的花千树,就算变了脸色,也没他这样掉价。 阿酒无奈摇头,死死盯着戚凤舞,等待刺杀的机会。 陆今安话里的意思,让花千树和戚凤舞都为之一惊。 起死回生?开什么玩笑!世间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花千树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似喜似悲,眼中闪着泪光,嘴角却上扬着。 他期待地说,“你捡到银环,她死了,你把她复活了对吧!是吧!” 甄尘猛地倒退一步,“那个怪物?鬼才会救她!她死了倒好!” 戚凤舞眼睛一眯,咬着牙。 这意思是——银环没死? 她猛地回头,遥遥去看那片他们已经搜寻过的地方,她定定地盯着木屋残骸的平台看了许久,忽然瞳孔一缩,目光缓缓下移。 平台底下的阴暗处,她看得并不分明,但是从她这个角度肉眼可见的位置,她感觉好像有钩藤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来人,”她轻唤一声,一个戚王府护卫上前,她嘱咐道,“带人去把那下面给我检查清楚了。” 花千树对她的动作感到怀疑,正要说些什么,戚凤舞就抢在他前面说话。 “花千树,我说你可真奇怪啊,一直想着让银环死的人不就是你吗?怎么?你一听银环有可能起死回生,就高兴成这样? “瞧瞧你一直抱着的是什么东西,银环的手臂,真是好扭曲的爱哦。” 戚凤舞三言两语,就把花千树的注意力给转移了。 他喃喃着,“我不爱她,我恨她,我恨死她了。”似乎在说服自己。 戚凤舞仍不罢休,她傲慢道:“什么起死回生药,怎么可能存在,分明是异想天开的产物。” “你说我的还尘丹是假的?你才是没见识的那个。” 甄尘炸毛了,他不允许有人污蔑他伟大的药物研究。 戚凤舞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起死回生药是真的,便有一瞬间慌了。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哦呀,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尘丹?这么厉害的东西,要是能让我见见,好好膜拜膜拜,真乃三生之福。” 不管是真是假?敢拿出来,她就敢抢。这种东西没有就算了,有的话,如果不属于她,别人也别想有。 戚凤舞假模假式的话,倒捧得甄尘有些开心。不过还尘丹他是拿不出来了。 “我已经用掉了。因为原材料有一味无法获取,要我再做是不可能的。” 这个原材料,就是冰封山脉至高山上的冰棱花。一想起这事,甄尘就仿佛看见银环站在他面前。 那个怪物…… 怎么有人可以从几百米高的位置跌落下来,浑身插着树枝,鲜血淋漓,却跟没事人一样,踉跄着站起来。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砸她的头,硬是砸了三下,她才倒下。真是太可怕了。 要不是想着这么顽强的生命力,留她一命,可以当个药人试药,他早就把她杀了。 戚凤舞听见甄尘的话,就觉得他在说大话。拿不出来,那不就是没有,还找借口。 要真有,那会用在谁身上呢?他旁边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戚凤舞上下打量着面具姑娘。她本是粗略一瞥,却感觉到面具后面的恶意,就忍不住想笑。 敢情,和她有仇? 可是,仇视她的人太多了。因她而死的人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 就算这人是死而复生的,也只是意味着,这人以前就被她弄死了。 一个在过去就已经失败的人,如今活了也要戴着面具遮遮掩掩,太差劲了,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思去关注。 说到底,她就是不信有起死回生药,怎么了? 戚凤舞娇娇柔柔,眨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甄尘,“甄尘前辈,还尘丹这种神物,您能做出一颗来,已经很了不得了。不知道,你是不是用在了你身边这位朋友身上……” 她故意要问细节,看看甄尘谎言被拆穿的狼狈样。 花千树被她这番矫揉造作的姿态恶心得想吐。瞬间像被什么臭气熏到,嫌恶得避远了。 陆恒昌面无表情,她对戚凤舞的认识更深一层。确定她是那种可以随时不要脸的,难缠的角色。 戚凤舞准确地抓到了甄尘喜欢人奉承的性格癖好,把甄尘哄得十分高兴。 但她最后一句的试探太过明显了。 “哦,还尘丹用在谁身上,属于病人隐私,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反正她也和你们不认识是吗?”甄尘支支吾吾地说。 戚凤舞闻言,冷笑一声。 甄尘被她变来变去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羞成怒。他的药明明是货真价实的,没人信就算了,竟然还嘲笑他! 可他解释不了。就算解释,也会让人觉得是在掩饰,真是气人! 不对啊,明明是这些人把他辛苦培育的绿藤和奇树,连带着夹杂其间,隐蔽种植的药草给一把火烧光的! 意识到话题跑偏,甄尘便冷酷地说:“你们在转移话题,你们弄坏我的屋子,要怎么赔偿?” 他身上内力流动,将一些药粉悄然送了出去。 甄决在心里狡黠地笑。不老实道歉赔礼的话,就通通等着出洋相吧!嘻嘻! 第169章 死里逃生 陆恒昌嗅到轻微的味道,从腰间抽出一把折扇出来扇风,将药粉隔绝在外。 还站到阿酒和陆今安身旁,顺带给他们扇了两下。 戚凤舞从看到飞花阁的人攀爬藤蔓脱手坠下,就服下了避毒丹。她接触过许多药物,因此也略有察觉。 左右不过是些痒痒粉之类的小把戏。 看别人出糗,她很乐意。哦不,是不介意加点码。 她手伸进随身带着的挎包,在里面摸着药粉。让她想想,加点什么好呢? 痒痒粉会让人忍不住抓挠,那她下一点活血的毒粉好了,让他们觉得火辣辣的,而且,抓破了皮,血就会一直流一直流。 虽然她戚王府的护卫也会遭殃,不过嘛,连这种小玩意儿都扛不住,那就是废物了,死了也活该。 反正等她找到了前朝宝藏。用钱就能买到一大堆打手,再配合毒药控制,不愁没有手下。 随着她把手从挎包里拿出来,摆在身体两侧,药粉也轻飘飘地从袖中抖落。 她本就身着华裳,衣服熏过香,上面的小装饰时不时碰两下,加上她习惯的小动作也有不少,动来动去也不会引人注目。 如今又观察了他人的视线,故意侧身避开,没被人察觉到。 她做完这些,便开始转移视线,“花千树,甄尘前辈找你讨说法,快应声啊!说不定,他只是话冷心热,其实把还尘丹给银环用了呢?” 花千树用力攥着拳头,“我知道我现在脾气不好,但我脑子没问题。是我叫人做的我会认,木屋不是我飞花阁的人弄塌的。 “火烧的提议,是戚凤舞给的,火把也是她的人准备的,我不过是帮忙推了一下。” 花千树强硬的态度,惹恼了甄尘。 他可不管这群人是不是一条心,又是谁烧了他的植物。反正全都一起教训好了,他不会给他们解药的! 甄尘内力一运转,晃一晃,手中就多出了四根银针。他先向站在他面前的花千树发难,银针齐出。 花千树匆忙躲避,中了一根,其余三根,则分别射中了三位飞花阁弟子和戚王府的护卫身上。 甄尘手再一晃,又是一波银针齐出。 “哼,你们这等不识尊卑的小辈,想必没见过神医谷的万针诀,如今,也好让你们开开眼。” 甄尘动起手来,刹那间,飞花阁弟子和戚王府的护卫就都倒了一片。 面具姑娘也随之行动,她不用银针,而是飞花摘叶,操控着许多绿叶,锋利如刀,飞快攻击着所有人,尤其是戚凤舞。 被击中的飞花阁弟子和戚王府的护卫,倒在地上之后,便都感觉自己身上发痒发热,忍不住抓挠起来。 一不留神,挠破皮肤出血,血液就止不住地往外流,血腥味弥散四周。 陆恒昌一把折扇,将射向她和陆今安、阿酒三人的银针都挡了出去。 戚凤舞被足以晃花人眼睛的绿叶袭击,阿酒想趁势取她性命。 阿酒见那些绿叶在攻击之余,还掩人耳目,给她留了一条攻击的路径,就震惊地看了一眼面具姑娘。 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戚凤舞周身流淌着护体的内力,看着突刺到眼前的飞刀,心里害怕得发颤。赶紧一招大漠孤掌拍了出去。 该死,她差点忘了那个一心要刀她的黑衣女回来了。 不是受重伤了吗?居然还有本事做小动作,还和面具女联起手。 怎么办? 戚凤舞勉强用大漠孤掌应敌,但是面具女和黑衣女方向不同,她打一个,另一个就来打她。 现在她还勉强能应付,可是那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速度逐渐加快,反倒是她要应接不暇了。 而且,她体内的内力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耗尽…… “花千树!”戚凤舞大叫一声,花千树抱着银环的手臂,余光注意戚凤舞的动向。 他因为中了一根银针,身体半边发麻。又要护着银环的手臂,在甄尘的攻势下,只能堪堪自保。 戚凤舞喊着:“花千树,银环听我的话,你必须保护我,否则,等你找到她,她也会恨你一辈子!” 神经。花千树后悔他浪费时间去听戚凤舞的话。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戚凤舞害得银环断臂,掉下悬崖的。而且,就算银环恨他又怎么了,他巴不得她恨自己。 戚凤舞看他完全不理会自己,就知道自己的话术不管用。 她余光注意到老神在在的陆恒昌和陆今安,愤恨地咬牙。 虽然对自己的竞争对手和仇人求助,实在丢脸。但是保命要紧,命是最重要的! “陆恒昌,你看我困顿至此,都不出手吗?你想等我死后,直接接管风沙城,落得个夺城的恶毒名声?” 阿酒手上动作丝毫没有迟滞,即便陆恒昌可能会出手,她要杀死戚凤舞的心也不会动摇。 陆恒昌只是笑笑,“凤舞妹妹,你应该知道吧,名声这东西很好操作的。” 戚凤舞见她不为所动,只好咬牙加码,“宝藏,我手上有傲龙国宝藏的线索。如果我死了,你就是拿走了银凤镯,也不知道要怎么找!” 陆恒昌眯了眯眼睛,有些许动摇。 甄尘干倒了一票人,又把花千树像耍猴一样伤了几下后,便懒得打了。他在一旁,看这群人如何内讧。 花千树脱战,听到戚凤舞的话,就不乐意地叫着:“喂,那个消息是我告诉你的,你少拿这事当筹码!” 他身上脸上都挂了彩,银环的手臂则完好如初,手套上连点灰都没沾到。 陆恒昌想了几秒,便决定出手。留戚凤舞久一点,倒也无所谓,至于阿酒,她会给她留机会的。 陆恒昌脚一踏,那些化作暗器的绿叶便在半空停滞,缓缓飘落在地。 花千树气得半死,“我不同意你们的交易,听到没有!” 他软剑一挑,一招飞花漫天,卷起落叶,再度化作片片飞刀,配合着阿酒的攻势,袭向戚凤舞。 陆恒昌和面具姑娘同时运功。一人化解掉花千树的攻势,一人再度进攻。 戚凤舞也快被气得半死了。 比起一心一意对付她的两个阿酒和面具姑娘,她更恨此时此刻的花千树。 她这回不防御了,大漠孤掌转而打向花千树的心口。 花千树始料未及,他匆忙把银环的手臂丢出去,自己被大漠孤掌击中,恰恰好打在他身上被甄尘弄出的伤口上。 伤口变得更大,血流如注,几息之间,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缺氧,匆忙点穴止血。 抬眼一看,他为了护住而丢出去的银环手臂,竟然受面具女操控绿叶的内力影响,飞向了戚凤舞面前,给她挡了黑衣女的飞刀攻击。 花千树顿时就被气到吐血,岔气,为了止血而点的穴瞬间松开。 他怔怔地倒在地上,剧烈起伏的胸膛,伴随着大量血液的流逝,渐渐缓和下来。 “银环,干娘……”最后一声呢喃过后,花千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戚凤舞看见被飞刀扎在地上的银环手臂,心中有劫后余生之感。 第170章 下跪求药 周围的人眼睁睁看着花千树倒下,没人去关心他的情况。 阿酒和面具姑娘看着飞刀扎在银环的手臂上,手上进攻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戚凤舞见状,立刻跑到陆恒昌身边,仿佛找到了此时此刻,离她最近的安全所在。 陆恒昌说:“藏宝图和风沙城的事,我会和你好好聊的。” “我知道了,谢谢二皇女殿下。”戚凤舞扯出一个笑脸来,手却在包里摸索着毒药。 哼,此仇不报,她就不是戚凤舞。不过……花千树是怎么回事,不过接了她一掌,就起不来了吗? 见花千树许久没动静,陆恒昌心生不忍,上前查看。 花千树双目紧闭,陆恒昌蹙眉,把手指放在他口鼻中间,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又把手掌按在他胸口上,确认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真奇怪,那不大不小的伤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就算失血过多,死得也太快了吧。 会不会只是休克严重造成的假死现象,人应该还有救。 她将内力,通过掌心输送进花千树的体内,试图刺激心脏再次跳动,同时出言请求甄尘的帮助。 “甄尘前辈,您是神医谷之人,看在有人病危的份上,不知可否不计前嫌,出言相助。之后若还需赔礼,恒昌自会登门赔礼道谢。” 戚凤舞听陆恒昌这话,就猜想花千树没死,这就意味着,他现在毫无防备,可以被她吸内力。 她当即握住花千树的手,施展残凤诀。 一旁的陆恒昌发现古怪的能量流动,奇怪地瞟了戚凤舞一眼。就看见她鬼上身一般,脸色又红又绿,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 阿酒看见她露出如此破绽,要复仇的心再度燃起,便手握飞刀冲刺过来,用力刺下。 戚凤舞烦躁地抬手去挡,撒下一把毒药,掌心却传来一阵剧痛,一看,竟已经被飞刀刺穿。 阿酒不甘心地继续将飞刀往前送,要那锋利的刀尖,扎进戚凤舞的眼睛。她本来还想上脚踹,但肌肉兴奋得抽搐起来,没法控制。 她兴奋异常,颜面潮红,浑身冒汗。心脏也在为即将到来的胜利,而欢呼着。 甚至她已经看见了戚凤舞气绝身亡的画面。 阿酒笑着,呼吸急促,可是很快,她就喘不上气了。她分不清幻觉和现实,找不到着力点,压制戚凤舞的力气减弱,被瞬间反制。 戚凤舞握住飞刀刀柄,拔出来,反刺向脚步虚浮的阿酒。 陆今安赶紧上前,一脚踹向戚凤舞的手,把她踹得跌倒在地,飞刀也掉在地上。 陆今安抱住阿酒,看她因为窒息而痛苦狰狞着,脸色青紫,就知她是中了毒,赶紧输送内力,想要延长寻求治疗的时间。 他寄希望于在甄尘身上,请求他的帮助,“甄尘前辈,麻烦您救人呐!你不是神医谷的吗?快点。” 甄尘脚尖一点,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高高在上,桀骜不驯,“谁说神医谷的人就要悬壶济世,这种屁话我可不认。” 陆恒昌和陆今安都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再看也没用,不救就是不救。就是神医谷的保命金丹,我也不给。” 甄尘摇头晃脑,丝毫不把这两条人命当回事。 面具姑娘闻言,走到他面前,直直跪下,“前辈,阿木求一颗保命金丹。” 陆今安和陆恒昌都惊讶地看着她。 甄尘冷笑,“你还有脸跟我求药,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跑来给那怪物煎药。你以为我当初救了你的命,你便有资格跟我要求什么吗?” 阿木不语,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她怕耽误阿酒的治疗时间,因此头磕得飞快,刹那间,已磕了三十来个。 甄尘不情不愿地从衣服里掏出一瓶药,丢给她。 阿木接过,倒出一粒,闻过后确认是保命金丹,就丢给陆今安,“给阿酒喂下。” “谢谢。” 陆今安把药放进阿酒口中,药丸入口即化,阿酒的脸色也变得好些了。只是脸上依旧青紫。 甄尘冷酷地说,“她这样就算保住了命,身体也迟早被毒药侵蚀,走向末路。我的药不能被浪费,这颗,给你。” 他从衣袖中夹出另一枚丹药,射到陆今安手上,“给她服下,毒药可解。” “谢谢。” 陆今安给阿酒喂了药,给她把脉,确认情况在好转。就给阿木和甄尘两人都下跪磕头。 “木姑娘,甄尘前辈,今日恩德,今安没齿难忘。我是临凤国十四皇子,以后你们若有需要,可来找我,我必报答你们的恩情。” 陆恒昌看着尸体都变凉的花千树,沉默不语。 周围飞花阁弟子和戚王府的护卫都陆陆续续从地上爬起来。 护卫们有几个上前,护在戚凤舞身边。 飞花阁弟子倒是确认了花千树的死亡后,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互相给伤者止血,各自调息。 陆恒昌走到一位飞花阁弟子身边,轻声问她,“你们的少阁主死了,你们怎么一点感伤都没有。” 弟子知道陆恒昌不久前为花千树求药,觉得她是个好人,因此便告诉她: “少阁主自前阁主死后,就发疯了,现在成天和一条胳膊卿卿我我不说,还要带着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找一具尸体。新任阁主就在他身上下了点毒,让他这次死在外边算了。” 他花千树是少阁主,她们这些普通弟子就不是人了吗?不可能放弃飞花阁的名声,去跟着他出生入死,做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 陆恒昌叹口气。原来如此。花千树的死是早已被确定的事。不管他有没有被戚凤舞打那一掌,都不影响他的结局。 戚凤舞脸色很黑,她现在浑身燥热。从包里时不时拿出一颗失温药放进嘴里嚼着。 都怪陆恒昌说话不经大脑,都怪花千树死得太快,害她一不小心用残凤诀吸了死人的内力。 可恶,一直嗑药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抓个人来缓解一下才行。 戚凤舞的目光在在场的男人中扫过。 她的护卫们?不行,地位低贱,而且降她的格调,倒时生出了以为能压着她的错觉,联合起来造反就完蛋了。 甄尘?实力难辩,论年龄已经是个老头子了,看着年轻有什么用,脾气还差。 花千树,一具尸体,硬得起来也起不了阴阳调和的作用。 戚凤舞看向陆恒昌身旁,看不见她想要找的那个人影,就问:“二皇女殿下,您身边本来跟着的小厮呢?” “我让她办点事去了。”陆恒昌不知道戚凤舞找云杉是要做什么,因此不多说,只是敷衍过去。 戚凤舞咬着嘴唇,不情不愿地瞟了一眼陆今安,看来,她现在只能抓这个家伙来顶一顶了。 她可得好好盘算一下要怎么做才行。 远在数十里外的云杉,突然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但很快,这感觉便消失无踪。 她掀起车帘,看了一眼马车外的景色。又看向身旁乖乖坐着,一动不动的银环。不安的情绪缓和下来。 覃天古怪地看着她:“我说,你要带阿无去哪里?” 第171章 过往交集 云杉、银环、覃天三人同坐在一辆马车里,覃天看着方向,只知道马车在朝北边而去。 不管云杉要带银环去哪,他都铁了心地要跟上。银环如今的情况,他可没法放着不管。 云杉平静地说:“我之前说过了,我现在跟在二皇女身边,自然是带银环去二皇女在临天城的府邸。” 陆恒昌和陆今安不同,她不住皇城之内,是自己搬出来的。 因为她后院人数众多,又多为大臣子女,居住在临天城,少入皇城。为了方便沟通联络,她主动搬了出来,买了一栋大宅子,作为根据地。 马车缓缓驶过数个城镇,每到一处地方,云杉便找万古芳斋的店铺,叫人传消息给白术。 银环如今的情况,还要舟车劳顿,覃天不放心,便每去一个地方,都找当地的医师和大夫为她诊治。 身体上的伤,银环自身的恢复力足够强悍,在迅速恢复。被拔掉的右手,医师们也没办法。 而她脑袋上的伤,就更无人敢轻易去治。 覃天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银环现在眼瞎,看不见他的愁容满面。 云杉安慰他:“到了临天城,我自然会让二皇女的其他从属者请御医来给她看伤。” 覃天撇撇嘴,天底下,还会有比甄尘更医术高明的人?他可没见过有老妖怪容颜不老的。 要是真有这种让容颜不老的丹药,放到市场上去卖,不赚得盆满钵满才怪。 虽然覃天对云杉没有太多好感,但确定她和银环认识,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做的。 “既然你和阿无认识,那你讲一下你们的过去,说不定,能让她想起一些往事,恢复记忆。” 银环双目茫然而黑沉,她先看向覃天的方向,再望向另一边。 “云杉,我也很好奇,你就说给我听吧。” 虽然银环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但总是对得不够准,覃天和云杉都疑心,她断了右手后,身体机能受损,平衡力和方向感都受到了影响。 云杉叹一口气,过去吗?其实没什么好讲的,也并不让人感觉愉快。 “我们以前,都是用编号称呼彼此,阿无是五,我是十三。我们同为奴隶车队上的奴隶……” 云杉娓娓道来。 她和阿无交集不多。事实上,大家要么独来独往,要么就组成两个或三个人的小团体。 她从小便长得比较高大,饭量大,又要留食物给柔弱的小柒先吃,因此总吃不饱。 阿无总是会干很多活,赚到富余的食物,又吃不了太多,剩下来的部分,会自动被她和其他人瓜分。每次到这种时候,她就能吃得饱些。 有时,阿无会从主人那里拿到肉干之类的额外奖励,又看见车队里有谁饿狠了,便分一些出去。 她有幸拿到过一次。 “这就是我们的交集,仅此而已。真要靠这点不痛不痒的过去,让阿无回想全部的记忆,应该是不可能的。” 云杉说着,感觉有些饿了,便从马车内置的柜子里,取出一油纸包肉脯来。撕了一条放进银环手中,让她用嘴嚼。 她自己撕了一条嚼着,把剩下的,整包递给覃天,让他随意。 覃天不是很饿,他只是看眼下这个氛围,吃一点比较合群,就撕了一片嚼起来,再把油纸包还给云杉。 他边感受着肉脯的口感和香气,边留意云杉的神态。 那平淡的表情,确实不像对银环有什么特殊情感和怀念的样子。 他疑惑地问:“你们既然不熟,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救她?” 云杉脸阴沉了一瞬,“我本来没想救她的。我对她抱有恨意。听见了吗阿无?我恨你。” 银环只是茫然地往她的方向看,嘴唇微张,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心里胀胀的,有些伤心。 “对不起……”她说,眼泪随之落下。 覃天顿时就把肉脯放在一边,揽着银环的肩膀,轻声安慰,用袖子替她拭泪。 他语气中带点责备,冲云杉没好气道:“刚还说你们不熟,现在又冒出仇来了?” 云杉反应迟钝,静了几秒,才想出反驳的话:“你和戚王爷熟吗?这影响你们之间的仇?” 覃天顿时就想明白了。“有人死了?” 云杉点点头,“与其说有人死了,倒不如说,没几个活的了。” 她知道这话夸大了严重性,事实上,奴隶车队有好些人提前离开,自寻出路,保住了一条命。 但这又如何呢?死掉的人再也回不来了,他们值得被铭记。 银环把口中的肉脯吞咽下去,左手握紧了松,松开了又握紧。她知道,如果她的右手还在,她现在应该不安地绞着手指吧。 “对不起。”银环又一次说道。这回她想起了什么,一块写着血字的石碑,好像是……一个人的坟墓。 覃天看不得银环这样,于是把话题往积极的方向转。 他问云杉,“既然你不想救阿无,为什么如今又要救她,还要很麻烦地把她带去临天城?” 云杉也很难说明自己的心情。 她,阿酒,白术,三人之中,只有白术真心想帮阿无。 因为白术本来就与许多人来来往往,知道人脉的重要性。他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能结交,就决不树敌。 而且阿无对白术而言,好像还有别的恩情。 但她和阿酒就不同了。她们在知道,是阿无藏匿了戚凤舞,导致车队的凄惨境地后,就没法不记恨阿无。 然而这些怨恨,在她看到阿无如今的惨状后,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可能是久别多年,他乡遇故知吧。所以我便帮衬一下。而且……”云杉停顿一下,接着说,“戚凤舞很难杀,我们认为,阿无的力量是不可或缺的。” 银环听他们说“戚凤舞”,一直没什么反应,现在听到这人和她有关系,就疑惑地问:“为什么?我认识她吗?” 覃天和云杉都不说话了。 许久,还是覃天说,“我看天色快晚了,等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再接着说吧。” 他完全在撒谎,现在才正午刚过没多久,只是银环看不见,身处马车之中,判断不了。 云杉附和地说,“嗯,反正这事急不来。” 两个本不算对付的人,在此刻有着难言的默契。 两人对看一眼,心里都明白:银环对“戚凤舞”没反应,但要是说到“小舞”,情况就会变得很不一样。 银环信任他们,因此也不怀疑,只是乖乖地坐着,忍受着眼前的无边朦胧。 第172章 格格不入 三人先坐马车,辗转来到陵水城,云杉安排了一条画舫,接银环上船。 “我们之后走水路,顺着朝阳河的路线走,途经的城镇都是朝廷的管辖范围,可以直达临天城。” 银环感觉脚下的踩踏处,随水波晃动,左手不安地挥了挥。覃天扶住她。但是他心中的不安,并不比银环弱多少。 他是一个江湖人士,只在不受朝廷管制的江湖势力范围内行走,如今却要接近皇族权力范围中心,进入最接近皇城的临天城。 覃天有点晕船,他去到船尾的位置坐着,用内力让船只走得更平稳些,好让自己舒服点。 “你没事吧,阿无?” “我没事呀,你怎么了吗?” “没事。” 在路上,覃天有想过让银环把称呼改回来,银环倒是很轻松地叫出了他的名字,不再叫他主人。 因为银环有想起来一点,“我好像有印象,主人已经死掉了。” 可是,对于她叫银环这件事,她则抱有疑问,“我为什么叫银环?我记得我是阿无,因为我一无所有。我记得很清楚。” 覃天不知道谁给她起的名,但他多少能想明白,她叫银环,是因为戴着银凤镯。 只是现在……银凤镯已经被戚凤舞拿走了。没有了银凤镯,银环还是银环吗? 她对“银环”两个字没反应,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并不是值得记住的? 覃天妥协了,“是我的问题。我以后只管你叫阿无。” 云杉多数时候,总是沉默不语。目光时而看着阿无,时而呆滞地看向某处,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呆板的样子只是假象,她心中仇恨的烈焰,不比执着于刺杀戚凤舞的阿酒少。 她只是在想,要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 在水上行经三日,船只成功抵达临天城的渡口。云杉叫来一辆马车过来,让车夫往二皇女的府邸行驶。 覃天对临天城情况不熟,因此主动说:“我坐外面,你们可以在马车里休息会儿。” 云杉微微点头,扶阿无进车厢。 临天城达官贵人的府邸主要集中在一个地段,平民百姓不得入内,守城卫兵巡视的频率也比其他区域更频繁。 云杉安排的马车上,已有二皇女的标记,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直达府邸大门之前。 马儿的前蹄才停下,便传出悠扬的女子嗓音,“让我瞧瞧,这新来的小伙伴儿是谁呀?”声音落落大方,又不失调皮淘气。 覃天并不在意,他如今只关心阿无,朝车厢里说:“到了,可以下来了。” 他知道云杉会扶阿无下来,就自己下了马车。这时,一个年轻小姐从里面快步跑出,定定地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新来的?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娘是临凤国御史大夫穆栖桐,我爹不重要,很早前被她踹了,我是穆梧仁,我和我姐穆梧诚是少府监少监,合用一个职位。我们轮流办事,因此你很少看见我们同时出现。” 覃天听她叽里呱啦说了一串,只隐约记得她目中无人,姐姐目下无尘。母亲身居高位。 他脸上绽放出用来应付陌生人的柔情又温暖的笑颜,“我是覃天……” 他本要说自己出自合欢宫,但话未出口,就被打断。 “你是花楼里的人?笑得像小倌。嗯~恒昌如今连这种人才都需要吗?” 穆梧仁说话的语气十分讨嫌。覃天依旧笑着,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早就预料到了,他一个自由、叛逆惯了的江湖人士,怎么可能擅长和这种所谓正统的朝廷人士打交道。 “穆小姐,你误会了,我是……” 这时,云杉扶着阿无从马车上下来了,穆梧仁一看见阿无那空空如也的右臂,就赶紧迎上去。 “我说怎么怪怪的,原来找错人了。抱歉啊!”她回头对覃天道歉,就凑到阿无身边。 “你叫什么?你的手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你擅长什么呀?”她嘴巴不带停的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阿无看不见,被她突然近身,吓了一跳,抓住问话的空隙回答。 “我是阿无,手应该是后天的,我擅长……干活。大家都说我好像不会累一样。” “哦~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穆梧仁点点头,才发现阿无眼睛看不到,手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 “哎呀,你还是个瞎子呢,怪我,第一眼没看出来。你知道的,本来就有些人眼睛跟没长的似的,我还以为你只是像云杉一样呆。嘿,我扶着你吧。” 云杉淡淡地说:“我已经在扶了。” 覃天也觉得她烦,“穆小姐,阿无的事不劳你操心,我会扶的。” 他把这只烦人的苍蝇挤开,站在阿无左边。云杉松开手让位置。覃天就扶住了阿无的手。 穆梧仁被嫌弃了也不生气,府里嫌她吵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有新人来,她可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朝府里大声嚷嚷,“喂,大家快出来看呐,我们的新伙伴是个看不见,还断了条胳膊的小姑娘哟。” 她说完,还开朗地嘿嘿笑,“阿无,你不介意吧。” 阿无摇头。 覃天和云杉倒是都黑了脸。穆梧仁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咯吱咯吱地乐呵。 “嘿,我说,你们跟个护花使者一样哟。云杉我就不说什么了,长得高大又怎么了,还要女扮男装降低我们女人的格调。” 穆梧仁指着覃天,“你这个叫天晴的?都多少岁了,比我娘年纪还大吧,还搁这惦记小姑娘?” 她说话间,车夫已经牵着马车去停,府里也有数个人闻声而至。 举目看去,皆是年轻的公子小姐,性格气势不尽相同,但大多流露出天之骄子的骄矜傲慢。 他们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覃天和阿无,最终都集中在阿无身上。 其中一名看上去极有教养,身穿道服,表情严肃,气质古板,手握一卷书的女子站出来。 她看出覃天的来历,“这位是合欢宫的前辈?我是道有名,区区求道观学徒一枚。为梧仁的嘴碎给您赔不是。” 穆梧仁知道覃天是合欢宫的,反倒没有了先前的轻视,而是正正经经地赔了个不是。和其他人一起,把覃天和阿无都请进府里。 他们这群小姐公子,走路都注重仪态,身体挺直,目视前方。 然而他们的位置却在巧妙地发生变化,只要有两人靠在一起,口中便在小声交流着。 “大家都默认新的同伴是那个小丫头,就没人觉得是合欢宫的前辈吗?” “完全没有。” 覃天听到了,心情很复杂。 他感觉自己在这儿格格不入。他知道,道有名特地说明她是求道观学徒,是为了减少他不自在的感觉。但是这让他感觉更糟了。 如果阿无以后真要住在这里,那他,是不是离开比较好呢? 第173章 人脉震撼 阿无和覃天被请到茶室坐着,穆梧仁在招待他们,用她特有的,招嫌且密集的说话风格,在套他们的信息。 另有几人在陪坐,但并不说话,只沏茶品茶。 覃天坐在阿无旁边,只是一开始看了其他人一眼,之后便一心一意注视着阿无。 他嘘寒问暖,“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阿无好几天没喝药了。其他医师看她这种情况,都不敢乱开药。 之前面具姑娘煎的药渣他随身带着,一路上给其他医师都看过。都说里面有某些药的成分不能辨别,没法复刻。 这让他怎么能不担心。 穆梧仁安抚他:“好了好了,能别在我们面前装深情吗?这种戏码已经不吃香了。宫中御医早就叫人去请了。给老头子留点时间。” 阿无对着覃天的方向浅浅笑着摇头,“我没事。”又对着穆梧仁的方向道谢,“谢谢你这么关照我。” 其他人见阿无方向对得不准,连寻声辨位都做不到,都微微皱眉,彼此交换眼神。 道有名把云杉拉到茶室之外,问她:“云杉,你把人带回来,倒是先说一下她有什么特别的?别让我们怠慢了。” 道有名瞟了一眼端坐着的阿无,仍是没看出她有什么厉害。 残废的人,他们这种不管是出身名门望族的,还是从底层爬到高位的,都见过几个。并不会因此就对人轻视或青眼有加。 云杉闭了闭眼,面色平常地说:“她不是殿下要请的人,是我私心带过来的,殿下应允了。” “什么?”道有名脸上显出几分错愕,“你当这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带进来的地方吗?你仗着殿下的青睐,做事如此越矩,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啊,云杉。” 道有名的话,被茶室里的人听到。 阿无疑惑地往云杉的方向看,有些担忧云杉会不会出事。覃天捏捏阿无的手,让她放心。 其余人,除了穆梧仁还坐着,其他人均站了起来,表情冷漠,都觉得在这坐着属实是浪费时间,起身要走。 穆梧仁把手中的茶盏用力放在几上,放出响亮的一声,“嘿嘿嘿,不是我说,就算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们这样可不是待客之道,大家伙还是坐下吧。 “这两个客人都不觉得怎样,我们就一惊一乍的,实在是很难看耶。” 覃天露出和善的微笑,“难道,住在这儿的,一定要有特别之处吗?” 穆梧仁也回以微笑,“当然了,我们可是要帮恒昌打天下的人,你知道打天下要什么吗?要兵、要钱,你知道我们每个人背后都带着多少身家吗?” 她如此说,覃天倒是不由得高看这几位小姐少爷一些。 “不好意思,论身家,我好歹比你们虚长个二十岁左右,虽没有家缠万贯,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在坐的一名男子突然出言附和,“合欢宫药物确实有名,每年输送宫中的份量在逐年递增,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他脸上的傲气褪下,面对覃天时多出了几分恭敬,“不知阁下在合欢宫地位如何,小子姓李,李贤德,家中负责皇宫的部分买办事项。” 覃天不回答,他看出这人是要和他谈合欢宫的药物生意,但他已经多年没管这些事,也没心情和他合作。 给阿无和他摆臭脸,还好意思谈合作? 穆梧仁见覃天爱搭不理,就替他回答,“他是叫天气晴朗什么的,年纪这么大了,没名气还到处跑,肯定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个混饭吃的吧,别管了。” 天气晴朗?李贤德思索了一会儿,又目测了覃天的年纪。 他结结巴巴地起身作揖,“前,前辈是合欢宫三情之首,覃天?” 穆梧仁合掌一笑,“对啦,他就叫覃天,我就记得好像是天气晴朗什么的,嘻嘻。合欢宫三情很厉害吗?” 覃天让李贤德坐下,说:“不厉害,昙花一现的辉煌罢了,如今三个死了两个,只剩我这个浑不吝的。” 覃天不希望他们在他身上关注过多。 阿无是自愿跟着云杉过来的,他们一路水陆交替,辗转来此,阿无可不能连住着都被人排斥非议。 他们江湖人讲缘分和义气,萍水相逢也愿出生入死。这群少爷小姐却不是。世俗得很,重身份,讲利益,简直俗不可耐。 既然如此,他就只好按他们的逻辑,教他们知道,阿无是何等厉害,不可被任何人小瞧的存在。 覃天学穆梧仁的样子,露出十分明媚,有些阴阳怪气的笑容,“你们,应该很看重人脉吧,那我必须告诉你们,阿无的人脉是你们望尘莫及的。” 道有名和云杉从茶室外走进来,云杉点点头,“他说得不错。” “诶?”穆梧仁可不信他们空口白话,她问阿无,“小妹妹,那你倒是说一说你认识什么人,让姐姐我见见世面吧。” 云杉和覃天知道阿无失忆,就想替她回答,穆梧仁赶紧拦住,“怎么?她认识谁,自己说不出来吗?还要你们帮她说?” 云杉和覃天话到口中,被堵了一下。 覃天要接着说,阿无眨眨眼说话,“我好像记起来了。” 阿无慢慢地说:“我有个义结金兰的姐姐翡翠,她死了,她的好朋友华全真是黑金楼的少东家,他像哥哥一样待我。 “我还认识真佛寺的一柳方丈和佛子萧亿和。一柳方丈送我柳枝。” 覃天适时地拿出阿无的刀鞘,把上面的柳枝亮给其他人看。 阿无不知道,只是接着说:“萧亿和说我和佛有缘,还传了一些金光在我身上。 “还有白术,他是万古芳斋的分部管事,他姐姐是江湖百晓生,他说我有事都可以找他们帮忙,尤其是查消息。 “有个老爷爷,是天仇教的人,他教我天逸纵步和天毅功,还传内力给我。 “我还带听雪回家,她是冰雪神。冰雪神教的人把我奉为贵客,他们有一些人在外面走动,知道我在为听雪办事,也说有需要时,我可以找他们帮忙…… “还有,覃天,我记起你了,谢谢你一直帮我。” 阿无边说边想起了自己的点滴往事,大部分还是记得不清楚,但是那些面孔在她脑海中一一划过,她就感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 她讲述的人和事,有些云杉和覃天都不知道。 她每谈及一个势力,穆梧仁几人脸色都要变一变,到最后,已经无人敢轻视她。 没有一人敢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因为她讲的,要么很好查证,要么非当事人不可知晓。 穆梧仁和她的同伴们面面相觑,都惊讶得说不出来话。 那些江湖门派,一般他们都看不上眼。可是真佛寺、天仇教、冰雪神教恰好就属于不一般的那类。 至于其他势力,黑金楼和万古芳斋都是不能轻视的,江湖百晓生虽只有一人,其信息搜集能力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 这些,可没有一个是简单货色。若是联合起来,就更可怕。 一个貌不惊人,还残疾的小姑娘,人脉居然这么可怕。果然还是不能太小瞧人啊。 穆梧仁以为这些信息已经足够震撼了,可接下来,她才体会到更深一层的震惊。 第174章 态度剧变 银环把她认识的,背后有势力,又会帮她的人都说了一遍。她说完后,听不到回应的声音,就以为光有人脉不够。 是不是,还要有足够的钱,才能留下来帮云杉呢?她说要自己帮她对付一个叫“戚凤舞”的人。 阿无想到了翡翠留给她的遗产。但她也不知那有多少,够不够用。 她急忙想着,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这失忆可真古怪,她有些事就记不清,有些又突然记起来。 她在身上摸索着。 覃天早把阿无身上的小物件都装在一个荷包里,挂在她身上。他说,“慢慢找,别急,东西都在这。”指引着阿无的手伸进荷包。 阿无从里面摸出金碗,迟疑地说,“如果,如果需要钱的话,我用银凤镯发现了宝藏的线索。有人告诉我,这个金碗上面的图案,是傲龙国的标记。我帮你们找宝藏?” 覃天原以为阿无要拿的是金铃铛,没料到她是要拿金碗。 如今阿无说出了宝藏的信息,他急忙护在阿无前面,警惕地看着其他人。 穆梧仁神色已经完全变了,得她恭敬的人不超十人,如今又多了阿无一个。 她郑重其事地问阿无,“你说真的?前朝宝藏存在,你还知道在哪?” 阿无点点头,“大概吧,我好像记得在哪。” 穆梧仁谦卑地让阿无坐下,亲自从侍女手中托盘取下茶壶,给阿无斟茶。 宝藏很重要,但并不是完全的重点。毕竟有多少的金银财宝,要找到了才知道。 更重要的是,这背后指明的真相——阿无曾手握银凤镯。 有一项众所皆知的事实是,在戚凤舞回归王府,拿回银凤镯前,银凤镯被一名女子戴在手上。 她不仅把武林大会搅成一团乱麻,刺杀戚王爷。被戚王爷下达追杀令后,找替身解决危机。 之后她堂而皇之,以戚凤舞的身份进入戚王府,对戚王爷进行第二次刺杀,导致其重伤至身死。顺利除掉戚王爷这位,朝廷江湖都视为棘手人物。 这是何等有勇有谋,武力智力超群,运筹帷幄的人物啊,原来就是阿无吗?立下如此威名又不张扬,还性格乖巧,只有胸襟广博之人才能做到。 穆梧仁的眼睛像冒着星星似的,崇拜得五体投地。“阿无,你可太厉害了!原来就是你杀掉了戚王爷吗?外界都说你被戚凤舞复仇杀死了呢。” 她还小心翼翼看着阿无空荡荡的右臂,“这个,就是战斗的证明吗?真是英勇无畏的牺牲。” 覃天看她态度翻天覆地变了个样,就一脑袋黑线。 “别问了,阿无失忆了,既然你们都认可她了,那别的等御医请到了再说。” 穆梧仁拍拍胸脯,“放心好了,一个御医治不了,其他的我也通通给你们抓来。我娘可是御史大夫,她的话,还是有些人给面子的。 “就算请不来,恒昌这个二皇女名声在外,连皇帝都不敢对她说什么。” 阿无轻声道谢,便伸着左手,要找云杉。 穆梧仁知道自己态度大变样,也觉得自己这样有些难看,便把脾气发到云杉身上。 “我说云杉,你认识阿无,怎么不早把她请来。我知道你一直和十四皇子的人有来往,你该不是本来不想拉阿无入我们这边吧。” 云杉懒得回答。 穆梧仁委屈扁嘴,扬起笑脸,说些逗趣的事拉近和阿无的关系。 她知道怎么和人打好关系,就是主动透露信息给别人知道,说些有趣的事。 聊天的本质是信息交换。防备心重的人不愿意说自己的事,却会去听别人在讲什么。听得多了,也会适时地说些什么,如此,关系就近了。 她叽叽喳喳地说:“嘿呀,朝廷事务这些事也挺无趣,你们江湖人自由惯了不爱听,我说八卦给你啊。我之前和覃天前辈稍微说了点,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见,就是我那个没见过的爹的事。” 覃天一愣,她之前说过吗?好像是有一句,说是被她娘踹了吧。就这一句,也叫说过? 穆梧仁自顾自地说:“我爹的名字好像挺让人说不出话的,应该叫什么吴雨之类的吧。你知道他怎么被踹的吗? “十八年前,他在大殿上发言无当,引人非议。朝堂上一般的官员都是女性,他还说些看不起人的话。恒昌,她是二皇女,那时也才九岁,直接叫人拿鞭子来抽他,笑死人了。 “下朝后,我娘就把他休了,不过对外都说是和离,给他留点颜面。结果他灰溜溜把自己爹娘丢下,不知道跑哪去了。 “他跑了之后,我娘才发现自己有了我和我姐。后来,我爷爷奶奶收我娘当干女儿,我娘自己科举当官,一路往上,做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阿无听见这些话,总觉得有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覃天在一旁吐槽,“这样算起来,你年纪比阿无还小两岁,你还好意思叫她小姑娘?” 穆梧仁反驳,“你一个长辈,又不是我家的人,还好意思对我说教?心胸狭窄,还是跟阿无多学学吧。” 覃天懒得和她计较。 穆梧仁一直喋喋不休地讲些她自认为有趣的事,半个时辰过去,才有人来报,说御医到了。 所有人都站起身,围在阿无身旁,护着她去看御医。 御医是个白胡子老头,他先端详着阿无的眼睛,又撩起她的头发,看脑袋的伤口。才看右臂的断口。 覃天怀疑御医的水平,因此又问:“能治吗?不能治,我再动身去找甄尘。” 穆梧仁嘲笑道:“甄尘是什么东西,能比得上宫里的御医?” 御医捋着胡子,讪讪说:“老父学艺不精,如果能请到神医谷的甄尘前辈过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届时,能让我与同僚观摩,那便是千恩万谢也不足道。” 御医深深作揖,又叫人拿纸笔,提笔写下一纸药方,“此药能促进这位姑娘的恢复,三碗水煎做一碗,每日服用一次即可。” 他说完,便自请告退了。 穆梧仁觉得这一天,她被打脸的次数也太多了,因此表情不算很好看。 神医谷她知道,只是一开始没想到甄尘是那儿的人,她问阿无,“听御医说,那叫甄尘的,医术很厉害,你也认识?怎么不让他治你。” 阿无听到“甄尘”的名字,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身子不由得晃了两下。 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第175章 头伤回忆 从悬崖上掉下时,银环虽然内力被吸走,右臂也被扯掉,可是她心里有说不出的平静。 她无数次幻想过每一次和小舞见面的情景,每次都因为感受到锥心刺骨的疼痛而终结。 她明明生来就感受不到痛苦! 在写下阿柳墓碑上的血字时,她把手指咬得见骨。不痛。 摔下马车,手骨折断,甚至连手镯都卡进骨头里的时候。不痛。 和疯老人对打,意外被雷劈得在鬼门关前徘徊。不痛。 明明无论受什么伤,都不会痛,可是因为小舞,她幻想出了痛苦的模样。 比流血更伤,比断骨还痛。 她也会恐惧,也会害怕。所以她总是想着,要找到小舞,杀了小舞。 因为她知道,只要小舞知道她还活着,一定会来杀她。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做心理准备,可是每次见到人,却下不去手。 是恐惧吗?还是因为别的?她说不清楚。 甚至于她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奔向小舞,只是为了让自己被小舞杀掉,好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痛苦的纠结。 银环闭着眼睛,张开一臂,感受自己的身体在自然坠落,她能感觉到尖锐的石头划破她的肌肤,她能听到树枝穿透自己身体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 她清楚地感知着,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她期待的,并未如期而至。 她跌落在一只粗壮的枝丫上,被轻轻弹了一下,她下意识抓住峭壁上的钩藤。 钩藤顺势荡了一下,断裂开来,她背部撞击峭壁,之后又垂直落下,好像砸在了什么东西上。 落地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用了损害最低的姿势,以致于她虽然有些意识恍惚,休息一下,又变得清醒。 她看见自己屁股下坐着一些破损的木板。从脚边的其他残骸,她判断这里是一间简陋的木屋,且不幸被她砸塌了。 一个少年突然从天而降,落在她身后。 “你谁啊你,把我的屋子砸塌了知道吗?我的屋子在这么里边的位置,也真亏你能砸中,寻死也要拉别人下水,什么毛病!” 银环听到,就从地上站起身,给他道歉,“对不起,我身上的银子都赔给你,我再帮你修屋子好吗?” “你你你你……你居然还站得起来?” 少年正是甄尘,他只看银环一眼,立刻便知道她的伤势情况。 我的天!怎么有人伤成这样,还能站得起来的?右手整个没有了,其他三肢坠落的时候也受伤不轻。躯干穿透伤也有六处。 这也太——厉害了!承受力这么强,抓来试药简直不要太合适! “算了算了,你都这副德行,还说给我修屋子,别修着修着就死了。”甄尘故作嫌弃地说,而后又话锋一转。 “这样吧,我会点医术,我帮你治好点,你之后给我试药,我就不要赔偿了,怎么样?” 银环拱手行礼,“谢谢您,我是银环,请教您的名号。” 甄尘听她应了,就毫无防备心地说:“我是甄尘,神医谷的,论辈分年纪,都是你爷爷辈的,你叫我前辈就好,知道吗?” 银环受伤很重,脑袋浑浑噩噩,却还记得听雪的话。她也记得,甄尘是盗走听雪本体冰棱花的重点嫌疑人。 “前辈,您有没有去过冰封山脉的至高山,摘走冰棱花?” 甄尘当即变了脸色,“这与你何干?” “听雪,也就是冰雪神,她是冰棱花的主人,她说要把能量收回。如果是你做的话,那请你和另一位起死回生的人和我一起,到冰封山脉,把能量还给她。” 银环眨眨眼睛,让自己精神一点。 她失血过多,已经有点昏沉了。要不是甄尘还站在眼前,和她说话,她觉得自己会直接躺下。 甄尘听到要收回能量,顿时就慌了。 该死,都几十年前的事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他不过是摘了一朵没人看管的花拿来配药而已。 还回去?不可能的事。 他是为什么才专研医术和药物的?就是为了永远的命啊。所以他才潜心研制能让人不死不灭的药物。 如今他年龄冻结了四十几年,要再让他垂垂老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而且,要不是他已经不老,他会把仅有一枚的还尘丹,给随便从哪个路边挖开的坟头里的尸体吃吗?不可能的。 甄尘眼睛里闪过恐惧,他想过给银环服下失智丹和失魂丹,但这两种药都有解药。 他不能留下隐患。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看你伤得这么重,你在这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伤药,东西都被埋废墟里了。” 银环愣愣地站着,见甄尘绕过她,往她身后走。 “砰!”沉闷一声,银环感觉自己的后脑被什么砸了一下,流下了温热的血。 她呆呆地转过身,看见甄尘手里抓着一块染血的石头。 “前辈,为什么?” “砰!”又是一声,甄尘跳起来,继续砸银环脑袋。 银环晃晃悠悠,眼前已经被血糊了一片,视野开始闪着黑星,几乎已经在晕倒的边缘。 她嘴唇苍白地开口,“前辈——” “砰!” 银环昏死过去,双膝跪地,然后斜着倒下。 最后一下,甄尘几乎用尽了全力。他本来力气可大了,也能用内力,可是他心慌得用不出来。 怪物,这家伙绝对是怪物。为什么伤得这么重,还要他砸三下才晕。就非要这么硬挺着,逼得他走投无路吗? 阿木在此时赶到。她脸上戴着面具,一语不发。 其实,在甄尘和银环谈话的时候,她就到了。她听见了,有关冰棱花的内容。也目睹了甄尘把伤重的银环砸晕。 阿木默默走到银环身边,把她抱到木板上平躺着放好,要给她清理伤口。 甄尘这时才回过神来,叫住她。 “阿木,你听见了吧。她认识冰雪神,要把冰棱花的能量收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会老,你会死。这样你还要救她?” 阿木手上的动作停下了,她静静地看着甄尘。 甄尘嘴唇抖了几下,朝阿木伸手,“你有没有备用面具,给我戴一个。” 阿木掏了一个面具出来,飞给甄尘。 甄尘也丢了一颗药丸过去:“保命金丹,吊着她的命也好,要是没死,还能拿来试药。反正大不了倒时把人弄残,弄哑,她就没法再给那个冰雪神传信了。” …… 忽然间昏死过去的阿无,骤然睁开了双眼。她感觉到有一圈人围在自己身边,空气又热又闷。 她问:“覃天呢?” 云杉告诉她:“你突然晕倒,他就让我们照顾你,上路去找甄尘了。” 银环担忧地说:“可是甄尘……应该不会救我吧,因为,我脑袋的伤就是他砸的。” “他都出发了,结果怎样,也说不准。” 第176章 回到王府 断情崖下那一场混战过后,花千树的尸体被飞花阁弟子带走。 阿酒中毒后服药,仍在昏迷中。陆今安在一旁照看她的情况。 戚凤舞面色潮红,举着被飞刀扎穿的手掌,让戚王府的护卫包扎。她眼睛盯着陆今安,似乎在想些恶毒的计划。 阿木看看阿酒,又看看地上中了飞刀的银环手臂,再看如今被戚王府的护卫们保护起来的戚凤舞。 她失落地低下头,什么也没说,站到甄尘身后。 陆恒昌把眼前的情况都收入眼中。这情形,可比朝堂上官员的言语战场,要激烈得多。 看得见的争斗,看不见的暗流,没有一刻停歇。精彩,真是精彩。她忍不住要鼓掌为这一出好戏叫好。 陆今安背起昏迷中的阿酒,要再找人为她诊治。 甄尘的性格古怪,拿了两枚丹药出来已经难得。陆今安不指望他能再做什么。 戚凤舞见他要走,便有些着急,忙出声留人。 “十四皇子,甄尘前辈给你的第二颗丹药虽是解毒丹,但不代表能解天下所有毒,我给这名女子下的毒可十分厉害。” 陆今安脚步停住。 嫌弃这里乱糟糟,要离开的甄尘,闻言也停下来。 他的解毒丹解不了毒?开什么玩笑。 寻常神医谷的解毒丹是解不了所有的毒,但他是谁?他是甄尘,自身不老,还能让四人起死回生的甄尘。他拿出来的药,会是寻常货色吗? 陆今安冷眼看着戚凤舞。 戚凤舞坦然地说:“你别这么看我,从见面的那刻起,她不止一次想杀掉我。” 她举起那只被包扎后,仍然在往外渗血的手掌,“看那,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那带血的刀还在地上躺着呢!我不过反击一回,难道你就要杀我给她抵命?” 戚凤舞在赌。 赌陆今安是个只能屈与人下的废物。赌他即便心有不甘,仍要看陆恒昌的面子,不能对自己出手。 她知道的,陆今安本就是个废物。 陆今安攥紧了拳头,把阿酒背得更加稳当,咬咬牙说:“当然不会,我还要感谢你对我的下属手下留情。” “哦?原来她是你的下属。”戚凤舞眯了眯眼睛,笑着回答。 陆今安实在无话可说,也无力去说。愤恨之情光是压抑,就耗费了全部的力气。 他看出戚凤舞的目的,知道她是要用解药,要挟他做事。 他无奈闭眼,颓败地说:“我跟着你回戚王府,希望你能把解药给我。” 戚凤舞喜欢识时务的人,“好啊,那我们就一起走吧,来人,帮十四皇子背那位姑娘。” “不必了。” 戚凤舞笑笑,对他的冷漠语气并不关心。 现在,她的阻碍只剩下一个,陆恒昌。 戚凤舞斜眼看向陆恒昌,看她衣冠楚楚,自在潇洒的模样就觉气愤。 真好啊,置身事外,看他们这一群人互相乱打,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乐得自在。 “二皇女,不知你后面有什么安排?” 陆恒昌挑了挑眉,“安排?凤舞妹妹,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们要聊前朝宝藏的事,还有风沙城的归属问题。” 戚凤舞听到这两件事,便觉头痛。也知道陆恒昌是难缠的货色,知道什么东西好,就一定要抢到手。 没关系,她想到对策了。 戚凤舞笑得妩媚,“我当然知道啊,二皇女殿下。我只是担心你有没有受伤,或是有其他要事要先去办,保险起见,先问一下。” “这你就多心了,凤舞妹妹。” 两人客套几句,互相装模作样地关心彼此的伤势。 戚凤舞叫人生了一堆火,把银环的右臂丢进火里烧了,便整队回府。 陆恒昌看见甄尘和阿木还在,便和陆今安一起上前拜别。 她感觉出甄尘很在乎自己损坏的财产,因此掏出一锭金子,双手奉上。虽然她并没参与其中,但卖个面子也是有必要的。 “甄尘前辈,这是我和我十四弟,对您慷慨相助的谢礼。” 甄尘收下金子,看着这群人风风火火地离开,就回去木屋残骸那边。 “那个怪物……” 他看见那堆木屋的残骸,就那浴血又屹立不倒的怪物模样。 这几乎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戚凤舞丢在火里的那条手臂,他认出来是就是那断手的怪物的。好像是叫银环? 他又看见自己那些被烧了大半的钩藤和树木,站了许久,越想越觉得难受。 花千树死了,算是赔了一条命;陆恒昌和陆今安给了金子;还剩一人什么都没付出,而且还怀疑他的药有问题! 他活了这么多年,可没人敢对他如此无礼。 不行,他得想办法讨回来才行。 “阿木,我们走,你那个劳什子戚王府瞧瞧!” 阿木点头。 两人又到了悬崖底下,火堆仍然在燃烧,然而银环的手臂已经烧到见骨。手套和皮肤黏在一起,熏黑一片,发出刺鼻、熏人的焦味。 甄尘摘下自己的面具,也丢进了火里。 戚龙扬收到戚凤舞将带队回到王府的风声,便提前在门口等了许久。 连胡杨夫人也着急地被两位老嬷嬷搀扶着出来。 冷风一吹,把胡杨夫人的衣摆衣袖吹得乱舞,头上的步摇也叮铃响着。 胡杨夫人心中不安,捻动手上的佛珠,祈福静心。 戚龙扬担心胡杨夫人的身体,去拉她的手说:“母亲,外面风大,姐姐回来时我会带她去见你的。先回——” “来了,小舞回来了!” 胡杨夫人推开戚龙扬,赶紧迎上去,“我的小舞,你没事吧,是什么事去了这好些天,天哪,你的手这是怎么了,伤得重不重,痛不痛?” 胡杨夫人红了眼眶,小心地抚摸着戚凤舞的额头,捧着她娇嫩的脸蛋看了许久,“看呐,这些日子都瘦了,是不是吃不饱穿不暖呀?” 戚凤舞埋进胡杨夫人的怀中,紧紧抱着她,“娘亲,小舞没事的。小舞这不是回来了吗?” 胡杨夫人后撤一步,又将她看了个仔细,抬起衣袖拭泪,“你好不容易才回家,又离去,为娘真的怕你又一去不返。” 胡杨夫人余光看见其他人,便几分羞涩地把思念之情收敛,“没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位公子和两位小姐是?” 戚凤舞见终于步入正题,便隆重地介绍,“这位是当今临凤国二皇女陆恒昌,来王府是要谈爹爹死后,风沙城的归属问题的。” 胡杨夫人一听就急了,想要说些什么,戚凤舞赶紧打住,接着介绍。 “这位是临凤国十四皇子陆今安,他背上的是他的下属,出了点意外,还昏迷着。” 胡杨夫人认真给他们行礼。 戚凤舞便见缝插针,贴在胡杨夫人耳边说道:“娘亲,我和十四皇子有些私事要谈,能不能麻烦您先和二皇女谈一下风沙城的事。我和她说,风沙城爹爹生前已经托付给我了,但是空口无凭,二皇女不信。” 胡杨夫人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去吧,有娘在。” 胡杨夫人对自己女儿的信任是盲目的,她还招呼戚龙扬过来,就怕他碍了戚凤舞的事。 第177章 一个圈套 戚凤舞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十分惊人,她居然能一路强忍着,不把某个男人给扑倒在地。 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要脸。 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被轻贱的理由。 虽然她可以把看不起自己的人都杀了,但那很麻烦。在一群垃圾身上浪费功夫,也很掉价。 “十四皇子,你可以先把这位姑娘放下,再随我来。我去拿解药给你。我要你一个人来。” 陆今安背着阿酒没有动,他不放心把昏迷不醒的阿酒放在一边。 从他跟着二姐来到戚王府时,他就感觉出戚凤舞对他有莫名的怨恨。 搞不好她已经安排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 戚凤舞有些不耐烦了,“你要实在不放心,就把她送到我娘那里去,再自己过来。” 陆今安点点头。 胡杨夫人和戚龙扬的善良品性名声在外,也不是装出来的。把阿酒放在他们身边,他确实安心许多。 陆今安看着戚龙扬将阿酒抱走,这才步履沉重地跟着戚凤舞去。 他想不清楚戚凤舞到底要让他做什么。 他父皇的孩子一共有十七个,他这个十四皇子在里面真算不上有多出众。 早早被逐出皇城,居住在临天城就算了,深入江湖,不仅没有挣到什么赫赫威名,反而两边都不讨好。 他能给戚凤舞提供什么帮助呢?武功秘籍?要真是就搞笑了。教他武功的师父是剑疾宗人,他自己也用剑法。 戚凤舞一个幼年没习武的,娇生惯养的娇小姐,如今要拿起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稍微重一点的武器,对她那柔弱的臂膀来说,只会是负担,无法成为助力。 学神医谷的针法,或是合欢宫的体术,倒是能发挥灵巧和柔韧的身体特性。 陆今安跟着戚凤舞,经过一条漫长的廊道,走到尽头的一间厢房。 门一开,他便觉得里面弥漫着奇花异香,顿时就后退了一步。 “怎么,不敢进来?”戚凤舞看他这么谨慎,觉得好笑。她难道是什么豺狼虎豹吗? “这是你的闺房?” “不是。你当我是什么人,房间这种私人的地方,会随便请人进?” 陆今安听她语气轻蔑,就相信了她的措辞,抬腿走了进去。 戚凤舞一进屋,便把门关上。陆今安吓了一跳,警惕地盯着她,见她去书架翻箱倒柜,不知从哪抽出了一个上锁的小箱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戚凤舞三两下扭开锁,从里面取出两瓶药,“一瓶是毒药,就是你那个下属中的毒药;一瓶是解药。你要不要猜猜哪瓶是解药?猜对了,我就给你。” 陆今安皱眉。戚凤舞的语气带着种天真的残忍,好像阿酒的性命对她而言,不过是玩乐的赌注。 虽然这种态度很过分。但戚凤舞的品性就是如此。 陆今安没有怀疑,走上前,仔细端详两个瓶子。 瓶子外面没有标签,形状相同,但因为材质不同,瓶子的颜色也有很大差异。 选用不同的材质,很可能是因为里面装的药物有某种特性,需要特殊材质才能保存。 但是这两个瓶子的材质他都不懂。 幼年就被逐出皇城的她,连每年下分的奇珍贡品都没有。他也不在乎这些虚物,因此对这种非日常所需的稀罕物一无所知。 哪个是毒药?哪个是解药? 戚凤舞看他神色困惑,笑得十分明媚而张扬。 她感觉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滚烫,身体忍不住发颤。 这个房间,就是为了她内力出岔子而准备的。本来房间的另一个使用者该是甄决的,可惜他跑了。 可惜吗? 有点。 她对甄决,没什么感觉,但是一个本能为她所用的神医谷弟子,消失不见。真是资源的浪费。 早知道,她就该把他锁起来才对。 不过锁起来也不见得有用,那个合欢宫的就跑掉了。 戚凤舞神游天外,通过转移注意力,延长忍耐的时间。但是好半天,都没等到陆今安做出选择,只好催促他。 “怎么选这么久,原来临凤国的十四皇子,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陆今安咬咬牙,“我,我能打开瓶塞闻一闻吗?”这二选一,可关乎阿酒的性命,他不能随便下决定。 戚凤舞讥笑一声,“记得扇闻,里面有一瓶可是毒药。” “感恩不尽。” 戚凤舞简直要乐开了花儿,天哪,他居然要反过来谢谢她,真好笑。 她看着陆今安打开拔开瓶塞,便转身开始脱衣服了。 不好意思啊,两瓶里面装的都是挥发性极强的媚香呢。 哼,那合欢宫的以为不给配方,她就弄不到了吗?合欢宫的药可是有好几条销路呢,她让人去花楼、黑市,不照样能买到。 陆今安拔开瓶塞的瞬间,就看见里面飘出一股粉色的烟雾,瞬间身上便火热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他闻不出来,因为这屋子里本来就有浓郁的香气。 他原以为这是戚凤舞故意刁难他,为了让他猜不出解药在哪个瓶子,而设下的圈套,没有过多防备。 如今看来,这圈套是另一个。 这是为什么,她要往他这里塞人吗? 陆今安眼睛都有些热到发红,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看见戚凤舞白花花的背,顿时被吓得僵住。 什么!不是要塞人,而是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今安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地想抱住戚凤舞,就屈膝蹲下,拔出自己的剑,扎入大腿,用痛觉让自己清醒一点。 “你,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戚凤舞脱下鞋,居高临下地把脚踩在他脸上,用力碾着。看到陆今安忍不住要抱住她的脚,就像逗畜生一样勾着他。 “我讨厌你?我恨死你了!你不记得我了,是吧,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就是因为你,我才会沦落到那个境地。现在,轮到你下地狱了!” 当初她在奴隶车队把阿无赶走后,只要陆今安买走她,她就能恢复自己的身份。 可是陆今安让她的希望破灭了! 她至今都记得他那副嘴脸,记得他当初说的话。 他说,我要阿无,她,我不要。我可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 可恶!可恶至极! 戚凤舞拿出一早就备在屋子里的马鞭,“来啊,像条狗一样喘啊,让我看看你有多下贱!” 堂堂临凤国的十四皇子,如今只能沦为她身下的一条牲畜。 陆今安颤抖着手去握自己的剑,下一刻,他的长剑就被戚凤舞踢远。 他不服气地运起内力抵挡,然而在内力流动下,他身体却变得更加燥热,欲火烧得他神志不清。 他要用拳脚反抗,挥出去的拳头却软趴趴地被戚凤舞抓在手里。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不顾一切地往门口爬,却被戚凤舞揪着头发抓回来。 “阿啦,你想要跑哪里去啊?”戚凤舞的指甲往陆今安脸上掐。别担心,她现在指甲上可没有毒。 “现在,让我们来好好玩个痛快——” “砰!” 本来关上的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戚凤舞口中的话戛然而止。 第178章 救苦救难 敞开的房门冒出一阵白色烟雾,烟雾之中,一个不算高的少年傲然伫立。 甄尘双手交叉站在门口,“嘿哈,英雄的登场就该万众瞩目!” 阿木戴着面具站在他侧后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蒲扇,把白烟往屋里吹。 烟雾飘到了陆今安身边。他吸了几口后,竟感觉浑身的燥热骤减,四肢的力气也恢复了。 他赶紧挣脱戚凤舞,把自己的衣服整顿齐整,要跑到这两个从天而降,挽救了自己名节的救世主身后。 甄尘哼哼两声,“现在,你知道我的医术有多么高明了吧!我都不用知道你给他下了什么药,就能让你的药效消失。” 戚凤舞神色自若地捡起衣服披上,凝眉看他。她听了好半天声音,才认出他,“你是甄尘?” “废话!认不出你爷爷我的伟岸身躯吗?” “看不出来,你只比小豆丁大点而已。”戚凤舞被搅了事,也不觉得生气。因为那白烟她吸了之后,也气息平顺。 她本来就看不上陆今安,要不是事态突然,找不到其他人选,她才瞧不上!如今免了,也倒好,省得事后回过味来觉得恶心。 “十四皇子,如今这事就这么算了。为了你自己的名节,你应该不会说出去吧。” 陆今安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戚凤舞看出他是觉得这事丢脸,想说也有口难言。 别松懈得太早啊,陆今安。今天这事没成,报复可还在后头等着呢! 戚凤舞把身上的衣服穿好,就准备走人。甄尘不满自己被这么轻易无视,又叫住她。 “喂,你这丫头,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吗?你爷爷我还在这儿呢?” 戚凤舞轻蔑回头,“哦?那我叫你一声爷爷,你能把白烟的配方传给我吗?” “想得倒挺美的。”甄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瞬间露出嫌恶的表情。 戚凤舞就知道他会这样。真是的,世界上的人都不识货吗?她漂亮又聪明又善良,为什么所有人只会一股脑地讨厌她呢? 就这么嫉妒她的才华,见不得人好吗? “甄尘前辈,容我提示一下,您现在踩在脚下的,是我戚王府的地。如果你放弃是我爷爷的主张,那你现在就是在私闯民宅。” 戚凤舞摆弄着手指,脑中闪过叫人来把甄尘和面具女抓住,逼问他们药物配方的念头。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甄尘这人,容颜不老,医术药术卓绝,武力不详,但对付她的护卫们显然绰绰有余,如今还动不得。 甄尘脸皱巴成一团。 他来只是要证明自己的药绝对是有用的,怎么现在证明了,却这么憋屈呢! 陆今安虎口脱险,又有甄尘在近旁,便一心要带着阿酒离开。 他说:“前辈,您能陪我去接我的下属,给她看看吗?我一定重金酬谢,您若需要什么名贵药材,我一定派人找来,双手奉上。” 甄尘欣慰点头,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待遇嘛。 虽然一提到名贵药材,他又想起冰棱花,进而想起那个浴血的断手怪物,心情变得很糟。 “那便依你所言。” 陆今安松了口气,他还不忘向阿木道谢,“木姑娘,我也感谢你的帮助,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也大可提出。” 阿木微微点头,没说话。 戚凤舞眼看着他们三人大摇大摆地离开,嗤笑一声。 她现在不想去和陆恒昌碰头,只好到书房坐着,从抽屉里拿出那颗有傲龙国标志的宝珠,拿在手中把玩。 银环的行踪,她的人在断情崖那里发现了一个洞穴,洞穴里面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基本确认人已经跑了。金龙镯仍然下落不明。 和爹爹生前交好的门派联络,在持续进行中。那几本她用不上的武功秘籍,倒成了交易的筹码。 寻找宝藏一事,她也派人把那处悬崖给封锁,下去寻找。但什么也没找到。 果然,找宝藏还是要靠银凤镯上面凤凰于飞的图案吧。但是银环是怎么找到线索的?碰巧捡到了一两件傲龙国的物品,单纯运气好? “出去走走好了。” 干坐着不是事,烦心事一堆,越想越烦,出去散散心,还能体察一下民情,揽获民心。 省得外面的美名都是她娘和她那个乞丐弟弟的。 戚凤舞带了一些细碎银子,捎上两个护卫,就去外面走动。 她拿腔拿调地说话,体态优雅,挺直脖子高昂着头,视察着街道。 要让她和那些个平民老百姓打交道,她这个高贵的王爷之女是做不到的。这太降低格调了。 但她不吝啬于帮助受苦受难的人,往他们身上丢银子。 别太感恩了,这对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走在街市上,看见某家万古芳斋旗下的商铺时,就忍不住停下脚步。 她冷笑几声,扭头看向别处,又恰好看见黑金楼在风沙城的分部。 黑金楼在每一个地方的分部,都是通体漆黑的多层楼塔。要的就是醒目。 戚凤舞连着看见这两家,便恨得咬牙。她没记错的,万古芳斋和黑金楼都是帮着银环的。 这可真没有道理。 武林大会的主办方,可还有万古芳斋的一席之地。难道万古芳斋,不该站在她戚王府这边吗? 至于黑金楼,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一个金钱至上的地方,银环的钱,难道会比戚王府的多? 戚凤舞高傲地冷笑着,命令她身后的两个护卫,“走,我们去黑金楼瞧瞧,本小姐倒要看看,黑金楼里的委托都是些什么东西,费用几何。” 她径直走到黑塔门口,见一个英气十足,器宇轩昂的男人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出来,觉得他不是凡人,就主动搭话。 “这位公子,何故气馁。本小姐是风沙城城主戚凤舞,你有何烦恼在黑金楼不能解决,可以与我谈谈,或许我能尽些力气?” 男子闻言,抬起头来,“你便是戚王爷之女戚凤舞?” “正是。” 男子仔细端详戚凤舞,眉宇间又燃起一丝希望。 “我在找我年幼失散的弟弟,我得到消息,便来风沙城找,但是黑金楼没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男子颓丧之气一扫,更显得周身气度不凡,甚至碾压陆今安,和陆恒昌值得一拼。 戚凤舞更加确信此人非同一般,“既然如此,我们找个地方详细聊聊,方便我让我戚王府的护卫为你找人。” “真是如此,岑某便先谢过了。在下岑时。” 第179章 天降帮手 岑时和戚凤舞去到一家茶馆,两人在包厢内谈话。戚凤舞让她的两个护卫去门外守着。 戚凤舞给岑时倒茶,和善娇俏地笑着。岑时轻声道谢。 戚凤舞亲切地问:“你的弟弟有什么明显的特征,还是说你得了什么消息,让你到风沙城来找?” 岑时叹一口气,“我弟弟叫小石头。幼年时家里贫困,家父家母百般无奈下,只好把他卖了。 “后来家里周转过来,我又被送去武馆学武。等到学成后,才有时间找弟弟。我爹娘说,他们把他卖到一支奴隶车队里了。” 岑时在黑金楼下达寻人委托,几经辗转,得知了车队在大部分奴隶在风沙城附近的一个小城镇遣散,少数人被卷入合欢宫那场爆炸案中,尸骨无存。 他在周边城镇寻找当年车队上的奴隶,询问小石头的踪迹。 但可惜,这件事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大部分人对往事记得并不熟悉,也不知道他要找的小石头是谁。 他找遍了周边城镇,没有发现,便到风沙城找找线索。 毕竟也不是所有的奴隶,就直接在小城镇里扎根了。有些人或流浪,或随新主子,去到了别的地方。 戚凤舞一听到合欢宫爆炸一事,就知道这个奴隶车队是哪个。 戚凤舞朝岑时安慰地笑,表现出理解和感同身受。 “我也曾流落江湖,遇见你说的这支奴隶车队。据我所知,车队上的奴隶是按编号来的,不过你既然找不到人,想必令弟的编号,你也是不知了?” 岑时听到戚凤舞知道这支奴隶车队,也晓得奴隶有编号,还以为她知道什么线索,一瞬间满怀希望。 然而,他很快又失落地低下头,“我确实不清楚小石头在车队上的编号。” 戚凤舞微微点头,沉思着。 她记得很清楚,阿无的编号是五,但名字却是自己起的,因为她一无所有。 至于其他奴隶的名字,阿无也和她说过几个。 十八是十八,阿石是十号,阿柳是六号,小柒是七号……会不会是,有名字的取谐音的数字,没名字的就直接叫数字呢? 戚凤舞忽然展露笑颜,岑时看见她这种变化,又生出希冀来,“凤舞小姐,难道你想起什么了吗?” “是的。”戚凤舞自信地说,“据我所知,奴隶车队里面的十号奴隶是个男孩,力气很大,他叫阿石。” 岑时激动得站起来,“就是他。小石头,肯定是小石头没错了!快告诉我他在哪儿,凤舞小姐,要是你能帮我找到小石头,我必然为你驱驰。” 戚凤舞低着头,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她虽然不知道岑时有什么用,但她看出他不一般。 她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不提要求,只释放自己的善意,展露一心助人的广博胸襟和宽宏情怀。这样,才能博取之后更大的利益。 她悲哀地叹一声,抬头时眼中已经闪着怜悯的泪光,“岑公子,如果是他的话,我……只能劝你节哀了。” “什么意思?他……死了?” 岑时攥着拳头,有几分惊慌失措。虽然他心中早猜到有这样的可能性,却不愿接受。 “除非,我亲眼见到他的尸体,否则,我不会相信的!” 戚凤舞叹惋一声,说:“你知道秋月城吗?当初车队经过那里,采买物品的时候,阿石负责下车搬货。 “那时,突然冲出一只疯马,撞到阿石,他脑袋磕在石头上,当场死亡了。” 岑时不愿相信,他眼睛游移,手在发抖,“我要去秋月城调查清楚!” 戚凤舞怜悯地看他,“我让我的两名护卫去帮你?” “不必。”岑时一口回绝,“凤舞小姐,感谢你提供的信息,如果,如果真是如此,我必回来报答你。” 戚凤舞善解人意地说:“找人最重要,我也只能希望,阿石不是你的弟弟小石头。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事,但或许,你能找到目击者也说不定,祝你好运。” “感激不尽。” 岑时拜别戚凤舞,立刻动身离开。 戚凤舞看他走人,便摸着下巴,把这事想得透透的。 在车队时,她不常能出去,因此总是问阿无外面发生了什么。 那会儿陆今安的人来车队买奴隶,她问阿无有关他们的事,阿无透露出,掩埋阿石尸体时,就有一个陆今安的人在。 这就意味着,撞死阿石的那匹马,很可能就是陆今安的。 也就是说,如果岑时的弟弟就是阿石,他就能以 为弟报仇的名义,成为她的助力。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帮手呀。 戚凤舞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有预感,岑时的弟弟就是阿石。 她叫上两个护卫,“走吧,浪费了一点时间,现在本小姐要去黑金楼了。” 戚凤舞带着两个护卫站在黑金楼分部门口,门上匾额黑底金字写着“黑金楼”三字,右下角有小字,标注是风沙城分部。 说起来,似乎没人知道黑金楼的总部在哪里呢?无论哪里的黑金楼据点,都标注为分部。 这可真是个隐匿的好方法。不愧是被称为多脚蜈蚣的存在,比狡兔三窟更为狡猾。 戚凤舞带着护卫走了进去,里面就和外面看上去的一般,黑不溜秋。就连照明的灯笼,都显得光线晦暗。 站在前面招待客人的黑金楼伙计脸上戴着遮住上半张脸的黑色面具,穿着一身黑衣。 不要问她能不能看见眼睛。 看不见的,面具的眼部不是单纯挖了个洞,会另外蒙上黑纱或白纱。 完全挖个洞,这种可以让人看出面具下的人是谁的设计,就跟欲擒故纵一样,不过是勾引人的把戏罢了。 即便是只遮半张脸的面具,也要考虑露出来的那部分是不是易容面具。 真的要隐藏身份的人,可不会这样半遮半掩。 像甄尘和他身边的面具女,他们戴着的面具就是完完全全罩住的,连个窟窿都没有。 大概是面具眼部的材料是特制的,可以从一边看到另一边。 半脸面具的黑衣人嘴角上扬,“凤舞小姐,您是第一次来呢?请问有什么需要委托的吗?” 戚凤舞轻蔑地歪过头,“你们这边,是怎么收费的?” “那要看您需要什么样的服务了,是杀人越货,还是寻人寻物,亦或是买卖消息呢?” 戚凤舞冷哼一声,这不就跟没说一样吗? “能让我瞧瞧其他人的委托内容和费用吗?” “那不行呢,这也是信息。只有在黑金楼挂牌接单的人才能看。难不成,凤舞小姐也想接委托不成?确实,您要想做的话,有的是王府的护卫可以做帮手。” 半面具的伙计嘿嘿笑着,笑声听上去十分阴阳怪气。 戚凤舞眯了眯眼睛,从衣服里掏出两本秘籍,“我爹爹的《纯阴心法》《极阴寒掌》两本秘籍,挂在你们这里销售,怎样?” 伙计脸上轻视的笑瞬间收敛,“请稍等,我通知上面的人,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价格。” 第180章 委托寻找 戚凤舞想着,这两本秘籍她修炼不了,丢给她的乞丐弟弟拿去练了,又为了拉拢火灵殿,白送出去。 独家的东西值钱,越多人知道就越贱,还不如趁着她自己先卖个价钱。 正好试探一下,她那个死掉的爹爹的功法,对于江湖人来说 究竟值多少份量。 她与半面具伙计交谈的时候,大堂里已有其他人听见他们的这场交易,还主动上前攀谈。 不过她可懒得理会这些货色。 要和她打好关系,怎么不见递拜帖登门拜访,如今才凑到她面前来。说是见风转舵,都是过分夸耀了。 她随便把人打发走,就看见里间走出来一个黑衣服的,年岁较长的女人。 “是凤舞小姐吗?请跟我进里间攀谈。我是黑金楼风沙城分部的管事。” 戚凤舞上下打量她,“我的两个护卫需要屏退左右吗?” “随你。” 戚凤舞拿上两本秘籍,招手让自己的两个护卫跟上,到了管事指引的房间入口时,交待他们在门口守着。 她与管事进去,里面已经有一人在等候。 那人坐在一张木桌的一边,身边和桌对面都放着一张凳子。 不同于大堂的昏暗,这间屋子亮堂得出奇,连影子也不见几许。 她看出长桌对面的位置是为她准备的,就径直走过去坐好,把秘籍放在桌上。 她走过去,才看见这人面部光滑,没有五官。当即吓了一跳,愤愤咬牙。 易容面具不做五官就是这种结果,居然有人戴这种半成品面具来吓她,真是过分。 管事在无脸人身边坐下,“凤舞小姐,要在黑金楼挂售物品,我们需要先对物品进行检验。” 戚凤舞闻言皱眉,“我爹爹自创的秘籍你们也能检验?我实话告诉你,这是我摘抄的,如果你们要评判上面的字是不是我爹爹的字迹,那就不必白费功夫了。” 管事浅笑道:“自然不是。这位是我们黑金楼的长老,对武道研究颇深,他能快速看出秘籍修炼完成的效果。 “如果确认有明显副作用的,也能放在我们这儿进行售卖,只不过价格上要大打折扣。” 戚凤舞饶有兴致地盯着无脸人瞧,看看秘籍内就能知道修炼效果,这么厉害? 她把秘籍往前一推,“那麻烦这位长老仔细瞧瞧了。” 无脸人没说话,拿过秘籍翻看起来,每一页都看得很认真。戚凤舞怀疑这人已经记住了内容,随时都能默写出一份出来。 找黑金楼做中间商,也就这点坏处了。 一盏茶时间过去,无脸人放下了秘籍,朝管事点头,先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两下,又伸出五根手指。 管事对戚凤舞说:“凤舞小姐,这两本秘籍,如果你只卖其中的任意一本,价格都是二百两黄金。如果一同售卖,黑金楼开价五百黄金。” 这个价格,比戚凤舞想象得要高些。 毕竟那些背后有门派势力的,他们通常有自己传承的一套武功,不会贸然学习外来的秘籍。 而无门无派,靠自己琢磨的,要么没钱,要么不会去学其他人的功法,只会借鉴参考,取精华去糟粕。 开价高,大概是黑金楼想卖她一个面子? 黑金楼不是和她不对付吗?还是说,只是其中某个分部的管事排斥戚王府,黑金楼内部存在分歧? 戚凤舞两手搁在桌上,“你们给的价位,我同意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二武心法、飞花剑谱和断水刀法,如果你们要开价的话,又是什么价位呢?” 管事听见戚凤舞同意交易,当即叫人取了一纸合同,以及五百两金。 她听闻戚凤舞又说有这几本秘籍,当即又坐回到位子上,神情严肃,“凤舞小姐,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不过我是不会拿给你们看完再定价的,你应该明白。” 管事点头表示明白,她沉吟片刻说:“这几本单独拎出来,并不值什么钱。唯一珍稀的,便是断水刀法。” 断水门的弟子通通有着俗世身份和门派身份。在断水门被灭后,还活着的人回归自己的生活,不被人知晓。断水刀法也被封存起来。 如今表面上,还能拥有断水刀法的门派只有飞花阁的重要人物。 但是在断水门被灭之时,飞花阁阁主花飞燕也身亡了,少阁主花千树也不管门派之事,日前也听说死亡了。 而后继任新阁主的飞花阁原长老,则下达了封闭门派的指令,居于南海花岛,再不出世。 管事思虑许久,“这三本合起来售卖,价格是六百两黄金。毕竟天流火的飞花断水合流之招威名甚远,而且令尊,已故的戚王爷,也是在这招上吃了大亏。” 戚凤舞点点头。 花千树死得好啊,居然还想着把给她的东西要回去,没门。 不过她没想要卖,不过是给自己造势罢了。告诉黑金楼,她的资产远比表面上看着要多,谁也别想轻易小瞧了她。 而且,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放在最后,比较合算。 “黑金楼的价格属实公道,那么我就有一则委托,希望你们能帮我达成。” 无脸人以为没他的事,想要离去,戚凤舞叫住他。 “这位长老不急,我这里有半部残缺功法,要委托黑金楼帮我寻找下半部。” 戚凤舞拿出她默写的《残凤诀》放在桌上。无脸人知道她不介意他看,便翻阅起来。 这半本秘籍,戚凤舞没做任何手脚。残缺的功法,谁练谁倒霉。不过她能看出,这功法的不同寻常 内力本来就可以传来传去,因此可以吸人内力的武功不足为奇。问题在于,残凤诀可以吸人气运。 这运气一说,就是大讲究了。好运在身,那可没什么事不能成的。 无脸人看完这半部秘籍,竟焦急地问,“您有下半部的线索吗?” 无脸人声音嘶哑得可怕,戚凤舞就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 她神色一凛,“我要知道,还用得着委托黑金楼去找吗?委托费是多少,给个价吧。” 她收起残凤诀,把玩着管事才叫人送过来的黄金,拿起一锭,敲在桌子上。 无脸人做了个手势,管事恭敬地回答,“承恩凤舞小姐给我们看这半部功法,我们不收委托费用,待我们的人找到了线索,自会通知您。” “是吗?那就这样吧。”戚凤舞把门口的护卫叫进来。 黑金楼准备了一个包袱给他们装黄金。 戚凤舞从黄金里面拿出两锭,给两名护卫一人丢了一锭,让他们带上黄金走人。 从黑金楼出来,她就要打道回府了。让她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陆恒昌才好…… 陆今安带着人离开,那不就意味着,陆恒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吗? 真够胆啊,只带了这么点人来,结果身边人都离开了。 那她来个围剿,岂不是能直接把陆恒昌给杀了? 第181章 谈论中断 胡杨夫人坐在主人位,与戚龙扬一起接待陆恒昌。 胡杨夫人和善、慈爱看着陆恒昌。 她很少看见这么可爱又招人疼的好孩子,叫人拿了许多点心上来,“二皇女殿下,这些是府上的一些点心。我们近来精简人手,招待不周,多有包含。” 陆恒昌不怎么讲这些虚礼,大大方方拿起一块品尝,“伯母,不必如此客气。我向来不讲究这些。 “来的路上,还去市集街边小摊上吃了一顿,任你们拿出什么,对我而言都是美味佳肴。” 胡杨夫人听她语气亲昵,又无高高在上的阶级之感,因此越发喜欢。 但是旋即她脸上又染上了忧思。 之前那个假小舞,她看着也是个好的,谁知道……想到自己丈夫的死,她忍不住眼中犯愁。 戚龙扬见状,赶紧转移话题,“母亲,您也别只招待二皇女殿下,自己也吃些。还是点心太甜腻了,我倒点清茶给您解解腻。” 他拿起桌上茶壶,给胡杨夫人的杯子里添茶,也不忘给陆恒昌也添些,“殿下,请。” 陆恒昌拿起茶杯品了几品,便直入主题。 “二位,应是知道我此次到访的目的。事实上,上次拜访时就该提的,只是那时有急事,也未能见到夫人,才耽搁至今日。” 她谈起正事,便有说不出的气势。 戚龙扬吓得正襟危坐,心在发抖。这种感觉,是他面对发怒的父亲才感受过。 那是只有带过兵,打过仗的,喋血沙场的气度。 事实上,二皇女并未参与过什么战事。 如今虽江湖、朝廷分割成两派,但各管各的,算得上太平。皇帝虽没什么功绩,能力平平,却也过得去,没惹什么祸事。 二皇女不过是带过几支小军队,去剿灭几个劫匪窝点,抓过几个贪官污吏。 不过,她杀过人是肯定的。 在二皇女的显赫事迹中,有过斩奸臣头颅,抛至空中,一刀劈作两半,脑浆流泻一地的辉煌事件。 戚龙扬越想越觉得害怕,抬眼瞧陆恒昌,见她看过来,便又吓得低头。 陆恒昌浅笑:“龙扬公子这是怎么了,竟不敢看我?是不愿说吗?那我就自己提了。胡杨夫人,我是来与你商谈风沙城的归属问题。” 戚龙扬也不知自己如今怎么这么胆小。 是目睹了银环重伤父亲,父亲拿他挡刀开始,还是从姐姐回来,欺负他开始的? 胡杨夫人轻轻搂过他,“孩子,没事的。” 她正色道:“殿下,风沙城是我夫君旧时为王时,陛下给他的封地。到我夫君卸下王爷称号时,也并未收回。” 陆恒昌点头,“可是,这并不意味着,风沙城便是戚序巍的私有物。风沙城是不能世袭的。” 两人正要就此事争论一番,陆今安突然带着甄尘、阿木过来了。 “二姐、胡杨夫人、龙扬公子,打扰了。我想把我的下属带走。” 戚龙扬仿佛找到了退场的理由,他对胡杨夫人和陆恒昌拜别后,对陆今安说:“你们随我来吧。” 他把阿酒暂且安置在另一处客房之中。 路上,他几度打量甄尘和阿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王府。 几人迈入客房,陆今安一看到躺在床上的阿酒,便要带她走。 甄尘抬手让他别急,给阿酒把脉,翻起眼皮看看眼珠的样子。 陆今安焦急地等着,心中害怕停留太久,戚凤舞又要来找麻烦。 这时,戚龙扬还傻傻地问他:“我姐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陆今安冷冷地说。 戚龙扬一看陆今安这样,就知道他也被欺负得够呛。安慰他说: “我姐为了躲二皇女,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你不用这么怕。而且还有我在呢。我虽然没什么本事,挡一挡的能力还是有的。” 陆今安这才松口气,冷静些许。 甄尘看了阿酒的情况,在身上摸出几个药包,当场按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就掰开阿酒的嘴,倒了进去。 他朝旁边一伸手,阿木就抄起桌上冷掉的茶壶,递给他。 甄尘给阿酒嘴里倒了点水,把她嘴巴合上。他做这种事颇有心得,水绝不会从阿酒嘴里流出半滴,且嘴里面的药粉也势必都能溶解。 陆今安问:“她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我之前给你的药都有用,她中的毒早就解了。只是内脏已经受到了毒药的侵蚀,还有前段时间受的内伤未愈。 “我如今给她喂了药促进恢复,再等一段时间的调养,自然能活蹦乱跳。” 陆今安感激不尽,当即就给甄尘下跪道谢。 “前辈需要什么谢礼,晚辈定然给你找来。” 甄尘昂着头,眯着眼睛看他,半晌,说了句,“冰棱花,你知道吗?算了,说了你也弄不来。 “那个对付你的臭丫头,她在找的叫银环的人,你知道在哪吗?” 戚龙扬插嘴问:“银环不是就掉到了断情崖下面吗?” 甄尘白他一眼,“小鬼,长辈和别人讲话插什么嘴?这我当然知道,就是我捡的她!” 长辈?戚龙扬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身高又不高的小少年,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 甄尘接着说:“我捡到她好几天后,有一个合欢宫的小辈,比你们略长一些的,下来找她。 “好像就是在我们在底下打起来的时候,跑没影了。” 陆今安抱歉地说:“前辈,对不起,我实在不知,但我会派人替你找人在哪的……” 阿酒这时忽然睁开眼睛,咳嗽起来。 她虚弱地说:“云杉,她……把阿无,带走了……” 陆今安俯身仔细去听。阿无,阿无,这名字好像似曾相识啊。 好像,是当初奴隶车队里,那个眼睛很干净的小姑娘吧。 陆今安回忆起来的瞬间,阿无的眼睛,与武林大会上银环的眼睛,印在了一起,别无二致。 “原来,银环就是阿无吗?” 甄尘听着他们的话,脸都皱成一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又叫银环又叫阿无的,那个怪物的名字怎么变来变去的。 他追问阿酒:“那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阿酒垂下眼睑,轻声开口:“临天城,去二皇女那儿了……” 虽然阿酒在这件事上,跟云杉没有通过气。但她就是知道。因为她们是同样出生,一同长大的同伴。 虽无血缘关系,但彼此的默契,不比真正的兄弟姐妹少。 知道了方位,甄尘就带着阿木离开。 陆今安也背起阿酒要走,临走前他警告戚龙扬,“龙扬公子,我知你心是好的,希望你不要把听到看到的事告诉戚凤舞。” 戚龙扬一怔,弱弱地说:“我知道了。十四皇子请放心。” 第182章 拖延时间 陆今安一行人离开后,戚龙扬继续陪在胡杨夫人身边,继续和陆恒昌商讨风沙城的事宜。 陆恒昌把云杉记录的册子放在桌面,翻开来和两人掰扯。 她的主张很简单,“风沙城如果是二位进行管理,那我便不收回。如果是凤舞妹妹当城主,就不行。” 显然,胡杨夫人和龙扬公子的名气老百姓都认。但是对于才回归不久的戚凤舞,人们对她的评价只有一个词。 可怜。 失踪多年,好不容易回到家,没几天,父亲就死了,是个十足的可怜人。 这样的人,在老百姓眼中,既没有出众的能力,也无上位者的威严。 谁都能高高在上地俯视,出力协助也不过是出于对弱小者的怜爱,如何能当一城之主? 风沙城归属权只是表象,有没有收回也不算太重要。 陆恒昌来风沙城,主要是要摸清楚戚王爷戚序巍,他以护卫之名,训练出的守城军队,到底有多少人。 说真的,她真的好奇,戚序巍真的有把自己的军队完全交给戚凤舞吗? 单是戚凤舞被花千树抓去断情崖这事会发生,就让人觉得她身边人手不足,孤立无援…… 还是说,这不过是戚凤舞装柔弱的一种手段? 胡杨夫人听到陆恒昌的话,态度依旧坚决,“殿下,我的态度始终如一,风沙城是我夫君的,他已将它托付给我们的女儿小舞。” 陆恒昌握着茶杯的手抬起来,指了一下戚龙扬,“龙扬公子不行吗?他不也是你的孩子。” 戚龙扬紧张得手心冒汗,然而胡杨夫人的话,还是让他心凉了一块。 “殿下,你知道的,孩子和孩子是不一样的。你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小孩,难道你不会想把自己的资产传承给他吗?” 陆恒昌嗤笑一声,“我会不会有没有孩子这事不好说,但我的资产不会继承给他。谁有能力从我手中抢到,自然就是谁的。” 也不是没人拿她二十八九,后院一群人,却一个子嗣没有的事来打击她。 但这对她而言无关痛痒。她本就无意有子嗣。 要真按照继承权来,她父皇活得好好的,等他死了,把皇帝之位传下来不行吗?她的兄弟姊妹哪个能跟她打的?何苦要抢呢? 她为的,只不过要始终贯彻自己的信念。 谁做得更好,谁就能到那个位子上去。 她是这样的,在她之后的其他人,也可以如此。 陆恒昌的言论,显然超出了胡杨夫人的预料。她愣怔了一会儿,才迟疑地说:“难不成,如果我们执意由小舞执掌风沙城,你就要把风沙城抢回去?” “先礼后兵,夫人没听过吗?”陆恒昌呷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戚龙扬。 戚龙扬,似乎自戚凤舞回归后,便甘居于人下。这不太符合常理。再善良的人,被逼急了,也会反抗。 还是说,他早就在戚序巍的压迫下,变成愿打愿挨的孬种了? 明面上的戚王府的护卫只有这一些,暗地里的,戚龙扬作为跟在戚序巍身边最久的人,是最有可能知道所在的人。 戚龙扬默默坐着喝茶,他低垂着眼,恍惚抬眼一瞧,与陆恒昌对上视线,心里一颤,又接着低头。 这时,戚凤舞回来了。 她潇洒走来,身后的三个下人捧着盒子,跟在她身后。 “二皇女殿下还在啊?正好,我备了些礼品,赠你和娘亲。” 她站到一旁,三个下人一字排开,手中盒子分别是一对翡翠手镯,一套银色嵌蓝宝石的头面,一把折扇。 “娘,翡翠手镯是我买给你的。另两件呢,自然就是二皇女殿下的了。我看你喜欢用折扇,买了一把给你。至于这套头面首饰……” 戚凤舞绕着陆恒昌走到她身后,见她半披发,仅用一支木簪在后脑做装饰,耳上也一点装饰没有,口中“啧啧啧”的感叹。 “殿下,身为女子,还是要打扮得漂亮一点。所以我备了这套首饰给你。”她边说边从里面取出一枚耳环。 陆恒昌没有打耳洞,戚凤舞拿着耳环,就要往她的耳垂上怼。 陆恒昌轻巧地拿出扇子,把她的手挡住。 “凤舞妹妹真是有心了,你的礼物我就收下了。不过我们还是谈风沙城的事吧。” 戚凤舞巧笑倩兮,“当然,弟弟,你和娘亲前面都和殿下说了什么呀,你告诉我吧。” 她招手让戚龙扬贴在她耳朵边说话。 戚龙扬被点名,吓得眼睛都瞪大了,支支吾吾地小声说着。 戚凤舞点点头。 “二皇女殿下,你觉得我没有管理风沙城的能力,在名气上,也不如我娘和我弟弟,所以不愿意我做城主,是吧?” “正是如此。” “你也知道,我回家的时间并不算长,中间又有诸多事情要处理,如今我总算有空闲时间管理风沙城,不妨你就多留几日,亲眼看看,我的管理才能?” 戚凤舞如今只想拖延时间,风沙城,如果实在留不住,她也只能暂且放弃。 她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也不可能一直把地处偏远的风沙城当据点。 只要尽快寻找一个新据点,把重要物品转移即可。 陆恒昌故作思考,其实心里早已同意这个提案。她需要时间,找到戚序巍的军队,劝降或歼灭。 她为了体现诚意,把自己的人手都留在二十里开外的青石山上。只带了云杉一人过来。 如今云杉有事离开。她把人调来,也要一些时间。 她现在孤身一人,要是戚凤舞巧设陷阱来算计她,也不得不防。戚凤舞在眼皮底下活动,也方便她监视。 许久,她说:“好啊。”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彼此看着对方笑着,心中的算计一波接着一波。 戚凤舞热情地款待她,“让我就让下人给你安排一间客房咯,若是府上有招待不周的,还望担待。” “我自不会介意。” 胡杨夫人以为两人谈妥了,就和善地笑,正好也到了晚上,就去张罗饭菜。 夜里,戚凤舞揪住戚龙扬,把他拉去书房谈话。 戚凤舞看着吓得僵住不动的戚龙扬,冷酷地说:“说说吧,爹爹的秘密军队藏到哪里去了?你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 “愚蠢的弟弟,我这样叫你,只是在骂你。你可别以为我真当你是个蠢的?” 戚凤舞可不信,一个年幼在市井摸爬滚打的小乞丐,性子会有多纯良。 越是在严峻的竞争中走出来的人,就越是心机深沉,她对这件事清楚得很。 戚龙扬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来,他平静地伸出手,比了个“二”。 “姐,父亲给你留了信息了。” 第183章 姐弟密谈 戚凤舞看见那个熟悉的手势,嗤笑一声,“现在你如意了,爹娘的乖乖养子,比我这个亲生女儿,和他们的默契更深。” 说起这事,戚龙扬仍然不能释怀。他是之后思量有没有其他的可能性,才发现的。 但纵使如此,他循着线索找去,也依旧被拒之门外。 因为那确凿无疑,是父亲留给戚凤舞的东西。 戚凤舞手撑着下巴,“说说吧,在哪?什么时候带我去?” “娘亲的院子里,第二座假山有个秘密通道。我随时都能带你去。 “只是不知道陆恒昌会不会跟着我们。白天她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着,晚上,搞不好就会偷摸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戚凤舞看他这么平静,心中吃惊。这个乞丐弟弟,就算害怕是装出来的,也还是没有反抗的心思,忠心得跟条狗一样。 戚凤舞又想起了阿无,不管被她怎么欺负,也还是要对她好。 真是的,怎么世界上就会有这样的人呢?该说是甘于奉献,还是傻? “你喜欢银环,对吧?”戚凤舞忽然问。 戚龙扬吃了一惊,瞬间变回以前那副傻样。他担心戚凤舞知道,他知道银环的下落。 “没,对,呃不是。”他支支吾吾地说。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多大的人了,连话也不会说吗?”戚凤舞斜睨着戚龙扬,把他上上下下来回看了几遍,看得他忍不住又心里发抖。 “姐,你想干什么呀?”戚龙扬担心她兽性大发,把自己给睡了。 这是他最怕的。 戚凤舞朝他勾勾手指,等他走近了,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的脑袋拉到面前。 戚龙扬吓得魂不守舍。 “我再问你一遍,你喜欢银环吗?”戚凤舞的手指在他脸上来回扫过,扫得他汗毛直竖,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喜欢?不喜欢? 戚龙扬脑子一片混沌。他和银环初遇在医馆,那时她帷帽遮面,他便对她上心。 后来,后来竞争者多了,他立场如此,没法像其他人一样,为她做些什么。想做什么的时候,又只能以戚凤舞的意愿为优先。 连银环被断臂,打下悬崖,都没法做什么。 只能悄悄通知找人的护卫们,如果有别人去找,就刻意放水。找到人了,戚凤舞没问,就不要上报给她。 他能说自己喜欢她吗? 这对不起他死去的养父,也对不起养母…… “你说不说?”戚凤舞不耐烦地揪住他耳朵,狠狠拧了拧。 他会说的,说他不喜欢她。 “我喜欢她。” 戚龙扬顿时傻了,他这个嘴到底在说些什么? 戚凤舞满意地松开了手,两手拍拍他的胸脯,让他后退一些。 “我就觉得你们性格有些像。反正她从悬崖底下跑了,估计没多久又好好地出现。她从以前就这么厉害。 “不如,我到时候说服她和你在一起。让她做我弟妹好了。” 哈?戚龙扬没听清楚戚凤舞在说什么。是他耳朵坏了还是怎么了? 事到如今,戚凤舞居然觉得,她可以说服银环,和她站在同一边? 戚凤舞挑了挑眉,“你不信是不是?看来你不知道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对她来说,我是她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朋友。我说什么,她都会照做的。” 她停顿一下,接着说,“去死除外。我都说了这么多次,她还不死,真是的,总是这样让人心烦。” 戚龙扬傻傻地看着她。 戚凤舞揽住他的肩膀,拍拍他的背,“总之呢,你喜欢银环,姐姐会帮你想办法的。反正你好好地帮我,知道吗?” 就算没有这种不可能发生的允诺,他也会帮她的,因为他是戚龙扬,而她是戚凤舞。 戚龙扬要拥护戚凤舞。 戚龙扬点点头。 戚凤舞说:“那我安排个时间把陆恒昌支开,你再带我去假山的暗道。” 戚龙扬应了。 戚凤舞又问:“你和娘亲经常去做好事对吧,日期是固定的吗?频率是怎么安排的。” “月末和十四会分发米粮和旧衣。旧衣是从给护卫和下人们的家属置办新衣后,回收来的。 “初十会去一趟济幼院,二十是拜访护卫和下人里面因伤退出的人家。初五和廿五则安排医馆的医师义诊。 “母亲初一,十五还会去庙里上香念佛,布施些银子。 “风沙城风沙比较大,父亲认识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先生,每月都会让他看看,那个方向风沙大,需要种胡杨树避风沙。他初一会跟那位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戚凤舞倒还没想到,这好事的种类还挺齐全的,她还以为只是施粥这点小事呢。 这可要费不少钱,她爹该说不说,家资够厚的。 戚凤舞手指在桌上点了几下,“你把这些事,都汇报给陆恒昌。今日是初八,后日初十,正好带她去济幼院看看。 “你姐姐我要去做好人好事。记得想几招,可以让我迅速得民心的招数来。” 戚龙扬觉得前面的事还好办,后面的,也太强人所难了。 但是戚凤舞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便只能唯唯诺诺地说:“我知道了,待会儿就去办。” 戚凤舞老实说,看不太惯他这样,她身为姐姐,非得训这个笨蛋弟弟一顿不可。 “戚龙扬,扮猪吃虎久了,真的会成猪。你在家里人面前装乖无所谓,到外面拿不出气势可不行啊! “你瞧瞧,陆恒昌在时你那个鹌鹑样!真给我们戚王府丢脸!” 戚龙扬不满地说,“我在外面,还是挺有威严的。二皇女面前,我敢造次吗?” “你这不是会顶嘴吗?”戚凤舞一掌拍在桌上,戚龙扬就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他又摆出那副镇定自若的平静样子,冷静地看着戚凤舞。 戚凤舞指着他,“对,你就该这样才对。人都是慕强的,你要是一直装乖扮猪,就算我撮合你和银环,她也看不上你知道吗?她那人没心的,可不会同情弱小。” 是这样的吗?可是他在医馆和银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还挺厉害的。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受其他人追捧。也没见银环有对他侧目。 不对。那时银环搞不好就是知道他是戚龙扬,才态度差的。 戚凤舞看他那样,就知道他不信,冷哼一声,“你等着瞧吧,我自有办法让她到时对你刮目相看。她喜欢什么样的,我最清楚了。” 戚龙扬没吭声。 两人沉默了会儿。戚龙扬见她没有别的话要说,就准备离开。 这时,戚凤舞叫住他。她从荷包里抓了东西出来,是一颗打了孔的翡翠珠子,和一条翡翠项链。 戚凤舞把珠子丢给他,“给娘亲买的翡翠镯子的边角料,省得你这个乞丐弟弟没礼物,回去哭鼻子。 “我不知道你缺什么,所以,就留给你自己去想,要做成什么吧。”说罢,她把项链戴在了脖子上。 戚龙扬呆了几秒,拿着绿珠子离开。 第184章 再度相见 陆恒昌从戚龙扬口中,知道初八要去济幼院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时候了。 她猜测戚凤舞会装腔作势,把自己假扮成慈悲心肠,历经世事磨难,仍待人以诚,知世事而不世故的模样。 她向来讨厌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但是在她们这个地位,又少不了这种作秀的手段。 毕竟,如果连假装都不愿意,如何能体现自己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耐心,以及不惜一切要豁出去的野心呢? 好消息是,她这一天是空闲出来的,可以把这戚家内部走一圈,看看仔细。 戚家的下人比她想象的要少太多了。 谁都知道戚序巍好名声,但好的可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名声。彰显排场的,他是一件也不会少。不可能府上下人会这么少。 难不成,这是戚凤舞装高风亮节的节俭手段吗?还是库里空虚,已经囊中羞涩到要打发下人离开了? 陆恒昌拿出册子,提笔画了戚家的地图。一路走来,她每一眼可都不是白看的。 戚序巍和胡杨夫人伉俪情深,两人的院子连在一块,在厅堂北面。 戚凤舞的房间方位,她与胡杨夫人打交道的时候问出来了,在东侧。 不过近日时候,戚序巍死后,戚凤舞在家时,时而就会宿在书房。 至于戚龙扬的房间,则和其他客房在位于西侧的院子里。 陆恒昌想起戚龙扬就觉得奇怪。他似乎只要戚凤舞一声令下,就随叫随到。忠心得莫名其妙。 真好,她也想要一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陆恒昌吃过早点后,便在戚王府内随处走着,把可以去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摸清了护卫的布局和巡逻频率。 每个院落门口都会有两名护卫站岗,固定时间换班,不会出现空缺的时候。 只有重点位置,比如戚序巍的书房这种地方,会有护卫列队巡逻。 各个院落之间的距离不算很远,一声吆喝,基本就能叫来其他院子的护卫,一下子就能聚集起来。 会客用的厅堂的东西北三方向都有院落,南边则是大门,护卫集中分布的地带。 这样一想,那个假扮戚凤舞,在厅堂重伤戚序巍,而后突破护卫包围圈逃跑的,可真是了不得。 云杉应该把她救走了,不知如今怎样。 干倒了戚序巍,就算武功没了,成了个废人。她这个二皇女养一个闲人的资产还是有的。 …… 覃天为了寻找甄尘,往风沙城的方向赶去。甄尘为了找阿无,直奔临天城。 两边在路上,迎面撞见了。 覃天:“前辈,我想找你救人!” 甄尘:“喂,小子,那个断手的怪物是不是在你那?” 两人同时开口,就知道彼此的目标是一致的。他们边赶路边聊,覃天把阿无的情况说了。 甄尘惊讶她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你说她醒了失明还失忆了?” “是的。不过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甄尘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她记得受伤的经过吗?” 覃天觉得这个问题十分奇怪。一个医术高明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阿无的伤是怎么来的。 除非,甄尘是在心虚。 覃天至今都认为,拿石头砸阿无脑袋的,有可能是甄尘和阿木之中的某一个人。 要不是现在要求甄尘救人,他就可以直接戳破这一点,问个明白了。 覃天摇头,“她的手是被人弄断的,身体的伤是从悬崖上掉下来。头上的伤,阿无记得是被人砸的,不过她不记得那人的脸了。” 甄尘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好了,任何伤痛,在我甄尘面前,通通不在话下。” 就是这个举动,直接让覃天确定就是他砸的阿无的头。 为什么甄尘要这样做?阿无说,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让对方很害怕,才会变这样的。 真是的,怎么能善良到原谅施暴者呢? 合欢宫对于人心理的研究中,有一项是驯服。 将暴力与仁慈手段配合使用,利用人对暴力行为的恐惧,以及由于长期遭受暴力,对仁慈对待的极度渴求,将对方彻底驯服。 不管施行此种手段的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覃天发誓,他绝不会让阿无成为被驯服的人。 覃天带着甄尘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临天城,他叫人知会了二皇女宅邸的那群人,因此很快就有一辆马车出现,来接他们。 阿无从马车上下来,她现在已经适应自己看不见这件事。 她鼻尖耸动,闻到覃天的味道,就左手往前伸着去够。 覃天胸口热热的,上前紧紧地抱住她,“阿无,你醒了我真是太高兴了。没事的,我找了甄尘前辈来给你治伤。” 至于那断掉的手臂,他也想过,或许神器阁可以打造一只假手出来。他已经去信联络,只待回复。 甄尘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没什么好气,“你爷爷我还站在这里呢?还不快点去你们府上,好吃好喝地招待,不然我怎么治啊。” 阿无循声看向甄尘,茫然空洞的双眼呆呆地对准他。 甄尘立刻闭上了嘴巴,把脸扭到一边,“我先上马车,你们要卿卿我我就抓紧点。” 阿无退出了覃天的怀抱,依旧面对着甄尘,覃天牵着她的手,扶她上马车。 阿无咧嘴一笑,“我看不见也可以上去。我从以前学东西就很快。” 覃天好几天没见她,现在看见她好好的,就想亲她的眼睛,她的耳朵,她的嘴,想…… 他的呼吸都变得炙热,手指摸索着阿无的手背,捏着不放。 阿无觉得奇怪,就拉着他上马车。但是她感觉不出甄尘和阿木坐在哪边,因此伸手去探。 甄尘坏心眼地避开阿无的手,阿无以为那处没人,就从覃天手中把手抽出来,朝那个位置坐下去。 她感觉自己一下就坐在了别人的腿上,吓得弹起来,脑袋撞在车厢顶部,顿时头晕了起来。 覃天被“砰”的一响惊得回神,轻轻摸着阿无的头。 他责怪地看了甄尘一眼,也不敢在甄尘给阿无诊治前说难听话,因此手抵在阿无头上,扶她坐下。 甄尘则是红着脸,捂着嘴看向一边没说话。 恶作剧玩到自己头上了,不就是被女娃娃坐了一下,这有什么?该死的,这车厢是不是通风不行,怎么这么热! 一路上,覃天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在逗阿无。 虽然都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话,但是配合活泼的语气,让人听上去就觉得有些意思,逗得阿无笑得很开心。 覃天勾起嘴角,按着阿无的肩膀往自己这边拢,阿无就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了。 甄尘瞟了一眼他们,觉得覃天怎么看怎么碍眼。 到地方了,他等阿木下了马车,就没好气地往车厢里说,“你们还赖在上面干什么,不看伤了吗?” 见是阿无掀开车帘下来,无神的眼睛盯着他看,就又闭嘴了。 “前辈,你——”阿无话才说到一半,甄尘看见府邸里面有人出来,就二话没说,轻手轻脚地跑了进去。 阿无闻到甄尘身上的药味消失,疑惑地扭头,往周围再仔细地闻了一圈。 她在马车里闻了一路才确定了他的味道,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第185章 眼睛复明 阿无听到覃天从马车上下来的声音,就去找他的手,“前辈是不是已经进去了?那我们也进去吧。” 从里面走出来迎接他们的是穆无诚,她和她妹妹相比,冷酷冷漠到了极点,是确确实实的目下无尘,眼睛一直看着头顶。 覃天一眼便认出了这两人的差别。 “嗯。”穆无诚没看他们,便转身进去了。 由着一些下人,把覃天他们带到另外几间相邻的客房,之后便走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甄尘紧张地坐着喝茶,看见阿无进来,就一下子站起来。 覃天觉得他也太心虚了,怎么看都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 难道身体年龄静止了,连心理年龄都跟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吗? 想想好像也确实如此。 甄尘一直都很小孩子气。 “甄尘前辈,您现在可以给阿无看看脑袋的伤了吗?” 甄尘沉默地走到阿无身边,去摸她的头。 阿无把自己的束发带拆下来,自己散落的青丝拨开到两边,把伤疤亮出来。 阿无直截了当地说:“你打的伤,你看看怎么治吧。记不清的事就算了吧,但是看得见东西会比较方便。” 她要是没断手,好好修炼武功,瞎了也能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但是少了一只胳膊,就太难受了。 甄尘一下就急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年纪都能当你爷爷了,还会武功~难道我会趁你受伤的时候打你不~成?” 他声音尖利,说到一半还颤抖破音,非常欲盖弥彰。 阿无也不给他面子,“就是你打的,打了三下,我记得清清楚楚。” 甄尘恼羞成怒,握着拳头要捶她脑袋,覃天赶紧制止,“你要干什么!” 甄尘更气了,“你个小辈,难道以为我会生气打人吗?别小瞧我!” 他推开覃天,气鼓鼓地拨弄着阿无的头发,故意扯了两下,拔下几根,再看她头上的伤口。 他没好气地说:“八成是淤血堵在里边了,我扎针,再用内力疏通,保管你眼睛没几天就恢复了。” “针?”阿无几乎叫了出来,从椅子上弹起来。 甄尘一下就看出阿无怕针,他从自己衣服里掏出一把银针,牵引着她的手去摸针尖。 阿无被刺得缩手,甄尘还用银针去弄她,把她吓得浑身发抖。 覃天看不过去,甄尘就另一只手拿着针,要去刺阿无的眼睛。 “诶诶诶,我在治伤呢!你老这么咋咋呼呼的,要是我手一抖,遭殃的可是她。” 覃天不敢轻举妄动。 阿无很害怕,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怕。她想到了针的模样,就紧闭着嘴唇,死死地咬着,直咬出血。 甄尘见这两人终于不说话,不乱动,就骄傲地晃着脑袋。 看吧,跟他比,还不是只能乖乖认输!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用内力把几十根针加热消毒后,扎在阿无头上,把阿无脑袋扎得像只刺猬。 等时间一到,他再齐刷刷地把针拔下来。 “哼哼哼,就这么一下子的事,还要我大老远跑过来。我说,你要记住我的恩知道吗?可不能在那个冰雪神面前,说我偷了冰棱花之类的话。” 甄尘自顾自地说着,手指头戳着阿无的太阳穴。 是的,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除了阿无,没人知道他偷了冰棱花。只要阿无的嘴巴闭上,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个冰雪神,估计回去冰封山脉的至高山上,就不再下来了。 那他也不再往那儿跑,祂能耐他何。 覃天眼睁睁看着阿无被吓得一动不动,怕打扰甄尘施针,也不敢出声问她。 他这时蹲下身去看阿无,看她咬自己嘴唇咬出血了,就拿出帕子小心去擦。 “没事吧,甄尘前辈说好了。已经没事了,眼睛也会很快好的。” 阿无只是缓缓点头,没有说话,一眨眼,眼泪就掉了下来。 覃天心疼得心一抽一抽的,用手帕干净的另一边,去给她擦眼泪。 他想抱住阿无,让她把头靠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安抚她,结果甄尘又开始作妖。 “诶,还没完呢,我还没看她眼睛呢,要是你随便乱动,她又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覃天重重吐了一口气,坐到一边去。 甄尘蹲在阿无面前,盯着她无神的双眼,用拇指肚轻轻去碰。 阿无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甄尘手指一碰,她睫毛微颤,晶莹的泪珠就掉了下来。 甄尘看着,恍惚间失了神。 好像,这个怪物眼睛还挺好看的,要是看得见,应该会更好看吧……那会儿她浑身的血,眼睛还好着的时候,好像,亮得像夜空里的星星。 阿无感觉甄尘的手在自己脸上许久没动,就伸手把他的手拿开。 甄尘吓得回神,“干什么呢?我在给你检查,你到底要不要治伤呀?” 阿无想开口说话,忽然发现自己嘴巴张不开了。好像,被线缝住了一样。 她左手捂着嘴,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甄尘被她的反应吓得慌了,“喂,你没事吧?”他抓她的手把脉,阿无就在这时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阿无听见了覃天和甄尘的呼唤,还有一个人,在喊她,“五。” 再度睁眼时,阿无眼睛上蒙了一圈带药香的白布,她下意识要拿掉,就有人按住她的手。 是甄尘的声音,他说:“你拿下来后,眼睛就能见光,慢慢看见了,不过要适应一会儿。” 他前面这些话还是温声细语的,下一句就又暴露出暴躁本性来。 “我说你,怎么忽然晕了过去,也不提前预警一下。要是怕针怕到这个份上,早说不就好了。” 阿无想开口辩驳,感觉自己还是说不了话,只好摇摇头。 甄尘口嫌体直,给她慢慢把白布解下。 阿无闻着各个方向的味道,对着覃天的方向伸出手去。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要找他。 虽没开口,覃天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他张开怀抱,走上前等着阿无扑到怀里。 甄尘不爽地咬咬牙,直接把覃天往旁边一扯,自己站在了那个位置。 阿无直接撞了上去,她有些站不稳,甄尘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腰。 因为甄尘只比她略高一些,她嘴唇贴在了甄尘脸上。 两人都僵住了。 阿无眼中的视线从模糊变得明晰,两人距离极近地对视着。 甄尘被那双澄澈的眼睛惊艳,搂住阿无的手迟迟没有松开。 覃天看见这一幕,有些心痛,又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阿无没事就好。 阿无冷静地从甄尘手中挣脱出来,抱歉地一鞠躬。走到覃天面前,左手跟他打手势,表示自己现在说不了话。 覃天认真地猜阿无的意思,一直静静站在一边的阿木,比他先一步看懂,“你说不了话?” 阿无点头。 甄尘和覃天都紧张地看着她,阿无却小心地看着阿木脸上的面具。 她记得,昏迷前听到了有人叫她“五”,那个声音,就是阿木的。 阿木,是谁呢? 第186章 暴躁脾气 平白无故怎么会说不了话? 甄尘赶紧仔细给阿无看了看,去掰她的嘴,见她死闭着不动口,就着急了。 “你该不是故意不张嘴诓我,要污蔑我医术不行吧!” 覃天大概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柔声细语地问:“等晚点,会好些儿吗?我去买点糖丸给你?” 阿无觉得应该会自己好的,要是有零嘴就更好了,眨眼点头。 甄尘看见他们两个这样,就气得直咬牙。这个覃天是什么意思,故意说些好听话,装温柔,好把他对比得像个恶人。 “哼?区区糖丸,我也是有的,何必到外面买去,浪费功夫。” 甄尘拿出一个小瓶子,摇得喀拉喀拉响,塞进阿无的手中。 覃天扫了他一眼,觉得他不至于会给阿无下毒,就拿过瓶子,倒出一粒,喂给阿无。 甄尘又被气到够呛。 现在的小鬼是怎么回事,以貌取人,看他长得年轻,就不会尊老爱幼了吗? 尤其是阿无吃了糖丸,又张开嘴巴说话,就更把甄尘惹毛了。 什么意思?秀恩爱的把戏? 阿无在二皇女府邸里住了有段时间。这里的人都是各过各的,到点了自然有下人送饭菜来。 饭菜是按人头数送过来的,因此也不会有谁吃不饱。 甄尘直到吃完饭,都还是气鼓鼓得,饭桌上,他看见覃天给阿无夹菜挑菜,不止一次忍不住发火。 阿无嫌他炒,就夹菜放进他碗里,用吃的堵住他的嘴。甄尘还真就消停了些。 他们吃完饭,道有名就找到阿无,说了房间的问题。 “你们有四个人,但是,阿无,只有你算是我们的伙伴。其他人都只是你的客人。” 覃天一直跟在阿无身边,因此也勉强能被算上。 道有名正色说:“别以为这里人少,大家都有事务要做,流动频繁,东西还是在的,空房间并没有那么多。 “所以,阿无,我们最多再给你一间客房,你们四个人安排吧。” 道有名说完便走了。 阿无也不清楚甄尘要留多久,但是天色已晚,把人赶走怪不好的。 而且两间房,她也觉得很容易分,“我和阿木住一间,覃天,你和甄尘前辈一起住吧。” 正好她想看看阿木面具下的庐山真面目,只要阿木摘下面具,她保准能看出来。 覃天不是很满意这个安排,他不想跟甄尘一间屋子,想也知道,这个性格难搞的家伙,一定会用前辈的身份来刁难他。 他说:“木姑娘一直和前辈在一起,她可能不愿意。阿无,我们一间好吗,让他们一间房。” 阿无见阿木站到甄尘后面去,看出她的选择。 “那甄尘前辈和阿木一起,覃天,我们住一间吧。” 覃天点点头。 这才对嘛,甄尘和阿木是一起的,他和阿无才是一拨。 他记得这里一个房间只有一张床,那他是不是要和阿无睡在一张床上。 虽然阿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照顾她累了,就躺在她旁边。但那会儿她一动不动,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 覃天偷偷看一眼阿无,脸有些红,心里火急火燎的。 甄尘瞧着覃天和阿无两个,对这个安排很不乐意,“不是我说,分房就该男女分开睡,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合适吗?” 阿无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她最艰难的日子,是覃天在照顾她。她有感觉到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一直悉心照顾自己,日日夜夜陪在自己身边。 她很清楚。 她断了一只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寻常人就是好心捡人回家,也不会捡一个断了手,一看就活不了的人。 她百分百信任覃天。 “什么关系?绝对可以信任的关系!不过是住一间房,有什么不可以的。让他和你住一间,我还担心你把他脑袋砸了呢!” 阿无彻底敲定了,拉着覃天的手就回房间去。 甄尘破大防,把两人的手掰开。“喂,我承认好吧,是我砸了你的头,可你不能污蔑我,我不是那种随便砸人脑袋的坏蛋。” 阿无停下来,她倒要看看他想怎么说。 甄尘辩解道:“冰棱花我去摘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守在那里,我哪里知道那是冰雪神的东西?你说我偷东西,完全没道理。” 阿无反驳:“胡说什么呢!冰雪神教的人在那里,分明是你故意躲过他们,偷偷摘花。” 甄尘噎住,说不出话来。 那会儿他才十几岁,年轻气盛,好奇又张狂。好东西摆在眼前,那些人不懂得使用,他夺过来物尽其用有什么错? 他退一步,“好吧,就算我偷了怎么着吧。你要把我揪到冰雪神那里,让祂收走力量,你知道到时会怎么样吗? “我会变老,这没什么,只是继续顺应自然规律。可是阿木呢?” 甄尘伸手指着阿木,“阿木会死,她会变成一具尸体。让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再死一次,你让她怎么接受?” 阿木没有说话。她只是面对着阿无的方向。 阿无怔怔地看着阿木。 阿木戴着面具,阿无看不见阿木的表情,可是她仿佛听见了某个熟悉的声音。 在说:五,救我,我不想死。 阿无的眼泪夺眶而出。 甄尘的怨气忽然间烟消云散。 他没想把她弄哭的。 明明跟个怪物似的,伤得那么重还能站起来,怎么被针吓一吓就哭,现在和他呛几声,又哭了。 “爱哭鬼,算我认栽行了吧,你把我抓到冰雪神面前好了。反正我也年轻了这么些年。”甄尘不情不愿地说。 阿无只是看着阿木,重重叹口气。 “对不起,我到时候先去找听雪,跟她说你们不是故意要偷冰棱花,让她不要收走你们身上的能量。” 阿无擦擦眼泪,“话说完了,就这样吧。你们也都回去歇着吧。” 覃天要留下来陪阿无坐会儿,也被她打发走了。 她独自坐了一刻钟时间,直接去找道有名,跟她说自己要去一趟冰封山脉的事。 道有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阿无,你说过冰雪神教待你如贵宾是吗?” “是的。” “据我所知,为了歌颂冰雪神的力量,有一些冰雪神教的教徒在外走动。能不能请你和他们内部表达一下,希望那些教徒能站在我们二皇女殿下这边。” 阿无答应了。仅仅是表达希望,她觉得是能做到的。 道有名点头,“那我就叫人为你安排明日一早出行的车辆了。” 阿无觉得甄尘和阿木应该不想去,覃天……老是烦他一直跟着自己也不好。 这次她自己出发好了。 “不,安排一匹马给我就好……” “两匹。”覃天突然出现,插嘴说。 道有名看见覃天身后远处,甄尘和阿木的人影,说:“嗯,一辆两匹马拉着的马车。” 阿无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第187章 疑中诅咒 出发前一天晚上,阿无脱衣服躺在床上。 本来她打算自己一个人走的,睡外边就好,如今覃天要跟着去,她睡里面也无所谓。 她看向紧张地坐在桌边的覃天,奇怪地问他:“你不脱衣服睡觉吗?现在都亥时了。明天卯时就要出发。” “嗯,我,我这就来。”覃天支支吾吾地说,脱衣服的手在发抖。 虽然里衣几乎把身上都包住了,但他感觉这跟脱光了没两样。 他熄了灯,蹑手蹑脚地爬上去,面朝外面侧躺,“阿无。” “嗯?” “如果,如果我不小心碰到你了,你,你会生气吗?” “你已经压住我头发了。” 覃天闻言猛地坐起来,等阿无把头发撩到一边,他再躺下来。 身边能感觉到传递过来的暖意,还有,熟悉的味道。淡淡的,像是清晨干净的露珠。 覃天心里小鹿乱撞,忽然感觉一颗脑袋贴在了他的手上。 嗯。反正他们平时也会搂一搂,抱一抱。他是合欢宫的人,这很正常。 他伸手穿到阿无的脖子下面,搂住她的肩膀,让她往自己身上贴。 好热!好想……不,他不想。 阿无其实还没睡着,但覃天身上也太热了,“我说,我们要一起——” “不,我不要。”覃天语速快到要咬自己的舌头。 他心里一直在想那种事,因此以为阿无是要说:我们要一起做吗?因为他以前总是跟她提。 虽然他很想,阿无现在应该也愿意,但他不能。 他何德何能。 阿无其实只是想问明天的行程,但是算了,反正天色也这么晚,“早点睡吧。” “嗯。”覃天轻声应了,独自一人心潮澎湃。 阿无睡着后,他垂眼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吻她的眼睛,她的脸。 听到阿无的轻哼声,火便烧得更旺了。 一棵盛放的桃花树上有多少朵花,他就觉得自己吻了多少下。好像多少次都不足够。 他轻轻舔舐,咬着她的耳朵,吮吻她的脖子。内心满溢的愉悦,像花海绽放。 “覃天,你干嘛呢?”阿无本来都睡着了,被他的动静弄醒,声音沙哑含糊,慵懒十足。 覃天猛地清醒,把头抬起来,看见阿无脖子上有一个十分明显的吻痕,心虚地转移视线。 “我做梦,梦见自己在吃东西,一不小心吵醒你了,没事,你继续睡。” 见阿无闭上眼睛,信任地靠着自己,覃天又觉得十分内疚。 他调整呼吸平复心情,老老实实睡觉,把眼睛闭上。 一夜香甜。 他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阿无胸前的衣襟敞开,好像是他睡梦中动手动脚干的,就急忙给她弄好。 阿无换了衣服,和覃天吃过早饭,收拾了包袱,就去马车那里。她想着早点出发,就不必跟甄尘一起。 结果甄尘和阿木已经在那里等了。 阿无说:“那走吧。”道有名给他们还安排了一个车夫,因此也不需要他们有人坐在外面驾车。 甄尘拉住阿无,指着她脖子上的痕迹,语气尖酸,“你们昨晚干什么了?” 阿无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和覃天做什么,都不需要告诉他吧。 甄尘不放手,硬是要问个明白。 阿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早上照镜子看见了,不耐烦地解释,“一个蚊子包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蚊子包,这分明是——”甄尘松开阿无,去抓覃天,“肯定是这家伙干的好事,都说你们不能住一屋了。” 其实甄尘也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当初覃天照顾伤重的阿无,前前后后有半个月了,他都是知道的。 可是现在摆在他眼前,他就是不能接受。 阿无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找覃天的麻烦,没好气地说:“他对我做什么了,你倒是说啊?你怎么不说啊?” 甄尘气急了,直接扑到阿无胸前,对着那个位置狠狠咬了一口,咬出血来。 “他就对你做了这样的事啊!”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才脸色煞白,看着阿无震惊的模样不知所措。 覃天心疼阿无脖子被咬,拿出药粉给她小心翼翼地抹上。“甄尘性格很古怪的,别和他吵了,反正总要闹闹闹的。” “嗯。”阿无古怪地打量甄尘一眼,和覃天先上了马车。 她心里有个猜想,但总觉得不至于这么离谱。 再怎么说,甄尘当初可是拿石头,一连砸了她好几下…… 甄尘和阿木过了好一会儿,才坐上马车。 他看见覃天坐在阿无右边,就别扭地去坐阿无左手边的位置,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我有起床气,今早起太早了。” 一路上,覃天一直和阿无说话。 甄尘也想找话题聊,每每开口,阿无就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看得他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心里有些害羞,又有些喜悦。 他尽量不去想这是为什么。 阿无的表情则是越来越难顶。 她怀疑有一种诅咒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想找人述说,但覃天也是这个诅咒的一部分。她不好明说,于是只能憋在心里。 在路上耗了几日,他们在临近冰封山脉脚下的城镇停下。每个人都买了厚厚的大衣穿上,裹得像只胖乎乎的熊。 阿无很认真地看着他们说:“冰雪神和我有私交,我一到冰封山脉的范围里,她就会知道,用法力把我带上去,我上去不会太费功夫的。 “而且,前辈和阿木身上有她的能量,如果你们一接近那里,说不定我还来不及向你们求情,你们身上的能量就被吸走了。 “所以,你们先在这里等我好吗?等我从上面下来,再一起回去。” 阿无觉得甄尘和阿木留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因为他们是小偷,不应随便出现在正主面前。 但是覃天,她真的觉得很抱歉,让他总是跟着自己东奔西跑的。 歉意和柔情,像潺潺流水,在她眼中流淌。 覃天其实一点没觉得不高兴。所谓的爱,所谓的情,就是这么回事。 他付出了爱,也感觉到阿无对他的情意,这便是最大的回报。 他上前一步,紧紧拥抱她。“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也会照顾好甄尘前辈和木姑娘。” 他会珍视她所在乎的一切,让她没有后顾之忧。 阿无不语,只是把头埋在他怀中,感受他胸膛的暖意。 甄尘酸得直咬牙。胡说八道,凭什么她说他们要留在这儿,他就必须在这儿不可。 最多被打一顿,开始变老嘛,有什么大不了。一个合欢宫的小辈,还想困住他?没门! 他非悄悄跟上去不可! 阿无把事情交代完,把物资补足之后,就徒步朝着冰封山脉至高山的方向走去。 第188章 风雪惩戒 覃天、甄尘和阿木在客栈定了三间房间。 阿无出发没多久,甄尘就想跟着跑了,琢磨着去覃天房间一趟,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阿木跟着他多年,一眼便看出他要做什么。 她默默给甄尘的包袱里添了些食物和衣服。 雪山上还需要什么呢?热源。 虽然甄尘武功更高,用内力就能解决,但凡事都要做足准备。 她看那雪山上光秃秃的,估计找火柴生火也不大容易。又买了木炭,和打火石一起塞在里面。 明晃晃地把包袱放在甄尘房间的桌面上。 甄尘敲了敲覃天的房门,他准备要迷晕人的药粉,等门一开,就往里面吹。 覃天房间窗外就是客栈外面,他听到敲门声,翻窗出去,绕了一圈,站在甄尘后面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 “前辈,你要做什么?” 甄尘听见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赶紧手忙脚乱地把药粉包起来,“你,你没在房间里吗?” 覃天他其实看出甄尘要做什么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比不过甄尘,更别说甄尘还能随便弄出各种药物。 他叹口气,“前辈,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们去房里把事情聊清楚,你就去追阿无吧。” 甄尘眼睛游移了一下,弱弱地应了。 两人在桌边坐下,覃天看着他,本来有些私人的话,想说的事也有些说不出来。 “我答应了阿无,要看顾你和木姑娘。你执意要跟上去,我是无力阻止,但请你保重好自己。 “如果没遇上阿无,就赶紧平安回来,好让我不至于成了一个失信者,对她有个交待。” 覃天如此大度,反倒让甄尘心虚起来。这人就这么放心其他男人去追自己的爱人吗? 甄尘咬牙:“你不吃味?” 覃天勾人的眼睛眨了几下,“你跟合欢宫的人说这些?世间没有比我们更多情的人了。” 覃天催促甄尘,“我的话说完了,你要追就赶紧吧,我会在这儿好好照看木姑娘,和她一起等你们回来的。” 甄尘走出覃天的房间时,还在不断想着他话中的意思。 他回到房间拿起桌上的包袱就要收东西,一打开发现里面已经装得满当当的,就知是阿木的手笔。 一时间,他心情很复杂。 怎么这两个人都确定他会去追阿无? 他不过是气愤阿无要撇下他们,独自一人上山罢了。 甄尘背上包袱走出客栈,就运起轻功飞快去追。 没错,就是这样!他觉得阿无对待他的方式,太随便,太过分了,他得跟她讨个公道才行! 冰封山脉并非只有高海拔的地方才会下雪。 它本就身处北方,日照相对少些,而且还可能受到某朵花的影响,气温明显下降。 阿无向山体上行走的时候,天上便突然开始飘起了雪花。她总觉得,这是听雪故意的。 她走得很小心,也很安静,并不担心会出现雪崩。 已经追上阿无的甄尘,悄然跟在后头。见天上下雪了,她还若无其事地登山,心中的担忧和害怕化成了责怪。 他在心里不断骂:这怪物是笨蛋吗?万一雪下大了,有雪灾怎么办? 他这念头才过。雪就瞬间变大了许多,狂风呼啸,犹如排山倒海之势。 甄尘开口大声呼唤,“阿无!别走了,我们找个地方先等雪停!”,但风带走了所有声音。 他只能看见暴风雪中,隐约可见的阿无的身影,一直在朝上面走着。 他眼看阿无身上裹着的厚厚的衣服都被风掀飞,宛若一片叶子,被吹到了九霄云外。 可是那个身影还在向上走着。如此单薄,如风中残烛,水中浮萍,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吹飞吹灭。 “阿无,停一下好不好!我是甄尘,你停一下!” 甄尘祈求地大声喊着,但是声音一点都传不到阿无的耳朵里。他的位置也不好,想追上去,却连前进一步都做不到。 “阿无!”他不断嘶吼着。 突然,他感觉自己被冰晶包围住了,所有的风雪都被隔绝在外。 他脚下的雪山不知怎的,就变作一朵冰莲,托着他往至高山的山顶上飞。 怎么回事? 甄尘呆呆地看着阿无逐渐成为他脚底下的一个小点,淹没在飘飞的风雪中,就拼命地敲打周围的冰晶结界。 等到脚下冰莲落地,也还在敲着。 “你,好吵啊!烦到我了!” 这是甄尘此生听过的,最令人感觉寒冷的音色。 他瞬间意识到是谁在说话。 冰雪神。 甄尘缓慢地转头过去,看见雪白的长发,容貌年轻,气质冷峭出尘的听雪,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没见过冰雪神,但是在摘冰棱花的时候,在冰雪神教的人那里看过她的画像。 他以为那不过是冰雪神教虚构出来的女神,真身其实是某个修炼多年的老怪物。 听雪能读人心,她知道甄尘现在的心思已经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说:“小偷,我在逗她玩,你在旁边很碍事,我把你监禁惩罚,等我想的时候再放你出来。” 听雪手一挥,被冰晶困住的甄尘,就飞到一边去,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能看见甄尘、听见他的声音。 甄尘对眼前的情况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逗她玩”是什么意思,那场暴风雪,其实是冰雪神在和阿无玩? 他看见听雪面前有个画面,里面是阿无登山的情况。 阿无乌黑的头发上,眼睫毛上,都落满了雪,却满不在意地拂去。 厚大衣被吹飞后,阿无身上单薄的衣服被雪打湿,贴在身上,又被风吹干。再被雪打湿,被风吹干。 甄尘看她衣服紧贴着身体曲线,脸就有些发红。但是又忍不住担忧她会不会吹生病了。 见一旁听雪嘴角勾起在笑,就忍不住拍着冰晶,大声嚷嚷: “冰雪神,你别太过分了,阿无身体之前受伤很重,你这样她受不了怎么办?这不是简单逗着玩的事!” 听雪嫌他太吵了,因此也隔绝他的心声和声音,不想去听。 不过,她确实也玩够了。 她挥挥手,一朵冰莲就将阿无送了上来。 甄尘看见阿无,眼睛都亮了,拼命地拍着冰晶。叫着她:“喂,我在这里!看见没有!” 阿无目光从他的位置扫过,又平静地移开。甄尘就知道她现在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 阿无身体僵冷,对听雪说:“我就知道是你做的。” 她这时才从包袱里拿出厚衣服要穿上,但听雪手指一勾,衣服就成了冰块,裂成了许多碎片。 听雪已经从阿无的心声里,读到她这次来的目的。她的声音在阿无脑中响起。 听雪:这是包庇犯人的惩罚,你了解吗? 阿无脸冻得苍白,点点头,“我了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别收走他们身上的能量。看在我带你回来的份上,希望你能答应。我会让他们真心诚意地跟你道歉的。” 听雪只是又刮起了寒风,任由阿无的身体瑟瑟发抖。 甄尘看着心疼得两眼发红,可是无论他怎么拍打眼前的冰晶,把嗓子吼到嘶哑,就是没人听见他。 阿无冷到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她感觉不到痛,但仿佛能听到自己的肚子好像在说它很痛苦。 这时,呼啸的寒风突然停歇。 听雪也不是什么气性大的,阿无既然要替两个小偷担责,那惩罚到位就行。 她知道阿无来找她的目的,不止这个。拿出金龙镯,递到阿无面前。 听雪:还给你。不过我发现里面藏了东西。 听雪手一挥,冰霜在空中凝成上千文字。她手再一指阿无的脑子,那些字便钻进了阿无的脑中。 她不识字,却莫名能领会这些文字的意思。她知道这是听雪的功劳。 听雪:这是我在镯子里面发现的功法——残凤诀。 第189章 新的右手 残凤诀? 阿无接过金龙镯,从地上站起来。 她记得自己从覃天口中,听说过这部功法。他的二师妹情花,意外发现了半部。 那么金龙镯里的,会是剩下的那半部吗? 听雪:不是哦,我看过了,很完整。我都传到你脑子里了,你自己练练看不就知道了。反正你内力都被吸光了,正好重新修炼,不是吗? 阿无自从想起一些记忆后,有试着修炼内功。 她身体恢复得还行,但是断掉了右手,还是太伤了,内力根本凝聚不起来。 阿无冷得嘴唇打颤,“再说吧。你,你看我……现在这样,练,练得起来吗?” 甄尘看她们要不就同时沉默,要么就只有阿无在自言自语。就猜到,听雪是用了类似天仇教才有的传音入密的手段。 不知道她对阿无说了些什么?刚那些浮空而起的冰字一晃而过,他只看出是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 听雪面无表情,甄尘也看不出她和阿无的所谓私交,到底是怎么个关系。 只希望她不要再对阿无做什么过分的事了。 摘冰棱花的是他,应该由他来承受一切! 听雪看着阿无残缺的身体。 听雪:你确实挺厉害的,上次我们见面你就受伤很重,这次居然惨成这样。 听雪:不过你气运真是不错。我让你找小偷,你随随便便就找到了,拜托你果真是对的。 阿无惨然一笑,“气运好?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因为……我还,活着吗?” 听雪:你马上就知道了。 听雪手一挥,一些冰霜在阿无身旁凝结。寒风如利刃,将阿无右边的袖子割成细碎的布片,把她好不容易长好的伤疤,血淋淋地割了下来。 甄尘一看到这一幕,就心中一痛,疯狂敲打冰晶屏障。这个冰雪神要对阿无做什么!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这些冰霜,竟凝结成了一条冰做的手臂,接在了阿无的伤口处。 阿无被冻得一哆嗦,扭头,古怪地看着这条冰右臂,“好凉,看着好怪。” 她试着抬起来,活动右手手腕和五指,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听雪再挥一挥手,这条冰手,看起来就和寻常手臂别无二致。 但是阿无仍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条右臂散发出的,冰冷的气息。 听雪:没错,这是障眼法,让它看起来像真的而已。我其实可以让你真的长出右手来,可我觉得那样太便宜你了。 听雪:你包庇小偷就算了,还让他大摇大摆出现在我这儿,他都不说赔偿,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阿无一惊。甄尘来冰封山脉了? 听雪手指一勾,甄尘就飞了过来,冰晶结界消失,他跌落在阿无眼前。 阿无伸手去扶他,着急地骂了一句,“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不要来吗?” 然后跪在地上,很认真地跟听雪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我求你别收走他们身上的能量。” 她心里着急到,身体都没空冷得打哆嗦,直接流利地把话都说了出来。 但同时,她也在暗自庆幸,来的只有甄尘,没有阿木。阿木的能量要是被收走,肯定立马就死了,没办法再救回来。 甄尘本来气得要大骂听雪一顿。就算是什么冰雪神,他也不放在眼里。 可他看阿无这么求饶,就收敛了脾气。 他原本想要装模作样,随便道个歉了事。可是想到这样,有可能让阿无受更多的责难,就真诚、认真地道歉。 他像阿无一样跪在地上,低头认错,“冰雪神冕下,我年少无知,窃取了您的冰棱花,请您原谅我。” 听雪长久地沉默着。 她接受了这个道歉,对她来说,只要足够真心就可以。更何况,阿无已经遭了惩戒。 她只是故意要晾他们一会儿,让他们心惊胆战。 而且她现在觉得,一男一女一起跪着,像在拜天地一样。 甄尘见听雪没反应,心里就有些打鼓。怕她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对付阿无。 阿无倒是很认真,心无旁骛地等着听雪的回应。感觉到甄尘心不在焉,用力捏他的手警告。 甄尘瞟了一眼阿无气定神闲的表情,一下心就定了。 听雪盯了他们好半天,忽然开口问:“你们,是一对儿吗?” 甄尘吓了一跳。 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猜想。这不太对吧。 虽然他长得年轻,但也只是“长得”年轻。他的实际年龄,都能当阿无的……奇怪,怎么那个词他这么抗拒。 阿无摇头:“不是。” 甄尘听阿无说得这么果断,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听雪摸着下巴,嗯,她有自己的思量,她对阿无传音:我对镯子里的功法挺好奇的,我补了你的右手,你就在这修炼给我看看功法的效果。 她想到阿无如今身体怕冷,便大手一挥,变出一个冰屋。 听雪:里面会暖和一点,又没有风。我还控制了时间流速,你在里面修炼一个月,外面只会过三天。我三天后过来看看你的成果,明白了吗? 阿无很感激地应了:“谢谢你,听雪。” 听雪瞬间消失。 甄尘松了口气,看着那座冰屋子不明所以。“喂,冰雪神要让你做什么啊?那个冰屋子又是干什么的?她该不会要把你关到那里面去吧。” 阿无把听雪的吩咐告诉甄尘。 两人走进冰屋。甄尘立刻忙前忙后地把包袱里的厚衣服给铺成简易的床铺。还用木炭弄了个小小的火堆。 阿无催他下山,“前辈,你先回去好了。我只要在冰封山脉多待三天就好。” 甄尘当即拒绝:“就三天而已,也晚不了多久。这冰屋挺宽敞的,住我们两人没问题。” 他说完才意识到,冰屋里面,可是要待一个月的。他们孤男寡女……不管了,反正外面也只过了三天不是。 他怕阿无又要赶自己走,说:“你别再说话浪费时间了,赶紧专心修炼吧,别冰屋里一个月过去,什么都练不出来,没法给冰雪神交待。” 这话可比什么都管用。 阿无知道自己的行为关系着阿木的命,她不敢懈怠,抱守灵台盘腿坐好,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脑中残凤诀的心法。 残凤诀的核心内容是承天化运,即感悟天之运势,地之脉络,吸纳万物之吐息,变化自身,使运势通达。 创作者取名残凤,是比喻所有凡人,都如残缺的凤凰,只要从困境中涅盘,就能重生为一飞冲天的凤凰。 残凤诀如果只看前半部,大概会误以为是要吸人的内力与气运,反而会破了自身运势,走入歧路,落得个功败垂成的下场。 这又警告了修行者,不可急功冒进,要从全局的视野出发。 阿无沉浸在残凤诀的修炼之中。 甄尘没事做,便拿出自己携带的药物,复习药学知识,构思新药配方。 他想着想着,目光就忍不住看向阿无,渐渐地,便看入迷了。再要想别的,已不能够。 他盯着阿无的眉毛、睫毛、鼻子、嘴巴……总觉得这张平平无奇的脸,在那双最令人瞩目的眼睛闭上后,仍是越看越好看。 竟仿若天仙似的,无人能出其右。 他就这样盯着看了许久…… 第190章 冰屋生活 阿无修炼了一个周天,便要醒来看看时辰。 她装了新的右手后,总算能修炼出些内力来。但又怕刚起步,修炼的速度太慢,没能安排好睡眠和饮食的时间。 她骤然睁开眼,见甄尘靠得很近,鼻子几乎要贴上她的脸,就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甄尘见她突然醒来,吓得往后仰倒,他红着脸,支支吾吾说:“我,我打算叫你起来的。” 他从身上拿出一瓶饱腹丹,“这个,吃了三天不会肚子饿。”又拿出早已用雪水洗过的竹碗,倒了一些温水给她。 他在火上烧了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醒来,就一直放凉了又温,反反复复。 “谢谢。”阿无感觉自己说话的语气太凶了,觉得有些抱歉。 她看了看冰屋外面的天气,仍是黑蒙蒙的一片。 因为冰屋里面和外面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以致于根本无从判断,冰屋里面究竟经过了多久。 甄尘看她一直盯着外面,就问她在想什么? 知道阿无的疑惑后,他自信地告诉她,“你修炼了三个时辰出头,要按我们到山上的时间算,你已经修炼了一晚上没睡觉了。” 他活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闭关隐居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即便一直待在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他也能清楚判断过了多久。 他想到阿无一晚上没睡觉,就有些后悔自己昨晚嘴臭。 要不是他用激将法,阿无也不至于直接开始修炼,而是好好休息一晚再开始了。 阿无听见甄尘的话,瞬间觉得自己困了,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 她眼睛湿润,看向甄尘,“还没日出你就醒了?是不是在这里睡不好啊,果然你还是回去比较好吧?” 甄尘态度坚决,“你要修炼,连时间过了多久都想不明白,怎么能一个人待在这里?别说傻话了。” 他一整夜没睡,可不是在呆坐着的。这一个月要怎么过,吃喝拉撒的问题,他都想得一清二楚。 冰屋内外时间流速是10:1,在外面待一盏茶时间,里面的时间就要过将近一个时辰。 这意味着,他们最好一直待在冰屋里不出去。 甄尘伸手去冰屋外面一抓,抓一只雪兔进来。 他一晚上,就看见这货每隔一段时间,就撞晕在门边。 如果把它抓了,过段时间就会再有一只撞晕在这里。如果没抓它,它就醒了再撞晕一次。 甄尘给雪兔身上洒了一种药粉,让它毛发毛瞬间脱落,又拿出一只小刀,利落地处理起来。 阿无呆呆地看着他,睫毛上还沾着因困倦而沁出的泪珠。 甄尘解释说:“这明摆着就是冰雪神安排给我们的食物,待会处理完了,这些脏东西我会用雪包起来,一起丢到外面去。” 他低着头,认真处理着。实际上是不敢对上阿无的眼睛。 她认真盯着自己看的样子,也太可爱了吧。 是不是要故意害他紧张,小刀划伤手呀。真是讨厌。 阿无猜到这兔子是听雪安排给他们的,她只是没想到,甄尘还挺擅长这些事的。 “我以为,你是那种需要人照顾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像公子哥一样。” 甄尘没好气地说,“我知道,你和覃天都觉得我脾气差,像长不大的孩子是不是。我都和你们说过了,我可是长……” 他不太想说“长辈”这个词,可是又不知道替代成什么,话便断在这里了。 反正他的意思就是这样。他性格怎样是他自己的事,该做的事他都会,可不会输给覃天。 甄尘耐心地给兔子上调料,然后把带的火把削了一只签子出来,插上肉拿在火上面烤。 阿无疑惑:“不是有饱腹丹吗?为什么还要吃肉?” 甄尘不能理解地看着她,“饱腹丹什么味道都没有,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吃,只是怕你躺着活活饿死。你现在醒得好好的,肯定要弄点好吃的给你吃。” 饱腹丹又不是吃了就不能再吃东西。作为一种药,它只是供应了人体每日需要消耗的能量,维持身体机能罢了。 甄尘一边烤肉,一边不自在地说,“如果,如果你要如厕的话,我在那边的角落里挖了个深坑,好了之后再在旁边铲点雪埋了就好。” 毕竟五谷轮回是人之常情,在野外生存,条件就是这样。 至于洗漱什么的,倒也犯不着。这冰天雪地,要弄脏也没那么容易。实在要洗,随便用些雪化水搓搓身体也行。 阿无抱着膝盖坐在一边,甄尘怕她等太久,就用内力把兔肉催熟。吹走一些热气,递给她。 阿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甄尘看,看得他难为情地撇过头。这才迟疑地接过,用手撕了半只抓在手上,把剩下的半只给他。 “甄尘,在这里待着条件又不好,你明明可以回去好吃好喝好住,不是吗?” 甄尘欣喜她叫自己的名字,而没有加上前辈之类的敬称,又被她话里的驱赶之意气到。 他愤而把手上的兔肉丢在地上,气得站起来跳脚,“我都说了我不回去,你怎么总要赶我走!” 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我就赖在这不走了,你还能把我丢出去吗?” 阿无把兔肉捡起来,撕成一小块,喂到他嘴边,安抚他的情绪。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甄尘一口咬住兔肉嚼嚼嚼,接着说,“要再说这种话……” 阿无又撕了一小块过去。他连同她的手指一起含在嘴里,不小心舔到了,红着脸转过身去,咀嚼着,“你再说这种话,别想我随便原谅你。这次,这次就算了,谁让我宽容大度呢。” 阿无没说话,只是到他面前坐下,继续把兔肉撕成小块,喂给他。 甄尘眼神闪烁,全程红着脸把半只兔子吃完了。 他结巴道:“你,你那份也赶紧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他本来一整只都是要给阿无吃的,谁知道她傻傻的,分了一半过来。 看着阿无小口小口撕咬着半只兔子,吃的还是他烤的。甄尘心里就跟流了蜜糖一样。 看见阿无嘴唇开合间,露出来的粉色舌头,他就感觉有股热气上涌。 阿无吃完,用雪洗了手,看着一旁用厚衣服铺着的简易床铺。 她看见衣服铺的区域只有一处,但很宽敞,分不清哪边是她的,哪边是甄尘的。就问他:“我要眯一会儿,我的位置在哪里?” 甄尘赶紧指了位置,“衣服不多,所以我们两个要睡一起,不过中间还是有空隙的。你要不想,我们就轮流,一个人睡一个人守着。” 阿无没他想得这么多。在野外哪有这么多规矩。她打声招呼,便躺下闭上了眼。 甄尘小心翼翼瞧着她,“你要是不介意,我也要睡咯?” “嗯。”阿无闭着眼回应。 甄尘心里小鹿乱撞,蹑手蹑脚地躺在了阿无旁边。 他面对着阿无,看她的脸。 心里想着:她和覃天同住一个房间的时候,两人是不是就是这样睡的。那脖子上的那个痕迹…… 他目光看向阿无的脖子。他咬下的伤口还有浅浅的痕迹在那里。 他咽了咽口水,装作不经意地,躺得离她更近一些。 第191章 迟来道歉 甄尘保证他什么也没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阿无就躺在了他怀中,钻进他手臂的环抱里。 阿无醒来时,把他的手掰开,他才知道这件事。 他支支吾吾地想解释。 阿无却满不在乎地问,“睡了多久了?”似乎也不在乎有没有答案,就走到之前练功的地方,盘腿坐好。 甄尘说:“四个时辰左右吧。” 阿无也只是点点头,“我从现在开始,除了吃东西和睡四个时辰,其他时间都用来修炼。” 她确信自己的身体已经记住了这个睡眠的时间。 她依旧劝告甄尘,“我要专心练功,恐怕没功夫顾虑你。你要是无聊,就直接下山回去吧。” 说完,她也不等甄尘回答,就闭上眼睛,修炼残凤诀。 又赶他走是吗? 甄尘不高兴地咬牙,心里憋了股气无处发泄。 他自己修炼的是神医谷百草心经,早在二三十年前就融会贯通,修炼内功如呼吸一样自然,已经不需要专门空出一段时间,刻意修炼。 但他现在心情憋闷,于是也学着阿无盘坐起来。 他在心里背诵药典,没一会儿又觉得烦躁,想不下去,睁着眼睛盯着阿无看。 “不管你怎么说吧,我就不走了!我从现在起不管你了,也不和你说话,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几天!” 他抓了冰屋外面的一只兔子,处理好烤熟。 等到阿无醒来时,才故意在她面前大口咬着早就冷掉的肉。 还阴阳怪气地说:“某人肚子饿,就自己弄东西吃啊?少盯着别人手里的东西。” 阿无知道他的态度,于是也看向冰屋外面,但她抓回来的居然不是兔子,而是不知道从哪蹦来的鱼。 听雪是怕她兔子吃腻了,给她换换口味? 阿无一掌把鱼拍晕。 她一直带着自己用的断水门长刀。轻巧地刮掉鱼鳞,挖去内脏,用雪水把鱼洗净,再用刀插着在火上烤。 她和甄尘不一样,没有随身携带许多药粉,因此这鱼可谓是完全的原汁原味。 但她对控制火候十分熟练,渐渐的,鱼香飘满了整个冰屋。 甄尘闻着,忍不住咽口水。他在心里骂自己没骨气。 不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烤鱼,还没下调料,有什么好的! 可是……那是阿无烤的鱼。 阿无吃了鱼的一面,之后握着刀,把剩下的鱼伸到甄尘面前。 甄尘没好气地说:“什么意思?这么点也吃不完,还要我给你收尾?” “是啊,你要是觉得这是什么施舍,就把你剩下的兔肉给我,算是交换。” 阿无说着,捧起一堆雪,用嘴喝进肚里。 甄尘看她一点也不爱惜身体,随意地喝着雪水,就赶紧接过烤鱼,把兔肉丢给她,空出一只手来,给她倒了一碗热水。 “喏,附赠的,我可不占人便宜。” “谢谢。”阿无啜饮热水,才开始撕咬那冷得干巴巴的兔肉。 甄尘喜滋滋地吃着烤鱼。 他没想到这没味道的鱼,吃起来比他想像得要好吃太多了,他一口气吃了一半,剩下的开始小小口品尝,只为能吃得久一点。 等他吃完了,看见阿无还在咬着兔肉。他这时才想起来,那兔肉已经冷得很难嚼了。 他看着阿无面不改色地慢慢吃着,想制止的话,因为好面子而说不出口。 “对不起。”他还是说了。 阿无这时已经吃完了,用雪把骨头包成雪球,往冰屋外面丢。 “什么?”她不知道甄尘为什么突然道歉。 甄尘忽然就说不出口了,这种小事还要专门道歉什么的,太矫情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直面阿无,为一件他早该道歉的事说抱歉。 “对不起,我砸了你的头。还故意放着你的伤不去治……” 那会儿他真的被吓到了,可是要换做其他人,他早杀了不是吗? 甄尘一边在心里推脱着,一边又清楚,他没有杀阿无,只是想试试她的生命力有多顽强,能不能做药人。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次。他真的后悔了。 阿无之前确实对这件事耿耿于怀,但要说怨恨,也没有。 她和一般人不一样。这种肉体的伤痛,她是没有感觉的。如今甄尘道歉了,她也就可以彻底放下。 她只担心自己失去的记忆里,有没有什么还没记起的事。 她让甄尘放心,“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只要你别突然发脾气打人就好。” 甄尘错愕地看着她。怕他会随时行凶,这叫没放在心上? 阿无知道他不相信,说:“我要真怕,就不会放心在你旁边睡了。”打她还好说,反正甄尘只要别突然打别人就好。 甄尘:他怎么觉得他不信呢? 不管甄尘怎么想,阿无还是继续自己的计划,她躺下睡觉。甄尘看她确实对自己毫无防备,因此才安下心来。 这时,他才恍然想起。他说自己不管阿无,不和阿无说话,根本连一天都没坚持。 算了,就当他没说过这话就好。 阿无持续着睡觉→饮食→修炼→饮食→睡觉这样的循环,度过了12天。 她感觉自己修炼到了一个瓶颈,便在中途停了下来。 甄尘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以为是出了什么岔子,就上去给她把脉。 阿无等他把脉完就把手抽回来,“没事,我觉得自己的心境可能需要调整一下。” 要是找不到陷入瓶颈的原因,不明不白地继续修炼也是在浪费时间。 “我想和你说说话。”阿无说。她觉得自己可能缺乏和人的深度沟通。 残凤诀重在感悟,天地万物都要去深入体会,才会领会其中蕴含的力量。 甄尘没料到突然有这一遭,他端端正正地坐好,感觉这关系到他终身的幸福。 奇怪,他的幸福,跟阿无说话有什么关系? 阿无很认真地问他:“我想问你阿木的事。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阿木,和她在一起的?” 甄尘一脸惊讶:什么?她以为自己和阿木是那种关系吗?好高兴! 嗯?他在高兴个什么劲!他和阿木才不是那种关系!要是真被误会了怎么办! 甄尘惊慌失措地摇头,“我和阿木才不是那种关系,我捡了她可没打算养她,她自己跟着我的!” 他本来想说,阿木对他,就跟散养的孙女似的,又觉得这样,显得他辈分太高。 他不想这样。 阿无很平静:“我当然知道啊。” 甄尘怕她不信,急忙解释:“上次分房,我和她一间。但其实是我一个人睡床,她自己摆了几只凳子,躺在上面的。真的,如果我们一间房,就都是这样的!” 他们可不像覃天和阿无,是恩恩爱爱,可以睡在一起的关系。 甄尘想到这,嫉妒得呲牙咧嘴。 阿无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捡到她的?” “就差不多12年前吧,一个不知道被谁挖开的坟墓里边,她看着没什么外伤……” 第192章 不识舞字 甄尘见阿无对这件事这么上心,难得耐心认真地听他说话,便绞尽脑汁地回忆当时的场景。 那会儿他在海岛上的深山老林里,隐居避世了好几年,便回到临凤国的土地上透透气,从南边一直往北走。 “我在南边……”他仔细回味,却想不清楚到底是在哪里,若无其事地略过这点,继续说下去:“路过躺在土坑里边的阿木。” 那时,还尘丹他已经做出来好几十年了,但是只有一颗,要试药效,也没有现成的完好的尸体给他。 要找到一只才死不久,又没有严重损伤的尸体,还挺难找的。专门去找,或是特地杀个人,来试他只有一颗的药,他也提不起兴致。 甄尘说:“我那会儿已经确信自己长生不老了,揣着颗起死回生药也是麻烦,突然有一具合格的尸体近在眼前,我就把药放进了阿木的嘴里。” 阿无默默地听着,但甄尘说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点不过那几个:12年前,南边,被掘开的坟里。 即便如此,她也能大致锁定阿木的身份了。 阿无又问了一句:“她为什么叫阿木,你起的名?” “才不是。她说自己没地方去,要跟着我,我就问她叫什么名儿,她自己写在地上的。” 阿无不识字,或者说,她只认识一些数字,因为在奴隶车队的时候,大家都会把刻着编号的木牌带在身上。笼子上也会挂着牌子。 她捡起甄尘用来烤兔肉的粗木签子,递给他,“她当时怎么写的,写给我看看。” 甄尘便拿过来,在雪地上划拉。先是一个十,再是一个八,合起来就成了“木”。 阿无摸着雪上的字,喃喃道:“这就是木字?” “是啊,难道你连木都不认识?” “我不识字。只学了一点点。”阿无记得听雨教过她一个字,可是她记不起来自己当时学的是什么字。 她用手指在一旁写下了“十八”,和木字比对起来。 果然,阿木是十八…… 脑海中,那道熟悉的求救声,那被面具完全遮掩的脸,如今变得十分清晰。 眼泪夺眶而出,阿无无声地哭了起来,把甄尘吓了一跳,“爱哭鬼,我怎么你了,你——” 阿无抱住甄尘,泣不成声,“谢谢你,谢谢你,救了阿木,谢谢你。” “啊?哦好,好的,没事,别哭。”甄尘虽然疑惑,仍轻拍着阿无的背,安抚她。 感受到怀中的热量,他眼神游移着,手慢慢从阿无的背,滑到了她的腰肢上,搂住不放。 阿无从甄尘怀里退出来,她忽然想到了,领悟残凤诀的方法。 拆字! 虽然听雪把残凤诀的内容都传到她脑子里了,可她还是不认识那些字。她应该一笔一划去学,领悟字里的意思。 她搂着甄尘的脖子,“甄尘,你教我认字吧!我背诵残凤诀,你写出来,一字一句地教我!” 阿无悲伤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要快快变强才行。云杉还需要她帮忙对付一个叫戚凤舞的人,那好像是个大工程,没她不行。 阿无梨花带雨的脸上,扬起极为绚烂的笑容。 甄尘顿时迷了眼。 阿无就跪坐在他面前,手环着他的脖子。他的手也搭在阿无的腰上…… 他迷迷瞪瞪地应了,“好啊,你开心就好。”不管阿无要他做什么,他都答应。 阿无清了一大片位置出来,抓着甄尘的手晃了晃,“我念,你写,知道吗?” 甄尘傻傻地点头。认真地听阿无的话,一笔一划地写下来,每个字都极为方正,只为她能看清字形结构。 他解释说:“我的字很好看的,不过要容易学,就只能写得这样规整了。” 阿无不在乎这些,在空白的雪地上临摹,“这个字是‘仁’,是吗?” 甄尘把之前削签子用剩下的火把,又削了一支木笔出来,放进阿无手中,握着她的手在地上写。 “仁左边是‘人’,右边是‘二’,强调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要以仁和为主。不过这是某种理想化的寄托,事实上,人与人之间,是很复杂的。” 甄尘说这话的时候,倒和他平日来爱发脾气的样子不同,反而十分和善。 他难得地表现出资历深,又富有学识的样子。阿无看了他许久,信赖又佩服,“拜托你,果然是对的。” 她低下头,认真地又写了几次,感觉自己掌握且领会了字的意思,才接着去写下一个字。 甄尘在阿无崇拜地盯着他看时,就已经飘飘然了。他抿着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甄尘有意识地拖延,要让这段学习的时光久一点,这样他就能一直把那只手捏在手中。 但是阿无记东西很快,学东西更快。很快就能举一反三。到后面,几乎已经不需要他辅助,就能理解字词的意思。 不到一天,阿无就学会了整篇残凤诀的字,但只有一个字除外。 舞。 甄尘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乐得有多些时间,继续教阿无。可是,这很奇怪不是吗?别的字都学得很好,只有这个字不行。 而且,阿无因为这一个字,原本学习的信心荡然无存,眼中闪过绝望和挫败。 甄尘把雪地上的字抹去,再度写下“舞”字,“阿无,这是什么字?” 阿无迷茫地摇头,无措地绞着手指,“我不知道。这个字是在残凤诀里的吗?” 甄尘叹口气,“这是里面那句‘如凤舞空’里的舞,是飞舞的舞。” 他也不知道这个情况算不算正常,但是阿无要学,他就得帮她学精学透才行。 甄尘绞尽脑汁,要找个可以被记住的例子,突然,戚凤舞的脸在他脑中一闪而逝。 他忽然回想起来,戚凤舞是弄断阿无的手,把她推到断情崖下的人。而那断手,也是被她丢到火中,焚烧殆尽的。 甄尘想到这件事,想到那时候浑身是血,断了一臂的阿无,就觉得心痛不已。而他那时,居然还丧尽天良地让她伤上加伤。 甄尘半是心痛,半是愧疚地开口:“戚凤舞你知道吧?这就是她名字里那个‘舞’字。这下你总能记住了吧,这是你仇人的名字。” 然而阿无依旧茫然,“我听过戚凤舞这个名字,可是,我和她认识吗?” 甄尘震惊地站起身,去摸阿无的头,要看看她后脑勺的伤。 阿无以为他突然要打自己,手捂着头防御,眨眨眼,“我是笨到学不会,你不是说你不打我了吗?” 甄尘难受得说不出话。他觉得自己要气哭了。 “我都说我不打你了!我是要看你脑子的伤,看看你的失忆怎么还没好!” 甄尘破口大骂:“你知道戚凤舞是谁吗?她是你打死的戚王爷的女儿,是弄断你的右手,吸光你的内力,把你推下悬崖的人!你居然不记得她!” 阿无被他吼得不知所措。 可是……她真的想不起来。 第193章 修炼进展 阿无皱眉,戚凤舞的事她不知道,她只从云杉和覃天他们口中听过一点。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记得她对我做过什么?再说了,我们之前又不熟,你怎么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 甄尘没想到,阿无不相信戚凤舞伤害她就算了,还反过来质疑他扯谎。 “你脑子是真坏了?你们那点事,我猜一下就知道了。你知不知道,他们里边还有个疯子,抱着你那条断手到处走。” 那段日子,断情崖每天都有许多人在晃荡,搞得他都不爱下去。他还听见了有人说什么,要找到谁的尸体切块,如果人死了,就杀了,再分尸。 阿无没说话。她要是想得起来,早就在她记起其他人的时候,一并记起来了。 “可是,我不记得戚凤舞,难道不是因为,她对我而言无关紧要吗?” 甄尘气归气,还是用心地检查了阿无后脑的伤。确认里面淤血已经清除干净,伤口也结痂了,在逐渐恢复。 他可不觉得阿无记不起戚凤舞,是因为戚凤舞不重要。 任何人如果手臂被人扯断,不记一辈子才怪! 一定是那段记忆太痛苦了,才让阿无根本记不起戚凤舞,就连那个“舞”字,也下意识选择遗忘。 等回去了,他得去找覃天问问清楚,阿无和戚凤舞的纠葛才行。 甄尘拉起阿无的手,晃着上面的金龙镯,“你不记得戚凤舞,那你倒是说说,这镯子是哪来的?应该不是冰雪神送你,而是祂还你的吧。” 阿无呆呆看着手上的镯子,迟疑地说:“我一直有只镯子……不对,不是这只……这只是主人给我的。” 她感觉有些头晕,手捂着头,眼神变得迷蒙。 甄尘看出阿无现在不对劲,轻声呼唤,“阿无?阿无!”他看阿无身子一晃,直接往下栽倒,就赶紧把她揽在怀里。 甄尘两手捧着她的脸,要去翻看她闭着的眼睛。 阿无又突然两眼一睁,站直了。她对甄尘惊慌失措的表情感到不解,“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甄尘紧张地抓住阿无的肩膀,“什么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才对吧,你没事吧?你要不想提那个人,我就不提了。” 反正戚凤舞和阿无的事,他会去找覃天问清楚的。 阿无迷惑地眨眼,“我没怎么呀?你有说什么人吗?我不过是让你教我识字而已。 “现在我残凤诀上面的字都认会了,有了特别的心得体会,要在灵感消失前,赶紧修炼才行。有什么事,等我好了再说吧。” 阿无潇洒地拍拍甄尘的肩膀,就走到她练功的位置,盘腿而坐,开始修炼。 甄尘傻眼了。他被眼前这一幕惊得慌了神。 他无措地扫了一眼四周,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打断阿无的修炼?显然不行。 他慌了一阵,总算冷静下来。 不管如何,阿无至少表面上还好好的。他得回忆《诸病论》,想想阿无这种病情要怎么治才好。 虽然乍看之下,是单纯的心结造成的失忆和记忆错乱,但一定跟她身体情况脱不开干系。 他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才行…… 他是甄决,是神医谷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是能制作出长生不老药和起死回生药的,绝无仅有的天才。 之后几天,甄尘每次等阿无醒来,给她弄了吃的,就一个劲地扒拉着她的脑袋。 阿无本来想专心领悟残凤诀,可是甄尘一直这么搞,她还是忍不住在第五天的时候,提出疑问。 她眼睛看向上方,尽管这并不能让她看见甄尘的动作。 “我说你,是无聊到要给我梳头吗?可是你也没梳呀?” 甄尘抓着阿无头发的手一抖。梳头?那不是爱人之间才做的事? 他若无其事地以指为梳,整理了一下阿无的头发,“凡事都要开始练手嘛,要给容错。我的很多药物,研发的时候也会出错的……咳咳。” 他说假的。他可是天才,创制的药物没有一个出过岔子。 阿无听到他承认自己在给她梳头发,就不敢乱动脑袋,怕耽误事。 “别太久哦,我待会儿又要开始修炼了,我感觉最近的状态好得很呢!” 阿无高兴地说,而且,甄尘给她梳头也不是完全在浪费时间,“你之前不是总说我怕你打我头吗?我现在是真的不怕了。” 甄尘没说话,但开心极了。他松开阿无的头发,“我好了,你修炼去吧。” “嗯。” 等阿无闭上眼睛,内力运转起来,甄尘又开始祸祸那根火把。 他看着火把剩余的部分,嫌弃地“啧”一声。剩下的材料宽度不够,只能做个小木梳子。 条件苛刻,就先这样吧。等他出去了,再去弄个好的。 之后甄尘给阿无看脑袋之余,真的给她梳起了头发。 阿无一心想着残凤诀的修炼,在第25天的时候,她终于实现了大突破。 她兴奋地从地上站起来,运转内功,将内力集中在掌心。下一秒,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甄尘还在为她高兴,忽然见她变了脸色,就问她:“怎么了?” “我现在的内力,好像跟我打戚王爷的时候差不多。我费心功夫,结果只是回到了原来的水平吗?”阿无倍感失望。 她没有修炼二武心法和天毅功,转而修炼残凤诀,除了有听雪的原因在,还因为这是一门藏起来的秘密功法。 她觉得残凤诀是更为珍稀厉害的武功秘籍,因此寄予厚望,结果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甄尘觉得这种结果已经很好了。阿无那种程度的伤,能恢复到原来全盛时期的水准,是其他人想都不敢想的。 他好心劝慰着:“戚王爷已经是武林佼佼者,他内力之深厚,江湖里人尽皆知。一个月前,你可内力尽失,现在不到一个月,就可以和他打个平手,这还不算厉害吗?” 阿无也知道这种结果已经很好了,可是…… 她看向甄尘,“甄尘,你活了很久,内力应该比得过戚王爷吧?我们来比一下内力好了。” 甄尘眼神游移。江湖人士,除了天赋异禀和有特殊机缘的人杰,同个辈分的人其实内力修为差不多。 他医术卓绝,内力修为却是寻常。戚王爷比他年轻,因此他猜,他们的内力水平是差不多的。 那他不至于伤到阿无。 “好。”甄尘摆出隐居避世的仙人架势,负手而立,“我们只比内力,不比招式。” 阿无也兴奋两掌立于胸前,开始运起内力。 两人的衣服和发丝,同时被流转的内力影响,宛若随风舞动。 察觉到对方准备好的刹那,两人均推掌而出,以掌对掌。 神医谷百草心经的内力如过山之风,清醒舒意。残凤诀的内力则如天运,自然却霸道,如天降流火。 两股内力对垒,甄尘瞬间就感觉自己势若几分。他常年行针施药,已经形成了抓准对方身体弱点的本能。 他下意识控制内力的运转方向,越过阿无的双掌,冲击她的胸腹。 一下子,阿无就倒飞了出去,猛地砸在了冰屋墙壁上。 甄尘惊慌失措地去扶她,连声道歉,就怕阿无又觉得他打人。 他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阿无太厉害了。他多年没遭遇过险境,一发现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便会不受控制地出手。 阿无崇拜地看着他,反省自己,“你真厉害,果然,我还是得再变强一点才行。” 她一口咬住甄尘要喂给她的药丸,就急忙再去修炼了起来。 第194章 走火入魔 被甄尘给拍到墙上时,阿无觉得满心的不甘。她应该还要再强一些才对。 距离听雪给的期限只有不到五天,这种降低时间流速的修炼机遇是不可求的。她只有这么点时间了。 阿无疯狂运转着体内的内力,她心中急切,打算之后几天,连觉也不睡了。 没错,就是这样。她本来就睡太久了,一天睡四个时辰,太浪费了。她要是前面就省下时间来,如今就不会这么赶了。 甄尘打量着修炼的阿无,总觉得她现在的情况不对劲。 阿无该不会是打输后刺激到了?可是,那是他一时慌了,犯规才有的结果。 明明说好,只比内力,不比招式。他却因为自己在内力的正面交锋中略逊一筹,去打她毫无防备的地方。 都怪他,他就不该好面子,直接承认他输了才对。 但愿阿无别修炼出什么岔子才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阿无没有在正常的时间醒来时,甄尘就知道她出问题了。 怎么办?也不能随意打断内功修炼,搞不好的话,会走火入魔的。 甄尘不好做什么,只好一心一意在旁边守着,注意着阿无的动向。 阿无就这样连着修炼了一天一夜。甄尘中间小睡了一会儿再起来,见她还是如此,忧心忡忡。 终于阿无醒了。 她满脸通红,眼睛也迷蒙中泛着水光。“好热……”她喃喃道。 她强行要突破,结果新修炼出的内力无法汇聚到丹田,不受控地四处流窜,炽热而灼烈,烧得她大汗淋漓。 只有右手除外,因为那是听雪变给她的冰手,虽然表面上看无异常,摸起来也只比身体温度略低一些,完全将不受控的内力给拒之门外。 阿无烧得意识恍惚,开始脱衣服,趴到地上,贴着雪地。用自己的右手抚摸自己,企图降温。 她迷蒙的眼睛瞥见了甄尘,开始救助,“甄尘……尘,帮我……” 甄尘本来都看呆了,如今才回过神来。他知道阿无要自己帮什么,施针、点穴、喂药……总之是把她从这种灼热的状态解救出来。 甄尘心跳如鼓走近阿无,捏住她的手腕把脉。阿无仿佛找到了热源的出口,灼热的身体贴上来。 甄尘知道她现在内力紊乱,只要他帮忙调息疏通,就能马上好转。 可是,他有另外想做的事。 甄尘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把阿无身上自己脱剩下的薄薄的内衫褪下,就肌肤相贴,紧紧地抱了上去。 阿无迷糊中还保留一丝清醒,“你,做什么……” 甄尘面不改色地说,“天太冷会把人冻死的,你会觉得热,是太冷造成的幻觉,我在温暖你。” 甄尘扯谎,抱着阿无,让她不断蹭着自己的同时,在自己脱下的衣服里寻找着药物。 只要稍微配比,他就能弄出一种香,助情香。 甄尘用内力点燃,这香气就在整个冰屋里弥漫开来。 气味很淡,却能激起人心中最烈的火。 阿无本来就够热了,忽然更觉得这热量难以忍受。甄尘抱得她太紧,她猛地把他推到地上。压着他,把自己的热量用嘴渡过去。 她偶有清醒的时刻,就会退开了,喃喃说:“对……不起,我忍不住……” 甄尘知道。 他只是故意没有主动,他要自己在这场“事故”中,完完全全处于被动。 他故作无措地要往外爬,又被情难自抑的阿无拉住,两人滚在一处。 在阿无练功走火入魔,露出那副情态时,甄尘的第一想法是,与她在情欲之海共舞。 他惊讶于自己的想法,随即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一个早就摆在眼前,他却总是视而不见的事实。 他爱上阿无了。 他也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忽视这个想法。因为阿无没有那么在意他。 阿无不爱他。 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在意的人——覃天。 甄尘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阿无和覃天彼此在意,却还是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亲近又远离。 可他知道,这远离,也是因为爱。 他嫉妒得发狂,想插入其中,又无从下手。因为阿无不喜欢他。 他追着她来到雪山上,与她在冰屋里面长时间相处,才让自己在她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位置。 甄尘沉重的喘息着,他隐忍着,但快忍不住了。他要问清楚,好让阿无记得,他们即将要做的事。 “阿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阿无绯红着脸,抑制不住发出呻吟,抵着甄尘的肩膀,“进来一点,快点。” 甄尘忍不住脸上的笑,“如你所愿。”我会一直如你所愿,但请允许我一直在你身边。 甄尘人生中有两次感到极致的愉悦。 第一次是他在服下自己制作的凝颜丹三年后,确信自己实现了长生不老的那天。 第二次就是现在。他好喜欢阿无,好喜欢,他想永远和她在一起。 但是他有些后悔自己长生不老得太早了。他的身板是不是该再高大、健壮一些呢? 他满足了她吗?有让她足够开心吗? 不管怎样,他要让冰雪神拿走他身上的能量。 他会用其他的药物,另外研制出长生不老药。如果阿无想长生不老,他们再一起长命百岁,如果阿无不想,他们就一起白头偕老。 甄尘美滋滋地想着,被动迎合着阿无的动作。 他没忘记自己是“被迫”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利用阿无的善,成功在她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阿无能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可是她停不下来。体内窜动的内力,让她不受控制。 她每次想挣脱出来,一个人到一边压抑住邪念时,甄尘就会媚眼如春地拉住她。 她既疑惑又茫然,因为意志松懈,又忍不住扑了上去。 两人翻来覆去,从这头滚到那头,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分开,结果不知怎的,滚了一天一夜。 一个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印痕,一个则被抓了许多抓痕。 阿无修炼了一天一夜,又做了一天一夜,她铁打的身体也有些累了。她沉默地把弄脏了的衣服穿在身上,上面有些淡黄色的痕迹。 甄尘也在穿衣服,他边穿边小心翼翼地打量阿无的神色。 阿无像在思索什么,思索了许久。甄尘看不出个结果,于是只好着急地问:“我们……之后要怎么办?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 阿无沉重地吐了一口气,“算我对不起你。是意外的话,就当没这回事发生。” 甄尘瞪大了眼。怎么可以!是他表现太差了吗? 他着急得说话打磕巴,“我,我是第一次。我没经验,你是不是不喜欢啊?”没道理啊,要是他太差,他们……也做不了这么久吧。 阿无古怪地看着他,“你是第一次?你很在意第一次?” 甄尘看出阿无在动摇,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是啊。” “那你想要怎样?”阿无问他。 甄尘用力抿着嘴唇,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说出口,“我想跟着你,想你做我娘子,我做你丈夫。” 阿无绝望地闭眼,“等之后再说吧,我累了,先休息。”说完,直接倒头就睡。 第195章 占一席位 甄尘呆愣着看阿无熟睡的背影。这和他想得不一样啊,都这样了也不行吗? 他委屈地躺在阿无旁边,背过身去,默默伤心。不知何时,他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侧已经空空如也。阿无已经在修炼中。 甄尘又气又委屈。他一边瞪着阿无,一边在嘴里骂:“没人性!不负责任!没良心……” 他看出来了,阿无分明不想和他在一起,想要一拖再拖,让他自己放弃。 他才不会放弃呢! 甄尘又开始配制助情香,一次不行就来第二次,日久生情总会有点效果吧。 甄尘做好了一切,就差把香点燃这一步,迟迟下不了手。 要是被发现,他下半辈子的幸福就完蛋了。 甄尘纠结了许久,直到阿无突然发出声音,他一慌张,为了掩盖罪证,居然把药粉整包都丢进了炭火之中。 他心虚地看着阿无,才发现她满脸潮红,又走火入魔了。 阿无握拳捶打自己腿,但是她没有痛觉,完全没法依靠这种方法恢复清醒。 她只能用意志力硬扛。 这时,一股瞬间炸开的香气,燎得她整个人如欲放的初荷,身上稠密的汗水,就如露水般别具美感。 甄尘看得眼都直了,他幻视昨日两人恩爱的画面。即便他本身抗药性强,对催情药的反应没那么明显,此时也飘飘然了。 阿无闻到这熟悉的味道,本来对昨日的事就有些许怀疑的她,强撑着身体,问:“甄尘,你,你下药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声音又娇又软。 甄尘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好好亲热,却知道此时的回答至关重要。 一日好还是日日好,他分得清楚。 他强装镇定,“昨日是我判断失误,你是内力不稳,但我心慌意乱,错诊为寒气侵骨。你现在是又和昨天一样?我为你调理内力?” 阿无眼神迷离,难以分辨甄尘话中虚实。 今天她的情况比昨日更加凶猛,她已经有些遭不住了。想到昨日甄尘……如今他不敢靠近她,也很正常。 她软弱无力地仰躺在地上,胸腔一起一伏,“甄尘,你帮我……调理内力。” 这回,总不至于有问题吧…… 甄尘心中欣喜若狂,可是面上却很害怕,他支支吾吾说:“昨天的事,你都不想负责,要是今天又……” 阿无扭动着身体,扯着身上的衣服,露出春光无限。 甄尘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一眼。他知道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原形毕露。 阿无实在忍不了了,“你,你快来帮我,后果我负责,要怎样,我依你……” 甄尘听到这句话,便急切地连滚带爬到阿无身边,把她抱起来。 做戏做全套,他强忍着,先给阿无理顺体内紊乱的内力,阿无却忍不住抱着他胡乱亲起来。 甄尘被勾得无心再做其他,只一心和她交合。 两人滚了两天两夜。最后累坏了,肌肤相贴着相拥而眠。 甄尘醒来的时候,仍幸福得无以复加。他想,肯定是他药粉量弄太多了,才把阿无累到的。 阿无不想停,他便不停。于是就弄了这么久。 他害羞地看着熟睡的阿无,甜蜜地呢喃:“现在我是你的人了,你别不要我,说好了的。” 他本想在阿无脸上轻轻一啄,不料阿无把脸转向他这边,他便啄在了阿无的嘴上。 阿无睁开眼睛,甄尘怕她生气,忙退开来,手仍紧紧抱着她。 两人都觉得好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剧烈如擂鼓。 甄尘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记得昨天说什么了吗?” 阿无垂眼,“我记得。” 她拿开甄尘的手,背对他坐起来,随意披着一件衣服,说:“你弄点水给我梳洗一下,找找有没有干净衣服给我穿。” 阿无现在只怕,他们闹成这样,搞不好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那她还怎么见听雪。 甄尘听见阿无的话,兴奋地直接蹦起来了。梳洗穿衣,这是只有亲密的人才能帮忙做的。 他随便找了件自己的衣服套在身上,再把另一件被扯破的衣服给她披上。 他脸上的笑容止不住,话中难掩喜悦,“你先等一下,我烧热水给你擦洗。衣服有的,脏了我洗,破了我缝,我一定给你弄来。” 甄尘忙前忙后,时不时就发出一声傻笑。 阿无真羡慕他能这么开心,她心里可烦着呢,果然,她是中了诅咒,注定要和老男人纠缠不清了吗? 阿无忽然问甄尘:“你几岁?” 甄尘心里咯噔一声,来了,他们之间最大的差距,横亘着的巨大鸿沟——年龄。 他愣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工作,用内力直接把水壶里的雪水烧热,撕了一件本来就被他们扯破的衣服,去阿无身边,给她擦洗身体。 他头脑风暴,忽然想到了避开这个问题的答案,说:“我摘冰棱花的时候才15岁,用一年时间就做出了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凝时丹吃了。” 阿无知道他故意逃避,转头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是问你身体几岁,我是问你活了多久。我记得你说过,论辈分年纪,你能当爷爷了是吧。” 甄尘心里被戳了一箭,无话可说。只是默默给阿无擦洗着身体,看见上面都是他们恩爱的痕迹,才好受一些。 覃天只能留一个小小的吻痕在阿无脖间。他呢?脖颈、背部、胸口、腰间、大腿、小腿、脚底板,全留下了他的痕迹。 甄尘不由得和覃天比较起来。 论身体,他静止在未发育完全之时,覃天却已经是成熟男性,极具魅力。 论真实年纪,覃天虽然比阿无年纪大,但也还好。他却和阿无差太多岁了。 至于那方面的能力。他是第一次,没经验不说,说不定尺寸因为发育问题,还没长到峰值。 覃天是合欢宫的,经验十足,一定厉害极了。 甄尘忽然拈酸吃醋地问:“覃天是不是比我厉害,更能满足你。所以你才这么不愿意接受我?” 阿无狠狠推了他的脑袋,“我问你几岁,你跟我说这个?” 阿无气归气,还是回答了甄尘的问题,“我不知道。我和他又没有一起做过。不想说算了,我也不问了。” 事到如今,问清楚了甄尘几岁,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甄尘却被阿无的回答惊得愣怔。他以为阿无和覃天早已亲密无间。 他能看清楚,覃天对阿无到底有多爱。追到悬崖底下,给他这个脾气古怪的医师下跪、修屋子,之后又小心地照顾,哪怕那时的阿无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爱到这么深,覃天居然没碰阿无,他明明是合欢宫的人…… 难道,就因为他是合欢宫的人。 甄尘觉得自己真相了。 他给阿无梳洗完,找到一件阿无的完整衣服,就用雪水搓洗脏了的地方。 他一边洗衣服,一边看阿无苦恼着呢喃,他能隐约听见她口中念着的是覃天的名字。 阿无对覃天的感情,没有深到两人非要在一起不可,可是如今他插足,阿无一定觉得愧对覃天吧。 甄尘洗好衣服,内力烘干,拿去给阿无穿。他不想让阿无为难,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捧着阿无的脸,轻轻吻她的眼睛,“只要你愿意收了我,我愿意做小。我愿意和覃天一起服侍你,我管他叫哥。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阿无吓了一跳,有些无语,“你乐意,覃天还不一定乐意……” 甄尘心情很好。他知道不管覃天态度如何,他在阿无身边都能占据一席之地。 第196章 走出冰屋 仅剩一天左右的时间,阿无不再冒进试图修炼残凤诀。要是再发生这种事,等听雪来,场面就会变得很难堪。 她坐在炭火边,把木签子掰成一小点一小点,往火里丢。 甄尘守在她身边,想靠近又怕自己太冒进,惹她不快。 阿无长长叹一口气,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甄尘:“我不会怀孕吧?”她不希望历史重演。 甄尘抿了抿嘴,“你之前流产没多久就受重伤,前段日子又伤得那么重,又是坠崖又是被树枝穿腹而过。现在只是恢复到不影响武功修炼,至于孕育生命,暂时不行。” 他怕阿无很在乎生育能力,就急忙补充说:“不过只要我帮你专门调养一段时间,会好的。啊,合欢宫对这方面也很擅长,天哥也可以帮忙的。” 甄尘已经改变对覃天的称呼,叫他天哥了。他觉得提前适应比较好,也好证明他对阿无的承诺是真心的。 阿无安心地点点头,便又陷入了沉默。 她其实已经在想更遥远的事了。 就算覃天不接受甄尘的提案,甄尘也是她的人,这样就不好再在二皇女的府邸那里寄人篱下。 她这些年没攒什么钱,但是翡翠给她留了一些,置办一个他们自己的家应该不成问题。 平常人家结婚应该有些仪式吧,她不懂这些,到时候问问覃天。如果他也愿意,她就再把他们带回去见见她的朋友,祭拜翡翠。 阿无沉默的时候,甄尘心惊胆战。他们之前说话,因为他脾气不好,总是没几下就吵起来。要么就气到说不出话,直接冷战。 可他现在不想这样了。 甄尘绞尽脑汁地要说些什么,可又怕打扰了阿无的思绪,反而闹得她不高兴。 他心慌意乱,手指动来动去,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 阿无问他:“你对婚礼仪式有什么要求吗?我不懂这些,如果你觉得需要的话,我找人了解一下,找个时间把仪式办了。” 从地狱到天堂,原来只要一句话。甄尘迎来了人生第三次开心到极点的时刻。 他开心得两眼淌下滚滚泪珠,阿无手忙脚乱地给他抹眼泪,“你怎么了?” “我开心。” “你开心?”阿无不解地被甄尘抱在怀里,茫然地回抱住他。 “只要你别不要我不管我,我什么都愿意,别的什么也不在乎。” “都说好了的。我也不会背信弃义。” 甄尘把头靠在阿无的肩上,眼泪流经鼻翼,淌过唇瓣。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哭得很难看,害羞地擦擦眼泪。 他退开来,就想用湿润的唇去亲吻阿无。 阿无还不适应清醒的时候和他这么亲密,但还是试着迎了上去。 她本来只是想浅浅回应一下,但甄尘有些贪得无厌。分开的时候,两人的嘴都很红。 甄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阿无,我太喜欢你了,所以有些控制不住,你别生气。” 阿无没有生气,“我只是要适应一下。” 她看着甄尘如今的模样,实在很难把他和之前那古里古怪的世外高人形象联系起来。 她忽然想起了某位故人。 “你们神医谷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一直专注于自己专精的技巧,一旦沾染情爱,就变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甄尘疑惑她怎么会这样想,认真回答:“我是我啦。可不代表神医谷的其他人。” “不说别人,就说我那两个师侄,甄霆和甄琴,他们就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杀人一个使毒,才不会像我一样,找到了心爱的人。”他甜蜜地看了阿无一眼。 阿无觉得甄尘太肉麻了,嫌弃地拍了他一下。 甄尘举的两个例子,也太差了。 甄霆……听雷,她对不起他。 至于甄琴,她隐约记得覃天说过,甄琴并不是真的爱上了戚王爷,只是因为中了蛊。 可是,如果一个人有二十年时间,都在不计一切代价,全心全意地爱着另一个人。哪怕最后明白那不过是因为外物的影响,真的就能轻巧地把这段经历放下吗? 阿无垂眼,“不,我现在更相信,神医谷的人都是像你这样的了。” 甄尘不明所以,但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啦。反正我也老多年没回去了。对他们的事不了解。” 他抱住阿无,用脸去蹭她,“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 两人亲昵的时候,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阿无立刻起身,把甄尘从自己身上拉下去,就开始收拾东西。“听雪,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出来。” 甄尘才不会让阿无一个人忙活,直接把她先打发出去,自己收拾起来。 他把两人的包袱背在身上,走出冰屋的瞬间,整座冰屋就碎成了细碎的冰晶粉末,风一吹就消散于无形。 阿无详细地告诉听雪自己修炼残凤诀过程中的种种感受,包括自己走火入魔时的反应。 甄尘听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拉过阿无的手臂,在她耳边小声说:“其实我……那时候给你下药了……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但别不要我,好吗?”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阿无轻拍甄尘手背安抚他。 她有那些反应,不全是因为药物。残凤诀本身应该也存在一些弊端。 听雪了然点头,对阿无传音:“我就知道,两百年前那个异星,是叫天流火?是个色胚。 “这镯子是他的东西,里面的秘籍自然也是他的。修炼到一定程度,必然要通过阴阳交合的方式,突破到下一层。 “估计是要送给他那些女人之一,顺理成章地做不轨之事吧。” 阿无听到这些,疑惑皱眉,“也就是说,如果甄尘不在,我必然会修炼失败?只有身边有异性,才能修炼残凤诀?” 听雪点头。 甄尘知道冰雪神又在和阿无私聊,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要是冰雪神跟阿无说他坏话,他都不知道。 甄尘晃了晃阿无的手,神态落寞,“阿无,你和冰雪神冕下在说什么,我也想知道。” 阿无为难地看着听雪。 听雪冷漠瞥了一眼甄尘,对阿无传音:“你们在一起了?要我说,这样乱吃飞醋的伴侣可要不得。我帮你教训一下?” 阿无拉开甄尘的手,把他护在身后,对听雪语气不快地说:“抱歉,他现在是我的人。 “我知道你和他不熟,也不喜欢他摘花,我也不要求你们能友好相处。但你不能在我这里诋毁他!” 甄尘高兴得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敢情听雪还真说了他坏话? 他把脑袋从阿无身后伸出来,“冰雪神冕下,请你把我身上冰棱花的能量拿走吧。只要你别因此迁怒阿无。” 这样正好,他的身体可以继续生长,和阿无的身体年龄差距不会日渐增加。还能顺带拉低冰雪神在阿无那里的印象,反击祂。 听雪面无表情地挥手,一缕光斑就从甄尘身上飞到她的掌心。 她看着阿无,不是传音,而是开口说:“因为他是你的人,所以我说他坏话,你护着他。现在他暗暗贬低我,你却无动于衷,因为我不是你的人吗?” 第197章 三人同行 阿无难为情地低头,对听雪说:“对不起。亲疏有别,我和你只是普通朋友,但他是我丈夫。” 甄尘乐开了花,听雪依旧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阿无知道她只是在思索,没有生气,但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引发不必要的矛盾。 她继续说回残凤诀的事:“听雪,我知道武功不能随便练,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只能继续钻研残凤诀?可是,我感觉自己已经没法再进一步了。” 听雪冷冰冰地说:“你内力被吸干,相当于内功被废。你重新把二武心法捡起来。” 甄尘插话:“残凤诀分明是偏火属性的,怎能随便与其他内功同练。” 听雪无视他,看着阿无说:“别被二武心法的名字骗了。 “二武心法是天流火为他的刀剑合流之招而创造的心法,优点就在于能融合、平衡不同的武功。你掌握好了二武心法,之后再学多少功法都不会出问题。 “你残凤诀不能再进一步,是因为你身体之前受损严重,丹田的储能受到影响。修炼其他功法,转化内力强化身躯,应该会有所不同。” 阿无相信听雪的话,恭敬地鞠躬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 冰棱花的事已经解决,金龙镯也从听雪这里要回来,那么她现在上山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听雪,我接下来去一趟冰雪神教的人,便要——” 听雪打断了阿无的话,“我跟你们一起。” 哈?阿无知道她的意思。听雪非但打算陪她一起去冰雪神教,而且要跟她一起下山。 阿无不解,“我不是不久前才带你回来吗?” 听雪很自然地说:“所谓家这种东西,不就是离开了想念,回来几天又觉无聊。” 阿无弱弱地问:“冰雪神教的人怎么办?而且你……样子太显眼,我们走哪里都惹人注目,很难办。” 听雪嘴角勾起,冷酷一笑,一挥手,她身旁就出现了一个和她别无二致,栩栩如生的冰像。 仪态万千,睥睨天下,俯视整片连绵的冰封山脉。 冰像缓缓睁眼,开口说:“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信仰的载体。我的分身会在这里,听他们的祷告。” 听雪一直都觉得自己本体被摘后,山巅上就空荡荡的。又变出一支冰棱花出来,被偷了那不显得很可笑吗? 留个一模一样的分身在这里,才显得霸气。 既无人敢偷,无人能偷,又不损她的威严与自由。 听雪眼睛一眨,她一头雪白长发就变作乌发,身上也不再冒着冷气。 她看着阿无:“这回总行了?当然,我的信徒自然认得出我是谁,你带着我,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拒绝,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阿无呆站着想了一下,听雪要跟着她,她自然没办法拒绝。可是,为什么?仅仅因为想离开冰封山脉,找些好玩的东西? 确实,听雪除了雪山,就只在断水门待了五十年,日复一日见相同的风景,早就腻了…… 阿无想的时候,忽然感觉听雪往她头上被插了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摸出是一个梳篦。 她看向听雪,听雪只是浅笑着说:“本来说你带我回家,就还给你的。现在给你。” “我那回说我不要了,不是吗?”阿无不解地说。 “那是你的事,我要给是我的事。” 甄尘一直挽着阿无的手臂,听雪往阿无头上插冰晶梳篦的时候,他就想制止了。可是他被一股力量钳制住。 如今他看听雪对阿无的动作,又知道她要跟着他们一起,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阿无,我回去了也送你头饰。冰雪神给的,太贵重了,我们好好收起来,别戴在头上弄坏了。” 阿无知道甄尘心里没什么安全感,因此只与他十指相扣,用另一只手去抚他的脸,用行动让他安心。 听雪听出甄尘又在拈酸吃醋,冷哼一声,冷酷地说:“你不必再叫我冰雪神,和阿无一同叫我听雪即可。” 甄尘假笑一下,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一路上甄尘和听雪都不太对付,两人的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不过在这雪山之中,冷很正常。 反正俩人没吵起来,阿无也就不多管闲事。 三人到了冰雪神教的驻地,一到了那冰筑的房屋群,便有一群人迎了出来,跪拜听雪。 众人起身后,阿无直抒胸臆,“诸位前辈,我来是希望冰雪神教在外行走的教徒,可以支持临凤国二皇女。” 冰雪神教的教徒们看了看听雪,见祂没有反对之意,站在最前边的长老便恭敬地说:“谨遵贵客之意,我们自当将指令传递下去。” 阿无难为情地说:“也不是指令,这不是强求的事,要有人实在不愿,便随自己心意就好。” 长老点头。他转向听雪,崇敬地问:“冰雪神冕下,请问您是又要下山了吗?” 听雪如圣人般俯瞰众生,“我自留一具分身位于山巅,与我本尊无异,有何愿景,可如往昔到我近前述说。虽此行归期不定,不必担忧。” 她一甩白毛大氅,背对众人,负手便走。 阿无赶紧和冰雪神殿的人道别,拉上甄尘跟上。 甄尘等离冰雪神教的范围远些,才小声跟阿无吐槽:“听雪的范儿做得还挺足的,好像我们是她跟班一样。” 阿无拧着甄尘的手,甄尘喜欢得紧,他喜欢她跟自己闹这种不是吵架的小脾气。 甄尘假装疼得叫唤,又引来阿无的几次打,“不要老找茬儿,不管是听雪的还是其他人,知道吗?” 甄尘喜欢听她教训自己,嘿嘿笑着,“你多跟我说几次,我就懂了。” “之前不是才说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就开始变了?” 甄尘急忙辩解,“没有没有,我就想你多跟我说说话。” 听雪冷漠回头,看着甄尘,“如果你不会说话,我可以让你变成哑巴。” 哑巴?阿无忽然心慌意乱地挡在甄尘前面,大声喊着:不要,不要这么做! 但是她发现自己嘴巴张不开,只从喉咙里发出些闷闷的声音。 听雪听见阿无的心声,眼睛一凝,对甄尘说:“阿无说不了话,大概是心理创伤,你有没有糖丸之类的东西喂给她?” 甄尘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阿无发出闷闷的声音,是因为听雪把让人变哑巴的术法施放在了阿无身上,又是在“逗她玩”。 他转过去看阿无的脸,发现她眼中焦急又疑惑,喉咙一直发出声音。 他赶紧摸出自己身上小药瓶,倒出一颗,喂进阿无嘴里。 原来之前她不是装的小脾气,想跟覃天秀恩爱。还好他带着,还好他带着……甄尘庆幸地抱住阿无,“没事的,我在。” 听雪冷漠地看着两人脑袋靠在一处。 她不是有意要让阿无难受,但有些事还是要外人戳破才行。 “阿无,上次我送你下山,去见戚凤舞,你没把你们之间的仇怨了结吗?怎么我看你还是一如既往。” 甄尘震惊地低头看着阿无,阿无也是震惊又茫然,她伸手指着自己,“我?去见戚凤舞?” 第198章 阿木骤怒 往事宛若一道流星,在阿无脑中一闪而过,鲜艳明亮却看不分明,只余一道光迹,又很快消散无形。 阿无感觉头有些晕眩,用手捂着,身子也摇摇晃晃。 甄尘看她这样,就怕之前的事又重演一遍,先伸着手在下面接着。 果不其然,阿无头一垂,栽倒下去,被甄尘两手扶住,没多久,又跟没事人似的起身。 她神色平常地对听雪说:“我要先去和我两个朋友汇合,再去临天城二皇女的府邸,你的安排呢?甄尘大概会一直跟着我。” 听雪看到阿无这个反应,发出意味深长的一声“嗯?” 甄尘怕她刺激阿无,故而拦在前面,“是啊听雪,我和阿无有确定的方向要去,恐怕不会游览山川湖泊,你是要跟着我们,还是要去别的地方?免得不明不白跟着我们,和你原本的期望相悖。” 听雪浅笑一声,“我如果不想跟着阿无,就不会下山了。一起吧,我等着看之后的好戏。” 她打一个响指,三人脚下便出现一朵巨大冰莲花,几息功夫,便托着三人到了山脚。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便在黄昏时分,到达覃天和阿木落脚的客栈。 进去前,阿无拉住听雪,跟她确认,“阿木,就是因为服用冰棱花制成的药而起死回生的人,就在里面。你不会收走她的能量,对吧。” “当然。我厌弃的是小偷的行径,区区那点能量,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你既然替他们受过罪,我自然不会再找麻烦。” 听雪冷峻着脸,她可听见了阿无的心声,知道阿无怕那人死掉。相识一场,她还不至于这么小气。 这附近是冰雪之地,这个客栈,主要为去雪山上打猎的人,提供短暂的休息之地。平日里也鲜有其他游人来此。大堂里除了店小二与掌柜,空无一人。 这时,覃天和阿木刚好下来大堂吃饭。 覃天一眼便看到了阿无,见她伸着完好无缺的右臂,跌跌撞撞奔赴而来,就张开臂膀抱住她。 两人紧紧相拥依偎着。 覃天在阿无耳边呢喃,连连吻着她的脸,“你的手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他做完这个动作便愣了一下。不好,好几天没见,又知道阿无的手好了,他一下子开心到有些得意忘形。 阿无贴着他,“是啊,我好了。不过我有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甄尘说不吃味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已做了决定要做小,这样的事之后只会更多。 听雪挑了下眉毛,挑衅甄尘,“我还以为,阿无只有你一个人呢。” 甄尘咬牙切齿地别过脸去。 阿木朝他走来,对他点头示意。碰巧听见听雪这句话,惊得面具都歪了一下。 听雪转过来看她,微微皱眉,眼神在甄尘和阿木之间扫视着。 “你们……辈分是怎么算的,怎么这个丫头管你称师父?可她是阿无的童年旧友,所以,阿无成了她师娘?” 甄尘不知道阿木和阿无有关系,但他知道听雪不会信口雌黄。于是也只默默嘱咐阿木: “咳咳,阿木,我现在是阿无的人。我可没收过你当徒弟。你别把我当什么长辈看,以后也别跟着我了知道吗?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要是阿无她不高兴了,我可跟你没完。” 自己想做的事吗?阿木静立片刻,面具一摘,抄起桌上一把筷子,对阿无发起进攻。 覃天察觉到敌意,要挡在前面保护阿无,被阿无轻巧推开。 甄尘不知道阿木突然发什么疯,手中射出银针。阿无见状,急忙将阿木拉到自己身边,一掌打在甄尘射出来的针上。 阿木顺着力道,把阿无压在地上,双手握着筷子,高举起来再猛猛插下,直接捅进阿无的右肩膀。 覃天和甄尘一个去扶阿无,一个去控制住阿木。 甄尘看着被他按住还在挣扎的阿木,朝她吼道:“阿木!你突然发什么疯!” 他气到想把阿木直接给宰了,可他想到刚才,他和覃天都要阻止阿木,结果阿无反过来妨碍他们,就知这其中另有原因。 阿无歉疚地看着阿木,“是我的错,对不起。如果这样能让你心里过得去一点的话……你不必担心冰雪神会把冰棱花的力量收走,我已经和她谈好了。” 阿木瞥听雪一眼,松开手中染血的木筷,筷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你解决了?我以为你带她来,是要对付我。之后也会把甄尘带走。这下倒是我的错了。” 阿木颓败地坐在凳子上,她对阿无的反扑,是以为自己要死,做出的最后的反抗。 阿无拒绝了覃天的搀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轻松松站起来,诚恳地跟阿木请求,“我们认真谈谈好吗?” 她看了一圈周围,客栈的掌柜和几个小二都诚惶诚恐地看着这边,十分不安的样子。就觉得还是找个私人的地方说话合适。 覃天拍拍阿无肩膀,让她安心,便去安抚客栈的人,顺带赔偿损失。 甄尘催促阿木,“阿无都说了,你快点答应啊。我们去房间里聊好了,别让阿无难做。别忘了当初是我救的你!” 阿无严厉呵斥,“甄尘!” 阿木扭过头,“我没忘记,也没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 她沉默一会儿,便抬腿往楼上走。表示愿意与阿无好好谈谈。 几人上楼。甄尘委屈地小声对阿无说:“我刚是在帮你说话,你居然说我。” 委屈归委屈,甄尘还是撕了自己的衣服,去给阿无上药和包扎伤口。 一边绑着布条,一边埋怨,“怎么老是受这种完全能躲过的伤,还好以后有我在,不然你的身体早晚废掉。” 覃天赔偿道歉完,默默跟上,盯着甄尘的一举一动。阿无要跟他说的事被阿木打断,但他大概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几人才到房间里,阿木便开始摔茶壶、摔杯子、摔花瓶,每一样都往阿无的脚边砸。 覃天等人都进屋了,就把门关了。 甄尘上前一步,问阿木:“你发什么疯?不是说要好好谈吗?”覃天捂着他的嘴,把他往后拖。 甄尘别扭地挣脱开,“天哥,你拦我干嘛?” 覃天皱眉,“你叫我什么?” 甄尘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之后不是要一起服侍阿无吗?论先来后到,你大我小。你可不要再管我叫生分了。” 覃天移开了视线,好像还在犹豫。甄尘便急了,“天哥,你要不愿意跟着阿无,阿无连我也不要怎么办?你别让我出手打你噢!” 阿无正一步步慢慢朝阿木靠近,结果阿木听见他们的话,又暴走了。 第199章 险些记起 “好啊,五,你真是好命啊!所有人都喜欢你,都爱你,就算你断了一只手,也有办法能长回来。” 阿木揪着阿无的衣领,厉声质问,“为什么你得到这么多,还要贪得无厌!你记不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阿无暗示覃天他们不要出手,认真地回想着过去,茫然地看着阿木,“十八,我记得你是病死的……” 阿木摇晃着阿无,“病死的?我也以为我是病死的?可如果那样,你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呢? “你分明是知道的,我是被人杀死的!所以你才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阿木一字一句,如杜鹃啼血,悲切而哀恸。 阿无流下两行清泪,脑中闪过一根长绣花针的模样。她忽然感觉自己心脏好痛,嘴巴也张不开。苍白着脸和嘴唇,呼吸困难。 阿木也哭了,她放开抓着阿无的手,阿无滑落到地上,跪在地上的碎瓷片上。 甄尘想冲过去,给哭泣的阿无擦泪,帮她看伤口。覃天冷着脸,一手环住甄尘的腰,一手继续捂他的嘴,不让他妨碍阿无她们。 他也在心痛,在场的心痛之人何止一个。可是有些事不说清楚,伤口只会继续溃烂发炎,反反复复地爆发。 阿木颓然地跪坐在地上,“你那时没有听见我的求救,对吧。你在干什么呢?你和杀我的人在一起!” 杀十八的人,是谁?阿无在心中发问。那时她在自己的笼子里吧。 她的笼子不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吗?有谁在里面吗? 叮。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笼子里发出响声,不是铁链拉动的声音,是什么? 是……镯子? 阿无摘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龙镯,从地上捡起一块茶壶碎片,轻轻碰在一处,发出清脆的响声。 镯子的主人,是谁? 阿无想问,发现自己嘴巴张不开,就捡起瓷片捅进嘴里。 除了听雪能听见阿无的心声,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其余人皆被阿无的动作惊得愣怔住了。 阿无举着金龙镯,张着流血的嘴巴,问阿木,也问覃天、甄尘、听雪:“镯子的主人是谁?” 未等答复,她便自己喃喃道出答案,“戚凤舞,是戚凤舞对吧……” 为什么戚凤舞会在她笼子里面? 她做了什么? 这个“她”,既指阿无自己,也指戚凤舞。 阿无想知道,她自己做了什么,让戚凤舞能够出现在她的笼子里面。也想知道戚凤舞在她的笼子里做了什么。 她目光凝固在金龙镯上,复又把镯子戴回右手,并慢慢向上滑…… 覃天出声制止,“阿无,停下!今时不同往日,人应该向前看。” 阿无继续要将镯子往里戴,但在到手肘前卡住了,不得寸进。 本来要变得清晰的记忆,因为这阻碍,又变得不可见了。阿无否定自己,两手抓头,“不对,不是这样。嗯?我刚想做什么,忘记了。” 阿无看着阿木,面色平静地说:“阿木,我记得你是病死的。 “我知你原来身体不好,这些年一直待在甄尘身边,你担心他以后跟着我孤苦无依,无处可去是不是? “别怕,我们可以一起的。我要帮云杉,十三你记得吧,我要帮她对付一个叫戚凤舞的人。 “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事,等我做完了,我也帮你做。我们是同伴,自当互帮互助。” 阿木的泪痕干硬在脸上。 阿无觉得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很怪,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看我?是不是面具戴久了不适应,是掉在大堂了?我去帮你拿。” 阿无觉得甄尘和覃天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的心疼,她虽疑惑,但还是安抚地说:“我没事,只是去楼下拿个东西。” 阿木等她走后,问他们:“她脑子摔坏到这种程度了?前辈没治好她?” 甄尘生气地跺脚:“我有认真治啦,但是心结这种东西,我没办法。我也想阿无好好的啊! “哦对,阿木!我都和你说了,不要管我这样叫。别老是搞得我和阿无好像不该在一起一样,我们是天经地义的一对!” 甄尘手晃一晃,多出几根银针,超阿木威逼恐吓,“杀你的人是戚凤舞? “那你别把罪怪在阿无头上。就是实在不服气,反正我们现在也要对付她,一起弄她就完事了。” 覃天知道阿木心中也难受,心情复杂,便为她说话,“当初阿无昏迷不醒时,多亏木姑娘每日煎药,此等襄助之恩,覃天牢记于心。” 甄尘听到这事,就心虚得不敢说话。 他正要去覃天说他和阿无的事,阿无正好拿着面具,脚尖一点,从楼下大堂跳上来,抓着栏杆一番,跃到房门口,走进来。 她把面具递给阿木:“我刚和你说的事,你觉得怎样啊阿木。我觉得还挺好的。 “你要是觉得跟着我和甄尘觉得尴尬,听雪也跟着呢。而且我们是小时候一起生活的同伴,和姐妹无异。” 阿木揉了揉脸,接过面具戴上,“其实,我要做的事也是杀掉戚凤舞。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我和你们一起。” 她看向甄尘。甄尘知道阿木这死心眼的,是在记挂自己叫她以后也别跟着他的事。 真是的。脑袋瓜一点也不聪明!他的诉求和阿无的希望,肯定是以阿无的为先。 甄尘难为情地开口,“反正我带着你也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缺你的饭吃过,你要跟就跟呗。做人要有主见一点,不要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面对阿无时,他又变了一副面孔,撒娇说:“阿无,我和阿木没关系的,她之后跟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可不要误会啊。” 阿木默默转头,对她这个亦师亦父的救命恩人,嗤了一声,表示嫌弃。 真受不了,怎么会有人谈感情,性格大变成这样,真丢脸。 甄尘也迅速狠狠瞪了一眼阿木。可恶,在阿无面前这么不给他面子。好歹认识了这么多年,一点情分不讲? 知道这件事算完了,覃天合掌一击,“我和木姑娘本来要吃饭的,你们也没吃吧。既然如此,大家一起下楼吃饭。顺带让我和这位侠士认识一下。” 覃天伸手朝听雪示意,表示友好。 阿无奇怪地看着覃天,不清楚为什么他称呼听雪时,用了侠士这个词。听上去怪怪的。 第200章 做出决定 几名店小二把大堂空出一片位置,搬出一张圆桌,陆续布了许多菜。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均有,已是这个寒冷之地的小小客栈,能供应的最好的菜色。 阿无让其他人随便坐,自己就先挑了一个位置坐下。覃天坐在她右手边,甄尘咬咬牙,要坐阿无另一边,结果听雪一下就坐过去了。 可恶,居然被这家伙抢先。甄尘咬咬牙,只好勉为其难地坐在覃天旁边。也行吧,他可以和天哥联络联络感情。 还没落座的阿木感到为难,虽然剩下的位置是在甄尘旁边,但却要和听雪相邻。 她清楚这人是冰雪神,仍然有些害怕。 覃天察觉到她的为难,便起身说:“木姑娘,请你和我换一下位置,我想与听雪熟悉一下。” 阿木点头,在覃天起身后,坐在阿无和甄尘中间。 甄尘眼睛一亮,用胳膊肘挤着阿木,小声说:“阿木,你快和我换个位置,我好跟阿无坐在一块儿!” 阿木置若罔闻。甄尘便用脚在底下踹她,一脚踹偏,踢在阿无腿上。 阿无奇怪地往桌下一瞄,甄尘知道自己踢错了人,正襟危坐,眼睛滴溜溜地转,心虚地抓起筷子,夹了只大鸡腿放进阿无碗里。 “阿无,看什么呢,赶紧吃饭吧,我们在雪山上待了这么久,吃的东西都差不多,没好好补过什么营养。” 阿无狐疑地看着甄尘,注意到其他人还没动筷,就说:“大家都吃吧,就是普通吃个饭。” 她自己不是多么热络的性格,便安静地吃起来。 甄尘专注于给她夹菜,见阿无碗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就乐得一个劲地夹。速度快到几乎变成残影。 阿木坐在两人中间,只能寻找机会,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夹菜。 覃天注意到甄尘之前那句话的玄机,边问阿无:“甄尘说你们在雪山上待了很久,你们不是才去了四天吗?” 听雪冷冰冰说,“我让她在冰屋里修炼武功一个月。不过冰屋之外,只过了三天。” 覃天叹口气。现在他可算知道,为何甄尘和阿无的关系一日千里了。朝夕相对一个月,就是仇敌,也会心境动摇。 “这位侠士,不,前辈果然手段高超,都控制时间流速都能做到。” 听雪提杯,“不必如此叫我,你应该也猜得出我是谁,我确实被信徒们敬称为冰雪神,不过你们都和阿无一样,叫我听雪就好。她护短,免得说我以势压人,欺负她的人。” 阿无正好好吃着饭呢,突然被叫到,茫然抬起头。“听雪,你干嘛说得我欺负你一样。我们谁都打不过你吧……” 听雪抬手假装抹泪,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一些矫揉造作的话,“谁知道呢,我一朵花在世上,混居人类之中,本体都被人摘了去,真是孤苦无依。” 阿无惊骇到放下筷子,“听雪,你又不是甄尘,干什么说这种扮弱的话?”她边说,边夹菜放进甄尘碗里,怕他听了这话心里不开心,先安抚一下。 甄尘看着碗里的菜,又看看阿无,脸上有几分哭笑不得。 “阿无,我没有扮柔弱。你知道的,我还挺有男子气概的。不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都听你的。”甄尘说到某句话的时候,脸颊微红。 听雪筷子指着甄尘,对阿无说:“我就是在学他,试试看你会不会护着我,反正是学好玩的。” 甄尘顿时气得站起来,“你一朵花说什么呢!之前暗戳戳说我坏话,现在摆明着来了是吧。” 他直接告状,“阿无,听雪她欺负我!你帮我说说她!” 阿无看了看两人的碗,里面的饭还满满当当的,菜也没夹着吃多少。她叹口气,给两人都夹了菜,“饭菜凉了不好吃,浪费食物不好,别吵了。” 她放下筷子,右手从阿木后面伸过去,点了点甄尘的手臂。 甄尘抿了抿嘴,右手吃着饭,左手放在桌底下,去和阿无的手牵在一处,十指相扣。 覃天拈起杯子,敬听雪一杯,“听雪,阿无的右手是你帮忙的吧,我知你能耐超凡,大抵没有我能做的事。但若是你日后有帮助,我一定竭尽所能。” 听雪认真打量着他,又觑了一眼牵手的两个人,“你,也是阿无的人?” 甄尘正暗自欣喜,听见他们的话,忽然心虚地松开了阿无的手,尴尬地嘿嘿笑着,眨眨眼,“天哥,你也喜欢阿无对吧,我们一起啊。” 覃天沉默了。他知道甄尘的意思。可是,他爱阿无是一回事,确定名分是另外一回事。 合欢宫向来喜好逍遥自在。 他可以一直跟在阿无身边,但如果要明确地成为她的某人,他感觉总有些不合适。 他避而不谈,转到其他话题,“听雪,你说你是一朵花,便是冰棱花?传闻雪山之上只有一朵,应是雌雄同株?为何变作人形是女子形象?” 听雪淡然答:“因为最先爬上雪山之巅来见我的,是女子。奉我为神的信徒首领,也是女子。” 阿无默默吃着饭。她有些失落。 她知道,覃天会拒绝她,一定是这个要求不妥当。 可是,她已经答应了甄尘…… 如果覃天不愿意,她就不能让他再和自己过从甚密。 她捧着碗,把碗中的饭菜快快炫完,便把碗搁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响。 “覃天,回去二皇女府邸复命后,我要着手准备我和甄尘的婚事,之后甄尘是我丈夫,我是他娘子。你再跟着我,恐多有不便——” 覃天一听到他们就要结婚就慌了,他没想到阿无要动真格的。 他急忙开口,“等一下阿无,我也是主人翁对吧,我和甄尘和你,三人一起成婚。” 阿无懵了一瞬,覃天刚才不是拒绝了吗,怎么突然变了,是她会错意了? 只是误会的话,那现在说开了也好,阿无点头。 “如果你愿意的话,确实如此。甄尘虽然一直说他做小,但是在我这里,你们是平等的……希望之后,大家可以友好相处。” 阿无觉得这话怪怪的,但她就是这个意思。她会好好地,平等地待他们的。 阿无想起自己给甄尘夹了两回菜,如今也该对覃天做一样的事才对。她站起身,给覃天夹了两筷子菜,又走过去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嗯,这样就没问题了。 但是同桌的其他人,觉得问题大了去了。每个人都感觉很怪,又说不上来。 第201章 变相行善 数日之后,阿无几人回到了临天城,五个人坐在马车里,座位和圆桌吃饭时很不一样。 每次坐上马车,座位都很固定。从右向左的顺序,都是听雪、覃天、阿无、甄尘、阿木。 这次他们进二皇女府邸时,接待他们的人又变回了最初的穆梧仁。 穆梧仁阴阳怪气,“哎呀呀,人越来越多了,阿无,我听我姐和有名说过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身边的人又多了两个。这回出去一趟,又加了一人。” 她看向听雪宛若二八芳华,年轻,但冷冰冰的美人脸蛋,嘟起嘴:“哟,这小妞叫什么名呀?” 听雪不说话,只是把头发变回白色,浑身散发冷雾,手中变出一朵冰花把玩着。 穆梧仁吓了一跳,指着阿无叫道:“你哪找来这么一个会变戏法的,还挺唬人的,不错不错,也不算没有用处。” 阿无在心里一直对听雪道歉,忙向穆梧仁介绍:“这是冰雪神,她叫听雪,是跟我下雪山来玩儿的。你们不是让我跟冰雪神教的人通气吗?有她在就不怕没人信了。” 穆梧仁脸上的笑僵住了,她感觉到一股寒气渗入自己全身血肉。如今想自欺欺人说阿无在撒谎吹牛,也没法了。 她躬身作揖,打着寒颤,“冰雪神冕下,几位客人,还有阿无,长途跋涉,你们都请入内坐下歇歇,喝一口茶吧。” 阿无摇头,“不必了,我这次回来,是要报告你们,你们委托我向冰雪神教表达意愿的事我已办妥。 “我之后要另找个房子住,这次是回来收拾行李的。我答应了云杉要帮她,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事需要我做的,可以知会我一声。 “没有的话,等我确定了住址,会再联络你们,你们再通知我。” 阿无把之后的事情想得很清楚,路上也和覃天、甄尘他们说了自己的打算。 穆梧仁没想到她这次回来,就打算要走。 如今情况未定,给阿无下命令,不是她能做主的事。 她跟着阿无去他们之前住过的房间,说:“恒昌她现在还在风沙城和戚凤舞周旋,云杉去找她了。冰雪神教的事,只是有名觉得你可以顺便做,便拜托了你。” 她觉得不让阿无做点什么,就觉吃亏,但是也不知道能吩咐阿无什么事。 穆梧仁看着甄尘和覃天帮阿无叠衣服、打包行李。这时才惊讶地发觉一个事实——阿无的右手好了,而且行动相当自如,绝非什么假手。 她惊骇又满心敬佩,天下竟有此等奇遇,可以令人断手再生! 她知道个中秘密不便深究,就转而问其他:“我能问一下,你搬出去后,要做什么吗?” “结婚。”阿无清点物品完毕,把包袱打上结,背在身上。 穆梧仁得知这个结果,不惊讶是不可能的,她紧张地问:“你,会邀请自己的各方亲友吧?” 阿无点头,“当然。能请的都会请,不过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抽得开身。” 穆梧仁眉毛一扬,神情激动,“你之后会联络我们对吧,记得邀请我们,知道吗?” 阿无迟疑片刻,才点头,“云杉在邀请的行列。你们要来,当然可以一起。” “好啊好啊,那我们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穆梧仁叫了许多人一起恭送阿无他们离开,直接送了一辆马车当贺礼。 她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神采飞扬。 真棒啊,婚礼。到时候会有谁去呢?黑金楼的、万古芳斋的、冰雪神教、神医谷……天哪,这可真是赚到了。 宫廷宴会什么的,只有他们这些朝廷官员子弟和皇室成员。阿无的婚礼,好样的,这可是沟通江湖势力的大好时机。 诶?说起来,阿无要和谁结婚来着? 穆梧仁晃晃脑袋。不想了,不想了,赶紧书信一封,送到恒昌手中,让她知道这个消息,先做好随时抽身的准备才行。 为了一个戚凤舞和地处偏远的风沙城,浪费这许多时间,真是浪费。 谁知道阿无的婚礼什么时候开始。要是因此错失了这个笼络江湖各派的良机,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穆梧仁信鸽一飞,并非直达风沙城,而是传递到了万古芳斋的某家商铺。再随着商铺之间,日日的货物流动,很快悄无声息地抵达了风沙城。 云杉在陆恒昌房中待命,听见窗外有熟悉的鸟儿啾鸣,便知是有消息消息传来。 她知会陆恒昌一声,就出门去接收讯息。 陆恒昌看她关门,暗自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陆恒昌跟着戚凤舞,去看她是如何做善事的,便不由得对她有些改观。 戚凤舞人品虽差、心眼虽小、性情暴戾,但并非不是个可利用的人才。 陆恒昌不禁回想起那日,他们去济幼院时的场景。 在济幼院时,无论戚凤舞表现得多么热情真挚,都没有一个小朋友喜欢她时,她脸上的假笑终于消失了。 “这些小鬼,连点待人的礼数都不懂吗?”戚凤舞忍不住破口大骂,扫视一圈,发现照顾孩子的,不是没文化的婶子,便是烧菜的大叔。 她高高昂着头颅,“哦——难怪这些小鬼不懂礼貌,原来是没爹教,没娘养。” 她转头命令戚龙扬:“龙扬,你怎么办事的,不会去请几个人来教他们吗?” 戚龙扬迟疑地反驳:“姐,这些孩子年龄还小,哪里学得来——” “闭嘴,我知道你以前是个臭乞丐,才什么都不懂。人在娘胎里就能教了,知不知道!” 戚凤舞手指戳着戚龙扬,把他逼得步步后退,“你是嫌费钱?书院里边,缺盘缠书本费的穷书生还少吗?找几个人,让他们错开时间,过来教点字,教这些小鬼见人问个好而已,又花不了多少钱!” 这话一出,原本在孩子们那里完全得不到好脸色的戚凤舞,突然就有几个小孩,愿意稍稍亲近她了。 戚龙扬既意外又惊喜,“姐,我怎么之前都没想到呢?你可真聪明,我这就让人去办。” 陆恒昌回想这件事就觉得奇妙,戚凤舞居然为了耀武扬威,出一口气,难得做出了一件善事。 而且脑筋是真的灵光。 陆恒昌相信,戚凤舞此前定然从没想过这件事,是因为被孩子们搅乱了计划,突然想到的。 她慨叹一声,想:要是戚凤舞,不想做皇帝,那便好了。 人无完人,她手底下的人,也是性格各异。只要是对国家治理有用的人才,就该统统运用到实处才对。 可是太难了,想杀戚凤舞的人,太多太多。而要教化戚凤舞往希望的方向走,也太难太难! 第202章 身边能人 云杉拈着一卷小小纸条回来,脸色有些古怪。 陆恒昌问她是什么消息,她说:“阿无要结婚了,穆梧仁让你提前预留出时间来参加。看上去还没开始筹备,应该至少要一个月后。” 陆恒昌奇怪地问,“梧仁说要参加,就是认为有参与的价值。你的朋友阿无,身份很特殊?” “她认识的人很多,天南海北都有。梧仁说,冰雪神现在跟在她身边。” 陆恒昌闻言,手抖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我知道了,风沙城这边的事该尽快收手了。” 她把这件事牢记在心,又询问云杉,“你确定你来找我的那天,戚凤舞没有偷偷去哪里吗?” 陆恒昌自从到戚王府,一直盯着戚凤舞那边,只有云杉来找她的时候,才出现过一段空当。 云杉确定地摇头,“我朋友靠动物传信,他派出的小鸟认得戚凤舞的相貌,当时戚凤舞确实待在书房之中。” 陆恒昌起身,在桌子边,负手来回踱步,“有没有可能,她身边有一个能易容的能人异士。” 陆恒昌此番考量并非没有缘故。根据她的观察,戚王府的护卫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换一拨人。 容貌具有特色的,一直守卫在显眼的位置。但是那些相貌平平,让人一见即忘的,则总会换人。 如果观察不够仔细,就会误以为是守卫寻常换班,交换执守区域。 这意味着,戚王府的兵力,比表面上看上去得要多。 消失的人去了哪里?新来的人又是从哪来的?这是个问题。戚王府中,一定藏有暗道。 云杉不认为戚凤舞身边,会有什么能人存在,“她回归王府时日不久?在这之前,她待在悬崖底下的这点确凿无疑。” 陆恒昌的手指在桌上点着,让云杉把当初她们在风沙城查访的记录翻开,“我记得,城里有黑金楼的分部对吧?” 云杉点头,“就在城西群英客栈附近,距离当初武林大会举办地不算远。” 陆恒昌从另一边的梳妆台边,拿出戚凤舞当日送她的那套头面首饰。 “前宰相严相因贪污被我抄家,他的家产在被查抄前,一部分经拍卖流入市场,不知去向。这便是其中之一。 “你之前调查过,这东西,后来流入了黑金楼,是也不是?” 云杉颔首,“是。” “那么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戚凤舞去过黑金楼,大抵就是那日,我被胡杨夫人拖住,她去找我十四弟之后。” 众所周知,黑金楼什么委托都接,那么,如果戚凤舞缺少帮手,自然也可以利用黑金楼雇人。 要专门去黑金楼雇佣的,当然不会是无用之人,若是会易容,也不足为奇。 “你找我时,‘戚凤舞’在书房,那戚龙扬呢?他去了哪里,有派人监视吗?” 陆恒昌对云杉十分信赖。思考缓慢,是因为她思虑周全,考虑细节,面面俱到。 她相信,云杉一定同时兼顾着戚凤舞和戚龙扬的动向。 云杉回想了一会儿,说:“他带着一个丫环,去拜会胡杨夫人,之后戚凤舞也去了。” “丫环?”陆恒昌皱眉,“戚王府人员缩减,那个丫环是哪个?” 陆恒昌说到此时,突然记起来了。她和戚凤舞去济幼院之后,胡杨夫人感受到济幼院的热闹后,觉得府里下人太少,冷清得不行。 戚凤舞当即拍板,让戚龙扬招了十个年轻姑娘,好让胡杨夫人身边能热热闹闹的。 陆恒昌当时已经看过那些人了。都是听闻胡杨夫人的美名,便积极主动地要进戚王府当下人。 难不成,里面混了一个易容高手吗? 陆恒昌想了许久,便决定找戚凤舞摊牌,“再拖时间也无济于事,直接去找戚凤舞当面刺探出戚王爷遗留军队所在。 “反正萧策的兵马已经伪装成百姓,在风沙城附近驻扎了。随时准备武装夺城。” 萧策是当今临凤国萧文卿之子,陆恒昌一早便安排他带兵五千,做她后手。 好言相商不成,便武夺。出兵理由,事后用春秋笔法,包装一下就有。 陆恒昌带着云杉,要从大堂前面的走道,往东侧去寻戚凤舞的时候,见到一个下人从侧门外面,急急忙忙跑过去,像是要给戚凤舞报告什么事情。 陆恒昌截住下人,“是发什么了什么事,如此慌张?” 那下人恭敬地停下,“门外有位姓岑的公子,说是要找小姐的。小姐前头已经吩咐了,说人来了就赶紧通报给她。” 陆恒昌奇怪道:“重要的客人?怎么不请到府里来?” 下人又答:“小姐说是贵客,需要她或公子至少其中一人亲自迎接才是。” 陆恒昌微微点头,“想必你已叫人去请龙扬公子了?既是贵客,叫人多等不好,不如我这个客人先去把这位岑公子请进来?” 陆恒昌这位临凤国二皇女都发话了,下人自然不敢拒绝。 他毕恭毕敬地感谢,便加快脚步,去报告消息。 “云杉,走,我们去瞧瞧这个贵客的庐山真面目。” 陆恒昌携云杉从侧门出去,果见一人器宇轩昂、相貌堂堂,就走过去搭话。 “阁下便是岑公子,凤舞妹妹待会儿就来,我是临凤国二皇女陆恒昌,幸会了。” 岑时闻声,转过身来,仔细打量陆恒昌和云杉两人。他只当云杉是男子,觉得这一女一男,气度斐然。 他抱拳问好,“二皇女好,在下岑时。日前得凤舞小姐相助,如今允诺而来,愿为她所用。” 陆恒昌越是瞧岑时,就越觉得他不凡,但是又没见他身上带着什么武器。 “我看岑公子应是习武之人 ,不知用的哪路武学。已故的戚王爷可是鼎鼎有名的江湖魁首,素好以武会友。 “你、我,还有我这位下属云杉,我们三人可比武切磋一番。”陆恒昌顺带介绍了云杉,云杉和岑时两人便相互问好。 岑时在等戚凤舞,无法避开陆恒昌,不得已只好与她往下聊,“在下只在村镇武馆里学了点皮毛,腿功略微出众,不是什么大家功夫。” 陆恒昌洒脱一笑,“哦?那不妨就小试两手?云杉。” 云杉从陆恒昌身后走出,两腿一前一后拉开,放低重心,随后一个提气,便是一记鞭腿。 岑时抬腿格挡,以腰为轴,扭了一圈,另一条腿如镰刀状横扫过去。 云杉双臂交叉挡住,一手按住岑时的脚,翻身跃起,凌空又要使出一记鞭腿。 岑时抬头向上望,腰横过来,一条腿直直往上。 两人的脚撞在一处。内力碰撞,震荡出气浪扫向四周。 戚王府大门才打开,门口的戚凤舞就被这脚风裹挟的尘埃扫了一脸。 她“呸”了一声,看向身边以袖遮脸挡尘的戚龙扬,狠狠去拧他的耳朵,“臭弟弟,你竟然只顾自己不顾我,回去等骂吧你!” 第203章 风雨将至 岑时一看见戚凤舞过来,便收了脚。云杉也跳下来,拱手道一声:“好功夫。”退到陆恒昌身后。 岑时拱手回礼,对戚凤舞恭敬拜会一声:“凤舞小姐,感谢您日前的提点,我找到了弟弟的……踪迹。” 戚凤舞骄傲一笑,“好说好说,先进府中,我们再详谈。” 她领着岑时进去,转身时,目光落到陆恒昌身上,别有深意地说: “谢谢你啊二皇女殿下,劳您亲自出来替我招待客人,都让您的下属上去用脚踹了,这就是皇室的礼仪呀,我真是开了眼了。” 陆恒昌面不改色地回应,“岂敢,不过是学令尊以武会友。我对岑公子也很好奇,不介意的话,我与云杉和你们一同。” 戚凤舞气得嘴角都向下撇了。 岑时默默感知着两人的气氛,走到离陆恒昌更远的位置。 他本来就讨厌临凤国的皇室,更别说,他去秋月城寻找弟弟的踪迹,只找到了一座坟墓。 岑时知道自己弟弟右小趾畸形,根据坟中白骨,他确定了那就是他的弟弟小石头。 在经多方查证,他查到小石头,也就是阿石,是被一匹马撞死的。而马匹主人,乃是当时游历四方的十四皇子陆今安。 戚凤舞把岑时请到会客厅去,一个丫环端茶过来,给岑时和戚凤舞上茶。 丫环目光扫到陆恒昌和云杉,再下去端了三杯茶过来。把他们和戚龙扬的份也给加上。 之后便站到戚凤舞的身侧去,茶盘给随手放到了空茶几上。 岑时呷了一口茶,便说:“凤舞小姐,我来是想问你,你那日说,我弟弟乃是被一匹疯马撞死,那你可知那马主人是谁?” 戚凤舞优雅端起茶杯,揭开杯盖撇开茶沫,轻轻吹走热气,再浅浅抿一口。 她放下茶杯,瞥了一眼陆恒昌,“我记得,那日有个护卫打扮的人与那奴隶车队的人牙子交谈。 “后来,我在十四皇子身旁,看见过那名护卫。想来,那马,应是十四皇子府里人的。” 陆恒昌眼神一凝,转头与云杉交换视线。 她还想着要把岑时这个人挖到自己身边来,不料,居然是十四弟的敌人。 云杉也感觉奇怪,从戚凤舞和岑时的对话中,她知道岑时是阿石的哥哥。 她跟着陆今安的时候,还没听说过这件事。当初阿石的死,车队里的奴隶知情人不多。像她,就只知道他是搬货的时候出了意外,被马撞死的而已。 岑时问戚凤舞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再次佐证,他的调查无误。 如今确认了杀弟仇人,他是说什么,也不能让弟弟无辜受死的,他非得为小石头讨一个公道。 岑时回首看了一眼陆恒昌,决心不改,他询问戚凤舞:“凤舞小姐,不知你和十四皇子的关系是?” “深仇旧恨。”戚凤舞笑得十分阴狠。想到陆今安,她就忍不住气得牙痒痒。 岑时站起身,在戚凤舞身前单膝跪地,拱手:“凤舞小姐,就让我为您效力,解决我们共同的敌人吧。” 戚凤舞脸上的笑容更深,她把岑时扶起来,自以为很大力地拍着他的手臂,“好啊,太好了!可是我听说,他要帮二皇女谋夺皇帝宝座。” 戚凤舞看向陆恒昌,挑了挑眉,“你说对吧,殿下?” 陆恒昌就奇了怪了,戚凤舞就收了个岑时,就敢这么耀武扬威吗? 她正要堂堂正正说些什么,戚凤舞又说:“陆恒昌,别说什么你不想当皇帝的冠冕堂皇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也一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做,就做最高的人上人。我就跟你说了吧,我,要做皇帝。” 岑时顿时瞪大了眼,他皱眉看着戚凤舞,思绪复杂。 戚凤舞知道他在犹豫,便再度言语相逼,“岑时,你要杀的十四皇子陆今安,可是这位二皇女的十四弟。要是她坐上了那个位置,你要杀陆今安,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岑时的目光在戚凤舞和陆恒昌之间来回扫着,他心中别有一番心思,对戚凤舞说:“我助你一臂之力。” 戚凤舞朝戚龙扬做一个手势,两手撑腰,对陆恒昌说:“临凤国的二皇女啊,你今日就死在这里吧!” 戚龙扬运起轻功,要出会客厅,云杉知道他必然要做些小动作,便动手阻拦。 两人交战在一处。 戚龙扬使出极阴寒掌,云杉连连踏步,脚步腾挪迷影重重,轻松避开掌风后,抬脚一踹。 戚龙扬抓住她的脚,往里一丢,自己借势向外飞去。 云杉又抓住他手,扭身又是连踢几下,戚龙扬从衣襟内取出信号弹,便运转极阴心法内力护体。顺势飞出去,朝天放出信号弹。 “砰”一声响,烟火在天空炸开,如红色展翅之鸟。 陆恒昌叫一声:“云杉!” 云杉便知晓她意思,追出去拇指和食指放于口中,吹出一声长啸,天上便有一只雄鹰,回以嘹亮叫声。 戚凤舞一眯眼,她让龙扬放出信号弹,是为了召唤她爹爹留下的两万护卫队。陆恒昌是在通知什么? “你知自己大限将至,要找人来给你收尸?” 信号弹通常是军事用途,陆恒昌知道,戚凤舞已经找到了戚王爷遗留的军队。 究竟会有多少人呢?人数这么多,风沙城周围是戈壁沙漠,无太多地方可藏。 难道说,在地下吗? 仿佛为了印证陆恒昌的想法,大地开始震动。有披甲执锐的军士行走时,盔甲活动的声响由远及近地传来。 戚凤舞脸上的笑容更深。 “陆恒昌,你没想到吧,我已经收编了爹爹生前留给我的一万护卫队。” 她说假的,人数,其实有两万呢。在她母亲院子第二座假山的暗道之下,有一个巨大的地下练武场。 这些人她爹爹都交待过了,此生此世只听从两个人的命令。猜猜,除了她已故的爹爹外,剩下的人会是谁? 没错,就是她,戚凤舞。 从地下到地上的出口有两个,除了假山那里,另一个通道在监牢内部。 就算今日,岑时没有出现,她,戚凤舞,也要叫临凤国的二皇女陆恒昌,死在此处。 陆恒昌感受这大地震感,便觉不妙。戚凤舞的军队,绝对比她嘴上说的数量要多。 云杉已经通知萧策带兵入城,但兵力显然不如戚凤舞那边。 擒贼先擒王。 陆恒昌潇洒一笑,抽出腰间折扇,便瞬间窜到戚凤舞身前。她扇子打开,如镰刀划过。 岑时一腿踹过去,腿风扫向陆恒昌的扇子。 两股内力撞到一处,炸开,戚凤舞被震得往后跌倒,灰头土脸。 她狠狠攥紧拳头。又是这样!这笔账她迟早会算! 她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离在交战中的岑时和陆恒昌远些,对岑时委以重任,“我的人已经在路上,岑时,就劳你先对付陆恒昌,拖延时间。” 第204章 擒王止战 岑时和陆恒昌开始对招,一个用腿,一个用折扇,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岑时双腿如旋风般连连踢出,陆恒昌潇洒用扇面格挡,她手一扭,扇骨将岑时的腿打落,扇面一扫,划向他的咽喉。 岑时脑袋后仰避开这一割,对准陆恒昌的头,腿高高抬起,就是一劈。踩空后,又旋身使出旋风腿。 几息功夫,两人就你来我往,不下十来招,彼此都有对英雄豪杰的惺惺相惜之感。 但是,敌对双方,没有情与义可讲。 两人浅浅试探对方实力过后,便开始下狠手了。一招一式,速度越来越快,内力碰撞形成的浪潮愈发汹涌。 戚凤舞谨慎地避开他们战斗的余波,但是陆恒昌有意要往她那边靠拢,把她逼上绝路。 甚至还抽出之前,戚凤舞送她的那柄折扇,一开一丢,带着凛凛杀意直接甩向她。炸断她身前的茶几木凳,轰起尘烟一片。 戚凤舞见自己快没处躲了,看见她的丫环还站得好好的,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观赏着岑时和陆恒昌的打斗,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大骂:“琉璃,我去黑金楼花钱雇你来,可不是让你吃干饭的。我要是死了,你能得到的,就只有先前到手的定金。” 琉璃阴鸷的眼神在戚凤舞脸上落了几秒,要不是没钱,她才不会到黑金楼接委托呢。 一般的委托都是给人做个假面具就完事,这次的还麻烦,居然还要跟在旁边,端茶递水什么的。 这让她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哦。”琉璃不咸不淡地说,撇嘴走到戚凤舞身边,袖子遮面,再放下,已是戚凤舞的模样。然后在她旁边绕了几圈。 戚凤舞一开始还觉得,琉璃是要混淆视听,让陆恒昌分不清她们二人。于是又跑到稍远的地方去。 见此情景,岑时和陆恒昌打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戚凤舞自己也回过来味来,“琉璃,你脑子有毛病啊,我们的衣服一样吗?你换张脸就觉得能假装我?” 可恶,害她一下子出了糗。戚凤舞瞥见陆恒昌嘴角带笑,就知她是在嘲笑自己。 可恶,性命不保,还敢如此狂妄。哼,她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戚凤舞看向门外的大军,云杉只能跟戚龙扬打个五五开。 戚王府的护卫队一到,只出七人,摆成战阵,长枪齐出,围攻云杉。 云杉便被那变化多端的战阵,围攻得应接不暇。她本就因思虑过多,反应较慢,如今一被人合围,就屡屡受挫。 显示左上臂被划拉出血,再是右大腿被扎了一枪。 她且战且退。腿一翻一勾,抢过一只长枪,枪出如龙,在半空划过一道圆弧,内力如碧空苍云,静谧空旷,震荡八方。 她震退敌人,抓住一人空当,长枪一刺,扎穿一人,要打出突破口。 戚龙扬极阴寒掌挥出,又将她打入七枪阵。 云杉沉稳应敌,默默朝戚王府大门方向靠近,等待援兵的到来。 陆恒昌发现云杉情况危急,便猛然聚气,使出一招无量乾坤,浩荡真气贯通天地,震动屋脊,汇聚成巨大的能量旋涡。 会客厅在这轰天裂地的力量下,开始摇摇欲坠,震动的横梁抖下许多尘土颗粒。 陆恒昌将能量一分为二,一招打向岑时,一招飞往会客厅外,戚龙扬及戚凤舞的护卫队。 无量乾坤真气一路飞驰,风卷残云,卷起震碎地上石砖。 陆恒昌叹气,戚凤舞虽有内力,武功实在不入流,打她实在不符合她一贯的为人。 岑时不得不凛然正色,慎重应对,双臂划动如行云流水,以太极八卦之意,以柔克刚,化解陆恒昌这一招。 琉璃不擅长打斗,看在钱的面子上,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恒昌杀了戚凤舞,而无动于衷。 她拿出茶盘当作武器,比划两下刀法,就被陆恒昌折扇轻轻一打,给打飞出去。 戚凤舞啐一声,觉得琉璃可真是没用,她开始求救:“来人,都在门外作甚,还不进来救我!” 陆恒昌合扇,以扇为指,一招 乾坤定,敲击戚凤舞后脑枕骨之下的风池穴,令其昏迷不醒,便一手夹住她腰部。 岑时接住无量乾坤真气,往旁边一打,适才化解危机。 他见陆恒昌挟持戚凤舞要走,便要追回,陆恒昌再度以扇为指,乾坤定指法频频射出,又张开扇面,挥出凛冽飓风,打退岑时。 “我陆恒昌惜才,适才与你对打,只当切磋,为动真格。如今要你知道,我并非武功平平之辈。你若真心归顺戚凤舞,不臣服于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岑时急忙闪避,口中道:“戚凤舞于我,不过是稍有恩情。就算没有她,我与临凤国皇室也有不共戴天之仇,归顺于你,绝无可能。” 陆恒昌眼神一凝,知道岑时对戚凤舞并非全意跟随,她嘴角一勾,手中折扇再度扫出一道风浪。 这一回,并非飓风,而是清风一徐。岑时难辨真假,双臂交叉格挡,感受到那一触即消的内力,放下手愣怔片刻,又追上去。 陆恒昌抓着戚凤舞,直奔戚王府大门。 一路上,戚凤舞的护卫队都面面相觑,不敢轻易出手。只得围着陆恒昌,目睹她行至大门之外。 门外,萧策带来的兵已经和戚凤舞的人打得不可开交。云杉重伤,在身后战马上趴着。 陆恒昌掐着戚凤舞的脖子,踩着戚王府门前石狮子,再踏到屋檐之上。 只一眼,她就看出他们的兵力远不及戚王府。 她厉声疾呼:“我乃临凤国二皇女陆恒昌,戚凤舞在我手中,我命尔等,速速止戈停战。今日之事,便只当军事演习。” 戚龙扬看见戚凤舞被擒,当即便慌了。他命令身边将领,“还不快住手,我姐被抓了!” 他不只担心他姐的安危,还怕陆恒昌那一喊,被他娘听到。 几名护卫队成员冲进会客厅,将易容的琉璃带出,过来报告,“队长,这里还有一位凤舞小姐。” 琉璃郁闷死了。她是脑子抽了才接这个活儿。 戚凤舞是戚王爷的女儿,她当初险些死在戚王爷手里,就不该为戚凤舞做事。 琉璃呸一声,抬手遮脸,再放下,就变了张面孔,“看清楚了,我可不是你们的姑奶奶戚凤舞。” 队长沉吟片刻,抬手高呼:“收兵。” 他对高处的陆恒昌拱手,“在下卫稷山,二皇女殿下,请按约定,归还凤舞小姐。” 陆恒昌垂眸,“萧策,你带云杉和队伍先回。”她抓着戚凤舞,对卫稷山说,“等我的人安全撤退,自会归还戚凤舞。” 卫稷山手持长戟,面色不善地看着萧策的人撤走。 明明是必胜之局,居然会打得如此窝囊。王爷,您的女儿,看来还不足以和您比肩。 萧策等军队撤到风沙城外,便发出一记信号弹。 陆恒昌看向戚龙扬,将戚凤舞往他怀里一丢,便又施展无量乾坤,轰向卫稷山。再运起轻功逃跑。 第205章 舆情控制 护卫队盾甲兵举盾挡在卫稷山前面,合力挡住陆恒昌逃走前的发出的无量乾坤。 但他们仍被那庞大的力量推得倒退数米。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沟壑。 后方弓箭手就位,朝着陆恒昌逃离方向射击。前方卫兵则举兵追击。 陆恒昌迅速逃离至市集后,很快隐匿于人海之中。 弓箭手无法确认目标方位,停止攻击。卫兵迅速分三路纵队,从多个方向进行查找。 卫稷山走到戚龙扬跟前,冷眼看着他怀中的戚凤舞,高举手掌,仿佛就要一掌劈下。 戚龙扬见他来势汹汹,忙出声制止:“卫叔叔,你要干什么?” “叫醒凤舞小姐,确定下一步计划。” 戚龙扬叹口气,把昏迷地戚凤舞往前送了送。 卫稷山大手按在戚凤舞后脑,在几个穴位按了按,戚凤舞便悠悠转醒。 在意识到自己被两个男人围在中间,她警铃大作,冷峻着脸起身,扫视四周。 她记起来了,陆恒昌把她打晕了。人呢?跑哪里去了?地上有血迹,可没有尸体。 戚凤舞厉声质问:“卫稷山,陆恒昌去哪了?你们怎么把她放了?” 卫稷山不咸不淡地说:“凤舞小姐,二皇女挟制你,威胁我们停手。在她归还你后,卫兵已经前去追击她了。请封锁城门,我们好瓮中捉鳖。” 戚凤舞蹙眉,该死,每个人都要趁她武功没练起来,来欺负自己是吧。 都怪陆今安。要是他当初就把自己买下,她早就回到王府,可以习武了。 戚凤舞正暗自生气,卫稷山又谏言:“凤舞小姐该勤加习武,至少能自保,才不会被敌人钻了空子。” 戚凤舞冷瞥一眼卫稷山,“真是直言不讳啊,是要体现卫叔叔你多么忠心是吧。侄女习得一心法,乃残凤诀,可以吸人内力,不知卫叔叔你,能不能帮帮侄女啊?” 卫稷山一掌拍在戚凤舞肩膀,检查她的内力。 “确实,你的内力不是自己修的。但是武功讲求属性匹配。 “不好意思,凤舞小姐,若你身上内功为自己修行所得,吸了卑职的内力,当可锦上添花。 “但可惜不是。你若要吸收卑职的内力,恐怕只会伤己身,稍有不慎,会爆体而亡。” 戚凤舞气得咬牙。卫稷山说得如此堂堂正正,大义凛然,她还真听不出来什么把柄。 试一试,搞不好真会出事。 她转移话题,“封锁城门对陆恒昌没用。戚王府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屁股朝外。错失良机便失了,待下次机会即可。” 戚凤舞命令一些士兵把损坏的房屋地面修整一番,再把岑时、戚龙扬、卫稷山都叫到书房内。 至于琉璃,她吩咐道:“府里的动静闹得很大,你去我的卧房,穿我的衣服,扮作我的模样去安抚我娘。” 说完她便抬腿要走,临了又记起一事,“对了,你会学我的声音吗?” 琉璃不屑地勾起嘴角,毫无阻碍地用戚凤舞的声音说:“当然。” 戚凤舞对琉璃的忌惮更甚。她皱眉,手背朝外,手掌摇摆几下,示意琉璃下去。 书房之中,她开始与岑时、戚龙扬、卫稷山三人,密谋造反大业。 戚凤舞了解到,她昏迷期间,陆恒昌着人带兵赶到戚王府,便幸灾乐祸地说:“风沙城如今舆情如何?想必那无端招惹祸端的陆恒昌,已经臭名昭着了吧。” 卫稷山召进一个小兵,了解情况。小兵跑出跑进,带消息回报:“百姓对二皇女赞不绝口——” “你说什么!”戚凤舞拍桌起身,“她可是穷兵黩武,无故带着军队,来打我这个风沙城城主,扰得民不聊生的恶贼。”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陆恒昌在叫人带兵过来的时候,早已万事俱备,自然也包括舆论战的准备。 陆恒昌藏进市集之内,一家云杉早叫人沟通过的,万古芳斋的商铺。 她经过变装,头发竖起,有几缕乱发披散着,皮肤暗黄,一身简陋的粗麻布衣。背微躬,步伐慢,身子轻晃,大摇大摆地走在路边。 在戚凤舞的军队士兵巡查之时,退居路边,询问小摊贩老板出了什么事。 摊煎饼的大婶用手捂着嘴,悄声告诉她:“这是为了训练护卫队,加强治安的巡逻,不用大惊小怪的。 “二皇女带兵要对付西方边境侵略的蛮族。途经我们风沙城,休养生息一阵,顺便与我们风沙城的护卫队友好切磋。 “她派人提前通知我们,如果听到了什么动静,不必惊慌。绝不会扰到我们的日常生活的。” 陆恒昌心领神会,赞叹一笑。“那这二皇女还算心系百姓,知道会打扰到我们,还提前叫人告诉我们。” 大婶一拍大腿,“可不是吗?我们知道她要带兵打坏蛋,就送一些吃的穿的给他们,但是人家不收。叫我们给风沙城的护卫们送呢!肯定是个好人。 “而且,两边人要切磋,就是担忧咱们凤舞小姐经验不足,有意要帮衬一下。” 陆恒昌笑得和善,买了两个烧饼,就和大婶告别。 她心下无语。 她不过叫萧策提前搞一下舆论准备,别被戚凤舞抓住机会反击。谁知道吹得这么过,真是够可以的。 陆恒昌逐渐接近城门,注意到城门戒备比之前森严,她便在附近一茶馆暂坐。 戚凤舞虽然没下达封城指令,但卫稷山已叫人增加城门口的戒备。 陆恒昌观察几下,忽然发现城门口的一个护卫眼熟。正是在断情崖时,放人进崖底,后又与她有过短暂交谈的护卫。 那次她把这人收编,吩咐他继续潜藏在戚王府中,并留了一个联络记号。 陆恒昌将记号画在包袱上,便抓着包袱,一身简陋的粗麻布衣,便微躬着背,大摇大摆地走出城门。 那护卫并没看见她包袱上的记号,倒是其他卫兵,被她这种寻常平民百姓打扮,和有些像街边混混的走路姿势蒙骗,半点没有怀疑。 陆恒昌就这样和其他出入城的商户百姓一般,离开了风沙城。 她姿势不改,速度稳定不变,继续朝西边走着。 待距离够远,确认安全,她才挺直身体,运起轻功潇洒跃起,快速往约定好的位置移动。 陆恒昌原定计划是,带兵解决掉戚凤舞,将风沙城暂交戚龙扬执掌。之后再去西方平定蛮族。 是的。西方边境确实有蛮族作乱。她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弄虚作假。 如今戚凤舞的军队数量超出她的预期,只能权且放下,再想个万全之策。先优先处理蛮族之祸。 第206章 双方筹划 陆恒昌成功与萧策和云杉会合。五千萧家军驻扎在路上,是边境一道极为醒目的光景。 她表明身份,被一小兵带到主营,云杉正在里面包扎伤口。 陆恒昌摸着下巴,部署下一步计划,“按计划把攻打过来的蛮族队伍俘虏,妥善对待,看能否收编。至于戚凤舞,戚序巍暗中训练的兵力显然超出我的预期。” 萧策点头,“本以为带兵五千,足以拿下风沙城。谁知道……看那阵势,估计至少有一万人。” 陆恒昌摇头,“当时地界狭窄,应该还有大半仍留在他处。能隐藏如此多人,只有地下了。戚凤舞自言她护卫队有一万,但凭她诡计多端,谎话成篇的性格,实际数字应该不止于此。我猜……” 云杉沉思着,如今开口说话,恰与陆恒昌异口同声,两人齐道:“两万。” 云杉耳力强,她听见地下的动静,推测的不会有假。 萧策不觉得这个数字有什么,他开朗地说:“我只带了五千,又不是只有五千。我萧家可供任意调遣的兵力足有十万。倾轧一个风沙城,可谓轻而易举。” 陆恒昌浅笑,“倒也不必如此劳民伤财。尽可能简单了事才好。如果戚凤舞能安居一隅,做好风沙城主,倒是不用我如此费心。” 她停顿些许,对萧策说:“你安抚风沙城百姓的说辞是有用。但也助长了戚凤舞的威风。 “我估计之后,她会趁机把那两万兵力摆到台面上,以协助我为说辞,再想方设法扩张势力,制造不利于我的言论。” 但这些事,都好处理。成大事者,难免遭小人谤辱。这些都在陆恒昌的预料之中。 而且戚凤舞身边,会易容的琉璃,腿功卓越的岑时,并非全心全意归顺于她,不算大麻烦。 陆恒昌嘱咐云杉,“麻烦你调查一下,戚凤舞身边那个带兵的将领卫稷山,查清楚他的来历。” 云杉点头应了。 至此,关于戚凤舞,陆恒昌只有一件事仍想不明白。 她询问萧策和云杉的意见,“你们觉得,戚凤舞为什么要当皇帝?她回归戚王府没多久,戚序巍就死了。 “中间流落江湖多年,不至于如此妄想天开吧。这么深的执念,只可能是以前就形成的。但是,她在8岁时,就想当皇帝吗?” 就是他们这种皇室子女,也不见得小小年纪,就会盯着那个位置。 云杉平静地说:“应是戚王爷‘教导有方’。” 戚王府中,戚凤舞负手来回踱步。她问岑时,“你武功比之陆恒昌如何?” 岑时认真回答,“她没有与我死斗之意,寻常切磋,应在伯仲之间。但她武学上乘,似乎吸取了佛道精华,内力蕴意浩瀚天地之意,源源不绝。如果无法短时间内战胜,论持久战,天下罕有敌手。” 戚凤舞嗤笑一声,“打不过便说打不过就好了,扯这么多借口。” 岑时沉默了,脸上没有显出一丝不耐。戚凤舞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 “卫稷山,你分一些兵给岑时。岑时,你带点人去火灵殿,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为何信中说得好好的,连一个人手也不曾派来。” 岑时直接把戚凤舞话中暗意挑明,“你要火灵殿表明态度,站在你这边,如果不服,直接攻打?” 戚凤舞挑眉,“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觉得,他们要什么态度,才算是站在你这边呢?” 戚凤舞直接狮子大开口,“首先,得派至少两个长老级的人物,供我调遣。其次,按月上贡他们火灵殿一成收入。最后,所有火灵殿弟子,在外都要对我俯首称臣。在我攻入临天城时,要响应号召。” 这人疯了吧。岑时平静点头,他选择更明事理的卫稷山说话,“卫先生,依你之见,我是带兵多少前往合适。” 卫稷山拱手,“待我派人去调查火灵殿虚实,再给出准确数字。” 他对戚凤舞恭敬说:“凤舞小姐,这几日我先带这位岑公子熟悉一下调兵遣将的技巧,请您先安心修炼,提升实力,稳固风沙城城主位置。” “行吧行吧。”戚凤舞闷声应了,她有在修炼啊,就一招大漠沙掌,也不能因为练招,反而把体内的内力都耗光吧。 残凤诀又无人可吸。乱吸还容易出事。岑时?他弟弟都是个小奴隶,他哪里有资格。 果然啊,要吸收起来方便,果然还得找银环才对。不是被救走了吗?应该一好起来,又开始修炼了吧。 让银环嫁给龙扬,然后关起来,银环修炼一点,她就吸一点,循序渐进,副作用也不会太大。 戚凤舞眼睛一亮,兴奋异常,她赶紧命令戚龙扬,“龙扬,你记得让人去找银环的下落!” 戚龙扬吓得虎躯一震,还以为她是发现自己知道银环的下落,神色慌张,支支吾吾地说:“知,知道了。” 戚凤舞眉头一皱,“你怎么是这个表情?你不是喜欢她?找到她的踪迹后,先不动声色,通知我,我去见她,说服她嫁给你,知道吗?” 戚龙扬愣愣点头。 岑时和卫稷山不知道银环是谁,只通过两人的对话,知道是一个女性。 卫稷山考虑深远,支持戚凤舞做的一切决定。他认为,能被如此认真对待,银环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便出口询问,“敢问小姐,这位银环是何人?” 戚凤舞也不隐瞒,“哦,就是重伤我爹爹,害他重伤卧床而死的人。很厉害吧,我的内力就是从她身上吸过来的。 “我想,像她这么顽强的人,就算被我打下悬崖,弄断一臂,应该还活得好好的,指不定会重修武功,会回来复仇呢。还是要用心盯着。” 戚龙扬抬眼看一眼戚凤舞,又低下头去。银环伤那么重,哪里还能再好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右手都没了…… 卫稷山和岑时本来也觉得银环能重伤戚王爷,武功十分杰出。知道她断臂之后,也和戚龙扬想得一样。 都到了那份境地,必是无法再重回原有状态,何必浪费心力去关注。 不过戚凤舞才是话事者,他们也没法直白驳回她的打算。 更何况,要是有点事能让戚凤舞分心,他们倒是可以把手头上难搞的工作先放一放。 第207章 无功即罪 卫稷山的小兵回报调查到的火灵殿现状。 戚凤舞此前已与火灵殿书信往来,利诱过了。卫稷山在此基础上判断,再用三千兵士威逼,足以迫使火灵殿归顺。 戚凤舞认可了他的判断。卫稷山就带着岑时,先去训练带兵技巧。书房之中,只余戚龙扬和戚凤舞。 戚龙扬迟疑地说:“姐,你是真心要坐上那个位置?可是……为什么?” 戚凤舞冷酷抬眼,眼神凶狠,定定地看他,“我,要做最高位置的人上人,不行吗?” 戚龙扬被吓得弯下腰,支支吾吾地说:“可是,可是……我们没什么资本啊……” 戚凤舞抓起桌上砚台,直接丢过去砸戚龙扬的头。戚龙扬站准了位置,让砚台刚刚好砸到他额角,也不用内力防护,直接破口,淌下一道血来。 戚凤舞破口大骂:“弟弟,你的乞丐天性,已经融入你的骨血之中,拔不干净了吗? “你见识过皇宫的气派吗?龙椅凤辇、玉石铺地、奇花异卉、象牙碗筷……这些我也有资格拥有。 “你觉得陆恒昌人多势众,是怎么来的?因为她那与生俱来的,皇族之女的身份?那算个屁!现在临凤国的皇帝,哪里比得上爹爹。 “我和陆恒昌比,我比她尊贵! “你要说她声明在外?你也不瞧瞧她的名气都是哪里来的。朝廷江湖半分天下,一旦哪里出了乱子,两边各个势力都在争先解决。 “她不过是每次都抓准机会抢先,解决一些小纷争,处理一些小祸乱。有什么了不起的。 “再说了。爹爹当初抓了火云决,一下便扬名立万。是她陆恒昌小打小闹能比的吗?抓一些小小的劫匪和贼寇,我也可以做!” 戚龙扬被她一顿说,心里仍是不服气。说白了,她就是想要荣华富贵,大权在握。 他就不明白了,如今的皇帝,虽然没有多么厉害,但无功也无过。 就像她说的,临凤国处于和平时期,有些小打小闹,也被当地势力很快平定。 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个人的利益,平地起干戈,置黎民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戚凤舞见他如此沉默,攥着拳头,就知他心中不服气。她拍拍座椅扶手,从暗格里拿出一个雕龙刻凤,玉做的印玺。 “如果不甘,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我敢道出自己的野心,你连表达自己,都不敢吗?” 戚龙扬看到那个东西,就吓了一跳。“姐,这东西该不会是……” “不是。”戚凤舞直接否认,“我哪见过那东西。不过是按照寻常人对它的印象,做个可能的样子出来,不过印出来的效果,是仿照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戚龙扬心跳如鼓。很少人见过玉玺,就意味着,就是假货,其他人也看不出来。 “这是神器阁做的。但他们也不是真心归顺,不过广撒网,谁都不得罪。有技术就是好啊,谁都不敢弄他们。”戚凤舞把玉玺左手倒右手,来回抛着。 “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告诉你,当今皇帝,无功便是过。就该被推翻。 “江湖势力占据半壁江山,始自两百年前天流火的影响。两百年的时间,历代临凤国帝王都为一统江山,做出了自己的努力。 “明明累计的力量已经足以实现这一愿景,如今的皇帝却仍是碌碌无功。子女成群有何用,他活该被推翻。” 戚凤舞觉得自己已经对戚龙扬说得够多了。也不觉得这个愚昧的弟弟会被自己叫醒。 “你既无能,就不要管这许多。老实听我的话就好,我,没有失败的可能,用不着你多余的担忧。 “专心去搜寻银环的下落吧,省得你喜欢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戚龙扬郁闷走开。他退出书房,喃喃念了两次银环的名字,擦擦额上伤口血迹,用碎发挡住。就看见琉璃身着华裳,古怪地盯着他。 他倍感疑惑,但也不想太多。结果琉璃扭头过去,又转回来时,已变成了银环的模样。 戚龙扬吓了一跳,他惊骇得险些叫出声,又怕被戚凤舞听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琉璃把脸换回来,默默走到离书房更远的地方。 戚龙扬赶紧跟上。 琉璃说:“我还没去胡杨夫人那,只是换了凤舞小姐的衣服。” 戚龙扬了然地拉着她往胡杨夫人的院子走去,边走边小声问:“你认识银环?” “认识。她,讨厌的家伙。”琉璃阴鸷的眼神在戚龙扬身上扫视着,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她接着问:“她怎么你了?” “你和银环不是同路,那我便不与你说。”戚龙扬松开抓住琉璃的手,催促她,“你赶紧变成我姐的样子,我们一起去找娘亲,省得她担忧。” 琉璃古怪瞥他一眼,很快以手遮面,变了模样。 戚王府上下,果然都透着股和她不对付的气息。 之前在会客厅的时候,那个叫云杉的,吹口哨传信,空中回应的雄鹰的啸叫,她就听出是听风与动物沟通的手段。 那云杉很显然没学到动物沟通的本事,只是有会的人帮忙传信。 还有银环。她是听说银环杀戚王爷,而后被戚凤舞反杀坠崖的事。结果这戚龙扬,怎么好像是跟银环站在一边的。 这情况简直太乱了。最好她不会有机会再见银环,不然就丢脸死了。委托费,她到时得跟戚凤舞要多一些才行。 被许多人惦记的银环,在失了银凤镯后,就完全以阿无的名字行走江湖。 她在离开临天城前,先去了当地的黑金楼分部一趟。她想约华全真在玉恒城相见。 她带着覃天、甄尘、听雪和阿木一同进去,才到前面柜台,那带半脸面具的黑衣伙计就叫了她一声:“是您啊,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阿无以为这是伙计对所有女客户的称呼,便不以为意,说:“我是你们少东家的朋友,我之后要去玉恒城,不知他如今在何处,想约他之后再玉恒城碰面,麻烦转达一下。” 阿无怕伙计不信,就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一枚白玉牌。“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把这个信物,一并交付与他。” 伙计哑然失笑,把玉牌移回去,“小姐,我们当然认识你啦。少爷早都吩咐过了,你就放心吧,我这就让人传信给少爷。” 阿无愣愣地点头,带着其余人出去了。 甄尘不认识华全真,也不知道他和阿无的关系。他心中警铃大作。 待几人都坐上马车,就抓住阿无的手臂,“黑金楼的少东家,是谁?” 阿无想了想,觉得她的记忆可能还有些缺失。也不好在当事人不在的时候,贸然介绍,就摇摇头,“等见到了,再和你们讲。” 甄尘只好出包厢外,去驾车的覃天旁边坐着,“天哥,你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吗?” 覃天让他宽心,“我虽没见过,但阿无说过,他像哥哥一样对待她。”覃天绝对相信阿无,一点也不担忧。 甄尘听了,只觉得心里更慌,风扬起车帘,甄尘看见车厢里面,听雪拨弄着阿无的头发,急忙撂下一句,“天哥,你要驾车累了,记得叫我换人。” 就着急地进到车厢里面,把听雪挤开,贴着阿无坐好。 第208章 探亲祭姐 几人乘马车到了玉恒城,甄尘驾车,不知到底要去的具体方位,阿无走出车厢,坐在他旁边空位,从他手中拿过缰绳。 甄尘说:“阿无,你要去哪,给我指路就好。” “没事,就这么点时候。而且又不是多累的事。”阿无驾驶马车,走大路,缓慢朝翡翠家里驶去。 到了那儿,华全真已经在门口等候,他笑吟吟举一把折扇,看着阿无勒马停车,跳下来。 阿无受宠若惊,担忧地问:“全真哥,你怎么已经在这儿等了,不会等了很久吧?” “我像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好妹妹,你就放心吧,我的人接到你们进城的消息,我才过来的。 “我听说了,你是想买间大宅子是吧。我找了几处房源,等你休息一日,明日再带你去看看。” 华全真扇子半遮面,桃花眼笑眯眯看着阿无身后,陆续下马车的几人。 听雪他之前见过,恭敬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至于张牙舞爪、锋芒毕露的甄尘,柔情惑人的覃天,带着面具的阿木。他已经通过黑金楼的消息网,知道这几人的情况,不过还是要正式认识一下比较好。 华全真给了阿无一个浅浅的拥抱,摸着她的头,“我听闻你落难,又收到消息说你安好,如今亲眼得见,知道是真的,便心安了。不如,先跟我介绍你这几位朋友?” 阿无挨个介绍,她先说华全真见过的听雪:“这是听雪,你知道的。” 听雪倒不像之前那般高傲,她说:“我是阿无的朋友,你是她哥哥,同她一样叫我听雪就好。我回去后,如今又跟着阿无下山玩。” 华全真微微点头。 阿无接着介绍,“这两位是我的未婚夫,覃天和甄尘。这是阿木,我以前的同伴,她习惯戴面具。” 覃天和甄尘听到阿无对他们的称呼,脸微红。 覃天拱手,“合欢宫覃天,幸会。” 对华全真警惕性十足的甄尘,虽然仍对他抱有疑虑,但面上多了种见女方家人的瑟缩感。 他站在覃天偏后方,觉得这个位置更有安全感,也拱手道:“我是甄尘,神医谷的。” 华全真虽然心里有数,但还是觉得有些无福消受,毕竟这两位,可都是江湖上的前辈。 他恭敬回礼,介绍自己的身份,“黑金楼少东家,华全真,不及二位前辈大名。” 他侧身对阿无说:“你确定要和他们在一起吗?我也不是要说什么,只是,甄尘前辈暂且不提,覃天前辈却是合欢宫之人。” 几声前辈,就足以表明他的态度。甄尘当即变了脸色,怒气汹汹。覃天脸色笑意减淡,按住甄尘,不让他暴脾气发作。 阿无也知道,她和甄尘、覃天岁数差距大,难免惹人闲话。不过她决心已定,“没关系的,我已经做好决定了。反正日子是我们自己在过。” 华全真两手按在她肩膀上,笑得十分亲切,“我没说你看错人,阿无。我担心的是,他们阅历和武功都比你高,如今你们感情深倒也罢,时日久了,难保你被欺负。 “你以前可不会软软地叫我全真哥。是你受了伤,捱了苦,性子变软,才这样叫我。 “日子到底要你自己去过的,你受了委屈,就是我想帮你,也总是晚一步。” 阿无噗嗤笑了,“你说他们武功比我强?你也觉得我断了手,掉下悬崖就成了废人。不是哦,多亏了听雪,我现在手好了,功力也修炼回来了。 “听雪还说,只要我把二武心法练回来,之后学多少功法,都不会内力冲撞。学越多越厉害,他们才打不赢我!” 华全真眼睛一亮,黑金楼这些年,搜集的各路武功秘籍数不胜数,全复刻给阿无练,天下定然罕有她敌手。 不过,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行事。还是要请求他义父同意才对。 华全真对阿无说:“阿无,你过会儿和我一道回黑金楼,我带你去见我义父。 “我老是让人帮你,他就误以为你是他未来儿媳,这下我让他收你做义女,你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妹妹,黑金楼收藏的所有武功秘籍,就能任你学了。” 阿无低着头不敢应,甄尘彻底对华全真放下心防,乐呵呵地先应下,“大舅哥,我替阿无先谢谢你了。”覃天也点头致谢。 阿无还担心,“要是你义父,黑金楼楼主不乐意……” 华全真让她放心,“没事的啦,他早看过你的画像了。你用不着妄自菲薄,其实你莫名其妙地挺讨人喜欢的。” “嗯……” 阿无沉默了会儿,她这次回来,是要带覃天和甄尘祭拜翡翠。 覃天看出她的打算,摸着她的头,“陶二的尸首当初被送回断水门,与其他断水门人一同,被葬于后山。牌位放置祠堂。断水门破灭后,我一直派人看着那里。” 阿无忍不住失了眼眶,她稳稳心神,对听雪和阿木说:“我要带覃天和甄尘去霜刀山上断水门遗址一趟,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休息。” 阿木知道这事她不该掺和,就挑了间客房放包袱。 听雪则说:“我再怎么说,之前也是断水门的部长,跟你们上去看看好了。” 听雪向来想一出是一出,阿无也拿她没办法,只好点头。 临行前,覃天找华全真说了一会儿话,“我认识一位绣娘,之前已借由黑金楼,与她传信,告知裁衣尺寸,请她缝制婚服。如果有消息,请帮忙迅速传达。” 这事相当重要,又工期紧张,覃天希望有任何要修改的地方,都能及时沟通。 华全真挑眉,他好奇地问,也不避着阿无:“好哦。她是你的老相好吗?” 覃天点头。 这么诚实?华全真稍稍有被惊讶到。不过,毕竟是合欢宫的,要是对过往避而不谈,欲盖弥彰,反倒被人看轻。 “反正阿无知道,没意见就好。我没见过她多么生气的样子,不过要是她生起气,估计把人打残都是说轻了。还有,记住了,她有黑金楼做后盾。” 华全真笑嘻嘻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甄尘和覃天表情都很认真。但是此时,说再多承诺都是枉然,日久自然见人心。 阿无催促他们快走,“我们上去一趟,午饭在山上解决,就算待久点,也能在天黑前回来。” 甄尘赶紧喊着,“来了!”拉着覃天抓紧跟在阿无身边。 几人到霜刀山登山口时,听雪要用冰莲上山,阿无按住她,“不了,我要走路上去,你自己飞上去吧。” 听雪面无表情收了神通,当做无事发生。 阿无一边登山,一边跟覃天和甄尘讲述她的过往。 第209章 前尘旧恨 踏过步步台阶,阿无讲述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卖身奴隶,被迫逃命,蒙恩人相救,拜入断水门报恩。 她不记得这些是否是她记忆的全部,但刻骨铭心之事,她觉得自己是不会忘的。 阿无走到断水门门派入口时,看着门边巨石上,镌刻的断水门三字,久久不语。 良久,她才说话:“我可以说是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结义的姐姐,之后有幸还会有义父和义兄。” 她转身,郑重看向覃天和甄尘,“还有你们。以后,你们与我同心,就是我在世上仅有的家人。所以,我带你们来祭拜我姐,还有我的两位恩人。” 甄尘和覃天心中都被这沉重的情感撼动,覃天只道:“此生,我必不离不弃。”甄尘也忙说:“我也一样。” 阿无并不在乎未来。过去和现在构成了她的全部。 在她心里,覃天、甄尘,甚至还有听雪,也是她的恩人。 她失明失忆时,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听见了覃天的声音,闻见的是他发味道,醒来时迎接自己的,也是他的怀抱。 她眼睛复明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甄尘。尽管她会失明,就是因为他。 断水门破灭时,白珠吊死祠堂,她完成白珠临终遗愿,要为其收尸,被敌人围堵,是听雪出现,再冰封白珠的尸体。之后她遭难断手,也是听雪给她变出了一条右臂。 阿无常常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不过似乎除了真诚以待,她没什么可做的了。 “往后余生,拜托你们了。”阿无泪眼朦胧地看着覃天和甄尘,扬起笑脸。 这一刻,她美得目眩神迷。 “嗯”,听雪闷声回应。 甄尘实在忍不住,直接冲上去,紧紧抱住阿无,跟啄木鸟似的,一连“啾”了好几阿无的唇。 等阿无愣怔住,呆呆地看着他,甄尘才害羞地低头,“你太漂亮了,我没忍住。你知道的,我血气方刚,受不了你的蛊惑。” 他又不好意思地去到覃天身后,把他往阿无身边推,“对不起啊天哥,我一时激动,抢在你前头了。” 阿无在认真履行诺言,甄尘也有在遵守他当初定下的约定。虽然阿无说,他和覃天是平等的,不分大小。但凡事有先后顺序之分。他知道自己是后来者。 覃天抱住阿无,不像甄尘那样用力,也没说其他话,只是让她舒适靠在自己怀中。 阿无闻着他的味道就觉安心,好似去哪里,做多么危险的事都没关系。 她心情轻松一些,覃天拿手帕给她小心擦拭着眼泪,“带我们去见你姐姐,还有你的两位恩人吧。” “嗯。”阿无带他们走到祠堂门前的空旷区域。 满地冰霜,覆盖住阿无曾经在这溅洒的淋漓鲜血。 祠堂大门敞开,冰封的白珠尸体,宛若神像,被冰凝结于离地三米的位置。白珠一如既往,始终目空一切,高高在上。 饶是覃天和甄尘,初见时,也不由得被震慑了一下。 甄尘小声嘀咕:“嚯,这搞得比听雪还有排场。”覃天打了一下他的手,甄尘就噤声,小心看阿无一眼,不敢乱说话。 阿无跪地,磕头三下,喊一声,“大小姐。”便又进去找到白刃牌位,也磕头三下,“昔日救命之恩,阿无没齿难忘。” 覃天跟在她身后,也默默跪地磕头。“谢谢你们救了阿无。” 甄尘本来不以为意,白珠和白刃,不过是一个被灭门派的听了覃天这话,才感受到一股后怕。 阿无说她落入险境,被白刃白珠所救,是12年前的事。要是没有这两人,阿无早死了。 甄尘想到这里,就赶紧给白刃磕头,再回去白珠那叩首。 阿无寻找着翡翠的牌位。婚事要邀请诸位亲友,胜者要写请柬邀请过来,死者届时她也会刻牌,放在酒桌对应位置上。 路上,她都让甄尘和覃天教她写人名。一笔一划,记住那些对她而言,极为重要的人。 覃天也在帮着阿无找翡翠的牌位,他找到了,但不直接点明。他知道阿无想要自己找到。 很快,阿无找到了。看见翡翠两个字,她高兴地拉着覃天和甄尘,拉着他们一起坐在地上。 她感觉翡翠不喜欢自己跪在她排位前面。她兴冲冲地介绍,“翡翠,这是我两个未婚夫。” 阿无感觉翡翠真的在看着自己,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头认错,“对不起啊,兜兜转转,还是栽在老男人手里了。我知道他们一个看起来是花花公子,一个像臭屁小鬼,但是你先别骂我……” 覃天和甄尘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只有听雪,直接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阿无凶巴巴地转头,她说的又不是假话。听雪也真是的,要笑在心里笑不就好了,非要笑出声来。 听雪收敛笑容,屈腿和他们坐在一块,“虽然知道翡翠和你义结金兰成为姐妹,不过我还真感到奇怪呢。当初你被翡翠排挤,导致被整个断水门孤立的事,门派内可是人尽皆知。” 阿无不记得有这回事,她只觉得听雪很扫兴,她不高兴地甩过去一个眼神,继续跟翡翠说话。 “翡翠,我这次来除了带他们来给你见一见,其实,我有一件事想问你,或许,你会给我答案也不一定。” 阿无不觉得问一个已死之人,是什么奇怪的做法。她记得自己就从听雷那里,知道了宝藏的方位。她觉得,翡翠或许会告诉她什么。 她沉思许久,抚摸着翡翠的牌位,说:“翡翠,你知道我和戚凤舞是什么关系吗?” 此言一出,覃天、甄尘和听雪都盯着她看。 阿无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所有她回忆起来的人和事,都有些地方因为空缺了什么,而无法解释。 “为什么,我在奴隶车队待得好好的,主人对我很好,为什么我会被人追杀。为什么大家、还有主人都死的死,散的散。为什么,我会有个名字叫银环。” 阿无摘下手上的金龙镯,拿在手上,在烛光中映照着看。 “和这个镯子匹配的银凤镯,应该是我的吧。是戚凤舞给我的?然后又拿走了?” 阿无顿了顿,态度有说不出的强硬,“不管是什么东西,给我了,便是我的。 “不管戚凤舞是谁,等我成亲之后,我就要去杀了她。就像当初我为你报仇,杀戚王爷一样。一次不成,就杀两次、三次。 “你保佑我,若我以前在与她争锋之时败北,你就保佑我不再为她所迷。有你帮忙,我绝不会输给她的。” 阿无心中有些若隐若现的感觉。她没有痛觉,按理说她不该有害怕之物,可她怕针,有时又会被吓得变作哑巴。 她有预感,这些都与银凤镯和它的主人戚凤舞脱不了干系。 她如今并非孑然一身,她要成家,自然要把能毁她余生幸福的阻碍,给彻底斩除。 阿无叮嘱覃天和甄尘,“婚服两个月内务必完工,婚期择吉日今日确定下来,然后开始派发请帖邀人。 “期间除了婚事筹备,我要加紧修炼武功,我希望你们帮我。”她有预感,婚礼上会有事发生。 覃天早知阿无只是看上去性子乖软,实际性格十分强横执拗,确定的事不会轻易更改。他除了支持她,不会有其他的选择。 “我和甄尘都会帮你,你大胆放手做吧。” 第210章 忽起纠纷 阿无带甄尘、覃天和听雪,去她以前在断水门时,时常待的后山练武之地。 途经断水门以前的农田、药田,往昔生机勃勃,今日已一片荒芜,只叹物是人非。 好在山林里放养的动物还在,阿无便抓了几只野鸡野兔,拔毛清洗,剃去内脏,准备烧给几人吃。 她指着角落一小小山洞说:“听雪应该知道,那里是我以前放东西和睡觉的地方。我很少回寝舍,就在这边过夜。” 覃天给阿无打下手,甄尘插不进去,就在覃天耳边说:“天哥你没吃过吧,阿无的手艺好得很。啊,我可没有在炫耀的意思。”他努了努嘴。 甄尘叽叽喳喳个没完,阿无总觉得他不是在发脾气,就是在撒娇。以前古里古怪的世外仙人模样,都像是她无端生出的错觉。 阿无拿锅炖了一只野鸡做汤,又把其他的野鸡和野兔给烤熟,给三人各分了一些,余下一点给自己。 她想到还在翡翠家住的阿木,忧思:“阿木应该会自己解决午饭吧?” 甄尘理所当然道:“当然,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阿无吃着东西,忽然又想到婚礼上宴席的准备,菜单也好,厨师也罢,都要提前安排好。 覃天让她放心:“我认识一个厨子,他经常给达官贵人承办筵席。我去联络一下他,叫他列个菜单,空出时间。” 阿无要邀请的客人里,还有真佛寺的一柳方丈和佛子萧亿和,就提醒覃天,“记得也要列一份斋食的单子。” 覃天都应了。 甄尘听到又有覃天认识的人,就古怪地挑着眉毛说:“天哥,这位该不会又是你以前的相好吧。” 覃天浅笑着微微点头。 见他这样坦然承认,甄尘反而惴惴不安起来。他替阿无感到难过,犹豫几下,提醒覃天:“天哥,你和我可都是阿无的人了,不能和别人拉拉扯扯的。” “我知道分寸。阿无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我清楚自己的身体并不算清白,所以夫妻行房的职责就全部交由你来办了。” 合欢宫弟子不常与人结亲,就是这个道理。一旦真正有了要一生去爱的人,过往种种就都成了罪过。 甄尘出现之前,他绝不会与阿无在一起就是这个道理。 因性而感到欢愉,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就算阿无不介意他的过去,他也不能碰她。 如今甄尘可以填补这个空缺,而且……覃天吃完饭,优雅地取出水袋饮一口,“如果你觉得自己经验不足,可随时来找我学习合欢宫的房中术。我们也之前也聊过的。” 甄尘敬佩点头,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老实说,他会这么快就真心实意把覃天当大哥,除了切身感受到覃天的宽大胸怀和人格魅力,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 否则,凭他随时都要拈酸吃醋,生怕阿无被人抢走的性子,才不会这么快就完全接纳和认可覃天。 阿无哪知道他们聊着聊着,突然就拐到这种话题上,还说得这么直白露骨。更别说听雪还在呢! 阿无险些被口水呛到,她羞红了脸,咬牙嗔怒,“你们乱说什么呢!别说这种话。” 听雪,会读心。她此时脑中,看到的,全是覃天和甄尘心里想的,和阿无的各种难以言说的画面。 虽然这两人,一个经验老道,一个热情多得没地撒,时不时就会头脑发热一下。但突然同时在心里想限制级画面,听雪也是有些遭不住。 她咳嗽几声,倒把阿无闹得脸更红了。 阿无难得发火,给覃天和甄尘两人的腰都用力掐了一下。用眼神骂他们:丢脸死了,害我被嘲笑。 这一下,听雪又忍不住咳得更大声了些。 阿无气到直接打人,把甄尘按在地上打,拳头全部往他身上招呼,“都是你,都是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当然没有用内力,不过本来的力气,就够甄尘吃一壶了。别小瞧一个从小干活的人。 甄尘挺喜欢阿无发脾气的样子。身上被打痛了,他心里对之前砸伤阿无的歉疚也能少些,因此也乐得被打。 不过有一点他很不服气,“明明是天哥先提的,你怎么不打他,说好平等的,可你分明偏心。” 阿无愣了一下,举手一拍覃天的手背,接着打甄尘。 甄尘更气了,“你居然这样明目张胆地偏心,我真的生气了。”他偷袭,在阿无脖子上轻咬一口,“好了,扯平了,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阿无摸着脖子,抬手敲他的脑壳。甄尘又借机闹起来,扑在阿无怀里,抱着不撒手。 阿无郁闷地任由他抱着,“怎么,我跟我姐说你是臭屁小鬼,你还真就这个样子了,能不能出息一点。” “我喜欢你,我乐意,要什么出息。” 覃天看他们打闹,脸上一直挂着浅笑。 不过听雪可是知道,他现在脑子里,全是在想怎么帮甄尘,让阿无更幸福的事。而甄尘心里,也是一片白花花的。 那种事,有好玩到要念念不忘吗? 听雪忽然说:“阿无,不如,我和他们一样嫁给你?” 甄尘猛地弹起来,凶狠异常地瞪着听雪。覃天皱眉,一手搭在甄尘肩膀上,让他冷静些。 阿无表情古怪,她问听雪:“你什么意思?认真的,还是单纯为了好玩?” “认真地为了好玩。” 听雪歪着脑袋,现在没有外人在,她长发又变作雪白,浑身散发着飘渺似仙的冷雾。 表情冰冷,嘴角微勾,芳龄少女的面容,此时在阿无看来,简直怪异到不行。 她两眼一黑,跟听雪摆事实讲道理,“你在断水门待了50年,在雪山上,也有冰雪神教的信徒与你沟通,我不信你对人间事不了解。 “你一路跟过来,应该知道我对他们有多么重视,你现在一句‘好玩’,把我们的心情搅得一团糟,还想要挤进我们中来。 “还有,你分明知道,我一直把你当女的吧。你现在这样,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 听雪指着甄尘,“他脑子里想着的事,就是你们在雪山冰屋里做的事,我也想和你做。我和他们一样,就行了吧。” 阿无羞愤交加,终于想起来听雪会读心这件事,她还没说话,听雪又变了模样,祂身形拔高,肩部变宽,面容棱角分明,化作听雷的样子。 阿无愤而拔刀,“你什么意思,玩弄我吗?”别的还能好好谈,慢慢讲道理,把已故的听雷当做玩笑,这算什么! 听雪摇头,“我没跟你开玩笑。杀神之前不是和你好了一阵?我以为你会喜欢他的样子。” 阿无真生气了,她操起长刀,便是一招断水刀法的千刀万剐诀,听雪周身冷雾凝成透明屏障,将阿无的阵阵刀光抵挡在外。 覃天和甄尘摸不准阿无是不是真想杀听雪,但从阿无下手的力度看,就知她没留手。 两人一个施展幽情境辅助,一个手捏银针,要帮阿无对付听雪。 下一瞬,阿无持刀的右手,就寸寸断裂,碎成冰块,掉在了地上。长刀也摔落在地。 阿无愣怔地后退两步。哦,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右手是听雪变出来的,她居然用听雪变出来的手,拿刀去打听雪。 第211章 自断臂膀 覃天和甄尘见阿无右边袖子空荡荡垂落下来,脸上表情茫然又无助,两人就一边警惕着听雪,一边挡在阿无前面。 甄尘知道阿无怕针,赶紧收起,内力已运于掌心,蓄势待发。 覃天端详阿无面容,无奈叹气,按住甄尘肩膀,让他不要妄动,俯下身对阿无说: “阿无,你不必顾虑我们的心情,如果你要收听雪,我和甄尘不会有异议。” 甄尘觉得听雪变化的人的面貌有些熟悉,像他神医谷内的师侄甄霆。思索间,又被阿无失去右手的情况转移思绪。 面临突然的危机,他下意识要保护阿无,对付听雪,谁知道覃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心中惊愕,肩膀一动就要发作,覃天更加用力按住他。 覃天对他耳语,只一句话,就让他不知所措。 覃天说:“阿无不能没有右手。” 覃天知道,阿无下了决心,一定想亲自行动对付戚凤舞。如果她断臂之后,右手未曾恢复过倒还好。现在重获右手,却又失去,才叫人绝望。 只要把听雪哄好了,让祂再把阿无的右手变回来,就是祂要成为阿无的唯一,把他们两人赶走,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甄尘瞳孔震动,他瞪了一眼冷冰冰的听雪,回头看着还在抓着空荡荡右边袖子的阿无,又去瞧覃天认真的表情。 向来不轻易低头的他,主动垂下了头:“阿无,天哥说得对,我们没意见,你只要为自己打算就好,反正婚事也才筹备,就是人换了,也没关系。” 说到后面,甄尘忍不住气得咬牙。 说他心甘情愿是不可能的。 他少年天才,从来恃才傲物,几十年来江湖上罕有敌手。就是打得过他的,也要卖他几分薄面。为了阿无才屡屡低头,如今更是忍屈至此…… 甄尘打落银牙往嘴里吞,强忍怒气,连眼泪都气出来了。 阿无见他们为了自己低头,心痛地抚着他们的脸颊,她知道他们的深情厚谊。她本想着右手没就没了,也不答应。如今,却不忍他们的心意付诸东流。 阿无对听雪说:“对不起,我一时气愤,对你下手。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依旧觉得难受。她知道覃天和甄尘不希望她失去右手,可因此掣肘于听雪,她实在不愿。 阿无让覃天和甄尘退居她身后,左手捡起长刀,再度对听雪进攻。“我说过,给了我的东西便是我的,这是第二次,你给了又拿走!” 她的百般攻势,依旧被听雪轻而易举阻隔在外。 听雪实在不理解,祂就是提个要求,怎么就好像成了大坏蛋。 “你应该知道,我向来遵守规矩,一路走来,我想像他们一样帮你,也跟着见你的家人,我不懂,你怎么这么排斥我?” 祂听见三人的心声,又一挥手,把阿无的手臂变了回去。“我只是不高兴你打我,才把你的手变掉,现在可以了吧?” 覃天和甄尘见状,才松口气,结果阿无挥刀,直接把这条手臂砍落。 之前,阿无被戚凤舞拔掉右手时,两人都没有亲眼看见。如今眼睁目睹阿无手臂掉了两次,第二次还是阿无自己砍的,直接心痛得落泪。 “阿无!”两人齐呼。 阿无很冷静,她承认自己意气用事,但她不后悔。她刀指听雪,“在把话说清楚前,你变一次,我砍一次。” 听雪不知道自己怎么把她惹得这么生气,好像是从祂变成听雷的模样开始的? 祂变回自己本来面目,无辜道:“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吗?从头至尾,我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我以为你会喜欢。” 几人坐下,气氛变得很僵。 阿无感受不到痛,对自己下手狠辣,生怕没把听雪变出来的手全部斩除,连半个肩膀都削掉了,如今缺口处,还在哗哗淌血。 听雪要给她冷冻止血,被她抬手制止,甄尘红着眼睛,又是点穴,又是上药,捡起掉落的袖子给她包扎。 一边处理着,一边嘴上又在骂,“我们都同意了,你答应祂不就好了,把自己搞成这样,你也为我们想想好不好?” “你们为我想,就该为自己想,我不要自己委曲求全,也不要你们为了我委曲求全。” 阿无从容地对听雪说,“你是要和覃天、甄尘一样,和我成婚对吧。他们同意,完全是忌惮你的力量。但在我这里,这不算有利条件,你试着说服我吧。” 听雪会以为她喜欢听雷,就说明祂完全不懂她。 她与听雷认识的时候太早,太小。那时,她还十分弱小,连自保都做不到。听雷又是部长。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断水门弟子,两人根本不平等。 这就是问题所在。 她可以把听雷当做长辈恩人,却没法和他携手。 一个人的生杀予夺,全由另一人做主。她永远要顾虑,要担忧,忧虑自己何时就被厌弃,没法做自己。 她早就不是奴隶了,她的人生由自己做主。 甄尘也一样,如果他一直以前辈自居,桀骜不驯,面对她时高高在上,那么不管他们因何故,发生多少次关系,她都不会接受他的。 听雪听见阿无的心声,觉得怪难办的,祂现在在阿无那儿的印象极差,按对方的要求来,肯定怎么都不过关。 要另外想法子才行,从阿无始料未及的角度切入。 “我几百年都是这样的性格。确实,我因为实力太超过,做事风格没法像寻常人一样,令你不快。 “又因为修为凌驾于你之上,令你心生畏惧。但我不可能因为你,让我多年的修为倒退,这相当于否定我过去的漫长岁月。” 阿无眼皮跳了跳。知道自己不是凡人,还硬要像凡人一样和人成亲。一开始就别想这么做不就好了。 听雪不理会,接着说:“你很在乎死去之人的看法,我也跟你一起,去翡翠牌位前走过一遭了,你要不,想办法问问她的意见,再做决断?” 覃天和甄尘都愣住了,问阿无故去的姐姐,听雪是认真的吗? 阿无也懵了。她居然真的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能性,想了想,取出随身携带的,翡翠留给她的白玉牌。 “行。”阿无应了,“我把这块玉牌掰开,如果是两块,就表示翡翠只认可了覃天和甄尘。如果三块,便是一人一块,超过这个数量,则不作数。只要你能分到一块,就表示翡翠认可你了。” 覃天和甄尘又懵了,阿无居然了问听雪的说法,还决定用这种方式得出结论。 也……行吧。覃天和甄尘对视一眼,确认彼此想的一样。信任、支持阿无的一切决定。 阿无心里其实另有算计,如果玉牌掰开,真是三块,第三块她就会分给自己,听雪是分不到的。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会让听雪如愿。 阿无左手捏着玉牌,就要掰碎,甄尘忽然想起来,警告听雪,“我知你神通广大,但你可不能暗做手脚,否则也不作数。” 听雪道:“自然。” 阿无将玉牌捏在掌心,一个用力,听到一声脆响,再张开手。看见结果是这样,她愣住了。 这是翡翠的意思? 第212章 缓和开解 白玉牌被整齐地掰成了四块。不是两块,不是三块,而是四块。 而且,整齐得就像,被人亲手横纵两刀给砍出来的一样。阿无无言以对,翡翠从前就喜欢用这种刀法。 阿无分送给覃天和甄尘各一块,亲手放进他们的掌心,表面平静无波,心中波澜迭起,对听雪说:“不止三块,看来翡翠不认可你呢。” 她仍把一块碎片甩向听雪,自己握着最后一个碎片默然无语。 饶是覃天和甄尘,也觉得这玉牌碎得有些不寻常了。难不成,翡翠的灵魂真的听见了阿无的请求,做出了她认为合适的结果。 听雪把阿无说的规则记得一字不差,“你说,如果我分到一块,便是受到认可。” 阿无反驳,“数量超出三块不作数这句话在前面,优先级高。任你说什么也没用。” 听雪浅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全清楚,你硬是要心口不一,我也确实拿你没招。 “但是,覃天和甄尘也好,还是已故的翡翠,他们都是全心为你好,你应该从心而行,才不辜负他们的心意。” 阿无郁闷转脸背身。这下倒成了她的不是了?她知道翡翠应该也想她右手好好的,还能得到一个强大后盾。但……她还要再想想。 “在山上逗留久了,回去吧。” 阿无收拾残局,清洗煮汤吃肉用的锅和碗。即便只剩一只手,她还是习惯自己的活自己干。 甄尘见了,赶紧从她手里抢过来。一边洗,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我知道你以前很擅长做这做那的,但我跟着你,可不是要让你受苦。” 阿无笑了,“你和覃天该不会以为我今天做菜给你们吃,意味着我以后要给你们洗手作羹汤?才不是呢。我还是要做我想做的事,虽然我还没想好,杀了戚凤舞后,我要做些什么。” 她只是想给自己在意的人煮一顿菜罢了。因为这是她在奴隶车队时,早早就发现的才能。那时大家都觉得她做菜好吃。 而且,食物是很重要的东西,承载了生命。她见过人活活饿死,自己也曾受过饥饿之苦。 “食物有保存期限,所以当下的就是最好的。我觉得谁真心对我好,就会给他做吃的。”以前,她也给听雷和翡翠做过。 覃天看见甄尘和阿无说话,三言两语就让她心情好转,便松了口气。 下山路上,阿无冷脸对听雪说:“你要如何我不管,我之后要去见全真哥和他义父,能麻烦你先把我的手变回来吗?我不想这个样子去见他们。之后随你高兴什么时候再弄走。” 听雪没说话,挥挥手,把阿无的手臂变回来,顺带也给她把沾血的衣服给幻化如初。 “衣服是假的,脱下的时候就变回原样了。”祂本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小气,不至于变出手来又收回去,想想,又觉得自己有前科,说了阿无也不信,就不说了。 “谢谢。”阿无冷漠地回了一句。 甄尘一路上叽叽喳喳,转移阿无注意力,不管是逗阿无开心,还是惹她厌烦,他都觉得,比冷冰冰生闷气的样子好多了。 有时口无遮拦,说错话的时候,覃天就会替上。用他一贯有的柔情,安抚阿无的心。 听雪默默看着三人的相处。祂承认,祂确实没有覃天的温柔宽厚,也不像甄尘那样热情洋溢,难以插足。 祂生来是雪山之巅的一朵冰棱花,诞生于寒冷与寂静。 忽然,祂想明白了。对阿无说,“我喜欢你冷漠的样子,你可以一直和我冷战。这是我们特有的沟通的方式。” 阿无两眼一闭,气到说不出话来,闷在覃天怀里。 连下山的这段路也觉心烦,让覃天背着自己走。把脑袋搁在他背后,不想看见听雪这个说不通的家伙。 覃天稳稳背着阿无,没多久,阿无便睡着了。三人下山的脚步不约而同地放缓。 覃天示意甄尘过来,待他靠近后,就让甄尘把阿无接过去,无声告诉他:我去和听雪谈谈。 甄尘怕把阿无惊醒,万分小心地接过,虔诚地抱着她,坐在下山路上的台阶上。 这时,阿无微微动了动。 甄尘自责自己动作粗鲁,在心里准备了一番道歉的说辞要说。谁知,阿无闻了一下他的味道,就主动攀在他身上,换了个姿势,斜斜倚着继续睡着。 甄尘心里跟流了蜜糖一样。啊,好可爱好喜欢,他低下头,看阿无脸上微小的绒毛,莹润的脸。一根根数着阿无的眼睫毛。 好喜欢。 一滴水珠忽然要砸在阿无的脸上,甄尘赶忙接住。他抬头望天,下雨了?不,没有。他摸了摸脸颊上的湿润,哦,是他在哭。 对不起,阿无,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要是我能把你的手治好,你就不用这样了。 你等着我,我能起死人,自然也可以做到肉白骨,等我让你的手长回来,你就不必再看听雪的脸色。 甄尘暗暗发誓,他正要抹去泪眼,一只手已替他拂去。 那手指虽长,却并不平滑纤细,而是有厚厚的茧子,指肚的地方还有像是狠狠咬过,留下的疤痕。 这是阿无的手。 阿无手抚着甄尘的脸,“怎么了?我刚不是在覃天背上,现在躺你怀里,你怎么还不开心了?难道说,还没正式在一起,你就腻了?还是说,嫌麻烦,害怕?” “胡说八道。你睡你自己的吧。我就乐意抱着你,就从天哥那把你抢过来。”甄尘抱着阿无不撒手,手按在她眼睛上,让她闭眼。 “哦~伤春悲秋,叫我撞见了。这次好点了,恼羞成怒也没咬我。”阿无也不挣扎,依旧眼睛一闭就要睡过去。只是临了问一句,“覃天去哪了?” 甄尘不说话,只轻轻吻她,哄她睡着,才摸着她额头,低声说:“天哥他厉害着呢,他给你鸣不平去了,不愧是正宫呢。” 覃天把听雪叫到一边,气度庄重严肃,仿若老师,循循善诱,规劝走向歧途的学生。 “听雪,原本你有治好阿无右手这一项优势,但你主动放弃了。不过,阿无姐姐的玉牌结果,又挽回了一些颓势。” 听雪漠然,周身放出冰寒威压,侵人骨肉,冷言:“你在教我怎么做?” 覃天分毫不惧,他内功护体,和善浅笑:“论修为,我不过区区凡人,但若论对人性的了解,我好歹是合欢宫之人,自然不会比你这朵冰棱花差。” 听雪收了威压,祂没从覃天心里听到任何心口不一的内容。 覃天由衷觉得,不管听雪最后会不会跟在阿无身边,都要让阿无开心快乐才行。 一如今天这样,像是在和敌人生死相搏,甚至危及阿无生命健康的情况,绝不能再发生。 “你建议我怎么做?”听雪的语气依旧冷冰冰的,但覃天能听出里面的不同。 他提出几点具体方针。 第213章 态度转变 覃天给听雪的第一点建议是改变外形。 听雪长得十分美貌,配合祂冰凉的气质,是朵名副其实的美人花。 但有一点,长得太女性化了。倒不是世间没有雌雄莫辨或男生女相的人。 但很显然,阿无对听雪的认知一直是女性。在感情的世界里,性别认定极其重要。 而且,阿无虽然喜欢独挡风雨,但其实内心安全感不足,希望有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她偏好的是,更能让她有安全感的人。 甄尘在这方面有所欠缺,是因为他服下凝时丹时,只有十六岁,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他察觉出阿无的偏好,也有在往那个方向努力。 总结起来就是…… 覃天建议听雪:“你的样子像年轻姑娘,先把身高拔高到,阿无的脑袋可以刚好靠在你胸口的位置最好。也不要太高,让她感觉被压一头。 “脸不做过多改动,但要棱角分明一些,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起,觉得你是个姑娘。骨架配合着变大一些就好。” 听雪看他说得头头是道,仍是有些怀疑,“你在按照自己的模样说?听雷的样子也符合,可我变了,她生气到拿刀砍我。要不,我变成你的样子?” 听雪到现在,都没理解阿无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到要拿刀砍祂。而且祂都没还手,只是挡住攻击,阿无不依不饶,祂才把她的右手变没了。 结果惹她更生气,赶紧变回来,阿无就直接把手砍了…… 覃天听到听雪的话,气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听雪听见了,想了想,还是不做反应比较好。 覃天说:“你应该用你自己的脸。阿无不喜欢她在乎的人被随意对待。” 听雪点点头,周身飘起一阵冷雾,以祂自身为圆心,方圆一米内,下起纷飞大雪。在迷迷蒙蒙风雪中,听雪身形变化。 大雪散去,祂如今一眼看去,仿若一个飘渺清冷俊逸的仙人,不会给人一丝一毫的阴柔感。 覃天满意点头。 听雪想了一会儿,担心阿无对自己先入为主的印象太深,便敞开衣襟,露出自己胸腹的肉体来,问覃天:“你觉得她喜欢吗?” 祂本来胸部也是这样结实平坦,线条流畅。毕竟祂不是真正的人类,就是按人类女面貌化形,用于哺乳的结构对祂而言也无必要。 覃天认真地品鉴一番,给了极高的评价,“你化形的审美相当不错。不过,你是要色诱阿无?这样做可能会惹她逆反。” 要是因此功亏一篑,惹阿无不高兴,就得不偿失了。 覃天建议听雪先变回去,“待会儿你在阿无面前亲自变形,让她对你新模样印象深刻一点。” 解决了外貌问题,之后便是这场矛盾的重心了。 听雪认真问:“你知道阿无为什么生气?告诉我原因。” 覃天脸上的和善笑容消失,直接说明答案,说不定会惹怒听雪。 听雪主动消除覃天的疑虑,“我会读心,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是我在咨询你,我还不至于和你生气。” 既然听雪都说祂不在意了,覃天就直截了当地说:“因为你对阿无而言是个威胁。” 虽然听雪给阿无变出了右手。可就像甄尘摘冰棱花制药一样,甄尘的长生不老和阿木的起死回生,全都会因为听雪把能量收回,而回归虚无。 阿无的右手并不完全属于她自己,她对物品的归属权,相当在意。听雪把阿无的右手变没,引燃了这个隐患。 甚至这还算是好的,因为阿无没有考虑,听雪生气了会把阿木的能量收走,阿木死掉的可能性。 听雪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知道了,我有一个让阿无手臂复原,且不受我掣肘的方案。 “还有阿木,虽然我已承诺不会收走能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另想方法。” 把祂能威胁到阿无的隐患解除,她总不会再生祂的气了吧。 覃天和听雪说完话回来的时候,甄尘抱着阿无也睡着了。覃天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唤醒。 甄尘睁开眼,迷蒙的眼睛瞬间清明,听雪直接利用传音,让三人无声沟通。 听雪:“神器阁有名为金玉骨的名贵材料,你们请他们打造成肱骨、尺骨、桡骨和手骨,用来组成阿无的右臂。 “我再变一株新的冰棱花,甄尘研究做药,让阿无右手的血肉长出来。” 之前祂被甄尘摘走的冰棱花是祂的本体,蕴含祂的本源力量,但祂另外变出来的普通冰棱花就不会如此。 事实上,如果甄尘技术高超,制作出的药物能直接生出骨头,那么也不必另外用金玉骨造假骨头。 不过听雪认为,这样研究的时间耗费太久,会耽误阿无杀戚凤舞的计划。 甄尘抱着阿无的手微微收紧,他垂眸看着阿无的睡颜,知道自己肩负重任。 听雪相信他做得到:“单纯服下冰棱花是无法做到长生不老和起死回生的,你确实具备制药的才能。 “假以时日,恐怕用其他药材也能做到。但如今时间紧急,走过往成功路径是最快的。” 甄尘在心里道声感谢,但他看见听雪还是一肚子气。想到阿无自己砍断右手的画面,他就觉得心绞痛。 他把阿无横抱起来,轻轻颠两下,把阿无晃醒一点,“我们要回去了,阿无。等你的好哥哥带我们去看房子,建设我们的小家。” 阿无眼睛睁开一道缝,发出轻轻的哼声,“到了再叫我……” 甄尘为难地看着阿无,又不忍心真把她叫起来。 覃天直接走过去,伸出双手,“我来吧。”他看出甄尘其实是怕力气不够,抱不了多久,害阿无睡不好,他自己还会出糗。 听雪变出冰莲,以走路的速度,托着大家缓慢下山。 甄尘一路上都盯着听雪的一举一动,他又生气又在暗暗说服自己。 听雪是冰雪神,厉害得很,有祂在,阿无以后就不用再怕受欺负。除非是真仙下凡,世间不可能有比这个几百年的精怪更厉害的家伙。 可是他心里又很不服气。两股思绪在心里来回拉扯。 一会儿这个说:天哥已经把祂教好了,之后祂会知道分寸。 一会儿那个说:冰雪神是不可控的,万一有朝一日反过来欺负阿无,他们就像今天一样,没有反击之力了。 听雪听了一路,在几人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我会读心。阿无梦见她和你们在吃饭,桌上是青菜、肉汤、甜茶、白馒头和冰糖葫芦?” 甄尘闻言看了看天色,因为中间阿无和听雪吵起来,耽搁了许久,现在已是黄昏时分。 甄尘暗骂一句:“你不早说,我赶紧去买菜,待会儿回去了好做。” 他跟覃天说一声,就运起轻功,一溜烟往市集的方向奔去。突然,他就接受听雪的存在。 好歹读心术在讨阿无欢心的时候挺好使的。 不过,这花是笨蛋吗?会读心还会惹阿无生气…… 那也成,反正冷冰冰的,就算加入进来,肯定也是自动进了冷宫,根本没有威胁。 第214章 言谈和解 甄尘来去如风,买完东西,满载而归,背着竹筐赶回来的时候,覃天几人才刚到翡翠家前。 覃天把阿无放下来,柔声说:“到了。”阿无揉揉眼睛,在覃天身上靠了一会儿,醒醒神,率先走进去。 阿木闻声走出来,和他们打了招呼。 甄尘手上握着六支冰糖葫芦。他按人头买的。先给阿无一支,再给覃天,然后是阿木,最后才是听雪。 剩下两支,是他自己的和给华全真预留的。他翻出一个竹筒来,插在桌上放着。 就急急忙忙问:“阿无,这儿的厨房在哪,我赶紧给你做饭去。”他一边说,一边还拿水壶找水,打算直接用内力烧热。 听雪伸出一指,凭空变出水来,给水壶装满。甄尘道谢后,用热水冲洗了杯子,从身上拿出一小包茶叶。 他不知道阿无梦里说的甜茶是个什么味道,就去街上找人问,说是凤仙楼的特色茶水,但他去那里买茶叶,凤仙楼的人又不肯卖。 他只好点了一壶,尝尝味道,自己配制一个味道差不多的版本。 阿无看他这么忙活,就要取下他背上的竹筐,“你坐着吧,我去弄。” 甄尘转身避开,“别说那些,谁忙都一样,告诉我厨房在哪。”阿无只好带他去厨房。 “买米了吗?翡翠家应该没米,这里没人住的。” “买了买了,我什么都买了,你想吃的东西我都买了。” “我没什么想吃的东西……” “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的。嘻嘻。” 两人边说,边去厨房。覃天把糖葫芦插进竹筒里,让阿木坐好,就起身去厨房给甄尘打下手。 听雪一直在找机会在阿无眼前变化模样,也跟在覃天身后一道去。 甄尘劈了几捆柴,丢进灶台里去点燃,他看见覃天和听雪来了,就把阿无推开。 “你别在这儿忙活,有天哥帮我忙就够了。” 阿无指了指自己,看一眼捋起袖子的覃天,有些迷茫,“我……派不上用场吗?” 甄尘见她不高兴,顿时慌了,他嘴颤抖几下,本来难以说出口的话,此时硬要说出来,就急得跟连珠串似的,一点不带停。 “你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真气人。你自己把自己弄伤了,累到睡了一个下午,还要忙活这种小事。 “你不能好好歇着吗?你要是嫌自己精力这么充沛,我晚上保证让你累到没法翻身!” 阿无烧红了脸,两眼睁得溜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这是翡翠家,就算要……也等他们自己的房子买下来,住进去了再说。 甄尘看见阿无这个模样,心里一热,把手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就捧住阿无的脸,响亮地“啾”了一口。 阿无心虚地移开视线,不敢看他,又被一旁的覃天扭转身体,轻吻额头。 覃天拍拍阿无左肩,“没事,我们厨艺都还行,你去和某朵冰花聊聊吧,这边放着我们来。” 阿无回头去看在不远处默默站着的听雪。听雪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见她回看祂,还装模作样地整理衣服。 “我,和祂谈谈?”阿无不确定地问。 覃天和甄尘怎么会放心让自己去和听雪说话呢?难道她睡着的时候,听雪用什么手段胁迫了他们? 覃天温柔地看着阿无笑:“其实你是想找祂聊聊的,不用顾虑我们。在你睡着的时候,我们已经和祂聊过了。” 甄尘捏着面团给阿无做大白馒头,脸和手沾了面粉也没去管。他手上一边忙活着,一边在听他们的谈话。 这时,他插一句嘴,“你别想这么多,天哥脾气好,对谁都很和善。我可不是。我还不至于和那家伙聊得多投机。” 甄尘言外之意,和覃天一样。 他们与听雪处的如何,是他们自己的事,阿无只要按她自己的想法,去对待听雪就好。 阿无微低着头,沉思着,缓慢地挪着步子,走近听雪。语气冷漠:“你主动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 听雪开口道歉,“对不起,我那时变成了杀神的样子。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像个小姑娘,所以……” 祂挥挥手,周围泛起冷雾。在飘渺云雾中,变了模样。 “这是我以后的样子,希望你能喜欢。” 阿无见祂一下子变高变壮了些,雪白长发及腰,一双丹凤眼微垂,柔情似水。 阿无怔愣住,半晌,才没什么情感波动地应了一声,“嗯” 听雪知道阿无此时脑袋放空,什么也没想,怀疑她是对自己这个模样没感觉。于是,决定冒险一搏。 祂把自己腰带解下来,塞进阿无手里,让两边衣襟自然垂落,露出中间花白肉体来。 “你,你,你干什么?”阿无抓着腰带,手足无措。说丢掉也不好,还回去,又觉得更糟。 听雪揽住她的腰,低头,雪白长发从阿无脸颊划过,“我在色诱你。” 阿无眼睛都瞪圆了。色诱?她想起甄尘才说过的话,脑中闪过一些让人害羞的情景。 她恍然记起听雪会读心,就更加无措,想要控制自己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结果又想得更多。 她现在眼睛都没处放了,看哪里都不对。 抬头会对上听雪空灵的眼眸。平视前方,又会注意祂滚动的喉结。低头,又不自觉被祂露出来的胸腹吸引。 只能整个人僵住,呆呆站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雪浅笑:“覃天说色诱没用,分明有用极了。你好好看着我,把我这张脸记住。” 阿无拿开祂的手,别过脸去,“用不着。你找我,就为这事?不管你做什么,突然说要和我做那种事,我是没办法接受的。” 怎么能因为好奇,觉得好玩,就想和她在一起呢?那样的话,去外面的花楼,或者去找看对眼,又愿意和祂在一起的人不就好了。 还说要像她和甄尘一样,那怎么行呢。 她会和甄尘……是因为当时走火入魔又中了药,要是还来这么久,她岂不是真要晕死在床上。 听雪走到阿无面前,强迫她看自己,“你好没礼貌,我和你说话,你想的却是别人。” 阿无一愣,回头看甄尘和覃天一眼。两人靠得很近,盯着她和听雪这边看,表情都不太高兴,相互说着什么。 他们听不见她和听雪说话,只看见听雪衣衫半开,和阿无拉拉扯扯,心里都有些不痛快。 阿无想跟他们解释,听雪一把拉住她的手,“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开。你也不想你的手和阿木的命,一辈子都在我掌控之中吧。” 阿无悻悻然留下,要把手抽走,听雪不放,另一只还按住阿无的腰,让两人距离更近。 “我已经告知甄尘,让他另外制作药品,保住阿木的命。届时即便我收走她身上的能量,她也无恙。你的手也有另外恢复的法子,我也让他们去做准备。” 听雪仍是冷冰冰的,但阿无感觉出祂的真心实意。面色和缓,心情有所平复。 她知道自己今天情绪过激,把场面弄得很难看。其实回想起来,听雪好像也没做什么。 “其实,今天是我自己心情不大好,迁怒你了,是我的错……” “我不会说没关系,因为我不觉得你有做错什么,既然误会解开,是不是应该来个和解的拥抱。我听闻有些人是有这样的习俗的。” 听雪敞开双手,阿无勉为其难地上前,轻轻抱了一下,孰料听雪一个用力,她的脸就贴在祂袒露的胸口。 阿无一时脑袋一空,只觉得听雪的味道,闻起来,是很清新浅淡的花的味道,也像冰块的气味。 第215章 一无所有 甄尘不高兴地高声叫道:“阿无!” 阿无就急忙把听雪推开,“我知道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她急急忙忙迈步离开,没走几步,就听见听雪说:“我的腰带。”又红着脸退回来,把腰带还给听雪。 阿无心虚地走向甄尘和覃天,解释说:“你们别误会,我和听雪只是正常在说话而已。” “如果你觉得正常,何必专门和我们解释呢?”覃天没看阿无,看着锅里的汤,用大木勺搅了搅。 甄尘直接闹脾气,“阿无,我和天哥两个人四只眼看得是清清楚楚,你看祂看得眼睛都直了。你要是喜欢,我们也能脱光了给你看啊。” 说罢,他就也要摘腰带,脱衣服。 阿无赶紧环住他的腰,无奈只有左手是真的,右手不过是虚无的假象, 话中几分急切,几分恳求,“别说的我跟个色狼一样好吗?事发突然,我被吓傻了。没来得及推开祂。” 甄尘知道这些都是虚的。阿无要是真讨厌听雪,肯定想都没想,就把人推开。就算推不开,也会拿刀砍。 什么都没做呆在原地,就说明她不讨厌听雪。 甄尘知道自己是怎么上位的,所以对这种事清楚得很。知道听雪再努力一点,加入他们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就是这样他才生气啊。 “是不是随便从哪冒出来一个又漂亮又厉害的人,和你吵几句嘴,再说说话抱一抱和好,你就能把人收了?”甄尘心痛地说。 他知道这种话会刺痛阿无,但不说,难受的就是他自己。 他可记得呢,他和覃天一起帮阿无想婚礼邀请的名单里面,有好多有颜有钱和阿无还有关系的男人。 覃天也想问出个答案。他就是再大度,也是有独占欲的。 阿无见他们都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不复以往的亲昵和信任,反而夹杂着凶狠和怀疑。她惊讶之余,有些心寒。 “你们怎么这样想我!要是我那么随便,我才不会想着准备什么仪式,带你们来见我最重要的家人,祭拜我的两个恩人。” 阿无背对他们,走出厨房,坐在外面的台阶上生闷气。 她闷声说:“反正婚事的筹备才起个头,要是你们不想,这事就算了。” 是她想招惹听雪的吗?听雪一说要加入,她就直接拒绝。 阿无伤心地流眼泪,嘴角忍不住抽动起来,一个劲地向下撇。她紧闭着嘴,寂静无声,眼睛不断往外冒着泪珠。 听见婚事取消,覃天和甄尘心头一震。他们知道把人惹生气了,对视一眼。甄尘点点头,主动开口认错。 “阿无,我们只是吃醋,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其实,我们只是想听见你说,我们对你而言是无可替代的。” 覃天附和一句:“阿无,这种小争吵是很多夫妻都会有的,有助于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磨合,我们和好好吗,没必要闹得这么严重。” 阿无没有回答,依旧泪洒衣襟。她伤心极了,所有往日的痛苦回忆便如潮涌,一波连着一波涌上心头。 她只麻木地哭着,看着往事在她眼前匆匆而过。 她被生身父母卖掉;她在车队里没有朋友,被同伴排挤;因为一个馒头,被踩到呕吐;她吃不饱忍饥挨饿;她跌落笼子,孤独地在沙漠逃跑…… 今天中午才回忆过的往事,在断水门时,因为她身边有覃天,有甄尘,她觉得一切只是过去,她会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如今不到一天,明明覃天他们都在,她却觉得难受极了。 她好孤独,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阿无。 这么多年,她到底拥有了什么? 听雪默默走近,只看着她,没有作声,眼神中流淌着一丝悲悯。 甄尘见听雪又要靠近阿无,阿无又一直没理会他和覃天,便吃醋地冷哼一声。 覃天觉得阿无安静得太久了,他绕到阿无面前,才发现阿无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把嘴巴咬出血来。 覃天跪下来,双手握着阿无的手:“阿无,是我不好。你看看我,说说话,好不好?” 阿无茫然的眼睛缓慢动了动,看向虚无的远方。她听见自己和一个人说:我叫阿无,因为我一无所有。 甄尘听见覃天的话,才觉得不对劲。他熄了灶台的火,走出来看阿无的情况,伸出五指在阿无眼前挥动,却惊不起对方的一丝波澜。 甄尘心在颤抖,手也在哆嗦,给阿无把脉。 他拿出银针来,不止想给阿无施针,也希望能刺激阿无。只要阿无会害怕,他也觉得是好的。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怕。 甄尘小心地捏着一根银针,在阿无眼睛晃。 终于,阿无开口说话了。 她死气沉沉,一字一句往外蹦着:“你要缝我的嘴巴?我已经闭嘴了,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没关系,我用鼻子也能吃东西,就算真饿死了,你能放心了。因为我死了。” 甄尘手上的银针掉在了地上,他傻傻地看着阿无,看她颤抖着手捡起银针,放在他手上。 “没关系的。我不会痛。不会叫出声音。你也有药可以把我毒哑……” 甄尘受不了了,他紧紧抱住阿无,涕泗横流,“我错了,我不和你闹脾气了,你要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我只求你清醒一点,正常地和我说话好吗?” 什么缝嘴,什么毒哑,他才不会那样对她,这些都是哪来的话,为什么要说这种令人心痛的事,这让他怎么敢给她施针。 覃天想起听雪会读心,就赶紧问祂:“听雪,阿无现在在想什么,她如今这样,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甄尘松开阿无,见她还是这副样子,也只能寄希望于听雪。 听雪眼眸低垂,“她在最脆弱的时候,回忆起最惨痛的往事。她记起来戚凤舞对她做的事了。至于帮助她的方法,我不确定……” 覃天和甄尘还在为祂语中之意震惊,就看见祂变出一只冰做的银凤镯,蹲下来,和阿无手上的金龙镯敲了一下。 清脆一声响,吸引住阿无的目光。阿无眼睛盯着冰镯,目光随之移动,听雪举着冰镯往哪里移动,她就跟着看向哪里。 听雪学着戚凤舞的口吻:“你这副死人脸难看死了,能笑好看一点吗?” 阿无小心翼翼地扯动嘴角,开朗地笑着。她嘴巴咬出的伤口被拉扯,渗出血来。眼神空洞又卑微。 听雪皱了皱眉,觉得这没什么用,想了想,还是下命令:“真是废物一个。你还是睡觉吧,少睁着眼睛恶心人。哦,把今天的事给我忘了,知道吗?” 阿无失落地低下头,“知道了。”她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听雪叹口气,恢复自己冷冰冰的模样,把冰镯交给覃天,“不清楚她明天会不会好,看情况再做打算。” 听雪起身离开,甄尘叫住祂:“你说的是真的吗?戚凤舞,缝阿无的嘴,毒哑她,害她要用鼻子吃东西?” 听雪回头:“反正这些也不会比吸光内力,拔掉右手,推下悬崖更过分不是吗?” 甄尘高声喊着:“那戚凤舞弱得很,为什么阿无会受她欺负,她对着你都敢拿刀砍,不是吗?” 听雪不再回头,径直离开。甄尘的问题,已经有许多人问过了,答案从来都不言而喻。 覃天稳住甄尘,“小象被绳索系在柱子上,挣脱不开。它长大了,也以为如此,不做挣扎。” 阿无并不是没有挣扎过,她只是需要有人成为她的依靠,鼓励她,给予她勇气。 但是,以往能给她勇气的人,都死了。 第216章 真正自由 几人的动静惊到了阿木,她走到厨房来,看见覃天抱着阿无,阿无昏迷着,她和甄尘脸上都是泪痕,就猜到了什么。 阿木问:“阿无出事了?怎么了?” 覃天大致解释了一下,“我们发生了点争吵,阿无想起了有关戚凤舞的事……” 但是这和阿木之前见到的情况不一样,她不认为,阿无睡到明天明天醒来就会好。 她有方法。 阿木捡起甄尘掉落在地上的银针,说:“我有个办法或许可行,你们谁先把饭菜做了,等我回来,我会把阿无叫醒。” 甄尘红着眼睛,他心里满满都是懊悔,他恨自己就是这么个坏脾气,平日里老惹阿无生气就算了,这回居然还让她这么伤心。 他记得阿木和阿无是旧相识,如今他病急乱投医,什么都想依靠,又怕阿无醒了,还是那个样子。 抓住阿木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能行吗?” “可以。不过,你那份冰糖葫芦归我。” “要是你能帮阿无,别说是冰糖葫芦了就是别的,我也想法子给你弄来。” 阿木点点头,让甄尘继续去做饭,覃天先抱阿无去房间的床上休息。她强调,“去一个暗的房间,最好暗到,关上门只有缝隙透过的一丝光亮。” 甄尘和覃天都按阿木得吩咐去做。 甄尘本来完全无心做饭,可是想到阿无醒来,连口热腾腾的,美味的饭菜都吃不到,他就强行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做到一丝不苟。 阿无睡在了阴暗房间的床上,覃天和听雪守着她。等甄尘把热菜端到桌上,阿木也刚刚好回来了。 她手里抓着一根粗铁链,进房间后把门关上。屋里当然没有点灯,顿时漆黑一片,只有窗棂和门缝透过来的微弱光线。 阿木把铁链搭在木桌边,先是敲了敲木桌,然后轻轻拉动铁链,发出声响。 她咳嗽两声,用有些微弱的声音说:“五,主人叫你去干活。你怎么还在笼子里?” 阿无睡眼惺忪,翻身起来,用低哑的声音说:“十八,谢谢你叫我,我可能是前一天干活累了。” 她确实觉得自己很累,整条右手跟没有知觉一样,感觉身体都有些不平衡。 她光着脚,下床就往外面走。感觉有谁盯着自己,就抬头往四周看。 听雪瞬间隐身,覃天和甄尘脚尖无声一点,轻巧地跃到横梁上。他们的本能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让阿无看见他们,打乱阿木的行动。 阿无根据自己的习惯,走了几步,才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她这几步的距离,已经够她摸到笼门了。 十八又拉了拉锁链,问阿无:“怎么了,五,你怎么停下了?” 阿无循声看过去,隐隐约约看见一道人影,“十八?你在我笼子里?这是我的笼子吗?” “我在催你去干活呀,咳。” 阿无奇怪地问:“是什么活儿,我闻到饭菜的味道,有人已经把饭做了,那我是去拉车吗?” “不是。”阿木说,“我病死了,主人让你去帮忙挖坟。” 阿无愣了许久,看顾四周,终于确定这里并不是她的笼子。也许,是在梦里?所以十八会跟她说这些话。 阿木坐在桌子边的地上,背靠一只凳子,她拉了一下锁链,阿无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走过去,靠着另一只凳子坐下。 锁链搭在桌子上,两端垂落在两人手边。她们像在笼子里时的一样,背靠着各自的笼子,以锁链传信。 阿木拉了一下链条,“五,我曾问你,你以后想去哪里。那时我说,我想被人买走,这样我就不会死在车队里,给主人添麻烦。” 阿无记得,那时她的回答是:“我说我哪都不想去,想一直留在主人身边。” 她们的愿望都没能实现。 阿木:“我们都太弱小了,习惯于依赖别人,才能在世上存活。 “我的复活是个奇迹,我太弱小,即便想着要为自己报仇,我也做不到。我只有甄尘可以追随,而你却把他夺走了。我真的恨你。 “你从以前就比我强。比我们许多人都强。 “我最恨的是,你明明知道,也有能力,去解决掉致死我们不幸的源头,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走她。” 阿无低垂着头没说话。 阿木压抑着哭腔,她深吸一口气,语气一转:“你知道吗?我已经变了。死而复生后,我的愿望变了。以前我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现在我只想活下去。 “是不是跟着谁不重要,就算只有我自己,我也想活下去。你呢?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阿无拉动锁链,“我……”她深呼吸好几次。黑暗中有滴水的声音,说不清是谁的眼泪砸在了地上。 阿无说:“我想为主人,还有死去的大家报仇,为我自己报仇。”她抽噎一声,“我想有不会抛弃我的家人。” 阿木轻轻敲着凳子,仿佛在叩响挂在笼子上的木牌,“你觉得自己做得到吗?你能对戚凤舞下手吗?” 阿无摇摇头,“我不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见她两次,失败了两次,我不确定我行不行。” 阿木无奈又惋惜。但阿无没有放弃,她陈述自己两次见戚凤舞的情况,希望能找到令自己鼓起勇气的理由。 阿无第一次与戚凤舞重逢时,戚凤舞处境凄惨,失意失智宛若稚童,不记得自己曾作恶多端。 那时她对小舞的情谊犹存,又没法对这样一个精神失常的病人下手。于是错失良机,间接导致戚凤舞被治好。 第二次时,就是在断情崖上,她与戚凤舞会面。这次她面对的,是精神正常、毫无伪装的,真正的戚凤舞…… 阿木斩钉截铁,一声棒喝:“五,你想错了,不是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你下一次遇见戚凤舞,才是你有可能战胜她的时候。 “你前面会放过她,是因为记着你和她之间的情谊。但是,你对她的情,已经在上一次就断了不是吗? “现在的你,才有可能赢过那个,与你毫无情谊可言,不是朋友,只是单纯的仇敌的戚凤舞。” 阿木的话振聋发聩,阿无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说得对!” 她看向从窗棂和门缝处透进来的光线,起身打开门,让天光照亮整个房间,让脸上的泪痕消失在光里。 阿木从地上站起来,她拿出捡来的甄尘的银针,就这么立在阿无眼前。 “你怕吗?” 阿无瞳孔一颤,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她坚定地摇头,“我不怕了。” 阿木激动又欣慰,她强忍住为阿无喜悦的心情,淡然道:“我想你自由了。”从名为戚凤舞的牢笼中。像她一样,真正地自由了。 她拿起桌上的锁链,递给阿无。 阿无想起主人对自己的嘱托,离了笼子,她就不是奴隶了,天高任鸟飞,她要为自己而活。 阿无一脚踩住锁链一端,左手握住另一端,把链条扯断。 她抬起头,看着蹲在房梁上的覃天和甄尘,“我没事了,你们下来吧,我有话想和你们说。” 第217章 月下亲密 蹲在房梁上的甄尘和覃天互看一眼,面带几分尴尬地跳下来。 听雪现形,没说话,但给人一种祂要留在现场听他们说话的样子。 甄尘嘿嘿一笑,“阿无,那个……桌上的菜都做好了,我们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也行。”阿无答应了。 覃天去把屋里各处的灯都点着,省得吃着吃着天色渐晚,黑成一片。 阿无很自如地用左手夹菜吃,桌上的菜色很熟悉。 她默默无言地吃着甄尘和覃天时不时夹到她碗里的菜。很少把筷子伸到自己饭碗之外的地方。 甄尘小心翼翼地瞄着她,“阿无,那个,你能不能也给我夹点菜啊,你觉得哪个菜好吃,和我分享一下。” 阿无无声叹口气,“谁说要让我歇着的,现在我懒得夹菜,还要给我安排活干。” 她平淡说着,语气也不像是埋怨,给甄尘和覃天都夹了一筷子青菜。在某个地方的方言里,青菜听起来是随便的意思。 甄尘摸不准阿无的意思,但看出她现在只想好好吃自己的饭,就不再说话了。 他是几人中,最活跃的那个,他一闭嘴,这次晚餐可谓安静得吓人。 阿无快速吃完,闭目养神,静坐着等甄尘和覃天放下筷子。 须臾,甄尘说:“阿无,我和天哥好了。” “嗯。”阿无起身,朝外面走去。听雪要跟上,阿无直接喝退:“没你的事,不要偷听和读心。你的事,我后面再和你聊。” 翡翠家后院有个小池塘,单纯装饰用的,没有养鱼。水面倒映着从云层里冒出来的月亮。 阿无看着水中月,左手一弹,一道内力把玉盘打散,看它自己愈合。 “我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信任很重要。你们怀疑我,我真的很伤心。 “我那时说的话没有开玩笑,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我们直接散了,各自安好。” 甄尘急了,这怎么行呢,他冲到阿无身后直接抱住她,抱得紧紧的,“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吃醋,我看你和其他人在一块,我就妒忌。 “我不只嫉妒听雪,我还嫉妒天哥、阿木和其他人。我没有不信你,我就怕你不要我。因为你不像我在意你一样在乎我。” 甄尘本来还在撒娇挽留,说着说着就嫉恨起来,忍不住把阿无转过身来,数落她的不是。 “你知道阿木一直跟着我,可是你居然一点也不怀疑、不吃醋,是不是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也无所谓啊!你信不信我马上去玉恒城最大的花楼,去那寻欢作乐!” 阿无歪着脑袋看他,由衷发出疑问:“你会吗?” 可恶,当真以为他不会去吗?甄尘甩手,就要运起轻功去往那灯红酒绿之处。 阿无跳起扯住他的衣服,死抓不放。 甄尘连蹦了几下,都起跳失败。气急败坏说:“你不是不在意吗?干嘛拉着我不放。哼,你总不能一直抓着我吧,等你去和别人说话,我立刻就走,在别人的床上打滚。” 该死,他要说的是“和别人在床上滚”,怎会嘴瓢说错,这显得他多没气势啊。 阿无抓着他的衣领,扯到面前。 甄尘一和阿无贴近了,就忍不住想入非非。他想:只要阿无让他留下来,不,他就哪儿也不去了。她不说也行。反正只要不赶走他,他就赖着不走。 阿无表情有些茫然,也有些不解,“你是我的人,你怎么能想着去别人的床上?” 甄尘嘴角忍不住勾起。他抱着阿无,脑袋故意扭到另一边,傲娇地说:“我还不是你的,不是没成亲吗?我想去哪就去哪。” 阿无把他的脸掰正,“看着我,别走神。你是不是真的想去别人那里?” 甄尘朝阿无耳朵轻轻咬了一口。真气人,他才没有呢。他都抱得这么紧了,腿都盘了上去,她居然还以为他要走。 “你是不是笨蛋。你没感觉到吗?”甄尘声音低哑。小小的他已经顶天立地,想要大展宏图,驰骋沙场了。 甄尘完全挂在阿无身上,头埋在她胸口嗅闻着。他轻轻扭动,让阿无感受他的炙热。 灼热的呼吸在阿无颈间喷吐着,闷声说:“天哥教了我些招数,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施展给你看?我会让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想的。” 阿无红着脸,手在他身上摸了两下,轻哼一声,算是应了。好半晌,两人才平复心情,分开来。 覃天浅笑看着他们,甄尘不好意思地说,“天哥,我和阿无说完了,不好意思啊,应该是你先的。” 覃天走上前,抚着阿无的脸,阿无脸上被甄尘惹出来的红晕未褪,动情的模样十分诱人。 覃天直接捧着阿无的脸,低下头,与她缠吻。 没多久,阿无就身子发软,整个人要倚靠着覃天才能站住。她想退开,又被追上,被覃天身上浓烈的花香裹挟得无处可逃,又乐在其中。 覃天眉眼含笑。他不小心因为动情,引发了身上的媚香,看把阿无弄成了什么样子。 阿无搂着覃天的脖子,呢喃道:“不,别在这儿。” “别在这儿?可是,不是你带我们到这谈话的吗?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覃天扶住阿无的背,仿若无事发生地让她站好,把阿无闹了个大红脸。 阿无嗔怒咬牙,都怪甄尘,害她想岔了。现在这样,跟她预想的冷静的谈话一点都不一样。 她离覃天远些,捂着脖子,脚不安地踹几下,迟疑说:“你,你是怎么想的,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覃天以为,他的行为已经能说明答案了,结果,还是不够吗? 他招招手,让阿无靠近一点。 阿无毫无防备地凑近,照在她脸上的月光,就被覃天遮了大半。直到整个人被吻得晕乎乎的,才重见月光。 覃天的眼神勾人心弦,“记得你之前问过,之后我们的家里要有哪些布置吗?” 阿无记得,“甄尘要炼药的房间,和一片药圃。你要有湖边的亭子和泡澡的汤池。” 覃天点头,从自己衣襟里拿出汤池的设计图,“底下有地下室烧火加热,水池有出水送水通道节约人力,浴池外边都铺上厚厚的毛毡。” 阿无认真听着,听到最后一项,心里一个咯噔。 “我的好阿无,你知道这个汤池是做什么用的吗?是给我们鸳鸯戏水的。” 覃天揽住吓到拔腿想跑的阿无,贴着她的脸说:“甄尘可以给你配药治伤,我能做什么呢?我唯一的优势,只有让你感觉安心这点。 “可是时日久了,难保你不会觉得无趣厌烦。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我只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时不时给你来个刺激。现在,你知道我的答案了吗?” “我知道了,知道了。” 阿无害羞得想逃。她不问了,她知道了,行了吧。她就活该问这一遭。 第218章 参见义父 阿无还没缓和过来,华全真就再度来访。他和自己的义父约了时间,要带阿无去黑金楼总部一趟。 甄尘把给他预留的冰糖葫芦放在桌上,往他的方向推,“需要我们跟着去吗?” 华全真说:“还是不要,毕竟是我义父和阿无的初次会面。”探头去看阿无红彤彤的脸蛋,“怎么,我打扰你们了,舍不得分开这一时三刻?” 覃天给他倒了杯茶:“不至于,不过,有件事要你帮忙。阿无的右手有些问题,需要请神器阁的金玉骨帮忙制作成肱骨、尺骨和手骨,方便重新长出一只手来。” 华全真眼睛一凝,阿无的右手原来并未好全吗?也是,断骨残肢之伤,岂是能轻易恢复的。 不过,黑金楼和神器阁没有过多往来。之前托阿无的福,从戚王爷那里得来一个神器阁武器名额,也已经用掉,请他们着手打造一把定制的武器。 听雪看他似乎有些为难,提出一个可行方案,“以物易物如何?我随时能弄来透雪流珠,用来换取金玉骨并请他们打造,可行吗?” 华全真点头,“我修书一封过去,用我黑金楼的名义,探探对方口风。有任何消息就通知你们。” 听雪面无表情,“好,尽可能速度快些,让阿无早点好。” 祂转换心神到祂在冰封山脉的分身,迅速去到深海之底,取出足以打造十个银凤镯的透雪流珠,再进行物体转移。 祂把一块方正的透雪流珠放在桌上,“拿去吧。” 华全真只觉得祂这又冷又酷的一句简直帅到没边。他没想到这个陌生的白发男人居然有这么多透雪流珠。 他还以为是从银凤镯上面敲了一点下来,能有一个指头大就不错了,所以本来不抱什么希望。 现在有这么多,就是神器阁上杆子来交易了,完全不用担心对方会拒绝。甚至,他还能扣下许多。 听雪听见了他的心声,“嗯,如果有多,随你拿去。” 华全真恭敬作揖,“呃,敢问先生和冰雪神冕下的关系?” 他要是再看不出这人和听雪有关系就见鬼了,可是,听雪有兄弟?没听说冰雪神是什么双生子啊。 阿无看不下去,直接让华全真打住,“你用不着这样,全真哥,祂就是听雪。”顺带勉为其难地跟听雪说了声谢谢。 华全真古怪地看着听雪,见祂不否认,心下吃惊。好端端的,冰雪神为什么要变个样子。阿无也面色古怪。 他目光在她们之中扫来扫去,还是看不出来。算了。他起身,“阿无,你跟我去见义父吧。” 阿无和覃天几人道别后离开。跟着华全真骑上快马,骑往无量山脉。 “很远吗?” 阿无回头瞧了一眼已被他们抛着身后的玉恒城,担心自己路上费时间久了,覃天他们会担心。 华全真看出她的忧虑,笑说:“不远,就在无量山脉底下。” 阿无有些吃惊,“无量山脉不是真佛寺和万尼庵的地盘,黑金楼的据点也在?” “灯下黑,谁会想到被人称为多脚蜈蚣、臭虫子的黑金楼,会与江湖美名远播的真佛寺近在咫尺呢?这可是我义父的大智慧。”华全真洋洋得意。 两人策马疾驰,奔驰山野之间。 阿无感受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其间夹杂着华全真的一丝疑问:“冰雪神,为什么要变样子?” 阿无疑心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去,华全真目视前方,不像有对她说什么的样子,但她又不觉得自己会无故错听。 她跟着华全真驾马,顺坡往山上骑去,说:“听雪莫名其妙,说要嫁给我。我被祂惹毛了,直接把自己右手剁了。” 两人又骑了一段路,到了较高的山坡上时,华全真忽然勒马,缓慢停住。 “吁。” 阿无也跟着急急勒停。“到了?往哪边去?”她看向四周,山路之外尽是毫无辨识度树木丛林,连棵尤其顺眼的树都没有。 华全真翻身下马,到路边陡峭处往下一翻,不知做了什么,引得地动山摇。他朝阿无招手,“把马绑住,随我往这边来。” 阿无照做,也跟着攀着陡峭滑坡往下,看见里面冒出有一个石门开口,内部是石壁筑成的通道,墙上挂着照明的火把。 有四个戴半脸面具的黑衣人在石道深处的石门前镇守着。 阿无轻巧跳到华全真身边,见她和黑衣人打了招呼,那几人就纷纷从旁边暗处的小道离开。 华全真这时才难掩惊讶,按住阿无肩膀,“敢情你要治右手是你自己把手砍了?那现在是——障眼法?” “嗯。”阿无心虚移开视线,“我刚好心情不好,生气了。” 她想起这事就觉得有点糗,也感觉对不起翡翠。翡翠要是在的话…… “陶二知道,肯定要揪着你的耳朵臭骂一顿。” 华全真轻拍两下她的肩膀,“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别多想。不过你居然还会发火,我可真惊讶。你给我的印象都是乖乖的。” 华全真带着阿无往里走着,石道内部错综复杂,他们拐了几道弯,又开了数个机关门,才在一扇高大异常的石门外面停下。 华全真神色激动。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他实在忍不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阿无,你会……呃,我这么说吧,冰雪神会成为我妹夫吗?” 他眼睛里的亮光,几乎要把阿无给闪瞎。 阿无眼神游移,“如果祂是,你很高兴?” “不止我高兴,我义父也会高兴的,我想陶二也会高兴坏的。冰雪神耶,不要太酷好吗?” “翡翠也会开心?”阿无想到了玉牌碎掉的结果。 翡翠没听过冰雪神教,似乎也对听雪这个断水门冬部部长无所谓,说祂惯会玩戏法。其实,心里也对祂的强大很崇敬吧。 华全真看出阿无还没想好,他可不想自己这几句话扰了阿无的判断。 他很真诚地说:“只要你这个好妹妹,真心做出自己的选择,她才会最开心。至于别的名和利,想要的时候再去追逐就是了。” 华全真摸了摸阿无的头,打开石门,往里喊一声:“义父,我带我看重的妹妹来见你了。” 宽敞的石室内黑风涌动,搅得壁灯上幽蓝色的烛火飘摇不定。靠墙的各个书架上,书本震动发出犹如牙齿打颤的声响,喀拉喀拉。 阿无看见一股黑风推开了华全真,绕着自己转了几圈,最后化作一道人形,犹如黑色的大山,屹立在她面前,把她笼罩在又深又浓又粘稠的黑暗里。 阿无抬头,看见一个黑衣大叔站在低头看着自己。 头发有些毛躁,像乱发的马或黑色的狮子。眉毛很粗,眼神犀利,左眼底下有一道疤。 阿无眨眨眼,还在仔细看他,就被夹着腋窝抬了起来,与他平视着。 “小孩子,就得举起来看。”华一伽用粗犷厚重说着,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哦呀,你右手没了,举起来手感怪怪的。” 阿无想着自己要先打招呼才对,她一时不知道要叫他什么,就直接叫了一声:“义父?” 第219章 一刀即胜 华一伽哈哈笑:“你莫不是专门为了到我跟前做苦肉计,要我收你做干女儿,才自裁一肢?” 阿无摇头,仍被他捧在半空,她晃晃腿想下来,但华一伽只粗犷笑着,明明看清楚了她的意思,却无动于衷。 阿无只好看向华全真,用眼神示意他帮忙。 华全真赶紧介绍说:“义父,这是阿无。她看上去很乖对吧,是我在外面认的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就把她带回来给你看看。” 阿无真不觉得自己哪还像小孩,她都二十岁了。 华一伽抓着阿无转了个圈,让她的腿都飞了起来。 “哦哟,我叫你带媳妇回来,好快快生个小娃娃给我玩玩,结果你就带回了这个。她不能做你媳妇吗?” 阿无急忙开口,“我有未婚夫,两个月后就要和人成亲了。” 华一伽乐呵一笑,“好东西肯定要抢,抢他丫的不就成了。我们黑金楼,难道还比你那劳什子未婚夫差。 “我可听小真说过了,他让我认你,是为了让你学我们黑金楼这些年网罗的武功秘籍。你既然有所求,进我们家来,做小真媳妇也是可以的嘛。” 华全真擦擦汗,这要是不赶紧解释清楚,他夜里做梦怕是要被陶二索命了。 “义父,阿无不喜欢我的。而且她的几个未婚夫都有些厉害,黑金楼还是不要和他们作对比较好。” “几个?”华一伽坐在椅子上,把阿无放下,上下又看了几眼,“真厉害,有我当年的风范。” 阿无怕他会问自己的未婚夫都是些什么人,谁知他根本不问,阿无心里松了口气。她都不清楚自己要说有两个还是三个。 华一伽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他这人平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奉献和给予,从中享受乐趣。 但是吧,要他把钱财交给和他非亲非故的人,他是不乐意的。 那什么人,才是合适的施与对象呢?当然就是他的孩子啦。把一个孩子从小小的,养到大大的,可真是有成就感。 就是太累了一点,他养一个,就够累了,而且孩子大了之后,就往外跑,再没什么乐趣可言。 他现在就想要个小小只的。 他语出惊人,问阿无:“你结婚后什么时候生小孩啊?我可以收你的孩子做干孙。” 阿无猛摇头倒退几步,“我没想生。”她后悔来这了,她现在就想走。 华全真也不晓得自己义父会这么胡来,他赔笑说:“义父,既然你不想收阿无做干女儿,我就自己认她做妹妹,把黑金楼的秘籍偷偷给她也成。” 他揽着阿无要走,华一伽一声威吓:“站住!”化作一道黑风,绕到两人面前。 华全真和阿无的脚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阿无想着,华全真在他义父这里肯定不会有事,她就说不准了。便运起内力,瞬间挣脱出来,向外跑走。 华一伽惊讶,加大内力输出,一招黑风定,裹住阿两脚。 阿无再次运转内力,瞬间突破而出。 她重修二武心法后,便能将所习的所有武功融会贯通。 残凤诀感悟天地人,天毅功穿透一切屏障,还有甄尘教她的百草心经生生不息,清新舒意。覃天略略教她的合欢情意功,刺激身体潜能。 她取精去粕,根据具体的情况,精准使用,无往而不利。 华一伽赞叹鼓掌:“厉害啊,小阿无。我还想你断了右手,还妄想看我黑金楼诸多秘籍,定是蒙骗了小真。没成想你真有才能傍身。” 他做出手势让华全真去到一边,自行躲避,就朝阿无勾勾手,“来,和你义父我玩一会,享享天伦之乐。小真现在都不爱和我玩了,无趣得很。” 阿无看向华全真,见他微微点头,于是摆出架势来,拔出腰间长刀,欺身而上。 “啧啧,你怎么用这么寻常的武器。小真没给你送点好货吗?”华一伽看见阿无手中朴素长刀,嘴巴一扁。 小真到底是怎么认的妹妹,连点好礼物都不送一下。难怪一直找不到媳妇,敢情是个抠门精。 他这么一个慷慨大方的人,居然养出了一个抠门精。 华一伽悲戚慨叹,对着华全真悲痛摇头:“家门不幸啊!” 华全真觉得他可真是冤枉极了,他和阿无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里有机会给她换武器。 而且阿无也不需要吧,光是做个任务,就拿到了白露剑。而且,她想的话,玉霜刀其实也能拿到手的。 “我之后给她备一把行了吧。”华全真说。 本来黑金楼就靠阿无弄到一把神器阁的武器,他也想过给阿无送个武器表示感谢,但就是没想好要给她送刀还是送剑。 华一伽满意点头,对还在等着他出手的阿无招手,“你怎么这么乖,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偷袭,这才是兵之道。” 阿无有自己的行事风格,如果面对的是一定要杀的敌人,她才不会给对方说话的机会,但现在又不是。 她凌空一跃,劈面砍去,抽刀断水,一刀势如破竹,将万道意念融于简单一击,划破一切如水般千变万化的阻碍,这是抽刀断水这一式的核心所在。 华一伽金刚一指欲要抵住刀锋,他练就金刚不坏神功,全身上下被纯阳内力覆盖,可如钢铁般坚硬。 他素来把自己的身躯当做武器,抵挡一切外来攻击。 但是,当感觉到阿无那极强的穿透性内力时,他心中一凛,收回手来。一刀从身前咫尺之位劈落,凛凛刀意几乎拂面而过。 老天,他要是没收回来,一根手指头就要没了。堂堂黑金楼楼主,像个赌钱输了的混混,被砍断手指,这成何体统!好险好险。 见阿无又提起气势,加快进攻的速度,他匆忙闪避的同时,高声喊停:“慢着,让我先拿个武器。” 阿无眨眨眼,停下来。 华一伽就走到一边,动了动靠墙的书架,打开一条通道来,走进去。 华全真皱着眉头,和阿无小声说话:“你怎么下手这么重啊阿无,你刚刚差点把我义父的手指给砍掉了,别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 阿无大吃一惊,“什么?我只是普普通通地和他切磋啊,我一直都是这样打架的。而且我右手断了,应该变弱了许多吧。” 华全真也是这样想的,他估计他义父也是这样想的,谁知道阿无动起手来这么疯…… 呃,好像招式也没多么狠辣,都没有陶二杀人时的利落和凶狠。但就是力气大,内力又抵挡不了,直面就跟找死一样。 华全真迟疑问:“难怪你生气会把自己右手砍断……” 阿无想了想,她那会儿提刀一削,右手就掉了,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点恐怖。她好像之前和人打架的时候,还把谁的手掌给打没了…… 阿无吓得发抖:“我会小心的,不会把你义父打伤。” 华一伽走出来时,手上已拿了根精巧的长棍,这就是神器阁打造出来的宝贝。 他把这神器架出,还能打不过吗? 他哈哈大笑:“小阿无,之前是我赤手空拳,这回我准备好了,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第220章 长棍在手 “此棍名曰双龙碎骨棍,出自神器阁。无锋芒,仍可吹毛断发。一劈惊天动地,二转风卷残云。还可一分为二,化双龙,敲得人两头开花。” 华一伽手握长棍,在手中转了好几个圈,带起的旋风在石室内呜呜作响。 阿无挠挠头,“神器阁,是不是说故事很厉害啊,讲得头头是道。” 她只看出这棍子长得好看,似金似铜,灿灿生光。两头嵌玉,圆润如珠。倒不像是什么武器,而是挂在墙上的摆饰。 华一伽朝着阿无,就是一套黑风霹雳棍,“厉不厉害,你接下来就知道。我前面留手,如今才要显威风。” 他前面赤手空拳,才会落入下乘,这回一定大不相同。 果然,他这一次,把双龙碎骨棍舞得虎虎生风,一下就把阿无手中长刀击飞出去,打得她只能匆忙躲闪,拿刀鞘招架,应接不暇。 阿无神色慌张,她怕把华伯伯打死,手上不敢用力,结果握得太松,刀一下就飞了。 刀飞了倒也罢,她还可以用掌法。 但是她想起,自己好像就是一掌把别人的手给磨没。又是一掌,把戚王爷打成重伤。 华伯伯好像……没有戚王爷厉害。她现在虽然没了一只手,但比那时打戚王爷的时候还要厉害一些。 真动起手来,别把人给打死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拿自己刀鞘,不用内力,仅凭借招式抵挡。一旦受到有些威胁的进攻,才会用些许内力护体。 这一回,倒是和华一伽来来往往打了几十个回合,不分上下。 华全真看得是暗自心惊,华一伽打久了也抿出不对味来。 他一开始还想着自己是长辈,不要太欺负一个小丫头。 他越打越气,越打越快,都动真格了,还是被全部招架住,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你,你放水和我打个平手,小阿无,你这么气人,还想我收你做义女?” 华一伽把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两手持棍,气得把阿无当皮鼓两边打,霎时间敲得是劈啪作响。 刀鞘上缠着阿柳的柳枝,阿无怕弄坏了,用内力小心护着,仅凭借战斗本能,就把华一伽的全部攻击挡下。 棍敲刀鞘,竟然奏成了一曲乐章。华一伽气上头了,苦中作乐,最后破罐破摔,直接打起鼓乐。 一曲奏罢,华一伽把双龙碎骨棍一丢,累得叹口气。大呼:“唉,人老了,玩不动了!” 他揽住阿无的肩膀,“乖女儿,我赶紧叫人送几杯酒来,咱们喝一口,你就是我女儿,小真就是你哥,我们就成了一家人。” 可恶,这么个厉害人物,他不收下来,万一她要看秘籍,直接打进黑金楼自己做老大,怎么办。 阿无还沉浸在刚才打架变击鼓游戏的茫然中。见华一伽突然就认下自己,外面黑衣人送了三杯酒来,站在一旁端着,心里还是懵懵的。 华全真看懂自家老爹的意思,桃花眼笑眯成一道缝,迎上来,“阿无,这下好了,咱们三人把酒一喝,你就是我名副其实的妹妹了。” 他记得要给阿无治手的事,拿出一大块透雪流珠,“义父,阿无要治手,需要神器阁帮忙用金玉骨打造一副右臂手骨。你说说情,这块透雪流珠我们就可以全留己用。” 华一伽看见透雪流珠两眼放光,“你把冰雪神教的打劫了?哪来这么多这玩意儿?赚大发了。” 华全真指指阿无,“不是我,冰雪神现在跟在阿无身边呢。” 阿无默不作声,她好奇地探头看着黑衣人手中托盘上的三杯酒。鼻尖耸动,轻轻去闻酒味。 她好像,没喝过酒。连和翡翠结拜的时候都没喝过。应该不会一喝就醉吧。 华一伽听了,更是啧啧称奇,对着阿无上上下下看了好久,越看越满意。猛拍两下她的背,拿过酒杯,往她手中一塞。 “嘿,我们在地下,就不兴拜天地那套,直接一杯酒下肚,这事就成了,知道吗?” 阿无点点头,捏起酒杯,见华一伽和华全真都把酒一饮而尽,也干脆利落地把酒倒进嘴里。 一开始是甜甜的,灌下去后,复又涌起一阵酒气,把她呛得咳嗽几声,之后脑子就开始发起懵来,但她又感觉自己是清醒的。 这感觉可真奇怪。 华一伽一看她的反应,就知她不会喝酒。他摇着手指,“乖女儿,你这样去外面被人灌醉了,可就要吃大亏的。还是要练练酒量才好。” 阿无懵懵地点头,感觉自己在晃,就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可是义父,我喝酒的时候不多。” 这女娃子乖乖叫义父就是和臭小子叫得不一样。 华一伽把阿无手上的酒杯丢了,换成双龙碎骨棍。 “这棍子给你了。看,握住两边一转,就能分成两截。合起来一扭,又成了一整条,不管怎么用力打摔,都不会断开。” 华一伽总算找到点养孩子的乐趣了。他见阿无酒气上头,给熏得晕晕乎乎,手上小心抓着棍子怕掉了。就一把将她抱起来,使劲晃,把她晃得清醒点。 华全真说:“义父,阿无之前用刀剑的。” “你当我看不出来?”华一伽吹胡子瞪眼,“她刀法用着用着就拐成了剑招,用的还是断水刀法。分明以前习惯用左剑右刀吧。 “这双龙碎骨棍既能单手用,又变成双手武器,当成刀剑使,也是可行的嘛!” 华全真觉得自己义父在信口胡诌,可又没办法反驳。 算了。反正这根棍子,本来就是之前靠阿无才从神器阁那里弄来的,如今也是歪打正着。 阿无被晃了几下,更加昏头了。但她是清楚自己的情况的。看来,不练练酒量是不行了。不然两个月后,她肯定完蛋了。 阿无被放下来,恍惚不知过了多久,就感觉华全真站在自己旁边,说:“这是两本秘籍,你先拿回去看。其他的,等你的房子确定下来,我再派人一车车地拉过去。现在我先送你回去。” “嗯……” 阿无恍惚间已骑在马上。感觉眼前景色变化,不知什么时候,就回了翡翠家。 现在,覃天、甄尘和听雪就站在她面前。她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脑子好像有些转不动。 他们在说什么呢?为什么眼神好像怪怪的? 第221章 酒后闹事 甄尘伸手去捏阿无柔嫩的脸,“你喝了杯酒,就成这样了?” “啊?”阿无歪着脑袋,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子迷迷蒙蒙看过去,忽然被阴影覆盖。 “你干什么这个样子看我!”甄尘羞怒,把手掌蒙住阿无眼睛。见覃天和听雪看过来,又急急忙忙把手放下,把阿无拉到屋内凳子上坐好。 覃天扯过他的手,“不可趁人之危。” “知道知道。” 甄尘把蒙着阿无的手放下,让她好好看着自己,柔声细语说:“认得我是谁吗?” 阿无点点头,“甄,尘。” “那我是你什么人啊?” 甄尘眼睛亮闪闪的,流光溢彩。阿无瞧着好看,就贴上去,往上一送,“亲亲。” 甄尘哪里忍得住,连啵几下,抓着她,“亲完了,我是你的谁?”虽然阿无的反应他很喜欢,但他还是想听到答案。 阿无不想说,又贴上去,“亲,别说话。” 甄尘又心醉神迷地亲了几口,喜欢得抱着不撒手。算了,不说就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说。 覃天拍拍甄尘的肩膀,甄尘只好恋恋不舍地让出位置来。 覃天也如甄尘一样,问阿无:“我是谁?” 阿无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鼻间,“覃天。” 她扑进覃天怀里去闻他的味道,“抱抱。”双臂环住他的腰,抱着不撒手,眼睛一闭就要睡着。 甄尘有些吃味,又想不明白自己和覃天比,是赢了还是输了,兀自烦恼。 听雪见阿无要睡着,好像没自己的份了,就一个降温,把阿无冻得一激灵,猛然弹起。 阿无茫然看向四周,忽然想起什么事来,手掌用力拍在桌子上,拍得啪啪作响,她吆喝着:“拿酒来,我要练酒量!” 甄尘直接反驳,“一杯酒你就这样,还喝什么,直接睡觉去吧,好吗?我和天哥哄你睡觉。” “不要!”阿无大叫一声,“结婚要敬酒的,大家要开开心心的!” 覃天按住她:“你不想喝,没人会逼你喝的。大家开心,你也要开心,不需要勉强谁。” 阿无手在桌子上一扫,居然避开了茶杯茶壶,“我没勉强,我想喝啊,要好喝的,甜甜的酒,求求啦~” 阿无在覃天怀里扭着撒娇,又抱着甄尘猛亲,糯糯地说:“你听我话对不对,给我酒喝,好不好?” 甄尘直接意乱情迷了,“给,你要什么我都给,我马上去找酒来。”别说是酒了,阿无要他的命他也给。 覃天和甄尘被阿无撩拨得心潮荡漾,两人各扶一边,任她在他们身上来回撒欢。 他们对看一眼。如今天色已暗,阿无又这个样子,谁会愿意离开,去准备酒来? 他们只好看向听雪,委托这个唯一在场的外人。 听雪听见他们的心声,脸色冰冷似铁,祂把桌上物件清空,随手变出许多冰晶坛子,盖子一揭,酒香四溢。 “这是雪域冰晶酒,我的教徒酿造供奉给我的。” 阿无抓过祂的手亲一口,“谢谢你。”就把头埋进那开了盖的冰晶坛子里,吨吨吨喝起来。 事发突然,听雪还看着自己的手发呆。覃天和甄尘还在浅尝这雪域冰晶酒的浓度和味道,阿无已几乎往自己胃里倒了一坛。 她把空坛子随手一丢,听雪接住,直接收了起来。 三人都听着阿无,看她脸泛红霞,飘飘忽忽站起来,摇摇摆摆走到一边,把斜倚着立于墙边的双龙碎骨棍握在手中,就是一转。 刹那风起。 覃天道一声:“不好,快把阿无按住,这是她姐姐的家,要是阿无知道自己打砸坏了,一定很自责。” 甄尘直接闪过阿无一棍,扑上去要按倒她,结果连连捱了好几下。像只大绿耗子,被打得嗷嗷乱叫,四处乱窜。 阿无呵呵笑起来,甄尘就甘之如饴了。 阿无打得开心就好。不过,嗷,还是好痛啊!嗷! “阿无,别打了别打了,我还没过门呢,你就家暴我。” 甄尘只是说着玩的,阿无还真听了一瞬,就颠颠倒倒地跑到屋外,自己耍着棍子,耍得天昏地暗。 覃天见甄尘败下阵来,在中场休息,就自己顶上去,一屈身,避开阿无迎面一棍,身体缠上去。 不是他拎不清,而是合欢宫的柔骨术就是如此。 他双膝夹着阿无的腰,往上一转,把她甩到天上去,再一腿勾住阿无的脖子,把她往地上用力一压。 甄尘看得心惊,大叫:“天哥,你怎么打得这么重,阿无会痛的!”说着,甄尘甩了甩头,“不对,阿无不会痛。可是,可是也不能把她打伤了吧!” 覃天四肢盘绕在阿无身上,真是有苦说不出。他要不动真格,反而有可能被阿无给打死。 阿无轻轻松松扭动柔韧的身体,在覃天缠着自己时,反过来将身一扭,缠在了他身上。 再高举长棍,就要劈面一棍。 覃天被这迎面而来的威力,压迫得身子一僵。阿无嘿嘿一笑,在棍子离覃天只有一尺之遥时停下,缠在他身上乱摸乱亲一通,就跳开了。 覃天被这地域天堂的转变,吓得魂不附体,心里怦怦跳。 阿无抓着棍子,又进屋去,揭开冰晶坛子的盖子,又是一坛雪域冰晶酒下肚。 甄尘气急败坏地冲她抓来,“阿无,你跟我说说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打我,不打天哥,反倒和他亲热起来!” 阿无蹦跳着,把甄尘勾到外面去,“你来呀,和我玩!” 甄尘瞪了一眼跌坐在地,回味无穷的覃天。他咬咬牙,追上阿无。 就算被打到脑袋开花,他也要跟阿无要点好处来才行。 阿无一棍捅过来,再横扫,又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挟巨力一劈。 甄尘本想迎上去一接,结果身体不听使唤,害怕得不敢乱动。那一棍,直接把地都打得裂开,如果是他的脑壳,他就只有魂飞天外的份。 见阿无虎视眈眈冲过来,甄尘吞了吞口水,他抖颤着手,“阿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对你,不比天哥差吧。你会留手的,对吧。” 阿无抓着棍子冲上来,一跃坐在了甄尘腰上,把他坐倒在地。 甄尘一愣,只看见月色光华下,阿无绯红水润的脸秀色可餐。不知是喝了酒,还是一番运动,汗湿满身,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形,浑身散发着诱人至极的味道。 “阿无……” 甄尘正意乱情迷,阿无把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抓着其中半根,就砰砰砰往甄尘头上敲。 甄尘本就气血上涌,这几下砸破脑壳,直敲得他血流如注。 甄尘脑子嗡嗡作响,本能地给自己点穴止血。 覃天闻到血腥味,赶紧过来阻止,他抱起阿无,反被她缠在身上,动弹不得。 “好阿无,别玩了,甄尘受伤了,我也受不起你这么热情,我们去睡吧,好吗?” 阿无不理会,把覃天撩拨得欲火焚身,又跑进屋里去,再一坛酒下肚。 第222章 冰火两重 听雪一直没有出手,祂的实力和其他人不是一个级别的,祂知道,甄尘和覃天也不想祂出手。 祂只是在屋子里看着东西,别让阿无不小心给打坏了,醒来后伤心。 阿无喝完第三坛酒后,把目光落在了冷冰冰坐着的听雪。 “你,你是……” 听雪看着她,心里有些期待她会说什么。毕竟祂确实不像覃天和甄尘一样,和她亲密无间。 阿无晃晃脑袋,手中握着半截双龙碎骨棍,在桌上敲了两下,指着听雪,“冰块,你冻我是不是?” “有的。”听雪不知道她说的是在断水门给她冰冻止血,还是刚刚怕她睡着把她冷醒的时候。 阿无不管这些,反正听雪承认了,她就要找回场子,“谁欺负我,我就要打回去。” “你说得对。”听雪点点头。 阿无好段时间没从屋子里出来,覃天就追进来看,见她一副要和听雪打起来的样子,着急道:“阿无,你小心一点,别把自己弄伤了。” 听雪到底有多厉害,覃天想象不出,他虽通晓人性,也不足以帮助他判断,听雪这朵花对阿无是什么想法。 “听雪,你千万别伤害阿无,她只是喝醉了。” 阿无大怒,把棍子在桌上敲了两下,“覃天,你觉得我打不过祂吗?” “阿无……”覃天觉得,他要是说得直白,现在的阿无搞不好会生气地冲过来打他。 下一瞬,阿无果然闪现到他的面前,“我听出来了,你觉得我打不过祂。” 两人凑得极近,阿无丢了棍子,按住他后脑勺,不让他退后,仰着头,两人几乎就要亲到。 酒醉的阿无,性格深处的强势完全显露,主动又迷人。覃天心跳如鼓。阿无却忽然低头,贴在他胸前,“你的心脏,跳得好快啊。” 覃天抱住她,“别闹了,我们去睡觉好吗?” 阿无仰起头,“不行哦,我还没把冰块烧融。”她回抱覃天,握拳往他后颈一敲,覃天失去意识,无力地滑落在地。 阿无抱着覃天的腰,任他两条腿在地上拖着,就往外面跑。 甄尘处理完伤口,就呆呆地坐着想事情。他看见覃天晕了过去,被阿无抱着拖过来,就着急地接过。 “你们是我的宝贝,好好在这待着别动,知道吗?”阿无手轻轻按在甄尘受伤的脑袋上。 甄尘定定地盯着阿无,他觉得,阿无可能,一直是清醒着的。但是有些事,只有醉酒了才能做。 说到底,酒本来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与其说是给予人勇气,倒不如说,是解除限制的开关,是人心中关着猛虎的笼子的钥匙。 阿无刚才敲了他的头三下,而且力道用得恰到好处,擦破他的头皮,流出看起来吓人的血量,内里却不伤分毫。 这很难不是故意的。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甄尘心里松了口气。只要阿无能开心就好。 “阿无,你……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我会照顾好天哥的。” 阿无抚着他的头,把覃天在甄尘怀里摆放好,一人落下一个吻,“乖乖的,乖乖的……” 她转身又跑去听雪那里,把桌上剩下的两坛酒都喝了个精光。 她真的有点怕,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听雪已从她的心声中猜出一些,“要在这里,还是另外找个地方?” 阿无不想弄坏翡翠的家,听雪明白她的答案,直接搂着她的腰,转移去了别处。 她们来到一个山洞内,山洞前边的石壁上,雕刻着残凤诀的前半部,深处坍塌,秘籍的内容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阿无定定神,酒让她的身子站不稳当,她恍惚着,摘下金龙镯,运起残凤诀。 “冰块,敢冻我,看我怎么把你烧融了!” 内力裹住金龙镯,刹那间,镯子变成了个火圈,小小一点火焰盘旋起来,烧得整个洞穴灼热非凡。 听雪额上开始冒汗,眼神中却流露出赞赏,“你对武学的领悟性很高,看来身体的残缺,给了你非比常人的体会。” 祂那次不过是在雪山上,用金龙镯点火,没想到,阿无会想到可以利用金龙镯炽火金石的特殊材质,来实现武学加成。 阿无挥着火镯子,当空一丢,便是一招无名掌。掌风裹挟着烈焰,飞向听雪,照得祂满面透红。阿无的手再从镯子中穿过,金龙镯依旧套在手腕上。 炽热的火焰蒸发掉阿无体内多余的水汽,她最后一问:“你只是好奇,对不对,那我让你试一回,你就会主动退出,没错吧。” 听雪变出一朵冰莲花,竖起来,挡住火焰掌。祂含笑看着阿无:“谁知道呢,或许你可以试一试。我确实只是好奇而已。” 冰寒之气逐渐占据上风,火焰掌渐渐化为虚无。 阿无便以身作烈焰,直接朝听雪扑了上去。她灼热内力融汇口中,渡进听雪嘴里。 外面打不进,就由内里突破。 她是真心想要试一试,把这冰块给烧融,将祂烫伤,好回报自己被冻伤的苦楚。 满身烈焰烧掉了阿无的衣服,她如飞蛾,在火中舞动,扑进了听雪的怀中,抱着祂死不撒手。 一火一冰,在口中席卷回荡。两人纠缠在一块,难舍难分。 听雪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炙热,对此时自己的感受觉得有些无措。 祂要怎么做? 听雪脑中浮现出一些画面,祂想祂知道要怎么做了……阿无被祂冷得浑身抖颤,但却黏腻得分不开。 阿无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听雪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裹着花粉的花汁。” 阿无满腹冰凉,两相触碰的皮肤却滚烫着。她被这冰火两重天的体验搅得魂不附体,与听雪密切缠斗着。 许久,她忍不住叫停。 听雪抱她在怀,慢慢退出来。祂还挺喜欢这种事的,有些说不出的喜悦,难怪甄尘心里总在想着。 不过阿无叫停了,还是停下来比较好。 祂在褪下的衣服里拿起一件,包住她赤裸的身躯,“要回去了?你原先的打算落空了,我希望之后还有机会继续,所以不会放手的。” 阿无闻言,身体一颤,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听雪情不自禁落下一吻,等回过神来做了什么,祂也只是眼中含笑。 “怎么,我身上的味道,没有他们两个好闻,你不喜欢?” 不是。阿无吞咽口水。只是她现在的情况不太方便站起来。 “我抱着你?” 那样回去就说不清楚了。不过,事实就是如此,好像也不该找些别的借口。 听雪把阿无身上的衣服合得紧密些,再把自己的衣服换上,抱起她,空间移动。 甄尘和覃天在房间里等着,他们等了一个时辰有余,甄尘着急得抓心挠肝,在屋里来回走着。 听雪抱着阿无突然出现,把他撞了一个踉跄。甄尘手不小心勾住阿无身上衣服一角,扯开来。 瞬间,甄尘眼睛都瞪直了。 第223章 四人确立 映入眼帘的,是甄尘在现实中曾见过几次,在午夜梦回日日幻想的场景。 好了,小小的他顶天立地起来。甄尘红着脸,把阿无从听雪怀中抢过来,上上下下闻了一通。 都是别人的味道,可是,只要是阿无,他就好喜欢。阿无害羞地埋着脸的样子也好可爱。 覃天说:“甄尘,你去给阿无洗洗,让她早点休息。我和听雪聊一下。” 甄尘一听,抓紧抱着阿无去了另外的房间。在阿无回来前,他就把洗澡水备着了,一感觉水凉了,就舀出一桶,再倒进去热水。 阿无被放进水桶中,甄尘还在水中撒了些,能放松身体的清香的药粉。 阿无左手伸出木桶边缘,晃了晃手上的金龙镯,“我的东西,都放在哪呢?把这镯子也放好。” 她离开前,就把自己身上的玉牌碎片,金碗等物,都塞进覃天的衣服里了。 甄尘摘下镯子,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天哥收着呢,这个我先替你收着,别老只放他那里,我也是会吃醋的。” “你们……不生气吗?”阿无弱弱地问。 甄尘把绵软的布沾湿了,给她擦身体,“早做过心理准备了,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还不听话吗?你出去前还要敲打我们一顿。” 阿无乖乖地抬高手臂,再伸出腿来,方便甄尘擦拭。 “我喝醉了嘛……不过我酒量还好吧,我有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把你们打痛了?” “是啊,好痛,我要补偿。”甄尘把方便擦的位置都擦过了,于是也遂自己的心意,脱了衣服,进入浴桶,潜入水面之下。 阿无感受着他的触碰,慢慢地,忍不住轻哼起来,“要洗到这么深吗?” “我想,好不好嘛?”甄尘把头搁在阿无肩上,得到肯定的应允后,又埋进水里。水波荡漾,把水桶旁边地上都溅了好些。 “我和听雪,你更喜欢谁?”他探出头,仰视阿无,沙哑着声音问。 阿无抚着他的脸,“你。” “可别是在谁那就说谁的好话,来哄我。” “不是,祂冰冰的,有点太……刺激了。” 甄尘笑了一声。 阿无解释:“我本来想祂只是好奇,和祂一次,把祂打发走……” “傻瓜。祂跟着你,分明已经喜欢你了。你再和祂一起,祂肯定爱得不想撒手……就跟我一样。” 甄尘把脸埋在阿无的胸膛,往上亲吻着她的脸,嘴里的情话说个没完。 “你那么好看,那么甜,又香又软……” 阿无捂住他的嘴,“别瞎说了,我知道我长得一般。” “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天底下最美的。”甄尘堵住阿无的嘴。 他知道不好在水里泡久,没过多时,就把满面绯红的阿无抱出来,擦干身体,烘干头发。把她放到床上包进被子里。 他披着衣服坐在床边,“你先睡吧,要谁陪你吗?” “覃天。”阿无半眯着眼,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真行,雨露均沾。你怎么这么行。”甄尘捋着阿无的发丝。 “好阿无,我和天哥盘算过了,我们把婚礼的事传出去,戚凤舞搞不好也会来。那会儿我们这边人手很多,可以直接帮你杀了她。” 阿无忽然清醒过来,她坐起身,语气凝重,“戚凤舞如果知道,一定会来的。但是我不会在那天对她出手。她毁了我以前的人生,我不可能让她把我生命中这么重要的一天毁掉。” 她抓住甄尘的手,“你们,是担心我又心软,没能杀死她,反而再度让自己陷入困境吗? “我已不是一个人了,就是为了你们,我也不会任由她胡作非为。相信我,好吗? “再说了,如果我真的下不了手,你们就是我的手,你们会帮我的,对吧。” 阿无显然有些惊惧,想到她还有可能重蹈覆辙,就觉害怕。 不只是她自己的仇,还有十八、阿石、主人……好多好多人。 “阿木,阿木也在,我一定能下得了手的。但不会是我和你们结婚那天。我希望那天我们能开开心心的。不要为了其他人而感到不快。” 甄尘抱住阿无,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也会和天哥说的。没事的,别怕,无论你要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甄尘小心翼翼地哄着阿无躺下睡着,告诉她,等她醒来的时候,覃天就躺在她的身边。 等确认阿无熟睡,他才穿好衣服,去到覃天那边。 覃天正和听雪讲,如果祂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需要做些什么。话题十分现实。 听雪喊了他一声:“天哥?” 覃天打了个寒战,“不是这个,称呼无关紧要,你不必跟甄尘一样,老实说,我也受不起。” “你有钱吗?”覃天问,“阿无要买房子,这是我们共同居住的房子,记在阿无名下。但我们不可能让她自己出钱。每个人都要出一部分。 “我有以前积攒下的资产。甄尘拿他的药去卖,换了一些。你有吧?” 听雪点头,手中变化出一个钱袋,“我的信徒一直有供奉我金银,在断水门做部长几十年,我也有自己的薪资。” 覃天颔首,“有就好了。还有,如果一起住,你希望房子里有些什么房间?像是练功房之类的,我们已经敲定了一些,问问你的意见。” 听雪摇摇头,“我只需要有自己的房间,其他的,我可以随时从我的雪山上,直接移过来。” 甄尘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坐下,听他们的谈话。 他插一句嘴,“阿无不同意在婚礼上杀戚凤舞的计划,她很看重那一天。” 覃天本来也猜到了,接着问听雪,“婚礼筹备事务繁杂,婚服工期紧张,加上你的,可能时间来不及。” 听雪直接说:“让我知道样式,我幻化出来就成。” 覃天又说,“你认为自己还有其他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听雪在断水门五十年,处理事务无数,对筹办宴席的流程心中有数。 “宴席需要的肉,我可以抓我雪山上冰湖里的鱼,还有雪兔、雪雉那些。我会特制一批餐盘,让食物放上去不会放凉放坏。还有来宾的回礼,我可以一人给一朵冰花。” 祂手中变出两朵冰花,是之前祂在阿无给翡翠烧纸时,随过的。 覃天和甄尘各拿一朵,感觉到其中蕴含着自然真意的寒冰之气。 “你们能感觉到,用我的冰花修炼益处不少。而且,就算是修炼火属性的功法,或是不习武的人,也能有所收获。” 覃天和甄尘对视一眼,确认彼此所想一致:听雪在他们这里过关了。 但有件事,甄尘还要再强调一下,“虽然,论年纪辈分,你当第一。但是,在阿无这里,我们是按先来后到分的。天哥为先,我第二,你最后。你没有异议吧。” 说起这,甄尘就觉得怪怪的。他们三个加上阿无,都不是一辈的,居然能在一起。而且顺序还是逆着来的。世间缘法,真是奇妙无穷。 听雪本就按规矩行事,一早就想明白了,肯定答复:“没有。如果不信,我们也可立契约。” 覃天和甄尘同声说:“不必。” 三人到此,各自散开,覃天去阿无房间陪她睡觉。 第224章 又又结义 阿无直睡到日上三竿,她醒来时,正躺在覃天的臂弯里,她能感觉覃天的目光黏在她脸上。 她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在他胸膛,蹭了两下。 覃天浅笑:“想赖床?你哥在等着呢。” 阿无闻言,瞬间起身。她嗔骂一句:“你不早说!”就往周围找衣服要穿。 她身上不知被谁套了件单薄的内衫,如今只要再穿一件,洗漱一下,梳梳头发就能见人。 “对了,我的手。”她看向自己的右肩,衣服没了后,幻化出的手臂已经消失。不过华全真已经知道她的手断了,应该没差吧。 阿无找了半天衣服都找不见,骂着还在床上的覃天,“衣服呢?你怎么就看我在傻傻地找。” 覃天下床,“你一开始问我不就好了。” 他去外面一趟,拿着衣服和洗漱用具回来。把东西一放,用衣服从后面抱住阿无,抬起袖子,让阿无把手穿过去,又拿出梳子给她梳头。 他给她戴上金龙镯,把装着玉牌和金碗的荷包系在她腰上。拿上她的长刀和双龙碎骨棍。 阿无疑惑:“东西要带得这么齐?” 覃天帮她整理好,又去收拾床铺,“房子今天就能敲定搬进去,待会儿吃些东西就走,不会再叨扰你姐的房子了。” “真假的?我都没选好地址,去看过呢!而且不是还要找人整葺,你要的汤池和湖边亭子,不是随便哪里的宅子就有的吧?” 阿无被覃天拉着往外走,“放心好了,你的喜好我们懂,你哥也是有眼光的。而且最终拍板的人是你,你要是说不,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两人走没几步,甄尘就听见脚步声,急急赶来。 “阿无,天哥,快,都等你们好久了,包子都凉了。” 听雪缓步走出来,反驳甄尘,“我的冰玉盘装的菜是不会放凉的。” “啊啊,你说了算啦。”甄尘含糊地应声。 他热情地上前,贴在阿无身边,“阿无,我感觉自己好久没见你,好想好想你,要是我每天醒来,都能见到你就好了。” 覃天看着他微笑,甄尘努了努嘴,“我知道的天哥,一人一天轮流嘛,其实我不介意我们一起……” “甄尘!”阿无羞怒,去扯他的脸颊,“别净说些胡话。” “知道了知道了,阿无,快去吃东西吧。” 阿无被覃天和甄尘簇拥着往前走,经过听雪时,不自在地瞧了祂一眼。听雪只饱含深意地看着她笑,举步跟在他们身后。 阿无走进屋里,阿木和华全真都盯着她看,她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她低垂着头,任由甄尘拿布沾水给她擦手,就拿着包子吃起来。 不过,有些话,她觉得还是要说清楚比较好。就对华全真又介绍了一遍听雪:“哥,这是我的未婚夫,你知道吧?” “知道,我三妹夫嘛,二妹夫已经和我说过了。”华全真和听雪点头示意。 阿无红着脸,好一会儿都没敢说话。华全真瞄了听雪好几眼,又看着阿无空荡荡的右边袖子。 他还是第一次真的瞧见她失了手臂的样子,总觉得很对不起陶二,没能护好他们共同的妹妹。 他叹了一口气,“不知有句话当讲不当讲,听雪到底是冰雪神,冰雪神教的人,会愿意祂和人结亲吗?” 甄尘和覃天难兄难弟地对视一眼。阿无的义兄,当初也是当面挑他们的刺,如今算是轮到听雪了。 不过他说的点,确实不可不防。如果冰雪神教的人,因此仇视阿无,以后不知会招惹多少麻烦。 听雪不在意地嗤笑一声,“他们啊,说不定高兴坏了,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人总想着,要让我诞下子嗣,好把神力绵延。 “以往他们不止一次,故意放人上山,我被人请去断水门,他们一开始也喜闻乐见,只是后来见我多年未归,才心里不安。” 阿无别过脸,闷闷地说:“别看我,我才不想。” 覃天扫了甄尘一眼,甄尘了然地去了一趟厨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过来。 阿无闻见药味,奇怪地问:“这是什么?” “避孕的。” 甄尘这么说,阿无就想要接过来喝掉,但甄尘把手躲开,“不是给你喝的,是给听雪的。我和天哥都喝过了。” 阿无茫然地看着他和覃天,虽然想不通,她还是安安静静地坐着。 覃天说:“听雪,我们确实不清楚你和常人的区别。甄尘检查过,你用你的力量蕴养了阿无的身体。但她现在不想有孩子,所以,必须采取措施。 “这是集我合欢宫与他神医谷之长,我们联合配制的抑阳药,三日喝一次,你先喝了。 “我们实是不知你是如何孕育后代的,如果之后确认你不需要,你就不必再喝了。” 是药三分毒,覃天和甄尘都不想阿无为了这种事,把原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损伤太过。 听雪没有二话,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展示空碗。 “我是自花授粉,可以随时结出种子,培育后代。确实与你们不同。不过口说无凭,之后可任你们查验。” 阿无觉得自己真是没脸见人,有些话,就不能关起门来说吗?非要这样。 她快快吃完,就要和华全真一起去看房子。见阿木坐着没动,还提醒她,“阿木,我们走吧。” 阿木站起来摇头,“我不去了,你们一家人,我去干什么?” 阿无设想的房子里,有阿木的一间屋。如今阿木拒绝了,她就有些不知所措。想说服她一起,又想不出什么理由。 甄尘凶巴巴大喝一声:“阿木!你跟我来一下!”随后又好声好气地对阿无和华全真说:“阿无,大舅哥,你们先等我们一会儿,很快就好。” 他拽着阿木拐个弯,去到另一边的院子里,“阿木,你闹什么呢!” “我没有闹……”阿木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甄尘拿出一根银针,在他右手大拇指一戳,挤出血珠。 嘴里不耐烦地说,“我就问你一句,我现在认你做我义妹,你干不干?答应的话,就像我一样,在拇指哥扎出血,我们盖个章完事,以后阿无就是你嫂子,你是我们自家人。不答应就算了。” 阿木愣了一会儿,见甄尘要收起银针,才急忙从他手中抢过,往手上一扎,也沁出一滴血珠。 两人各自握紧四指,竖起拇指,盖了章,指肚的血液融在一处。 “哥?”阿木迟疑地叫了一声。 甄尘满意点头,拍拍她的肩,叮嘱她:“听好,以后阿无是你嫂子,覃天是你大哥,听雪就是你三哥,别记错了。 “你就入我神医谷,也姓甄,叫甄木,明白吗?我之后再教你神医谷的百草心经、万针诀那些东西。 “不过,现在有个要紧事,我需要你帮忙,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木,如今是甄木了,她摇头。脑袋依旧有些发懵,但心里洋溢着喜悦。她有家人了,一下子有了许多。 甄尘咬咬牙说:“之前我和你住一间房,但是阿无一点也不吃醋,我想到这,心就痛啊! “阿木,好妹妹,你帮帮我。你想法子和我亲密一点,让阿无吃醋。但是,也不要太过,别让阿无真的误会,因此讨厌我。明白吗?我就是想让阿无更在乎我一点。” 甄木明白地点头,“我知道了,包在我身上,哥。” 甄尘带着甄木回去,对众人说:“我和阿木结义,认她做妹妹了,现在大家就是一家人。” 阿无高兴极了,悄悄拉过甄尘的手,在他耳边说了声,“谢谢。” 这叫什么谢谢。甄尘直接扭过阿无的脸,香了一口,“这才叫谢谢,知道吗?” 第225章 定居选房 阿无跟着华全真去了四个宅子相看。 第一个离玉恒城最远,背靠无量山脉,远离城镇,不必顾及邻舍,因此可以肆意开拓,占地面积很广。 里面已经有工人在挖坑造湖,修建亭子,整改房屋。但许多屋所都已布置妥当,有现成的小鱼塘和菜圃。 阿无十分中意,只是觉得这片地方大了点,感觉比戚王府都大。不过这应该是她的错觉,毕竟她只在戚王府待了很短的时间。 她现在只担心自己钱不够,也不想把翡翠留下来的钱都花光。 她犹疑地问:“为什么已经在修葺了,万一我选了别的……” 华全真挑挑眉:“我和大妹夫、二妹夫都觉得你会喜欢,所以先叫人来修建,好早日完工,免得赶不及。” 仿佛是为了让阿无放心,他又说:“其他地方的宅子也在动工了,反正你挑剩下的,也自有去处,不会白费的。” 阿无又去了之后的三处宅子看看。在城镇内的两处宅子都太小,感觉空不出太多房间用来专门练武和给甄尘炼药,而且也有邻里问题要考虑。 稍微靠外一些的另一间宅子,不知道是不是风水,还是其他什么玄乎的原因,她总感觉不太喜欢。不想覃天和甄尘他们住进去。 兜兜转转,她还真是喜欢第一个。 阿无咬咬牙,“全真哥,我就要这个宅子了。买下来要花多少银子?聘请工人的钱,还有里面的桌椅板凳,也给我一并算上。” 阿无看出来,里面的家居器皿可都是崭新的,也不是什么廉价的便宜货。算下来,绝对不便宜。 她知道,自己如果钱不够,华全真也不会强行跟她收,她可以先赊账。她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华全真拍拍她的肩膀,“阿无,别担心。我知道你除了陶二留给你的,没有别的钱财。我知道她给你留了多少,别担心。 “三个妹夫都有出钱,我作为哥哥,当然也要出些东西给你作贺礼,而且还有义父的份呢。另外,里面的许多桌椅板凳,是你万古芳斋的朋友送的,分文不收。 “算下来,陶二留给你的钱财,还有一半有余。我知道放在哪,会自己去取的,你就放心吧。” 阿无看了一圈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把他们关切的目光收入眼中。 “谢谢你们。”她忽然感动得眼泛泪光了。 甄尘就指着她的眼睛,怪里怪气地说:“哟,这么大的人了还羞羞脸。” 阿无没好气地“砰砰”两拳砸他身上,“就你话多。” 华全真看阿无已经敲定了,就去叫人办了房契,送过来给她。 “江湖朝廷二分天下,此处地界属于无量山脉和玉恒城中间地带,正好是我们黑金楼管辖的。这是你如今的户籍资料。” 华全真将一纸文书递给阿无,阿无见上面写着:陶三,玉恒城北郊人氏,归属黑金楼……上面还盖着黑金楼的印章。 江湖人士的户籍归于所属门派,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人和寻常百姓,若是居住在朝廷管辖范围内,便由当地官府办理。若是归属门派势力范围内,则由对应门派代办。 不过,只要不涉及田产、房产,没有户籍也没有关系,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华全真告诉阿无:“断水门破灭后,它管辖的玉恒城转到万古芳斋手上。断水门所属弟子的户籍全部销掉,包括你原来银环的身份。 “不过现在,你拜了我义父,自然就是我们黑金楼的人。至于名字,我私自定了陶三,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无哪里会有意见。她很喜欢这个名字。她叫陶三,不是因为她是什么陶家的人,只是因为,她是翡翠的妹妹。 “我很喜欢。”阿无把房契和自己的户籍证明小心收好。 华全真把一众事情交待完毕,就不打算继续叨扰,影响阿无和她几个未婚夫亲亲爱爱。 他让阿无安心,说:“金玉骨的事义父去办了,黑金楼的秘籍,待会儿我的人就会一车车地拉过来。” 他拿出宅子地图给阿无,指着上面湖边的一座塔楼,“我私自把这定为藏书阁了,秘籍到了,我的人会帮你把书都放进去。” “我知道了。” 阿无送别华全真,就招呼其他人选房间。 宅子由几个院落组成,每个院落都由一间正室和几间偏房组成。 在前面会客厅、和大堂之后,就有一个院子。里面恰好是有一间大的寝室,与三间略小些的房间毗邻。三间房分别位于寝舍的东、西、北三面。 覃天立刻拍定了东边的房间,甄尘也急急敲定了西边的,听雪选了北边。阿无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一圈。这下她没得选,直接锁定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寝舍。 阿木自然选了另一处院落的一间偏房。她隔壁就是炼药室。这一处院落,最大的那间寝室里面要清空,摆上武器架子,做练功房。 阿无看见是那里,不好意思地说:“阿木,炼药室和练功房还在修葺,你的房间虽然能住,但很吵,你要不要选别的?” 阿木摇摇头,“阿无,吵闹不是问题,我哥有药可以屏蔽外部杂音。” 甄尘一看阿木给自己递眼色,就知道机会来了。他故意把动作做得悄悄摸摸,拿出一瓶药塞进阿木手中。 “好妹妹,这是你哥我独独给你的,别人是没有的。” 甄尘的动作实在太造作了,阿无以为他只是在招笑,没怎么理会。 她甜甜地冲着覃天笑,“既然房间都选好了,就赶紧去布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吧,以后才住得舒服。” 她也没有忘记听雪,可是面对祂,她就没法那么自然了,语气忸怩地说: “如果屋里的摆设有不喜欢的,直接把东西搬到外面来,弄些自己喜欢的就好。你们自己的房间,都可自己做主。” 甄尘见阿无直接把他忽视掉了,咬咬牙就要发脾气,被阿木拉走,“哥,我去帮你整理房间吧。” “哦,哦哦哦,好啊。”甄尘一开始还没明白,很快就意识到了,直接带着阿木去他自己的房间。 阿无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让自己不要多想。便去整理自己的房间。 几人各自忙碌,各自休息,中途一车车的秘籍都到了,阿无看着黑金楼的人把书送进藏书阁,放在架子上。 厨房附近有一个小房间,正正好用来就餐。到了晚饭时分,覃天备了饭菜叫人来吃,众人又集合到一处。 阿无吃完了,就想回去歇着。 甄尘扯住她的衣袖,“阿无,你今夜要跟谁过呀?” 阿无脑袋一空。 她之前和他们商议过,婚礼当日只宴请宾客,不洞房花烛,好早点歇息。之后三天,依旧穿着婚服,挨个洞房,和他们做足了合衾酒等仪式。 在这之后就一人一天轮着来,她先去覃天那、再是甄尘、然后是听雪,再留一天给她自己安排,如此循环往复。 现在婚还没结,这段时间怎么弄,她还真没想过。 覃天看出阿无为难,于是给她提建议,“阿无,我看你和听雪相处还不够自在,不如,你们再熟悉熟悉?” 阿无就这么被安排了,听雪抱得美人归。 甄决见阿无跟听雪走了,气得说不出话。是他先开口问的好吗?怎么是听雪把人弄走了? “天哥!你——唉,算了,我不说你。” 覃天只是看着他笑,“甄尘,你和阿木的小伎俩可以,但是不要让阿无不开心。还有,阿无不喜欢听雪冷冰冰的。 “你去听雪那看过没有,祂已经把祂的房间整得雪洞一般,阿无以后除了惯例,应该就不爱去祂那里了,不必这么拈酸吃醋。” 覃天把餐桌收拾了一番,甄尘听明白他的话,高兴得蹦起来,“天哥,洗碗的事我来,你先歇着去吧。” 覃天点头,把碗盘塞给他,潇洒走了。 第226章 雪洞房间 阿无跟着听雪去祂的屋子,只见原本屋里的木制家具都堆放在前边的空地。道路通向的房门被冰晶覆盖,敞开的门中,吹出一股寒风来。 阿无抖了抖肩膀,不自觉朝听雪靠拢。真奇怪,这个平日里冰冰的家伙,竟然让她觉得有些温暖。 阿无从外面往里看,就觉得里头跟她在雪山上,住的冰屋一样,寒天冻地,一时间有些望而却步。 “你把房间改装得真快,但是不是很冷啊,我不想去了。” 阿无转身想走,听雪白毛大氅直接包住她,“有我,不冷,现在你不去,日后怎么办,只去覃天他们那,留我一个人?” “我知道了,我适应一下。”阿无感受到听雪身上传来的暖意,身体不由自主地缩在祂怀里,一路被拢着进屋。 毕竟听雪一直生活在雪山上,这就是祂习惯的生活环境,确实没道理要祂强行和其他人一样。 而且老实说,她们来的路上,是经过的覃天的屋子。他那里到处都插了粉色的花朵,奇香弥漫,屋里也不知是怎么一番光景。 各人的爱好不同,按自己喜欢来的就好了。 阿无进了屋,看见里面到处是水晶似的帘子,冰晶的桌椅,蓝白的冰花点缀,连床榻都像一整块冰一样。 地上冷雾弥漫,行走其间,确实恍如仙境。但是,总觉得又冰又冷又硬。 阿无坐在椅子上,听雪给她拿了冰玉盘装的几碟小点心,看上去也是冰冰凉凉的。 她拿起一块吃了,甜糯糯的,也不腻。好吃,就是冰冰的。 阿无静坐了会儿,听雪也不说话,她实在有些坐不住,说:“听雪,我还是觉得冷,我想去我屋里拿件衣服穿。” 听雪听她心声,说自己无趣又冷漠,让她尴尬得不知做什么好,于是垂眸静思,“我们做些愉快的事,你就不会无聊和冷了。” 阿无有些慌张地站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雪只是用祂毛茸茸的大氅,把阿无横抱起来。 阿无当即被冷得一个激灵,缩进听雪的怀里,被祂搁在床边坐好。 她有试图用内力护体抵御寒气入侵,但完全不起作用。只有抱着听雪,才觉得舒服许多。 之前她能在山洞里,运转残凤诀,烧得祂汗流满面,肯定是听雪故意放水的吧。 “我没有放水,这是我的地盘,冰冷环境对我有领域加成,那时不是。” 听雪开始面色如常地给阿无脱鞋脱衣,阿无羞恼之余没有拒绝,只是抓着祂的手臂坐稳,口中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把周围都弄这么冷,就你自己热乎!” “是。” 听雪没有迟疑地承认了,“甄尘一见我就不断在心里吹嘘,说你更喜欢他,嫌弃我冷。” 但祂本来就是如此,要显得稍微暖和点,只能让周围的环境更冷,反向衬托。 “我的花汁会蕴养你的身体,帮你适应的。别怕,我爱你的心是火热的。” 要了命了,怎么连听雪这个冰块都会说情话!祂一天到晚听别人的心声,都在学些什么! 阿无用手摸了摸这张冰床上的被褥和枕头。虽然凉凉的,但好在很柔软,不会硌人。行吧。 听雪把阿无脱得只剩里衣,扯过被子盖在她腿上,“被子和枕头是用我雪山上,冰蚕吐出来的丝做的,你喜欢的话,明日我送一套到你房里去。” 祂一边说,一边脱下衣服,挂到雪山背景蓝狐图样的屏风上。再坐在床上,和阿无腿碰腿,缩在一张被子里。 “之前你在冰屋上,我给你准备的雪兔,冰湖里的鱼……你喜欢吃什么,我多养一些。我自己是不吃这些的,不懂你的口味。” 阿无抱着祂,想要快快暖和起来,一时间也没想清楚自己喜欢什么。只说,“一样东西吃久了容易腻,以后慢慢来,挨个轮着吃。” 听雪好好地履行覃天提出的,让两个人熟悉些的建议,问着阿无的喜好。有些阿无自己答不上来的,祂会根据她心中所想,再做评判。 阿无原先还以为听雪要直入主题,没想祂只是和自己说说话,渐渐就卸下了心防。 也在长时间的拥抱中,熟悉了祂的味道和怀抱。 听雪的声音,跟祂给人的印象,一样寂寥、宽广,说起话来,像是在讲什么古老传说的故事。 慢慢的,阿无开始犯困。 听雪突然就把阿无冻得清醒过来。阿无瞬间清明,看了一下四周,“呃,汤池还在建造,在你这我怎么洗?我想睡觉了。” 听雪手伸进阿无的衣服里,搂住她的腰,“覃天和甄尘责怪我,上次和你做完没给你洗干净,所以我想,之后再给你洗。” 阿无觉得听雪的手又冰又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颗心紧张得忽上忽下。 这么突然?不对,也不算突然。她之前都做好准备了。可是,怎么在她以为能直接睡觉的时候,又挑起来…… 听雪手抚着阿无的脸,抬起来,眸中深情涌动,“你要不愿,我不强求。我听覃天说,做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合规矩。” 上次是阿无以酒壮胆主动,祂也愿意,于是顺理成章。这回可与前不同。 阿无抿唇想了一会儿。想起上次那刹那冰凉的感觉,觉得有些刺激过头了,心里害怕。 她咽口水,不管不顾地闭眼仰头,主动搂住听雪的脖子,吻上祂的唇瓣。 反正都要在一起,不能厚此薄彼,习惯了就好了。 如果阿无此时睁眼,就会看见听雪双眸闪亮如浩瀚星河,只因这瞬间无法遏制的喜悦。 两人倒在冰凉的床榻上,十指紧扣。听雪的白发与阿无的乌发覆盖到一处,相互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番火热的碰撞过后,听雪老老实实按规矩,准备了热水给阿无擦洗。再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祂怀里安寝。 听雪环抱着阿无,想着,要四天才能这样轮到自己一次,感觉好寂寞。怎么祂以前在雪山上,在断水门,都没这么觉得呢? 祂感觉阿无又冷得瑟缩起来,于是抱得更紧了。催动阿无手上的金龙镯放出一些热量。 看见阿无恬静的睡颜,轻轻落下一吻,与她依偎着甜蜜睡去。 睡着之前,听雪想的最后一件事是:覃天说此后的一日三餐,由他们三人一人负责一餐,祂不会做饭,得先学一阵子,暂时由他们两个代做,之后再把落下的这几餐补上。 第227章 激发醋意 甄尘带阿木布置房间时,就问她:“你打算怎么帮我?” 阿木早想出主意了,“阿无对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比较强,哥,练功室修筑好前,你当着阿无的面,把我叫到你这儿来,关起门来,教我神医谷的武功绝学。 “阿无路过,见门窗紧闭,肯定心里不舒服,倒时,我再在她在场的时候,找借口,和你靠得近一些,她一定会吃醋的。” 甄木说着,就把房门关上。 甄尘以前和她在一间房里,倒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他是有准家室的人了,和其他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下就感觉心慌意乱,罪恶感满盈。 他抱住自己,惊慌失措,“阿木,你该不会对我有非分之想,想假公济私,全你私心,对我图谋不轨吧?” 甄木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甄尘。 那几乎肉眼可见的嫌弃,让甄尘非常不爽,“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义兄,你怎么好像很嫌弃我似的。” 甄木扭过头去,不想看他。边帮他收拾房间,边小声嘀咕:“我都不知道阿无怎么瞧上你的。 “覃天大哥除了是合欢宫的,就没别的缺点了。听雪三哥虽然冷冰冰的,但可男可女还厉害。你……啧啧啧。” 甄尘一下就怒了,“好你个阿木,亏我还认你做妹妹,你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我滚蛋。反正现在阿无也不在,我也不需要你在这儿。” 他把房门一开,就扯着甄木要丢出去,“我的房间我自己装饰。你别待着,等我叫你的时候你再来。” 甄木不屑地哼一声,回去收拾自己的房间去了。 甄尘仔细瞧着自己屋里边。完蛋,他还真不知道阿无喜欢什么样的。 他收拾几下,跑去覃天那,想找参考,结果看他屋里都是粉色幔帐飘拂,粉红花朵装饰,就打了个寒颤。 “天哥,阿无喜欢这样式儿的?” 覃天觉得他脑子有坑,“这是我合欢宫历来的审美。阿无一直在奔走,居无定所,没有功夫在意装饰,就是她自己,大概也不清楚喜欢什么样的。 “你按你自己的习惯,弄得有特点一些。好让她一眼便知,去的是谁的屋。” 不愧是天哥!甄尘信服地点点头,心中已有了主意。 他跑进跑出,去山里撅来奇异老树,种在屋子前面。割些蜿蜒藤蔓,布置在门窗之上。又摆些绿色的茂盛植物,把整个屋子装饰得绿意盎然,恍若深山老林中。 “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 甄尘一拍脑子,突然想起,要是阿无来这儿,回想起她掉下山崖的记忆怎么办。 可是,他就喜欢这样的住所呀。 算了,大不了,把脑袋一伸,再让她敲,爱敲几下敲几下。反正他看着她,就幸福得昏头昏脑的,和被敲脑袋没两样。 第二天,甄尘一大早准备了早点,就去听雪的雪屋子敲门。他自己看那白花花,银装素裹的一片,就觉得冷。 “可恶的听雪,要是把阿无冷得睡不着觉,就罚阿无以后再不来祂这里!” 听雪冷脸开门,“一大早,你想吵阿无起床?” 屋里传出声音,是阿无刚睡醒,发出的朦胧嗓音,“没事,我起了。” 她披着听雪的毛茸茸的大氅走到门前,头发还有些凌乱。“甄尘,怎么了吗?” 甄尘看得眼热,上手给她理顺头发,听雪直接把他手挡开,变出梳子,给阿无梳头。 甄尘恶狠狠瞪听雪一眼,再笑容满面,柔声细语地跟阿无说:“我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我准备了早点,你出来吃些吧。我的屋子收拾好了,我想你来瞧瞧喜不喜欢。” 阿无睡眼惺忪地靠在听雪身上,点头应了,“我收拾一下就去吃早饭,吃完就去你那里看看。” “好啊好啊。” 甄尘目送阿无又进那蓝幽幽的雪屋里去,心情很好。 他蹦跳地走着,忽然停住脚。不好,阿无要去他那里参观,他得赶紧通知天哥和阿木去吃早点,快快回去,再把屋子收拾一遍。 想罢,一溜烟地跑了。 阿无吃了早点,就如约要去甄尘那里走一遭。甄木说:“我也要去。”于是两人同行。 路上,甄木不经意地谈起:“我哥说要教我百草心经和万针诀,现在练功室还在修建,我只好去他屋里学了。” 阿无点点头,“麻烦你要跑来跑去了。你是担心我去他那的时候不方便吗?我白天也要自个练功的,藏书阁有好多功法要练,不能干放着生灰。 “只有晚饭后才去他们那里。而且去甄尘那儿,也是四天去一趟。你不必觉得尴尬。” 甄木只是偷偷看着她笑,“阿无,你觉得,我对我哥是怎么想的?” “麻烦精吧。但……他是你救命恩人,你又无处可去,只好一直跟着他。” “说得分毫不差。不过,你也可以理解,我对他,有超出常人的依赖吧。”甄木别有深意地说。 阿无一时间愣住了,心里像堵了一块,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直到和甄木一起走到了甄尘的屋前,还是觉得不大高兴。 甄尘见她来了,就兴高采烈地迎出来,一见甄木也在,就拉着个脸,“你来做什么?” 甄木朝他眨眨眼。 甄尘更生气了。他主动邀阿无过来一趟,还没和阿无待多久呢,阿木就要演戏把阿无气走,根本是舍本逐末。 阿无见他们明显有私事要说,把自己冷落一旁,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甄尘,我自己参观一下好了。” 甄尘着急地拉住她,“别呀,我带你到处看看。” 甄木就在此时,忽然凑近甄尘,用额头去贴他额头,“哥,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额头有些发烫,还忘了白天要教我练武的事。” 阿无定定地看了他们几眼,“甄尘,我随便看看就走,别耽误你们太多时间。” 她运起轻功,转瞬间,去甄尘屋里看了一眼,又在外面转了一圈,“我看完了,你们随意吧。” 甄尘感觉阿无不高兴了,要出言挽留,甄木赶紧按住他的嘴。 甄尘可不想她碰到自己,害自己真的对阿无不忠,就猛地往后蹦了一大步。 这时,他再想挽留阿无也晚了。阿无已经不见踪影。 “阿木!你搞什么鬼呢!我和阿无好端端的,被你给搅了。刚还给我突然靠这么近,阿无真误会了怎么办。我反悔了,不想让她吃醋了!我不要你帮忙了!” “晚了,”甄木说,“她已经吃醋了,我们进你屋里,把门一关,你等着她来找你吧。还是说,到了这一步,你才想半途而废?” 甄尘看她极为认真的模样,就怀疑地再问一次,“你确定你真的对我没有非分之想吧?” “没有。”甄木呸了一声,“我和阿无是朋友,你是我哥,我脑子抽了才搞这一出。要不是为了帮你,我还不乐意做这种会惹人误会的事呢! “你我清清白白,你认认真真教我武功,我们当然什么事也没有。还是说,是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甄尘大骂:“放屁!我对阿无的心忠贞不渝。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那不就得了。”甄木走进甄尘屋里,抓来一个蒲团,盘坐于上。 甄尘皱巴着一张脸,进屋,再把门带上,“你给我好好学哦,别丢神医谷的脸。” 可恶,等阿无来找,他就再不干这事了。 第228章 开解愁绪 阿无去藏书阁,先是在书架中间的空地盘坐,耗费两个时辰,练习自己已学的诸多功法,再随便寻一本新的内功心法秘籍观看。 她中午时分,出来吃了顿饭,便又回去继续练功,无奈新秘籍练没多久,就有不认识的字。 她之前在冰屋里修炼残凤诀,靠的是甄尘教自己识字,于是下意识就想去找他。 到了甄尘的屋子,发现那里门户紧闭,就走上前去。 正要敲门,听见里面甄尘和阿木在说话,说的是一些百草心经的内容。 她疑惑地想,他们练功,干什么要把门关上?又不是有闲杂人要偷学。 心里那股不舒服的劲儿又起来了。 听见阿木说:“你别叽叽歪歪的,我有在认真找穴位。” 又听见甄尘说:“就在你脐下三寸,你不是一直跟着我,自己琢磨出了点武功来吗?怎么连丹田在哪都不知道。总不能要我直接在你身上指吧。” 阿无又觉得有些难受。她郁郁寡欢,转头去覃天那里,找不见人,就去听雪那走了一趟,也不见踪影。 失魂落魄,兜兜转转,才在厨房看见两人在灶台前生火做饭。 阿无见他们在忙,也消了让他们帮忙的打算,只是疑惑他们在做什么,走过去看。 覃天和听雪,光是听阿无的脚步声,就听出她不高兴。 覃天直接在她问之前,向她报备,“阿无,听雪祂不会做饭,我在教祂。你不知道,祂仗着有冰玉盘,菜放不坏,就学得慢吞吞,做了一堆寡淡无味的菜出来。” 阿无听了,露出几分兴致,“我也会做菜,我也可以帮忙教。” 听雪默不作声把锅腾出来,洗净擦干给阿无候着,然后切菜备菜,看她想做什么。 阿无看了下现有的材料,“我做道肉沫炖豆腐吧。听雪,这道菜你会吗?” “不会,但你教我,我会学会的。” 听雪没有说假话。这道菜本来就简单,祂把阿无的步骤记清楚,只看一遍,就轻轻松松复刻了一份出来。 不过不知为什么,味道就是寡淡无味,像是掺了水一样。 覃天指着祂,“我说,该不是你的冷气,把味道都带走了吧。做饭对火候很讲究的。” 阿无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安慰听雪:“没关系啊,才刚开始学,慢慢来就好。” 覃天和听雪,一个放手让阿无教,一个认认真真地学。 等阿无教过几轮,心情好了许多后。这时,覃天再状若不经意地问,“阿无,你之前是不是有事要找我们,我看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阿无表情怅惘,把她要认字练功的事说了。覃天知道她烦恼的事不是这个,问她:“那你找不见我们,应该也去甄尘那找了吧?” 阿无抿嘴低头不语,忽然抱着覃天,把头埋进他怀里。 覃天温柔地问:“怎么了?” “我看见……甄尘和阿木关起门来,在一个屋里。而且他们之前……还靠得很近。 “其实我知道他们没有什么,可我就是觉得不高兴。我是不是太敏感,有些无理取闹?” 覃天见阿无这么伤心,眼中闪过一丝不虞。他已经提醒过甄尘了,不要把阿无弄伤心,那个混蛋! 他揽住阿无的肩膀,“好阿无,你觉得不高兴,这就是理由。你有理,当然就不是在无理取闹。你去找甄尘,把话挑明了说。告诉他,他的所作所为,让你不开心。” 阿无低头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过,他还在教阿木武功,我晚点再去,我想继续和你一起,教听雪做饭。” 她拿汤匙,给听雪做的好几盘炖豆腐都舀了一口,表情十足迷惑。真的和覃天说得一样,一点味道没有。 “你是没放盐吗?听雪。” 听雪一看阿无吃了,是这个表情。本来只是冷冷静静按部就班地学,如今也紧张急切地想要快点学会。 “我,会再努力试试看的。”祂一贯冷冰冰的面容,忽然显出一丝窘迫。 要是日后,阿无都是吃覃天和甄尘做的饭,再不碰祂的菜,那祂岂不是只有被冷落的份了? 覃天猜出祂的想法,拿出正宫的架势来教育祂,“听雪,阿无的喜欢,可跟你会不会做饭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要是这么想,既是贬低阿无也是看不起我们。 “若要吃美味佳肴,玉露琼浆,我们大可花点钱,请个大厨来家里。只是我们都不想家里有外人走动,因此才亲力亲为。” 阿无没搞懂,她想得很简单,对听雪说:“不会做饭又没什么要紧,饭我也可以做,你洗碗也好。”活都是分着干的,从来都是如此。 听雪点头,又说:“阿无,后面的田地和鱼塘我都整理妥当了。 “我记得你之前想过,要和失了智的戚凤舞归隐崖底,靠种菜养鱼捕猎,自给自足为生。你有什么喜欢的菜和鱼,买来种子和鱼苗,就能直接种了。 “还有鸡鸭鹅类,我们家背靠山林,我再去圈一块地出来,养些牲畜。” 阿无眼睛都亮了,她没想到,听雪这么快就把这些事处理好了。 听雪觉得这些都是祂的份内事,“我在断水门做冬部部长时,负责的也是这些。” “谢谢。”阿无看着祂笑。 听雪则是兴致勃勃地说,“我之前看你跟甄尘表达谢意的方式,好像不只这样吧。这是规矩吧,我要和他一样。” 祂低头侧着脸,两根手指点着脸颊。 阿无看出祂在索吻,一时间紧张得左顾右盼。“好,好吧。”她下定决心,就贴过去,轻轻一啄。 覃天就在一旁,她也感谢他开解自己,于是搂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嘴角。 “这样,就行了吧。先说好,只有私底下才这样,要是有外人在,我就不干了。”阿无慌张说了一通,就要跑开,听雪抓住她的手。 “我喜欢你亲我,我很开心,谢谢你。”祂说罢,就捧着阿无的脸,吻上她的嘴。 阿无烧红了脸。什么意思,故意说谢谢占她便宜,还直接亲嘴。可恶! 她还没挣扎,就被听雪撬开嘴,渡过来仿佛源源不绝的花汁。 阿无险些被呛到,只能不断吞咽,想到自己在喝些什么,她几乎羞到冒烟,双腿发软。 直到实在喝不下,挣扎着从嘴边溢出来,听雪才停下来。 “你,你干什么呢!”阿无咬牙切齿,抬起袖子擦嘴,接着就是一顿拳头往听雪身上招呼。 “你尝出来了是吗?喜欢喝吗?”听雪浅笑,仿佛阿无的拳头对祂而言,只是按摩。 覃天抱住阿无,让她不必再打,“听雪,不要做阿无不想做的事,你先待在你自己的屋里,反省一段时间。” 阿无靠在覃天怀里附和着:“没错,我生气了,我下次不去你那了。” 听雪低下头,祈求原谅,“阿无,你今天是自己睡的,我去你房间,给你赔罪,好吗?” 覃天怀疑这就是听雪的目的。不管有没有成功,祂都能尝到甜头。 不愧是几百年的妖精,知道他和甄尘排挤祂,就想从阿无这里找突破口。 阿无看出听雪的目的,果断拒绝,“我拒绝。我又不傻,你们继续吧,我先去找甄尘把话说开。” 第229章 关于未来 阿无到了甄尘门前,知道甄尘和甄木依旧在里头,直接抬手敲门。 “叩叩叩,”三下,里头是“噔噔噔”的脚步声。甄尘兴冲冲地跑来开门,看见是阿无,就一个熊抱,跳到阿无身上。 阿无没法,怕他掉下来,只得一只手托住。 甄尘转头对屋里喊,“阿木,你给我滚回去,自己复习我今天教你的内容,知道吗?” 甄木走出来,和阿无打招呼,就带着手抄的秘籍走了。 阿无愣愣地看着她,赶紧让甄尘下来,“别闹,我有事和你说。” 甄尘一闻她嘴里都是听雪的味道,就拉着个脸,“你去听雪那了,还和祂亲嘴?” 阿无点头,意识到自己被岔开话题,就掐着他的脸,“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甄尘抱着她,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我这样子听你说,好不好?” 阿无叹口气。 这样说就这样说吧。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和阿木贴那么近,好不好?就是教她武功,也用不着把门关着,我心里不舒服。” 阿无怕甄尘听了她的话,一下子做得过火,还强调说:“我不是不让你教阿木,教了就要好好教,我只是看你们单独待在一起,心里不是滋味。” 阿无垂着眼说了许多,见甄尘没有回话,就去看他。却见他眼睛亮闪闪,好像要把她吃掉一样。 果然,下一刻,甄尘就抱着阿无猛亲,“阿无,你吃醋了对不对,你想要独占我!” 这话从甄尘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阿无不知道怎么应,半天没说话。 她听见甄尘解释:“我才没有要和阿木靠那么近呢!是我故意和她演戏,想要让你吃醋而已。现在你这样,我就满足了。你放心,我肯定是你一个人的。” 甄尘抱着阿无,把头搭在她肩膀上,一路推着她进屋。 “你既然来了,这回可好参观一下我的屋子,我再给你看看手。我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治你手,和治疗阿木的药给弄出来。” 阿无认认真真看着甄尘屋里的摆设,好似深山老林般清新自然,绿植环绕,几缕日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照耀进来,伴随着几声虫鸣和鸟语。 她感觉自己也像飞鸟归林,安心又自在。 “怎么会有虫鸣鸟叫?” 她好奇地看着,发现甄尘桌上放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瓦瓮里,传出了虫子振翅的声音。 抬头又看见,悬挂的一只竹编鸟笼里,莺歌啾啾。 甄尘见她打心眼里喜欢他这里,也很开心,“你喜欢就多来我这里呀。我只要和你在一块,就高兴。放心,我都用驱蚊香熏过了,没有蚊子咬的。” 他拉过一个蒲团,让阿无坐在上面,就给她脱衣服,要看她的右手。虽然他告诉自己,要认真。还是忍不住眼热,目光定在阿无露出来的寸寸肌肤上,难以移开。 他拈酸吃醋地说:“听雪可真是一找到机会,就给你蕴养身体,想你快快好起来呢,我都闻见了,你口中都是冰棱花的味道。” 阿无红着脸没说话。 甄尘拿起捣药臼,在他房间里的药材柜上抓了一些药,放进里面捣成汁。 “阿无,我能在你断口这,划一刀,再敷上药,看看恢复效果吗?” “可以啊。”阿无脱了上面的衣服,只留一道抹胸,把自己的右肩朝甄尘的方向递过去。 甄尘握一把小刀,拔出刀刃,往阿无肩膀猛一划,阿无肩膀流血,他自己也忍不住流泪了。 阿无伸手替他抹泪,“哭什么,我又不痛。” “你不痛,一定是有像我这样爱你的人,在替你痛。我痛死了。”甄尘一边眼泪哗哗地流,一边给阿无抹药。 阿无看了,怜爱地捧着他的脸亲。甄尘瞬间就不伤心了,他心里喜滋滋地,享受着阿无的爱抚。 阿无告诉他:“听雪说祂已经把田地弄好了,你记得把自己药圃圈起来,种点自己需要的药材。” 甄尘仔细观察阿无伤口的恢复程度,要让断肢再生,这点药效还是不行,果然还是要继续改良。 他应和着点头,跟阿无说他之后的打算,“我们成亲前,我会把你的手治好,也把阿木的药弄出来。这之后,我想着在外面开一家小医馆。 “我是有家室的人了,肯定要挣家用对吧,天哥也说我们不能坐吃山空。我开个医馆卖点自己做的药,教阿木一些医术,让她看诊。这是不是很好?” 阿无记得自己是在悬崖下遇见的甄尘,甄尘也把自己的房间布置得如幽绿山谷。 他难道喜欢的不是自在逍遥于山林之间,如今却要成为俗世一员……他现在说得雀跃,但,真的喜欢这样的日子吗? 阿无看他一直忙活着给自己的右肩试药,心疼地问:“甄尘,你真的喜欢这样的日子,为了生计而奔走?其实你隐居山林,也不用什么花销。” 甄尘瞪大了眼,“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不要我了?” 阿无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你是不是在山野之间逍遥自在,会过得比较幸福?有些人就是不喜欢成家立业呀。” 甄尘揪着她的脸,“你是不是笨蛋,你到现在还想不明白?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别的我什么也看不上! “气死人了,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我给你看手呢!一颗心被你搞得七上八下的。” 阿无不高兴地嘟嘴,惹来甄尘一个情不自禁的吻。 他一吻上,就抱着不撒手。 两人缠吻在一起,直到喘不上气,亲得嘴都红了,才松开。 甄尘气恼,恶人先告状,“都怪你这么勾人,害得我忍不住,给你看伤真是烦死了。” “那你想怎么办?”阿无感觉自己声音都带了点娇嗔,她觉得这完全是甄尘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 甄尘被她声音勾得一阵心痒,“好阿无,你亲回来,我就不生气了。” 阿无古怪地看着他,占便宜都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厚脸皮。她才不干呢。 甄尘见阿无扭头,于是追上去索吻,再度和她缠吻着,这下甄尘真真耐不住了,趴在阿无身上,与她同频呼吸,喘着粗气。 “阿无,你今晚叫我去你那儿好吗?我不弄你,只让你高兴。” 阿无别过脸,“我想自己安静待着。你也要,听雪也要,那我还有安稳觉睡吗?我还不如去找覃天。” 甄尘阴恻恻地说:“你信不信我和他们串通一气,一起去你房里,搅得你整夜睡不着。” 第230章 启程寻宝 阿无扇了甄尘一个巴掌,“覃天才不会答应。你要是这么不着调,我就把你打入冷宫。” “不要这样,和我在一起你也很开心呀,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谁吃醋,找过来呢!” “我不该找过来是吧,耽误你们清修。” “我乐得和你共沉沦。你看看我屋里,是不是睡起来像在深山野林,很刺激呀。” 阿无又扇了他一巴掌,这会儿她羞恼,用了些力气,打得甄尘脸上浮起明晃晃的五指印记,活像个被人反击的登徒浪子。 阿无咯咯地笑,甄尘也看着她笑。情不自禁抱住她,“阿无,我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你等着吧,两个月后,我肯定长得像天哥一般高,身形伟岸,让你也觉得我是个好依靠。” “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那样的?” “天哥都看出来了,听雪还跟我们说起过,以前和你差点在一起的……两个老男人。我们都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阿无扭捏反驳,“才不是那样的。”她不想说这事了,反过来质问他,“就两个月,你还能大变样不成,你又不是听雪,会变化形态。” 甄尘不服气,“我有药啊,我可以让自己青春永驻,当然也可以让自己长得高大伟岸些,你就等着瞧吧。” 阿无上下打量他,“你别到时候把自己弄得人模鬼样,我不喜欢了,再回头抱着我哭。” 甄尘只把头靠着她,“那倒时我就只有你可以依靠了。” 他继续给阿无的手试药,不知不觉,便到了日暮西山时分。 覃天和听雪找不见阿无,从甄木那里知道,她去找过甄尘,两人就一起找过来,叫他们去吃饭。 阿无上身只穿一件抹胸,嘴唇又红又肿。再看甄尘,也是嘴巴红红,两眼的情愫几乎就要溢出来,虚搂着阿无,几乎抱她在怀中。 覃天和听雪看见这幕,都冷着个脸。 惹阿无不高兴的人,居然还有脸占了人大半个下午。 覃天唤一声,“阿无,可以去吃饭了。甄尘,你也一起。” 阿无一听便要起身。甄尘听出覃天口中的警告意味,故意抱着阿无不撒手,害阿无起不来,直接跌坐回他身上。 这好处大了去了,甄尘闷哼一声,一瞬间兴奋直冲天灵盖。 覃天看不下去,把阿无扶起来,给她穿好衣服。 听雪也一招降温,冻得甄尘旖旎情思荡然无存,只顾着运功御寒,却全无办法,只能强忍着不打寒战,在阿无面前维持风度。 三人平日里能友好相处,但要是争抢起来,也绝不手软。甄尘的动作,完完全全挑起了战火。 在去膳厅的路上,覃天又一次提起一件他们今日争论不休的事,“阿无,你今晚需要谁陪着你?” 阿无停下脚步。三个人,六只眼,就这么齐刷刷地看着她。她紧张地眨眨眼,“我自己睡,不行吗?” 甄尘把他那个提议说出来:“我看我们三个一块儿陪你算了。” 阿无看这几人虎视眈眈的眼神,摇头,“信不信我拿棍子打你们。而且我床也不够大吧,一起躺地上?有病!” 她以为自己拒绝得够明显了,结果三人眼珠子一转,“床够大,就可以了吗?” 听雪觉得很好办,“我那里原先的家具都空了出来,把那张床和阿无的拼在一起,稍作改装,就可以了。” 覃天也说,“被褥不够大,我去缝一席大的,保准谁都盖得到。” 甄尘看着阿无狡猾地笑,“傻眼了吧,你还说天哥会拒绝,你真当我们是什么君子,能坐怀不乱?” 事实上,阿无只要站在那儿,就足够吸引人了。 阿无委屈眨眼,“不要吧,四个人怎么睡啊,我顶多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总不能还压着一个人吧。” 覃天本来只是和她开玩笑的,一听阿无的话,也觉得不是没可能。当然不可能有一人和阿无叠在一起,只能有人被隔绝在外。 位置可以轮着来,谁地位最低,就睡外面。 三人目光交锋,无声斗争。 覃天是公认的三人之中地位最高,他本以为自己无需争抢,就可直接占据阿无身边的位置。谁知道,听雪和甄尘直接联合起来,想把他挤出去。 阿无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贼心不死。她直接全部喝退,“我叫阿木跟我一起睡。她那边附近都在修建,飘满浮尘,肯定休息不好。你们别掺和了。 “我都不知道你们在争什么,我又没亏待了谁,以后这天我都自己睡。” 阿无这么一说,覃天他们只得悻悻接受,暂时放弃今天。至于之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四人到了膳厅,阿无依旧不大高兴,和甄木坐在一起。 甄木听阿无说邀请她同睡一屋,就看了一圈这几个虎视眈眈的男人。甄尘还明目张胆地,提示她晚上吹点枕头风,跟阿无说说他的好话。 “阿无,你还挺辛苦的。”甄木发出一声感慨。 “是吗?”阿无不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挨个给覃天、甄尘、听雪三人夹菜。她对每个人展露的微笑,各不相同。 对覃天,温柔小意,满心信赖。对甄尘,又是嫌弃又是娇纵。对听雪,则是带有几分不自在的害羞。把三人都看得是心花怒放。 甄木在心里把刚才的话收回。她想错了,阿无其实得心应手。 这边五人一家其乐融融。那边风沙城戚王府内,戚凤舞也在野心勃勃地发展自己的事业版图。 她与卫稷山、戚龙扬目送岑时领三千人马奔赴火灵殿。 又确认了陆恒昌如今正与萧策带兵,在与西边蛮族对垒,无暇顾及她这一边。 此时正所谓天降良机。 戚凤舞眼一眯,对卫稷山说道:“卫叔叔,我们留龙扬一些人手,镇守风沙城和戚王府。你率领余下的人,随我去取前朝傲龙国的宝藏。” 她扬了扬手腕上的银凤镯。 真是谢谢你啊,银环,帮我保管银凤镯多年,又替我发现了宝藏的所在地。 “两百年前,被天流火密藏的傲龙国宝藏,不知究竟有金银几何,有此等宝藏在手,何愁大事不成。” 戚凤舞想得很好,卫稷山却心存疑虑,“凤舞小姐,你确定宝藏真实存在?王爷在时,多次寻觅,仍未得一丝踪迹。” 戚凤舞自信十足,“卫叔叔,你放心好了,宝藏我已得知所在地,此行势在必得。只要你的人足够忠诚,不会私贪金银,我们必然满载而归。” 可惜,金龙镯未能找回。不过,她也没有多么担心。银环当时发现有傲龙国标记的宝珠时,也只有一只银凤镯傍身。 银环能找到,她当然也能找到。 戚凤舞吩咐戚龙扬,“弟弟,你留守王府,记得继续留心银环的消息。我与黑金楼那边做了交易,如果他们有传信来,等我归来,再做商议。” 戚龙扬乖顺应了,戚凤舞交待他,“不可让娘亲过多担忧,琉璃留给你,适时让她假扮我,四处走动。” 把事情一一吩咐完毕,戚凤舞就和卫稷山,率众,星夜悄然出城。目标直指昔日囚困她许久的那一处死亡峡谷。 第231章 藏宝图现 死亡峡谷的面貌依旧如初,依旧令人可憎。 岩壁垂直陡峭,没什么植物可供抓取攀援。底下有一小湖,但从顶上坠落,就是巧巧掉进去,侥幸活着,一条命也要去了九成九。 戚凤舞站在悬崖边向下望,所有痛苦往事涌上心头。 她是天生的凤凰,就算掉进死亡峡谷,也能活命。可她,居然在这样的一方天地,被人囚禁下药,痴痴傻傻地度过了八年。 卫稷山走到她身旁,一旁的小兵给他递来一个望远镜,他举起探视悬崖下的情况。 “凤舞小姐,底下就是宝藏的所在地吗?我派人查访消息,附近的乡民都称此地危险,掉下去的人很难脱出。” 戚凤舞嗤笑一声,“宝藏确实就在这里。里面原有一个武功高强的老头,不过他疯了也死了。 “现如今,这里最危险的,不过就是些死在底下的孤魂野鬼,不足为惧。” 卫稷山点头,取来装备,亲身护送她下去。再分一批人,作为先遣队,降到崖底,寻找宝藏痕迹。 戚凤舞到了悬崖底下,环顾四周,是破破烂烂的茅草屋,枯死荒废的田,还有那片湖泊。 她看见这些东西,就觉生气。下令,“你们给我把这屋子、这片田,都给我搅得稀巴烂。其余人,去林子里面探查一番,看有无人潜藏其中。” “是。”众小兵领命去了。 卫稷山亲自进破败的茅屋一探,在墙角处,发现一本布满灰尘的破旧书册。 他拾起一观,是屋主天存恨的日志,这人是天仇教最后一脉,还收养了一个孩子继承衣钵,取名天无怨。 天无怨离开峡谷,天存恨依旧居住此地,日后又捡了一个坠崖的女孩,养起来。 但这女孩不是个好的,反过来要毒杀他。最后,天存恨无意间吃了女孩的半颗药,精神异常,日志的内容至此开始变得语焉不详,很快再无记录。 卫稷山默默把日志收起来,不让戚凤舞知道。 他发现戚凤舞对此地有莫名的怨恨,他派人去调查她的过往。 江湖上都说,戚凤舞八岁流落江湖,无意间掉下悬崖失忆,数月前才被人救出。 他怀疑,戚凤舞就是在此处坠崖,她就是天存恨在日志中记载的那个女孩。 戚凤舞手握银凤镯,一心只从银环的角度考虑,设身处地去想,银环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发现宝藏的踪迹? 宝藏不是大剌剌摆出来,一定埋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戚凤舞沿着湖边,边想边踱步。忽然,她的目光,凝聚在波澜不惊的湖面之上。 她记得,有个着黑衣,持双刀的男人,来到悬崖底下杀她。而且,是银环叫他来的。 结果这个男人,被疯老头杀死沉湖。 如果是银环的话,想必会下水去寻他?毕竟银环从以前开始就拎不清,老要为死去的人叫屈,哭哭啼啼,烦人得很。 戚凤舞想定,对卫稷山说:“卫叔叔,我进湖里一探。若我许久未能上来,你进湖里寻我。” 卫稷山点头,叫人烧水候着,好让戚凤舞出了冰凉湖水后,能即刻饮些热水暖身。 各小兵在悬崖底下寻找,突然有一人惊呼,卫稷山过去一看,原来是挖到一具已腐烂大半的老者尸首。 卫稷山呵斥一声,“不必大惊小怪,赶快将人埋好,毕恭毕敬叩首三下,诚恳道歉,回去后烧些纸钱。 “你是无心之失,既然认了错,也不会惹阴魂不快,惹你夜半惊魂,寝食难安。” 他端详那老者面貌,皮肉瘦削,骨骼却坚硬如钢。判断老者本是武功卓绝之人,后来不知为何,内力尽失,以致被人简简单单,凭一把剪子杀死。 卫稷山慨叹摇头。本能成英豪,奈何一身枯骨葬深崖。 戚凤舞屏息潜入湖水之中,厚重碧波之中,她往下深潜,终于寻见一尊白骨。 看那破烂衣裳,猜测就是那个黑衣双刀男人。一只手伸向某个地方,似乎在抓着什么,另一只手像是护着什么东西,但那里空空如也。 嗤,死到临头之人的无用挣扎罢了。幻梦一场成空,这就是行差踏错,妄图要杀她的报应。 你就永远待在这冰凉的湖水下,守着空空如也掌心之宝吧。 戚凤舞在湖里游了一阵,寻不见什么奇特的,她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上的银凤镯,这时才发觉她衣物之下,有什么在发光。 她思量一番,记起来,是花千树以前给她的,银环寻找到的,一枚傲龙国的宝珠。 她翻出来一看,那缕缕光辉,映照到银凤镯上,竟在浑浊的漆黑湖水中,映出一幅地图。 线条蜿蜒曲折,指向一只抓着宝珠的龙。 藏宝图,原来就是如此吗? 那首歌谣怎么唱来着? 金雕龙、银刻凤,龙之财宝赠与凤。金日银水财如山,明珠玉器浮空现,翻天覆地王权易。 戚凤舞憋气功夫也只到这里,她把藏宝图记个分明,就游上水面。 卫稷山将她身上衣服烘干,再把本就备好的姜茶与她喝了。见她要纸笔,便一并给过去。 她铺开雪白画卷,在上面龙飞凤舞,将藏宝图画得分毫不差。 “卫叔叔,你看,这是何处?” 卫稷山没问她是从哪得知的这幅图,只细细端详上面纵横交错,曲折的路径。 “湖里似乎有机关,可将水排到他处,显露出地下,通往藏宝之地的秘密通道。” 戚凤舞一双娇媚的眼睛,紧盯着他,语气阴森,“卫叔叔,你是爹爹留给我的人,应当不会背叛我吧?” 卫稷山雄姿英发,气势如虹,依旧是堂堂的将军风采。 “我谨遵王爷之命,若王爷大业未成,就命归黄泉,就扶持凤舞小姐上位,悉听尊便。赤胆忠心,苍天可鉴。凤舞小姐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卫稷山说得堂堂正正,其实话中有虚诳的成分。 戚王爷留言:若他死于戚凤舞之手,卫稷山就扶持戚凤舞登帝位;若不是,则卫稷山可带着军队,自行造反,推翻临凤国。 戚凤舞当然不知道戚王爷给卫稷山留的话,她看卫稷山说得诚恳,看不出有任何撒谎的痕迹。 觉得他一个武将,拥有许多兵力,却如此听话,真是个十足忠心的好帮手。 于是便信任点头。 “那卫叔叔,就依你之见,派人下水去,找到排水机关,寻找藏宝之地。” 第232章 金银满湖 卫稷山细观地图,指明了排水机关的方位,派两人潜入水中,去启动机关。 戚凤舞不忘提醒他们,“水下有死尸一具,不必理会。” 卫稷山觉得不妥,另行吩咐,“尸体或将阻碍机关启动,等水排尽,再把尸首移上来,入土为安。” 戚凤舞轻蔑瞥他一眼,只觉他把无用的怜悯浪费在死人身上,也是个拎不清的。不过这又不干她事,也就懒得阻止。 很快,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发出响声,出现一巨大漩涡,本来要上岸的两个小兵,被漩涡绞进,齐齐尖声哭嚎:“救命!” 其他人还来不及救援,他们已经被巨力拉扯,绞得肉体糜烂,血液横流,融进血色漩涡之中。随水位下降,不知排去哪边。 戚凤舞看得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还好不是她亲自下水开的机关。 卫稷山眼见自己损了两员,心中苦痛。他静默片刻,看着已经滴水无存的巨坑,吩咐其余人小心行事。 坑中听雷的尸首背靠巨石,形态依旧,似乎完全不受适才水流漩涡的影响。 坑底也没有洞,漩涡位置底下与其他地方无异,水却流了个干净,骇人非常。 卫稷山再看那份戚凤舞绘画出的地图,圈出几个位置,向戚凤舞请示,“凤舞小姐,这几处很可能是开启藏宝地点通道的机关。需要一一试探。” 戚凤舞不解,“那便试啊,啰里吧嗦什么?” 卫稷山沉稳应答,“先前开启机关,就损伤了两个士兵。这些机关,很可能也有危险。我想让属下们先做足了准备。” 戚凤舞扫了一眼其余人,见他们神色惶惶,好像下去开机关就是在找死一样,无人敢上。 奇怪问道:“你们怎么都是一群胆小鬼?在地下待久了,连征伐疆场的血性都无了吗?” 卫稷山完全不受她的激将法,出言附和,“正是如此。凤舞小姐既然理解,就容属下们做些准备再行动。” 戚凤舞奈他不过,只得应了。 卫稷山召齐自己下属,安排人传信与先前亡故的两位小兵的家眷,给予丰厚赔偿,聊表歉意。 现如今又不是什么乱世,这些士兵就算是多年之前,随戚王爷征战过的人,由于长年居于地下训练,也已习惯了安康日子,极少见血。 而且,他们面对的,也不是什么手持刀枪斧钺的敌人,而是不知威力几何的机关陷阱。 虽然过了两百年之久,但机关可是天流火设下的,制造者也很可能就是当初打造了金银双镯的人,也就是如今神器阁开山立派的宗师。 哪怕经过了两百年的时间,天流火的影响力依旧未减。不能指望机关会腐朽失效。 戚凤舞耐着性子,看他们重重武装防备起来。再两两成组,下到坑内,寻摸机关。 第一组开启的机关位置在坑底,其中一个小兵触动机关,只听一阵声响,地面露出一个小洞,一簇气体直冲面门。 尖叫声伴随皮肉腐烂的臭气传开。 两个小兵本来蒙面的布都被腐蚀干净,连眼睛、脸颊也一并灼伤,瞬息之间就已眼瞎耳聋、面目全非。 卫稷山确认毒烟喷完,命人下去搀扶两个小兵出来。他脸色阴沉,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又是两人受伤,队伍士气大减。 他不得不与戚凤舞确认,“凤舞小姐,银凤镯既指明了藏宝位置,没道理不指明准确地点。请你再仔细斟酌,看藏宝图有无遗漏之处。” 戚凤舞阴沉着脸,“你是在教我做事?” “卑职不敢。” 戚凤舞也只是下意识反驳罢了,她心里也在想这一点。 她确定自己把藏宝图分毫不差地画下来,难道银凤镯映照出来的信息不止如此? 可是,光是这点信息,她都是从银环的举止推断出来的,如今要她靠自己,再找出银凤镯上面的信息…… 她当然做得到! 做不到的选项,对她而言不存在!她是天生的凤凰,江山于她而言唾手可得,区区宝藏,自然也是她的囊中物。 “卫叔叔,你先安抚伤员,容我思索一番。请你务必告知他们,若宝藏寻见,这泼天富贵自然有他们一份,我戚凤舞绝不亏待他们!” “是!” 卫稷山目光灼灼,给戚凤舞留足独自思考的时间,派人去他处先行探查。 戚凤舞默默举着银凤镯暗自端详,她许久都想不出办法,越想越气。 真是的,就让那群小兵送死,用命堆出一条路来,不成吗? 烦闷之际,她又再度想起银环。她只能猜测,有信息藏在了金龙镯上。 银环,我从你那夺回了银凤镯,结果金龙镯又落于你手。 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我让你死你不死;我吸你内力,你又害我学不了爹爹全部的武功绝学;我断你右手,你就私占金龙镯,害我如今境地两难。 机关算计,就为了报复我当初恩将仇报? 可恶至极! 要是我再见你时,你容光焕发,我必再度用残凤诀将你吸个精光! 戚凤舞越想越气,不自觉就运转起残凤诀来。内力流转在银凤镯上,发出了别样的光辉。 她惊呼,“卫叔叔,我有发现,快来!” 卫稷山来至她身旁,见银凤镯发出异样光辉,就让她移动镯子的位置,好仔细看看。 戚凤舞把镯子举高,忽然看见地上银凤镯照出的影子,有些不寻常。 卫稷山也发现了,他转动镯子到方便观察影子的角度,把地上影子的图案记住,和地图结合到一处。 他发现,在地图上圈出的机关之外,又出现了一处异样的点。 他圈划出来,与干涸的湖坑对照,发现那正是白骨所倚巨石之位。 这时,卫稷山也不让他的小兵出马了,他亲自下去,用身上斗篷将白骨包好,连巨石一同,搬运上来,再下去启动机关。 这时,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轰隆隆一阵响,湖坑泥土迸裂,翻涌成沙浪,眼前的一幕惊骇众人。 他们赶路至此,又在崖底做了许多准备,此时正是黄昏时分。金色太阳映照天边,红霞漫空。 绚丽天光照耀下,金山银山、金珠玉器,忽然就从地下挤压上来,填满整个湖坑,形成了一片璀璨辉煌的金银的湖泊。 卫稷山也听过那则歌谣,他震撼呢喃:“金日银水财如山,明珠玉器浮空现……” 戚凤舞高声大喝:“宝藏找到了!宝藏找到了! “所有人,不得泄露风声,分批次,将宝藏运回王府。人人有份!共享富贵!” 众人都喜笑颜开,兴奋得想仰天长啸,又怕被外人察觉,都捂住嘴巴。 第233章 傲龙存余 为了成功将宝藏悉数运回王府,戚凤舞留守金银湖畔,盯着宝藏运输出去。而卫稷山则随第一波人,先行回到王府。 两人一首一尾,清点每一批次的宝藏数量,核查有无错漏。 为了不被外人发现,每次运输的宝藏数量不多,方式不同。戚凤舞估算,要将宝藏全部运走,大概要花两个月的时间。 另一边,岑时带三千兵前往火灵殿,只为了达成戚凤舞那不切实际的目的。 火灵殿派两个长老级的人物,供戚凤舞调遣。按月上贡一成收入。所有弟子对戚凤舞俯首称臣,响应反临凤国的号召…… 这怎么可能? 但是卫稷山似乎对他暗示了一番,表示事情有转机。 卫稷山和火灵殿有私交吗?还是说,已故的戚王爷死前已把事情安排妥当,只等他那个心胸狭隘,却野心参天的女儿接手。 不论如何,岑时只能去做。不管结果如何,戚凤舞对他的恩情,到此就回报完成。此后,他再跟着她,也只为自己的私心。 火灵殿地处赤焰山,门派前身不过是烧杀劫掠的匪盗。因为出了不少武林天才,门派吸纳许多弟子,很快洗白,并跻身江湖六大派。 本来火灵殿的名誉已经转好,可惜被天才火云决一招炼狱火海,导致旱灾频仍,给葬送得干干净净。 岑时领兵来到赤焰山下,对山下看门弟子递上拜帖一封,等待回复。 那弟子见来势汹汹,就赶紧拾阶而上,快快报与门派长老知道。 很快,上方便有高人,以内力大声吆喝:“大胆小儿,竟敢带人攻打我火灵殿?你们若敢上来,定让你们十死无生。” 岑时不是暴戾不讲理的人,他回首看自己率领的这三千人,“诸位,如有不愿上山的,就在此等候。有胆识的,就与我上去,与火灵殿弟子交锋一场。” 这三千兵有几位小队长,说话比较有份量。 其中一位站出来,拱手道:“岑公子不必担忧,这里队长已安排妥当,你只需带我们一并上去即可。” 岑时凝眉,微微点头。即领三千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登上赤焰山。 踏入火灵殿大门时,火灵殿殿主携三名长老,弟子两千在场等候。 其中一名火灵殿长老站出来,代掌门发话。 “这位公子,你的意图我火灵殿已知晓,不过,要火灵殿归顺戚凤舞,你作为戚凤舞的代表,可得露一手,好让我们知道,你们的实力,是否支撑得起这般野心。” 岑时应了,拱手行礼,“在下岑时,在村镇武馆里学过些皮毛,擅腿功,不是什么大家功夫,请指教。” 那些火灵殿弟子一听他这么说,就讥笑他不自量力。而后,一位火灵殿长老出来,驾刀相迎。 岑时蹙眉,他还真没见过,有人敢拿这么明晃晃的武器,与一个赤手空拳的小辈对打的。 就是陆恒昌与他交手,也只是持一把小扇子,没有太仗着武器的威风。 岑时冷脸应战,旋风腿连连扫出,以风刀对阵火灵殿长老的火灵刀法。 双方交战,众位士兵与弟子在旁围观。 火灵殿殿主火继,细观岑时所用功法,眉头一皱。江湖上,不乏风属性的武功,但岑时所用,不知为何,引起他的遐思。 仿佛是很辽远的记忆,却又无比重要。 他出声问:“敢问公子,岑时是何二字?” 岑时被这一句问话分了神。 与他对敌的火灵殿长老见久攻不下,面子上过不去,就趁机加大攻势,想借此机会把岑时拿下。 岑时沉着应对,保持自己的风度,回答火继的问题,“山下今人,度日数时,以待良机。” 火继又问:“你等的,是何良机?” 岑时不语,只是一味与火灵殿长老对战。他双臂行云流水摆动起来,一招太极八卦,先将对方打来的炽热刀风接在手中,再以自身内力造就的旋风加持,反打回去。 难以抵挡的热浪,直接反过来,将火灵殿长老掀得倒飞出去。 岑时自觉胜负已分,就拱手说:“感谢长老赐教。” 但火灵殿长老并不服气,他还要迎上前去,再大战三百回合。 火继一声呵斥,“王二长老,退下!” “……是。”王二勉为其难回应,与岑时一拱手,退居火继身后。 火继从岑时那招蕴含太极之力的掌法,认出他是何人。他语气有些颤抖,“岑公子,我有要事与你相商,可否与我走一遭。” 岑时见他态度诚恳,不像是要引人入瓮耍阴招,就留下其他人在此等候,跟火继七拐八弯,走进里面的一间偏殿。 火继屏退左右,让人守在远处。确认四下无人,才与岑时确认,“敢问,可是殿下?” 岑时面色凝重,“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火继接着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家仇国恨,百年难忘。两百年前,天流火推翻傲龙国统治,一记飞花断水,将整个皇城夷为平地。 “虽他放言让无辜者先行离去。但皇城之大,岂是能轻易撤离的,当时无辜被戮者,不计其数。 “我火灵殿开宗立派的祖师爷,当时侥幸脱逃,亲友却无辜罹难,他正是为有朝一日,能消灭天流火,推翻临凤国,才建立的火灵殿。 “我火灵殿之火,是百年过后,余恨未消的仇恨之火。” 岑时默然无语。 火继看他的眼神充满期冀,见他仍是不愿说明来历,只好继续表示自己的赤胆忠心。 “我先祖听闻,当时傲龙国皇室,有一支逃脱此难,暗中积蓄力量,以期复国。” 岑时终于开口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殿下,你的招式与求道观根系同源,却不尽相同。”当初,傲龙国脱逃的那位皇室成员,便是在求道观学武。遭逢大变后,不得不逃离,隐蔽躲藏起来。” 火继让岑时放心,“殿下,我们与戚王爷合作,不过是因为他也有造反之意。 “而且,他身边一位名为卫稷山的武将,也与我们一同,传承傲龙国不灭意志,为推翻临凤国而存。 “如今我们与戚凤舞合作,也只是要利用她,掩盖我们复国的意图。” 岑时不知道,自己受戚凤舞之命,带兵前来,居然知道了这些事。卫稷山……居然,也是他这边的吗? 火继让他安心继续假装辅佐戚凤舞,按照戚凤舞的愿望,派两名长老供她差遣,并把一成收入上贡。 岑时领三千兵而来,领三千兵和两个长老而去,没有损伤一丝一毫。 一去一回,仅仅半月,就回到了戚王府。 卫稷山先岑时一步回到王府,前去拜见戚龙扬。 书房大门敞开,卫稷山见戚龙扬神色异常,手中捏一信封,便径直入内,问:“龙扬少爷,凤舞小姐已发现宝藏,正派人分批运回。敢问这段时间,戚王府可有异样?” “啊?”戚龙扬被他突然过来吓了一跳,忙尴尬笑说:“府内无事发生,风沙城也安好,卫叔叔不必担忧。” 他若无其事地把信封放入衣襟,将卫稷山打发走,再拿出来看。 那是一封喜帖。 第234章 请帖一封 卫稷山觉得戚龙扬举止怪异,但也不好挑明,想着再寻机会,一探究竟。 这时,岑时也带着三千零二个人回归王府。 他把士兵交还给卫稷山时,将他仔细看了又看。他不清楚卫稷山是否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火灵殿殿主有没有转告卫稷山他的身份。 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按兵不动好。 反正他一直都是孤军奋战,如今也没有必要,一定要求人帮忙。 卫稷山倒是眼神暗示他几番,告诉他,“龙扬公子似乎有些异常,手中有一信封,不知里面是什么内容。” 岑时听了,也生出疑心,观察戚龙扬的一举一动,果然发现他时时拿一信封在手。看封面上的字,似乎是一封请帖。 他发现琉璃也在暗中观察,便私下找她合谋。 “琉璃,你可有办法,弄来戚龙扬手中信封?” 琉璃阴鸷眼神一扫,啐一声,“你怎么带兵一阵,就了不起,敢命令我?我不像你和卫稷山一样无用,我知道那是什么。” 岑时早知她性情古怪,常常不给人好脸色看,改颜换面功夫出神入化。没料到,她居然早就知道信封的内容。 琉璃阴沉着脸,随便在戚王府里走着。 岑时追着她问:“那你能告诉我,信封里是什么内容吗?”他想起,戚凤舞是花钱雇的她,就说:“我可以给你钱。” 琉璃不屑地撇撇嘴,“你当我不知道,卫稷山回来,是因为戚凤舞找到了宝藏。我干嘛做这种因小失大的事。” 这时,卫稷山也突然现身,“我可以给你想要的钱财,你说与我们知道,怎样?” 琉璃古怪看他,“我还以为你和戚凤舞是一伙的……” 她想了片刻,觉得他们太奇怪了,“这事又和你们没关系。算了,你们要知道也随便。我这里就有一份差不多的东西。” 她才拿出来,信封就被岑时拿过。 琉璃说:“我不知道戚龙扬那份是从哪弄来的,不过我这个,是我自己的。看见里面的字没有,琉璃,写明了是给我的。” 岑时打开请帖,与卫稷山一同观看,发现这是一份喜帖。 新娘子是归属于黑金楼的,一个名叫阿无的姑娘,而新郎竟有三人,看来历,都不寻常:合欢宫覃天、神医谷甄尘、冰雪神听雪。 上面写了日期与地点,还有邀请的宾客名单。 宾客名单很长,有江湖上诸多门派势力的人。新娘新郎所属势力自然都有人来,此外,还有真佛寺、万古芳斋、江湖百晓生……朝廷那边,也邀请了十四皇子和二皇女。 当然,名单中还有一些语焉不详的人。根据邀请人的说法,届时会有一些席位,专门为已故之人准备。如果有忌讳的,请来宾多担待。席位也会多备一些,持请帖者,可携亲友一起,凑个热闹。 岑时注意到,宾客之中,有一串人的名字相当奇怪:阿柳、小柒、阿酒、阿石、十三、十八、二白。这些人中,有人的名字在旁边,用小字标注了其他的名字。 他在里面,看见了自己弟弟的名字。 显然,这一串人,是和他弟弟一样的,那列奴隶车队上的人。为什么会专门请这些人,新郎新娘和他们有关系吗? 这时,他把目光落到新娘子阿无的名字上。 原来如此,他想明白了。 看来,为了多了解一下自己的弟弟,他最好去参加这场婚宴。 卫稷山也想参加,但他和岑时的理由不同,他关注的是其他来宾,以及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他问琉璃,“琉璃姑娘,为何你会有这份请柬?”岑时也眼巴巴看着琉璃。 琉璃对他们的态度很不爽,“我认识新娘子,不行吗?我也没想到她会给我写。” 琉璃把信封内的另一张纸拿出来,张开,上面是阿无亲自给她写的一段话。 琉璃,我本名阿无,如今拜黑金楼楼主为义父。我从义兄那里得知你的情况,所以写这封请帖给你。如果你有空,可来参加。 宾客都会备一份谢礼。如果实在没有空闲或不愿来,礼物也会备好,由黑金楼代为转交。 银环。 琉璃存了个心思,她就算为了炫耀打开信,也用手指按住了“银环”两个字,不让岑时和卫稷山知道阿无是谁。 “我和新娘子以前还吵过架呢!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她现在可是黑金楼半个主子,真是厉害。” 琉璃把请帖收回,收起来放好,就准备大摇大摆离开。 岑时和卫稷山看出她是不想他们烦扰她,于是只好放弃了让琉璃带他们去的想法。 毕竟他们现在跟着戚凤舞,要是戚凤舞不去,他们也难找机会,一齐消失。 岑时叫住她,“你现在也是戚凤舞身边的人,如果你要参与,应该也很难抽身吧?” 琉璃挤眉弄眼想了一下,她还真……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呢。 “戚龙扬知道这件事,他要是不让戚凤舞知道还罢,要是戚凤舞知道了,就是没请帖,应该也要打上门去的。” 琉璃说到此处,忽觉自己说漏嘴,险些将阿无的身份暴露,就赶紧冷着脸走开,“反正你们别再问我这件事了!” 岑时和卫稷山听出她话里的蹊跷,知道婚宴主角,也和戚凤舞有些关系。他们打算再等等看,探探戚龙扬的口风,等戚凤舞回来再说。 戚龙扬独自一人时,就会不时拿出请帖来看。 他当然不在邀请的行列。 他替戚凤舞询问黑金楼委托结果时,有人暗中传信给他,说要卖他一个重要消息。他赴约而去,就得到了这个。 里面没写收信人,也不知道原本是送给谁的…… 他只觉心中倍感酸涩。 银环和别人在一起,他不觉得奇怪。他只是没想到,她会和三个人在一起。 而且,怎么会是这三人呢? 覃天,他见过,他和银环相识不久时,覃天就已经护在银环身边。至于甄尘,那不是甄决的师叔祖吗……最后一人他不认识,不过听名号就不简单。 这几人是怎么能到一块去的? 他姐还信誓旦旦说,会让他和银环在一起。现在想想,更没可能了。 戚龙扬告诉自己别想了,又忍不住拿出请帖来,暗自神伤。他让自己千万小心,不要让这事被他姐知道,免得给银环带去麻烦…… 距离阿无婚期不到十日,戚凤舞亲眼看着金银湖被搬空,荣耀万丈地回到王府,准备再一次清点自己这次的巨大收获。 她在看到两位火灵殿长老,听取岑时报告,说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火灵殿后,她的欣喜几乎达到了顶峰。 但就在这时,卫稷山突然谏言,“凤舞小姐,龙扬公子似乎收到了一则重要消息,想要上报。” 戚凤舞看向戚龙扬,“弟弟,你有事就说啊,我不在的时候,风沙城怎么了吗?” 戚龙扬愣神摇头,“姐,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我不知道卫叔叔为什么要这样说。” 戚凤舞打量卫稷山,又看向戚龙扬,她觉得卫稷山不至于要扯谎,这种话,对他又没有什么收益。 她倒是看出戚龙扬神态的不自然,于是质问,“你隐瞒了什么?不管是什么,快给我说!否则我有你好看的。 “在我这么高兴的时候扫兴,可真有你的啊!快给我交待明白!” 戚龙扬只好战战兢兢,把请帖拿出。 戚凤舞不屑地拆了信封,想看看是什么,让她这个蠢笨弟弟要隐瞒,结果她看下来,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她恍然未觉,自己一动不动持续了数秒时间,才回过神,询问,“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出发去玉恒城要多久?赶得及吗?” 卫稷山秉言:“乘快马,昼夜不息,七日可至。”他接过请帖,假装自己才知道里面的内容。 “小姐是要参加这个婚宴?如今还有十日,就算路上休息一两日,想必也是够的。” 戚凤舞坐下来,攥紧拳头,突然满面怒容,对戚龙扬说:“弟弟,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不假,我们去抢婚吧!” 第235章 无端失落 卫稷山、岑时和戚龙扬听见戚凤舞说要抢婚,全都愣住了。 这对吗? 这绝不是卫稷山和岑时的本意。他们只是想着要去那里,为了各自的理由,与参加婚礼的宾客一会。 戚龙扬着急忙慌地说:“姐,就不要管我了,二皇女也会去那里,难道不该集中注意力对付她,阻碍她与江湖势力勾结吗?” 一直以来,卫稷山和岑时都觉得他是个唯唯诺诺,只知对戚凤舞言听计从的人。此时,才总算觉得他做了一件有主见的,正确的事。 但这对戚凤舞无用。 她神气十足瞥他一眼,“我当然知道。”直接下令安排出行的事。 “时间紧张,来不及带人了。龙扬,你通知琉璃一起。卫叔叔,你去把兵士安排好,再去准备我们赶路需要的东西。岑时,你也跟着去。我现在去与娘亲道别,我们尽快出发。” 可恶,她就不信,自己身边这三个人还会在阿无面前输阵。实在不行,还有琉璃可以易容。 她非把这场婚礼,搅得鸡犬不宁! 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把悬崖湖底的那具尸骸带回来了!正好拿去当贺礼,省得别人说她一个风沙城城主,一点贺礼不备。 戚凤舞把事情尽快安排完毕,委托胡杨夫人暂管风沙城事宜,就直接与四人上马出发。 她心里觉得不爽快,甚至非常恼怒。 阿无不过区区一个奴隶,武功尽废,断了一臂,原本合该在悬崖底下死生不明。 结果转头,就要和人和和美美地成婚?还是三个?她凭什么,她怎么敢的! 一定是仗着有金龙镯,仗着她发现了宝藏踪迹! 真是可惜啊,阿无!宝藏现在都被我带走了。还有我给你准备的贺礼,你收到的时候,一定很惊讶吧。 远在千里之外的阿无突然从梦中惊醒,她喘着粗气,脸色苍白。 她梦见了什么?忘记了。但她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真奇怪。 甄尘躺在她怀中,察觉到她的异样,用手去抚她的脸。阿无这时才发现,甄尘居然睡在自己怀里。 她又感觉自己身后的触感不一般,果然,听见覃天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阿无,你怎么了?” 搞什么?他们三个怎么叠在一起睡觉,一个睡一个的怀里,她怎么不记得。 阿无不高兴地推开甄尘,从覃天怀里坐起来,“做噩梦了,内容不记得。” 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他们在汤池房间,睡在浴池外毛茸茸的毛毡上。 她记得,今天轮到她自己一个人。平日里来浴池这边,她都要和覃天他们之中的一人一起,总是没法好好休息。 今天她练功累了,就趁下午的时候,一个人偷偷地来享受。 结果……被听雪逮了个正着。 她们玩了一阵。之后她就在旁边睡了。 阿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听雪呢?怎么是你们?还一起。我说过了吧,你们来一个我就应付得很累了,不要一起。” 她身上衣服倒是还好,和她最后记忆里的样子差不多。 阿无光着脚,坐在浴池边,把腿放进水里晃荡,依旧觉得心里压着什么似的,情绪不太好。 甄尘和覃天对视一眼,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 甄尘说:“听雪不是闹你吗?我发现祂的所作所为,就赶紧报给天哥知道。” 覃天接下去:“我和甄尘把他打发走,看你睡得舒服,就不想吵你。不过,我想凑近,看看你睡着的模样。” 覃天坐到阿无身旁,阿无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花香,顿时觉得一阵放松,把脑袋靠到他怀中。 覃天轻声说:“你当时就像现在这样,靠在我身边,抱着我。我就不想走了。” “好吧。我原谅你了。”阿无抱着覃天,脸颊贴着他的胸膛。 覃天的心跳怎么总是这么快,好像要跳出来一样? 如果阿无问出声,覃天就会回答:那是为了要用尽全力爱你。 甄尘在旁边酸溜溜地说:“阿无,我看你和天哥在一块,就也想留下来,所以我就蹭到你怀里去。是你自己抱住我的。 “是真的,你抱着我,我就也不走了。我们没有要吵你睡觉!” 他也挤在阿无旁边,把脑袋往阿无怀里蹭,头埋进那软绵的胸口。 阿无嘴上骂他:“你不是如你所愿,长得高大些了,怎么越来越像个小鬼一样淘气。”但手却抱住了他。 她现在没有心情思考,她只是单纯情绪低落,又想不出原因。摇晃着腿,看着水波荡漾,和水面上徐徐升腾的热气。 甄尘想逗她开心,突然有些没了主意,只能撒娇,“阿无,你能不能亲亲我?” 阿无连反驳的心思也无,敷衍地亲了几下。 覃天和甄尘都感觉出她情绪不对劲。 覃天伸手给她揉揉肩膀,“难道是听雪烦你太久?”但他心里其实早排除了这个答案。 阿无这两个月都在努力修炼,她现在量变引起质变,武功修为精深得很,早就超出了他和甄尘。 虽然和听雪的修为不好比较,但右臂已经恢复,还时不时被听雪有意地用冰棱花的花汁蕴养,身体强悍到,就算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健壮如常人。 而且听雪也很听阿无的话,根本不会烦她太久。 阿无摇摇头,“听雪很好啊。就是在我想一个人沐浴的时候跑来,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偏要来找骂。” 甄尘仔细去看阿无的表情,还是郁郁寡欢,他怀疑是阿无身体出了问题,导致的情绪低落。 他试探地问:“阿无,你气色好像有些差,我帮你把一下脉?” 阿无求之不得,伸出右手给他。 甄尘在摸到脉象前,就把所有可能性都想过了。 金玉骨出问题,导致右手需要调理。或是练了太多武功心法和招式,身体承受不住。甚至他连避孕药失效,阿无怀孕的可能性也想过了。 然而,他手指按在阿无脉搏上时,摸出的结果却十分正常,一点异样也没有。 甄尘把结果说了,心里也没了主意。只好和覃天一起,想办法说些逗乐的话,让阿无开心一点。 阿无摇摇头,“别跟我说些有的没的,我现在没心情听,你们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她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间大门,看天色快到晚上,也不回头,只说:“我晚上不吃了,不必等我,我去亭子那里坐一坐。” 听雪远远听到阿无心声,赶紧准备了一些点心送过来,阿无看了一眼,“谢谢,我现在不想吃。”直接越过祂走了。 听雪奇怪地看向覃天和甄尘,“你们怎么惹她不高兴了?” 甄尘反问:“难道不是你弄的吗?” 听雪说:“阿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好得很。”祂想起人间一些姑娘的习惯,提出一个猜测:“有些姑娘成亲前心情不好,是不是婚期将近,阿无紧张?” 甄尘驳斥,“那是因为姑娘要离开家,和亲人分别好吗。这里就是我们和阿无的家啊,阿无又不是要去到别处。” 覃天让他们安静,“我猜是阿无做的那个噩梦,但是阿无自己也想不起来梦的内容,我们就先远远地看着她,让她一个人静静待会儿吧。” 听雪如今已学会做饭,祂把阿无的饭菜留一份出来,让阿无想吃的时候,就能立刻吃到。 第236章 旧友预警 阿无静默地坐在湖边亭子,她看着湖水中游鱼的影子,看着自己倒映在水面中的脸,随波澜掀起了褶皱。 忽然,她纵身一跃。 膳厅之中,其余人正在吃饭。甄尘说:“阿木,你待会儿去找阿无说说话行吗?她不知怎么,心情很差……” 听雪忽然放下碗站起身,撂下一句,“阿无跳湖了!”便几个跳跃,往亭子那里赶去。 覃天和甄尘听了,也赶紧追过去。 甄木感觉莫名其妙。家里的湖,大是挺大的,可是不深。阿无想跳就跳咯,又淹不死人。 阿无在湖水中游走,感觉自己也像一尾鱼儿一般。这湖是人力挖出来的,并不很深,但她感觉自己潜进了十分深邃的地方,被无尽黑暗包裹。 她在水下待了许久,待到已经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些许窒息的感觉意外地让她感觉好受一些。 她正要浮上去时,覃天跳进了湖里,抓住她的双臂,以口渡气,带着她往上浮。 阿无有些惊讶。覃天和她在一起后,既不嘴对嘴与她亲吻,也不与她有深入交流。突然来这么一下,阿无倒是有些没想到。 他的心结过去了? 阿无被覃天抱出水面,甄尘还要给她按压胸口,排出肺里的水。 阿无挡住他的手,看着他们满面焦急,浅笑,“你们,该不是以为,我要淹死在我们自己家的湖里?” 甄尘和覃天有些尴尬。关心则乱,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们见听雪默默站着。最先冲过来的祂,此时安静伫立,就可说明一切。可恶,他们早该想到的! 甄尘仍是拿了一颗药给阿无吃下,防止她肺里进了水,受到感染。 阿无含住药丸时,连带着轻舔他的手指,把他撩得面红耳热,还不忘凑在他耳边,说声:“谢谢。”再亲吻他的脸颊。 阿无也亲了覃天一下,跟他说:“谢谢你下水救我。” 这回,默默站着的听雪,倒是什么好处也没了。 但是祂听阿无的心声,知道她已想明白,之前的情绪低落是为了什么,“你是因为戚凤舞?为什么会想到她?” 听雪一句话,就让阿无脸上的笑容退散,复又显出一抹愁容。 覃天和甄尘都责怪听雪。好事不提,非要说让阿无不高兴的事! 阿无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黏在身上,覃天给她烘干。她看着湖水,脸上又现出了微笑。 阿无眯了眯眼睛,声音有些冷,“我猜,她去找了宝藏,你们联络我哥,去探探情况。我是不愿她来搅了我们的婚礼,但不可不防。” 她跳进湖水里的时候,感觉是听雷在抚慰她,告诉她说:不要伤心,他很好。 荡漾的水波,抹去了她心中压抑的感觉。 但是她觉得,这种感觉不是空穴来风。听雷尸骸在死亡峡谷的湖泊里。这一定是某种预警。 她只能认为,戚凤舞找宝藏的时候,顺便对听雷的尸骸做了什么。 覃天和甄尘面面相觑。他们不敢告诉阿无,他们已经和华全真串通一气,故意送一封请帖到戚王府,让戚凤舞过来。 若是没法在婚礼上杀掉戚凤舞,也要让她在走出去的那刻魂丧九霄。 远远的,一个娇媚嗓音说:“倒是不必去问黑金楼,我就能告诉你,戚凤舞确实找到了宝藏,已经分批次运回王府了。” 几人看过去,见甄木领了一个姿态妖娆的女人过来,女人手中还夹着一只烟斗。 甄木说:“这人说她认识阿无,是邀请的宾客名单里的,那位叫听风的。” 白枫笑笑:“断水门已灭,这身份我也不用了,幸会啊阿无,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名字,我是白枫,白术的姐姐,江湖百晓生,说起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诸位都好啊。” 白枫步履袅娜走过来,打量听雪,“冰棱花,我倒是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模样。要早知道你是冰雪神,我就自己上了。” 听雪走到阿无身后,避着白枫的目光,冷冰冰说:“我是阿无的人。” 白枫挑了挑眉,“我也没想到,杀神和狐狸都失败了,反倒是你这个,原来和阿无一点关系没有的家伙,抱得美人归。 “阿无,你可真厉害啊。无意间帮我找到弟弟,对我有恩。现在都算得上把断水门四位部长一锅端了。” 阿无不太习惯应付白枫这么张扬的人,她只能和善地微笑,“谢谢你告诉我戚凤舞的事,还有,你和白术送的贺礼,我也很感谢。” 白枫吸一口烟斗,吐出一串烟圈,“其实我有想过,你会不会和我弟在一起,不过你们之间,一直一点苗头也没有,真可惜。” 覃天、甄尘和听雪闻言,都拉着个脸。 这女人专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引诱阿无,去外面再找别的人吗? 听雪直接一朵冰花在白枫眼前炸开,冷雾飘飘,以示警告。阿无出声制止,听雪才悻悻停手,但看着白枫的眼神依旧冰冷。 白枫娇媚的眼睛冲阿无眨了几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你知道我擅长什么。” 她抬起一只手,对天空啾鸣两声,就有一只鹰隼飞来,落在她的手上。空中还有许多雀鸟啼鸣,成群结队,往来飞行。 白枫也不卖关子了,“我的鸟儿们告诉我,戚凤舞要来抢婚。” 覃天三人大怒,他们早觉得阿无和戚凤舞的关系不太寻常,没成想,戚凤舞几度害阿无险些丧命后,还要来寻麻烦。 阿无迷惑不解,“她知道,要来,我不奇怪。但她要抢谁?” 阿无的目光从覃天、甄尘、听雪身上扫过,她记得,覃天和甄尘应该是和戚凤舞有接触的,难道,戚凤舞喜欢他们之中的某个人。 阿无的眼神,看得甄尘暴怒。“准新娘子,你在盯着你的未婚夫想些什么东西。我是和戚凤舞见过,但是我讨厌她,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那是覃天吗? 一向温柔的覃天也生气了。他冷冷地笑着:“我以前就和你说过了吧,我并不是和谁都可以在一起的。当初我就看不上戚凤舞,如今和你一起,我只一心对你,再不瞧她人一眼。” 他伸手摸阿无的脸,“好阿无,你怎么不想一下,或许,戚凤舞是要来抢你呢?” 覃天说到这个可能,更气了。这比戚凤舞要抢他们三个,还要惹人光火。 白枫火上浇油,对还不愿相信的阿无说:“你的未婚夫们说的是对的,阿无,她是来抢你的。她想抓你和戚龙扬作配,让你做她弟妹。” 阿无一愣。 “戚龙扬?”她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回想戚龙扬的模样。 覃天三人都被她这副样子伤了心。甄尘有话就说,不会憋在心里,他直接抱住阿无,质问她: “你在想什么?你总不能因为戚凤舞,就抛弃我们吧。她怎么对你,我们又怎么待你的。你要是抛弃我,那你……那你……你就个渣女!” 阿无摸摸他的头,“你怎么会这样想?没有的事,我只是记不太清楚戚龙扬的样子,回想一下。” 她深情地看着覃天、甄尘、听雪,“我爱你们,我要和你们在一起,这是已经决定好的事。不管婚礼会不会被戚凤舞搅乱,都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三人的心顿时被安抚下来,听雪还想趁机提要求,“阿无,那今天晚上……” 阿无斩钉截铁,“这个另说。” 白枫看他们相处融洽,她传信的目的也达成了,于是便要告辞,“婚礼当天,我再带我弟弟和琥珀一起过来,到时,我会让我的动物朋友们为你高歌一曲,你们好好期待吧。” 她走时,还对听雪说:“冰棱花,看你如今有些人样,还挺让人感慨的。不过,我还是奇怪,断水门这么多人,你怎么就只看中了阿无呢?” 听雪默然无语。 第237章 血染红妆 白枫离开后,甄木对阿无说:“今晚我去你那。” 甄尘目瞪口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他还心心念念想着,自己或许会成为那个,今天被阿无选中的幸运儿。阿木却将他的期望破碎。 “不是你说叫我陪阿无的吗?” “阿无现在心情都好了,用不上你了。”甄尘执着地说,要让她把话收回。 可是,阿无同意了,“阿木,你陪着我吧。” 和甄尘的失落失意不同,阿无很是庆幸。她今天总算能不被争来抢去了。 她就不明白了,三天轮流和覃天他们在一起,只有一天给她自己,他们还不知足,偏偏要为了这一天抢起来。 明明这一天是给她自己过的,才不是为了表示她对谁更偏爱。 众人各自散开,听雪直到回了自己的冰雪屋子,还在想着白枫离开前说的那句话。 祂直想到天明。 听雪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祂偏偏看重了阿无。 祂对阿无第一次有印象时,是发现冬部有人代领了她的薪资。那时祂惊讶地发现,阿无手臂上,戴有祂两百年前,送给天流火的东西。 之后在漫长的时间里,她们没有交集。直到,断水门被灭那一天。 祂亲眼看见阿无战得浑身是血。 那时,祂感受到了一种震撼,生命的震撼。 原来如此吗?祂和甄尘是一样的,被浑身染血的阿无,身上那种非同寻常的坚韧,给震撼到了。 本体是冰棱花,一直身处于冰天雪地的祂,只会对足够炽热的东西,另眼相看。 阿无和甄木一起,度过了难得的平静的夜晚。 早起洗漱的时候,她把头靠在甄木肩上,说:“阿木,你之后也过来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睡安稳觉了。” 甄木摇摇头,为难地说:“覃天大哥和听雪三哥看在你的面子上,倒是不敢有什么意见。但是我得被我哥骂死的。” 阿无也知这为难了她。而且有床,肯定是自己睡舒服,怎么好让阿木总是和她挤一块。 她叹口气,梳妆齐整就要往外走。 覃天提了早餐过来,让她坐好,“阿无,阿木,你们都醒了,那先吃早点吧。” 阿无知道覃天一大早过来,肯定有事,就问他是什么事。 覃天期待又紧张地说:“离我们成亲的日子很近了,我朋友把做好的婚服递交黑金楼,送过来了,你去试穿一下。如果不合身,我再看着改一改。” 因为工期太紧,婚服还是没能完工,只有阿无那件做好了。另两件新郎服还比较简陋。 覃天和甄尘都想着,他们自己动手把婚服给完善好。 而且,两件新郎服是按同个版式花纹做的,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也不想完全一样,想要有各自的特色。 不然,阿无洞房的时候,分不清人,可怎么办。 覃天小心翼翼地把阿无的大红婚服捧来,他还没来得及通知听雪,因为他急于看阿无穿上的模样。 甄尘也在此时急急赶来,“阿无,你穿给我看看好吗?我好想看你穿上的模样。” 阿无把衣服展开,在自己身上比划一番。 大红锦缎,镶嵌璀璨珠宝。金丝绣凤,银线织花,铺得满满当当。穿在谁身上,大概都能衬得人光彩照人吧。 她手指拂过婚服上面的刺绣,脸被映照得红霞满面,“现在就穿?”她突然感觉有些害羞。 甄木随意吃过早餐,鼓励她说:“当然要赶紧试,这样不合身还能改。我那有些胭脂水粉,阿无,你先换衣服,我把东西拿过来给你涂。” 她把覃天和甄尘赶到屋外,“你们先出去等吧。” 甄尘和覃天都想骂人,但也知道不能打扰阿无换衣服。两个人只好在屋外焦急地等待。 甄尘心中急切,时不时回过头去看阿无好了没有,看见门关着,就又失落地转头回来。 他问覃天:“天哥,我想了一下,我们的衣服都是简单的红色,我打算在我那件上面,绣一些绿色的药草,让色彩更丰富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这样阿无一眼便知这是我了。我现在总觉得,她懒得分人,和谁睡一起,就都亲一亲,抱一抱。” 甄尘想到这里,就气得牙痒痒,他每次做完了都问她:阿无,你记得我是谁吗? 阿无就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把相公、夫君来回说。 他承认,他是想多听阿无这样叫自己,才一直问。但是阿无不叫名字,他就总觉得,是不是关了灯睡觉,她对谁都是这样的。 覃天好笑地看着他。 阿无当然认得出他们,不过只是被他们争来抢去,问来问去的举动弄烦了,才总是随便应付。 “你和我的想法差不多,我也打算在自己的衣服上,绣一些粉色的花。” 不过,他要先把本来的衣服给听雪看过,让祂幻化出同样的衣服来,才能改自己的衣服。 不然,听雪变出来的衣服不一样,婚礼就不完美了。 甄木拿了胭脂水粉回来,像防狼一样,把阿无屋子的门迅速开了,进去,再严丝合缝地关上。 甄尘见了,又骂一声:“阿木这丫头,怎么就不会盼我点好,总是跟我做对!” 他之前让阿木给阿无吹吹枕头风,说他点好的。等日子轮到他的时候,他就问阿无,阿木是怎么说他的。 阿无靠在他耳朵边,呼呼吹气,说:她叫我给你吹枕头风。 甄尘想到阿无的动作,就觉得可爱死了。 至于阿木?哼,故意装听不懂,曲解他的话。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讨喜的妹妹。 突然,门吱呀一声打开。甄木扶着阿无走出来。 她一声红装,盖着红盖头,就这么袅娜地踩着红绣鞋,走到他们面前。 甄尘激动上前,迫不及待想要把盖头掀了的时候,阿无自己捏着盖头,往脑袋上一搭,露出那张美人脸来。 甄尘又刚想骂骂咧咧,就被那娇艳欲滴的一张脸,朱红盈润的唇,柔情似水、澄澈透亮的眼眸,给迷了心智。 他恍惚看见了那日阿无掉下断情崖,砸坏他的木屋,身体被树枝贯穿,右臂处空荡荡,浑身浴血,又直挺挺站着的模样。 阿无就是这样,披着一身的血,来到他的生命里。 这一身大红婚服,也像是血液凝练而成的一般。 甄尘忽的泪流满面,哽咽得说不出话,悲痛和喜悦同时占据了他这一整颗心脏。 “阿无……”一声呼唤,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万语千言。 第238章 鲜花美人 甄木是第一次看甄尘这个德行,她感觉自己对甄尘的滤镜通通碎掉了。小声问阿无:“我哥他……怎么这个样?” 阿无觉得很正常,“甄尘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动不动就发脾气,偶尔就跟小孩子一样哭。” 甄木还真没见过甄尘哭得这样惨烈,她还想着要不要说几句,安慰一下,就被甄尘挤开。 甄尘恢复了他原先的样子,笑嘻了脸,贴在阿无旁边,“阿无,你好美啊,你口脂涂得好红,我分一点过来好吗?” 阿无也是无语了,怎么有人为了索吻,连这种糊涂话都说得出来。她推脱着说:“你先等会儿好吗?” 但甄尘已经情不自禁地低头,衔住那樱桃般红润的嘴。等细细品味完了,他才抬头,把脸上的泪水一擦。 他感受到脑后猛烈的视线,想起覃天还在,表情一僵,拉住甄木就走。 “阿木,你是怎么给阿无化的妆,好看死了,我以后要天天给阿无化。” 甄木莫名其妙被他推着离开,不耐烦地说:“我只给阿无擦了点胭脂而已啊……” 阿无见两人走了,才去看覃天,顿时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脏怦怦直跳。 从她揭开盖头的时候,覃天就一直深情地注视着她,要不是有甄尘在插科打诨,她感觉自己都有些无地自容了。 覃天专注地低头看阿无,“很美。” 他绕着阿无,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目光在阿无身上抚摸而过,“衣服有哪里不合身的吗?” “没有。”阿无心慌意乱回答,闻到覃天身上突然爆发的媚香,感觉有些骨软筋酥、心醉神迷。 她是知道的,覃天情动的时候就会这样,虽然他不会很直白地表述出来,但是身体反应给得很诚实。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就把盖头放下来,避开他的眼神。 覃天轻轻替她把盖头揭开,身上的香味更浓了,“虽然我希望把这种感觉,留在那一天。不过今天浅浅体验一下也不错。” 阿无眼珠子慌张地四处乱动,按日子,今天她本来就是和覃天在一起的,但现在才早上。 她白天要看秘籍,练武功,去看看田里的菜和鱼塘里的鱼,看家里哪里需要整理,就收拾一下……有许多许多的事要做,没办法现在就做晚上的事。 她知道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 覃天是三个人里最安分的,他们在一起时,她总是睡得很安心。 覃天抱住阿无,确定婚服十分贴身,又蹲下来,抬起她一只脚,问她:“鞋子合脚吗?走起来会不会不舒服?” 阿无摇头。 覃天又站起来,把她的红盖头拿下,看她盘起的头发上,首饰并不算多,显得十分空荡。 “我再去置办一些红色、银色的头饰,你戴上去更漂亮。” “嗯。” 覃天抱住阿无,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松开她,“听雪还没见过你这副样子,你去给他看看,让他到我这里来,看一下婚服的样式。” 阿无还以为覃天要做些什么,没想到他把自己推给听雪,一时间有些愣神。 她迟疑问:“那我,现在过去?” “去吧。给他看完,也能早点换下来,你不常这样打扮,别累着。”覃天浅笑着目送她走。 阿无有些糊糊涂涂地走去听雪的屋子,看见祂坐在外面的栏杆上,看着硕大的冰晶树发愣。 阿无踏着红绣鞋,挪着步子走过去,成了冰雪世界里的一抹红。如红日之光,照进了听雪眼中。 听雪余光一瞥到,就挪不开眼。祂站起身,像梦游似的,呆愣愣朝阿无走过去。 “阿无?” “婚服到了,我先试穿。覃天让你去他那里看看式样。” 阿无话才说完,就被听雪揽入怀中。冷气裹挟她全身,她被冻得呼出了白气。 这温度,可比听雪的屋子还冷。饶是她武功深厚,抵抗力十足,也难以抵抗。 搞什么鬼! 阿无顶着一身的冰霜,运功揍了听雪一拳,揪着祂的脸问:“你平白无故发什么疯,冷死我了!衣服已经做出来了,你要是不喜欢,也给我忍着!真讨厌,那婚礼你也别参加了!” 听雪这才回过神,把冷气收起来,诚惶诚恐道歉,“阿无,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刚才怎么了,你别生气。” 阿无身上先是冷到结冰,之后又暖和起来,衣服全湿了。她把衣服烘干,十分不快地把听雪一推,迈步离开。 听雪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失落地说:“阿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因为我是修炼百年的精怪,你和覃天、甄尘加在一起也打不过我,才被迫接受我的。” 阿无停下脚步。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她来哄啊,到底是谁在婚前焦虑。 第一次,确实是迫于淫威,做出的选择。至于之后,覃天和甄尘都接受了,她也没那么讨厌,所以就在一起咯。 要是她真不喜欢的话,早一脚把祂踹了。大不了之后亡命天涯。反正逃命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 阿无想了许多,又懒得说,她转过身来,迎面被听雪抱住。 她回抱住祂,“一起住了快两个月,我要是讨厌你,根本没你的份知道吗?” “那你说你喜欢我。” 阿无哽住了,转移话题,“你能和覃天他们一样轮流,说明你们是一样的,就是你的顺序后了一点……” “那你说你喜欢我。” 阿无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我不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不是都喊过你们相公和夫君吗?还带你们见我姐,全真哥,还有义父。” “那你说你喜欢我。” 听雪执拗地说,把脸凑得离阿无很近,只等她一句喜欢,就霸道地吻下来。 阿无别扭地转过脸,“刚才被无缘无故冻了一下,我还没发火呢,你还好意思扯这些。” “那是我的错。我一时看差了,以为你浑身是血,就着急地要给你冰冻止血。你说你喜欢我,好不好?” 阿无不高兴地挣扎,“什么冰冻止血啊,就是我真受伤了,你也该去找甄尘来给我治伤,用你的什么烂招!我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再受这份罪! “而且,你是嫌我穿这样不好看吗?要是把衣服弄坏了,我就把你扫地出门。” 听雪再三道歉,在周围用冰凝出许多花朵要哄阿无开心,“你很好看,是我的错,别生气。” 祂不敢强求那句话,见阿无还绷着一张脸,就松开手,不敢再抱着她。 阿无看听雪都快哭了,就主动抱住祂,“我喜欢你。真是的,我不是昨天才说过,我爱你们吗?” 听雪还真“啪嗒”掉下了眼泪。 阿无踮起脚,去舔祂的眼泪。只有一滴,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她眼神幽深,好奇地问:“你的泪水是什么?也是花汁吗?” 听雪又流出许多泪水,像晶莹露珠挂在脸上,有意勾着阿无再尝尝。 祂抱着阿无往上托,让她更方便品尝。阿无就尽数吮吸吞落,看祂又要滴泪,直接吻住祂的眼睛。 “我好听话也说了,也把你的汁水吃了,够了吧。你惹我生气,还要我哄你,真不要脸。” 听雪高兴地眨眨眼,把变化出来的冰晶花朵,连枝带叶地摘下,送给阿无,抱着她啄了一口,“你是最美的新娘子,鲜花配美人。” 阿无从他身上跳下来,冷哼一声,把冰晶花在嘴里咬得嘎嘣脆,当冰块吃了,降降自己的火气,“你的意思是,你是那朵鲜花?” 不管怎么说,覃天才像鲜花吧,至于甄尘,是带刺的藤蔓? 她把冰花吃完,就拍拍手走人,提醒听雪,“记得去覃天那看看婚服的样式,我也去把我这身行头换下。” 第239章 炼尸奇闻 阿无晚饭后在湖边散步一会儿,再去汤池房间沐浴完毕,就去覃天那里。 她无需敲门,直接开门走进去。覃天正拈着针线加工婚服。阿无看到,忍不住瞳孔一缩。 虽说,她如今不会看到针就吓得说不了话。可是猛然间看到,还是有一瞬间惊恐。 她一瞬停滞的呼吸,吸引了覃天的注意。 覃天把手中的衣服放下,走到阿无身边,扶着她,只微微笑着,将她带到床边坐着。 他知道阿无会自己平复好心情。又把婚服和针线拿在手中,展示给她看,温柔地教学: “像这样,把针扎进去,在另一边穿过来,再扎回去,重复这个动作,就能在上面绣花。” 阿无平复心情,认真看着,“好像和把东西缝在一起的手法不一样。” 覃天手中的针停下。他知道阿无想起了戚凤舞把银凤镯缝在她手上的事。 他深深看了一眼阿无,把她衣服脱下一些,吻上她右臂上方的位置,“这里,会痛吗?” 阿无笑了,“你忘了,这条手臂是新的啊,而且我感觉不到痛的。” 阿无在撒谎,在过去的某些时刻,她曾感觉到幻想中的痛感。覃天也知道。两人都选择不刻意提起,只是看着彼此笑。 覃天继续穿针引线,“我现在是在绣花,绣我们合欢宫常见的合欢花。” 当然,只有一种花太单调了,他还会绣些别的。 阿无摸摸他床头挂着的粉色幔帐,“我知道,就是这种粉色,像焰火一样绽开,很好看。” 她听覃天谈起合欢宫,就想到一件事,忧心忡忡地说:“你真的不打算多邀请一些合欢宫的人来参加婚礼吗?” 覃天摇头,“结婚,对于合欢宫的人,相当于退出门派的宣言。” 他适时露出失落的表情,收获阿无一个心疼的拥抱。 覃天低着头,去嗅她身上的芬芳,忽然身体就热了起来,媚香弥漫。 覃天头疼地看着手中的婚服,阿无在旁,他实在没心思做正事。 他内心挣扎几番,还是把针线和婚服往凳子上一搁。抱着阿无,躺在床上,放下帐幔,与她裹进一张被子里。 时候还早,他们还没打算睡觉,只是心照不宣地盖着被子聊天。 阿无闻着他的味道,“合欢宫只有一个人过来,而且,玛瑙她真的不来吗?” 玛瑙是阿无在断水门里,稍微熟识的人之一。之前和她一起执行搅乱武林大会的任务。 玛瑙偏爱尸体,她因为得知合欢宫里有个能让尸身不腐,养了一群尸体双修的怪人。就在任务完成后,加入合欢宫了。 但从回信看,玛瑙不来,来的合欢宫的人,反而是覃天那位养了一群尸体的师侄,秦渠。 覃天说:“秦渠原先是炼尸宗的人,你知道炼尸宗吗?” 阿无没听过,听名字,好像还怪让人害怕的,就让覃天详细说明。 覃天娓娓道来。 炼尸宗是从什么时候存在的,不得而知。但是,只要有天灾人祸爆发,大量尸体出现,炼尸宗就会突然现身,把尸体炼成傀儡,为己所用。 炼尸宗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主要在两个时间点。 一是两百年前,天流火颠覆傲龙国之时。二是十几年前,火云决导致的大面积旱灾。 中间但凡有些水灾、瘟疫等,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 不管怎么说,看见一群灰白尸体浩浩荡荡走在路上,是个人都得受到惊吓。 阿无不理解地问:“两百年前,天流火湮灭皇城的尸体,不该直接成齑粉了吗?至于旱灾,大家都没饭吃,人死了,也会马上被吃掉才对,哪有齐整的尸体?” “他们对尸体来者不拒,就是碎骨头,也照收不误。而且尸体来源,并不一定是那些最惨烈的战场里出现的残尸。” 覃天觉得这件事实在难以说明,只好举一个阿无身边的例子。 “你知道,断水门灭亡,资产全部转移,为什么华全真还要派人轮番值守吗?” 阿无吞咽口水,“是……这个原因吗?怕后山墓地里的尸体,都被……” 她突然想起来,那几个合围断水门,要抢夺资产的门派,好像也不敢轻易去碰墓地和祠堂。 难不成是怕,把尸体翻出来,会引来炼尸宗的人? 阿无忽然有些怕了,揪着覃天的衣服问:“你那个师侄,不会带着他的傀儡来吧,我只是在桌子上摆刻着死人名字的木牌,也别真有死人……” 为什么要在睡前说恐怖故事啊,不对,好像是她自己问的。 覃天把阿无抱在怀里,抱得更紧,“放心好了,秦渠还不是那种做事拎不清的人。不过,你的那个朋友玛瑙……” 覃天话说到这里,突然不说了。阿无疑惑地看过去,撞进覃天担忧的眼眸中,被他捂着眼睛,抱得更紧。 阿无蹭了一下,两人的身体都变得有些火热。 一时间,她就把炼尸宗和玛瑙的事,都抛之脑后。 阿无含情脉脉地回抱覃天,把他的衣服张开,与他肌肤相贴。摸起来舒服,闻起来又很香,她最喜欢这样了。 她幸福地在覃天怀里蛄蛹着,手到处摸着。感受他胸膛的心跳,脸被震得微微发麻。 覃天喉结滚动,他手伸出幔帐外,用内力把灯熄了。就运用起合欢宫的绝学来。 他不会和阿无做最后那一步,但他有的是招数让阿无开心…… 虽然,这在他当初的预想中,已经算越界了。 可是,如果他只能让阿无安心,而没法带给她愉悦。他真的担心,有朝一日,阿无会对甄尘他们更加偏爱。 静谧夜晚,只闻轻哼与呻吟。阿无潮红满面地喘着气,声音娇柔,“覃天,你会不会忍得很辛苦啊?” 覃天嘴唇湿润,把头从阿无身下抬起,声音低哑,“我有处理方法的。” 床底下的小木盆里,已经有好几个鱼泡装得鼓鼓囊囊。 覃天看阿无已经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就把一旁备着的水温好,用帕子沾湿了,给阿无轻轻擦着。 他把自己处理好,再给阿无把衣服合上,自己和衣躺在她身侧。 阿无闻到他的味道,就主动钻进他怀中,迷迷蒙蒙地说:“我明天就开始装扮场地,你们安心弄衣服。” “好。”覃天看阿无恬静的睡颜,心里流淌着庆幸和感动。 他时而会想起以前见到阿无时的样子,总是受伤,总是流泪,又很强硬地要自己去拼杀,让他没法放心。 现在阿无能这样安稳,真是太好了。 “我想护着你,永远永远。” 覃天说完,自己都笑了出来,他居然会许下永久的诺言。但是,他甘之如饴。 戚凤舞……再和甄尘、听雪一起商量一下对策,看看怎么悄无声息地杀死她,让阿无再也想不起和她的往事。 第240章 大婚当前 听雪见了覃天那件婚服,就有些不满足于幻化出一件假的。 他要自己做出一件货真价实的婚服出来。 他在覃天那摸了摸衣服的手感,就去布庄寻找相似质感的布,买回来,染了个一样的大红色,再自己打版裁衣。 又买了一堆丝线,变出好几只手来,疯狂照着样式缝制。 三人加工婚服的时候在一块交流,覃天和甄尘的绣花快完工的时候,他才堪堪把原样的婚服做好。 之后,才在上面用雪蚕丝,缝制属于他的,蓝白色的冰棱花。 覃天、甄尘、听雪三人穿针引线,互相攀比,都争着要把婚服做得最细致、最好看,和阿无那身最相配。 除了和阿无在一起的时候,其余时间他们几乎都耗在了这件事上。听雪本来就可以不睡觉。甄尘有醒神丹,自己吃了还给覃天留了一份。 三个人都睁着眼睛,日日夜夜,一边刺绣,一边商量着,如果戚凤舞出现,他们要怎么把她给搞了。 听雪说:“阿无想自己对付她,而且不打算把婚礼搞砸。” 甄尘骂祂:“这还用你说,我们不就是在商量这个吗?”他不屑地瞥一眼听雪,结果针一不小心戳进指甲里。 甄尘气愤拍桌,“听雪,是不是你故意的!” 覃天被桌子的震动,搞得手一抖,差点扎错了位置。他出言警告,“甄尘,说话就说话,不要拍桌。” 他作为正宫发话,“戚凤舞本人,就让阿无自己去对付。我们可以先把戚凤舞身边的助力解决,免得多生事端。” 甄尘拉开椅子,起身站远点,把衣服摊开,整体看看绣出来的效果。听到这话,奇怪地问: “戚凤舞还有助力?花千树死了,飞花阁的人也走了。十四皇子和二皇女是阿无这边的。她身边还有谁?她那个叫戚龙扬的弟弟?” 覃天认真细致地绣着合欢花,把线用牙咬断,“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让华全真帮忙去查,一有结果,他会通知我们。” 三人在忙活着,阿无也没闲着。 她在窗户贴上红喜字,各门廊挂上红布条,绿植上用红布装饰。 宅子内外,都用红色的饰品装饰后,那婚礼的氛围,挠儿的一下就上来了。 阿无把许多半圆桌搬到前院,两两拼合成大圆桌,铺上一层红色的桌布,再把椅子挨个摆好。 她也是有审美的,去覃天屋里摘点红粉的花朵,去甄尘屋里折几枝绿色的枝丫,搭配好了,插进统一样式的长颈花瓶里。 “真漂亮!”她满意地发出一声赞叹,就听见门外车轮滚滚,装着许多坛子的板车停靠门前。 阿无看过去,迎面碰见华全真。 华全真叫伙计把坛子抱进院子,堆放在石砖地上。 “全真哥,这些是什么?婚礼要用的东西,都置办完了,怎么还有新的?” 华全真抱起一个坛子,拿布把坛底擦干净了,再放到桌上,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浓郁酒香飘散而出。 “这是百花酒,拢共八十坛。飞花阁听说了你的喜事,特地用船隔海运来,送你的贺礼。”说完他就赶紧把酒封上,怕酒香都逸散了。 阿无疑惑大于欣喜,“为什么,前阁主花飞燕是我杀死的,她们还要送我贺礼?” 她压根就没考虑过飞花阁。飞花阁也没有她熟识的人,唯一认识的花千树听说也死了。 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她们要送礼过来。 华全真耸耸肩:“她们的意思是,感谢你把白露剑归还。碍于门派封锁,不便登门道贺,就把礼物送到,全了心意。 “反正东西我也检查过了,都是好的。飞花阁的特产耶,不要白不要。” 他挤挤阿无的肩膀,“要是婚礼结束了有剩,要留几坛给我和义父哦。” 伙计把酒一坛坛放好,就驱车离开。华全真才把大门关上,和她说些紧要事。 “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戚凤舞和我们黑金楼在风沙城的分部做起了生意。她卖掉戚王爷的秘籍,要找下半部残凤诀,还雇了你那个叫琉璃的朋友。” 阿无点头,她记得很清楚,华全真给她搜罗秘籍的时候,把戚王爷的秘籍也送来了。那几本秘籍,如今就躺在她湖边藏书阁里。 华全真接着说:“现在,她已经带着琉璃,戚龙扬,还有另两个男人,往你这边来。” 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他估计,戚凤舞到的时间,应该正好赶上婚礼当天。 阿无心里早有预感,“白枫之前和我说过了,她要来抢婚。” 华全真倒是没有那么担心戚凤舞。 阿无现在很强,义父也说,除非是世外高人横空出世,否则阿无当得当今武林第一。更别说,她身边还有听雪在。 但他担忧的是,群众的力量。 戚凤舞作恶多端,想她死的大有人在。本来,说她孤立无援都不为过。 但似乎就在近期,风向有些微妙的变化。 “二皇女陆恒昌说,戚凤舞有一支约两万人的军队。黑金楼也调查到,她在拢获一些江湖势力,宝藏可以让她在这件事上,几乎无往不利。” 华全真忧心忡忡,“你婚礼要参加势力多了,朝廷那边倒是动静不大。但江湖这边,有不少势力在关注,玉恒城如今,也涌入了许多来历不明的人。” 阿无凝眉,“你是说,她那支两万人的军队,乔装成平民过来了?” 华全真摇头,“戚凤舞在数日前才获知消息出发,她晓行夜住,紧赶慢赶才能勉强赶到,来不及带兵过来。 “那些来到玉恒城的人,很多就像是真的普通人一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间点,天南海北地汇聚过来。” 阿无觉得,想不通的事多想也无用。还是要获知更多信息,才能推出缘故。 “全真哥,你要实在不放心,调许多手下来,在我家附近护卫着。再去万古芳斋和我朋友联系,黑金楼和江湖百晓生联手,应该没有查不到的信息。” 华全真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先去找妹夫们说一下,你安心做自己的事,有事随时通知我。” 阿无目送他匆匆离开,就自己思考着,把情况往最坏的方向想。 就算那群来历不明的人,都是戚凤舞的人,要联合起来打上门,她也绝不会退让。 她的家就在这里,她是不会走的。 要是有狗敢上门闹事,她会拿双龙碎骨棍,给通通打出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第241章 佛门客人 阿无摇着头上插得满满当当的饰品,鎏金穿花戏珠步摇、珊瑚珠攒成的流苏、十八对鎏金点翠蜻蜓簪…… 她看着手上那一页覃天置办回来的首饰清单,心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怎么能这么长。 不过,这些字她现在都认识,她可真了不起。 “会不会太繁复了?盖头一遮,又看不见这些东西。”阿无头一动不动,眼珠看向在给她编发的甄木。 甄木拍拍她的肩膀,“新娘子肯定要漂亮一些的,而且盖头迟早也要掀开。放心好了,我可是去外面,找漂亮姐姐学过了,保准给你打扮得,比之前试穿的时候,还要漂亮百倍、千倍。” 阿无不习惯干坐着被人伺候,总想着找点事情做,口中念叨:“宴席都准备好了吗?反正菜放不凉,不知道客人什么时候上门,早早备好上桌比较好。” “已经好了,大厨都带着他的伙计们,拿了喜糖喜果离开了。别想些有的没的,其他事有人去准备的。” 阿无心绪难平,总觉得心里一团乱麻,在着急什么,又说不明白。 甄木把口脂递到阿无嘴边,让她抿了抿,又用手指,蘸取小罐内的胭脂膏,轻轻点在她唇上。再打开粉盒,给她搽得面若桃花。 阿无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生出几分自卑来。 她没有那么好看,好像和覃天他们不太相配。 甄木发现她情绪低迷神色黯然。就眼珠子一转,调笑说:“我叫覃天大哥过来看看你的样子,这样你就知道自己美不美了。” 阿无紧张得有些结巴,轻推甄木,“不不不,不是待会儿就能看见了吗?用不着这么着急。” 她一紧张,都忘了自卑,一心只想着,待会见到他们,她要怎么做才能镇定一点。 阿无这边很紧张,覃天三人那边也不例外。 甄尘着急得脚步一刻不停,一直踱来踱去,用手扇风,“听雪,你给我多放点冷气出来,这天怎么这么热啊,我要是流汗,头发湿了不好看怎么办?” 他们的衣服穿起来简单。脸上化了点妆,但也不能涂太多,怕显得脂粉气重。只能在发型上多加功夫。 覃天对打理外表这件事习惯且擅长,他驾轻就熟把自己梳妆完毕,老神在在静坐一旁。 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尽量保持心情的平和,不要让自己的香气太浓太烈,掩盖了阿无的风采。 甄尘和听雪都找他参谋,问他头发怎么梳好,衣服要不要再略略调整一下? 覃天很认真地帮他们梳头,上妆,给他们收拾齐整了,小心叮嘱:“冷静一些,我们要把场面撑起来,不能给阿无丢脸,知道吗?” 两人都认真点头,听雪变了些冰块出来,嚼着缓解紧张。 覃天把步骤再细细说明一次。 “我们先在前院西边待命,阿无在东边。等铜锣一响,就开场。我们按次序,依次走红毯铺就,撒了金色梧桐叶的小路。 “阿无走到正路,手握弓箭,射下会客厅檐下挂的合欢花、九莲护心草和冰棱花,用双龙碎骨棍一挑,分别送到我们手上。 “我们再和她一同跨过火盆。 “之后,我以幽情境布下粉色香雾,甄尘用万针诀撒下喜糖和丹药,听雪变出冰莲花送给客人。 “阿无内力震荡,自揭盖头。我们再一齐走到敬天桌前,举杯敬天地。再走下来给客人敬酒。” 这套流程,是阿无和他们一起商量出来的。他们本来就是江湖儿女,也不必太多弯弯绕绕。 至于直接敬天地,不敬父母,是因为他们几个,只有阿无有一位义父华一伽。 华一伽觉得他受不起他们几个的礼,就把这环节免了。 甄尘忽然想起一遭,嘴巴紧张得颤抖,“敬天地说的词是什么?我怎么没记得有这一遭,快点告诉我,我赶紧背下来。” 覃天用力按他肩膀,让他冷静,“没有词,寻常婚礼总要立下誓言,但阿无觉得,行比言重要,只要此时此刻的心是诚的,就不必承诺未来。” 甄尘反驳:“什么不需要!连说都不说,算什么用心。你们不说,我自己临时想些话来说好了,连你们的份一起。” 他肚子里的情话多着呢!平时在阿无耳边说多少,都嫌不够。 他想着阿无,思如泉涌,很快就整理出一份肉麻的誓词来。 听雪把他心里想的念出来,“日月为鉴,此心不渝。千嶂共越,朝暮同心。此后春秋共度,悲喜同衾,并辔沐烟雨,联袂慰余生。” 甄尘恼羞成怒,抓着听风的肩膀使劲晃,“你个不要脸的混蛋,偷我的词。” 覃天轻咳两声:“好了,既然要说,就要一起说,不要太计较这些。” 甄尘依旧愤愤不平,但是碍于覃天的面,只能算了。 三人正合计着,忽然门被连敲了几下。 覃天开门,见是甄木,就有些疑惑。甄木向来只和甄尘、阿无接触,从不往他这里来的。就问:“怎么了阿木,是阿无那边出什么事了?” 甄尘和听雪闻言,都走到门边,听她怎么说。 甄木被他们三个一齐盯着,心里有些发怵,赶紧说重点,“我给阿无打扮完了,结果有客人登门,阿无就直接去接待他们。我想说,你们要不要去和她一起……” 甄尘大叫:“哈?你的意思是,新娘子漂漂亮亮打扮完了,跑去见别人了。是什么人,快带我去!” 甄木无语。桌椅都摆在前院,当然是在那边,还要她带路? 她想是这么想,还是老老实实快步走在前面,告诉他们:“是真佛寺的一个小和尚和一位方丈。那个方丈带着根柳枝。他们应该是一柳方丈和佛子。” 她觉得有必要找覃天他们说一声,就是觉得,一柳方丈长得还挺英俊的,而且年纪、脾性和覃天接近,总觉得是阿无喜欢的类型。 而且,阿无练功房的武器架上,架着一把刀,刀鞘上有柳枝。阿无每天都小心擦拭。 结合来看,那个一柳方丈,好像是个大威胁。 听雪直接戳穿甄木的心思,告诉覃天和甄尘。 甄尘一听,脚下生风,直冲到最前面。跑了一段路,又回来,夹着覃天的胳膊,带着他一起跑着,“天哥,你的竞品耶,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吗?” 覃天疑惑:“我合欢宫出身,和真佛寺的方丈比较?”开什么玩笑,怎么想都不是一个路子吧。 阿无把一柳方丈和佛子萧亿和带到放着斋食的那一桌,给他们倒了茶水,又专门给萧亿和拿了串糖葫芦。 萧亿和看她浓妆艳抹,娇妍的脸,直接坐到她腿上,称赞:“无姐姐,你打扮打扮,比妖精还妖精,真漂亮。” 他张开嘴巴指了指,示意阿无喂他。阿无无奈一笑,举着冰糖葫芦喂给他吃。 一柳方丈看着他们二人笑,把红盒子的贺礼摆在桌上,推到阿无面前。 甄木看着这个场景,望而却步,不敢再靠近。 覃天三人远远看着。要不是那一大一小是秃瓢,还真像一家三口。 本来不以为意的覃天,心里也敲响警钟。 他不担心阿无会移情别恋,但怕她会被这两个佛道之人拐走。没有原因,只是某种直觉。 甄尘单纯气坏了,不过他忍住,不冲上去,还把覃天和听雪拉住。 他非听听阿无和这两人说些什么不可。 第242章 命数已变 阿无打开盒子看,里面是一个木鱼和四串佛珠。她沉默片刻,问一柳方丈:“开过光的吗?” 一柳笑得慈悲,“开了。” 阿无拿起一串佛珠,在手上捻动。说真的,她真不觉得这有什么用。不过盛情难却,收就收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之前也不知道是谁,说我和佛有缘,还传了一道金光过来。结果我武功被吸了个精光,还和三个人成婚。你说是吧,小和尚。” 萧亿和一僵,自己拿着冰糖葫芦跳下来,余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鲜红的三人。 犹豫几下,他还是对阿无说:“我没说谎,你的命数本来不是那样的。至于被吸走的功力,我察觉到,你现在学了我们佛门秘典金刚经,自己就能修炼出纯阳内力。” 阿无心虚地移开了目光,黑金楼网罗来的秘籍里,确实有那样一本。 这叫什么,家里偷东西,被人抓了个现行? 她解释说:“我自己瞎胡练的,我又看不懂里面的意思。” 她是说真的。她现在学的秘籍有一大把,认得字就够了,已经不会刻意去烦覃天他们,教自己秘籍里写的都是些什么意思。 有些东西,他们也不全懂。他们希望成为她的依靠,平白让他们觉得难堪,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一柳方丈笑说:“何为懂,何为不懂。既然学有所成,便是有所领悟。” 阿无不想听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她如今可不觉得自己和佛有缘。 戒与罪她都犯了许多,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因为她就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有自己贪恋之物。 她倒是好奇,萧亿和说的命数是什么东西。她笑着问他:“那我原来该是怎样的?” 萧亿和又扫了一眼角落里的三人,说:“按我感觉到的,你不会和谁在一起,在戚凤舞死后,你会万念俱灰,遁入空门。” 阿无不笑了,她面上有些阴郁,“遁入空门?我是要出家进万尼庵吗?” “不是的。遁入空门不一定要去哪里,你只是心灰意冷,隐匿于山川湖海,直至消亡。” 阿无看了看身上的大红婚服,又在茶杯的水中倒影,看自己精心装扮,涂得红润的脸。 “你说的,和我现在很不一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萧亿和说的是对的。 “为什么呢?”她问。 萧亿和也不清楚,他看向朝这边走过来的几人,说:“或许,是爱,改变了你的命运。” 甄尘冲过来,表情凶狠,“诶,我说你这个臭小鬼,好端端一个喜庆日子,说什么难听话,把阿无都说不高兴了!还什么出家,真晦气!” 阿无拉住他,“甄尘,别这么凶。” 两人看见彼此的那刻,都被惊艳到了,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脸。 甄尘红着脸,乖顺嗫嚅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他低头贴在阿无耳边,“阿无,你真好看,我好想……” “你不想。”阿无用手挡住他的嘴,朝一柳方丈和萧亿和抱歉一笑,“见笑了,你们先坐会儿吧,我把他拉去别的地方。” 甄尘嘤嘤撒娇,“别这样嘛~我什么也不干,就在你旁边站着,好吗?” 说着说着他又抱怨起来,“你也是,一个新娘子,还让一个臭小鬼坐你腿上。客人什么的,让阿木去招待不就好了。” 他左看右看,不见甄木身影,就骂道:“臭丫头一有事就躲懒去了,今天什么日子,赶着上茅厕?看我把她叫过来。” 他说完,就大声连喊几次,“阿木!”甄木听到,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阿无懒得看甄尘耍宝,她看向覃天和听雪,见他们都打扮得十分英俊,还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好像是个多么看脸的人,但,美人谁不喜欢呢? 她害羞地别过脸,“你们很好看,行了,别盯着我看了。” 一柳方丈忽然出声,把这粉红氛围打破。 “还没向几位道一声恭喜,祝愿你们百年好合,贺礼已经放在阿无桌前,希望能合你们的心意。” 甄尘把礼物收好,不情不愿地道声感谢。他到此时,才和一柳方丈正面相对。 乖乖,阿木那臭丫头想的是真的。这人除了光脑袋,气质还真和天哥给人的感觉有些像。 清风拂面的,只是气质多了出家人的慈悲和平和,比天哥少了浪荡和多情。 萧亿和对阿无说:“无姐姐,我收到邀请后,还和方慧说了。她说也要来。你记得她吗?” 阿无记得,“万尼庵的小尼姑对吧,斋食只有这一桌,不过座位也够了,再多来几人也够坐,我们很欢迎的。” 覃天不想他们再继续谈论佛门的话题,就让阿无回去歇着,他坐下来,陪一柳方丈他们聊天。 阿无不高兴这个安排,于是拉上甄木,一起去大门外,等着客人。 甄尘和听雪想跟着她,被她强硬地打发回去,“如果有新来的客人,你们再负责陪聊。” 阿无才走出去,就隐约看到远处拐角,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好像是听雨。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此时有两辆马车驶过来,停在门前,遮挡了她的视线。 来的是二皇女陆恒昌和她的人。 云杉、穆梧诚、穆梧仁、道有名、李贤德、几个阿无不认识的人、陆恒昌,陆续从马车上下来,他们齐声给阿无道声恭喜。 阿无表达感谢,邀请他们进去,让甄木领他们去位置。 陆恒昌注意到她目光看向远处,就问她怎么了。 阿无摇摇头,“有个认识的人,但是,我没有请他来,也不是很想他来。没想到会看见他。” 穆梧仁姐妹俩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去帮你解决他!”就朝那里跑过去。 阿无匆忙喊:“他帮过我,别为难他。” “知道了。” 姐妹俩一眼就瞄准了听雨。 穆梧仁冷脸,“看着是个翩翩公子。” 穆梧诚傲慢,“但感觉很讨厌。” 两人齐声说:“把他暴打一顿好了!” 听雨还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阿无的模样,就被姐妹两个围殴上来。 他打开扇子把两人的攻势挡下,也不敢还击,怕被人误会他是来找茬的。 他解释说:“我和银环……阿无认识,我来给她送东西的。” 他说不出贺礼两个字,他没办法恭喜她。 姐妹俩看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恨,因此打得更狠了,拳头疯狂落在听雨身上,都觉得爽快、解气得很。 阿无踏着红绣鞋匆匆跑来阻止,“穆小姐,你们别打了,让我和他谈谈就好。你们先去二皇女那桌落座,吃点茶水点心。” 姐妹俩还想接着打,但新娘子发话了,她们只能收手。她们知道阿无很强,因此也放心地离开。 在前院陪客,但冷着脸不说话的听雪突然起身,往外走。 他传音告诉覃天和甄尘:阿无在和听雨见面,他是阿无流产的孩子的父亲。 覃天和甄尘都变了脸色,让客人自由吃喝,也跟着去到大门外。 第243章 代为转交 阔别多时,阿无觉得听雨阴郁了许多,但又隐约觉得,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阿无语气平缓,但说出的话不算友好,“我没邀请你来,你来做什么?” 听雨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找了三个,日子过得有多好,结果他们就让你这样抛头露面,新娘子自己跑出来接客?” 阿无没觉得她这样有什么不对,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覃天他们不喜欢,也会按她的意愿来。 她没想到,听雨如今还是和原来一样,毫无变化。 听雨眼里已经看不出对她有多少爱意了,阿无不懂,为什么他还要专门跑这一趟。 “你过来,该不会就是说难听话,恶心我吧?” 听雨听她说话语气越发冷淡,反倒笑了起来,“我从美女蛇那里听说,你那时怀了我的孩子,你把它流掉了。” 他的话里有些许失落,紧接着又阴阳怪气地说:“你那几个相公,知道你已经不干净了吗?” 阿无不觉得有什么生气的,只觉得他有些可怜,“你应该看过请帖的内容吧,你觉得他们三人会不知道吗?” 听雨本想挑拨离间一番,让阿无结了婚也因为心生嫌隙,再无宁日,谁知道一点用也没有。 他气急败坏,阴狠地说:“那你知道那个合欢宫的覃天,和我睡过吗?你看看你挑中的是些什么垃圾!” 听雪一直在给覃天和甄尘,传音转述听雨和阿无的对话,到了此时,祂忽然缄默。 覃天温柔地看向祂,“他说的事,和我有关?那我知道了。” 阿无的表情和覃天如出一辙,她想到覃天,温柔地笑了,对听雨说:“他人很好,你不觉得吗?” 听雨脸上显出一丝绝望。他不能接受阿无是这个反应。他的脸上,连虚伪的笑,都扬不起来。 他想抓住阿无的肩膀,又不敢碰她那一身大红婚服,只能抓握着她肩膀处的空气。 “我到底差在哪里了?我对你的爱不比谁少吧?” 阿无觉得很奇怪,这话如果是当初的听雨说,她就会告诉他,怪他们认识太早,她把他当长辈看。 可是如今,听雨对她的爱已经所剩无几,他只是还在执着着别的事。 或许,是因为,她从知道怀孕,到流产,全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句话没和听雨说过。 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和他说,肚子是她自己的,她能自己做主。而且按当时的情况,她也没功夫特地和他说。 “那时的事已经过去,而你现在不爱我了,不是吗?没必要执着于过去。” 说出这句话的阿无,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似乎被覃天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把现在和未来,看的比过去要重。 这也并不代表她放弃了复仇,放弃了杀戚凤舞。只是复仇的目的变了。不再是因为沉重的责任的枷锁,而是为了铲除祸患,扞卫她未来的幸福。 但听雨显然停留在过去,无法自拔。 他被逐出官场,他被自己的妻子休掉,他的父母也不管他,就连阿无,也不爱他,把他抛下。 “我到底差在哪里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阿无记得自己和他说过的,“你是个胆小鬼,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只是你不愿接受,希望有人和你说一句,你不是这样的。” 听雨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 阿无的眼睛,还是如当初一般澄澈,干净得如波澜不惊的湖面,能映照出人本来的模样。 伴随着一滴眼泪的滑落,他终于露出舒心的笑容,但也在一瞬间变得沧桑。 他说:“其实我发现,我喜欢的是男人,你知道吗?” 阿无惊讶得瞪大了眼。听雨看见她的表情,笑得很开心。 不过他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耽误了两个女人青春年少的时光,好在如今,她们都回归正轨,过上属于她们的璀璨人生。 他想补偿,但她们不需要。他如果出现,也只会给她们造成困扰。 看看,他现在不就给阿无造成困扰了吗?不过,能和她说上话,真是太好了。 听雨从衣襟里拿出厚厚一信封,“其实我这次来,是想把这东西给你。这不是我要给你的贺礼,我一点也不恭喜你。” 阿无接过来,没有打开,问他:“这是什么?” “我以前不是说,听雷的钱财都暂放在我这里?其实那是假的。我那会儿是想哄骗你和我在一起。” 阿无没有感到意外,她也不觉得听雷那一身本事,会预见自己的死亡,提前让听雨暂管。 她挤开信封,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都是银票和契据之类的东西。她对此很熟悉了,翡翠的遗产里也有很多。 她不理解,“既然是假的,那这些是哪来的?” 听雨说到这,油然升起敬佩。 “杀神一动情,可真是了不得,连死了还念着你。我在梦里被他好一顿打,他说你要结婚了,让我去几个地方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送给你当贺礼。 “很荒谬对吧,我本来也不信。但是被他连连在梦里揍了好几次,只好去他说的地方看看,谁知道还真有东西。 “之后,我又问那条美女蛇,你是不是要结婚,她才告诉我时间和地点。” 如果不是听雨主动问,白枫还不至于多管闲事,主动告诉他阿无结婚的事。 阿无手攥着信封,几乎要落下泪来。 听雨赶紧打住,“你这个新娘子要是哭了,我就说不清了。我不过是个跑路的,可不干我事。别再有人冲我劈头盖脸打来了。 “而且,听雷也说:希望你能幸福快乐。他说以后有别人护着你,他就能放心彻底离开。让我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必再为他担忧。” 这话听上去有些隐情,但听雨也不知道其中缘故,他只是如实转述罢了。 他想:如果听雷还活着,那三个人怕是一点机会没有。 他叹口气。东西给了,他也要走了。 他又仔细瞧了瞧阿无的模样,清澈双眸、樱桃朱唇、红粉娇艳。 “你很漂亮。”他顿了顿,“但我不会恭贺你的。如果你过得很差,我想我会更开心。” 或许他是在撒谎,或许他在述说真心,但是谁在乎呢?没人在意他。 阿无看他背影渐行渐远,手中握着的信封有些沉甸甸的。 她往回走,看见自己的三个相公都在大门口,跟望妻石一样傻愣愣站着时,就嗔怒地举起一拳头,砸向了甄尘。 “不是叫你们去陪客人吗?在这偷懒是不是!” 甄尘挨了一拳头也不生气,他喜欢爱的拳头,“阿无,你的客人不见得喜欢和我们聊,他们会自己找感兴趣的人聊的。” 覃天把阿无手中的信封接过,“我会收好的,阿无,你还是先坐坐休息一下吧。” 阿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累的,她听见车轮辘辘的声音,知道又有客人来了,就看过去。 驾车的人面容隐约有些熟悉,她想起来,好像是很多年前,跟在十四皇子身边的护卫,脸上就扬起明媚的笑。 甄尘看见她的笑容,本来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心中警铃大作。 他侧身靠向听雪,在心里问祂,知不知道阿无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记得,阿无拟请帖内容的时候,就十分在意这个十四皇子,还把他的名字写在很前面。 听雪让甄尘放心。阿无对十四皇子的在乎,和他担忧的事无关,而是另有原因。 第244章 宾客齐聚 阿无候在门口,眼中充满期盼,等着马车停下。 驾车的是十四皇子陆今安的护卫剑痕,在十二年前他还和阿无说过话。 他“吁”一声,停下马车。掀开车帘,请陆今安下车。 但下车的是阿酒。 她一身紧身黑衣,潇洒地一跃而下,走到阿无跟前,两手按在她肩膀上,确认她右边的手完好,才露出笑容,“阿无,恭喜你。” 阿无笑着唤了她一声,“阿酒。你身体好了吗?我听说你之前受伤又中毒了。” 阿酒看向甄尘,拱手说:“承蒙二妹夫搭救。” 甄尘吃惊:“你是阿无姐姐,阿无的姐姐不是只有一个……” 阿无回头瞪他一眼,“我和阿酒和阿木都是从小认识的,当然算姐妹。” 甄尘表情尴尬,暗自庆幸自己之前把阿酒给救了。 阿无接着去看马车里面,陆今安和另一位护卫也下车来,阿无和他打了招呼,又殷勤盼望着车厢之内。 他会来吧,她的第三位恩人。 在沙漠里杀了追杀她的人,还用刀把自己的嘴巴划开。如今,她还活在世上的,仅有的恩人。 一位上了年纪的长者撩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阿无一看见他那双眼睛,就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紧张得说话结巴:“承蒙……承蒙厚爱,您的到来是我的荣训,荣幸。” 她紧张得咬到了舌头,低着头鞠躬,不敢看老管家。 陆今安还以为阿无专门邀请他,是因为他们在武林大会上的比试,让她燃起了惺惺相惜,志同道合之情。又或者是记得,他们幼时短暂的相遇。 他完全没想过,原来她要请的,是自己的老管家张叔。张叔以前是他暗卫队的领袖,年事高了,就给他做管家,过平淡日子,颐养天年。 张叔不记得阿无,对于陆今安的眼神询问,他表示不知。阿无低着头,他也看不清她具体的面容。 他只是以一位江湖长者的身份,和蔼地说:“阁下如今身份不低,倒不必如此隆重。” “哦哦,”阿无抬起头来,把他们请进去,对阿酒说:“阿酒,你的位置和云杉、阿木她们在一桌,那桌比较空,希望你别介意。” 她接着才把陆今安他们带去陆恒昌那桌,“因为有些朋友我不认识,座位安排得不太妥当,你们可以自己挪椅子调整,反正随意就好。” 张叔仔细去看阿无的脸,但他这辈子见的人太多,实在想不起来。 阿无如今的身份和人脉不可小觑,张叔觉得,如果能弄清楚他们之间的渊源,说不定会给陆今安带来助力。 阿无看出他不记得自己,一点也不伤心,“您那会儿让我忘了您,所以如今,也没必要再把往事提起。不过您要是有需要帮忙的,我义不容辞。” 张叔看她眼睛透亮,忽然想起什么画面,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阿无毕恭毕敬地跟着他,把他请到位置上,又亲自端了茶水敬他。 覃天、甄尘、听雪乖巧地跟在阿无身后,简直像她的小跟班一样。阿无走哪,他们就去哪。 阿无光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都觉得烦了,她回过头冷脸骂他们,“你们干什么跟着我,那么多客人,不知道找人聊吗?” 听雪说话的语调常常没什么起伏,“他们想和我聊,但是不敢,我也不想和别人聊。我一定要应酬吗?这不是必要的吧。” 覃天和甄尘也是盯着她看,他们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舒服。 甄尘性子不好,本来就不爱和他看不起的人说话。覃天只喜欢主动和感兴趣的人说话,不喜欢被迫。 今天这个日子,他们只想跟在阿无身边转悠。 阿无从他们关切的眼神中领会到了什么,她低头,“抱歉,让你们觉得不舒服了。我以前没招待过这么多客人,表现得很糟糕吧。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我也坐下来歇歇好了。” 覃天看她着急得额上冒汗,拿出手帕给她擦拭,又帮着理了理头发,“新娘子,你要是安安稳稳坐下来,我们就不用这么窘迫地跟着。我想你的客人,也不想看你这么劳累。” 阿无无辜抬眼,她好想在覃天胸口靠一靠,可是又怕一不小心弄乱头发。 覃天微微一笑,主动去贴阿无的额头,“没关系的,虽然今天很重要。但要是让你不开心,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甄尘和听雪都看着她笑。 只有甄木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怒骂:“你们把阿无的妆都弄花了。” 她越过云杉,又路过阿酒,直接去拉着阿无去屋里补妆。阿酒和云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们从拿到请帖时,就知道十八会在,但以为她和阿石、阿柳、小柒一样,只是有一个刻着名字的木牌摆在位置上。 如今见到面,她们还是难以置信。 写着宾客名称的纸贴在椅背,写着“甄木”,代表故者的木牌,刻着“十八”,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位置上。 “十八,真的是你?”阿酒忍不住问。 甄木轻轻点头回应。 阿酒想起那时跟在甄尘身后,和她联手杀戚凤舞的,那个戴着面具的姑娘。 甄木了然地拿出面具放在脸上,又移开,“是我。多的先不说了,我带阿无去补妆。” 阿无被她带去后头,还关切地问:“阿木,不戴面具看见阿酒她们,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甄木以前病弱,常常待在笼子里,她或许并不喜欢她们这些比较康健的伙伴。 她之前跟在甄尘身边,一直戴着面具,一定有她的考量。 甄木摇摇头,“我心里挺触动的。能看到大家还活着,过得很好,我很感动。” “那就好。”阿无也是这样想的。只要今天的婚礼没人来乱,她想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天。 她给阿无把乱了的头发又梳了一遍,再给她把被蹭掉的妆补好。 两人出来的时候,宾客几乎都到齐了。 阿无的义父华一伽和义兄华全真。万尼庵的小尼姑方慧和几位师太。白枫、白术和琥珀。冰雪神教,冰、雪、寒三位长老携几位教徒。神医谷的甄琴和甄决。合欢宫覃天那个养尸体的师侄秦渠都就位了。 至于其他一些偶然得知,这里各路人士相聚,想要进来浑水摸鱼,捞些好处的,听雪察觉到,就会直接将他们远距离打飞出去。 阿无是第一次见秦渠,就被覃天带着,过去和他聊了聊,她想知道玛瑙的近况。 秦渠眼睛盯着甄木,嘴上回答阿无的问题:“师叔母,你觉得一个喜欢尸体的人,她的心愿是什么呢?” 阿无一愣,好半天没说话。 秦渠看向她,主动说了答案,“她自愿成为尸体,成为我收藏品中的一个。” 阿无瞳孔一颤,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翡翠的木牌,还有坐在白枫身旁的琥珀。 秦渠依旧好奇地看着甄木,他越看越迷惑,“你明明应该是尸体,为什么还活着?” 甄木脸色一白,甄尘护在她前面,“没见识的黄口小儿,她哥哥我厉害,做出了起死回生药,把她救活了。” 秦渠依旧不明白。 他拿出自己背着的黑布白字的旗帜,“这是招魂幡,死者不复生是因为魂魄离体难回,我收藏的尸体无数,尚找不到召回死者之魂的方法。师叔如何做到的?” 甄尘有口难言。听雪已经和他说过,阿木能起死回生的重点,就是因为听雪的本源之力引回了阿木的魂魄。 这个环节是药物无法做到的。 所以之后,他只要再定期给阿木做新的药,护住她的身体。听雪把能量收回后,阿木也能活着。 甄尘倔强地说:“这是不传之秘。要是这么容易,那岂不是谁都能做到。” 秦渠点头表示理解。 宾客齐聚,佳期已至。甄木看时候到了,就把阿无盖头盖好,领着她去固定的位置站好。 覃天、甄尘、听雪也都互相整装,站在预期的位置上做准备。 甄木用力一敲铜锣,高声喊:“吉时到——” 第245章 婚宴闹事 阿无从甄木手中接过弓与箭。 她没练过太久的弓箭,但她记得自己被戚凤舞射中一箭时的场面。 力量与准头,还有决心,这些就已足够。姿势不必多标准,一切只要按自己的心意来。 即便红盖头遮蔽了视线,她依旧能感知到,挂在会客厅檐下,她要射下的那三株植物。 以及远处,通过大地振动传来的马蹄践踏之声。 要抓紧时间了,赶在戚凤舞来之前。 她挽弓搭箭,内力加持,手指一松。简简单单的动作,裹挟着飒飒冷风,一箭射在檐上正中。 风卷落合欢花、九莲护心草和冰棱花,轻飘飘落下。 阿无丢掉手中弓箭,接住甄木抛过来的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分别甩向九莲护心草和冰棱花,将这两株植物,打到甄尘和听雪手中。 阿无自己奔向合欢花。握住旋了一个弯飞回来的两半截棍,合二为一,接住落下的合欢花,亲手交到覃天手上。 她把双龙碎骨棍舞得虎虎生风,先跨过火盆,再依次携着覃天、甄尘、听雪的手,扶着他们过来。 虽然隔着红盖头,阿无依旧能感觉到他们爱护的目光。 她以前真的有过一段看不见的日子。 她想表达的是:不管之后她是被蒙蔽,还是真的受伤看不见,她依旧会知道他们在哪,依旧会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 覃天、甄决和听雪各展绝学,粉色烟雾之中,喜糖丹药纷纷扬扬洒落,冰花开在每人身前。 大家都在为他们欢呼雀跃,在纷闹中,他们一齐走向敬天台。 他们真的很想把仪式做完,可是…… 听雪传音给阿无三人:戚凤舞来了。 阿无说:“放她进来,仪式依旧,你们拿酒杯。” 戚凤舞纵马闯入门来,她奔波劳累,大腿都被马背磨伤,才赶过来。 她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见四人要洒敬天酒,就顾不得狼狈姿态,直接一招大漠孤掌打向阿无,大喊:“你们给我停下!” 甄木把还没停歇的马停住,告诉其余宾客暂且不要妄动。 阿无挡在覃天三人前面,她头微仰。戚凤舞的大漠孤掌,没能给她带来任何损伤,只是刚刚好,把她的盖头掀开。 她精心装扮的娇妍的脸,就这么展露在戚凤舞面前,表情冷淡。 和戚凤舞狼狈喘气,发丝凌乱,表情凶狠暴戾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阿无看见阿酒摸出飞刀,要杀戚凤舞。她把双龙碎骨棍一支,内力震荡全场,冷然开口: “诸位,看在今日是我喜事的份上,不论有什么私仇旧怨,暂且不要动手。” 卫稷山、岑时、戚龙扬、琉璃都把马停靠在外面。他们才走进来,就被阿无的浩瀚内力拂面而过。 阿无发功,只为威吓,并未对任何人造成实际伤害。 戚凤舞感觉到阿无的内力扫过,依旧在原地面色灰白地喘气,刚刚她太着急,一招把剩余的内力都用光了。 该死,都怪她这段时间太忙,完全没功夫练武。 可是阿无怎么会恢复得那么快?而且,阿无右手分明被她拔断了,丢进火里烧个干净,怎么如今好全了? 肯定是装腔作势的手段,看她怎么把她拆穿。 阿无看向戚凤舞,冷冷地说:“不请自来的客人没有座位,劳烦你站着。” 戚凤舞嗤笑一声,指着甄木那桌,“你当我眼瞎啊,这不是一大把空位吗?” 她走过去,就要一屁股坐在,放置着“天无怨”木牌的位置上。 甄木、阿酒、云杉、白术拍桌而起,冷冷看着她,另一只手都摸在各自的武器上。 戚凤舞恶狠狠瞪回去,她堂堂风沙城城主可不是吓大的。不过,现在她内力耗尽,又在别人地盘,只好暂且退让。 她拿出戚龙扬收到的那份请帖,不高兴地对阿无说:“我有请帖,不算是不请自来吧。怎么,你叫人千方百计地送到我手里,如今还不敢认?” 阿无和覃天三人把敬天酒洒在地上,又各自饮了一杯。 阿无闻言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戚凤舞,“你说我给你送请帖?开什么玩笑。你和我什么关系?我给你送请帖?我没有做那种事。” 戚凤舞好不容易才平复呼吸,露出一个得体的表情。就被阿无这一番话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仔细去看阿无的表情,发现她冷漠又淡然。 阿无绝不会用这样平淡的表情看她。应该是悲愤欲绝,伤痛不已才对。 戚凤舞勉强扬起一个笑容,“我们什么关系?我们是朋友啊。你连死人都请,当然也请了我吧。” 阿无眼神淡漠地勾起嘴角。她一袭红衣,显得十分冷艳。把覃天三人看得心动难抑,挪不开眼。 她刻薄地对戚凤舞说:“我们不是朋友。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看见那些摆在桌上的木牌了吧。里面有多少人是因你而死的你不清楚吗?你觉得我会请你?” 戚凤舞端详阿无的表情,想要看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却看不出她有任何动摇和心软。 戚凤舞被阿无的狠厉眼神逼到往后退了两步。 她晃晃脑袋,不可置信。 阿无就算亲眼看到她杀人,还是会跪在地上哭着为她祈求。就算被她缝了嘴,手臂缝了银凤镯,还是会努力照顾她的起居。 时隔多年依旧在找她的踪迹,哪怕是在悬崖下,也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明明有反抗的能力,还是没法对她动手,白白被她吸干内力,拔掉右手,推下悬崖。 阿无应该无条件纵容她才对!不管她对阿无做了什么,都是如此才对! 戚凤舞惊骇地看着阿无,她试图理解现在的阿无,终于,她想出了一个可能。 她扯出一个笑容,“阿无,我知道了。你掉下悬崖,把脑袋砸坏了,忘了我是谁对吧?” 她手指着覃天、甄尘、听雪三人,“你被这几个男人骗了,还有在场的其他人,他们把你骗得团团转,他们让你以为我是你的敌人,对不对? “你看你嫁的都是什么人,一个不知道和多少人玩过的又老又浪的脏东西,一个靠年轻脸蛋坑蒙拐骗的老头,还有这个……不男不女的白头翁。” 甄尘听到戚凤舞的话,气到眼睛发红,就要冲上去,去把戚凤舞那张嘴撕烂。 阿无抬手挡住他。 她主动几步走上前,“啪!”一巴掌把戚凤舞扇到地上。 “他们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我想和他们在一起,是凭我自己意志做出的决定。 “我是失过忆,但我已经完全想起来。我很清楚你是谁,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对我做过的每一件事。” 阿无的动作太过突然,戚龙扬、卫稷山、岑时完全来不及护住戚凤舞。 他们要上前把戚凤舞扶起来,阿无直接长棍一劈,把三人都震飞得倒退了好几米。 第246章 可怜可恨 戚凤舞被阿无一巴掌打得猝不及防,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捂着脸,跌在地上,大腿内侧的擦伤疼得厉害。 可恶至极! 她十天时间,吃不好睡不好,还要一直骑马,求卫稷山他们轮流用轻功带着自己。她忍受了这么多屈辱,就为了让阿无脱离名为婚姻的骗局。 结果她一片真心错付。 戚凤舞从地上爬起来,阴恻恻地看着坐在圆桌旁的这些人。 里面有陆恒昌,有陆今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下贱货,全都故作清高,高高在上地看不起她。 她可是天生的凤凰,岂是这群人能瞧不起的! 戚凤舞把手伸进自己的斜挎丝绸包内,掏出一把药粉撒出来。 甄尘认出那是毒药,就冲到阿无面前,扔了一包药粉,把药效中和掉。 “你在我眼前摆弄毒药?真行啊你!我可知道我是谁!” 他懒得和戚凤舞说这么多,直接甩脸看向宾客座位上的甄琴,骂道:“我说师侄,你这个毒女,怎么把自己的毒药给了别人挥霍?” 甄琴老实道歉,“师叔,是我的错误。”甄决躲在她身后,就怕被戚凤舞发现。 戚凤舞现在可没工夫理会他们,毒药没用就没用,她捂着脸,完全被阿无现在的态度气疯了。 “你打我? “以前我怎么打你、骂你、用针扎你、用剪刀戳你,你都没有一点怨言。 “如今你爬上来了,就以为能踩在我头上?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奴隶,是我给你脸了?” 她的话,让在场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如果阿无低贱,那黑金楼、合欢宫、神医谷、冰雪神教都算什么。 阿无抬手让大家镇定,再一步步走向戚凤舞。 戚凤舞心一抖,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又强逼自己站住脚。她的手在发抖,抖动中,她感觉到了银凤镯的存在。 她忽然笑了,摘下银凤镯拿在手上,耀武扬威,“阿无,你看这是什么?银凤镯。我以前把银凤镯送给你,怕你一个奴隶护不住,就把它缝在你的手上。 “你记得吗?因为银凤镯,你还有了一个名字,银环。之后你不惜断臂,也要还给我。现在才恢复了阿无这个名字。 “你还用银凤镯帮我找到了宝藏的所在。我们可是从小认识的好朋友。银凤镯就是我们友谊的见证。” 不只阿无这边知道内幕的人无语凝噎,就是戚龙扬、卫稷山他们,也在想戚凤舞怎么这么会胡说八道。 阿无笑了,她把自己手腕上的金龙镯摘下来,拿在手上晃了晃。 “我记得,你两个镯子戴在你手上,你晃晃手,它们就会叮叮响,很好听。” 戚凤舞笑得明媚而天真,她握着银凤镯,去和阿无手中的金龙镯相碰。 金银相击,碰出清脆的一声响。 包括覃天、甄尘、甄木在内的,许多关心阿无的人,都担心阿无被戚凤舞这么一下,给哄骗过去。 他们紧张地盯着,想着什么时候出手合适。 下一刻,戚凤舞脸上的笑戛然而止。 阿无的手指勾住银凤镯,让她怎么使劲,都拿不回来。 阿无一个用劲,直接把银凤镯抢了过来,把戚凤舞甩在地上。 她把银凤镯与金龙镯一并戴在手上,冷酷地说:“给我了,就是我的。谁允许你拿走?现在我拿回来,你没意见吧。” 戚凤舞难以置信,她抬眼仰视阿无,总算认清了现实。 她看了一圈周围的这许多,指着阿无:“看来你真是变了,被名利,欲望蚕食了心智,背信弃义,连朋友也不认。” 阿无冷笑,“戚凤舞,你胡说八道的功力不减。我真佩服你,到了这步田地,还能说出这种话。” 戚凤舞再度针对覃天三人,自责阿无:“我看你是被那几个男人的皮相给迷惑了! “也对,像你这种相貌平平无奇的奴隶,能被几个脸还过得去的男人同时恭维、示爱,一定乐得忘乎所以了。所以你完全看不出,他们合起伙来骗你。 “你可知道,这个合欢宫的,以前还想对我献身,被我严词拒绝后,他还一直苦苦哀求呢。” 甄尘表情很难看,他同情地看向覃天。 因为是合欢宫的,就被盯上编排一顿,他的天哥真是可怜。什么时候能把这个戚凤舞直接打飞啊。 戚凤舞见阿无不为所动,依旧疯狂输出。她转身把戚龙扬扯到前面来,向阿无推荐。 “你看看,这是我弟弟戚龙扬,你和他也见过。他的脸还过得去,而且也很年轻。他一直喜欢你,小时候是个乞丐,和你奴隶出身匹配得很。” 阿无似笑非笑地看着戚龙扬,她一袭红装,又打扮地美艳动人,把戚龙扬看着双颊绯红,不敢直视。 躲在甄琴身后的甄决,眼中的情愫和他相似,都夹杂着痛苦与挣扎。 听雪给甄尘和覃天传音:戚龙扬喜欢阿无,甄决也是。甄决和戚凤舞发生过关系。 阿无对戚龙扬说:“我记得你,戚龙扬会拥护戚凤舞,对吧。” 她短短一句话,就让戚龙扬的心,从天堂坠到地狱。他知道,阿无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他。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从来没有变过。阿无连一点希望都没给过他。 因为他是戚龙扬,他一辈子都只能是戚龙扬。 戚凤舞却看不明白,她还以为阿无真的在考虑戚龙扬,于是就继续往上加筹码,要让阿无抛弃覃天三人,转投她这边。 戚凤舞又走到岑时身边,把岑时和卫稷山介绍给阿无,“这是岑时和卫稷山,如果你只是想被好几个人拱着,那他们都可以跟着你。” 岑时和卫稷山变了脸色。 岑时开口拒绝,“我可从没听过这回事,也绝不接受。” 卫稷山直接对着戚凤舞,以长辈姿态训斥,“凤舞小姐,你说的话可真荒谬。” 戚凤舞全当做耳边风,还对阿无笑笑说:“他们都很有个性吧,比你身后那几个好多了。你要还觉得不足够……” 她把琉璃往前推了一把,“琉璃可以变脸,你想要什么模样的,她都能变。他们四个人一起伺候你,绝对比那三人好多了。” 琉璃从没有丢脸丢到这么想杀人过,她可看见了,在场的人里有部长(白枫)和琥珀在。 她直接手臂遮脸,阴恻恻骂一声,“戚凤舞,雇佣内容可没有这种事!”放下手臂时,她已经把自己变得五官全无。 戚凤舞反而很高兴琉璃展露能力,兴奋地向阿无介绍,“她很厉害吧。你要真喜欢那几张脸,她可以轮流变。” 曾经因为变脸,把阿无惹毛的听雪:…… 甄尘好奇地在心里问听雪:戚凤舞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不会真觉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雪点头:是的。 阿无没有说话。其余人都像看什么怪东西一样,眼神诡异地盯着戚凤舞。 戚凤舞还疑惑地问:“怎么不说话?是在纠结吗?那你多想想好了。毕竟你脑子笨,要想久一点。” 阿无叹口气,她忽然觉得戚凤舞好可怜。 “你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戚凤舞,哪怕是要拥护你的戚龙扬,也不全听你的命令做事。你真的认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听?” “当然。”戚凤舞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是凤凰,我要做的事通通会成为现实。” 第247章 尸骸复原 戚凤舞殷勤盼望,阿无会转投到她那里去。毕竟想也知道,她给出了这么好的条件,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阿无笑得温和,“我不想。你身后那几位也不想。戚凤舞,你自己说了不算。” 她把双龙碎骨棍往戚凤舞身前一戳,“你要闹事的话,我就把你丢出去,你要是愿意消停,那我就安排座位给你。” 戚凤舞吓得往后一退,她表情阴狠,瞪着阿无,“你拒绝我?你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吗?我是注定要做皇帝的,你跟着我,要什么没有!” 阿无记得,她们年幼时在车队的时候,戚凤舞就对皇子皇女评头论足。那会儿她还说,她以后会和能够成为皇帝的皇子在一起。 原来,那些都不是她的真心话。 阿无戏谑地问:“你想当皇帝?”这个真是个自大的愿望,那么多年被困囿在悬崖底下,她还指望能当皇帝? “是啊!”戚凤舞神采飞扬,对在场的所有人宣告她的野心,还特地对陆恒昌飞去挑衅的一眼。 她期盼地看着阿无,桀骜不驯,“你后悔了吧?以后整个江山都是我的,现在你知道你放弃了什么吧?” 阿无不懂,“就算你真的成功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啊,我可以和你共享啊!” 戚凤舞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仿佛她前面对阿无的诸多贬低,都是众人的错觉。 阿无还是摇摇头,“你可以安静吗?不然,我还是把你打出去好了。你身后那几位一直很安静,所以可以留下来。” 戚凤舞看出她不信自己的话,于是朝戚龙扬伸手,“弟弟,我给阿无准备的礼物呢?拿过来!” 戚龙扬惨白着脸,两手紧抓着身上的包袱不放。 戚凤舞皱眉,直接上手拽下来。 包袱皮散开,掉落一地白骨。那是一个人的骨架,上面还有黏连在骨刺上,残余的一点腐烂破布。 阿无愣怔,看着白骨失了神。 戚凤舞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认出来了吧,这是你的那个姘头。你让他来找我,结果他死了被沉湖。我捡到了他的骨头,专门来送你的。” 阿无蹒跚向前,几欲跌在地上。覃天撑住她,扶她站好。温柔安抚,“阿无,不要伤心,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要好好的。戚凤舞谎话连篇,她只是在骗你。” 阿无摇了摇头。她知道那就是听雷的尸骸。 她看向摆着听雷木牌的那个位置,金色的小碗里面装满了食物,都是她今天早早起床,在梳妆前,亲自烧的饭菜。 她心里清楚。听雷已经走了,就算他还在,一定会让自己不必再担忧他。 秦渠把招魂幡往地上一插,起身大声喊,“师叔,是真是假,让我来,即刻见分晓。” 他举着招魂幡出来,把幡往地上白骨一扫而过,凌乱的骨头即刻被摆成完好的人形。 他再旋转招魂幡,口中念念有词。 黑底白字的幡布把骨头一裹,底下泛出一阵蓝白的光。幡旗揭开时,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只剩下骨头的尸骸,居然生出青白的血肉来,恢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虽然毫无血色,但却完完整整的尸体。 覃天闪身去屋里,找出一匹白色的布来,铺张开来,把听雷赤裸的尸体裹了。他小心询问阿无:“我把他放到座位上?” “哦,好,就这样吧。”阿无懵懵地伸手,指着放着金碗的那个位置。 甄尘对秦渠这一手“复原死人肉白骨”的手段啧啧称奇。 他可是费了好些心血,才研制出强效的丹药,恢复阿无的手臂。一个小鬼,居然还有这种招数? 他凑到秦渠身边,小声说:“之后我能和你请教一下,你那个复原尸体的招数吗?” 秦渠点头,但也和甄尘提了要求,“我要研究你妹妹。” 甄尘为难地说:“这要阿木自己同意,但我会给你创造机会的。” “可以。” 两人交易达成。秦渠在展露一手后,还不忘给自己打广告。 他对在场众人道:“诸位,在下合欢宫秦渠,幼时师从炼尸宗,故有些手段。如果你们有人需要入殓的,可以请我去恢复尸身容貌。” 戚凤舞恶狠狠瞧着秦渠,对这个把自己风头都抢尽的人,感到十分不爽。 她对阿无说:“阿无,你很满意我的礼物吧!那你收了礼,可不能再赶人。” 阿无看听雪一眼,听雪了然,在不与任何桌子靠近,又离大门很近的位置,变出一把冰晶椅子来。 阿无冷漠地说:“未来的皇帝,自然要与众不同。这是给你的,独一份的位置。你身后的几位,就随意落座吧,别坐桌上摆了木牌的位置就好。” 戚凤舞仿佛打了场胜仗,雄赳赳气昂昂地往那一坐,瞬间被冻了个激灵,险些就要跳起来骂。 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上下牙齿打颤,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缩着身子,用尽全力坐着。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这种小人行径,对她来说根本毫无影响。 听雪从心声听到,岑时是阿无幼年同伴阿石的哥哥,就传声给她知道。 阿无没有反应。 她见戚凤舞一门心思,控制身体不要冷得发抖,又抖颤着手,拿出手帕,擦拭她一不小心就会流下来的鼻涕。忍不住笑了。 她心情好起来,说:“婚礼继续。” 甄尘紧张地要把他那一套誓词说出来,结果阿无领着覃天、他、还有听雪,就开始往下敬酒。 他话到嘴边,只能急急忙忙刹住。 卫稷山见阿无已经不关注戚凤舞这边,就赶紧走到冰晶椅子旁,手按在戚凤舞肩膀上,用内力为她驱散寒气。 察觉到这冰冷的强悍,他深知,听雪冰雪神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就用尽全力去加热。 听雪感知到他的动作,瞬间撤掉冷气。 瞬息之间,戚凤舞就从冰窟到了熔炉,浑身流了许多汗珠。头发贴着头皮,衣服也汗湿了一片。 她本来就骑马赶路过来,已经风尘仆仆,如今更是狼狈不堪。 卫稷山撤掉内力时,为时已晚。 戚凤舞恶狠狠地瞪着他,“卫叔叔,谢谢你的帮忙。” 她一定会记住所有的屈辱,全部回报回去。等她坐上皇位,她一定带着十万兵马,把这里踏平。再把在场的所有门派,都给翻个底朝天。 第248章 敬酒一圈 戚凤舞心里想着她日后的辉煌,和其他人的惨状,她一下就把自己哄好了。专心去看阿无带着覃天三人开始敬酒。 切,不过是娶了三个丈夫,有什么了不起。她日后当了皇帝,后宫里的人数不知道要再翻个几番。 白枫见因为戚凤舞冷起来,就招了一群鸟儿,在空中高高低低地飞舞起来,鸣叫出清脆轻松的歌谣。白术也拿出一只玉笛,吹奏应和。 阿无从他们一笑,开始依序敬酒:先是她的义父华一伽,义兄华全真,亡姐翡翠,故去的主人天无怨。 阿无惭愧万分。这个名字她是从白枫那里知道的,主人是天仇教的,她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来告诉她。 接着的是她的恩人,故去的白珠和白刃、听雷。然后她走到十四皇子身边,敬了他的老管家张叔一杯。 她再依次给合欢宫的秦渠,神医谷的甄琴、甄决敬酒。 甄琴她此前未曾见过,但她听覃天说过,甄琴有在甄尘面前说好话,治疗她。虽然,好像没什么用。 不过阿无还是对她说了声,“谢谢你昔日的帮助。” 跟在阿无身后,穿着一身新郎服的甄尘,眼神略微闪躲。他又想起,自己让阿无伤上加伤,还把她丢在废墟上不管的事了。 他每每想起这件事,总是心怀愧疚。恨不得阿无用力打他才好。 可是阿无打他,他又很开心她的触碰。次数多了,阿无总觉得他有奇怪的癖好。 无论他澄清多少次,阿无还是坚信不疑,还故意巧用力气,把他打得又痛又舒服的,来撩拨他,搞得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有奇怪的癖好了。 甄尘想着想着,思绪都跑偏了,筹划后天他要如何给阿无一个永生难忘的洞房,身上都燥热起来。 听雪默默把甄尘脑子里的脏东西都读了,发出一团冷雾,给他降降火。省得甄尘在众目睽睽下,把阿无和他们的脸都丢光了。 甄尘吐出一口白气,果然冷静许多。但他还是忍不住,含情脉脉地看着阿无。 结果就发现自己的徒孙甄决,看着阿无的眼神躲躲闪闪。 哦,他记起来了。甄决和阿无认识的比他早,还喜欢阿无。 甄尘立刻目露凶光,瞪着甄尘。好小子,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和师叔祖我抢人吧。 甄决被甄尘一瞪,低着头不敢看他,更不敢看阿无。 可是当阿无与他碰杯,说些宽慰他的话:“谢谢你曾帮我看伤,我知道你那时想帮我,却弄巧成拙。只能说,有些事,是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他的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都是我的错。” 是他莽莽撞撞,把阿无认成了戚凤舞,害她难过。后面又把戚凤舞的毒给解了,结果害了阿无、阿千(花千树),就连他自己也…… 他倒了一杯桌上的百花酿,一饮而尽,心中更觉悲伤。看了阿无一眼,就无助地趴在桌上,好像喝了这么一杯小酒就醉倒了。 不受寒气侵袭的戚凤舞,目光追随着阿无,发现了甄琴和甄尘的存在。 她几乎是立刻就要发作。 卫稷山发现她的动静,赶紧按住她,“凤舞小姐,不必急于一时。”戚凤舞这才忍耐下来。 她也不是没脑子。 阿无现在这么厉害,在场的又都是的人又都站在阿无那边。她再惹些幺蛾子,搞不好就走不出这个门。 之后阿无又走到冰雪神教那桌,冰雪神教的人她都不太熟识,只和一些人见了两面。 冰雪神教自创立之时起,一直尊奉的冰雪神都是女神的形象,因此门派内部,也以女性为尊。 冰、雪、寒三位长老,地位仅次于听雪这个冰雪神本尊。她们每一任到年长时退位后,就会把名号继承给下一任,代代继承这个名字。 阿无依次给这三位敬了一杯酒。 冰抓着阿无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殷切希望,冰雪神冕下能有后代降生,我们为你们感到高兴。” 她们高兴了,阿无反而不高兴了。 她在自己义父华一伽那桌,就被催生了,现在又来一遍。 她哀怨的眼神看向听雪。听雪摸摸鼻子,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祂不敢说出来。因为阿无一定会拒绝,只有先斩后奏才能成功。 一杯接着一杯,阿无不知不觉,已经几十杯酒下肚。敬酒的活,可真不是能随便干的。她感觉自己打个嗝,也都是酒味。 覃天三人都关切地看她,怕她酒醉,喝多了酒不舒服。 甄尘还拿出自己专门研究出的解酒丹,要给阿无吃了。 阿无拒绝,“我还好。”可能功力深厚的原因,她感觉自己的酒量也深不可测。 在外人眼里,她从断手到复原,中间只过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武功不降反升,成为了众人难以企及的存在。 但她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甄尘从覃天那里修习了合欢情意功,专门寻了方法,把他的功力一并渡到她体内。听雪的花汁,也故意在蕴养她的身体。 他们知道她急于修炼,就用自己的方法,来帮助她。 阿无从容地继续走过每一只桌子,把熟识的,只略略打过照面的人,都说了些感谢的话。 她并不是什么张扬的人,只有这一次,她把自己认识的人都笼络到一起来,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如今的境况。 她又走回到木牌最多的那桌,空空荡荡的椅子摆了好几只。 她对着甄木、阿石、阿柳、小柒、阿酒、云杉、白术……这些或死或生的同伴举杯。 她幼时认识的奴隶同伴自然不只这些,但他们因为被戚凤舞影响了人生,因此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岑时自己搬了只椅子坐在阿石的位置旁,阿无也给他敬了一杯。 岑时已经和甄木几人打听阿石的消息,他知道了一些之前他不知道的一些事。 如今阿无到了近前,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压低了,不让戚凤舞听见,“阿无姑娘,请问你知道我弟弟阿石是怎么死的吗?” 阿无低垂着眼,如实说了:“戚凤舞善用毒用针,她暗中给阿石腿脚扎针,让他腿脚不灵便。阿石去街上搬货的时候,刚好遇上一匹疯马,来不及躲闪,被撞飞磕在石头上,死了。” 岑时心里一哽,不想接受他如今在为仇人做事的事实。他又问了一声,“那你知道那匹马,是十四皇子府的吗?” 阿无不清楚。但她记得,阿石尸体带回来的时候,十四皇子的护卫就在一旁帮着搭手。 她平静地说:“或许是吧。可是如果阿石腿脚正常,他可以很轻松地躲开。否则,就算没那匹马,他不因其他一碗而死,戚凤舞也会杀死他的。这桌的许多人,会死都拜她所赐。” 岑时知道她说得中肯,因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味地给自己添酒喝。这里的酒水不比他处,好喝得很。 阿无敬酒完了,就让所有人各自欢饮,随意走动。 她提起双龙碎骨棍,就朝戚凤舞走去。 第249章 乱战一团 戚凤舞一看见阿无气势汹汹走来,就害怕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她左右去找自己人,发现岑时和琉璃屁股歪了,扎根敌营,卫稷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身边,就只剩下戚龙扬这个愚蠢的弟弟。 戚龙扬发现她的眼神求救,就赶紧挡在她前面。 “阿无,我姐她好好坐着,没做什么,你要干什么?” 阿无把棍子在地上敲了两下,“这里很多人不想看见她,婚礼的主要流程也结束了。所以,我想请你们离开,仅此而已。” 阿无看向甄木,“他们的马匹呢?” 甄木回答,“都系在外面的树旁。”她说着,往外面扫了一眼,才发现四匹马少了一匹,把事情报告给阿无知道。 听雪说:“那个叫卫稷山的,骑马往外面跑了,去和什么人接头。” 阿无蹙眉,她又不打算现在对戚凤舞做什么。不过戚凤舞出了这个门,会出什么事,就不是她能担保的了。 她看得出,阿酒手握飞刀,虎视眈眈。阿木也在随时准备着,要对戚凤舞下手。 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把戚凤舞赶出去。 “戚龙扬,你挡不住我。你应该把戚凤舞带出去,再想着如何保护她。” 阿无双龙碎骨棍一扫,使出黑风霹雳棍,就连连几下,戳到戚龙扬面前。 今日她大婚,不见血也不想把事闹大。但她不会毫无作为。 戚龙扬拔剑急架相迎。阿无的攻势速度很快,尽管没有用力,还是把戚龙扬打得难以抵挡,只能护着戚凤舞往外退。 “姐,我们就先走吧。岑时和琉璃先不管了。” 戚凤舞不甘心,大喊:“阿无,你收了我的礼物,我已经安生地坐着,你干什么赶我走?还什么婚礼流程结束,现在太阳尚未西落,你和你的亲亲相公们不用继续后面的洞房花烛吗?” “这个仪式改时间了,我们关起门来会自己办的,不给外人参与。” 阿无懒得和戚凤舞再说许多。又耍了一套棍法,把他们姐弟俩一块往外打飞出去。 戚凤舞即便飞了出去,那一张嘴依旧喋喋不休,要为自己正名。 “阿无,你会后悔的。我是天生的凤凰,爹爹说我注定要坐上皇帝宝座。你现在这样对我,我日后绝不容你!” 卫稷山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他带了一些人手,要保戚凤舞无虞。策马而来,一跃而下,把倒飞出去的戚凤舞一把扶住。 戚龙扬独个在地上滚了几圈,满面尘土。 卫稷山回禀:“凤舞小姐不必担忧,我已——”他话没说完,阿酒一柄飞刀就斜刺而来。 卫稷山二指夹住,再往朝他攻击而来的甄木射过去。 白术也持扇动手,折扇一合,用了力气,朝戚凤舞打去,被戚龙扬拦住。 云杉轻功跃到院墙之上,见三人都被拖住,就抬腿高高劈下。岑时本来还在为弟弟阿石神伤,发现戚凤舞有难,就施展旋风腿,去打云杉。 阿无凝眉看着外面乱战成一团,担忧甄木她们会受伤。她早猜出她们背地里串通好了,要在今日袭击戚凤舞。她也早和她们表明了,她不想在今天出手。 她这一身衣服首饰,还有精心筹备的婚礼,可不想因为戚凤舞都毁了。 覃天、甄尘和听雪安心待在她身边。阿无感觉奇怪:“我还以为,你们也会动手呢?” 覃天温柔地笑:“你想我们动手吗?我可希望,我这一身衣服,能好好地留到明天,与你洞房花烛。” 阿无红着脸不说话。 虽然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被说出来,就感觉好害羞。 她把话题拐回去,忧心忡忡地问:“戚凤舞应该跑不掉吧,想杀她的人这么多。” 华全真走过来,自信满满地点头,“我已经暗布了许多杀手在附近,保证功成。” 可阿无忧虑地摇了摇头,“她是不灭的凤凰,不会轻易死的。”她隐约觉得,这是主人给她的启示,叫她万分小心。 陆恒昌也走过来,说:“没错,两百年前天流火曾预言,凤临天下。我亲眼目睹,戚凤舞多次临危,偏偏又安全脱逃。她的运气,真的很怪。” 华全真可不这么认为,“可是现在的形势,她还能有什么本事脱逃?我明明白白感觉到,她那只能掀开阿无盖头的大漠沙掌一出,内力都耗尽了,连御寒也要其他人帮忙。 “而且,根据我黑金楼和江湖百晓生联合的情报来看,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太晚,手头的两万兵都来不及带。” 听雪感知着宅子外部的情况,这里不是冰封山脉,祂感知的范围有限,只能囊括整个宅子和一部分外围区域。 但这已经足够了。 祂刚要说出自己的发现,就被白枫抢先。 她说:“外面突然来了许多的人,都是这段日子,从天南海北赶到玉恒城来的。 “虽然表面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但里面有一半人,都和火灵殿有些关系。” 华全真闻言,倒是对这些人不担忧。 火灵殿以前就和戚王爷合作,如今更是完完全全和戚凤舞站到一边去。 不过,只要不是寻常百姓,他们动起手来,就能肆无忌惮了。他们人手那么多,随随便便,就可应付。 出于谨慎,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剩下的一半人是什么?” “寻常百姓。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围过来。” 华全真沉默了。 听雪终于找到话口,插了一句,“那些人,不是寻常百姓吧……他们,很奇怪。” 华全真不管这些,“三妹夫说的肯定不假,既然那些人不是普通百姓,那我就下令让他们肆意动手了。” 他从衣襟内,取出一枚信号弹,发射天上。 黑色烟雾在空中放射开来,下一瞬,许许多多的黑衣人就从四面八方跳了出来。 他用内力,将声音传扬开去,“黑金楼所有人,不遗余力,斩杀戚凤舞,所有阻挡者,格杀勿论!” 戚凤舞在宅子外面,看见自己身边的人都战成一团。 卫稷山以一敌二,阻挡甄木和阿酒。戚龙扬和白术打起来。岑时则与云杉对打。 她听见华全真的号令,有些不知所措。 阿无不是说,今天不要在婚礼闹事吗?怎么现在让这么多人来杀她? 骗子!大骗子! 她还有人,她还有人帮忙的! 戚凤舞目光搜寻着,看见了琉璃。她嚷嚷着,“琉璃,你和敌人在一起干什么?快来救我!你还想不想要佣金了。你知道的,我找到了宝藏,现在可是富可敌国。” 黑衣人原本潜藏的位置,距离宅子有段距离,方便观察宅子外经过的人群是否有可可疑人士。如今要杀戚凤舞,就算运起轻功,也无法立刻赶到。因此琉璃还是有机会,赶到戚凤舞身边帮她。 琉璃朝琥珀眨眨眼,阴恻恻对戚凤舞说:“知道了,我来助你。”就拔刀奔去。 她在距离戚凤舞不足两米时,猛然加速,就要一刀劈下。 第250章 拯救凤命 霎时间,戚凤舞惊恐得瞪大了眼。她没料到,琉璃居然直接跳反,反过来杀她。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天生的凤凰,难道在今时今日,就要殒命当场? 惊恐之下,她下意识大喊:“阿无!救我!你帮帮我!” 阿无身躯一抖,一阵恍惚。她手上的金银双镯碰撞发出响声。那叮铃一声,倒把她惊醒过来。 她的目光依次从覃天、甄尘、听雪三人面上划过,定了定神。 她不该有所动摇的,戚凤舞是她的仇人,也只是她的敌人。 覃天握住阿无的手,用自己的体温给予阿无力量,他温和地用其他话题转移阿无的注意力。 “新娘子,外面不管乱成什么样,都和我们无关,知道吗?你自己吃过喜糖吗?很好吃的,尝尝吧。” 阿无眨眨眼,情不自禁靠在覃天的怀里,依偎着他。 甄尘发现机会,就从喜糖里,挑了他觉得阿无最喜欢的口味,剥开外面包着的红色糖纸,小心翼翼喂到阿无口中。 “阿无,这是我找会做点心的大厨,盯着他调出的口味。你试试看,好不好吃?” 阿无含住,那微微张开的朱唇还一掠而过的粉红舌头,看得甄尘眼热。 她微微点头,嘴角绽出一抹笑意,“好吃,我很喜欢。” 阿无几人甜甜蜜蜜,陆恒昌则带着她的人,和其他门派的人士攀谈,企图扩大联盟,为未来她争权夺利提供助益。 至于外面的战局,人已经够多够乱了,如果出现变数,他们再加入进去。 琉璃一刀要劈下,被卫稷山夺下阿酒的飞刀,甩过来。铿锵一声,把刀给劈歪了。 戚凤舞惨惨戚戚,流了一后背的冷汗。她指望岑时和戚龙扬能抽空来保护她,但是他们都和各自的对手打得难解难分。 天助自助者,她一定要自救! 那几个姓甄的,全都在宅子里面,现在她用毒,定然无往而不利。 但是现在她这边的人手不够,她得下手精准才行,否则把自己人干倒了,她肯定成了瓮中之鳖。 用什么毒好呢? 戚凤舞把手伸进自己的丝绸挎包里,摸出一包药粉,闭上眼睛,就给自己周围撒了一圈。 “啊!” 一声凄厉惨叫,把她吓得闭上了眼睛。待听见自己周围有金属掉落声,她才快速睁眼。 一个黑衣人捂着自己的眼睛,在地上蜷缩哀嚎着,他的刀就掉落在旁边。 毒烟之外,还有数个黑衣人盯着戚凤舞,虎视眈眈。就连琉璃,也是变了脸色,不敢靠近。 戚凤舞大笑,“哈哈哈,你们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她猛然探头出去,捡了刀,又缩回来。 她自己长期服用避毒丹,身上有抗药性,自然不惧这种一般般的毒物。无论撒多少毒,她都不怕。 一个黑衣人运起内力,用风把毒烟吹散,就近身攻击。戚凤舞手中抓着药粉包,赶紧又是一撒,又是一人哀嚎着,倒下。 连连两次失利,都是因为戚凤舞身上的毒粉。 甄琴总算坐不住了。 这都是她遗留下来的问题,为了试验一个情蛊,把自己赔了二十年,一身的药物,也被戚序巍父女夺去了。 戚凤舞可比不得戚序巍,在毒药上有明显的才能,顶多会照猫画虎配制一些药物,真才实学没有许多。 夺了她的丝绸挎包,她就只能跑回戚王府去,再照着配方配制出来才行。 甄琴抬起手,上面盘绕着一条毒蛇,胸口处,也爬出一只毒蝎。她身上爆发出一阵奇异的药草香味,从宅子后山森林内,又有许多蛇虫鼠蚁,朝她这个方向围聚而来。 “孩子们,去抢夺你们的食物吧,再把你们的尖刺,扎进她的皮肉下。” 她甄琴毒女名号,绝不是浪得虚名。二十年前是如此,二十年后亦然。 毒蛇扭着身体出宅子大门,看见戚凤舞的丝绸挎包后,就弓起身子,猛然一窜,一下子把她的丝绸袋子咬断。 戚凤舞才要捡起,就被那涌来的毒虫大军,给骇到不敢动。就连那些黑金楼的杀手,也忘了趁这个时机,攻击戚凤舞。 一只毒蝎跳到戚凤舞身上,她连连甩手,还用刀背去劈,仍是摆脱不了。 就在这时,忽喇喇冲出许多人来,一部分人与黑金楼的杀手一对一打起来。 剩余一部分人则开始保护戚凤舞,有一人使出焱阳一指,把毒蝎烧死。其余人也各用功法,把那些蛇虫鼠蚁能杀地杀,能赶的赶,将戚凤舞团团护住。 “凤舞小姐,我等是火灵殿的,我们来保护你离开这里。” 这种变故,在华全真的意料之中,不过,“火灵殿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还能压我黑金楼一头。” 白枫摇头,“你们有些人并不是火灵殿的,但也是用的火灵殿武功,莫非,他们在各地都有分部?” 其中缘由,众人都猜测不透。但不妨碍他们继续抗敌。 冰雪神教的人看出听雪和阿无,也有意要与戚凤舞为敌,就主动请缨,“冰雪神冕下,大人,让我等出些力气吧。” 冰、雪、寒三位长老携教徒,一齐到外面,与火灵殿的人对抗。她们不参与杀人,但会给其他人创造杀戚凤舞的机会。 现在在场的人一多,听雪就不会去听所有人的心声,而是专注于一两个。 祂试图去听那些来历不明的,用火灵殿功法的人的心声,得出的结论是: “火灵殿是两百年前傲龙国残余份子的一个据点。那些人和火灵殿弟子一样,都是试图复国的傲龙国人民的后代子孙。他们要推戚凤舞上去。” 陆恒昌变了脸色,“两百年过去,还活在昔日的辉煌里。他们都忘了,当初傲龙国皇帝的无道统治,害得天下民不聊生的事实了吗?” 听雪说:“他们是被积年累月下的仇恨,培育出来,他们没有自己自由的意志。” 陆恒昌可不管那些,既然是注定要引起动乱的反叛势力,那她铲除掉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 她一声令下,道有名、穆梧仁、穆梧诚、萧策、李贤德等,都冲出去协助刺杀戚凤舞。 她自己自然也不例外。 她踏着轻功出去的时候,还嘀咕着:“早知道,带一队兵过来了。果然,还是不能太小瞧人。” 阿无这边的人数,一下子就占据了上风。 人一多,场面就变得更乱了。 戚凤舞太弱了,又偏偏身处战局中心,就算是保护她的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现在,又被冰雪神教的人和陆恒昌的人吸引了注意。 阿酒一心要杀戚凤舞,她和甄木久攻不下卫稷山,眼见现在是对付戚凤舞的好时机,就找到机会,溜出卫稷山的攻击范围,就握着飞刀,去刺戚凤舞。 她正要得手,忽听一阵诡异阴郁的号角声,心中不安。她闪过一人的进攻,又被另一人打掉飞刀。 这时,大地振动起来,又有一大伙人在往这边赶来。 第251章 尸身傀儡 汹涌而来的人潮,让华一伽和华全真都按捺不住了。 他们一并跃上院墙,看见一队人浩浩荡荡往这里来。人数至少有两千,且还在不断增加。 白枫眉头一皱,“那些人比我探查到的所谓寻常百姓还要多,从哪蹦出来的?冰棱花,你说他们怪,是哪里怪?” 秦渠举着招魂幡,面色古怪地走过来,说:“刚才那号角,是炼尸宗控制傀儡的号角声。你们说的那些人,或许是伪装得当的尸身傀儡。” 听雪这时才悟了,“哦,原来我觉得他们怪,是听不见他们有心跳。除了一些原本就出现的,无量山脉里,还不断有人走出。” 阿无伸手扭祂的腰,“这么明显的事情,你这朵花怎么现在才意识到。” 听雪总算知道,为什么甄尘被阿无打的时候,总会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这也太甜了吧。嘴上骂着,又怕祂痛,手上不用力,还在心里给祂呼呼。 听雪眼中流淌着柔情,看阿无一直靠在覃天怀里,还搂着他的腰,忽然心里泛酸,说:“阿无,我爱你。我也想抱着你。” 阿无被祂直白的话惊到,犹豫地轻声应了。覃天放开她,她也松开抱着覃天的手,转投进听雪的怀里。 甄尘眼红得恨不得咬掉衣袖。但他穿的是新郎服,所以不行。他幽怨的眼神,引来阿无的注意。 甄尘灵光一闪,对阿无要求,“阿无,你抱了天哥,又抱了听雪,冷落了我,那后天与我一起,能不能都听我的。” 阿无觉得他在打坏主意,但,“好吧,不过你要是很过分,我会改主意的。” 甄尘嘻嘻笑了。 他也知道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又立刻正经起来,他问秦渠,“既然是炼尸宗的尸身傀儡,那是不是不会痛,也很坚韧。” 他好歹活了些年头,知道的事也多些。 秦渠双锁眉间,“不只如此,炼尸宗有复原尸身的手段,各人水平参差不齐,复原傀儡所需时间参差不齐。但总的来说,都是打不死的军队。 他当初,就是在傀儡用途上,和炼尸宗存在分歧,才会脱离出去,转而投向自由的合欢宫。 “如果傀儡的主人要护着戚凤舞。不论从人数,还是力量上,恐怕你们的人加起来也比不过。” 今日,对戚凤舞而言,本该是必死之局,谁知道会出这种岔子。覃天、甄尘和华全真都没想到,戚凤舞会有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助力。 阿无本来就隐隐预感,戚凤舞今天死不掉。 可是,阿酒和阿木那么执着,覃天他们也这么想帮她,她没法无动于衷,什么都不做。 她把头靠在听雪的胸口,对祂说:“那个吹号角的,应该是控制尸身傀儡的人,你去对付他,好不好?” 炼尸宗曾与尸体为伍,又能潜藏起这么多的傀儡,连白枫都无法发现,其他人就更难觅其踪迹。但听雪一定有办法知道的。 阿无的要求,听雪怎么可能不应呢?祂把阿无交到一旁心心念念的甄尘手中,语气冰冷严肃,“当然,我会尽己所能。” 方圆一里之内,忽然下起雪来。轻飘飘,软乎乎,又不让人觉得寒冷。 但一落到那些没有心跳的尸体脚下,就会结冰,将他们冻住。 听雪脚下现出一朵冰莲,托起祂,高飞到上空,将地面的一切一览无余,探查目标所在,而后一闪身不见了。 秦渠没有那么乐观,听雪虽然厉害,但谁也不知,控制那批尸身傀儡的人有几个。 他离开炼尸宗有些年头了,完全不知如今的炼尸宗人员构成,功法秘诀是否有进阶革新。 如果控制者有人藏在地下,不一定能被揪出来。 但他有一点很明确,大批的尸身傀儡,需要有一处巨大空间放置,定期养护才行。 秦渠把目光移向默默坐在位置上,念诵经文的一柳方丈,萧亿和,以及万尼庵的方慧一行人。 “叩叩,”他敲了敲他们所在的那一桌,“诸位,那些傀儡正在从无量山脉走出来,真佛寺和万尼庵都在无量山脉上吧,你们是何想法?” 一柳方丈睁开眼,小声对萧亿和、方慧他们叮咛,再起身,捻着佛珠走到秦渠面前。 他对阿无他们微微欠身。 “在百年之前,我寺无量天师就发现了无量山脉存在不寻常的一股能量。所以,他把真佛寺迁到了无量山脉之上,试图集众僧之力,压制住。” 甄尘听懂了,“就是说,你们知道里面藏了一大批尸体,给他们说经念佛,超度他们对吧。” 一柳方丈点点头。 阿无直白地说:“他们现在会跑出来,就代表你们方向错了,而且完全没有感化到,在背后控制他们的人。” 一柳方丈无奈叹气。 现在那些尸体想要护着戚凤舞,阿无多少明白了一些,“你们当初让我对付戚王爷,莫非是发现,背后的人和戚王府有联系。” 萧亿和睁开眼,他跳下椅子,小大人似的负手走过来。 阿无两眼直勾勾盯着他看,把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脑袋,说: “我们以为,尸体会受人所控,应该是死者生前残存的怨念,被人利用了。所以一直以浩然正气压制。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术业有专攻,阿无看向了秦渠。 秦渠十分无语,他把手上的招魂蟠立在地上,随手拨转着:“我说,做人不要太迷信,哪里有魂魄这回事。” 真佛寺和万尼庵的人还没说什么,阿无就已经皱起了眉头,开口反驳,“我死掉的朋友有给我留消息的,而且不止一次,你要说那都是我的错觉吗?” 秦渠还真不知道有人能现身说法,他碍于阿无是他师叔母的份上,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说: “我不知道,反正我没见过。我拿招魂幡只是为了起一个自我安抚的作用,因为我总要对别人的尸体做一些事情,也怕被报复倒霉。” 争论之间,听雪回来,带着几分惭愧地看向阿无。 “我找到了那个吹号角的人,把他冻住了。但是那些尸身傀儡只停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动起来。” 听雪试图把这些傀儡冻住。但空气中的水分有限。祂只把几个尸身傀儡冻成了冰块,之后就只能把其余的给冻僵。 这些傀儡本来就是尸体,是没有意识,完全被操控的工具,这招根本没用。 如果要把他们都冻成冰块,祂就必须先降雨。 可是,今天是祂和阿无的婚礼,祂不想这么做。 宅子外都是打杀的声音。 阿无凝眉,如今敌暗我明,实在不利于动手。她担忧阿木他们会受伤。 她站直了身,把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两手各持一半,撂下一句,“我改变主意了,我去对付她。”就运起轻功,加入战局。 第252章 开路逼近 阿无一动,覃天和甄尘自然也跟着去了。他们一到外面,就知形势不妙。 纵然他们的人,颇有能力,但必须以一敌多,同时面对实力不俗的火灵殿弟子和打倒复又起身的尸身傀儡。 阿无见甄木被围攻,就一棍把和她对打的火灵殿弟子,敲得脑浆迸裂而死。 再把其他尸身傀儡砰砰几下,敲得骨头折碎,跪在地上。 她把手上的两截双龙碎骨棍合二为一,空出一只手来,跳到半空,一招无名掌按下,直接把一整具傀儡拍成齑粉。 甄木被她出手之狠辣,吓得目瞪口呆。 阿无不管那些。 今天是她的喜事。她也知道,这些站在戚凤舞那边的人,都是蓄意而来,有意掀起国家动乱的。 她只知道,大环境的动乱,会让小家没有宁日。就好像旱灾会让村子里开始人吃人,让她爹娘不得不把她卖掉一样。 她如今有这么多家人、朋友。无论是谁受时事裹挟,她都不可能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既然已经确定这些人是敌人,那她自然就不该留手。 而且,她从覃天那里听过炼尸宗的故事。 她猜测,哪怕只有一片碎骨,炼尸宗的人都能将其复原如初。所以,她必须彻底将其湮灭。 阿无又连连把几个傀儡打得消亡,抽空问甄木:“阿木,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累了就回家休息。义父和全真哥,还有一柳方丈他们还在家里镇守着,而且这些人也无意闯进去,你回家肯定安全。” 甄木想了想,现在局势太乱了,虽然她的武力,帮不上太大的忙,但也能给阿无指引道路。 “现在这些人的目的,都是要拖住我们,护送戚凤舞离开。我和阿酒本来一起对付卫稷山,但是久攻不下,阿酒就自己脱身去追戚凤舞了。 “她一走,对方又有许多帮手来,我阻拦不住卫稷山,被他跑了。” 她伸手指向道路一端,“他们和戚凤舞都往那个方向去了,我再努力帮你拖住一些小喽啰。” 阿无又连连消灭几只傀儡。她左右看了一下,黑金楼的杀手有不少已经负伤。 她跃到空中,扩大声音高声喊,“我方伤重者,即刻入宅医治!” 又回头对甄尘说,“甄尘,你留在家里,给伤员疗伤,知道吗?” 甄尘刚用银针,把几个火灵殿的人刺倒,听见阿无的话,就不太开心。 他发泄自己的不满,“我想跟在你身边帮你啊,阿无。不过我会听你的话的。你最后回来的时候,不要伤得太难看!” 他走之前,又叮嘱覃天和听雪,“一定要保护好阿无。”就愤愤不平地回宅子里去了。 他满腹憋屈,看见醉倒桌上的甄决,和检查戚凤舞挎包内物品的甄琴,就大发雷霆。 他把甄决揪起来,使劲晃了晃,就大声嚷着,“给我清醒点。” 把人叫醒了,就把甄决和甄琴一起训,“都给我看好了,要是有伤员进来,就都给我治伤知道吗?你们这两个神医谷的!” 甄尘一边生气,一边跑去自己的炼药房,把药材和丹药,还有煎药用的炉子和药壶都拿了过来。摆在离大门较近的,可随拿随用的位置。 戚凤舞也不知道,这么多护着自己的人,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但卫稷山和她说,这些人可信,她也只好暂时信了。 她还在怨恨阿无。说好的不对付她呢?明明所有婚礼的宾客都都在对付她。 真是可恶,害她现在不得不被一圈脸色青白的人保护着。 这些怪人都是哪里来的啊?怎么长得跟个死人一样。 忽然,她的保护圈出现了一个破口。阿酒手握飞刀,脸上溅血,斩断了一个傀儡的头颅。 戚凤舞睁大了眼,因为这个被砍断了头的家伙,居然还在走动,护送着她离开。 虽然但是,她走得好累啊! 既然有人帮着她,就不能顺便把她背起来逃跑吗? 她也不是不能忍一忍,这些肮脏怪物的触碰。 戚凤舞胡思乱想之际,阿酒已经削了那个掉脑袋傀儡的左脚脚踝,直接让他左右不平衡地跌倒在地。 保护圈一出现破口,傀儡就会变幻阵型,进行补位。 阿酒又削了几个傀儡的脚踝。终于找到机会,攻击戚凤舞。 她瞄准戚凤舞的眉心,就是一刀。 就在这时,卫稷山赶到,直接一戟刺向阿酒的腹部。直接把她挑飞了出去,喷出一道血色弧线,抛洒空中。 十四皇子陆今安一众,也跟在二皇女陆恒昌身边,在与人拼杀着。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刺杀戚凤舞了。他们的目的,只为摸清楚,背后的主使者是谁。 戚凤舞都是急急赶来的,她不过是摆在面上的一个傀儡。作用,甚至比不过那些人山人海的尸身傀儡。 而且,炼尸宗门派驻地和主要成员他们都不清楚,只能通过对阵中的交涉,想办法摸清楚。 陆今安正挥剑劈砍那些尸身傀儡,就看见阿酒的身躯在空中划过。 他正要踩着敌人的肩膀飞起,就看见一袭红衣,飘到空中,接住阿酒,横抱怀中,再飞回宅子里去。 是阿无。 阿无把阿酒报到甄尘面前,焦虑拜托她,“一定要治好她!” 甄尘当然立刻应声,把伤员接了,让甄决打下手,甄琴配药,合力把后勤治疗做好。 但他实在忍不住跟阿无埋怨:“要不是我知道你身上的血,不是你自己的,我非让你知道厉害不可!” 他放完狠话,语气又弱下来,“还有,你的衣服脏了,要是不想洗的话,放着我来。” “谢谢。”阿无给了他一个脸颊吻,就又提着棍子跑出去了。 甄尘脸红红地摸着脸,咬着唇,咕哝着:“真是的,就会做些这样的事来哄人开心。” 有些黑金楼的杀手受伤进屋,让甄尘他们医治。甄琴就准备了一些化尸液,让他们带出去,去对付尸身傀儡。 要将一具尸体,在短时间内,彻底湮灭成灰,对武功的要求可不小。即使能做到,也没法对付这么多,而且对心理素质的要求极高。 除此之外,就只有阿无和听雪,能彻底消灭尸身傀儡。 听雪本来是不愿参与过多人类之间的斗争的,因为在祂的认知里,祂这个修炼数百年的精怪,去对付平凡的人类,是不合规矩的事。 祂只能引导,把自己的思考和学识,散播于天地间。 这也是祂当初执着于,收回甄尘和甄木身上,祂的本源之力的原因。 因为那是不该被凡人拥有的东西。 但是,阿无是个例外。 祂要帮阿无。不管是阿无的右臂也好,还是她的身体也罢,祂要为她做能做的一切。 阿无是最重要的,凌驾于祂所有规则之上。 听雪手指一勾,就有一具傀儡化作飞灰。祂以最快的速度给阿无开路。 覃天看听雪这么能耐,他却巧用幽情境,把其他的火灵殿弟子迷惑方向,再用柔骨术一个个绞住,掰折他们四肢,把武器缴了。 合欢宫的武功,适用于一对一的情况,真的不适合这种大混战。 他抱着一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武器,搬回宅子里,往空地上一丢。依旧出去,尽可能多地对付敌人。 阿无在听雪的帮助下,迅速逼近戚凤舞。 其间,她路过了戚龙扬和岑时,他们分别跟白术、云杉对战。双方势均力敌,一直分不出胜负,各自身上的伤势都在增加。 阿无本想给戚龙扬和岑时使绊子,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和他们并不完全对立,她只要杀了戚凤舞就好。 只有杀戚凤舞,才是最要紧的事。 第253章 无舞交锋 阿无飞跃空中,如风般轻灵,一路踏着尸骸而过。世间万物,向着她奔涌而来,再与她擦肩而过。 她接近了。 戚凤舞,将成为她棍下亡魂的目标。 只不过,有一个人挡在前头。 卫稷山,这人她不认识,和戚凤舞应该也算不上多熟络。他为什么要护着戚凤舞? 阿无一个黑风霹雳棍,把身后一干要冲过来阻拦她的人,就给掀飞出去。再转过头,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戚凤舞。 阿无知道听雪和覃天会帮自己,帮她把那些不足为虑的绊脚石给挡住的。 卫稷山长戟斜指苍穹,把戚凤舞护在身后。面对阿无,他面色严峻,额上淌下汗珠。 他不明白,一个年轻姑娘,为何会有这么强悍的功力。 他也叫属下去探查过消息,这个叫阿无的,其实就是大闹武林大会,以天流火成名之招——飞花断水,刀剑合流,连续两次重伤戚王爷的银环。 可就是知道,他才更不理解。 一个以前拿刀使剑,还断了一臂,掉下悬崖死生不明的人。为何如今,肢体完整,又用着长棍,使完全不同的功法。 如果她不是银环,那还说得过去。如果是,就真的太恐怖了。 戚凤舞怎么招惹了这样一个人! “阿无姑娘,我们凤舞小姐打扰了您的婚礼,我代她向您赔一句不是。” 卫稷山想着,阿无之前还算是好说话的,就想着斡旋一番,找机会让戚凤舞脱逃。 不料戚凤舞狼狈姿态,意志不短,她冷笑一声,“你言而无信,我明明好端端坐着,你偏要赶人。我顺你的意离开,结果你还不罢休,叫人杀我。 “你既然要恩断义绝,把我们过往情分全部作废,现在还来我面前现眼干什么!” 阿无只说:“我是来杀你的。” 戚凤舞嗤笑一声,阿无又不是第一次说要杀她了,又有哪一次是做到了? 她中了半颗失智丹,无力自保之时,阿无有千万次可以杀她。但阿无没下手。 被她一个消息,就叫去断情崖。明明阿无才是有武力傍身的那个,偏偏被她吸了功力,断了一臂。 阿无,生来的奴隶。就算有再多的机会,也没法反抗她这个天潢贵胄,天生的凤凰、异姓王戚王爷之女、未来的皇帝。 戚凤舞尽管因为逃跑,受挫,发丝凌乱,身染尘埃。可她只要一转念,又能找回自己的信念。 她是骄傲的,不屈的凤凰。所有的烈火,不过是助她涅盘的试炼。 她桀骜一笑,让卫稷山闪一边去,朝阿无勾勾手,“你说你会杀我,可我怎么不信呢?来呀,我一动不动,让你来到我面前,我看你能下不下得了手?” 卫稷山脸色怪异地看了一眼戚凤舞,戚凤舞见他那一把长戟,还戳在自己的面前,就骂一声:“卫叔叔,我让你滚去一边,你耳朵聋了吗?” 卫稷山每间皱起山峰。他可不认为,穿着一身嗜血红衣的阿无,会下不了手。从那眉眼间的坚定,就可以见得。 但,有人硬是不听劝,最后吃了苦头,也是活该。 卫稷山退到一边,错身一观他们身后,乱战一团,铺就漫长道路的敌我双方。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结果只在一人身上。 只要戚凤舞能安全离开,他们多少牺牲都是值得的。可是如今,他却看不出一点得胜的可能。 原本不死不灭的尸身傀儡,因为那位冰雪神,被一具具化为齑粉。 继承了傲龙国仇恨意志的火灵殿弟子,也在各个势力高手的进攻下,一个个伤重而逃。 如今,这最强一人,就站在戚凤舞面前。戚凤舞还作死地,等人家来杀她。 这还能有什么转机? 调了这么多人来,本想着保护戚凤舞之余,还能把异端势力一网打尽,谁知连戚凤舞都护不住,他可谓黔驴技穷了。 如果奇迹会发生,转机会出现,那也必然只会在未出现的新事物上。 卫稷山把目光往远处一瞥,眸中闪过一道光。便故作落荒而逃之样,直接奔走。 阿无见戚凤舞朝她勾手,挑衅自己,便也走近她。 她没有任何改变主意的想法。 只是,戚凤舞如今毫无内力,她不知是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还是打杀了许多敌人,亦或二者兼有,内心里涌起一团火来。 燃烧的猛烈,强盛。带着些愤怒的,嗜杀的欲望,把仇恨的种子引燃了。 可是,敌我实力悬殊太过,她手指一动,就能扭断戚凤舞的脖子。对付这样一个人,阿无好像有种恃强凌弱的感觉。 她的理智,压制住了她燥热的杀意。 她不清楚这是否正确,因为戚凤舞就是该杀。只要有机会,她就该当机立断。 思索间,阿无已不知不觉走到戚凤舞近前。 戚凤舞看出,阿无此时在失神,这样正好方便她行动。 她一把握住阿无的手,就开始施展残凤诀。来吧,把你重新修炼出来的内力,都送给我吧,就如之前一样。 用你的性命,用你苦心经营才得来的一切,把我推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阿无也知道自己因为想事情,走神了。不过她无所谓,就算暴露出破绽,也改变不了什么。实力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现实。 戚凤舞满怀欣喜地期待着,期待着她将会从阿无身上,吸到何等磅礴的内力。 结果,被阿无淡然一笑,给镇住了。而且,她无往不利残凤诀,居然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回事,她明明成功施展了呀!这是为什么? “你想问为什么?你学的残凤诀只有上半部,但我,学了整篇。就算我对你毫无防备,你也吸不了一点。” 阿无把戚凤舞的手拿开,掐着戚凤舞的脖子,举过头顶,让其两腿悬空。 戚凤舞手扒拉着阿无的五指,挣扎着要说话。 阿无想着,虽然她翻不出什么风浪,但是说话实在难听,就缩紧五指用力。 这时,她突然听见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对她呼唤:“阿无姑娘,你现在……使长棍?” 这声音彬彬有礼,阿无觉得她听过的,不过想不起来,心里又告诉自己要在意,于是顺着声音看去。 是一个健壮的男人,他茫然地看着她,用手在掐戚凤舞。 男人确实也有些眼熟,手上握着一把长刀,和翡翠的很像。 阿无想起来了,翡翠的哥哥,“陶大壮?” 陶斐然挠着头说:“我叫陶斐然,阿无姑娘,我来是——” 卫稷山忽然出现,把长戟架在陶斐然的脖子上,厉声疾色,“阿无姑娘,如果你要这位陶公子安然无恙,请把凤舞小姐放来。” 陶斐然脸色一白。他来,是从华全真那里,知道了阿无的喜事,他记得她用的是刀,于是就去准备了一把长刀来做贺礼。 谁知道礼物没送出去,就莫名其妙成了人质。 他可不是为此而来的! 陶斐然把长刀往阿无脚边一甩,大呼:“阿无姑娘,长刀是给你的贺礼,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做你要做的事!” 第254章 落跑凤凰 阿无什么也没说。 她用双龙碎骨棍把地上长刀挑起,把戚凤舞往卫稷山一丢,腾出一只手来,握住腾空的长刀刀柄,巧妙一甩,拔出刀身。 她舞了一个刀花。 这长刀和翡翠的墨绿长刀形制相同,只是颜色是玉白色的。似乎尖端的部分,都是玉做的,看上去匠心独运。 阿无瞄了一眼卫稷山,就速度极快地把玉白长刀一飞,欲要贯穿戚凤舞和卫稷山,把陶斐然救下。 果然,卫稷山为了接住戚凤舞,只能把陶斐然丢到一旁。 但戚凤舞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长刀来势汹汹,他一时间来不及躲闪,只能想办法最大程度地降低危害。 他知道戚凤舞脆弱得很,只能先把她挪了个位置。等做完这步,他已经没有时间做更多,直接被阿无的飞刀,给捅穿了腹部。 玉白长刀尖端出现裂痕,蔓延向上,但刀身未散。呈现出脆弱的美感。 陶斐然看着玉白长刀,不甘心就这样插在别人身上,被人带走。 他想去拔下来,再送给阿无。 他毫不畏惧地去拔刀,结果一靠近卫稷山,就再度被钳制住。 卫稷山如今虽然救下了戚凤舞,依旧不觉得情况乐观。 他再度以陶斐然做人质,只不过换了个要求。 “阿无姑娘,你放我们走,我就把这位陶公子放了。否则,我只能让他陪我们入土。” 阿无轻笑一声,“你已经负伤,还要护着戚凤舞。你真的觉得,你杀陶斐然的速度,会比我杀你更快?你死了,戚凤舞自然也跑不掉。” 卫稷山也洒脱地笑了,“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在赌,赌你会救他。” 阿无表情冷漠,没有迟疑就做出了选择,“我答应了。” 卫稷山松开揪着陶斐然的手,被他拔刀带出一溜的血来。卫稷山冷静点穴止血,不敢背对阿无,倒着跃起,带着戚凤舞离开。 他们本来就已经跑了一段路,距离玉恒城很近,进去再走一段路,就能与安排好接应的人会合。 阿无眼睁睁看他们离开。陶斐然苍白着脸踉跄跑到她面前,闻到了阿无一身的酒味。 他不明所以地问:“你是喝醉了酒,才和人打起来的?还是……我碍着你的事了?” “不是。”阿无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是关切地问他,“没受伤吧?” 陶斐然摇摇头,把尾端有裂纹的玉白长刀递给她,不好意思地说:“我来给你送礼物,结果反倒给你添了麻烦,连要送的刀也坏了……” 阿无看他块头挺大,没想到说话有些软乎乎的,文质彬彬的像个文人。 这样的人,还敢去拔敌人身上的刀。这样的性子,翡翠不是总要为这个哥哥担心吗? 陶斐然低着头小声嘀咕,“奇怪啊,我之前送二妹的,怎么她一直用都不坏,难道是因为白玉比翡翠的材质软?” 阿无把他的话全听在耳中。 她真没想到,这长刀还真用了玉做材料。不过就算翡翠的硬度更高,用来战斗,硬度还是不够。 翡翠用刀手法狂放,她的墨绿长刀没有碎,怕是每次都小心用内力在加持保护。 果然,翡翠很在乎自己的哥哥吧。 毫无疑问,选择救下陶斐然,是正确的选择。 阿无挥了挥玉白长刀,对着陶斐然笑得温馨,“没事,现在它有名字了,就叫碎玉刀,没法用来砍人,可以摆在我家的练功房里。” 陶斐然看着阿无的笑颜,也笑了,宛若清风拂面。 他和阿无初见时,与她撞在一处,是他故意的。 那时,一身血衣的姑娘,让他没法忽视。 后来他知道,自己那个性格别扭的妹妹,认了阿无当妹妹,就越发更加在意。 他忽然好想摸摸阿无的头。手举在阿无头顶,凝在半空,不敢落下。 阿无头上的首饰都被红盖头盖着,在她轮流靠着三个相公的时候,就乱了。 她抬眼看陶斐然伸到自己脑袋上的那只手,一下就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说实话,她并不讨厌。她对陶斐然,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好感。 可是不行。 阿无说:“我不能让你摸,我的丈夫们很小气的。你可以帮我理一理额前的头发。” 陶斐然于是微微屈膝,用手拨弄阿无额前的碎发。 远方传来号角声,又有一枚信号弹射向天空,在湛蓝天幕绽开一朵血红的花。 火灵殿的人与尸身傀儡都开始找机会撤退。纷乱的人群如潮水般褪去,汇入无量山脉茂密的丛林中。 陆恒昌派人跟踪,企图找到潜藏在背后的神秘人。 覃天和听雪朝着阿无的位置赶去,但他忽然被听雪拦住了。 听雪略有几分不安地问:“覃天,失散多年的亲人再会,如果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会不会更容易坠入爱河……” 听雪隐约记得,自己从哪听过这种说法。 覃天很少看见听雪会有情绪波动,听雪总是像个冰块,只对阿无消融。 他点点头,“确实如此,血脉会天然地让他们感觉亲近,如果不知道关系,确实有可能会爱上彼此。” 他不明所以,“你怎么突然会问这种问题?” 听雪没有回答,覃天就继续奔向阿无,看见陶斐然在给阿无理头发。两人对视着,眼眸中流淌着同样的亲近。 一瞬间,覃天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觉得很荒谬。 男人身材高大,气质是与之相反的柔弱,外貌也称得上是翩翩公子,年龄又与阿无相合,毫无疑问,完全是阿无喜欢的模样。 可是,阿无已经和他们成亲了。不管再出现一个如何对她胃口的,阿无只应该有他们三个,不是吗? 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阿无不能像对待那几个戚凤舞的人一样,爽快地拒绝呢? 听雪匆匆赶来他身边,把覃天的表情看了个分明。 覃天忽然想起,听雪刚才问他的那个问题,难道…… 阿无余光看见他们,就把棍背在身后,碎玉刀丢到听雪手上,立刻投入了覃天的怀抱。 她感觉这个怀抱有些凉,悦动的心脏没有平时那么热烈,就仰头去看覃天的表情。 她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紧张与恐惧,以及倒映其中的,陶斐然的身影。 阿无搂紧了覃天的腰,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胸膛,“他是翡翠的哥哥,可能是全真哥告诉他我的事,他只是给我们送贺礼来的。” 覃天感受到阿无对他的在乎,却仍放不下心。 既然是翡翠的哥哥,为什么听雪会说那样的话。如果真是那样,那翡翠岂不是阿无的…… 覃天故作轻松,抱着阿无和陶斐然说话,“我是覃天,这位是听雪,我们是阿无的丈夫,感谢你不远而来,给我们道喜。” 陶斐然依旧笑着,他隐约感觉到,覃天和听雪对他的忌惮,对此他很欣慰。 “你们看上去很恩爱。我只是来送礼,礼到了就好,也不好再打扰你们,我这便回去——” “斐然,你怎么来了?”匆匆而至的云杉惊讶。 阿酒、甄木一并到的,寻不见戚凤舞踪迹,就问阿无。 阿无也不说是陶斐然的原因,只说:“我让他们跑了,抱歉。” 第255章 战后复盘 岑时和戚龙扬看场上形势,猜测戚凤舞已经逃走,就混入人潮中撤退离开。 敌人如潮水般退去,众人也都猜出,戚凤舞很大概率逃走,都陆续脱战,汇聚在阿无宅子前院。 陆恒昌和萧策看见陶斐然站在阿无身边,都有些惊讶。 萧策走上前握住他臂膀,“斐然,你怎么在这儿?没受伤吧?” 陶斐然看见陆恒昌和陆今安一众,则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挨个作揖问好:“二皇女殿下安好,我是来给阿无姑娘送贺礼的,早知你们也在,我就随你们一道来了。” 萧策见他和阿无相处间,有些说不出的韵味,就有些紧张。 “你和阿无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阿无直白地讲:“我的义姐翡翠,是他的妹妹。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仅此而已。” 她特地强调了最后四个字,因为她已经看见,覃天三人聚在一起,在嘀嘀咕咕说什么:陶斐然完全踩在了她的喜好点上,她这个新娘子要移情别恋的话。 真是过分,把她说得好像是个随时会变心的负心女一样。 真是的,甄尘带头闹就算了,为什么覃天和听雪也要跟着一起…… 阿无不想理他们了,结果转头又看见萧策忌惮的眼神。好像怕她把谁抢走一样。 她看了看陶斐然,又看了看萧策。嗯……不会吧…… 阿无往旁边撤了几步,让自己和陶斐然离得远些。 云杉拍拍她的肩膀,“我和斐然、萧策是科举认识的,斐然考文试,萧策考武试,我两边都考。因为意气相投,结拜为异性兄弟。不过……” 她偏着脑袋,靠在阿无耳边说,“萧策喜欢男子,他本来喜欢我,知道我是女儿身,就没兴趣了,现在对斐然有些意思。” 阿无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个萧策是专门吃窝边草的吗?不过,这和她又没什么关系。 阿无张望一圈,见伤者大多都上药包扎完毕,就叫甄尘都送了些药给他们,把人都陆续送走了。 黑金楼的杀手,冰雪神教的人尽数离开,万尼庵也起身告辞。 真佛寺的一柳方丈和萧亿和欲走,被甄尘阴阳怪气叫住:“两个秃驴,你们无量山脉跑出来的尸体,能不能解决掉啊?” 他虽然一直逍遥山水,沉迷研制药物,可也没有闭目塞听。 他是听说过的,这个一柳是个杀僧,威名在外,往往是一剑斩业,再斩人。 怎么今日,就只念经,什么有用的忙都不帮呢? 背上的剑盒只是个摆设不成? 一柳方丈没有说话。萧亿和替他出头,“论杀业,在场多数人都逃不掉,我师叔不徇私,一律平等对待。” 甄尘冷笑一声,“这话说出来,你呢自己信吗?” 真佛寺在江湖朝廷均声名显赫,又受许多平民百姓的爱戴。陆恒昌不想场面闹得太僵,于是出言转移话题。 “我已经让我的朋友去追踪那些傀儡,或许能够发现他们潜藏的地点。” 甄尘不客气地说,“吼~打得这么吃力,还敢大放厥词,你确定你那个朋友能活着回来吗?” 这一群人加起来,战绩都比不过他的亲亲阿无,又废了这许多药,还好意思说。 他还在介怀阿无和陶斐然的事,心情糟糕透了,如今谁敢蹦到他面前,都得被他咬一口。 阿无看不惯他这个样子,放话让一柳方丈和萧亿和放心离开,就去揪甄尘的耳朵。 甄尘脸上挂着笑,幸福地“吃痛”嗷嗷叫着。直接把阿无抱住,把头埋在她的颈窝。 听雪悄摸对他和覃天说了,阿无和陶斐然很可能是亲兄妹,所以容易彼此生发好感。 可是这种事没法证明。 如果把话和阿无挑明,阿无一定会伤心难过,因为死去的翡翠,有可能是她的亲姐,可她却知道得这么晚…… 阿无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一阵湿润,她知道甄尘又哭了,只好叹息一声,轻拍着他的背。 明明活了这么多年,脾气却像小孩子一样,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怎的就会流泪。 阿无照惯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通,直到把人吻得无暇伤心,只顾烧红着脸,迷迷糊糊,才放开他。再和覃天、听雪亲昵一阵。 找了三人就是麻烦,什么事都要做三份。总是一个人出问题,其他两个也开始闹。 算了,都是她惯出来的,没法计较。谁让她自己也乐在其中呢。 阿无迅速把她三个心事重的丈夫抚慰完,就放开他们,和陆恒昌说起了正题。 “戚凤舞和卫稷山往玉恒城跑去了。我没有追,要是追上去,就好像我真被她抢婚了一样。” 她本来就不打算在今日杀死戚凤舞。就算其他人原本如此计划,在那些尸身傀儡出现时,计划也宣告破产了。 她分析形势:“目前,戚凤舞拥有火灵殿和疑似炼尸宗的支持,她自己有风沙城和傲龙国宝藏做后盾。在她背后的势力未破时,要拿下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们需要把她的助力彻底查清,才能一击击破。不过我想,她会自己蹦出来的。她也说过,她想做皇帝。” 阿无说到此处,被陆恒昌派去跟踪尸身傀儡的道有名,已经回归复命。 “恒昌,我跟踪一支傀儡队伍进入山洞,跟进去后,只在地上发现一堆枯骨和一个阵法,并无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简而言之,她被溜了。敌人可能是故意让她跟上的,让他扑了个空。 秦渠持招魂幡走上前,绕着她转了几圈,像是在闻气味,又问她:“你说的那个阵法是什么样的?” 阿无眼神一瞥,覃天就去拿了纸笔来,清空桌面,铺在上面。 道有名提笔,慎之又慎地画出了阵法的图案。 秦渠看那阵法,心中有数,“这阵法由两种阵法复合而成的,一是远距离操控傀儡,二是切断控制后,让傀儡恢复本来面目。” 远距离控制傀儡的手段并不容易。他尚在炼尸宗时,能使用这么高深的功法的,屈指可数。 炼尸宗内部争夺残酷,谁都想要尸体,越多越好,可是宝物总是集中在最高层级的人手中。 综合来看,他几乎可以肯定判断,“能够远距离引动这种规模的傀儡群,炼尸宗宗主必然是背后的推手,你们做好和整个炼尸宗为敌的准备。” 陆恒昌阴着脸。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死者无数,所有尸骨都有可能被炼尸宗的人制成傀儡。 敌军的数量,不可估量。 阿无拍了拍甄尘的肩膀,甄尘眨眨眼,看阿无瞟了一眼甄琴和她夺到手的戚凤舞的挎包,顿时明白。 他喜笑颜开,搓着手,朝陆恒昌笑得奸滑:“二皇女殿下,如有意愿,和我们神医谷做化尸液的生意,大可和我的师侄、徒孙商量哟。” 不过,他要养家糊口,抽成是少不了的。 阿无看了眼带伤的阿酒,见她眼中满是不甘。 就和陆恒昌商议,“二皇女,戚凤舞要做皇帝,她终究会踏足皇城。我听闻你也要坐那个位置,不知可否问一下,你的计划?” 第256章 各自离去 陆恒昌几乎把朝廷的势力都笼络殆尽。 她按攘内安外的策略顺序循序渐进,现在专注于搏得江湖势力的支持和广大人民群众的信任。 在没有竞争对手的时候,慢慢来很好。也能给她自那个皇帝老爹时间,给让他主动让位,免得到时候被她这个女儿一脚踹下去,脸面全无。 但如今凭空冒出一个戚凤舞,形势就变了。 阿无点点头,她也认为,以如今的情势,陆恒昌已经没有时间,悠哉悠哉地谋划一切。 竞争对手随时都可能以一种荒谬的方式,如十二生肖的老鼠,一不留神,跑到第一。 但这是可以利用的。 戚凤舞数次死里逃生,她自信地认为自己不会死,必然荣登帝位,睥睨天下。 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依旧敢龇牙咧嘴。真的怕死的时候,又会害怕得畏缩求饶,再寻机会反将一局。 她的獠牙藏于美丽的蔻丹之下,影子里,涂满了毒药。 戚凤舞不把所有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杀了她,她怕是也会幻想着,在阴曹地府称王称霸。 如何才能对她复仇,让她痛到骨髓、魂魄,死不瞑目? 只有等她登上梦寐以求的皇位,再一脚将她踹下。 只有这样了。 但她爬上皇位的路途,也不能太平坦,否则,就对不起被她戕害至死的所有冤魂。 这就是阿无想好的,对戚凤舞的复仇计划。 戚凤舞必须跌烂成泥,痛不欲生,才能给因她蒙难的人,一点点慰藉。 阿无想定了主意,对陆恒昌说:“戚凤舞和你不同,她只要有能力,就会马上动手。她自己很明白,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以改变一切,所以她一定会争先。 “之前她在忙着挖宝藏,现在造反的人有了,钱有了,自然就要奔着权去。 “我认为,一直埋伏戚凤舞,劳心劳力,也不一定杀得死,她这只不灭的凤凰。 “可她要做皇帝,必然要杀进皇城。 “我们不妨一直盯着她,把一切控制在可控范围内,集中精力,在她梦寐以求的终点,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功亏一篑。 “而铲除了她这颗毒瘤的你——百官认可、人民爱戴的二皇女,也能堂堂正正地坐在那个位置。” 阿无没有在煽动什么,她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告诉陆恒昌,任由对方自行掂量。 不管陆恒昌接不接受她的提案,她都不会让戚凤舞好过。 她不想陆恒昌因为云杉和陶斐然,被人情裹挟着,顺她的话做。结盟双方,还是要有明确的利益交换才好。 她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一直没用的砝码。或许,这件东西,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天而存在的。 阿无从自己的荷包里,摸出了一枚金铃铛,伸到陆恒昌面前,轻微晃动。 “我才大婚,打算先和我的相公们过一段平静日子,再去考虑对付戚凤舞的事。这个给你吧,我想你会用到的。” 陆恒昌确实在考虑阿无说的这些话。 在她看来,任由戚凤舞谋划皇位,和纵虎归山无异。 她另有安排。 不过这个金铃铛,送到她面前了,也没理由放过。如果她没认错的话…… “这是潮音阁现任阁主季海的金铃铛吧?” 坊间传闻,季海的师父曾有几位恩人,命他报答。他找寻这些人后,就将金铃铛作信物给出去,一个金铃铛相当于一个许诺。 “送出去五个,如今只收回了四个,剩下的一个,原来在你手上?” 阿无点头。 她从华全真那里听说这桩事的时候,也很吃惊。 潮音阁没有参与武林大会,就是因为,那段时间季海坐上阁主之位,开始整饬门派内部势力,铲除异己,熟悉门派业务。 潮音阁的驻地在东南方向的一座海岛,门派业务是海运贸易。 阿无觉得过去麻烦,还容易卷进利益纠纷里,就没想着要借潮音阁的势。 如今直接拿给陆恒昌做人情,是再方便不过了。 对于陆恒昌而言,潮音阁掌控着的海上贸易,应当很有价值。 阿无始终记得,这铃铛是主人交给她的,她提醒陆恒昌铃铛的来历。 “这是我……一位长辈给我的,他是天仇教的人,如果潮音阁有疑问,请和他们说清楚。” 陆恒昌满意微笑,“黑金楼和江湖百晓生不一定敢涉足朝廷,获取信息。如果有戚凤舞相关的秘闻,我会派人告知他们转告你。” 她带着人离开,十四皇子的人和陶斐然也都跟着她,一并走了。 如今余下的人不多,甄琴见这里事已完,把戚凤舞的挎包搁在桌上,里面的各色药物分门别类摆好后,留给阿无后,也起身要走。 甄决犹犹豫豫,依依不舍,他小心偷瞄阿无,结果被甄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只能灰溜溜跟着甄琴离开。 “甄决!”阿无忽然叫住他,甄决有一瞬间,心里是欢喜的。 阿无提醒甄决,“,是神医谷如今在外走动的人,只有甄尘,你和甄琴了。 “以戚凤舞那个性格,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考虑一下,要不要暂时回神医谷去,避避风头。” “我,我会考虑的。谢谢你的关心。”甄决支支吾吾点头,就跟在甄琴身后走了。 甄尘不高兴地拢着阿无的肩膀,骂骂咧咧说:“那个小鬼,居然还不死心想打你的主意,气死我了。” 他把头把阿无的胸前蹭啊蹭的,软乎乎地撒娇道:“都是你,为什么这么招人喜欢。” 阿无被他弄得有些害臊,甄尘也被那软软的香香的触感弄得有些迷糊。两人好半会,只是抱在一起不说话。 华一伽眯了眯眼睛,对阿无豪放地张开臂膀,“我的乖女儿,看样子,我是不是很快就有一个孙儿能玩了?” “没有。”阿无斩钉截铁说,把甄尘一把推开。 甄尘咬牙切齿,就算是老丈人,也不过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坏他好事,他不会原谅的,绝不! 阿无一巴掌拍在甄尘的后脑勺,“有礼貌一点。” 甄尘炸起的毛瞬间垂下,他乖巧地黏在阿无身边。 华全真为自己那不着调的义父感觉丢脸,他扶额,催促华一伽离开,“天色都暗了,妹妹和妹夫们要相亲相爱,我们就不要继续在这碍事了。走吧走吧。” 他们走后,就只有秦渠一个外人,还留在这里。 甄尘和阿无请示过了,阿无就对秦渠说:“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客房。” 宅子里拢共有三个院子,阿无和覃天三人住一个,甄木和功能房占一个,剩下的一个,就是给外人暂住用的客房。 阿无警醒秦渠,“你要研究阿木,只能早饭后,晚饭前的时间去找她,不能强逼她做任何事。否则,我会给你刻骨铭心的教训。” 秦渠笑着,“师叔母,我会听话的。不过,你要是对付我,炼尸宗的事情就帮不了你们咯。” 阿无无所谓这点,她是今日才认识秦渠。就是秦渠今日不来,她依旧要对付戚凤舞。 秦渠的帮助,对她而言不是必要的。她一直都有能力,解决戚凤舞。今天她已经确定,自己对戚凤舞不再留手,此后就万事无虞了。 “好好休息。” 阿无说完这一句,就挥手转身离开。等她回去前院的时候,覃天他们已经把摆宴的前院,给收拾干净了。 覃天背起听雷的尸体,“阿无,他是断水门的部长对吧。我们去霜刀山上,把他埋在断水门,入土为安吧。” “好。” 第257章 三步计划 戚凤舞生无可恋地被卫稷山夹在腋窝下,落荒而逃。 她垂眸看卫稷山被穿透而渗血的腹部,无声冷笑。 卫稷山也就这点本事了。 阿无有什么好怕的,居然还被捅了一刀,简直是个废物。 戚凤舞伸了伸脖子。 被阿无掐颈的感觉仍在,有些煎熬,又夹杂着些许快感。说到底,阿无还是不敢杀她嘛。 要是阿无能露出因她而痛苦的表情,那就更好了。 可惜没有。 阿无完全变了个样,被那些人蒙骗,完全不顾及她们的过往情面了。 连断掉的右手都能长回来,又在短时间内恢复功力,可真有本事。要是阿无能为她所用,她就不需要与虎谋皮了。 卫稷山、岑时都是不听话的。唯一识相的戚龙扬,偏偏弱得要死。 戚凤舞被卫稷山夹着,进入玉恒城又七拐八拐地,从一处隐秘的巷道书城,去到一户农家的院子里。 卫稷山带她进屋,把她搁在床上,就自己坐在地上处理伤口。 他不敢点灯,关上门,挂上门栓后,四下里光线黯淡一片。 现在日落西山没多久,寻常农户不会如此奢侈,一入夜就点起灯来。他想着,等岑时和戚龙扬到了,时候差不多,再点一支小小的蜡烛。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静谧之中,戚凤舞的恨意疯长,凝结出数条可以让她步步靠近皇位的伟大计划来。 她无声地笑了,大权在握的日子近在咫尺。 门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敲击,与他们之前定好的暗号相同,卫稷山就起身去开门。岑时和戚龙扬走入屋中。 四人坐定,戚凤舞勾人的眸子闪着阴光,她眯了眯眼,“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是什么来路,为什么站在我这边?” 卫稷山沉吟,“是我紧急联络到的朋友,可信。” 可信就见鬼了。 戚凤舞狠辣的眼神,落在卫稷山和岑时脸上,她敲敲桌子,“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你们对我而言不是必须的。 “是你们选中了我,不是我选择了你们,既然现在站在同一条船上,就好好地合作。” 她的手在桌上敲了敲,“有带纸笔吗?” 卫稷山、岑时、戚龙扬三人互相看了看,一致摇头。 “那给我把附近的鸟都杀了。”戚凤舞冷酷下令。 她注意到,阿无的婚礼上,有许多鸟儿集聚飞翔。这很不寻常。阿无那边,很可能有会鸟语的人。 只要有鸟儿在的地方,信息就可能泄露。 卫稷山打开窗户一道缝,仔细观察后,打出几掌,模拟狂风,将附近的鸟儿都惊飞。 没发现有奇怪的,停留不去的鸟儿和其他潜藏的敌人,他才闪身出去,再回来。 “可以了。” 戚凤舞等卫稷山落座后,就开始陈述她的种种计划。 她眼中闪耀着非凡的色彩,把她灵光乍现的想法和盘托出。卫稷山三人听了,都惊讶于她居然有这等智慧。 戚凤舞的目的只有一个:当皇帝。 她自知力量有限,跟在身边的人没几个真的忠心,所以,为了缩小她和临凤国武装力量的差距,就只能让临凤国自顾不暇了。 “我们先回风沙城,把宝藏装箱,浩浩荡荡宣告天下,风沙城城主要将意外寻得的前朝宝藏,进贡皇家。 “宝藏要用许多箱子装得满满当当,排场有多大摆多大,告诉整个天下,我,戚凤舞,说么一心为国。要将宝藏进献后,平等地分给每一位国民。” 当然,箱子里头都是沙子和石块,只有表面薄薄的一层,是真的金银珠宝。 为什么? 她当然不会真的把全部的钱财都拿出来。拿出这么小小的一部分,也只是为了引起江湖动乱。 十二年前,由她的好爹爹,已故的戚王爷,掀起的那场关于藏宝图的争夺,草草收场。 但如今,出现的不是疑似的藏宝图,而是货真价实的宝藏,大摇大摆地走街串巷。 大盗、小贼、各路人士、朝廷命官……谁能抵得住这份诱惑。 被金钱利益驱使,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开始争抢,江湖和朝廷会打成乱麻,双方内部,也会因为分配的问题,内斗不止。 种种的言外之意,戚凤舞没有说。该懂的人,自然会懂。 戚凤舞阴恻恻地笑了,接着说起她的第二个计划,一个针对陆恒昌的计划。 “你们知道陆恒昌是什么人吗?当今临凤国十七位皇子皇女中,位居第二的二皇女。也就是说,她是个老女人。 “岁数这么大,招揽了那么多官员子女,却还未成亲,那些官员子女也都没有婚配。你们觉得,会不会有人对此有意见呢?” 陆恒昌占着那么多富家公子和小姐,这些人的家里,就没有渴望他们成家的亲戚?这些人就没有想与他们结亲的爱慕者们? 陆恒昌霸占着人脉资源,让各个家族联姻的机会破灭。让那些渴望飞上枝头的穷小子,穷丫头,失去了机会。该有多少人会恨她啊? 戚凤舞手指点了点桌面,“你们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有时候矛盾是要激发的。需要有人带头闹事。有一个人反对陆恒昌的做法,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而且,陆恒昌的团队,应该也不完全是为了利益联结起来。 利益关系就用新的利益关系去打破。如果是理想联盟,本身就太过虚浮,只要制造了舆论压力,迟早也会不攻自破。 陆恒昌啊陆恒昌,等你自豪的人才窝里斗起来,你是否还能潇洒自在,与我争抢? 第三个计划。 “那些不人不鬼的家伙在各处走动,引起百姓恐慌。最好手动制造一点灾殃,让他们的生存都难保障。” 宝藏的争夺,不一定会祸及平民百姓的生活,必须让那些低贱的人民生活无望,自救无能,只能渴望神的存在,她才更容易获得威信。 时势造英雄,在国情动荡,她再作为救世主登场,还会有谁比她更像天定的一国之主? 戚凤舞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宣告三人:“我会让火云决重操旧业。做好应对旱灾的准备吧。当今临凤国国君无能,致使天下灾殃频仍,天下,需要一个圣明、仁慈的新主啊……” 戚凤舞单方面的演讲落下帷幕。她知道岑时和卫稷山会支持她的,因为他们本就要倚仗她走到那个位置。 但是戚龙扬,心中存留着无用的仁善,还需要再调教一番。 戚凤舞揪住戚龙扬的衣服,“弟弟,你会支持我的对吧?戚龙扬要拥护戚凤舞。” 第258章 建立威信 第258章 建立威信 在回去的路上,四人做了一番伪装。戚凤舞盯着卫稷山,联络上那群不死不活的人。 被派来和他们交涉的,显然是个跑腿的小喽啰。 卫稷山知道,要是没有炼尸宗的协助,戚凤舞必然陨落。他们也不一定有命离开。复国大业很可能会中道崩殂。 他发自肺腑地表示感谢。 戚凤舞只觉得,这些话就是在浪费时间。 她把卫稷山扯到一边,自己上前,盯着这具尸身傀儡空洞的眼睛,对背后的操纵者说话,“你是炼尸宗的?” 傀儡没有说话。 戚凤舞接着道:“你们应该有办法制造瘟疫什么的吧,毕竟是靠死人发家。那就拜托你们了,尸体这种东西,越多越好呢。不是吗?” 傀儡张了张嘴,良久,才说了句,“可以。临天城再会。” 戚凤舞阴狠地笑了。她就知道他们会答应的。 炼尸宗会掺入进来,为的什么?他们最看重的是什么?尸体,只有尸体了。 或许还有其他理由,但那些都是其次的。 炼尸宗的目的和她一致。他们都要制造动乱,谋夺私利。短暂的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 短短两句话,戚凤舞彻底顶替了卫稷山的位置,成了与炼尸宗这个同盟交谈的,决定性的话事人。 卫稷山对这种变化,感到始料未及。 戚凤舞气量小,手段卑劣,毫无义气,武功跟没有一样,身体娇娇柔柔。她有的,只有近乎狂妄的野心,和毫无根据的自信。 这样的人,只在想坏主意时,有无穷智慧。没人协助,不过是个又蠢又烂的货色。应当一直在他的操控下才对。 卫稷山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戚凤舞用脚狠踹他的腿,“卫叔叔,你发什么呆,快快去准备车马,我们要加快速度回戚王府。” 卫稷山认真去办,脸色却十分凝重。他居然真的听她的话去做。 戚龙扬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岑时则默默观察,把队伍内的地位变化收入眼中。 戚凤舞在疾驰的马车里颠得想吐。 那快马加鞭赶路去阿无婚宴的苦,全在此刻涌上来,和现在的感受一并发作。 她脸色铁青,浑身没什么力气,急促地呼吸着。 心里只想着练功、练功……她练个屁啊!她是皇帝,她干嘛自己受苦,东奔西跑?是别人该替她奔走,把又苦又累的活计包揽。 卫稷山看见她受罪,心里宽慰许多。一定是他的兵士都不在身边,他才会被戚凤舞压一头。 几人回到戚王府,入内。 眼前的一幕,几乎把卫稷山的脸打得啪啪响。 他两万兵马中,引以为傲的几个小队长,全被吊在梁上。而他们队伍内,原本极为忠诚的得力小兵,则持鞭不断地抽打那几个小队长。 胡杨夫人盯着他们动作,一旦有下手力气不够的,就温温柔柔地问:“孩子,你是累了吗?” 那小兵就面色仓皇,愧疚无奈地看了小队长一眼,再闭上眼睛,用力狠抽。 卫稷山瞬间明白,他的这两万人,至少大半都不属于他自己了。 “夫,夫人,请问我的属下犯了什么罪?”他结巴着问。 戚龙扬也很无措,他可从没见母亲体罚人。那么善良、温和、总是吃斋念佛的母亲,居然会将人吊起来打。 他忽然想起来,他的养父戚王爷,是个人尽皆知的,好名声的,故作良善的虚伪之人。 那母亲呢?是不是善良的面目都是伪装出来的? 胡杨夫人也不与卫稷山说话,只是温柔地对戚凤舞说:“小舞,你走得突然,很多事情都没有安排妥当。你怎么能让一支军队,留下来看守偌大财宝还照顾我呢?” 她和蔼的话语中暗藏玄机,戚凤舞一下子就想通了关键。 “莫不是有贱人,妄图夺走财宝,还企图玷污您吧?” 戚凤舞狠辣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被高高吊着,早被抽得皮开肉绽的小队长。 “娘,您等我一下。” 她迅速来去,从自己的房间,拿了几包毒粉过来。她让胡杨夫人让开一些,抢过一个小兵手上的鞭子,把毒粉洒在鞭子上。 她挥舞毒鞭,对准被吊起的一人,猛猛抽打。 一时间,凄厉号叫不绝于耳。那人身上皮肉咝咝啦啦,发出一阵烧灼的恶臭。 他身上的皮肉很快腐烂,掉在地上犹如烂泥。白色的骨头坠着,随着挣扎的身躯轻轻晃荡,轻飘飘落在地上。 卫稷山于心不忍。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人,就这样一朝成了残废。 他责怪戚凤舞,厉声呵斥:“凤舞小姐,事实如何未有定论,你就如此滥用私刑,是否做得太过分了!” 戚凤舞眯了眯,几乎把卫稷山当个死人看了。 忠诚的军队,可不会给主子生出嫌隙的机会,当误会产生,没有立刻以死明志,就是不够忠心。 她冷笑一声,“残了就是废物,要是没有跟阿无一样,残肢能长回来,现在就给我拖下去。” 岑时左右看看两人的脸色,向胡杨夫人请示,“夫人,允许的话,我就先把这人带下去,免得污您慧眼。” 胡杨夫人浅浅点头,手上捻着佛珠串,直接甩在卫稷山脸上,把他打出了红印子。 卫稷山惊愕看她。 胡杨夫人依旧是那副慈悲面貌,对他循循善诱,“稷山,我记得你跟了王爷多年,没想你多年未尝进取,带兵无方。 “你这个领将一走,他们便心生邪念,欲要在王府称王称霸,夺财劫色。你当领罚。” 卫稷山听得心惊,也被打得胆颤。 胡杨夫人甩的珠串,分明暗藏内力。 他以前就随王爷拜会过胡杨夫人,从不知她也习武,只觉得她是个信佛的慈悲妇人…… 戚龙扬伤心、失落地望着胡杨夫人。心中的不安仿佛得到验证。 胡杨夫人颂几声阿弥陀佛,温柔地抚着他的脸。 “孩子,一切无有真,不以见于真。离假即心真。你心之所感,才是真的。不必怀疑你以往所认识的一切。” 戚龙扬说不出话。他只能欺骗自己,相信胡杨夫人。相信收养他,抚育他成人的,善良慈悲的胡杨夫人。 戚凤舞狠狠地训斥那些兵士,给他们的毒药大大加码。拿另一个被吊起来的小队长,当众展示药效,杀鸡儆猴。 每一位小兵的脸上,都是惊恐与畏惧。 在戚凤舞回来前,他们已领教了胡杨夫人的手段。如今戚凤舞又下私刑。彻底把他们摇摇欲坠的心灵打压到泥里,再生不出不臣之心。 他们全都跪下来,叩头认错,“请胡杨夫人、凤舞小姐原谅我们!请胡杨夫人、凤舞小姐原谅我们!” 他们连连请罪。 戚凤舞命令他们,“说一百遍,自己数,给我永生永世记在心里。” 戚凤舞教训完这群人,屏退外人,只留卫稷山、岑时和戚龙扬在旁。 她终于忍不住和胡杨夫人诉苦,“娘,你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受了怎样的欺负!” 第259章 善良一家 第259章 善良一家 胡杨夫人把手中的茶杯放下,仰视自己房内,置于高台的一尊佛像。 佛像眼眸低垂,悯怀众生,以璀璨金身的光芒,驱散人们心中的苦痛。 胡杨夫人似乎就是它在人世间的化身。 “小舞,你的意思是,你要发动武装政变,坐上最高位,成为皇帝,对吧?” 戚凤舞坚定点头。只要兵力足够就可直接逼宫。两百年前的天流火已经验证了这一点。 至于人民的苦难,和国家受损后能否迅速恢复…… 世间的苦痛从未消亡过,不为这事烦恼,就要为那事烦恼。 那些低贱的平民过不好日子,本来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如今却可以推脱给时事动荡。 是她,赋予了他们推卸责任的理由。 她可真是个善良又仁慈的君主。 胡杨夫人没有对此发表看法,牵起戚凤舞的手,捋起她的袖子,洁白的手腕上空无一物。 “小舞,你说那个假扮你入府,打伤你爹爹的姑娘,把你的银凤镯抢走了,还叫了一群人来杀你?” 戚凤舞咬牙切齿,“就是她。现在两个镯子都在她手上了。 “明明我都没介意她对我们家做得这些恶事,她却要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她明明那么有能力,偏偏性子单纯,容易受人蒙骗。二皇女和十四皇子,都把她当做可利用的武器,用来对付我。 “身为皇室子女,结党营私,对付良民。真是可恨!要是让他们继续往上爬,国家未来实在堪忧。” 戚凤舞胡说八道的功夫,再一次让卫稷山和岑时开眼。 戚龙扬早就见怪不怪。 反正他自己的意志又改变不了什么,只要把脑子丢掉,做昧良心的事也不会太难受。 不过他内心深处,还在渴望着,善良的母亲会戳破戚凤舞的谎言,好好引导她走向正途。 胡杨夫人叹息一声,“那日我见她身怀佛根,以为是个心正的孩子,谁知竟是如此。 “误入歧途,就要导引到正路。娘会帮你的。” 戚龙扬心如死灰。 戚凤舞放心地笑了,但她又觉得疑惑,“我那日去找她,真佛寺的一柳方丈和佛子萧亿和,还有万尼庵的几个姑子,都站在她那边。她真有那什么所谓的佛根?” 区区奴隶,难不成前世还修了因果,有什么累世道德不成? 胡杨夫人浅笑着摇头,“历经苦难,人的心性才会得到磨砺,对佛的向往才越发真诚。那个孩子,受了很多苦,对吧?” 戚凤舞点头。 反正要让她和阿无一样,被卖为奴隶,整日干活,还要被吸干内力,断掉一臂……嗤,她宁可去死。 “我原以为那个孩子也是有佛根的人,后来才觉得是看岔了。那孩子不识苦痛,如何领会佛之真意。 “如你所言,真佛寺与万尼庵皆为她所蒙骗尔。”胡杨夫人说。 戚凤舞没想到,自己的娘亲和阿无接触时间这么短,还能看出阿无不怕痛。 不愧是她的娘亲,能勘破一切虚妄。 “那依娘看,我们该怎么拨乱反正,让真佛寺和万尼庵弃她如敝履?” 胡杨夫人举起茶杯,拨动茶盖,轻呷一口。 她慈悲地对岑时道:“孩子,劳你托人去真佛寺走一遭,让一柳滚过来见我。” 她说“滚”字时用了点力气,把茶杯轻轻放下,在茶几上磕出一点声来,不怒自威。 戚凤舞眯了眯眼睛,“看来娘是有办法了?” 胡杨夫人慈悲浅笑,“你到底还是走上了你父亲的那条路,为娘虽然目标和你不一致,但我会让人助你功成。” 戚龙扬此时彻底坐不住了,他急切又恐慌,“母亲,你知道姐姐的计划是什么吗?战火一起,全天下的人都会因此而陷入灾殃,百姓安宁不再。” 胡杨夫人悲悯地低垂着眼:“那很好,不是吗?” “诶?” “孩子,我说过了吧,历经苦难,人的心性才会得到磨砺,真心向佛。” “就因为这?” “龙扬,你的措辞太轻飘飘了。这很重要,所有人都需要磨砺。” 戚龙扬颓然跌坐在椅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母亲会是这样的人? 不对。 父亲趋于名利,虚假伪善。戚凤舞虐杀下人,心狠手辣。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母亲的本性是这个样子,也不奇怪,不是吗? 奇怪的是他,一个自始至终格格不入,连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人都看不清的,乞丐出身的傻小子。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戚龙扬悲哀地笑了。 胡杨夫人怜爱起身,张开臂膀,“好孩子,人总有经历磨难的时刻,娘的怀抱随时对你敞开。” 戚龙扬是拒绝的,但胡杨夫人主动拥他入怀,他就不忍推开这抹温暖。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在慈爱的拥抱中,他淌下热泪,燃起的一点点的自我,就这样消磨殆尽了。 要是他承认自己,不想和母亲、姐姐站在同一边,他会不会被赶出家门,再也不是戚家的一份子? 成为工具,会比较幸福吧。 就这样吧。 戚凤舞感动得鼓掌叫好,“娘亲,还是你有办法教弟弟,他脑袋实在是太笨了,总是拎不清。” “让人害怕的手段有时是行不通的,”胡杨夫人一边轻抚戚龙扬,一边仁慈地说,“总是要受到磨砺,才会成长。” “小舞,你同你父亲一样,想称王称霸。我和你们不同。我想要被看见,我要成仁成圣,如佛光,在人们心中普照。” 小舞嘻嘻笑了,“娘亲,在我看来,我们的意志是一样的。只有给别人制造苦难,我们的目的才能实现。” 胡杨夫人纠正了她的措辞,“是给人以磨炼。” 戚凤舞娇笑着附和,“你说怎样就怎样。” 母女俩心照不宣。 胡杨夫人一直很清楚。如果天下太平,人人生活富足,那她还要如何做善事呢?升米恩斗米仇,长久的供养,带来的安逸,会让人误入歧途。 育幼院失去父母的孩童,食不果腹的乞儿,因战伤残的士兵……一切的苦难,都只是为了让他们离佛更近啊…… 善良是什么?没有恶意,对待他人和善友好,尽己所能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她一直将这种行为贯彻始终。 胡杨夫人轻拍戚龙扬的脸,“孩子,我知你心中有说不出的苦,在一柳来见我前,与我一同去看看为了防风固沙种的胡杨树,好吗?” 第260章 搅乱人心 第260章 搅乱人心 似乎瞬息之间,临凤国内,风云涌动。 穷凶极恶的犯人——火云决,越狱的消息传出。皇帝得到上报后震怒,命人将其捉拿归案。 二皇女陆恒昌的名声急转直下,引起骂声无数。 风沙城城主戚凤舞上贡巨额财宝,引起天下议论纷纷。 皇城内,朝堂上,皇帝欲要借此机会,重挫二皇女陆恒昌的势力集团。 “二皇女连风沙城都未能收回,可见,其心性、手段都有待提升,不足以堪当大任。 “新任风沙城城主虽秉直、忠诚,奈何年纪轻,风沙城由她打理委实不妥,诸位爱卿,有谁原往,收回城池?” 皇帝虽未明说,心里却不希望这事有臣子出头。他期望自己其他的孩子能站出来,打压陆恒昌。 七皇子路无疆推着轮椅出队伍,来至前方。 他头脑灵活、机智非凡,时常因过于聪敏,一语中的,而被人敌对陷害。 但,无人能害得了他。 他只是因为脑子转得太多,性情懒惰,不想久站或走路罢了。不过时日久了,所有人都觉得他身子孱弱,站不起身。 路无疆直言不讳,“父皇,二皇姐很好,明眼人都知道。临天城舆论四起,是有歹人图谋不轨。 “至于那风沙城城主,财宝还在路上,也不见得真会送到国库。但在这节骨眼上,对她动手,只会惹天下人非议。” 皇帝被路无疆说得大动肝火,“我堂堂天子,做什么,岂是凡人能置喙的?那宝藏,本就属于国家,戚家若要私藏,才是罪大恶极。” 路无疆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和拎不清的老东西说话真累人。 “父皇,风沙城离得太远了,您应该先着手处理近处的危机。 “现在从各地传回的线报看,似乎天南海北都出现了灾殃的预警。大概不久后,临江河湖泊之处,有水患之忧。平原田地,有干旱之扰…… “火云决当年由戚王爷抓捕归案,如今突然出逃,恐与戚家人有什么瓜葛。 “依我看,应先吩咐各地郡守,屯粮屯米,谨防灾害。搜捕火云决的同时,调查其背后的关系网络。” 皇帝冷笑一声,“预警?灾害都还没出现,你胡说什么,我看你才是企图制造动乱的那个! “我素知二皇女与你们结党营私,看她有功在身,不予追究。如今还在我面前,侮辱国家法纪。七皇子,我看你不适宜再位列朝堂之上。” 路无疆并不稀罕,“既如此,就容儿臣先行告退。”他独自推着轮椅离开。文武百官均礼让出一条通道给他。 风沙城内,狂风呼啸,已有数十日未曾止歇。一旦行走在外,必沙尘入窍,眼不见,耳难闻。 平民百姓只得闭门塞户,在家祈祷狂风止息。 大风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圆溜的人影慢慢浮现。 萧亿和望着前方府邸。上方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戚王府”,这让他心里很是不安。 他揪住一柳方丈的袈裟,“师叔,我们为何要来此处。如今各地纷乱四起,我们应该四处奔走,救人于水火。为什么要应戚王府的约?” 戚凤舞如今在不在戚王府里,不清楚。但到这里,一定没好事。 一柳方丈没说什么,只是带头往前走,要叩响门环。 他们的身后,却传来一道亲切的声音,“终于来了啊,一柳。” 一柳方丈回头,胡杨夫人冲他微笑。她被两个老嬷嬷搀扶着,身后跟了一队卫兵。 “给贵客开门。” 胡杨夫人下令,两个小兵出列把大门打开。 一柳的目光凝在胡杨夫人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怎么,多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一样的,可笑。”胡杨夫人瞧了一眼一柳身边的萧亿和,和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自己向佛之心不诚,用武力加以掩饰不算,还带一个有慧根的孩子在身边,故作精深。不错。你如今也是名扬天下的大师了,恭喜你。” 萧亿和没想到,胡杨夫人慈眉善目,说出的话,竟如此鬼扯。当即就要走上前去,与她辩一辩。 一柳牵住他的手,遏制他的行动。 再故作镇静地抬手捻着佛珠,道声:“阿弥陀佛。佛祖心中坐,公道在自心,我不惧于他人评判。” 胡杨夫人笑而不语。也不知是谁,一个富家少爷,不好好读取功名,报效朝廷,反而对她穷追不舍。 她随手折一支柳枝,让他留步不再追,倒成就了他一柳的名号。 难不成,一柳入真佛寺,也是因为她常常去寺庙上香,听大师念经? 胡杨夫人请他们在屋内坐下,命人看茶。她请一柳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给她的女儿找场子的。 “听说,你们站在那位叫阿无的姑娘那边,欺负我家的小舞?” 胡杨夫人揭开杯盖,手中茶杯上方徐徐热气升起,在水雾之中,她的面容模糊不清。 萧亿和见一柳不说话,就直白说了,“我们与无姐姐早就认识,她是好人。戚凤舞恶事做尽,被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不过,这些是她们的恩怨,我与师叔并不知情,我们也没有介入进去。” 胡杨夫人眯着眼,两边嘴角勾起,“孩子,你的意思是,眼前有人在以多欺少,让一个娇弱的女孩受苦受难。旁观者完全无罪吗?” 萧亿和被噎住了。 他的意思不是这样的,但一时间又想不出反对的话。 明明,明明闹事的是戚凤舞,是她带着人来砸场子。难道她弱就有道理了吗? 对了,就是这个。 萧亿和大声道:“又不是弱,就有道理!什么因种什么果,这是她罪有应得。” 胡杨夫人和蔼地请他吃些果子,不必生气,继续对他循循善诱,“当然,没有弱者就一定对的道理。但是,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要看她为什么弱,对吧? “我的孩子小舞,8岁就流落在外,遭人追杀。那会儿她比你还小,又没有武功傍身。 她是多么辛苦,才能活下来。还在悬崖底下,过着山野之人的艰苦日子。 “她好不容易回来,结果自己的爹爹已经被人打成重伤,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世界没有给她从善的机会,只是一遍遍地把她打入无尽深渊里。可是,她还是那么努力。 “她去找阿无姑娘,不是想向她问罪,只是去为自己的爹爹讨一句道歉,这样,也要被你们围起来打。身为一个母亲,我真的无法接受。” 胡杨夫人语气温柔,慈悲心怀,又是个吃斋念佛,对所有人都保持了一致善意的好人。萧亿和一时之间被说迷糊了。 可是,他是清楚的,事实不是如此。如果每个恶人,因为有悲惨的过去,就能在世间行恶,那天下还有公道吗? 胡杨夫人让他再好好想想,转头针对一柳开始输出。 “听闻,你曾教唆阿无姑娘对付王爷。如今王爷已逝,我只想问你一句,柳,你是因为对我余情未了,怨恨我和他在一起,才这样做的吗?” 第261章 胡杨折柳 第261章 胡杨折柳 萧亿和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 确实,他让无姐姐去对付戚王爷,是师叔吩咐他去做的,但那绝非是师叔因为妒忌才做出来的。 戚序巍联合火云决,让百姓民不聊生,又利用藏宝图,让江湖各个势力损兵折将,这是不争的事实! 为民除害,理所应当。 一柳没有说话,萧亿和渴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仍视若无睹。 胡杨夫人说:“这个孩子陷入迷惘,需要你这个前辈引路,指明方向,你为何不说清楚呢?” 一柳这才打算开口,但胡杨夫人又截断他,“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敢说你没有存一丝一毫的心,是为了我?” 一柳又说不出话了。许久,他才叹息一声,“亿和,过往孽缘,师叔心中也是无奈。” 萧亿和纯粹的向佛之心,濒临倾塌。 忽然,他心头闪过阿无那双澄澈的眼,伴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钟磬声,耳目清明。 人心是复杂且矛盾的,正因如此,才要一生修行,完善自己,找寻一条正确的路途来。 对付戚王爷,是为了正义。在一柳的心里,这正义之中,因为胡杨夫人的存在,难保存在那么一点私心。 胡杨夫人的问话非常狡猾,让一柳没法否认。 萧亿和仔细打量胡杨夫人,这个女人,就是靠这种滴水不漏的手段,才善名在外的? 胡杨夫人:“孩子,你年纪小,有些事看不分明很正常。” 萧亿和心中的不安更深,他不愿再在戚王府久待,他和师叔应该尽快离开风沙城才是。 他有预感,再留在这里,将会有不幸的事发生。 萧亿和正要说话,一柳面色凝重,抢在他前面说:“亿和,你去寻阿无,我还有事要与胡杨夫人谈。” “师叔,这里很……” “你听我的,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一起带过来的。” 萧亿和咬咬牙,不敢违背命令,于是对一柳和胡杨夫人双手合十,告辞离开。 一柳紧盯着胡杨夫人,胡杨夫人忍不住轻笑:“难道在你心里,我会欺负一个小孩子?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从来不做什么恶事,只是尽己所能地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一柳质问:“外面风沙频仍,你为何在外面走动?” 胡杨夫人从袖中取出一纸名单来,递给他看,纸上具是一些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写着几两米面,有的则是一些衣物。 “风沙太大,百姓们做不了生意,挂晾在外的食物和被褥动物都被风沙磨损。 “我对城里百姓情况知根知底,带兵去给缺粮短衣的人家送点应急的物资,助他们度过难关。” 胡杨夫人自然不会说,这场风沙是安排好的。她调整了胡杨树的位置,形成了聚风的格局。 从一开始,风沙城中的胡杨树,就不是为了防风固沙。 自然给予的苦难,没必要消除,而应该从容接受。必要时放大逆风,让自己抵御八面来风。 “我真诚地邀请你与我一同,成为危难中的风沙城百姓。他们需要你,需要真佛寺的佛光照耀。” 胡杨夫人伸出一只手,手背朝上。她的手看起来光滑、白皙、柔软。被一串佛珠绕着,散发出淡淡的檀香。 柔荑翻转,手指张开,露出一只金锭。 “这是香火钱,我对百姓们施以援手时,感受到的他们对佛的信仰。” 一柳眼神复杂,折断自己一直带着的柳枝,“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会与你一同。” 他摘下背上的剑盒,取出其中的柳木剑,剑尖对准胡杨夫人。 “我观你之罪业,比杀更重,昔日杨柳之情断矣。”他沉吟后,就一剑斩出。 胡杨夫人只是垂眸念诵佛经,任由他柳木剑戳到心口前。 一只灰白的手掌挡住柳木剑,皮肉似钢铁,比剑更坚硬,化掌为拳,一拳打向柳木剑,让一柳连退几步。 这灰白手掌的主人,竟然是,已故的戚王爷戚序巍。 戚序巍脸色青紫,两眼无神,先是两拳砰砰重捶胸口,又一记上勾拳将一柳往上空揍飞。 一柳在空中一个翻身,两腿一翻,迅速避开戚序巍的下一拳,去踹他。 两人相互踢腿,练练踢打了十数来下,身姿如风,虚影交错。 一柳口诵金刚经,浑身金光一渡,瞬间金刚不坏。持柳木剑朝戚序巍劈面而去。 一柳连连挥剑,戚序巍以拳招架,辅以踢腿进攻,两人你来我往,竟难分高下。 戚序巍已死,是不争的事实。现在的他,不过是尸身为人所用的傀儡一具。 纵使他生前功力深厚,死后也用不了。冷硬的身体,除了耐打之外没有别的优势。为何身体会如此灵活? 操控着他身体的,定然是个武林高手。 思索间,一柳不经意露出了一丝破绽。戚序巍趁机按住他的手腕,反方向一扭,浑身散发着黑气,一脚踹向他的膝盖。 “咔”一声,一柳身上金光逸散,膝盖断裂。柳木剑被夺走,他整个人被丢到半空,反复拳击腹部,口吐鲜血。 又被按住四肢,拉扯扭曲。 他颓然落在地上,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奇形怪状的姿势。 胡杨夫人悲悯地看着他,道一句:“阿弥陀佛。” 戚序巍扒开一柳身上袈裟,让其袒胸,就提起柳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向佛之心不诚,才会被危难打垮。柳,如果你应我的要求,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胡杨夫人捻动手上佛珠,操控傀儡,背起一柳的尸体送往别处。 柳,炼尸宗的宗主尸行姑娘,会让你继续在世间行走的。 “往你保重。来世能领会佛之真谛。阿弥陀佛。” 往玉恒城方向而去的萧亿和忽然心头一阵恍惚。他仰头望天,对着风沙城的方向念诵佛经。 小手抹去眼中泪光,眼神坚定地继续往前走。 他短小的步伐迈得飞快。 途经戚凤舞运送宝藏的长条队伍,忍住不去阻止打在一起的两个盗贼团伙,绕路避开。 又路过抱怨天气炎热,田里庄稼枯死,家中老小要挨饿的农妇,悄悄掷一两银子在她脚边,无声无息离去。 步入一处小镇,发现狂刀派三名弟子打劫铁匠铺,就要出手相助。 这时,一名帷帽女子,手持双龙碎骨棍一阵轻挑,就把狂刀派的人尽数挑翻。 “侠女饶命,侠女饶命!” 女子见三人中,有一人怨气冲天,就把他手腕腕骨踩断,让他无力再作恶。 其余两人吓得双腿打颤,一人还湿了裤子,急急忙忙跪地磕头认错,女子点头,两人就架着那一位断了腕骨的,忙不迭地离开。 萧亿和盯着帷帽女子。 女子看见她,静立片刻,转身就走萧亿和赶忙叫住,“无姐姐,我就是要找你的,你为什么在这里?” 现在距离婚宴过了近一月,算上路程,从玉恒城到这里,走路也差不多要这么多时间。 就算用轻功赶路,无姐姐也是结婚没几天就出发了,呃,为什么? 阿无听萧亿和是来找自己的,也知道自己没处跑,只好摘下帷帽,“我离家出走了,至于为什么,大人的事少管。” 萧亿和又问:“你的三个丈夫呢?他们不是喜欢你,喜欢到总要和你寸步不离。” “我跟他们说,跟上来就和离。” 第262章 悬崖上下 第262章 悬崖上下 “真的假的?”萧亿和震惊,刚结婚没几天,就闹着要离? “真的,这种事不能随便开玩笑。我也是认真的。所以他们不敢跟着我。” 阿无表情淡漠,脸上浮现阴霾。 结婚第四天,她压抑自己的心情。每个人都发觉她心情低落,连番关心她,但没有用。 第五天,第六天,她心力交瘁。说发火吧,发不出来,好像她在小题大做一样。可是让她平静接受,心里又堵得慌。 第七天,她意识到,自己当初要结婚,不过是脑子一热的结果。 她拿一张白纸,写上大大的和离两个字,就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 她对他们说:“我需要和你们分开一段时间,思考一下。你们也可以想一下,你们是不是非我不可。 “我待会就走,如果你们跟上来,就直接离。” 甄尘眼中衔泪,发疯似的闹起来,见阿无不为所动,就走向另一个极端,阴沉着脸,“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你要连我一起惩罚!” 听雪表情淡漠,只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歉疚,安静低头,什么也没有说。 覃天轻叹一声,提笔在和离纸上签下了名字。 阿无难以置信,心如刀绞,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想,她心里是渴望他们挽留自己的。可是,只有甄尘这样做了。对另外两个人而言,她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阿无把淌下的眼泪一抹,故作轻松,问萧亿和,“你找我是要做什么?” 萧亿和挠了挠头,“我师叔只叫我来找你,我不知道,大概,我暂时没法回真佛寺。” 他把他们受邀去戚王府的事说了一遍,没有以往的稳重,失去一柳这个大人的后盾,他只剩下这个年纪的孩童的迷茫又恐惧。 他的声音在颤抖,“我隐隐感觉,师叔已经回不来了。” 阿无摸摸他的头。 她家里那点感情的烦恼,和生离死别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你就跟着我,我们一起散心,路见不平把路填平,行侠仗义,怎样?” 萧亿和点头,但他又有些担忧,“我来这里前,路过了戚凤舞运送宝藏的队伍。” 阿无安慰他,让他不必在意,“我想,她是打算随那些财宝一起,进入皇城造反。我有另一个想去的地方,先不管她。” 如今的形势,阿无也有了解过,局势一变,各方势力都冒出头来。 以往,虫豸都隐藏在看不清探不明的阴暗角落。如今知道有谁,就能一网打尽。 阿无带着萧亿和,绕过戚凤舞的必经之地,回到那处死亡峡谷。 她离家出走后,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也想过,去断水门仰望一下白珠的冰封尸体,或是后山墓地,看看掩埋了翡翠和听雷尸体的地方。 可又觉得,去那里,就不算离家出走,会被找到。于是就不去了。 悬崖底下的光景,在偶然一个瞬间,划过她的脑海。然后她就执着地,要回去看一看。 阿无像以前一样,背起萧亿和。就往悬崖底下纵身一跃,脚尖在峭壁上轻点几下,无声无息地落到底部。 入目的,是满目疮痍。 茅屋倒塌,乱糟糟地瘫在地上。本就枯败的农田被肆意破坏,像被野兽胡乱扒拉过。鱼塘里,鱼儿翻起肚皮,漂浮在水面上,发出一阵臭味。 原本的湖泊,里面的水不知所踪,只余土坑凹陷。 萧亿和四下张望,见阿无看着那凹陷的大土坑,默默无语。他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静静站在一旁,陪着她。 会离家出走,应该是闹矛盾了吧?是为什么呢? 阿无忽然开口问他:“你觉得,生命的延续是什么?” “花开花谢,落花化泥再护花,形成生命的轮回。”萧亿和竖起手掌,神神叨叨地说。 阿无忽然笑了,“你很好奇吧?我离开的原因。结婚之后,不可避免地谈到了生命延续的问题……” 她没有再接着说。但有些东西已不言而喻。 萧亿和绕到她面前来,盯着她的腹部瞧了瞧,眼中金光一现,以手挠头不明所以。 “你没有怀孕,为什么,我好像看出你有一个孩子?” 阿无笑不出来了。她蹲下来,悲戚地捂着脸。她闷着头,抱着自己,许久没说话。 明明没人逼她,可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压迫。忍了几天,还是忍无可忍地选择了逃避。 两人没有再说话,一直待在悬崖底,直待了好几天。 阿无会在饭点的时候,去寻一些野果,给萧亿和吃。她自己则时吃时不吃,情绪依旧低落,但在看见萧亿和轻声念诵佛经时,她露出浅浅的笑容。 一连十数日过去,悬崖顶上传来震动。 戚凤舞带领护送财宝的队伍,往临天城前进,在杀掉一伙剑疾宗派来打劫的弟子后,队伍的方向发生了偏转。 戚凤舞忽然想起什么,就临时改动方向,往死亡峡谷旁走过来。队伍在悬崖顶上扎营休息。 戚凤舞望着悬崖底下,一言不发。雾霭遮掩了视线,让崖底的景象不甚分明。 卫稷山护在她身边,拱手问道:“凤舞小姐,是否要派人下去一探?” 戚凤舞抬手,“不必。”叫人拿一支柴火,在一端沾了油脂,侧面挖出一个洞。 她拿出一包药粉放在洞内,把带油脂的那端点燃,就把火柴往悬崖底下一丢。 “如果底下有人,生死就看天命了。如果你身上带着什么垃圾,一并丢下去算了。” 别问她为什么这样做。这不过是一种直觉。她感觉底下有什么东西在。 可是宝藏都被她挖走了,下面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谁会那么没脑子,还往下面跑。被人追杀,慌不择路? 这处悬崖有她不好的回忆,就算烧了,也没什么。 卫稷山把那本天存恨的日志丢下去了。当初他以为其中暗藏玄机,就带在身上。如今研究了数遍,也看不出蹊跷。留着也无用,就这样回归原地吧。 两人默默站在悬崖边,静待火起。等了一阵,底下闪出一阵红光,黑烟弥漫。红色的火蛇逐渐蔓延,将底下变作火海一片。 戚凤舞嘴角勾起。放了一场火,熊熊燃烧的火焰,好似烧掉了她心里的一些阴霾。 她只觉得畅快极了。 等队伍休息够了,就下令整装出发,提速朝临天城前进。 皇帝之位,非她莫属! 第263章 被找到了 第263章 被找到了 木柴掉下来的时候,那未熄的火苗,就让阿无有不祥的预感。 她赶紧让萧亿和进到林子里面。把木柴踹到远一点的地方,又不让火熄灭。 再把林子里的一棵树拔断,以掌为刃,削一把木铲出来,开始挖防火带。 如果把火灭了,那丢木柴的人,说不定就会下来看情况。 她如今修为深厚,听力灵敏,知道悬崖上面人数众多,不好对付。以寡敌众,她自己是不怕的,可现在有萧亿和在身边,她不能拿小孩子的命来冒险。 好在挖坑的事,她小时候就干过不少了,干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嗯?”她一手接过上面掉下的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另一只手继续挥着木铲,插入地下一撬,翻出一具尸骨出来。 阿无面色平常,心里着实有些无语。萧亿和迈着两只小短腿要过来帮忙,阿无叫住他,“你先回去。” 她眼神瞥向那根点燃的木柴,里面飘出的烟雾有古怪的味道。 “可能有毒,离远点。” 她动作加快,把尸骨周围的坑挖得平整些,又小心地不损害到。等整具尸骨都挖出来后,她用内力拖起,运送到林子里面。再继续,完善防火带。 萧亿和也没闲着,他把身上罩在外面的小袈裟把尸骨包上,就一掌插地,内力爆发,把沙尘翻起,挖坑埋尸。 阿无把防火带挖完的时候,火焰燃烧到了茅草屋,火焰迅速扩散开来,高度将近一米。 她不慌不忙地轻轻挥出一掌,用风把火与烟往后一推,然而,还是有丝丝缕缕的黑烟,从她口鼻入侵。 她完工后就进入林中,帮着萧亿和将尸骨掩埋,才盘坐地上,在萧亿和诵念的经声中,翻开那本从上面掉下来的破烂书籍。 她沉默着看完了,看了眼掩埋尸骨的位置,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原来疯爷爷叫天存恨,是主人的父亲…… 阿无俯伏于地,背后是烈火熊熊,她沉思了好一会儿。萧亿和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有些话想说又不敢说。 阿无回过神来,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直白说:“小和尚,你有什么话就讲。” 萧亿和端详着她,“你面色发紫,是不是中毒了?而且,你肚子咕噜噜在响耶。” “有点。我的五脏六腑在缓慢被腐化。”阿无面无表情说。 “这也叫有点?没事吗?”萧亿和运起功法,手中泛起金光,传输到阿无体内。 阿无轻轻推开他的手,“你知道的,我学过许多武功,包括你们真佛寺的功法。小和尚,你不用担心我,我内力深厚,代谢慢,暂时没事。” “暂时……那你有解毒之法吗?” “没有。”阿无诚恳地说。她家里那么多秘籍,都看不过来了。 身边又有甄尘在,所以那些与毒物相关的功法秘籍,她都放在后头,还没拜读过。 她想起他,想起他们,思念之情翻江倒海地涌出来。 她现在……好像没有那么排斥了,是因为,和萧亿和待久了吗? 有一个小小只的人在身边说说话,好像也还不错? 但是,她想起它,就觉得怪别扭的。 阿无坐在地上,抱着膝盖,静看火焰燃烧。她把萧亿和护在身后,用内力将热气都挡住。 甄尘在阿无走后,强忍脾气在家里等了一天,就坐不住了。媳妇跑了,他哪里坐得住,不管不顾地就要出去找。 听雪拦住他,直接被他一拳揍翻在地上,又揪住衣领,连连几拳猛击祂的肚子。 “都是你,阿无是因为你才生气离开的。她很喜欢我的,就因为你,她连我也不要了!” 覃天站出来拦阻,“甄尘,阿无是认真的,你追上去——” 甄尘在气头上,直接撕破脸皮,“覃天,你也别在这说好话!阿无明明是最喜欢你的,她本来只是想自己静一静,你为什么要签那张纸!她是被你伤透了心,才走的!” 覃天低着头,“我支持阿无的一切决定……” 甄尘破口大骂:“我知道,你自卑对吧?你是合欢宫的,本来都不打算和阿无在一起。所以就算阿无现在不要你,你也可以接受? “别忘了,你当初是怕阿无和我在一起,连给你当情人的机会都没有,才被刺激到加入到我们中来,你如今没资格主动放弃。” 甄尘也不放过听雪,“还有你,看上去清心寡欲的,心机真重啊!你耍主意想要受宠? “你记得阿无之前的脸色吗?她难受了好几天。每次都因为你,她闷闷不乐,你怎么那么能。” 甄尘也觉得打他们没劲,要是阿无回来了,还会怪他故态复萌,又喜欢找人的茬。 他闷闷不乐,“真好啊你们,一个先机占尽不努力,一个强行介入的,害得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媳妇跑没影了。 “没有我,你们以为阿无会和你们在一起吗?要不是我死皮赖脸,哪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甄尘眼泪直流,娘子才走了一天,他就受不了,以后可怎么活? 听雪和覃天面面相觑。 覃天看甄尘冷静些了,就说:“阿无是认真的,我们去找她,她真的会与我们和离。” 见甄尘又要生气,他急急忙忙继续说下去:“不过,这层关系其实没那么重要。就算不是夫妻,我们还是可以与她在一起,只要有感情就够了。” 甄尘总算转怒为喜,他把眼泪一抹,“让阿木看家、照顾鱼塘里的鱼、田里的菜、我的药圃、圈在山上的动物……我们去找阿无吧!” 覃天点点头,“不过,我们还是再给阿无一些时间安静一下。不然她气还没消,见了我们更伤心就不好了。” 甄尘激动点头,就想快点联系华全真和白枫,让他们帮着注意阿无的行踪。 听雪叫住他,“把家丑闹给外人知道,不好。阿无也很难接受。” “也行,反正阿无会去哪,我心中有数。” 菜田、鱼塘这些,原本一直是听雪在照看的。之后几天,祂事无巨细地交待甄木的注意事项告诉甄木,三人收拾齐整,整装出发。 甄尘准备了好几纸的话,和阿无倾诉爱意。 覃天准备和阿无谈心,把自己签下和离书的心路历程告诉她,要让阿无知道,他并不是不爱她。 听雪听取他们的意见,把让阿无生气,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种子休眠。 他们等了七天,觉得阿无应该差不多宽心一些了,就直奔断水门,去祠堂和后山墓地看了看。 找不见人。 甄尘摸不着头脑,“不在这儿,难不成去找了戚凤舞?” 覃天想到一处所在,就带着他们往风沙城的方向去。 他们先遇见了戚凤舞的队伍。 听雪想着把戚凤舞杀了,到阿无面前将功折罪,被覃天和甄尘双双拦下,“阿无有另外的计划,我们还是不要自作主张。 他们等队伍离开,才到了悬崖边。底下的火已经熄了,但仍有黑烟不断往上溢。 甄尘先变了脸色,“底下的烟有毒,一定是戚凤舞放的火!” 他说话间,覃天已经往下跳了。甄尘怕他抢先,也赶紧跳下去。听雪跟上。 阿无脸色青紫,盘腿坐在林子入口,防火带之后,依旧用内力将毒烟往外挡。 她看见覃天三人,心里又欣喜,又痛苦。怕他们毒烟入体,就用内力护住萧亿和,再把所有毒烟往自己身上吸过来。 “阿无!”甄尘简直要被她气死,一把药粉撒向周围,又在口中喂了一颗解毒丹,就直接冲着阿无跑过去。 被她内力一吸,和她抱了一个满怀,嘴对嘴,把解药渡了过去。 第264章 父凭子贵 第264章 父凭子贵 阿无推开甄尘,让萧亿和到一边去。 不管怎么说,一个小孩子,要面对大人的争吵,还是太残忍了。 甄尘阴沉着脸,盯着阿无,捏住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我说过什么了?不要把自己弄伤,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一身的本事,还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阿无没有说话。 她因为心情不好,做事确实没有以往谨慎。 明明当时的情况,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比如把木柴的火灭了,收到一边,另外点火之类的……但她那时没有想到。 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习惯了安静。这样不好,有矛盾的时候,应该把话说开才对。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却说出了自己不想说的话,“你们……来找我,是想和我分开,对吧……” 甄尘生气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又心疼地坐在她旁边,拿药膏给她抹上。 “我费尽心思,用尽手段,苦苦哀求不要弃我而去的娘子,居然觉得我会丢下她!阿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甄尘手掌贴在阿无背上,运起百草心经,用内力恢复阿无受损的腑脏。 阿无看向他。 甄尘好像和平日一样,有些小孩子气,脸色又阴沉得像是十分危险的角色。 其实阿无知道的,他的本性本来就古怪难测,只是在她面前,总会耍脾气撒娇。 她突然亲了他一口,毫无理由,只是想这样做而已。 甄尘脸上的阴霾荡然无存,支支吾吾说:“我,我没有要凶你,你一走,我就想你想得受不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又说这种话。既然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为什么?阿无回想了一下,“因为我们发生关系,你低声下气,缠人得很,哭着要我负责。” 甄尘又问:“那是不是只要有人一直缠着你,足够真心地对你好,你就会和他在一起?” 阿无想了想,觉得是的。 听雷死后,她心里十分懊悔。如果时间重来,她会接受他。 她不希望有其他真心爱她的人感到痛苦。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 “还要够好看。”她补充说。 甄尘涕泗横流,“看吧,那你还担忧什么。是我们喜欢你,主动追着你来的。 “结婚的事是你一手下决定,如果你因为我们追来,就要和离,那离就离呗。 “反正就算不是夫妻,我也追着你不放。遇到你之后,我连一直在追求的长生不老都放弃了。 “你想变老,我就陪你一起。你要永生,那我们就一起度过长长久久的岁月。你为什么总要怀疑我的真心。” 甄尘心里想过,是不是他欲望旺盛,阿无就觉得自己只是为了满足需求,才和她在一起的吧。 可恶。他们三个,难道不是分工分好了吗? 覃天提供情绪价值,他提供肉体欢愉,听雪是武力后盾和后勤管理。 他要是不喜欢阿无,怎么会总想和她贴一起。而且,在认阿木做妹妹前,他们一起生活了好些年,从没有萌生什么情感。怎么老房子遇上阿无,就一下子点燃了? 甄尘握住阿无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聆听自己的心跳。 “听好,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但我现在就喜欢你一个,喜欢得不得了。你是拿我当治伤的工具,当床伴,还是当宠物,我通通都不在乎。” 甄尘放低了姿态。他心里很明白,阿无心里觉得别扭,是因为当初他们认识的时候,他是上位者,她是下位者。 就算平等成为了共识,但在事实上,却很难做到。 就算阿无如今已经变强了,可是她总是心里不踏实。阿木说,她有时会觉得自己的脸不够好看,和他们不匹配…… 上位者要以爱为名和下位者在一起,必须纡尊降贵,将生杀予夺的权力彻底让渡,才有资格说爱。否则,不过是一种压迫的借口。 阿无是感觉到被压迫,才想要逃开的。 甄尘握住阿无的手,放在自己脖颈上,“我说过了,你什么要求,我全答应,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乐意。” 阿无收拢了手指,甄尘没有反抗,只是满怀爱意地看着她笑。 “甄尘,你真的有那种癖好对吧?”阿无指甲掐进甄尘的皮肉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他把心剖开来,和她说这些,她就是这个反应? 甄尘眼睛发红,阿无掐着他的脖子,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腿上,俯下身吻他。 “我知道了,我不说了成吧。本来我就对你挺满意的。” 甄尘眼珠子滴溜溜转向覃天和听雪。哦吼,忘了,惹阿无讨厌的又不是他,喧宾夺主了哈。 不过阿无的腿枕起来好舒服,他还是再待久一会儿吧。 甄尘赖着不走了。 覃天瞧了听雪一眼,见祂冷冰冰的样子,好像还在做心理准备,于是先走上前。 “阿无,我……” 他想解释自己签下和离书的原因,可又说不出来。毕竟,他签了名是事实。 覃天的眼神变得黯淡。 阿无深情地看着他,“太善解人意,有时令人痛苦呢。” 她理解,她真的理解,她一点也不怪他。 “有时我也会希望你没有那么温柔,可以对我强势一点。” 覃天知道了。他伸手五指穿过阿无的头发,把她的头抬起,轻咬她的脸。 “那张纸,什么都不算。” “嗯,我说了才算!” 甄尘还枕在阿无腿上呢,就看着两人在自己上面你侬我侬。不过,他一点也不吃醋。 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作为夫侍的日子。 他像只偷腥的猫,揉捏着阿无的手,脑袋轻轻蹭着她的腿。希望阿无的注意力,多放在自己身上。 阿无被两人同时纠缠,思绪乱飞,一时间羞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把他们都撇开。 “好了好了,小和尚还在呢,教坏小孩子多不好。” 她瞥向躲在树后面,时而冒头往这边看的萧亿和,故作镇定,咳嗽两声,把听雪叫过来。 覃天和甄尘,她并不怀疑他们的真心。可是听雪…… 听雪拿出那枚罪魁祸首的种子。 阿无看见,瞬间心都冷了,她似乎还是没法接受。 听雪跪下来认错,“阿无,是我的问题。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弄个孩子出来,想要父凭子贵。” 第265章 驯夫完毕 第265章 驯夫完毕 阿无虽然知道听雪本体是朵花,但是洞房花烛完的第二天醒来,就被告知自己当了一颗种子的娘亲。 她真的,很努力想说服自己接受,可又接受不了。 听雪说:“那时,你说想把它弄掉,但是我告诉你,它已经有意识了,被娘亲杀死很可怜。你于心不忍,被迫接受。 “是我私心,让你心力交瘁。它也不忍心你这样难受。现在我把种子休眠了,直到你愿意接受的时候,我再把它苏醒。 “对不起。” 阿无长久地沉默着。 这对她一点坏处也没有,不是吗?世间多少妇人要承受生育的苦痛,她只要像种花一样,就能把孩子种出来。 可尽管如此,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生命是沉重的。 有多少人,拼尽全力,赌上运气,才能活着。她是这样,戚凤舞是这样,许许多多的人也是这样。 她没有办法,在自己还不够完善的时候,培育一个新生命。 她知道自己有许多缺点,脾气犟,花心,性格时软时硬,不够漂亮…… 听雪仔细听阿无的心声。阿无似乎没有在责怪祂,只是在自责。祂不要她这样。 甄尘和覃天都为了阿无自我检讨,委曲求全。祂好像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们。祂不要。 听雪解开衣服,剖开了自己的胸膛,挖出了花蕊。 “听雪,你干什么?” 阿无呆呆地看着听雪,花蕊被递到她面前。 “如果哪天我又惹你不高兴了,你也可以杀了我。把花蕊掐断,我的寿命就会缩短到只有——” 阿无止住了祂的话,她把花蕊接过来,“我知道了,多的我不想知道,你也不用对我说。” 听雪以为阿无不愿意原谅自己,落寞不已。如果,只有祂被踢出局去,那祂会把她们的孩子抚养好的。 直到看见阿无把花蕊整个放进口中吞入腹,祂才眼睛一亮。 阿无仔细想过,孩子的事,她还是暂时逃避掉。等有朝一日,能够接受了,再解决。 至于听雪…… 甄尘说得对。他们三个都是对她动心后,主动贴上来,就赖在身边不走了。 她是能做主的人。什么平等,通通不存在。她是女王,覃天是大房,甄尘是二房,听雪排第三。 所以,夫侍不听话,是她没有教养好。她应该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们听话才对。 阿无下定决心,猛地站起身,指着听雪骂:“听好,这件事的问题就在,我不想要孩子,你没有问过我,就先斩后奏。错的是你,你不听话。 “你现在道歉了。回去后,你跟我去练功房,我把你揍一顿,你不许还手,这就完了。吸取教训,下次不准再犯。” 阿无郑重其事地对他们三人说:“之后,如果有谁惹我不高兴,我就在吃饭的时候,直接掀桌,你们要接住饭菜,不准浪费食物。 “谁害我难受,我就把谁打一顿。听明白了没有!” 覃天、甄尘和听雪都高高兴兴地应了。 阿无霸气的时候很少,现在这样生气勃勃,可比生闷气的样子好看太多。 覃天他们这么轻易就接受了,阿无怕他们以为她只是一时意气,不当真。 她咬咬牙,“你们别不把我的话当回事。我回去揍完听雪,吃饭洗漱后,你们和我一起去汤池房。我们,四个,一起,知道吗?” 甄尘傻眼了。他没听错吧?阿无是那个意思对吧? 他脑子里瞬间花白一片,身体飘飘然,涨红了脸,“呃,四个人,要怎么弄?” 阿无抿唇,“覃天在旁边指导,应该很好弄的。”她在甄尘那堆小画本里见到过,没问题的。 听雪忍不住咳嗽,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期待。 覃天揽住阿无的肩膀,“放心,我们随便你怎么使,随你喜欢。” “嗯。”阿无闻到覃天身上的味道,就抱着他,闻了好久。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靠着这个熟悉的胸膛了。 萧亿和听得抓耳挠腮,忍不住跳出来指责,“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怎么能说这样的事……” 阿无已经破罐破摔了,“反正你之前说我是女妖精,我吸一下自己的男人,怎么了?” 甄尘不高兴萧亿和破坏气氛,拿出长辈的架势来教训他,“诶,我说你这个小鬼,你懂不懂礼貌啊,大人说话,有你的份吗?” 他左右看了两下,奇怪道:“你家大人呢?怎么不在。黏在我家娘子身边,你缺母爱了?” 阿无扯了一下甄尘的手臂,甄尘就闭上嘴巴,乖巧地贴着阿无站着。 阿无说:“我应该是被托孤了,小和尚没处去,先跟着我们回家。” 甄尘撇撇嘴,“又有人住我们家,家里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阿无一个眼神扫过去,甄尘不说话了。现在惹阿无生气,他被打还要排队。 覃天抬头看了眼悬崖上方,“之前戚凤舞的队伍在这边逗留过,火应该是她放的。阿无,她知道你在这吗?” 阿无吃惊,“真是她?” 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有许多人在上面,悬崖边还有人说话,猜测是戚凤舞,但不确定。 “她不知道我在这儿。”这点阿无很肯定。 她们之间,互相理解的程度,几乎达到了令她感觉恶心的地步。 “她只是心血来潮,路过自己不顺眼的地方,就放火烧了。毕竟这里有她屈辱的过去。 “就算有无辜的人死了,她也觉得这是天命,估计还会觉得是在做善事,帮本就活不下去的人快点死掉。” 阿无说完,自己都快吐了。她为什么对戚凤舞怎么想,这么清楚啊? 萧亿和闻言,脸色古怪,“听起来,她和胡杨夫人性子很像。不愧是一家子。” 之前萧亿和向阿无转述过,他和一柳方丈去戚王府的遭遇。不过,不管她怎么回想,胡杨夫人就是一个祥和又善良,爱女心切的人。 萧亿和知道,胡杨夫人迷惑人的手段十分高超。 他必须提醒阿无他们,“胡杨夫人和我师叔有旧,她又是个信佛的,说不准真佛寺内部有没有被她渗透。你们可不要再相信真佛寺的人,连同万尼庵,也要一并小心。” 大部分百姓求神拜佛,只是为了祈求身体康健,生活顺遂。但如今世道险恶,人们更容易被利益驱使,走入歧途,无意识中,成为别人谋夺私利的工具。 几人在悬崖下又停留几日,免得戚凤舞的队伍,突然去而复返。甄尘确认阿无的内伤好全了,才回去玉恒城。 城里,一则消息传得铺天盖地:“一柳方丈屠杀真佛寺满门后,杀进万尼庵去了!” 第266章 僧人傀儡 第266章 僧人傀儡 萧亿和要抓住那说话的人,问个明白。 阿无把他按住,让覃天看好他,就走进一家万古芳斋的店铺内。 她拿出白术的木牌,询问伙计,“一柳方丈的消息为真?” 伙计知道她的身份后,就和其他知情的伙计整合了信息,回道:“确凿无疑。” 真佛寺对外开放的区域,平日里有许多人上香拜佛。 一柳方丈是什么模样,很多人都清楚。事发后,一柳方丈握着剑,在众目睽睽之下浴血走出。 百姓见势不对,往里查探,里面已是尸横遍野。百姓给僧人们收尸时,消息不胫而走。 阿无问话回来。萧亿和不敢相信,大喊大叫着要跑去真佛寺。 阿无被他吵得皱眉,甄尘直接一针扎晕他,丢给覃天抱着,自己挽着阿无的手臂。 三人都看着阿无,等候她的指示。 “先回家梳洗一下,和你们的事往后延,我去看看真佛寺那边出了什么事。” 覃天、甄尘、听雪眼中闪过失落,互相看看,齐声道:“我们陪你。” 他们没人愿意被留下来看家,都想跟在阿无身边。 阿无快步和他们回到家中。现在家里就只剩下甄木和秦渠,她心里有些不放心。 进了宅子,甄木正急急忙忙往外走,看见他们,就问:“你们看见秦渠了吗?” “没有,”阿无关切地问,“你们两个在家,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甄木摇头。 秦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能死而复生,她把自己复活的来由说明,他就对她不感兴趣了。 甄木神情紧张,“真佛寺出事了,尸体都被百姓掩埋了。但是秦渠察觉到什么,说炼尸宗偷尸体,他要去阻止。” 她把消息告诉阿无,自己就松了好大一口气。阿无的人脉,她不怎么熟,也不好贸贸然去联络。 而且,她很喜欢宅在家里。覃天三人在的时候,她连饭都有人准备好了,他们不在,她也只是多做一点活儿,做饭给自己吃,清闲得很。 阿无知道甄木的顾虑,让她不用担心,安心在家里待着。 萧亿和听见“真佛寺”几个字,猛然惊醒过来,大喊,“师叔不会这样做的!绝对不会!” 他瞪大着眼,挣扎着从覃天怀里下来,张望了一圈,就奔阿无而去,无助地抓着她的手。 “无姐姐,你帮帮我,师叔绝对不会残害同门,你帮我证明好吗?” 阿无澄澈的眼睛看着他,手轻抚他的头,耐心地问:“如果是胡杨夫人让你师叔这么做的,你也确定,他不会做这种事吗?” 萧亿和一听她这么说,就想发火,可是看见她那双眼睛,他就镇定下来,细细想着。 他确信地点头,“不管他们的孽缘有多深,师叔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好,”阿无手按住他的肩膀,“有许多百姓说,他们看见一柳方丈一身血,提着一把沾血的剑出来,他们没理由编造谎言。 “你又说你的师叔不会干这样的事。那么,答案很明了了。那人只是长得和你师叔一样罢了。” 一柳把萧亿和托孤给她,只身留在戚王府。炼尸宗可以复原尸体,制成傀儡。炼尸宗帮助戚凤舞,两方存在共同的利益。 阿无两手包住萧亿和的手,“现在你应该想明白关键了,希望你能节哀,门派倾覆,你是真佛寺仅存的人了,佛子。” 萧亿和眼泪喷涌而出,仰头望天嚎啕大哭,他抱着阿无,呜呜咽咽,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阿无蹲下,把他抱起来,轻轻晃着安抚。 好一会儿,萧亿和止住哭声,眼睛红红看她,用带有哭腔的声音说:“我不是三岁小孩,你用不着这样。” 阿无茫然歪头。小孩子怎么哄,还分年龄的吗?她只是觉得这样或许有效,就这么做了。 萧亿和轻拍她的手,阿无把他放下。 萧亿和抹了抹眼泪,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你能陪我去真——” 山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萧亿和停住嘴,往声音来源一望,捻动手上珠串,眼中金光一现,“不好,又是尸身傀儡。” 阿无皱紧眉头,抱着他,往房檐上一跃。 山上,一群身上沾了泥土的僧人尸身傀儡,浩浩荡荡往山下进军。 秦渠挥着招魂幡,追赶队伍,挡在前面,口中念念有词。 萧亿和看见此情此景,就赶紧运起轻功,要往那边赶。阿无扫覃天他们一眼,三人跟上,一群人往那里去。 秦渠挥舞招魂幡,念动咒语,但那群傀儡完全将他无视,只是继续前进。 有一个更强大的存在,控制住了他们。 萧亿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过来,对着里面的尸体挨个呼唤,“大师公、二师公、师父……是我啊,你们不记得我了吗?” 秦渠跳到高空,挥动招魂幡,在地上划出一道深堑,许多走在前面的傀儡绊住脚跌倒,后面的,也都一个推挤一个,跌了一大片。 他在测试,这群尸身傀儡的智慧程度。 据他了解,操控大批量傀儡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只能下明确的命令让其施行,傀儡实际行动的样子会相当笨拙。 他让萧亿和走远,“他们已经死了,你怎么喊也没用。看见他们的样子了吗?他们只是得了命令,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连这么个小小的陷阱都反应不过来。” 阿无握住萧亿和的手,“不把他们打成灰,怕是没完没了。你能接受吗?” 萧亿和不能接受,“就不能把他们绑起来,好好地埋进土里?” 秦渠觉得不行,“他们能被控制一次,就能控制第二次,就算埋进土里,也会爬起来。操控他们的人很强。 “那个屠了真佛寺的一柳方丈也是被杀了掌控吧,他是被精确操控的,所以可以更加灵活,甚至伪装得与常人无异。 “只要对傀儡的控制不断,操控者的意识,就能在各个傀儡间跳跃,十分危险。” 阿无看萧亿和做不出决定,于是直接动手。 她把背后的双龙碎骨棍拿在身前,挥舞起来。几个旋转、敲打,就把好些傀儡砸得七扭八歪。 “秦渠,你可以恢复尸体,等他们不受控制了,再劳你替他们恢复。” 秦渠扫了一眼听雪。他从甄木那里知道起死回生的关键,在听雪的本源力量。 他要借冰棱花一观,师叔母是一定要讨好的。 他点点头,但让阿无不要抱太多希望,“我离开炼尸宗时年纪小,虽已经把门派功法学了个九成。 “但控制这些傀儡的人很强,当时炼尸宗的宗主是尸行,如果是她出手,我绝对没有办法把控制权夺过来。” 覃天他们见阿无出手,也都各自施展武功绝学,把这些傀儡打折,暂时让其丧失行动能力。 三两下,傀儡都倒地不起,在地上挣扎痉挛着。 听雪开口,“尸行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两百年前,天流火有好几位红颜知己,为他扩张势力范围,在各个地方建立江湖势力。尸行就是其中一位。” 他们说话间,傀儡迅速复原,从地上爬起。 阿无依旧使棍,乱打一通。 突然,一个僧人闪现到她身前,抓住她的碎骨棍,再一个猛推。 阿无被推得倒退几步,顺势一个翻身,长棍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重重敲在傀儡的脑壳上,把它砸得脑袋下凹,爆出一堆绿色的脑浆。两颗眼珠子爆了出来,膝盖跪在地上,发出骨裂之声。 第267章 引雷霹雳 第267章 引雷霹雳 萧亿和整个人都僵住了,阿无几人把他尊敬的长辈打得凄惨无比,如今和阿无对阵的,还恰恰好就是他最珍爱的师父。 “师父!”他大叫着跑过去。 傀儡再度迅速恢复,张牙舞爪对阿无发动进攻。 阿无直接用棍子,将它的爪子连同手臂,一起倾轧过去,卡住一扭,再把棍子拔出,直带出一条手臂来,鲜血四溅。 她看得清楚,这个傀儡的灵活度比其他的超出了许多,绝对是被背后的人直接操控的。 萧亿和不经思考地跑过来,被傀儡断手喷出的血液溅了一脸。 他声嘶力竭,“无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阿无见傀儡要对萧亿和下手,就一棍把他捅飞出去,又一棍去打傀儡另一只手,以棍代指,发出焱阳一指,直接把傀儡肩膀烧出一个焦洞。傀儡的另一条胳膊也掉了下来。 区区火灵殿的武功,她家里也是有的呢。 覃天接住萧亿和,让他不要再捣乱。甄尘和听雪,继续对付那些爬起来的傀儡。 阿无继续与这只傀儡对打,棍子敲在尸体上,声音砰砰响,仿若打在钢铁上一般。 但也无所谓。 她架势一摆,内力震荡开,施展黑风霹雳棍,以棍指天,搅得狂风呼啸,卷云于天,竟显露出呼风唤雨的能力。 云层在上空汇聚成厚厚的一团,此情此景,覃天不禁想到以前,阿无跳死亡峡谷的情形。 “阿无!”他呼唤一声,阿无对他眨眼,让他带着其余人退开去。 覃天叫秦渠和其他人一起,都离阿无远一些。众人照做。 阿无以棍搅天,厚厚云层里,电闪雷鸣,猛然间,一道电光砸落在傀儡脚边,它急忙躲开。 “你居然可以召雷?”傀儡开口说话。 阿无家中秘籍无数,学了许多,融会贯通,召点雷又有何难。 她看出傀儡怕了。心想,雷电或许能辟邪劈阴,把那群傀儡僧人打回原形,就轰轰烈烈,让雷电纷纷扬扬如雨劈落。 天现异象,山上雷暴不断,响声彻地,把玉恒城许多人吓得心魂不定,都闭门紧户,莫敢出门。 那些寻常的尸身傀儡,被雷挨个劈中天灵盖,都颓软无力地倒下,复起不能。 傀儡见了,勃然大怒,“又是你坏我好事。之前就打灭我许多傀儡,如今又害我的新玩具变成垃圾。你好大胆!” 它身上冒出阵阵黑气,张开嘴巴,里面尽是尖锐獠牙,就要一脑袋凑上来咬。 阿无一拳打在它下颌,把它尖牙打飞出去一颗。 秦渠赶紧去捡起来,仔细端详研究,甄尘也在一旁凑热闹。覃天抱着萧亿和,在旁边听他们的讨论。 阿无和傀儡对打,他们武功不及阿无,帮不上忙。只有听雪实力足够。 但听雪也不敢随意掺和,惹阿无生气。专注盯着她们对打的每一个动作,只要阿无有任何求助的动作,再出手。 傀儡被阿无一拳揍得脑袋晃了晃,手中黑气更甚,“没见过你这么讨厌的人,我非让你吃到教训不可!” 它嘴里也吐出阵阵黑气,形成旋风,绕着阿无转动。 阿无甩长棍去打,没有什么感觉,又引动天雷劈落下来,黑气消散一些,但傀儡吐出来更多。 阿无看不清楚里面的门道。 她只知道,把傀儡打了,任凭它耍什么计谋都不好使。 她运转天毅功,发出一招无名之掌,突破黑气旋风,直冲傀儡面门而去。 傀儡歪头,“你用的武功好杂,你是天仇教的?” 它身上冒出一股黑气,软绵绵的,吸附住阿无的掌风左右移动,掌风越来越小,直到化为乌有。 阿无想到,傀儡冒出来的时候,正好在秦渠和听雪讨论炼尸宗宗主尸行之后。 听雪说,尸行是天流火的红颜之一。 阿无心念一动,将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以棍作刀剑。运转二武心法,左手使飞花剑法,右手使断水刀法,两棍相交,犹如刀剑相合,使出飞花断水合流之招。 她怕伤了覃天他们,因此攻击范围集中,威力更猛。 傀儡陡然间怔住,脱力倒地。 这具尸骸被阿无猛烈一击,给打得灰飞烟灭,连同地下百尺,都打穿了,弄出一口直径两米的漆黑的深井,仿若无尽深渊。 呃…… 阿无把棍子一合,挂在背上,不好意思地跟萧亿和道歉,“它是你师父,的尸体对吧,我不小心打没了,抱歉。” 甄尘偷瞄那个深洞,心里有点怕怕的。阿无下手可真重。还好他们几个身板结实,还有他这个出神入化的神医在,才受得起她。没错,他是最重要的那个! 甄尘想入非非,阿无揽住他,“你小心点,别掉下去。” 这个洞虽然高度不及悬崖,但是她打出来的洞壁光滑。就算是习武之人,反应不及时也会摔个重伤。 甄尘被她关心,心里甜蜜,脸上的笑容压抑不住。 不过他清楚现在的情况,赶紧正色道:“那背后的人,直接被你吓跑了。这就说明,他附身的时候被杀,他本人也会受到影响。” 覃天补充说,“这个洞,最好填起来,免得有无辜的人受伤。” 阿无点点头,在自己学过的武功里搜寻着,寻到一个招数——翻土印,用来翻土种地很好用,是农民的智慧。 她让其他人都退远些,就要打松周围的土壤,填满深洞。 萧亿和忽然说,“容我一一超度师公师伯他们,再让他们就地入土为安吧。这里遭天雷击打洗涤,算是一处纯净无害之地,我想他们也愿安度于此。” 阿无很现实,她只关心一个问题:“要多久?” 戚凤舞运送财宝的队伍,白枫和黑金楼一直在盯着,时时传报消息过来。 队伍途经江湖地界,被各方势力打劫,常常是队头的纷乱解决,队尾又有劫匪出现。 在朝廷区域,就由官员接待。但总是每每接待完毕,官员就耍计谋扣押下来,双方又打起来。 反正所经之处,都是纷争不断,百姓深受其害。 队伍行进的速度,堪比乌龟蜗牛。一时半会儿,阿无还不担心戚凤舞会突然进到皇宫里去。 不过她才回家,还没洗澡、吃顿好饭、睡个觉,就跑出来。等小和尚把这么多僧人超度掩埋,不得花好几天的时间?她要一直待在山上吗? 听雪把阿无的需求传递给覃天和甄尘知道。 覃天悄声吩咐秦渠,再站出来对萧亿和说:“我师侄在此陪你,没问题吧?阿无和我们先回去休息一阵,我们三天后派人运送棺椁过来,把尸体安置好。” 萧亿和感恩不尽。 “无姐姐,我师叔……的尸体,应该还在外面走动,麻烦你这几天帮我留意一下。” 阿无答应,让他们多加留心。“敌人有可能会再出现,这几天千万保重小心。” 覃天拿了一支信号弹过来,阿无转交给秦渠,就和覃天三人离开。 第268章 背后支招 第268章 背后支招 运送财宝的队伍简直是多灾多难。 戚凤舞在车队里,专门准备了一车的火药,用木桶密封装好。命令火灵殿弟子看守。 她见队伍前方,来拦截财宝的劫匪人数众多,似乎是什么二流门派合伙,她的人一时三刻对付不过来,就下令,“引燃。” 戚家军和火灵殿弟子就加快动作,对准劫匪的两腿进行攻击,把敌人致残后,迅速退散开去,纷纷运起内功护体。 再有一个火灵殿弟子,抱着一个火药桶过去,往劫匪聚集处一抛,一招焱阳掌发出。 “轰”一声,惊天动地。 夕阳西下,戚凤舞望着火红烈焰,以及被炸得四溅的血肉骨头,满地的残肢断臂,她哈哈笑着。 她就喜欢看人们痛苦的表情。一切都在朝着她所希望的方向变化。 临凤国,也如天上这轮红日一般,逐渐西垂,只余最后短暂的辉煌了。 总是有人要问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皇位? 没有什么原因。 梦想这个东西,需要什么理由吗? 就算爹爹没有对她说:她是天生的凤凰,注定要做皇帝的人。她也要站到最高处。踏着堆积如山的尸体,爬到最高处。 她只配享有最好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尸行操控傀儡,走到她身边,“那个叫阿无的,是个什么来历?” 它在无量山脉吃了大亏,控制一柳尸体杀掉真佛寺的僧人,获得的所有傀儡,全都没了。还险些连本体也要遭殃,那个女娃娃真是可恶至极。 戚凤舞听到它的话,止了笑声,喜悦之情荡然无存。 她不耐烦地盯着傀儡,眯了眯眼睛,“你突然出现,就为了问我这个?之前不是还说,在临天城见。她怎么你了?” 她忽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以为尸行是在惦念,婚宴那天,阿无打杀了许多傀儡的事。 她骄傲自得地说:“她很厉害,对吧!不过,她只会来对付我,你,一个连真面目都不敢露的家伙,她懒得理会。” 傀儡无视戚凤舞的嘲讽,依旧问,“她是什么来历?天仇教的?为什么会飞花断水?” 戚凤舞这才发觉不对。 炼尸宗此前不常在外走动,居然还能知道阿无会飞花断水合流之招? 戚凤舞反问它:“你和她交手了?为什么私下去找她?” 傀儡不满,它才是被找茬的那个。好端端的战利品,都被打坏了。 它又问了一遍,脸上冒出阵阵黑气。如果戚凤舞再不给出答案,它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戚凤舞打量着它,心里十分不快。阿无是她的对手,哪轮到别人动手。 她娇媚勾人的眼睛,盯着傀儡空洞的双目。傀儡也目露凶光,反瞪回去。 两边互不相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低头。 傀儡说:“我帮你对付敌人,你还把对方的信息藏着掖着,你合作得很没诚意。” 戚凤舞反驳,“好像,一开始和你合作的不是我吧?而且,我没有吩咐你做事,只是提出了一个共赢的计划。” “按你的意思,胡杨手中戚序巍的控制权,我该拿回来了?” 戚凤舞暗自心惊,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爹爹被做成傀儡,如今由她娘亲掌控。 娘亲莫不是借她的名义,与尸行合作? 娘亲还真是了不起,对于愚昧的世人而言,如果有人能让死去的亲人活过来,他们肯定会将其奉若神明。这样,娘亲要成为人人信仰的圣人,就轻而易举了。 身为女儿,她可不好坏娘亲的事。 不过,阿无要对付的是她,可不是什么从哪冒出来的阿猫阿狗货色。 反正阿无也不可能输给这个,只会摆弄尸体的家伙,告诉它也无妨。 戚凤舞想了想,就把自己知道的有关阿无的一切,细细说了。 傀儡听着,黑气越冒越多,“她继承了二武门和天仇教的功法,换言之,是如今仅剩的,继承了天流火的绝学的人?” “不止呢,连金龙镯和银凤镯,现在都在她手上。她和陆恒昌站在一边,干的也是我一样造反的勾当,她可能就是如今的‘天流火’吧。” 傀儡暴怒,“天流火是什么东西,也值得人继承?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该泯灭于岁月长河中!” 戚凤舞看傀儡浑身黑气浓郁,恶意扑面而来,几乎要遮天蔽日,就冷笑一声。 净会做这种吓唬人的假把式。 就让这个家伙,挫挫阿无的锐气,最好弄得个两败俱伤。 别看阿无很厉害的样子,人还是和当初没两样,弱点很明显。除了那堆死人外,如今还有她那几个男人。 如果尸行瞄准阿无的弱点下手,阿无肯定会让它吃不了兜着走。 哼,一个不敢露面的门派的宗主,就敢威胁她这个未来的皇帝?等着自讨苦吃吧。 戚凤舞挑衅地对傀儡笑,“你要去对付阿无?我给你支支招?” 傀儡知道她不怀好意,并不在意,“你有什么招,说于我听听?” 戚凤舞朝傀儡招招手,傀儡贴近她,戚凤舞就把自己的计谋都说了。 傀儡听罢,点点头,身上的黑气瞬间消失,变得呆板无趣,成了一具普普通通的行尸走肉,融入保卫财宝的队伍之中。 岑时见她们谈完话,走过来,“我带人拜访潮音阁,洽谈合作时,陆恒昌的人出现了,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潮音阁的阁主季海就把我们的人赶走,只与陆恒昌的人会面。” 戚凤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和卫稷山带领押送财宝的队伍,朝皇城进军。岑时和戚龙扬,则被她打发去收编江湖势力。 不过,陆恒昌之前没跟潮音阁有什么瓜葛,如今怎么突然就谈上话了。难不成,那潮音阁,也和阿无有什么首尾不成? 戚凤舞打量岑时,来的时机这么巧,该不会…… “我和尸行的话,你听到了?” 岑时点头,他发自内心地问:“你是不是,只有做坏事的时候,才聪明?” “嗤,什么才算坏事?我一直都很聪明!”戚凤舞端详岑时,说话的语气暗含深意,“那日我去搅阿无的婚礼,你应该从阿无口中,知道了你弟弟的死因吧?为何还跟着我?” 岑时移开眼神,没有说话。 戚凤舞反倒欣慰地把手按在他肩膀上,“阿无对你说,你弟弟是被我害死的吧。你没弃我而去,看来你也知道,阿无不过是在骗你。 “所谓谋略,不过如此。她故意扭曲事实,来挑拨你我关系。” 事实真假,岑时心中已有偏向。他微笑着,把戚凤舞的手推开,拒绝和她有任何肢体接触。 第269章 不同境遇 戚凤舞胡说八道的本事,岑时早领教过了数次。阿无就凭一双眼睛,就比戚凤舞真诚许多。 两个人摆在一起,他相信谁,自不必说。 他如今依旧跟在戚凤舞身边,不过是为了复仇。他一个人的,孤独的复仇。 岑时笑容中,夹杂着落寞。 说要帮他的卫稷山,早些年一直跟在戚王爷身边,深受其影响。 如今被胡杨夫人和戚凤舞两人联手压制。卫稷山的两万军队,和带来的其他帮手,全给戚凤舞母女两人做嫁衣裳。 来来去去,他还是一个人,就这样吧。 戚凤舞看他落寞,难得升起了安慰人的念头,挑了挑眉说,“炼尸宗可以让尸体‘活’过来,不如,我叫他们把你弟弟从地下弄出来?” 岑时心一惊,皱眉摇头,“不要,你用不着拿我弟弟来威胁我!” “你?我还犯不着。不要就算了!”戚凤舞冷笑一声,背过身去,望着漫天红霞。 岑时看着她孤独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她只是一个寂寞的人罢了。和他一样,只能抱着一个荒芜的愿望,走下去。 戚凤舞感受到诡异的目光,猛地回头,语气凶狠,“你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眼神看我!没事就快滚。潮音阁被陆恒昌抢了去,你现在无事,就给我去剑疾宗……” 戚凤舞说到此处,忽然心念一动,改了主意,“不,你去合欢宫,就说阿无当年与神医谷合谋,害死魅泗娘、情花等一干合欢宫之人。 “又故意挑起戚王爷与清音的矛盾,害得清音身死。现在还诱骗覃天,让他困于深宅,只能洗手作羹汤……” 戚凤舞添油加醋,扭曲事实说了一番,让岑时去挑拨合欢宫和阿无之间的矛盾。 岑时表情古怪,“覃天和秦渠,都是合欢宫的,合欢宫会相信这些话吗?” “谁要他们相信了?”戚凤舞不屑一顾,“事实不是随便什么话就能推翻的,事实就是事实。 “但,三人成虎,怀疑的种子埋下了,难道还改变不了风向吗?我要让他们窝里斗!” 岑时沉默离开,按戚凤舞说的话去办。 护送财宝的队伍在夜间驻扎停下,戚凤舞在营帐内歇了一夜。不过睡得并不安生。 夜里常常有盗贼来乱,搞得她昼夜颠倒,气色很差,脾气暴躁。越是这种时候,她脑子就转得越快,滋生出许许多多阴毒的计划。 只有别人凄惨痛苦的模样,能让她觉得好受。 她天还没亮,就出来看日出。默默想着,阿无被尸行的傀儡弄得心烦意乱的样子。 “哼,明明是朋友,你却背叛我,转投他人。阿无,你只能目睹身边的人死去而无能为力,这就是你的下场!” 阿无宅子,汤池房内。 阿无睁开眼,她翻身坐起,按了按自己的腰。看向甄尘和听雪,两人似乎被她的动作惊醒,又似乎一直就没睡着。 她心里有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戚凤舞就算直奔皇城而去,也会叫人来使绊子。 她心情烦躁,埋怨他们,“你们是不是想讨打啊!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还要闹我!” 甄尘抱住阿无,撒娇,“我被你打我也乐意。” 听雪默不作声,祂只要能在旁边,就很知足了。 覃天出去准备早饭,拎着食盒回来,就看见阿无在甄尘背上刻出血痕,划着九莲护心草的图案。 把内力凝聚在指尖,可是很考验功夫的呢。阿无得意洋洋,把最后一笔划完,拍拍甄尘的手臂,“知道难受了吧,不听话,就要受罚。” “嗯嗯。”甄尘支吾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听雪咳嗽,把手沾湿了,伸到阿无前面,给她擦手,不经意间,方向错位,伸到了别的地方。 阿无不耐烦地把听雪推开。她现在很不高兴,看见听雪沉默着被推倒,越发生气了。 “你是闷葫芦吗?说句话呀!” 听雪“啊,哦”两声,把阿无气得够呛,直接把祂按在地上暴揍一顿。 覃天看见,赶紧把食盒一放,去制止,“阿无,停一下。” 覃天唤了一声,阿无就停手,红着脸,拿起一件衣服穿在身上,来到覃天面前。 她羞赧地说,“是他们在闹我。” “但是不能这样打人,你力气大,听雪耐打,又是个闷葫芦,甄尘又爱惯着你,他们被你打了吃痛也不会说。时间久了,你下手越来越重,会出事的。” 阿无委屈地眨眨眼,“我有控制力道。” 甄尘和听雪没想到覃天是要对阿无说教,纷纷站出来说话。 甄尘:“天哥,我们只是在玩。我很喜欢阿无这样对我。” 听雪:“阿无很好。” 覃天只是深情地看着阿无,把阿无看得浑身颤栗,赶紧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她哪知道怎么回事啊?只要覃天看着她,就算什么都不对她做,她也有冲动。 阿无抿着嘴,自己钻去浴池里游一圈。甄尘和听雪下去陪她。 水波翻腾,阿无等心情稳定下来,出水的时候,还是不敢看覃天的眼睛,只默默由他擦干,拿了一套衣服过来,给她整理着装。 覃天温温柔柔地说:“你用打他们的力道,来打我试试吧。” 阿无抿着嘴唇,“他们是欠管教。你,你很好,我下不去手。” “对我下不了手?你也觉得,你力气大,下手重?” 甄尘和听雪都湿哒哒地上来,要为阿无说话,阿无摆摆手让他们走开。 红着脸点点头,对覃天说:“别说了,我打你总行了吧。别这样看我,我会用一样的力气,真的。” 覃天脱下上衣,手从肩膀伸到后面,点了点后背,“来,让我看看你的力道,别留手。” 阿无照做,见覃天好半天没说话,心里打鼓。眼神求助甄尘和听雪,两人都表示爱莫能助。 他们之前已经帮阿无说过话了,覃天不信,他们也没办法。 阿无抿了抿嘴,又气愤地朝他们哼气。 覃天看着阿无,喉结上下滚动,多情的眸子眼神变得幽深。 第270章 笼中之物 覃天重重叹一口气,忍无可忍,突然一把抱住阿无,往水里跳。 熟悉的胸膛和浓烈的媚香,把阿无迷醉得神魂颠倒,紧紧贴着他火热的身躯。 覃天也是一样的感觉。 两人火烫地相拥,密不可分。 然而,覃天还是强忍欲念,把阿无推远些。 水波荡漾中,他重重喘息,“这就是你对他们的管教?那分明是……”奖励。亏他还想着帮他们讨公道。 覃天感觉自己身上哪哪都烫,只想与阿无融在一处,复又与她贴在一起。 可是不行。 在只有一步之遥时,他停住,低哑着声音,让甄尘和听雪过来。 甄尘和听雪都傻眼了。都这样了,阿无也想,他们觉得,覃天继续会比较好。不过,他请求了,他们也没道理拒绝。 阿无迷恋地看着覃天,想扑进他怀里去,却被甄尘和听雪缠住。两人连番动作,阿无终于沉沦,背靠听雪,揽着甄尘,发出嘤咛。 覃天痴迷地看着阿无迷醉的模样,也松懈下来。 …… 阿无捂着脸,她就没打过这么丢脸的仗。她有那么好色吗?没有吧。她百分百确定,自己是被引诱的。 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从昨天晚上到刚才,她只要一回想起来,就觉得太……荒淫了。是不是,离男人远一点比较好呢。 覃天提着衣服,阿无面无表情把手穿进去,咬一口甄尘喂到嘴边的馒头,再喝一口听雪递过来的茶水。 阿无把衣服穿好,摸了摸上面的绣花。 这衣服是覃天做的。 覃天说,他自从绣嫁衣后,就喜欢给她做衣服。她离家出走的一个月,覃天都是靠着这件事,排解相思。 阿无捋捋头发,看他们都穿戴齐整,就漫不经心,和他们说:“休息了一夜,我还是去小和尚那里,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好了。” 甄尘第一个不乐意,“你哪里有休息,不是一直和我们在一块?要出去,就真的好好睡一天再出去,我们不闹你。” “你还好意思说!”阿无凶巴巴骂了一声,用手去拧甄尘腰上的软肉。 她本来打算舒舒服服洗个澡,再躺进被窝睡大觉。结果呢? 洗澡的时候,他们说要一起。 可以。 又说和她分别了近一个月,要她怜爱一下他们。 也行。她说时机不合适,要快点结束,不耽误正事。 他们嘴上答应了,结果,缠着她要个没完。 有必要吗? 阿无双颊泛红,表情却很严肃,盯着三人的眼睛,“我说认真的,我感觉戚凤舞会搞事情。和她有关的事情,我的直觉总是很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听雪实力足够,不必担忧。 覃天和甄尘,和戚凤舞有接触过,两边好像有些过节。他们武功虽然不错,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他们出了什么事…… “别这个表情,开心一点。”甄尘上手,把阿无的嘴角往上提。 “我和天哥不够强,以前没能保护你,现在你自己变得很厉害了,我们也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覃天也说,“我们和你在一起,是想和你一起幸福,绝不是想成为你的软肋,你的弱点。” 听雪说:“我会小心,保护你们。” 三人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希望阿无是开心的。 阿无感受到他们的真心,甜甜地笑,“那,你们能接受和我分开吗?暂时的。” 覃天、甄尘、听雪面面相觑。 阿无伸出手掌,点着手指,给他们细细盘算,“你们想一下,家里不能只有阿木一个人看着,要留一个人守家。小和尚那里也要注意。一柳方丈似乎去了万尼庵。 “现在至少有三个地方要看顾,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分头行动的好。你们愿意和我分开吗?为了我们以后的安稳生活。” 甄尘不是很想,他眼睛红红,“我们分开快一个月,才聚了没几天……”他们会和阿无玩得那么疯,也是因为太想她了。 话虽如此,如果阿无做出了决定,他会接受的。 三人都表示愿意,但有一点他们不能退让。阿无身边,至少要留一个人。 阿无同意,每人都亲了一下,浓情蜜意地说,“谢谢你们。我爱你们。” 接着她话风一变,正经地分配任务。 “甄尘,你看家。阿木和覃天、听雪都不太熟络,我怕她觉得尴尬。” 甄尘心里不太乐意,他想做陪在阿无身边的那个。 覃天看出他为难,他思量一番,善解人意地站出来,“阿无,我留在家里,保护我们的妹妹阿木。前院我布下迷情阵,外人闯入,会迷失方向。各处道路,我也会设下戒备。 “和华全真、白枫那边传消息,现在都是我来做的,我想我留在家里是最合适的。” 昨日覃天就已通知华全真安排人手,万古芳斋准备棺椁,去无量山脉,为死去的真佛寺僧人下葬。 这些东西,要得突然,需要常常询问进度。与人交谈的活儿,让他来,再合适不过了。 真是太可靠了。阿无靠到覃天的怀里,紧紧抱住他,“你怎么这么好……” 覃天觉得他一点都不够好。他只能用尽一切,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好一些。 阿无关心爱护的所有人,他都会好好守护的。当然也会竭尽所能地保护阿木。 覃天打听过,万尼庵已经被灭门,尸体尽数消失,徒余满地鲜血,再去那里没有意义。 他拥着阿无,温言软语,“不必太过着急,先安安心心休息一天,再去吧。” 他仔细吩咐甄尘和听雪,让他们到时随阿无出去,把阿无的方方面面都顾好,不要索求太多,被突如其来的敌人钻了空子。 阿无吃过饭后,与甄木说说话,又在家里散步消食,就被覃天三人催促着去房里休息。 她的房间,和他们三人的比起来,毫无特色可言。就连摆设,都不及外面客栈的房间丰富。 唯一的不同,就是门窗内部,都贴上了不太透光的纸,钉了道道垂直的粗木条,还挂着锁链装饰。 不论白天黑夜,把门窗一关,房间都变得很黑,只有纸缝间透过来的一丝丝光亮。 像是牢笼。 她几乎没有让覃天他们进她的房间过,这回三人很自然地跟着她进来,为了让她睡得安稳,还把门关上。 幽微的光线,阿无还是能看清他们眼中的深情。 “你们,是我的笼中物呢。”她忽然说。在某一段时间里,她觉得,只有笼子里的,才是属于她的。 甄尘眼睛亮闪闪,有些害羞,“阿无,你这里,也太引人遐想了。等之后,有空闲了,我能过来吗?” 要不是现在阿无想休息,他都想在阿无床上滚,让她给自己套上锁链,对她说:是的,主人,我是属于你的,你对我做什么都无所谓。 甄尘想到这面红耳热,背过身去,不敢再看阿无。听雪咳嗽两声。 阿无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心中的感触荡然无存。 她让覃天躺在她身旁抱住她,等她睡着了再走。覃天脱了鞋,把外衣脱了,只留触感柔滑的里衣,让阿无靠得舒服些。 很快,阿无呼吸变得平缓。 覃天、甄尘、听雪都守着她,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的睡颜。 天色幽暗,尚未日出时,听雪感应到外面有动静,出门一观,回来说:“秦渠和萧亿和那边出事了。” 三人看向阿无,不忍打搅她的安眠。 第271章 三路袭击 甄尘没忍心吵醒阿无,覃天唤了几次,因为声音太过温柔,只激起阿无几声呢喃。还是听雪出手,冷硬地把阿无冻醒。 阿无睁眼,抄起枕头,就往听雪砸去,“你干什么!” 覃天赶紧把阿无抱住,把事情一说,阿无才不好意思地道歉。 “下次叫我起床,声音大点就好了,或者,”她指了指窗户边挂着的锁链,“你们把锁链拉响,我就知道。” 其实覃天他们知道,他们只是不想那么做。 阿无迅速起床。甄尘和听雪在阿无睡着的时候,就把出行的东西准备好了。现在只要阿无洗漱完毕,就能立刻出发。 阿无加快动作,给了覃天一个临别吻,和甄木道别,就赶紧和甄尘、听雪一起往无量山脉奔去。 无量山脉,雷劈之地。 秦渠和萧亿和,面对来势汹汹的一群万尼庵尼姑傀儡,面面相觑。 萧亿和紧张地问:“无姐姐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秦渠也说不准,“他们家离这不算远,不过这个时间点,他们或许在休息,不一定会看到信号弹,最好做他们不会来的准备。” 萧亿和重重点头,握紧拳,下定决心拼死奋战。 只是,当看到小尼姑方慧那张死灰的小脸,他就有些不忍心。 明明他们之前,还一起切磋比武讲佛,有说有笑,如今已是阴阳两隔。 秦渠挥动招魂幡,试图把这些傀儡控制住,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撼动不了分毫。 突然,“方慧”冲到他近前,一腿将招魂幡踢折,挥出一道黑气,把幡布烧了。 秦渠大惊,施展柔骨术,翻身跃起,两腿夹住方慧的脑袋,腰部一扭。只听见咔嚓一响,方慧身首异处。 秦渠落地时,方慧的脑袋骨碌碌在地上滚,身体倒在地上。它呆板、缓慢地爬起来,再捡起脑袋安在脖子上。 萧亿和呆愣住,被另一只突然冲出来的尼姑傀儡,给一掌打飞数米之远。 秦渠变了脸色,能如此快速地切换控制的傀儡,凭他所知,只有炼尸宗的宗主尸行才做得到。 不只如此,如果是尸行的话,分心控制,同时精准地操控两具傀儡,也是绰绰有余。 再者说,一具被操控的尸体,就能轻轻松松灭掉真佛寺和万尼庵两个门派,他们真的对付得了这样的敌人吗? 秦渠把萧亿和扶起来,护在身后,替他把周围的傀儡打退,心中暗暗祈祷:师叔、师叔母,你们快点来呀…… 秦渠艰难地对付着这群傀儡,时不时就被突然蹦出来的,极为迅猛的一只,吓到魂不守舍。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劲。 明明对方有能力直接把他们杀了,如今却像猫捉老鼠一样,逗弄着,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在拖延时间。在等人来吗? 很快,秦渠就再没有心思想其他,只能和萧亿和艰难地抵抗。在拼死战斗近半个时辰后,他们才听见远处,阿无的声音传来。 “你们没事吧!” 阿无在林间纵跃,一落地,就施展黑风霹雳棍,把尼姑傀儡尽数给打断双腿,再让其他人离傀儡远些,引动天雷劈落。 秦渠应答一声,就在傀儡群中搜寻着,没有发现异常敏捷的傀儡存在。 雷电滚滚而落,所有傀儡颓然倒地。秦渠越发心慌。 他身上好几处都被打伤,步履蹒跚走来,“那个背后操控傀儡的人本来在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它明明可以把我们简单杀掉,却在拖时间,等你们来。我觉得它另有企图。” “你是说,它在声东击西?”阿无让甄尘给他们治伤,心中担忧覃天和甄木会出事。 这时,听雪忽然眉头一皱,“断水门有人闯入,我冻结祠堂的寒冰遭到攻击。” 阿无惊讶,不是盯上家里,而是瞄准了断水门的尸体? 翡翠、听雷、白珠、白刃,还有许多断水门人的尸体都在那里。 她不忍他们也像真佛寺和万尼庵的人一样,死后还被人操控尸体摆布着。 尤其是她的恩人白珠,白珠死的时候也要高高吊起,让人仰望。像她这样高傲的人,如何受得了这种屈辱。 阿无心中焦急。看着断了几根肋骨,额上磕伤的萧亿和,还有体力近乎消耗殆尽的秦渠,不知道该如何办。 甄尘捏了捏阿无的手,“阿无,你和听雪去断水门吧,我在这里照顾他们。 “别担心我,我有化尸液,如果应付不来,我就把尸体全部化掉。你知道的,我脾气不好。可不会想着给人留全尸。” 阿无心中感动。 甄尘抱着她猛亲一口,再下狠心松开,让她快快出发,“我知道你也在担心天哥,你放心,我们没那么弱的。” “嗯。” 听雪检查了包袱,把对甄尘有用的东西都留下,再带着阿无往断水门赶去。 到了霜刀山入口,他们看见有着黑衣的黑金楼人负伤跑下山来。 黑金楼是雇佣组织,大多数人是拿钱办事,在确定任务内容完不成,有生命危险时,就会逃跑保命。 黑衣人认得阿无和听雪的脸,其中一人停住脚步,向他们汇报情况。 “阿无小姐,冰雪神冕下,一柳方丈杀上去,直奔祠堂。我们力所不逮,拦不住。” 阿无了解,挥挥手,让他们都各自离去,“活人比死人重要,保住性命是最要紧的。我会让我哥给你们多些报酬。” 黑衣人道声感谢,与其他人一同,迅速撤离。阿无则携听雪,往祠堂方向赶去。 “一柳”站在祠堂前,看着冻结在半空的白珠尸体,眯了眯眼睛。 它在等人。 它等到了。 “女娃娃,你终于来了。” 它挥着柳木剑,转过身来,剑上衣上,都往下淌血。在铺满冰霜的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阿无一愣,“你在等我?” 听雪神情冰冷,冷声对阿无说:“阿无,它分心控制另一具尸体,杀去家里了。” 阿无和傀儡都看向祂。 傀儡冷言:“戚凤舞可没和我说过,还有一个会读心的家伙在。不过,你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阿无心中的不安更甚,是戚凤舞的主意就难怪了。 她必须尽快了结这边,再回去帮覃天和阿木。 阿无把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直接闪身到傀儡前面,使出刀剑合流之招。 傀儡看见,浑身冒着黑气。“又是这招,天流火欺世盗名的招式,你合该去地下与他相会,让我送你一程!” 傀儡运转黑气,在身后凝结出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遮天蔽日,硕大黑掌朝阿无拍下。 两边内力相接,阿无被压得后退一步,一脚踏地,一招乾坤定稳住身形。 听雪看阿无似乎有些落入下乘,施展冰雪之气,给阿无助力。二人合力,把挥下的手掌给打得烟消云散。 听雪又发出冰雪风暴,把黑色人影给冻结破碎,巨大的碎冰坠落,避开阿无砸在地上。 傀儡气恼中带着不可置信。它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听雪,“你是什么人,竟然能胜过我!” 听雪退到阿无身后,语气冰冷:“我是阿无的人。” 傀儡气到无语,谁在问这个! 阿无羞恼地瞪了一眼听雪,把两截棍合在一起,冲到傀儡前面,与它交战。 听雪问道:“你对天流火很在意。所以,你真的是尸行。你活了两百年?” 傀儡动作略有停滞,直接被阿无一棍劈头,打得脑浆迸裂。身体虚弱倒地,再无其他反应。 阿无用棍子戳几下,“它跑了?” 听雪点头。 阿无一招无名之掌,将一柳尸体湮灭,确认听雪的冻结的冰霜依旧在保卫断水门人的尸体后,就说;“那我们快点回去!” 两人运起轻功便走,听雪用风,加快赶路速度。 阿无宅子内,尸行甩出一道黑气,将覃天拿出的信号弹打落,一脚踩在他胸口,把他踩得吐血…… 第272章 保护不力 尸行把覃天踩在脚下。 覃天两手抓住尸行的脚,腰身一扭,把她掀翻在地,柔韧身躯一展,钳住尸行四肢,反关节把她扭得浑身骨骼咔咔作响。 “阿木,我会保护好你,你把信号弹捡起来发射,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覃天按住尸行的四肢,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他是瞅准尸行失神的片刻,才反将她一军。 他忍不住咳嗽两声,嘴角沁血。 尸行眼中黑光一闪,扭曲的四肢,忽然以远远超过覃天的力道,诡异扭转,回归原位。 她抓住覃天的胳膊一扭,手臂抡圆往地上一砸,就朝甄木走去。 覃天呻吟着,抱住尸行的腿,不让她靠近甄木。 甄木才捡起信号弹要发射,但怎么都发射不了,只好把信号弹往尸行脸上砸去。 她不敢施展万针诀,怕误伤覃天,就操控树叶,一边攻击尸行,一边步步后撤,与其周旋。 尸行手掌萦绕黑气,一掌拍在覃天后背。覃天吐出一口血,“咳,阿木,你别管我,先跑……” 他紧抱着尸行的腿不撒手,用浑身的力量,把她拖住。施展幽情境,方便甄木利用粉色迷雾逃跑。 甄木心慌意乱,知道自己再留下,只会成为覃天的拖累,就往听雪的屋子跑去。那里有听雪的冰雪之力护着,去那里她存活的机会大些。 “没用的。”尸行准确无误地在粉色迷雾中,认出甄木的所在位置,一把揪起覃天,甩过去。 覃天砸中甄木。他赶紧滚到一边,把甄木扶起,“阿木,你没事吧。” 甄木摆摆手,覃天继续把她护在身后,摆好架势,对尸行发起进攻。 尸行忍无可忍,一拳砸中覃天的腹部,把他打得蜷缩倒地。 “本来要抓你当人质的,但是,我改主意了,”她看向甄木,眼神有些好奇,“我现在要抓你。复活的人,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 甄木转身要跑,尸行黑气一卷,直接把她吸在手中,掐住她的脖子。 “快来了,你们再等等,她快到了。” 甄木被尸行掐着,不停挣扎。覃天看着,心痛不已。 他调整呼吸,再度要冲上去,尸行就手指用力,把甄木掐得面色青紫,几乎要口吐白沫。 覃天止住脚步,跪在地上叩首,“前辈,多有冒犯是我的错。请你手下留情,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尸行玩味笑笑,放松了力气,“你倒识相,可惜,你的妻子不是这样的。 “我看你所用功法,你是合欢宫的,难道魅无双没有教导你们,不要与天流火有关之人来往吗? “你居然还与她成婚,合欢宫弟子与人成婚?真是好笑。” 魅无双?覃天记得,合欢宫开宗立派的祖师就叫这个名字。 至于天流火,在宫规里确实有一条与他有关。不过他不记得具体内容了。合欢宫之人自在逍遥,依性而为,可不管什么宫规。 覃天附和尸行的话,“前辈说的极是,今日之事,全怪晚辈学艺不精不诚,没有好好遵守祖师留下的宫规。” 他跪着,慢慢靠近尸行,脸上挂着儒慕的,真诚且温暖的笑。既是在拉尸行的好感,也是在安抚甄木恐惧的心。 “前辈,我们如此弱小,您高抬贵手,把我妹妹放下,我们也不敢再有违逆之举。” 他把头重重磕了几下,磕出血来,诚挚地恳求尸行。 尸行仔细打量覃天,她以前见过油嘴滑舌之辈,但那些人都是好面子的,要么宁死不屈,要么真的死到临头了,才吓得屁滚尿流,不停求饶。 她现在还没下杀手呢。仅仅为了保护别人不要受太多苦痛,就如此真诚的服软,她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尸行不解,“你是合欢宫的,你如此性情,没道理沦落到与他人共侍一妻。何况她还是个继承天流火‘风骨’的。” 覃天不解地说:“晚辈没有要推脱什么,阿无会刀剑合流,只因为她以前是断水门弟子。她真的与天流火没有干系。” 尸行冷笑一声,掐着甄木,举到覃天面前,“口说无凭,如果你能让她自废武功,我就把你妹妹放下来。” 覃天没法担保。 让阿无放弃一身武艺,是不可能的事。阿无已经被废过一次武功,不能再有一次。 可是阿木…… 甄木呼吸不畅,眼角沁出泪水,从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话来,“我,这条命,是,偷来的,没,关系,的……” 覃天分明看到她眸中的恐惧。他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去踹尸行的手腕。 尸行另一只手攥住他的脚踝,把他甩到地上,反向一压,覃天的一条腿就折了,他浑身抽搐了一下,嘴角颤抖,怕甄木担心,在脸上扯出一个笑容。 阿无被听雪带着,赶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她心疼得说不出话,持棍要打尸行。 听雪直接冻结尸行的胳臂,风刀斩断,变化出冰莲把甄木救下,护好。 阿无松一口气,直奔覃天身边,眼泪止不住地流。从包袱里掏出甄尘留的药,找出有用的,赶紧给他喂下。又看着他的腿,不知所措。 她自己以前受伤的时候,都觉得没什么。可是覃天伤成这样,她就觉得天塌了。 “怎么办?”她无措地说。 覃天的腿,不是上了药粉,用布包一包就能解决的。 都怪她,只看武功秘籍,仗着有甄尘在,没有看如何治病疗伤的书。现在要用的时候,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覃天余光看见听雪护住了甄木,在对付尸行,松一口气。手抚上阿无的脸,替她拭泪,柔声说:“别伤心,阿无,你听我说的做就好。” 阿无听覃天的话,小心地把他的腿掰回来,又去检查他身上的其他伤口。 额头磕伤,腹部有好几处浓重的淤青,背部有一个黑掌印……外面都这样,内里就更糟了。 阿无几乎把覃天上身扒光了看伤口。她眼中噙泪,用内力替覃天调息。 她应该在想到家里会遇袭时,就快快赶回来才对。断水门那里,其实没必要去的。覃天和阿木都受伤了,这全都是她的错。 她面色凝重,把覃天的衣服拢好,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垫着腿。 覃天失笑,“我一针一线给你做的衣服,你就拿来给我垫脚?” 他握住阿无的手,“对不起,我没能护好我们的妹妹,让她受伤了。也没能保护好自己,让你这么伤心。没事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阿无抱着覃天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胸前,“我知道的。我就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才会让你们受欺负。” 覃天贴着阿无,把从尸行那里听来的话,说与她听。让阿无自行决断要如何做。 第273章 尸行战败 听雪与尸行对峙着,甄木坐在冰莲上,捂着脖子粗重地呼吸,等缓过来便说:“听雪三哥,你送我去后面,我拿伤药和疗伤的工具,再过来照顾覃天大哥。” 听雪应一声,操控冰莲送她到后面去。 尸行听见甄木对听雪和覃天的称呼,有些意外地对听雪说:“我知道,女娃娃有三个丈夫。听起来,你居然是排第三的?以你的实力,怎么会?” 听雪听见覃天转述给阿无的那些话,知道尸行认识魅无双,越发肯定了她的身份。 “魅无双在两百年前,也是天流火的红颜之一,你认识她,你果然是尸行。 “虽然我奇怪你为什么会活这么久。但我只想告诉你,阿无和天流火无关,你要因为一个死了快两百年的人迁怒她,我不能接受。请你滚出我们的家。” 现在惊讶的,反倒成了尸行这边。 两百年前闻名于世的,只有天流火一人。他的众多红颜,他的妻子儿女,徒子徒孙,名字全都淹没在历史洪流中。 “你怎么会知道两百年前的事?” 超凡脱俗的实力,冰雪属性的功法,雌雄莫辨的容貌,雪白长发。 尸行猛然间想起什么,惊呼:“你该不会是冰封山脉至高山上的冰棱花?” “是我。”听雪承认。 祂挥手变成原来纤瘦,让人看了就觉得是个姑娘的模样。再一挥手,变回阿无喜欢的,脸型棱角分明,身材高大,宽肩窄腰的样子。 尸行盯着祂看了几秒,又看向一旁,关怀备至地把覃天护在怀中的阿无。 她沉默一会儿,说:“你两百年前,拒绝天流火,理由是他不够专心,你没法成为他的唯一。现在,你自甘堕落,反倒……” 尸行说不下去了。 忽逢故人,看到本来高高在上的冰霜美人跌落神坛,她心情有些复杂,一种难言的愤慨在她心中激荡。 可当她看见听雪看向阿无时,冰冷神情中划过的一抹柔情。 她再细细打量阿无几眼,心中隐约生出一种感觉:冰棱花的选择是对的。 开什么玩笑! 尸行身上黑气蔓延,连连发出黑掌攻向听雪,听雪侧身避开。 直到有一掌角度刁钻,与祂、阿无和覃天呈一条直线,祂才抬手把黑掌打散。 阿无等甄木拿了疗伤器具回来,把覃天接手,才放开他,转动双龙碎骨棍,加入尸行和听雪的战斗。 她把长棍迅疾伸到尸行面前,质问她,“是戚凤舞叫你这么做的?你许你什么好处,让你大费周章帮她!” 尸行阴森一笑,“好处?我与胡杨有一笔交易。至于戚凤舞,她只是知道我要对付你,替我出谋划策,我觉得不错,采纳了而已。” 阿无气愤不已,“你要对付我,大可冲着我来,你打覃天和阿木做什么?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咬牙挥棍,又冲上去,让听雪退下,自己一通乱打。 尸行左挡右避,暗暗吃惊阿无强悍的力道,她不解,“冰棱花比你强,你让祂出手,我难有胜算。你偏要自己上来对付我,我看你是在找死!” 她抓住阿无的棍子,反手一拉。阿无顺势一个翻身,把棍子在空中抡出一道圆弧,猛然劈下。 “你是冲我来的,当然是我对付你。我会打赢你,让你给他们赔罪!” “哦?赔罪,道歉的话,随便什么我都能说哦。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不过我不会这么做的。” 尸行耸耸肩,闪过阿无劈下的长棍,要抢到手中。但阿无死命抓着不放,两人反而拔起河来。 阿无力道更大,往后重重一拉,再突然冲到尸行面前,一掌从她头顶拍下。 尸行的头直接滚落下来,在地上几次蹦跳,跳回脑袋上。 阿无眸中冷光一闪,横空一跳,把尸行握着她长棍的手重重踹开,以棍指天。 “又要引动天雷?”尸行冷笑,“你这招对我是无用的,我现在用的可不是从哪里刨出来的尸体,而是我自己的肉身。” 阿无可不管她在说什么。有没有用,用了才知道。 一道粗重的雷电落下,尸行习惯性躲闪,阿无直接与她缠斗在一处,在尸行背后时,将双龙碎骨棍横在她胸前,把她困住,往上一翻。 两人一起被雷电劈了个正着,尸行首当其冲。 噼里啪啦了好一阵,两人的衣服都化作黑灰,身上脏污不堪、头发焦化许多,还有一阵焦味在空中蔓延。 阿无散发的是肉香,尸行则冒出了一股臭气。 覃天见状,让看傻了的甄木回神,“阿木,你去取两套衣服来。” “哦,好。” 尸行扭住阿无的胳膊,把阿无往地上一翻。她这样一动,碳化的头发灰烬就洋洋洒洒落下。 尸行摸了摸自己的头,再低头看自己焦黑的身体,勃然大怒,“你是疯子吧,简直气死我了!” 阿无哈哈笑了两声,把不小心吃到的尸行头发黑灰“呸呸”吐出去,用棍子往地上一支,撑跳起来,又是一棍劈下。 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尸行越打越吃惊,她的身体为了不腐,早已和尸体无异。就是脑袋掉了,四肢断了,也能不痛不损地恢复如初。 可是阿无分明是活着的。被雷劈了,怎么还能活蹦乱跳? 阿无仿若不会疲累的战斗机器一般,狞笑着,招式频出。 她把双龙碎骨棍分作两截,拿在手中,“你讨厌天流火的招式,那我偏要用他的招式来对付你,恶心你。叫你打伤覃天和阿木,叫你闯进我家!” 她运转二武心法,施展刀剑合流之招,用天逸纵步辗转腾挪,再抽空补了一记天毅掌。 她招式切换频繁,内力源源不绝地输出,饶是尸行活了两百年,也没见过有这样的人,渐渐的,她居然有些招架不住。 阿无却越战越勇,速度越快,几乎凭身体本能的,一招接着一招,直打得轰天裂地,地动山摇。 听雪在感觉到阿无可以应付尸行后,就一直悄然用内力护住地砖,院墙等,让阿无别把家给拆了。 阿无一举一动,皆快成了残影,余光瞥见甄木给她们拿来了衣服,就内力一吸,夺过来。 在招式施展的间隙,给尸行披上一件,自己则穿了一套在身上。 尸行猝不及防,被她这套动作给弄懵了,停滞一瞬,直接被阿无连敲带打,把脑袋,四肢都敲掉了。 阿无把尸行脑袋用棍子一扫,打到甄木怀里,又把尸行两条腿踹到覃天身边。再把尸行的一条胳膊,甩给听雪。 三人都与阿无同心,无需明说,就把尸行的部位按住。 阿无自己则踩着尸行剩下的那条手,用棍子压着她的躯干。 到这个份上,尸行不认输是不行了。 她落在甄木手里的脑袋开口说话,“哼,算你厉害。是我轻敌,技不如人,如今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阿无揉了揉自己被雷劈后,变得凄惨不堪的头发,又抹了一把自己焦黑的脸。 本来就不够好看,如今又变丑了……覃天他们要是嫌弃她,她就把他们都踹了! 阿无握紧拳头,对尸行说:“你,给覃天和阿木道歉,在他们报复你报复够之前,不许还手,我才放了你!” 尸行惊疑,“你,要放了我?” 阿无以为她是不想被比她弱的人报复,便说:“武斗这种事,确实谁强谁就能为所欲为。 “但是,阿木是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她因你而感到恐惧,这样的心结落在她心中,不知何时就会爆发。我是她的家人,我不允许她此后余生都受你影响。” 阿无目光坚定,盯着尸行。不论尸行同不同意,这件事她已经决定好了,绝不动摇。 “好,”尸行目光幽深,看着阿无给她的躯干穿好衣服,忽然松了一口气,“你确实,和天流火不是一路人,是我错了。” 第274章 百年仇怨 尸行身体复位,阿无抱着覃天,手握双龙碎骨棍,眼睛死盯着她,让甄木去报复回来。 甄木被尸行阴森的眼神一扫,身体就忍不住抖一下。脖子被冰冷手指掐住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仿佛她此时此刻,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她犹如坠入寒冰之中,毛孔渗着冷汗,呼吸不畅,胸腔一起一伏。 阿无试图用声音,把甄木从这种状态拉出来,催促道,“阿木,你快动手吧。没事的,不要怕。我在,听雪也在。她要是做什么动作,我马上弄她。” 甄木苍白着脸,摇摇头,还没有缓过劲,“不,我还是算了……”她低下头。 阿无蹙眉,垂眸,对覃天眼神问询:你想不想报复回来? 覃天温柔笑着,嘴唇轻启:我不用。 他鼓励甄木,“阿木,如果你不敢下手,那能为我动手吗?我现在受伤了,不方便。” 说罢,他还虚弱的捂着被重击过的腹部,连着干咳好几下。还真从嘴角溢出一丝未吐尽的鲜血。 阿无从他身上摸出手帕,捧着他的脸,轻轻擦拭,“你小心点……” 甄木看覃天这样,于心不忍。 覃天对她很好。每次见面,总会主动问好。在饭桌一起吃饭时,常常会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吃的,有没有缺什么东西。还会以阿无的名义给她零花钱…… 他比甄尘还像是哥哥,仿佛真是她的大哥一样。 甄木一想到这些,就对尸行充满了愤恨。她攥紧拳头,重重点头,“覃天大哥,让我来,我替你出气!” “谢谢。” 覃天与阿无相视而笑。 尸行轻蔑一笑,“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就放心下手吧。”她倒是要看看,一个小丫头片子,要如何报复回来。 甄木的动作很简单,她只是一步一步,鼓足勇气,走到尸行跟前,两手握住她的脖子,死命掐着。 把尸行当做此前被掐脖子的自己。两手用力,直掐到青筋暴起。 咸味的液体从划过眼睛,再经过唇边,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甄木一把揪住尸行的衣服,把她从头顶掠过,背部朝天砸在地上。踩住尸行一条腿,抓住她另一条腿,从后背方向往脑袋上压…… 尸行面不改色,甄木则累得气喘吁吁。 做完这些,她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开朗笑着,“我好了。” 覃天轻轻鼓掌说:“真棒,我也解气了。”阿无也看着甄木笑。 尸行把被压到后脑勺的腿翻回来,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说:“既然我这不请自来的客人得到报应,那你们是不是得正式招待我一下。” 阿无觉得尸行颇有些不要脸。不过,也不能对活了两百年的老东西太过苛责,听雪也是这样,性格怪里怪气的。 是的,在阿无心中,听雪的性情比甄尘还要古怪,难以捉摸。 “行。你跟我们去会客厅坐着吧。”她无视听雪委屈的小眼神,把覃天小心地抱起来,“我会不会弄疼你?” 覃天靠在阿无怀里,笑着摇头。 “那你要坐着吗?还是我送你去房间躺好?” “我想待在你旁边。我受伤了,想被你照顾着。” 阿无轻轻吻他的头,“如果想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不喜欢你们受伤。” 她把覃天抱去会客厅,小心翼翼放在椅子上,挪张木几给他垫脚,又去拿了软枕垫在他后背,侧坐在扶手上,让他能靠在自己怀里。 甄木担心覃天的情况,也在一旁,小心看顾着。 阿无没用眼神示意听雪,只是在心里想着,听雪就去准备了茶和点心过来,给每人都倒了茶,才落座。 尸行兀自坐下,瞄一眼听雪,再看阿无,叹一口气,忽然讲起了两百年前的往事。 “你真的和天流火不一样。冰棱花当初应该是清楚的,天流火其实和寻常人没两样,只是见识过另一个世界的风光,看待事物的视角与思想与其他人有别罢了。” 甄木小声和阿无吐槽,“她为什么忽然开始讲故事了?我们有说要听吗?” 阿无也不理解,她猜测,“活了两百年,亲朋好友都死了。应该很孤独寂寞?看见听雪,有些感触?” 覃天笑得友善,“人想说便说,没什么不可以的。”似乎半点没把自己被尸行打伤的事放在心上。 阿无和甄木都觉得他说得是,反正当故事听,不想听,再把人赶走就好。 尸行听见了他们的话,她阴郁的眼神从三人身上扫过,划过听雪,又落在几上的茶杯。 她端起杯子,揭开茶盖,在荡漾水波映照中,述说久远的往事。 天流火,仿若一颗从天而降的流星。大多数人只把他当做一枚寻常的小石头,但有少数人,因他展露的奇异思想,把他视为罕见的星辰。 她、魅无双,还有许许多多的姐妹,就被那与众不同的想法迷惑了心智,抛弃所有,跟在他身边,任他人如何反对,也义无反顾。 阿无表情古怪:“你连名字也记不清,是有多少个?” 尸行沉默一会,略显尴尬地喝了一口茶。 人心虚的时候,就会不自觉找水喝,没有水,也会拿点东西吃。 有客人来,就要准备茶水点心,是不是就是这个道理?阿无默默地想。 她其实一点也不关心尸行的答案,只是附和一下,免得都是尸行一个人在说,场面尴尬。 尸行边喝茶,边回忆,“我记得好像是十八个,不过应该也不止,我只是对这个数字比较熟,后来大家都懒得数了。” 听雪记着尸行嘲讽祂排第三的事,呛声问,“你排第几?” 尸行没有回答。她直接略过了这个话题,继续讲天流火的事。 天流火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他讲述、撰写一些堪称奇幻的故事,其中蕴含的思想启发了一些人。 第一任潮音阁阁主,就是听天流火提了一嘴‘碧海潮生曲’,利用在海浪潮汐声,钻研出一套武学。 之后天流火撰写的海上冒险故事,引发了一群人造船前往海外,潮音阁阁主就建立潮音阁垄断沿海线,壮大势力。 天流火苦于自己无财无权无势,被人摘了果实。于是,他把算盘,打在自己的枕边人之上,也想扩张势力。她们有能力的,都被打发到天南海北、三山五岳,建立起不同的门派势力。 江湖格局由此变动。 尸行冷笑一声,“二武心法、飞花剑法、断水刀法,就是我们数个姐妹,根据他的想法,合力为他创造出的独门武学。 “因为他想要独树一帜,另辟蹊径,才有了同时使用刀法和剑法,这么别扭的招数。” 阿无眨了眨眼睛,想感叹一句,原来天流火的成名之招不是他创造的,又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这又和她无关。 尸行看向她和覃天,“合欢宫所谓合欢双修的说法,也是天流火提出来的。这在当时是离经叛道的代表。” 魅无双是花魁出身,被天流火救了,挖掘出武道的天赋。她为了助长天流火的功力,研究出双修之法,却让她在天流火那里,逐渐成了个被随用随抛的采补用具。 尸行忽然起身,抓起阿无的手,看上面的金银二镯,笑得阴森,“就是这金银二镯,实际也是我们姐妹找人打的。 “你知道吧,金龙镯里头刻着《残凤诀》,那是魅无双本来打算送给天流火的。可惜魅无双在告诉他之前,天流火已经抛弃我们。” 第275章 化敌为友 阿无本来都要打哈欠赶客了,听到“背叛”的字眼,忽然抱着覃天坐直了身体。 “他怎么背叛你们的。是不是要开始复仇戏码了?”她好奇地问。 才说出口,又自己否决,“不对,要是报复完了,你也不至于到如今还对他恨之入骨。” 尸行不屑,“你小看谁呢!天流火就是我们弄死的。你以为我怎么能保持不死身,我把他的生命力炼化了,天降的异星就是好用。” 甄木不懂,但她鼓掌感叹,“厉害。” 尸行接受赞美,“好说好说。” 甄木接着问天流火是怎么背叛她们的。尸行耸耸肩,“还能是为什么,他觉得有着么多女人跟着他,自以为了不起。 “结果恍然间发觉,我们都比他厉害,听他的命令在外面建立的势力都做出了成绩,他自己反倒没捞到什么好处,就不乐意了。” 天流火灭了傲龙国皇城,那些财宝她们提前转移,把藏宝信息刻在了银凤镯上。 结果他一战成名后,以为羽翼已丰,翻脸要收纳她们的势力。 他就算做足了表面功夫,大家却不是傻的。劳动果实被摘,谁都不乐意。只有几个怀孕生子的,还抱着对他的爱意留在他身边。 但天流火却很无情,他利用自己的英雄名气,建立二武门,完全把妻儿摒弃。 故事的结局,就是后来人所知道的一切:二武门内乱,他妻子儿女代表的天仇教被追杀殆尽。 尸行讲完了故事,嗓子都干了,把一整杯茶喝光,还要求续杯。 阿无心思却跑到甄尘那里,想着让他快快回来,给覃天和阿木治伤。 可是,那些死掉的真佛寺僧人、万尼庵尼姑们的尸体,一时半会还解决不了。最好还是留个人保护秦渠和萧亿和。 阿无问尸行,“你让傀儡围攻秦渠和小和尚,是因为戚凤舞的命令?” 尸行伸出杯子,等听雪给她添茶后,收回来啜饮一口。 听见阿无这样说,就想到什么,“那是为了声东击西,吸引你过去,我好找机会抓你丈夫当人质。不过计划失败了。灭门真佛寺和万尼庵的事,是我和胡杨夫人的交易。” “胡杨夫人?为什么?” “圣人这东西,就和官场上的位子一样,是有限的,新人要上去,老人就得下台。” 尸行慨叹,“他们一家子都是野心家,真够有种。比天流火厉害多了。我帮胡杨,是看她卖弄语言,搬弄人心的手段厉害。让她在功成后,替我把天流火弄得身败名裂。” 英雄崇拜真是可怕,临凤国不管怎么书写历史,天流火都是那个一招覆灭旧王朝的英雄豪侠,崇拜者不断。 人死了这么久,还影响深远。真是岂有此理! 阿无跟尸行确认,“所以你现在不会再去找秦渠和小和尚的茬了对吧?” 尸行点头。 阿无和天流火不是一伙的,那她也没必要自找麻烦,针对一个很难打倒的敌人 阿无松口气,对听雪交待,“听雪,你去那里把甄尘换回来。覃天和阿木的伤要治。” 尸行忽然觉得有趣,提议,“那两个小娃娃是想埋尸,其实我还有一批傀儡,可以去帮忙。” 阿无拒绝。 萧亿和和尸行可有灭门之仇。秦渠原来是炼尸宗的,估计也不愿面对旧门派的宗主。 她冷言道:“你爱上哪上哪去,既然你的目的只是让天流火身败名裂,灭门之事已做,你就和我们没干系。之后你若是帮戚凤舞,再另论。” 尸行古怪地盯着阿无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在放任我这个敌人离开?你知道戚凤舞之前要让我做什么吗?她让我制造瘟疫。” 阿无把覃天在椅子上搁好,二话不说,抄起双龙碎骨棍,冲向尸行。 尸行匆忙抬手抵挡,被阿无连敲带打,推挤到屋外。 双龙碎骨棍敲击硬若金属的肢体,打得铿锵作响。 阿无没说话,只是把尸行往死里打。她知道尸行就算被四分五裂,也依旧活着,就戳遍她全身的穴位,试图找到她的弱点。 尸行看出她起了杀心,急忙解释,“等一下,戚凤舞难缠,我只是假意答应她,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搞什么,正义又不能当饭吃,有必要事情没弄清楚,就上杆子来揍她吗? 阿无不听她讲这些。她见过口是心非的人,面貌和心灵各长各的。 江湖内斗,胜者生败者亡,她与真佛寺和万尼庵的渊源不深,没有一定要报复回来的道理。可是,伤及无辜百姓,就不可以。制造瘟疫,更是不容原谅。 几十年前制造旱灾的火云决越狱的消息一出,她就立刻通知冰雪神教的人去抓捕。在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逢人有难,就出手相帮。 可以她如今的实力,能做到的事也是杯水车薪…… 阿无越战越勇。 尸行前面连续操控好几个傀儡,又与她激烈地打了一遭,精神有些疲乏,很快就落入下风。 阿无再度以棍指天,要引下天雷。 尸行舌头抵着腮帮子,透着死气的身体,颜色更灰暗了。她郁闷咬牙,这女娃娃都不会累的吗,这么能打? 她仰头看头顶浓厚黑云中,游走的闪烁亮线,无奈捂着头叫着: “等一下!你用雷劈不死我,你按住我,你也会被劈的,我们的头发已经炸开烧掉大半了,你要我们两个都变秃驴吗?” 阿无攻势瞬间止住,用手抓了抓头发。 卷曲蓬松的头发,像是毛茸茸的乱草。 她长棍指向尸行,和她确认,“你没发动瘟疫,对吧?那你现在指天发誓,发誓你今后绝不会这样做。” 尸行抬手,三指向上,对天发誓。 阿无看向听雪,听雪对她点头,她才收起棍子。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问听雪,“我的头发丑吗?” 听雪紧张得咽口水。 其实吧,按祂的审美来讲,是有点丑的,但是,明说的话,阿无绝对会生气。 祂想了一会儿,说:“还挺可爱的……” 阿无知道祂的意思,扁嘴哼一声,走进屋里,问甄木和覃天,“你们觉得我现在的头发丑吗?” 甄木眨眨眼睛,也不说好,也不说坏,“黑色的毛团,当做发型确实有点怪。” 覃天则是笑着朝阿无招招手,等阿无走过去,微蹲下来与他平齐,就用修长的手指插进阿无头发里,捋一捋,又捏几下。 阿无认真盯着他的眼睛,只在他深情的眸中,看见自己的脸。热气从脖子涌上来,阿无面红耳热地移开视线。 覃天说:“我喜欢,不过,我更爱你喜欢自己的样子。” 阿无把头埋进他胸口,“你就是会说好话。” 覃天被撞得伤口发痛,闷哼一声。一脸笑意地抱住阿无,伸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烤得比之前那次还熟。” 阿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气鼓鼓地说:“我有用内力护体,脸上顶多落点黑灰,才没有被烤熟。”就是忘了护头发丝。 甄木感觉自己被光晃到眼,匆匆别开脸,用手挡住视线。 是什么这么耀眼? 她莫名其妙把手放下,眼珠子左看右看,好半天没想通。 阿无也不和覃天打闹了,对他和甄木说,“我先离开一会儿,去把甄尘带回来,让听雪在这照顾你们,可以吗?” 她改变想法,不让听雪去,打算自己看着尸行,带着她一起去秦渠和萧亿和那里,把甄尘带回来。 阿无一发话,几人都没什么意见。她就扯着尸行,直奔无量山脉。 路上,她叮嘱尸行,“小和尚如果找你报仇,不管对你做什么,你都给我受了。还有,秦渠以前虽然是炼尸宗的人,现在却是合欢宫的,不许找他麻烦!” 尸行应了阿无前面的要求,后面的,她没懂,“秦渠是谁?” “你炼尸宗的人,自己不清楚有谁?” “你该不会觉得炼尸宗有很多活人吧?傀儡比人听话,我要弟子做什么?” “人少不该记得更清楚吗?是个男的,现在年纪二十来岁,举着一支招魂幡。” “我是有养过几个没人要的,养到差不多的时候,就被我炼化用来续命了,现在都用光了。” 尸行见阿无脸色阴沉,眉宇间隐隐发怒,就忙挤眉弄眼想了几下,说话找补,“有啦,我想起来了,好像十年前跑了一个小子。” 第276章 队伍壮大 甄尘拔起一根在雷击中幸免于难的杂草,叼在嘴里,检查秦渠和萧亿和的伤口。 他喃喃自语,“怎么遇见阿无后,就老是在给人看伤,我可是天才药师!” 他啪一声,一掌打在萧亿和身上,替他正骨,按揉淤青,活血化瘀。 萧亿和问:“你和无姐姐是怎么认识的?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人。” 他对大人之间的情感关系,有些好奇。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也能暂时忘却门派被灭的伤感。 师父师伯他们,一定希望他走出伤痛,好好活下去。 甄尘眼神闪烁。他和阿无相识的过程,可不太好。 他没好意思说实话,挑挑拣拣说:“她就掉下悬崖,刚刚好落在我面前,我多么善良一个人啊,就像治你们一样,把她治好了。” 他说着,越发放肆,把“浪漫往事”娓娓道来。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善良、英俊、有情有义的少年天才。 秦渠和萧亿和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甄尘这么拼命夸自己,是不会害臊吗? 甄尘越说越来劲,“阿无被我救了性命,对我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 “那覃天呢?”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哦,他是合欢宫的,会讨姑娘欢心,又下得了本钱,一直在阿无身边任劳任怨。阿无要是把他丢了,就是无情无义。我本来不接受他加入到我们中来,可阿无求了我好久,我不忍心,才勉为其难同意了。” 甄尘闭眼,沉醉地说着,久久听不到秦渠和萧亿和搭腔,就睁开眼瞧瞧。 两人眼中都带了点幸灾乐祸,瞟向一边。 甄尘顺着眼神看过去,两个头发蓬松毛躁,像被雷炸了的“长条蘑菇”立在那儿。其中一个人,样子有些熟悉。 嗯…… 他才反应过来,刚才问覃天的那句话,是阿无的声音。 完蛋了,他完蛋了! 甄尘脑子一白,在解释自己说的话,和问阿无头发怎么了之间,犹豫不决。 阿无忽然冲到他面前,狠狠揪住他的耳朵,“你说我对你一见倾心,死缠烂打,要以身相许是吧?” 阿无这次用的力道,和他们平时打闹时的不同,下了死力气。 甄尘疼得跳脚,嗷嗷叫着,“阿无,娘子,我知道错了,我就是在说大话吹牛,你别生气,乖乖,我知道错了。” 阿无松开手,甄尘就呼哧呼哧揉耳朵。 见阿无还在生气,他眼睛红红抱着她的手臂求饶,“我都是说着玩的,你别不要我。你头发是怎么了?” 阿无冷言:“你是在嫌弃我现在的样子?” “不是的,我没有。”甄尘惶恐摇头,“要是有人欺负你,我马上去打他给你出气。” “我用得上你?滚开。”阿无把甄尘往旁边一推,想到覃天和阿木,又把他拉回来。 甄尘故意借着惯性,倒在阿无身上,扒着她的肩膀,像麦芽糖一样黏上去,软乎乎地撒娇。 阿无不耐烦地推了几下,也没把这黏皮糖撕下。 “覃天和阿木受伤了,听雪在家照顾他们,秦渠和小和尚你看好了吧,待会收拾收拾,回家去给他们看伤。” “好。”甄尘小心打量阿无的表情,见她没那么气了,就松口气,再好奇地瞄了几眼尸行。 阿无把死活不撒手的甄尘抱起来,带着尸行去到秦渠、萧亿和面前。 介绍道:“这是尸行,尸体傀儡背后的操纵者。她说灭门真佛寺和万尼庵是胡杨夫人的指令,你们有仇有怨,就和她了结,我盯着她,她不敢还手的。” 尸行和秦渠、萧亿和谈了什么,阿无没去掺和,给他们留足了谈话的时间和空间。 甄尘乖巧地待在她身旁。 他们一起看秦渠失魂落魄,看萧亿和孩子气地发脾气,大哭大闹,小拳头敲打在尸行身上,最后归于沉寂。 尸行召唤了许多傀儡出来,按照萧亿和划定好的区域,先把要埋的区域挖空,把土堆到一边,等棺椁到了,就能把尸体装进去,埋好。 阿无看着他们。 甄尘则是盯着她看,忍不住越靠越近,贴了上去。 “我身上的味道,是不是有点像烤肉?被雷劈了,以前也被劈过一回,覃天说,我比那次烤得香。” 阿无没好气地说,觉得抱着甄尘的姿势不舒服,就挪了一下。 甄尘听她这么说,把脸埋在她肩头,疯狂吮吸。 好香,他迷醉地蹭了蹭。 “阿无,你的头发这样也好看的。要是不喜欢,我就努力翻药典,制出能长头发的药,给你用,好不好?” 阿无笑得很甜,“不用这么麻烦,覃天说他会做假发髻,要是我不喜欢,戴假的就好了。” 甄尘傻乎乎地说,“那,要不要你也让雷劈我一下,我就和你一样了。” “我被雷劈,你被雷劈,那覃天还听雪是不是也要?我不忍心。” 一处处排列整齐的坑位被挖好,傀儡队伍逐渐消失在绵延山脉之间。尸行也悄然离开。 阿无帮萧亿和先把尸体都安置好,劝说他也回去休息几天,跟棺材备好,再过来收尾。 一大叠信件放置在桌上,烛火被风一荡,飘摇不止,照得营帐内的忽明忽暗。 戚凤舞睡眼惺忪,仍是在不断打开信件,翻看,再提笔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一路走来,她暗使计谋,笼络人心。把愿意归属的官员人马收入麾下,不愿的都以企图谋夺财宝的罪名斩杀。 合欢宫那边,岑时说服失败,结果也完全够不到让他们窝里斗的标准。 合欢宫的人追求自由,根本懒得管其他人的事。听说覃天与人成亲,也只当是知道一位前辈的八卦风流轶事,哈哈笑了一阵,就不管了。 岑时自觉没办成事,就沿途笼络一些其他的小势力,以协助护送财宝为借口,招了一些小兵小将,弥补过失。 到如今,原本两万人的队伍,现在已超五万人。 戚凤舞每日都要为了队伍安排,殚精竭虑。不过形势向好,皇帝之位势在必得。 她笑了一声,忽然卫稷山翻开帘帐,站在外面请示,“炼尸宗有事汇报。” 她还没说话,尸行操控的傀儡就走进来。戚凤舞凝眉,“你去对付阿无,结果如何?” “少在我面前摆架子,小女孩,你就是坐上那个位置,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尸行盘腿坐下,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在戚凤舞桌上看见写有“真佛寺”“万尼庵”字样的信件,打开一览。 “你还派人去把这它们的资产接手了?” 戚凤舞抬眼冷笑,“我娘派人告诉我她的安排了,无量山脉占地广,自然要派人看着。 “真佛寺和万尼庵的庙庵在各地皆有。就算只是小小苍蝇,萤火之光,也不能小觑,该抓也是要抓的。” 她话锋一转,嘲讽尸行,“你对阿无的事避而不谈,我看你是在她身上吃亏了吧?” “你很得意?” “当然。你难道还觉得,你会比阿无厉害不成?我就是故意让你们斗起来,让她挫挫你的锐气。” 尸行觉得好笑,“你还真有种,把坏心思亮得人尽皆知,难道不怕吃瘪?” 戚凤舞波澜不惊,继续批阅信件,“这种亏我吃得多了。被人知道又能如何,人人都知我坏,他们不仅没法阻止我,有的还不得不帮我,这足以证明我的本事。” 尸行忽然理解了,为何当初的预言,会是“凤临天下”。 一个铁了心要挑起战乱的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和平时代安稳度日的。 只有凭争斗与血腥,夺得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才是归宿。 第277章 出兵围剿 队伍逐渐朝皇城逼近,各种不利的信息日渐传来,皇帝的心里也有不祥的预感。 在大殿之上,他问各级官员有何看法。依旧是七皇子路无疆坐轮椅出列,向上谏言。 皇帝一见是他,皱起眉头,“我不是日前下令,不许你再居朝堂之上吗?你竟敢妄自上朝!来人,给我把七皇子拉下去!” 左右无人,各级官员亦无人上前。路无疆静静看着自己的皇帝老爹发怒。 皇帝起身左顾右盼,知道没有一人是心向着他的,心慌坐下,一掌拍在扶手上,“什么意思,你们是要彻底反了不成?” 他仔细在底下的各官员之间巡视着,发现人少了许多。 “诸位爱卿怎么不说话,好些人为何不来朝见?”他指名道姓,说出缺席人员的名姓,问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御史大夫穆栖桐负责监察百官,她走上前来,对路无疆示意,路无疆就退回到队伍行列中。 她对目前国内各地事宜进行汇报,“国内动荡不安,风沙城城主护送宝藏队伍途经之处,灾祸频发,派去接引的官员不是被杀,便是罢官离职。 “各地盗贼事起,真佛寺、万尼庵灭门惨案,惹得人心惶惶。坊间还有流言传出,说是……‘今皇无功,新帝将立。’ “这些动荡,也让海外倭寇与域外蛮夷虎视眈眈,开始进犯我国边境。由于事情紧急,臣已派各级官员前往处理。” 二皇女陆恒昌,在得知外敌来犯时,就带兵前去。麾下众人,亦分派各处。 皇帝神色紧张。各地动荡的事暂放一边,他只在意那则流言,“我在位多年,虽无功,但亦无过,为何一朝变天?” 御史大夫穆栖桐如实说了,“有传言称,天流火两百年前预言‘凤临天下’,说的并非临凤国,而是目前风沙城城主戚凤舞。” 皇帝大怒,“岂有此理!是何贼子,传此不实之语。大将军萧文卿何在?快快去与戚凤舞运送财宝队伍接洽,将前朝宝藏尽数收回,破此不实谣言!” 穆栖桐回话,“萧将军认为风沙城城主有造反之意,在招兵买马,壮大队伍。今已带兵前去,剿灭反贼。” 皇帝面上应了,心下甚是不喜。 各项事情没有经他允许,就被其他人处理完了。他的无上威严,已然被文武百官视若无物。 但无事一身轻,事务被人处理妥当,也是好事。 他很快自己把自己哄好,表示感谢。 “诸位爱卿都是有大才的,你们把事情都安排妥当,我自是无虞,有劳你们。” 众官谢恩。皇帝退朝。 又是一日夜晚,戚凤舞听闻营帐外一片打杀之声。她已听习惯了,即便在兵戈声中,也能安然入睡。 她正要吹灭烛火躺下,卫稷山就差人来报,戚凤舞勾起嘴角,忽然精神头十足。 “是阿无带人来打我对吧?放着我来,我就知道,她肯定按捺不住,知道尸行的手笔是我的计策——” 卫稷山赶紧插话道:“萧将军来访,要将宝藏运走。” 戚凤舞愣住,很不耐烦道:“谁啊她是?” “大将军萧文卿,朝廷派来的。” 戚凤舞梳洗整装,让卫稷山把萧文卿请入帐中。 萧文卿披坚执锐,英姿飒爽走进来。她冷峻眼神打在戚凤舞身上,拱手,自我介绍。 “凤舞小姐幸会,我乃临凤国护国大将军萧文卿,知你一路艰辛,特来襄助。 “小儿日前与凤舞小姐见过一面,凤舞小姐果然如我儿所言,不同寻常。” 戚凤舞觉得她在嘲讽自己。只要是个习武的,就能看出她现在没有一点功力。朝廷派来的女将,还和她恭维个什么劲。 带兵过来,不是来找茬的才怪,谁先下手,谁就是不占理的。 既然萧文卿话里挑不出错,那她就逼她犯错。 戚凤舞不喜不怒,一副皱眉努力思考的样子,疑惑道:“你儿子?我不记得,是跟在二皇女身边的?真是惭愧,萧公子在二皇女身边很不显眼,我都不记得了。” 她添油加醋,制造不实谣言,“二皇女有个盟友,和她一样沉迷于风花雪月,娶了三个郎君,还看上了二皇女身边的人。 “偏偏她又厉害。我看二皇女好像有意要送人给她。维护两人之间的同盟关系。不知是不是你儿子?” 给阿无编造这种莫须有的谣言,戚凤舞一点也不心虚。而且她也没全说错。 那个叫云杉的,不就和阿无有些亲近吗? 阿无就是这么讨厌,一个小奴隶,到哪儿都受人喜欢,都混得开。为什么世间的所有好事都拥在她身上。 被缝了嘴巴,戴上银凤镯,都能在追杀之中死里逃生。找到一个门派做栖身之所。 武功被废,断了一臂,掉下悬崖。短短几个月时间,手居然还能长出来,武功重新修炼,还美美地娶了三个丈夫。 她这个被敌人称为,怎么都死不掉的戚凤舞,哪里比得上阿无这个真正顽强的家伙。 真是耀眼啊。如果可以,她宁可全世界的恶意都吻上阿无,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萧文卿听这一席话,果然皱起眉头。 陆恒昌的风评在近期有损,说的也是这些事:把年轻的公子小姐困于后院,剥夺其婚嫁权利。白白损耗青春。 身为母亲,她确实有在担忧儿子的处境。 不过,据她目前知道的,萧策跟在陆恒昌身边,主要还是负责带兵打仗,无涉男女情爱。 萧文卿恍然发觉,自己被戚凤舞岔开话去了。急忙把话题转变道:“我儿私事,他自有决断。如真是如此,我身为娘亲,自会好好教导。 “我来此,是看凤舞小姐路途几经周折,想先行护送财宝收入国库。不知你意下如何?” 戚凤舞心中思量,抬眼询问:“萧将军也知我这一路艰辛,不知你此番带了多少人来?” 萧文卿坦然,“五万。” 卫稷山早就探出,萧文卿领了五万人马过来。要不是她这段时间,有在招揽士兵,还真就落入下乘。 不过她没想到,萧文卿会如实道出。还是说,背地里还暗藏了其他军队? 戚凤舞沉吟片刻,起身说:“既如此,萧将军随我来,我将财宝移交你手,送入皇城。” 她撩开帘帐,递给营帐外的卫稷山一个眼神。 萧文卿也没想到戚凤舞会答应。她镇定地随戚凤舞出营帐,走到一辆满载箱子的车辆旁。 卫稷山跟在两人身后,萧文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戚凤舞命他开箱,请萧文卿查看财宝。 卫稷山拿出钥匙,把箱子上的锁解开,从一旁小兵手上接过火把,给他们照明。 火光照在箱子里满装的金银珠宝,几乎要晃瞎了萧文卿的眼。 “这就是前朝宝藏?” 戚凤舞骄傲说:“一个箱子能装多少,不足百分之一。前朝宝藏,能填满了一整个湖泊。” 萧文卿忍不住上手抓了一把,又两手插进金子堆里,从深处捧出一把来。全是金灿灿的金珠玉饰。 竟然是真的?戚凤舞是真的要把这么多财宝进贡? 她急忙对卫稷山道:“能把其他箱子打开,给我一观吗?” 卫稷山对其他小兵轻哼一声,众多箱子被齐刷刷打开,被火光映照着,成了金中映红的河流。 戚凤舞笑意深深,看着萧文卿迷醉的表情。哦?鱼儿上钩了? 第278章 暗中较量 一整列车队,上百个箱子,里头只有三个箱子,装满了财宝。 其他的箱子,只在表层铺了一层珠宝,底下都是沙子和石头,其间夹杂着铜板,碰撞时能发出轻微声响。为了在重量上不出错,伪装的假财宝箱还专门加厚加重。 戚凤舞怕萧文卿继续深究,以财不露白为由,让小兵把箱子一一锁上。 戚凤舞说:“太显眼了对吧?这么巨量的财宝,难免蛊惑人心。” “是啊……”萧文卿附和,还在回味刚刚那一幕。 “在路上耽搁久了,朝廷怕我反悔,也很正常。”戚凤舞捂着心窝,低眉垂眼,脸上满是不被信任的失望。 萧文卿看她一介弱女子,走到今天,实属不易,就把手放在她肩头,安慰道:“我想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戚凤舞忍住不去把她的手推开,继续说:“从我回家,蜚短流长就没停过。我早就习惯了。就让你的人把这些车辆都接手吧,我的手下也好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萧文卿看她模样不似作伪,心里怀疑萧策传回来的情报有误。 政治斗争讲究立场,策是不是受二皇女影响太深了呢? 胡杨夫人的善名远近闻名。最近不平之事四起。听闻她还携家里大大小小的奴仆,四处奔走,给穷苦人家送衣送粮…… 她和戚凤舞母女二人,都不会武功,如何会被当做敌人? 萧文卿拱手,“既如此,我的人就将财宝接手,我自会禀告皇帝,述说你的功绩。你的人可以先撤回,留下一些人手护送你入皇城领功。” 萧文卿没有忘记,自己怀疑戚凤舞的原因。 为了护送财宝,出动两万人进行保护,排场是大了些。不过按财宝的数量,以及这一路上的麻烦事而言,这些准备也不算多。 但是,队伍人数在路途中增加到了五万,就不寻常了。完完全全达到了战争规模。 就算护送的是财宝,这一路需要消耗的粮食只多不少,一定会给沿途的城镇经济形成影响。 如果戚凤舞解释清楚增加的人员来历,并且退兵回去,她萧文卿也不会太为难她。如果不是,那便只能开战了…… 戚凤舞低垂的眉眼中,锐光一闪,抬头时,已是极为真切诚恳的表情。 “世道不知怎的,突然就乱起来。我本来只是沿途遇见穷困人家,就出手帮忙。 “有次,因为要帮的人太多,我就叫人开了一个箱子,谁知……” 她适时滴泪,语带哭腔,“宝藏险些就被人抢了去了,那时正好有一个官员来接应,把麻烦解决,再排宴招待我们。 “谁知,他是为了把我和卫叔叔灌醉,再抢夺财宝,甚至,还要……” 戚凤舞把自己的衣裳合拢,揪紧,脸色苍白。深重呼吸了好几下,才继续说下去。 “还好卫叔叔并没有真的喝醉,一戟把那人刺了。百姓们听说这件事,都夸我们,说那个狗官压榨他们好些年月。 “又知道我们队伍容易惹贼人垂涎,就自发组织结队,加入我们,帮我们运送财宝。” 戚凤舞既感恩,又为难地说:“我当时向他们允诺,要带他们去临天城见见世面。既然萧将军你这样说了,我自是不敢违命。我会如实与他们说的……” 萧文卿扫视戚凤舞的人,皆穿戴兵甲,整齐有序,不像是半路加入的普通平民百姓。 戚凤舞知道她在想什么,补充道:“老百姓好心跟在我们身边,自然不能让他们粗布麻衣,什么防护也没有地跟着我们。好些人还是妇人。 “甲胄都是临时找当地的铁匠铺买来的,只是看着形制相近,其实各有不同。” 萧文卿细细一观,果真如此。 尽管如此,她也不打算就此相信戚凤舞说的话。放任这种规模的队伍靠近皇城,绝对是一种错误。 别的不说,单单百姓的舆论,就不好控制了,很可能会有人借机生事。 “只能对他们说声抱歉了。” 戚凤舞没有再说什么,神态自如,命令自己人让开位置,再把开箱钥匙,移交给萧文卿的士兵。 再请萧文卿随她沿队伍走一趟,沿途用钥匙把锁各开一遍,确认移交无误。 她心思缜密,萧文卿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对,稍稍放下心中警惕,跟着她一路往下走。 前面的队伍都检查得很正常,萧文卿仔细查看,确认钥匙有无被掉包时,前方队伍忽然爆发争吵。 “你竟敢偷窃!” 火把光辉迅速在空中连划几下,两个人四只手互相推攘,火把落在地上,滚了几滚。 戚凤舞的一个小兵,与萧文卿的一名小士兵打了起来,争论不休。 萧文卿脚步飞快,瞬间即至,喝问一声,“发生什么事!为何喧哗?” 戚凤舞与卫稷山对视一眼,胸有成竹,快步跟过去。 她的小兵一脸愤恨,从地上捡起火把来,大声告状,“凤舞小姐,我亲眼看见,这人从箱子里摸了一把珠宝,偷摸藏进袖口里了。小的揪住他,不愿把钥匙给他,他还要抢!” 萧文卿当即反驳,“不可能,我萧家军纪律严明,绝无此事。”她厉声质问,“你是何人,为何如此污蔑我的手下。” 戚凤舞双手抱胸,神态自若,“萧将军,不必如此出言恫吓。萧家军纪律严明,我家的护卫也都是忠肝义胆之辈,不会信口雌黄。 “现在地上并无珠宝,若有贼人盗了,定然还在身上。派人搜身,即刻见分晓。” 戚凤舞没等萧文卿同意,直接下令,“脱衣!” 当即,便有好些个戚家护卫上前,一人抓住那士兵两手,一人抱住他的腰,再有两人上下其手,直接将他身上甲胄扒下。 顿时,就有好几枚金锭,滚落在地。 戚家护卫看见,都大声叫嚷起来,“朝廷派来的士兵偷财宝,萧将军的队伍是来盗财宝的。” 喊声震天的同时,那搜身的戚家护卫还继续剥着萧家士兵的衣服,把人脱了个精光。抖落衣服,又掉出几件珠宝首饰。 萧文卿中途要制止,一时找不到理由,忍无可忍喊话出声,又被戚家护卫以一传十的“朝廷派来的军队要偷财宝”的喊声给盖住。 等她内力加持,大吼一声,“给我住口!”戚家护卫的喊声也不见停歇。 还是戚凤舞说声,“闭嘴。”卫稷山才开口让漫天喊声停住。 那个被脱了衣服,还被宣告成了小偷的萧家士兵,已然面无人色。 他被抓着两手,又被人两腿各绑了绳子拉开,赤身裸体示于人前,仅仅是为了给人检查还有没有偷藏财宝。 他身为人的尊严,荡然无存。 他面目狰狞,涕泗横流,声音凄厉,对萧文卿道:“大将军,我没有偷,我是被人污蔑的,你要相信我啊!” 卫稷山给戚凤舞挡住视线,免得看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们护送财宝队伍里的女兵,也各个移开视线。 萧文卿实在没见过这等荒谬的情况。 是戚凤舞的计谋?这样对待一个寻常的小兵,有什么用意吗?还是只是要污蔑她是为了敛财? 戚凤舞推开卫稷山的手,深感抱歉,“对不起,为了护送财宝,我的人有不少都受伤了,他们对盗贼深恶痛绝,做事过于莽撞,有失偏颇。” 她捡起地上被剥下来的小兵甲胄,趁机把一枚钉子扎进甲胄的缝隙中,递给萧文卿。 “事情我会妥善调查的,如果他没有偷,我定然还他一个公道!” 第279章 略施小毒 剥得精光的小兵被放下来。 他颓然瘫坐地上,沉浸在绝望、愤怒、仇恨的漩涡里。好似这样,他才能忽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异样的眼神。 萧文卿把甲胄摊开,准备给小兵遮上,猝不及防间手指一缩,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她摊开手一看,被刺的地方已经破口流血了。皱紧眉头,去检查甲胄,从上面取下一枚钉子。 一旁的戚家护卫眼尖,大叫着,“就是这个!” 他向戚凤舞告状,“凤舞小姐,您第一次下令开箱后,他就好奇地上前去看财宝。实际是用钉子对锁下了手脚,让我没法锁紧。 “等到萧将军要检查,我第二次打开箱子时,才发现自己没有锁好。检查箱子里面,就感觉少了东西。” 萧文卿检查了甲胄,确认没有其他可疑物品,才给那小兵披上。 小兵一边着急忙慌套上衣服,一边为自己辩驳,“什么钉子,我身上根本没带这种东西,我什么都没有做!” 萧文卿把那钉子给小兵看,“你确定这不是你的?” 小兵接过钉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把钉子咬弯,“看,这种一咬就软的钉子,怎么可能对箱子上的锁做手脚。我没有做,就是没有做!” 嚯。戚凤舞暗暗吃了一惊,事态的发展有些超出她预料了。不过也还行,不算是太大差错。 她扫了一眼卫稷山,让他做好准备,就对这个自诩被污蔑的小兵微笑。 “你这样做证明不了什么,财宝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你应该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在你的身上。” 戚家的护卫们,把地上的财宝捡起,捧在手上。戚凤舞拿过一枚金锭,把底部亮给众人看,“看清楚,这是傲龙国的标志。” 她放回去,又取了一条宝石项链,在手上转了一圈寻找着,拈着上面的一颗宝石,把背面的底座展示,“这也是傲龙国的标志。” 她极有耐心地,把所有掉出来的财宝都找到傲龙国标志,展示给小兵看。 “事实很清楚,从你身上掉出来的财宝,全部是我戚家要进贡给皇帝的前朝宝藏。你解释吧,我听听看你怎么说。” 小兵脸色惨白,他能解释什么,这些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是哪来的。 他咬死了自己没有偷东西,“你们说我偷东西,应该是你们自己找证据证明这一点,疑罪从无!” 戚凤舞本来还不把这小兵当回事,如今却是戏谑地看向萧文卿,“这就是你说的,戚家军纪律森严?” 萧文卿感觉自己脸面全无,她无奈对小兵道:“疑罪从无是对的,但是凤舞小姐他们从你身上搜到的财宝,就是证据。现在铁证如山,你要辩驳,除非……” 戚凤舞替她把剩下的话说完,“除非,是背后有人指使你这样做,这样,你就不是小偷,而只是奉命行事。” 小兵完全摸不着头脑,什么被人指示,他根本不知道。 他压根就没偷过东西!为什么就没人相信他呢? “不是我,我没偷。”他反复重复这句话。 戚凤舞冷言,“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是吗?既然如此,证据确凿,你就理当受罚。” 她素手一挥,“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偷盗贡品,此乃重罪。看在你偷盗未遂的份上……反正他的身体已经被人看光,不若就充做军倌。来人,给我拖下去!” 戚凤舞的处决出人意料。小兵更是不能接受。他拼命挣扎着,向萧文卿求救,“萧将军,我没有做,你救救我啊!” 萧文卿也看不清如今的事态。她本来能好好地把财宝运走,却被横插一杠。 如果要为区区一个小兵,与戚凤舞撕破脸皮,其中的风险难料。 她摆摆手,负手而立,不再理会。 小兵顿时绝望。 他求救无门,眼神里充满愤恨,决定拉人下水,“我招供!我招供!是有人指使我做的!” 戚凤舞猛地上前,抓住他肩膀,“指使你的人是谁?”再迅疾退后,让其他人都能看清楚他的口型。 小兵说:“是萧,呃……”登时两眼一睁,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戚凤舞站在原地,伸长手臂抬指探他鼻息,眼神看向萧文卿,“他死了,萧将军,他刚刚好像说了‘萧’?是我听错了吗?” 萧文卿变了脸色。上前确认,果然人已经死了。 事发突然,直接冲她而来。绝对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她冷峻的目光打在戚凤舞脸上,“简直胡说八道,是有人刻意诬陷。凤舞小姐,容我唤军医前来,调查清楚死因,再做区处。” 戚凤舞点点头,“我自然相信萧将军的安排。” 她仰头望望天色,“入夜已深,不若我先款待你们,休息一夜,再对此事进行论断吧。” 萧文卿不好拒绝,只得冷脸应下。她着军医来看小兵的死因,军医判断不出,只说是暴毙而死。 她忧思重重,被戚凤舞宴请,也一直闷闷不乐。摊开手掌看自己的被钉子刺伤的伤口,心中的不安更甚。 宴席一散,她就让军医给自己看看。军医说:“将军忧思过重,身心疲累,行军在外,还需得劳逸结合。” 萧文卿无言,让他退下,独自在营帐内练功,内视体内情况。 戚凤舞宴请萧文卿的队伍,她自己只意思意思地抿一口酒。出门在外,她可不会专注享乐。 等萧文卿离开去休息后,她才给尸行控制的傀儡敬一杯酒,“谢了。” 把财宝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入小兵的衣袖中,就是她让尸行做的。在人群中制造骚动也是。 傀儡说:“不谢。杀人的事我不帮,其他的,我还是能看在胡杨的面上,帮一帮你。” 尸行只是不想阿无知道后,又手握长棍追着她杀。明明她看起来文静又乖巧,干起架来,比谁都疯,真是可怕。 戚凤舞嗤笑一声,“人都是要死的,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就算不动手杀人,该死的还得死,纠结无用。” 那个小兵,原本用不着死。要怪就怪他天时不济,天干物燥,唇干嘴裂不说,好端端一个钉子,还要放嘴里咬弯。 她本来放带毒的钉子,只不过要恶心一下萧文卿,可没想过就此弄死她。谁知道这么巧,萧文卿中招就算了,还有个附带品。 卫稷山给她把酒杯换成了清水,他忧虑地问:“萧文卿会不会发现我们下毒?” 戚凤舞很自信,“那毒是用蛇毒特别调配的,表面没什么症状,只在内里作用。要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神医谷的蒙骗不过去,寻常医师很好糊弄。 “萧文卿纵使有内力护体,一场宴席拖足了时间,她发觉晚了,必然身体受创。” 她看向傀儡,“把那小兵生前的遗言到处传开了吧?” 傀儡点头。 尸行很清楚,戚凤舞并没有收买这个死掉的小兵,可她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说出那么刚好的遗言?” 戚凤舞早已习惯了自己的好运,“因为我是天生的凤凰啊,是注定坐上那个位置的人,老天当然会帮我了。 “难道,你不是因为‘凤临天下’这个预言,才来支持我和我娘的吗?” 傀儡没说话,动作迟缓且呆板地出去,守着营帐。 戚凤舞疑惑地扭头问卫稷山,“她跑哪去了?到处乱跑,随随便便就撂挑子不干,难怪只能当工具使唤。” 卫稷山没说话,叫人进来收拾残羹冷炙,护送戚凤舞回营帐歇息。 戚凤舞说,“把娘亲、岑时和龙扬他们的消息送过来,我看一下目前的进程,看是否要调整计划。” 她让卫稷山侧耳过来,小声嘱咐,“萧文卿那里给我盯着点,最晚后天,我们就把她做掉。” 第280章 准备出发 阿无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假发,甄木端着镜子照着她,光滑的镜面映出的形象,让阿无有些不习惯。 “这假发髻好真哦。” “因为是真头发做的,有钱很多东西都买得到。”覃天小心给她梳着头发说。 这时,甄尘从外面大摇大摆,把尸行揪进来,嚷道:“听雪说的在外面鬼鬼祟祟的古怪家伙,就是她。阿无,你说我往她身上倒一瓶化尸液,她会不会死啊?” 尸行从甄尘手底下挣脱而出,“哈?死不死先不说,小娃娃你给我搞清楚,你能抓住我,是因为我看在阿无的面子上,才没有和你动手。” 甄尘被这“小娃娃”的称呼,恶心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天杀的,以前可只有他这么叫别人的份。 阿无凝眉看她,“你来做什么?”她见尸行瞅着自己的头发,有些羡慕,就示意覃天。 覃天微微笑说:“尸行前辈,需不需要晚辈也为你整理一下头发?” 尸行尴尬地笑了一下。她现在脑袋上,还顶着之前被雷劈出来的毛糙头发。 “好啊,麻烦你了。” 阿无招手让她过来,坐在自己旁边,尸行不自在地走过去坐下。 覃天准备了许多假发髻,只为挑选出最适合阿无的那几个,多出来的,给尸行用也无所谓。 阿无觉得以尸行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过来,就问她来访的原因。 尸行支支吾吾说:“小和尚那边都忙完了吗?还需要我的傀儡帮忙吗?” 阿无古怪看她,“都葬好了,小和尚把真佛寺的藏书和典籍整理好,暂放在我这里,就去各地去寻有心向佛学艺的人,重建真佛寺。你的傀儡群埋在无量山脉,你跟我说你不知道?” 萧亿和见了死生,对生命有了更深的体会后,大彻大悟。如今,已经超脱原本的佛子身份,身上有了远超凡俗之人的沉稳,倒有真切的活佛模样。 阿无犹记得,他对她告别前说的那句话。 就像当初他委托她对付戚王爷一样,如今的萧亿和拜托她一件事:杀了胡杨夫人。 萧亿和并没有原谅尸行。从悲愤情绪中脱出的他,只觉得向尸行报仇毫无意义。 非我也,兵也。胡杨夫人或许是这样想的,她并没有手染鲜血。灭门的事,是尸行做的。 可是在萧亿和看来,尸行只不过是杀戮的工具。罪恶的源头,是胡杨夫人。 阿无答应了萧亿和的请求,既是为了替这个萍水相逢的弟弟报灭门之仇,也是为了今后世间,能少一个胡杨夫人这种,以光辉良善之名,行自私自利恶事的,披着人皮的恶鬼。 尸行低着头不语。 她哪里不知道呢?她来这里,是想跟阿无说一些有关戚凤舞的事。 阿无猜到了,她并没有那么想知道。 两个人都低着头不说话。 尸行忽然转移了话题,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你知道我是怎么获得不死身的吗?” 阿无并不感兴趣。但甄尘不一样,他耳朵一动,立马窜到阿无身边,一边抱着她黏糊,一边去听尸行说的话。 阿无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对尸行道:“你不是炼化了天流火的生命力吗?” 尸行回想了一下,说:“那不过是其中的一个步骤,一个很重要的步骤罢了。” 甄木听见尸行要开始讲课,就让她先等一下,“我去把秦渠叫来,他应该也想听一下。” 尸行奇怪,“他还住在这里?” 阿无摸摸鼻子。秦渠还待在这里,除了对冰棱花好奇外,还觊觎着尸行隐藏在无量山脉的傀儡群。 尸行耐心等着秦渠来到,才开始说明,“你们知道,我的炼尸秘法可以把受损的尸体的恢复,变成由我掌控的傀儡。所以我就想,如果我把自己杀死,再掌控我自己的尸体,是不是就能不死不灭……” 杀死自己这一步,尸行想了很久,也在别人身上试验了好久。 “可是我发现,人死之后,意识也会很快消亡。那短暂的时间里,意识会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根本没法理智地炼化尸体。” 尸行说到这,语气变得高深莫测,好像接下去就要讲出一个大秘密。就连原本对此毫不关心的阿无,也被她勾起了一丝兴趣。 “你们知道天流火这个异星是什么吗?” 阿无不解其意,“不就是从天而降的……星?” 尸行摇头,“他是在另一个世界活过,死后过来这里的。也就是说……” 听雪不知何时,出现在阿无身后,两手搭在她肩膀上,“也就是说,天流火的意识在死后很稳定,具备思考能力,如果他会炼尸秘法,完全可以炼化自己的尸体,变得像尸行一样。” 阿无奇怪,“那天流火为什么不这样做?” 尸行抬手敲阿无的额头,“你是笨蛋吗。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啦。而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非得弄死他不可。” 说到这,尸行还假模假样地抬手,抹掉并不存在的泪水,“唉,讲到这我就伤感,把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杀掉,真是太痛心了。 “我只能把他的生命力炼化,让我们合而为一,让自己代替他永远永远地活下去。” 阿无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我怎么感觉你很高兴。” 她看覃天给尸行的头发弄得差不多,就端起镜子照着尸行,让尸行能看清楚头发的变化。 尸行并不是无缘无故要说这个故事。她本可以和两百年前,一起跟在天流火身边的姐妹,分享永续的生命。 可是,谁都不愿在天流火受影响深远的世界永存。因为这意味着,她们一辈子都要活在天流火的光环与阴影下。 就如阿无所说,她存在了两百年,已经太孤独了。 她会帮胡杨,或许也是因为那个女人至少给了她虚假的爱。其他人都不愿与她和尸体为伍。 这些年炼尸宗微乎其微的新人,一听她永生的原因,就想着要杀了她,成为新的永生者。所以,她只能将它们先炼化了。 尸行知道,阿无是不一样的。她身边有可以长久活着的听雪,有本来能长生不老的甄尘。 就算看见自己被分尸后依旧活蹦乱跳,阿无也只是面不改色,让她承受,欺凌过的人的报复。 尸行看着阿无,“你想永远活着吗?像我一样。我可以帮你。”她好久没有朋友了,一个不会把她当做工具的朋友。 阿无还没说话,甄尘就先炸毛了,“阿无要长生不老,吃我做的凝时丹才是首选,你的方法不能算活着吧?阿无才不要变尸体呢!” 尸行也怒了,“做尸体有什么不好,被分尸也可以恢复,你那药做出来第二颗了没有,就算有,吃了被杀不还是会死吗?”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两个高龄的人因为阅历多,能吵的话题也多得没完。 秦渠左听听,右听听,把两人谈到的任何有用的点都记在心里。甄木看到他这样,也跟着努力去记。 阿无被吵得有些不舒服,覃天过去给她捂耳朵。至于听雪,祂是最被吵到的那个。 等两人吵累了,停战休息,阿无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时候,尸行忽然看着她说:“你做好准备杀戚凤舞了吗?” 阿无一愣,“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尸行说:“戚凤舞和朝廷的军队已经对上了,朝廷必败无疑,之后她队伍行进的速度会加快,你要是再不出发,等她登上皇位,一切都晚了。” “她哪里会这么快?” “戚凤舞雷厉风行,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她可是每天都觉得,你随时会出现来对付她,结果你就待在家里,不挪窝。” 阿无低着头,甄木、覃天、甄尘、听雪都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不自在地眨了好几下眼睛,“好啊,那,明天就出发吧?” 甄木少有地态度坚决,“不是明天,是现在。明天说不准还会有什么事,阻拦你行动。” 她是在场唯一说这话,阿无没法辩驳的人。 阿无点点头,“我去收拾东西。” 第281章 移交银镯 阿无一个人静坐。 覃天去帮她收拾东西,甄尘和听雪把家里的药圃、鱼塘,以及后山饲养的牲畜,交待给秦渠照料。 甄木也要出发,她快快收拾完包袱,背着行囊,走到阿无的屋前,坐在阿无旁边。 她语带怒意,今天尸行说了,她才意识到,“事到如今,你居然还没有做好杀戚凤舞的准备?” 阿无拧巴着脸,“其实不是。我一直没出发,是因为有别的考虑。我有计划没想好,现在还在想。” 这样说,好像确实是她没做好准备。但阿无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她很清楚,她顾虑的,不是她和戚凤舞的过往情谊。 甄木没听懂阿无的意思,“你有顾虑的话,可以说出来问问我们的意见,你知道的,对付戚凤舞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所以,也不是你说不干,就能不干。” 阿无知道。 她清楚得不得了。 阿木被戚凤舞杀死过一次,主人,还有她的许多同伴,覃天的同门师妹等等等等,许多人都因戚凤舞死掉了。 直接也好,间接也罢,戚凤舞害死了许多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她离家出走的一个月,也看到,许多人因为戚凤舞的计谋,受百般困苦。还有曾经导致旱灾频仍,民不聊生的火云决,也在她的授意下被放出来,再度危害人间。 可是,杀了一个人的凶手,可以让她偿命。但杀了千千万万人的罪魁祸首,要如何让她得到应有的决断呢? 只是杀死,是不是太便宜了呢?但如果不杀死,是否又会让她变得更强? 戚凤舞就是这样难杀。难杀到,每次她卷土重来,都会变得更强。 戚凤舞原先只能自己下手,杀一两个她看不顺眼的人,现在,她可以支使别人,成为她计划中的一份子,为她做事,让许多人因此遭罪。 她把这当做是她成就帝位路上,必须要经历的磨难与考验。 阿无想过,如果戚凤舞能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坐上那个位置,是不是就不用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了。 身居高位者,一举一动都会牵涉数万万人的性命。这是所有掌权者的通性。 或许戚凤舞就是天生的掌权者,所以老天也站在她那一边。如果一早就让她爬上高位,就什么事也不会有了。没有敌人的她,可以在政治场上大展拳脚,施展抱负。 想通了这一点的阿无,觉得刺杀戚凤舞这件事毫无意义。 要让死者复生,还不如把期望放在甄尘和尸行身上。 但是到了如今,哪怕杀死戚凤舞是再无意义的事,也势在必行。 总而言之,阿无确实不想杀戚凤舞了。但她会做的,而且杀胡杨夫人,非她亲自出手不可。 阿无摘下自己手上的银凤镯,端详许久,递给甄木,“这个镯子,暂时戴在你的手上。” 甄木不要,她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一跃而起,大叫着:“为什么要给我?” 她的声音,把还在帮阿无收拾的覃天,和远处给秦渠交待事情的甄尘和听雪给吸引了过来。 覃天走过来问:“怎么了?” 甄木躲到他身后去,“覃天大哥,阿无忽然说要把银凤镯放在我这里。” 阿无被甄木的反应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只是把镯子戴在你手上而已,之后我还会拿回来的。” 甄尘快步赶来,“很奇怪,超奇怪,简直不要太奇怪了好吗!” 他凑到阿无面前,把脸凑得很近,两眼直勾勾盯着她。 “干,干什么?”阿无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金龙镯也在你手上,你干嘛只把银凤镯交给阿木。而且不是让我们保管,是指明了要阿木戴在手上。这太奇怪了吧,为什么?” 阿无把甄尘推开一些,看了他们一圈,每个人盯着她的眼神都很古怪,几乎要看进她心里去。 阿无没好气地说:“你们要不要这样,我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你们听我讲。” 四个人坐在她旁边,围了一圈。甄木说:“你讲吧,不说清楚,我是不会把这个镯子戴在手上的。” 阿无抿了抿嘴,总觉得,她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会有些怪怪的。她嘱咐道:“你们耐心听我说,不要打断我,知道吗?” 四个人都点点头。 阿无把银凤镯拿在手上端详,眼神既怀念,又有些无奈。 “我十二年前就认识戚凤舞,和她成为了朋友。她将银凤镯戴在我的手上,想要交换我们彼此的人生。准确来说,是某一个时间段内的人生。她希望我替她去死。” 事到如今,回忆起这段往昔,阿无心里并没有什么痛苦的感觉,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感受不到痛苦的人。 只是,当回忆起阿柳的死时,那满地的红,让她愧疚难当。 阿无叹口气,“从这个镯子戴在我手上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就被这个镯子联系在一起。我知道戚凤舞在想什么,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 阿无从回忆中抽出来,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们说:“尸行说,戚凤舞以为我随时会去找她,对吧?那是因为,我确实一直想去找她。但是我感觉到她在等我,所以我没有行动。” 甄木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动,但是她不由得恶寒,搓了搓手臂。 甄尘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来了,他心里气得要死,硬是咬着牙,忍着脾气不发作。 但是他那吹鼻子瞪眼的模样,阿无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也冷了脸,“你们想到哪里去了!” 覃天微笑着,柔声说:“阿无,敌对双方,如果收集信息的手段充足,就很难形成信息差。我们在实力上不输戚凤舞,没必要因为她知道你的行动,就毫不作为。” 阿无无奈道:“我当然知道啊,我只是不想让她如愿而已。” 她把银凤镯搁在台阶上,“所以我会对付她,但又不让她知道,在她死之前,我不会去见她。 “我只是想,如果我不戴这镯子,她是不是就感觉不到我在想什么了。” 阿无对甄木示意,“阿木,你把它戴上吧。等到戚凤舞死之后,这枚镯子才会回到它的主人手中。” 她决定,不成为那个亲手杀死戚凤舞的人。她对戚凤舞的恨意不够深,比她更适合的,大有人在。 如果没有人能理解她,那就不理解吧。 甄尘终于忍不了,出声埋怨,“阿无,你能不能不要一副和戚凤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心有灵犀的样子。” 甄尘这样说,阿无反而生气,“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和她有一腿?我喜欢男人,你们明明是最了解的吧!” 阿无想到这就来气,“你们能不能不要胡乱吃醋,我之前跟陶……大壮说话,你们就一副我会跟人跑的样子,现在又怀疑我喜欢戚凤舞,能不能有点信任!” 覃天默默提示,“阿无,他叫陶斐然。” 阿无应了一声,但懒得改口了。她只记得他是翡翠的哥哥。 甄尘被阿无辩驳,也不高兴,弱弱地发着脾气,“你是喜欢男人啊,喜欢你的男人也有一大把,可天下又不是没有男女通吃的,天哥不就是。” 覃天莫名被拉下水,只能无奈一笑。 阿无听甄尘这样说,更来气了,“好哇,我喜欢女人对吧。”她深呼吸一口气,直接按住甄木,嘴对嘴亲了一口。 覃天、甄尘、听雪都愣住了。甄木被阿无松开,也是愣愣地,手按着嘴唇没有说话。 阿无耸耸肩,对甄尘挑衅,“怀疑我和戚凤舞,真有你的,我还不至于这么拎不清,连谁是敌人都分不清!” 什么戚凤舞!不在眼前的人,甄尘一点也不想管。他“啊”地大叫一声,把甄木和阿无分开两边。 左看看右看看,不忍心凶阿无,只好对甄木说教。把她按在嘴唇上的手拽下来,手指点着她的脑袋。 “死丫头,你给我记住,阿无是你嫂子,不许再给我叫她的名字。你们,小姑子和嫂子之间要注意分寸,不许给我凑太近知道吗!” 甄木不服气,“是阿无亲的我,又不是我——” “你再给我说!我不管,反正你离你嫂子远点。要是敢抢我媳妇,我饶不了你!” 阿无实在受不了,一脚踹在甄尘屁股上,“说话不要这么凶,再说,我还亲阿木,天天和她一起睡。” 她语气温温柔柔地问甄木,“可以吗?” “嗯……可以啊。”甄木低着头,小声说。 甄尘几乎快崩溃了。他向覃天和听雪眼神求助,但两人都觉得,这种情况不要再惹阿无比较好,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覃天拍拍甄尘肩膀,说:“阿无开心就好了。” 甄尘只想说,开心……开心个屁啊。他眼神幽怨地瞪着阿无,整个人被阴气环绕,几乎像是在阴阳地界游走。 尸行过来,问他们可以出发了没?看见眼前的情况,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问:“两辆马车怎么安排?” 阿无理所当然地说:“三男三女,当然是我们三人一辆,他们三个男的一辆。” 尸行点头,“驾车就让我的傀儡来就好。” 第282章 祸起萧墙 车轮滚滚向前,在黑夜里,载着一行人往北而去,直奔临天城。 阿无手握两半截双龙碎骨棍,望着车窗外。她懒得一直撩着帘子,在一个小小的四方洞口看世界,就与尸行和甄木说一声,坐到外面去。 无数风景匆匆掠过,她默默看着,把长棍合在一处,背在身后。忽然想:戚凤舞现在在做什么? 她虽没有说出口,但嘴巴不自觉在动。 她如今确实感觉不到戚凤舞的想法。这让她有些安心。 身边驾车的傀儡忽然转头对她说话,“我知道戚凤舞现在在做什么?她在——” “我不想听。”阿无打断它,“你是墙头草吗?还是两边的双面间谍?不要做这种事,我没有要求你。” 傀儡悻悻然,恢复了原本的呆板模样。 一弯月亮挂在天上,照着这片并不宁静的土地。一只鸟儿突然穿林而来,停在她的肩上,啾啾叫了两声。 阿无两手摊平并在胸前,鸟儿就抖落翅膀,停靠在她两手搭起的平台上,伸出长而俊秀的鸟腿,展示上面绑着的小纸卷。 阿无内力一凝,把纸卷抽走,小鸟就振翅飞走了。 阿无打开看,是二皇女陆恒昌那边的消息,借白枫之手传信过来。 「边关战事吃紧,抽不开身,朝廷之事,由我七弟路无疆暂看。可与他合力,阻挡戚凤舞。 陆恒昌」 阿无吹一口气,纸卷在火焰中纷飞殆尽。 覃天那边的马车忽然赶上来,与阿无所在车辆并驾齐驱。听雪拎着食盒,跳跃过来。 “我准备了一些吃食,你们可以吃着解闷。” 阿无接过来,对听雪笑了一下,她知道,听雪是读心听到她内心的不安,特地过来。 她安慰听雪,也是在安慰自己,说:“我没事,也不会有事的。我已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戚凤舞的行动,不会有问题的。” 听雪没说话,伸出手臂向两边展开。 阿无抱住祂,抱了好一会儿。久到阿无觉得,甄尘随时会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质问她们:你们是要抱过久啊? 她松开听雪,目送祂回到车厢里面。仍继续坐在车厢外,看着手上孤零零的金龙镯,自嘲地笑了一下。 想太多也没有用,不是吗? 可是想法就是这样,止不住地在心中翻腾。 一夜过去,萧文卿并没有睡好。她被戚凤舞宴请,喝了几杯酒,就总疑心戚凤舞在搞什么坏主意。 可是她内视体内情况,看不出什么明显异样。但是,她又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跟她说:我不舒服。 是酒的问题吗?因为喝得不多,所以反应不明显? 天一早,她就出营帐,待时候一到,整顿兵士。各个小兵整装而来,排成方阵。在人员齐至前,彼此站得懒散,窸窸窣窣,说些话。 “卫斌怎么可能会偷东西,他那小身板,都没那个胆子吧?” “大家都知道啊,可是他就被搜到了,而且,浑身的衣服被当场扒光。” “我看是戚家的人在栽赃陷害吧?” “有必要吗?他和我们一样,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身份背景。” “大人打架,小人遭殃,说的就是这个。他还险些被抓去做军倌,要被男人女人轮番上。不过在那之前,就死掉了。都不好说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了。不过突然死掉,太可疑了。” “他会死掉,是因为他说,指使他偷东西的是萧……”说到此处,那个小兵忽然闭嘴不说,眼神瞟向萧文卿。 戚凤舞领着卫稷山来到,娇笑着问这群说闲话的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呀?告诉我,好不好?” 戚凤舞一张脸蛋,娇美艳丽,笑一笑,足以俘获人心,那一群小兵,顿时被迷了心智,笑开了脸。 集合之前是自由时间,这些小兵有说话聊天的权利。萧文卿本来不想管的。可是戚凤舞一来,事情就变得不一样。 她迎上去,主动招呼,“凤舞小姐,不知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戚凤舞巧笑倩兮,“昨日出了那档子事,财宝车辆的转移中断,今天自然是要继续的。再说了,” 她环视一圈萧文卿的军队。本来只是站着的小兵,被她的目光一激,就支棱起来,挺直身板直挺挺站着。 她接着道:“我也想观摩一下,萧将军口中说的,纪律严明的队伍,整队待发的模样。” 戚凤舞说得一番好话,又主动提起财宝移交的事,萧文卿自然没有反对。 她说:“既如此,我点几个人练兵与你看,见见我萧家军的风采。” 戚凤舞附和点头,她伸出青葱玉指,点了那几个刚刚在说闲话的人,对萧文卿提议,“不若,就这几人吧。我看他们挺会在背后说主将小话的,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有什么本事。” 被戚凤舞亲点出来的几人,本来还在沾沾自喜,听到她后面的话,纷纷白了脸,冷汗直流。 “镇静!”萧文卿一声喝令,命在场兵士空出一块场地,又命人拿来武器,就让这几人各自抄戈,比划起来,请戚凤舞观赏。 戚凤舞疑惑了,“萧将军,你都不在意底下人对你的流言蜚语吗?” “毫无依据的言语,不过是闲暇时候的谈资,不必小题大做。”萧文卿泰然自若。 戚凤舞眯了眯眼睛,意有所指地说:“可是,如果不强加遏制,脱出掌控了,怎么办?语言的力量,可是惊人的强。” “我萧家军没那么废物。” 戚凤舞叹服地点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发笑。 几个小兵操演着,戚凤舞继续和萧文卿闲谈,“萧将军,据说,你先夫亡故后,多年来,都未有下一段姻缘。一直带兵镇守临天城,是否会觉心中寂寞?” “没有的事。有家国社稷挂怀,我并没有其他闲心。” “这样啊……” 戚凤舞可不这么觉得,从古至今,美人计都好用得很。 操演完毕,萧文卿就果断继续转移财宝车辆。戚凤舞与她去昨日中断的队伍处,继续领着她,一路检查开箱的钥匙,一路移交车辆。 剩下的移交过程极为顺利。最后,萧文卿在后面的物资车辆旁站定。 戚凤舞解释说,“剩下的,都是些米粮和衣物,还有以备不时之需,可以购买物资的一些银两。应该没必要继续检查了吧?” 萧文卿目光盯着剩下的那几辆运货板车,不肯松口,“既然不是什么财宝,那让我检查一番,也不打紧,不是吗?” 戚凤舞露出委屈神色,“我都把那么多财宝上贡,萧将军也不知财宝有多少。就算我真的保留一些作为行军的本钱,也是理所应当的,你何必苦苦相逼?” “既然是正当物品,我自不会命你移交,只需让我一观即知。” 戚凤舞不肯让步。 两人僵住这里,谁都不肯相让。 底下的人又开始窸窸窣窣,谈论起来。甚至不分阵营,身边站着谁,就对谁说话。 “萧将军为何要这样咄咄逼人?”戚家护卫不解地问,“凤舞小姐财宝说给就给,可一点不愿的意思也没有。” “她甚至听到有人说萧将军的坏话,还出声教训。”一个萧家军的小兵附和着。 “萧将军为什么这么威风啊,她连一个小兵都护不住,任由他被人剥了衣服。” “但那人说了,指使他偷财宝的,就是萧将军,是萧将军命人偷盗财宝,然后灭口!” 好几个人悄然附和着。 讨论的声音越发高昂,戚凤舞眉头一跳,高声叫着,“全都给我住嘴,谁敢胡言,格杀勿论!” 她对卫稷山叫声,“卫叔叔。” 卫稷山就把队伍里面,明确说“萧将军指使人盗财宝,再杀人灭口”的几个人推出来。 里面有萧家军的人,也有戚凤舞手底下的人。 卫稷山威风凛凛,英勇、正直、帅气地对萧文卿说:“萧将军,在下认为,军纪要严明,就不能放任小错。所以,请恕在下无礼了。” 他拱手行礼,长戟一起一划,就把这几人的头颅斩下,血液喷溅在脸上,更显出英武气度。 萧文卿愣怔眨眼,心仿佛被什么攫住一般,“你说的是,我,受教了。” 她垂下眼睑,看着地上身首异处的几人,吩咐下属,“把这里收拾干净。”抬起眼,语气凌厉,“如果还有人不服的,就亲自来与我说道,不必与他人私语。” 第283章 鼓舞士气 戚凤舞仍然没有让萧文卿检查剩余车辆。 有几辆车上,装的可是她歼敌用的火药和毒粉。被看见倒好糊弄,但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故,马虎不得。 萧文卿在众目睽睽之下,承了戚凤舞的情,也不好强求,只好把检查的事暂且搁置。 她会派人盯着的,直到弄清楚,那几辆车上放的都是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个女人,一个威猛英挺、飒爽英姿,一个娇柔美丽、花容月貌。二人相视而笑,笑容均不达眼底。 戚凤舞命人调查过萧文卿。 她的亡夫乃是一介文臣,因为身体虚弱,在某年冬天,感染风寒。 这病来得迅猛,别说请神医谷的人,就是找寻常医师,也在喝了几剂药之后,症状还没好转,就撒手人寰。 后来请了神医谷的人来看,才知道,他并非死于风寒。而是服下的那一剂药方里,恰好有一味药材,引起了他身体的异常反应,直接带走了他的性命。 丈夫死后,萧文卿专注于教养儿子萧策,教他武艺,再投身于行兵打仗。慢慢打出成绩,做到了护国大将军的位置。 戚凤舞觉得,以萧文卿这样的女人,不会再看上娇弱的男人。一个常年操兵练戈的将领,见多了士兵,不是优秀异常的人物,根本看不上眼。 能与之匹配的,唯有同样有练兵之能的将领。当然,年龄适配,就再好不过了。 卫稷山,多么合适的人啊。戚凤舞理所当然地想。 戚凤舞没有让卫稷山去勾引萧文卿。她知道他不会听从。之前她要把他送给阿无的时候,就被严词拒绝。 对于两个有些阅历的将领而言,刻意的手段并不入流,只会起到反效果。 她只需要制造机会,让卫稷山表现出才干,萧文卿自然就会注意到卫稷山。 同为将领的两个人,因共同话题而交谈起来,这很自然吧。至于会不会生出什么其他的情谊,她不在乎。 戚凤舞看着地上被卫稷山斩首的这几人,她这边死掉的人都是尸行留下的傀儡。 尸行不在时,她就可以对这些傀儡下达简单的命令。 这几个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笨笨的,在队伍里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反而因为过于呆愣,惹人不快。 这样的人,死掉了,也不会惹得群情激愤。 她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尸行的傀儡找个合适的理由抛除掉。 尸行动辄消失,是个疑似摇摆不定,倒戈敌营的危险分子,不得不防。 戚凤舞转身看向自己的队伍。 因为死了几个自己人,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悄声谈论,“说错话就被杀,会不会责罚太重了……” 当然,他们也只是说说而已,倒霉的事降临不到自己头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太放在心上。 至于少部分自诩热血的正义之士…… 卫稷山持戟,从队伍旁缓缓走过,冷静坚毅的目光落在每一位戚家护卫身上。 里面有的是本来就在戚家的护卫、有的是火灵殿的弟子、有的是后来招揽而来的平民百姓……他们来自天南海北,但都是这片广袤大地上,同片星空下,孕育出来的,踏踏实实,努力活着的人。 卫稷山述说着感谢,“我知道,你们跟着我与凤舞小姐,就是为了不辜负心中的大义和一腔热忱。” 卫稷山跟在戚凤舞身边,又受过戚王爷和胡杨夫人的熏陶,对蛊惑人心的话术有些领悟。 他说了许多,没一会儿,就把众人都讲得眼含热泪。情到深处,就连他自己,也十分动容。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凌厉起来,“队伍要有组织,有纪律。他们被斩首,并不单单因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这几人是有意破坏团结,降低士气,制造不安的恶端份子。 “如不根除,假以时日,必然害得队伍崩溃离散。有所为,有所不为。请大家相信我的决定,让我们一起前进吧!” 戚凤舞有些无语,卫稷山说的话也太尬了吧,功夫还是不到家啊。 还好自己人够忠诚,数量又够,气氛到位。不然,指不定多少人都被劝退了。 估计很多人都在心里犯嘀咕,但碍于周围的其他人,不敢明说。 这,就是集体的力量。 戚凤舞也热烈回应,鼓动气氛。戚家护卫队群情激昂,把萧文卿和她的军队唬得一愣一愣的。 卫稷山整饬队伍,让他们依序站好,说:“等财宝运进国库,我会命人写书立传,记录每个人的贡献,让所有人都将留名史册。” 名利的诱惑极大。每个人听了,都挺直了脊背,两眼放光。 萧文卿发现,就连她的军队里,也有人意动,眼中流露出羡慕。 她心里对卫稷山钦佩中,又有一丝恐惧。能在短时间内鼓舞士气,确实了不起,可是这种方式,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她观察戚凤舞的队伍,每个人都被这种方式鼓舞到了,昂扬斗志,红光满面,浑身充满了劲儿。 戚凤舞注意到萧文卿的神色,对卫稷山招手。两人走远一些,戚凤舞才嘱咐卫稷山一件事。 卫稷山点头,派人去办。两人复又返回。 戚凤舞对萧文卿提议:“萧将军,我看你与卫叔叔都是将领,但彼此行兵布阵的方式不同,你们要不要沟通探讨一下?” 萧文卿自己心里是有这个想法,但是戚凤舞提了,她便不想这样做。 她说:“既然财宝车辆已经移交我手,我该迅速运回皇城国库之内,禀报陛下,就不再逗留了。” 戚凤舞点头,“如此也好。我已经让卫叔叔安排,准备退兵回风沙城的事。请你放心吧。” 萧文卿没想到戚凤舞答应得如此轻易,自疑,她这一路,难道都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展露笑容,对戚凤舞友善一笑。 戚凤舞要安排酒菜为她饯别,她也急忙阻止,“不必如此麻烦。” 戚凤舞说:“不备菜肴,薄酒一杯也要有的。”便叫人送酒过来。 萧文卿亲眼看着两杯酒在同一个酒壶中倒出,中间无人做手脚。 出于谨慎,她又用障眼法,在戚凤舞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两杯酒换了位置。 两人各持一杯,相互一敬。萧文卿见戚凤舞喝了,她才喝。两人皆一饮而尽,倒转酒杯,没有滴酒落下。 戚凤舞由衷笑了。 萧文卿有内力护体,之前中的毒,暂时毒不死她,却有麻痹作用。她如今感知不够灵敏,不知道这次的药,是否能及时反应,招架得过来? 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让人用劲时,就会四肢发软罢了。而且越想使劲,就越用不上劲。 为了保险,戚凤舞自己也喝了。 反正这药的作用时间短,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又不影响走路说话,对她没有任何消极影响。 萧文卿就要带队离开。忽然,前边小兵传信来报,“萧将军,前面有人来劫财宝!” 戚凤舞一脸担忧,“又来了吗?”她询问萧文卿,用不用帮忙。 萧文卿镇静点头,“不必,就让凤舞小姐,看我萧家军真刀实枪的风采!”说罢,她立刻带队出发。 戚凤舞目送她离去,嘴角勾起,“好啊,就让我瞧瞧吧。” 第284章 英雄救美 萧文卿习惯身先士卒,她骑上马,跟着手底下的人,到了队末,从手下人那里拿过望远镜一望,果然有一伙人蹦出来,要抢财宝。 看对方的样子,就来势汹汹,人数大概数百。 她有些钦佩他们的勇气,居然有胆与她萧家五万士兵拼上一拼。 她高举长剑,高呼:“让这群贼人,瞧瞧我们萧家军的勇猛!” “杀!”底下的人齐声附和,就冲杀过去。 对方大多身穿道袍,武器不一,但有不少皆为拂尘。仅有为首之人不同,身披斗篷,蒙面不露真颜,腰侧背后均无武器。 莫非,是求道观的人? 可是,二皇女身边,那位叫道有名的姑娘,不就是求道观的。为何求道观要来与她萧家军叫阵,抢夺财宝? 不对。 二皇女陆恒昌一直想要谋夺大位,可以凭空获得巨额财富的机会,她必然不会放过。 反观戚凤舞这边,寻到宝藏,明明可以暗藏起来不说与外人知道,却想着要昭告天下,进贡朝廷。 难道戚凤舞,才是一心为国? 萧文卿不想这么多,她两腿一夹,纵马奔驰,直取盗贼队伍为首之人。 她手下的兵士,也与对方交战。两方挥刀舞剑,拂尘卷枪,混战一团。 萧文卿冲到蒙面人跟前,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有些乏力。提剑的手,也软了许多。 她谨慎控制着策马疾驰的方向,仍然控制不住,歪斜着冲刺过去。 她不慌不乱,一剑突刺而出,反被对方轻轻松松一掌拍开,夺剑而过,刺入马首,再抽剑而出。 马儿吃痛,侧翻到底嘶鸣着,萧文卿也被甩下来。 萧文卿欲以手撑地,翻身立直身体,忽然臂弯一软,跌在地上,只能顺势翻滚,缓解力道,免得跌伤。 怎么回事?她怎么使不上力气? 萧文卿只来得及迅速扫了一眼自己的手,就赶紧闪身避开蒙面人疾刺而来的剑。 她左闪右避,踏地往后方跳去,又是小腿一软,身子晃了晃,才稳住。 蒙面人直接一剑飞来,萧文卿匆忙躲开,下一刻,极为阴毒的掌风就扑到脸上。 一个小兵注意到她陷入险境,飞扑挡在她面前,阴气入体后猛然炸开,成了一摊四溅的烂泥。 蒙面人一愣,追上萧文卿,要再补一掌。 萧文卿拔出插在地上的剑,连滚带爬逃开。到了此时,她完全确认,自己的身体有问题。久战对她不利,她必须与敌人周旋,再集众兵之力,打赢这场仗。 她张望四周,发现敌军摆出八卦阵法,六人一组,共有八组,以离火、坤地、兑泽、乾天、坎水、艮山、震雷、巽风八阵,将她的士兵们围困起来。 异象齐出,平地起风雨,生火焰,土地翻涌,草木生辉。 萧家军不过是略有武力的凡夫俗子,纵使人数众多,如何敌得过这般阵势。五万人几乎被数百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少人都被拂尘一卷,抛起空中,丢出战局。 见风使舵者,及时收手逃跑者倒还好,越是奋勇拼杀的,越是死无葬身之地。 萧文卿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只能凭一己之力,对抗蒙面人,当即就挥剑要砍。 蒙面人又是一掌打落,两人开始拳脚相交。 萧文卿肩膀、胸口、腹部被连着拍了几掌,打得吐血。踉跄着倒在地上,又被揪着头发抓起来,一拳砸在肚子,打落地上。 蒙面人几番下手,把萧文卿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瘫坐地上。他再凝聚内力,要使出极阴寒掌,往她头顶一拍而下。 萧文卿手撑着身体,步步后退。她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极为阴毒的一掌落下,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强撑着提剑一挡。 闭眼一瞬,她听见铿锵一声,察觉到手中剑被击飞,还以为要命丧当场。可她感受到了大地震动,眼前刮起狂风,又是一阵兵戈交加的声响。 萧文卿睁眼,看见卫稷山持戟一挡,刺向蒙面人的手掌。 两边互拼内力,僵持不下,卫稷山侧身避开锋芒,又提戟往上一挥,打中蒙面人的手臂,将其掀飞出去。 蒙面人捂着手臂,喘息着,看见后方戚家护卫一拥而上,护住伤残的萧家军,将八卦阵法逐个击破。才一步步后撤,闪身躲入穿道袍的自己人身后。 卫稷山横眉冷对,也不追杀,只是转身看向萧文卿,面色柔和,说:“萧将军受伤了?容我带你回去,我戚家护卫会协助你的士兵们,把贼人打退。” 他伸手要扶萧文卿起来,萧文卿犹豫片刻,点头,把手放在他掌心,借力站起来。 卫稷山单手揽住萧文卿的腰肢,往身后一拐,扶住她一条腿,将她背在背上。 他把长戟横在胸前,让萧文卿拿好。萧文卿接过后,他才空出另一只手,扶住萧文卿另一条腿。 卫稷山疾步跑起来,又冲进战局中去,途经之处,若看见敌人,就跳起抬腿一踹,连着好几次把敌人手中武器踢飞,刺中另一个敌人。 中途遇人伏击,他就灵敏地背着萧文卿,时而屈膝下蹲,时而侧身闪避,躲过攻击,再拿起长戟横扫拒敌。 敌人见拿他不下,戚家护卫凶猛异常,把萧家军连同财宝护住,久战不能得胜,彼此望了一眼,纷纷四散而逃。 卫稷山冷峻下令,“五支百人队前去追击,务必斩草除根。其余人,护送萧将军回去疗伤。” “是!” 戚家护卫队应声,集结整队,自行分出五支百人队伍,各持兵器,往敌人逃窜方向追去。 卫稷山背着萧文卿,奔回萧文卿的营帐,叫了军医过来,就持戟在旁守护。 戚凤舞收到消息过来,看望萧文卿,“萧将军,你伤势如何?” 萧文卿正盯着卫稷山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面庞,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戚凤舞过来探视,才转移视线。 她回答说:“不知怎么,战斗时使不上力气。” 她心里怀疑,戚凤舞给她下药了,但无奈没有证据。 军医给萧文卿看过,依旧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留了伤药,嘱咐几句,就去给其他士兵看伤。 戚凤舞听到萧文卿的话,惊讶道:“使不上力气,怎会如此?难道那伙贼人,提前在粮食、水源里做了手脚。难怪一向勇猛的萧家军会大败而归?” 萧文卿看不出戚凤舞的神情和话语有什么不对。想到战役败北,用力握了握拳头,砸在榻上,直接砸出一个凹陷。 戚凤舞眨了眨眼睛,当做没看见,只是眉头皱了皱,仿佛在思索些什么。目光落到卫稷山脸上,才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看向萧文卿。 “卫叔叔,你不如留下来照看一下萧将军。其他事情,由我处理即可。” 卫稷山冷酷道:“我不方便打扰萧将军休息,还是与小姐一起离开的好。” 他拱手要与萧文卿告辞,随戚凤舞一同离去。萧文卿看着他背过身要走,想起他救助自己时的英姿,忽然说:“卫将军留步。” 说完后,她自己又觉得有些尴尬,急忙找到一个理由,就说:“这次我萧家军队落败,我觉得,还是有不少地方,要与卫将军学习。不若留下来与我探讨一下行兵布阵之法?” 卫稷山面色不虞,但也只能应承下来。 戚凤舞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们一眼,独自一人退出营帐。她一路看见伤兵,尤其是萧文卿的人,就上前安抚,帮忙包扎伤口,端药递水。 等回到营帐时,已是日落西山,她累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咬牙切齿,叫人送水来擦脸洗手。 营帐之内,蒙面人等候已久。 第285章 姐弟汇合 “卫稷山说你在附近,我以为不会那么近,没想到你能带队来得这么快,真是巧了。”戚凤舞对蒙面人说。 蒙面人摘下了面罩和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戚龙扬。 一月不见,他变得成熟许多。他唤了戚凤舞一声,“姐”,问她,“为什么不直接把萧文卿杀了?” 戚凤舞坐下,手搁在桌上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戚龙扬,“你居然会想要杀人,弟弟,士别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啊。看来你为娘亲做事,学了不少。” 戚龙扬静默了。 戚凤舞命他去收编江湖势力时,胡杨夫人也嘱咐他,要为她仁德之名造势,烘托圣人形象。 在尸行灭门真佛寺和万尼庵之前,戚龙扬带着胡杨夫人和几个护卫一起,每路过一个城镇村庄,就调查里面有权有势的人家。 行恶事的,就让尸行“复活”受他们残害之人的尸体,变作厉鬼报复,胡杨夫人“恰好”经过,感化一番,超度恶鬼。 德善之家,就帮助他们与故去亲友再会,“传达”死者要天下变得更好的愿景。 并解释说,这样的神鬼之事频发,就是因为天将大乱。各处出现的纠纷与灾害,都能佐证这一点。因此人人信服。 胡杨夫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自身多年累积下来的善名,伺机敛财,收获无数拥趸。 戚龙扬助纣为虐,见过不少好心办坏事的人,也见了更多为利行恶者,心灵发生了变化。 尤其是,胡杨夫人让尸行控制一柳方丈的尸体,灭门真佛寺和万尼庵之后…… 戚凤舞眯眼打量他,“你瘦了,傻弟弟,这一趟很辛苦吧。” 她轻声细语的一句关心,让戚龙扬湿了眼眶,淌下一行清泪。 戚凤舞善解人意地当做没看到,回答他的问题,“萧文卿也就活这两天了。杀是一定要杀的,但不能随便杀,她手底下的人,我要夺过来。 “你带的人,已经差不多把里面最忠心的都杀掉了,剩下的,再费些钱财,使点小计谋就能招揽过来。 “你和娘亲招徕的人手,岑时那边联合的势力,再加上我这里的人,三方进军,从临天城东、西、南三面进入,攻下皇城犹如探囊取物。” 不过戚凤舞有一点想不明白,“你带队攻过来的那几百人,好像是求道观的,你怎么说服他们的?” 戚龙扬说:“娘亲与他们谈得,说是佛教式微,道学当立,就与对方谈好协作。 “而且这一路,很多时候都涉及神鬼之事,求道观擅长降妖伏魔,也趁此机会抬高威望。” 戚凤舞点头,真佛寺和万尼庵被灭,佛教不式微才怪。 戚龙扬犹豫片刻,补充道,“求道观答应与母亲合作,但如果要他们与我们一同攻进皇城,他们有一个额外的要求。” 戚凤舞问:“是什么?” 戚龙扬表情紧张,才抬起头,复又低下,焦虑得眼睛不知要看向何处,目光游移一阵,最终落在脚尖。 “求道观的人说,他们要阿无。” “哈?”戚凤舞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戚龙扬无奈复述,她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有没有搞错,阿无难道是什么神仙转世吗?之前真佛寺的人就站在她那边,娘还说她有佛根。所以,她真有那种……呃,天赋?” 戚凤舞说不出心里是嫉妒,还是什么。她其实心里明白,她如今掌握的这许多力量,大部分都与阿无有关系。有时,她也在怀疑,上天眷顾的人到底是谁。 她握拳捶在桌上,“你没有跟他们说,阿无很厉害,她的去留我们不能保证吗?” 戚龙扬回答:“说了。但他们说,跟着你就没问题。而且二皇女身边的道有名,他们已经嘱咐好了,不会与我们为敌。” 戚凤舞咬咬牙,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 求道观在她和陆恒昌两边都派了人,这叫什么?风险对冲?无论谁赢谁输,都能保住一点本钱,不会输到一无所有。 可真行啊。 “既然之后的事说不准,就先应下。你那边的人除了求道观的,还有多少?” “三万余人,”戚龙扬答。其实胡杨夫人的信徒不止有这些,但里面能离家打仗的,只有这么多。 戚凤舞已经很满意了,她起身走到营帐入口,撩开门帘往外看,外面炊烟已起,饭香弥漫。 她现在有的是钱,自然不会亏待了手底下的人。大把金银撒下去,请了所经之处的酒楼和饭馆的大厨做伙夫。有愿意这段时日跟随队伍当伙夫的,她也毫不吝啬地收下。 队伍里酒肉饭菜都安排妥当,准备的量够人吃到撑死。针对食欲不振,难以咀嚼的伤员,还预备了色香味美的肉粥。 萧文卿的军队就没有这样奢侈,好多人闻到味,都馋得不行。戚家的护卫们就热情着邀请他们过来,一起吃。 两边的人混杂着,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戚凤舞对外面叫了一声,命人送饭过来。萧家的士兵怕她看见赶人,都避着她的目光。 戚凤舞于是又对外面说:“大家吃好喝好休息好,才能护住宝藏,送入皇城。饭菜随便吃,酒不要贪多,萧家的朋友也请随意。”她怕自己的意思传达不到位,叫人传下去。 很快,她就听见营地各处传来欢呼声声。 戚凤舞回营帐内坐好,说:“弟弟,我们吃完饭后,就差不多能收网了。你等着看吧,看你姐我,是怎么把萧家军都收入麾下的。” 戚龙扬闷闷应了一声,心里仍然想着求道观和阿无的事。 他本可以不与求道观合谋。可是,他心里阴暗的部分,发出一道声音,无数次在他耳畔回响:阿无被求道观带走,她就不与会任何人在一起。 他情愿她孤独一生。 他不由得想起花千树,难道他和花千树一样,因为只能看着阿无走向别人的怀抱,正在步步走向疯魔? 饭菜送到,戚龙扬食不知味,他问戚凤舞:“姐,阿无没来找你吗?” 戚凤舞也奇怪这件事,她放下碗筷,柳眉颦蹙,闭眼时,脑海里是阿无的面容。 “再等等,她一定会来找我的。我猜,她又去心疼那些死掉的家伙,才耽搁了时间。她总是这样,把注意力集中在无所谓的事上,习惯逃避真正重要的事。” 是了,一定是这样的,真佛寺和万尼庵被灭门,阿无性子软弱,一定会去看看情况。 而且,阿无就算要来,在路上遇到有人需要帮助,说不定还会多管闲事。 姐弟两个沉默着吃完饭。戚龙扬换了身衣服,戚凤舞就带着他去外面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