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乔昭,朗月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乔昭轻声嗯了一下,以示回应。
「娘子,怎得如此平静?」
朗月转到乔昭身侧,看着乔昭的眼睛问道。
不平静,难道还要激动地说昨夜就见到李玄度,还亲亲了嘛。
乔昭没有理朗月,继续忙着手中的活。
「娘子,哎……」
看着乔昭转身入了厨房,朗月也跟了上去。
为了赶在七夕回来看望乔昭,李玄度已经几日不眠不休的策马赶回长安。
虽然昨夜入睡已是半夜,但今日一觉醒来,李玄度便觉自己神清气爽,丝毫没有疲惫之意。
吃完早饭,李玄度换了一身官服,带着清风,动身前往宫城,面见皇帝。
一来,李玄度是为了回禀这些日以来,在蜀地各项事务的处理情况。
二来,李玄度想探探皇帝的口风,比如,他想娶乔昭的事。
从宫中出来,已是夕阳渐落,李玄度刚策马回到开化坊,坊门便关闭了。
入了靖王府,李玄度整理完毕,坐在书房中,回想今日入宫的事情。
蜀地之事,办的不错,皇帝甚是满意。
随李玄度入蜀大小官员,回京后均有赏赐。
但对于他的婚事,李玄度探了探皇帝的口风,似乎依然计划与高门士族联姻,只是尚未寻觅合适的对象。
如何能让皇帝同意他与乔昭的婚事?沉思半晌,李玄度不断地在心中筹谋计策。
忽然,李玄度眸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
只要能说服这位关键人物,李玄度与乔昭的婚事便大有希望了!
李玄度为他想到的好办法,有些欢欣雀跃。
但转念一想,还没听到乔昭确定的回答,李玄度决定要再去一趟食肆,好好与乔昭见个面。
更衣出门,李玄度骑了一匹快马,三两下便到了乔昭食肆的门前。
此时,已接近申时,厨娘们已经回家了,只有朗月还在帮着乔昭做最后的收拾,等着暮鼓声响起,便给食肆关门。
李玄度看到食肆尚未关门,他翻身下马,将马栓在拴马桩上,神采奕奕地大步迈进了食肆。
最先看到李玄度进来的,是正在门口收拾帐本的朗月。
「王爷!」朗月有些惊讶,旋即又转为惊喜,赶紧回头朝着后院喊道,「娘子,有贵客来啦!你快出来呀!」
乔昭在后院听到前厅朗月的喊声,赶忙擦擦手,出了后院。
来到前厅,哪有什么人,倒是有一个背影站在食肆门口。
乔昭往前走了两步,听到乔昭的脚步声,李玄度旋即转身,两眸柔情,望向了她。
看到原来是李玄度,乔昭顿了一下脚步,感受到李玄度投来的柔情,乔昭的脸颊瞬间又绯红起来。
「王爷,娘子,你们慢慢聊,我去后院擦洗擦洗。嘿嘿。」
朗月见势连忙逃回后院,把空间留给李玄度与乔昭。
看到狼窜而逃的朗月,乔昭心下一阵羞意,还没等她想好要说什么,李玄度便一步迈到她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
「昭昭可有想我?」
李玄度用只有他与乔昭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一低头他便看乔昭那晶莹闪烁的杏眸。
乔昭脸颊更红了,不知怎地,竟忘了把她的手从李玄度手中抽出,就任由李玄度那样轻柔地握着,也低声回应道:
「王爷来这里,就是问我这事吗?」
「嗯,还有更重要的事。」
李玄度嘴角上扬,语气也充满了愉悦,「昨夜,我问你可愿嫁与我,你还没有回答我。」
乔昭的心,自见了李玄度,就一直极速跳动,听完这句话,跳动的更加厉害了。
抬头望了望李玄度的眼眸,乔昭在他眼中,看到了她的倒影,不知怎的,所有的思考都停止了,只听到她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声,「愿意」。
听到乔昭的答覆,李玄度心下一喜,握着乔昭的手瞬间收紧,他想拥住乔昭,却发现食肆的门还开着,只能暂时忍住。
「可是……」
乔昭回过神来,想到这事不是仅凭心意便可的,她与李玄度间,还横亘着很多距离,不会那么容易。
仿佛读懂了乔昭的心思,李玄度在乔昭耳边,郑重地说道:
「昭昭放心,一切事情都由我来解决,此生,我只想与你一人为伴。」
第五十八章 筹谋大人物
确定了乔昭的心意, 虽然早已明了会是这个答案,但李玄度仍然心情大好,轻步离开了乔昭食肆。
翌日, 李玄度未着官袍,仅以常服, 入宫去见那位对于他能成功求娶乔昭最为关键的人物。
到了皇后宫殿前, 李玄度告知宫人来意, 便在门外等着通传。
很快, 刚才那位宫人便走了出来,引了李玄度入殿,去见皇后。
皇后身孕已有七月余, 虽然身子愈加笨重,但心窍依然玲珑, 无时不在为她自己,为太子, 也为她未出生的皇子, 谋划着名将来。
「殿下安好。」
李玄度跪地施礼。
「靖王免礼, 给靖王看座。」
皇后纤指一挥, 宫人便引了李玄度在侧面落座。
「靖王今日前来,可有何事?」
「殿下,臣有两事。」
李玄度到了座前再次施礼, 这才坐下。
「近日, 臣听闻殿下供奉弥勒为长安百姓降下福祉,长安城内百姓多言殿下仁慈有爱。」
皇后听了点点头, 笑了笑, 示意李玄度继续说。
「之前,大报恩寺神殿一事, 殿下应该也早已知晓实情。」
「嗯,多亏了靖王,那弥勒神像图才得已重见天日。」
想到此事,皇后表面如常,心底也是有气的。
皇后明白,壁画消失一事,完全是冲着她来的,就是为了让她的神殿无法落成,在长安百姓中赢得仁慈口碑的计划失败。
而这背后之人,皇后也早已洞晓,只是朝政关系盘根错节,斗倒敌对一方,也不是一时可以实现的。
「殿下,此事解决并非玄度之力,而是厨娘乔昭发现了壁画消失的秘密,才让那弥勒神像图重见天日。」
李玄度目光笃定,娓娓道来。
「竟然是她?没想到除了厨艺,她还有这技能?」
皇后有些惊讶地问道。
「乔昭阿耶乃是敦煌千佛窟壁画师,她自小随阿耶学习壁画,有一些功底,仔细查看了神殿壁画消失的那面墙体后,发现的秘密。」
「让壁画重现,也是乔昭想的法子,不然这壁画只能隐藏在那石灰之后,不得重见天日。」
听李玄度说完,皇后对乔昭的赞赏与喜欢,又多了几分。
「靖王怎么不早点说,乔昭本就得吾喜欢,现在知晓了这事,吾定会重重赏她。」
「臣替乔昭谢过殿下。」
说完李玄度从座上起身,向皇后施礼表示感谢。
「只是那人破坏壁画的目的没有得逞,又在月灯阁制造了事端,害得乔昭身负重伤。」
李玄度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
「多亏殿下所赐的御药与医馆,乔昭才得已尽早痊癒,她对皇后殿下一直敬重感激。」
皇后点点头,「乔昭是个好女郎。」
「殿下可曾想过,今后,这背后之人是否还会兴风作乱?」
李玄度话锋一转,直直问中要害。
皇后眼风一转,瞬间露出锋芒。
「臣有一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李玄度觉得时机一到,便抛出了话引。
「靖王但说无妨。」
「臣僭越了。」李玄度起身施礼,稳稳说道。
「本朝兴科举,寒门才子频出,尽被收做皇家栋樑。高门士族虽有门第,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马不能骑,弓不能射,笔不能书,气数将尽,弟子皆不成器。」
「先皇修缮《氏族志》,便是为寒门之子增加从政筹码,提高身份地位,成效显着,前朝诸贤相接触身寒门,却辅佐先帝造就了辉煌盛世。」
李玄度说到此,皇后心中深有大有触动。
且不说寒门尽出人才,却处处因为门第被高门士族打压。
就连身为皇后的她,也被人在身后嘲为小姓,世人皆爱五姓女,而皇后的姓氏却不在高门行列,为高门士族诟病。
无论是修神殿,还是供奉弥勒,皇后都是想走百姓拥戴这条道路,以示她的皇后之位深得民心,为自己正名。
每次在朝政之上,皇后一开口议事,那些顾命老臣便以门第之事明里暗里的嘲讽她,她若气急败坏,便是中了此道,后位不保。
因此,只要皇后还在这个位子上,无论那些老臣说什么,她都岿然不动,即使心中愤怒,也是一忍再忍。
「殿下,臣提议,本朝再次重修《氏族志》,按照官职大小,而非门第,重新排列姓氏。」
李玄度看到皇后沉默不语,感觉时机已到,直接抛出重点。
论官职,皇后的官职可是天下第一,若是重修《氏族志》,皇后的姓氏,便是排在第一位。
呵,这样,以后她皇后的姓氏,便是天下第一大姓,谁还敢明里暗里地嘲讽她是小姓?谁还敢欺负她?
「靖王提议甚好,甚合吾心意,这样,可让那些真正为我朝兢兢业业贡献的臣子,得到与付出对等的回报,更加用心地为圣上效命,重现我朝盛世!」
李玄度的提议,深深契合了皇后的想法,让她不禁拍掌叫好。
看到皇后的反应如他的预期,李玄度按耐住心底的喜悦,继续保持面上的沉稳。
「殿下所言极是,臣不过是把殿下筹划之事,提到了明面之上。」
虽是李玄度的提议,他却把这好处换给皇后,为他要提出的第二事,做好铺垫。
「靖王是我大唐栋樑,文武兼备,有你在,圣心甚安。」
此时,皇后笑的极为轻松,李玄度将她的一块心病祛除,自然倍感轻松。
「殿下,臣还有一事。」
李玄度离座,回到殿中央,跪地施礼。
「靖王莫要客气,有事直说便是。」
皇后温声回道,并示意李玄度免礼。
李玄度并未从地上起来,依然跪着,他直起身来,诚恳地说道:
「《氏族志》打破了士族门第,寒门得幸出人头地。士族联姻也待大破。前朝宰相为子求五姓女,求而不得,从《氏族志》到禁婚家,先皇已做了表率。」
李玄度跪地扣首,后郑重说道:
「殿下,臣心悦乔昭,有意求娶。臣愿做打破士族联姻的先驱,请殿下成全!」
话说到此处,皇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靖王对我朝忠心耿耿,无论在漠北,还是在千牛卫,此次去蜀地,办事得力,圣上更是大加赞赏。」
「身为天子臣,这都是为臣的本分。」
「靖王过谦,乔昭之事,我自有安排。靖王可放心回去。」
得到皇后的答覆,李玄度再次扣首。
迈出殿门,李玄度心知皇后已经答应帮忙说服圣上,心情大好,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本想先回靖王府,李玄度策马进了开化坊,却从王府门前径直骑过,直奔了乔昭食肆。
李玄度已经迫不及待要与乔昭分享喜悦了。
第五十九章 惊险朝堂事
大殿之上,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
龙椅之后,摆着一面六扇的屏风,上面绣着飞龙走凤, 栩栩如生。
随着宫人的一声「上朝」,今日的政事便开始了。
群臣按着往常的次序, 逐一向皇帝禀报各处的事务。
皇帝有时点头认可, 有时出口询问, 有时又威严斥责。
随着今日的朝堂政事接近尾声, 众臣归位站立,只等待宫人那句「散朝」,便鱼贯而出。
但入耳的却不是这句「散朝」, 而是「臣有一事启奏」。
众臣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是赵国公。
「圣上,臣有一事启奏。」
「国公请讲。」
皇帝声音淡淡, 语气却又有些不同以往。
「博陵崔氏有女,刚刚及笄, 德性温淑, 仪容绝世, 柳絮才高。」
赵国公不紧不慢地说道。
「崔氏族兄乃臣妻一远亲, 前些日来府内探亲,说起此事,崔氏女尚未婚配, 靖王妃也尚未定下, 靖王英姿伟岸,文武双绝, 臣觉崔氏女与靖王甚是般配。」
大殿之内, 空气骤然安静,除了赵国公与李玄度, 其余人都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崔氏女,来自博陵崔氏最为显赫的博陵大房,乃嫡出长女。」
赵国公的声音再次响起,「崔氏一族,自汉以来,世出美才,世禅雕龙,家风即文风,天下推其为士族之冠。」
「靖王贵为皇室宗亲,与士族英流结合乃顺理成章。臣斗胆牵线,望圣上成全。」
说完,赵国公不顾他年老体弱,便跪地向龙椅上的皇帝,行了大礼。
这时,虽然无人说话,但所有人的内心全在嘀咕。
还有胆大的,偷瞄了一下李玄度站立的方向,只见他依旧目视前方,神色淡然,似乎这事与他无关,他亦没有作出答覆的意思。
其实,方才在赵国公刚才提到崔氏乃世家大族,溢美之词不胜言表之时,李玄度早已观察到皇帝身后屏风的异动。
虽然那丝异动十分轻微,但还是被敏锐的李玄度捕捉到了。
那屏风后,必定有人,是谁,李玄度心里似乎也有了答案。
看到朝臣一片寂静,李玄度也没有任何表态 皇帝轻咳一声。
「国公请起,有劳国公惦念皇族宗亲,惦念靖王婚事,对靖王乃是厚爱。」
皇帝声音顿了顿,「此事,尚需从长计议,国公的提议,朕自会考虑。」
皇帝侧目看了看身旁的宫人,宫人立刻会意,拂尘往臂上一搭,便走下台来到赵国公的身旁。
赵国公再次叩谢了皇帝,才在宫人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低声谢了一句宫人。
此人乃是皇帝身边的贴身近侍,皇帝安排他下来搀扶赵国公,算是给足了面子。
本来这种提亲也只是提到为止,皇室宗亲的亲事,过程复杂,不是一来一回,几句话便可解决的。
众人原以为,事情到此,便是结束了,又做好了鱼贯而出的准备。
「圣上。」
谁知,刚刚站稳的赵国公,又开了口。
「先帝之託,言犹在耳。皇室宜配世家之女,天下望族之女才能正家风、立门庭。」
赵国公当年乃是先帝的肱股之臣,先帝仙去之时,皇帝尚年幼,先帝託孤,将皇帝与前皇后一併託付给赵国公。
开始,赵国公谆谆教诲,扶持年幼的皇帝处理朝政。
然而随着年岁的增长,皇帝早已不复当年的懦弱无助,开始锋利自己的翅膀。
不仅力排众议,废了士族之女前皇后,立了无名小姓新皇后,并逐渐开始从託孤老臣手中抢占朝政主权。
新皇后最痛恨的,便是被人前提起士族之女,在她看来,这就是嘲讽她出自无名小族,无母仪天下的资本与能力。
如果说刚才的提亲,只是小打小闹,那赵国公站立后的这番话,无疑是一颗重弹。
它不仅激了皇帝心恼,更让那屏风后的皇后,再也无法淡定坐立,不顾高月的身孕,忽地一下,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周围的宫人、女官纷纷上前扶住皇后,生怕她站不稳出了事端。
皇后却一甩手,甩开了来扶她的人,用力压抑住怒火,隔着屏风,高声一句,「赵国公此言差矣!」
缓步走到屏风的前面,皇后直直面向了满朝站立的文武。
「有德有能者上位,世家大族又如何?无德无能者只配退席!圣上广揽天下之才,多数出自寒门,士族藏书广泛,却搁置的连书绳都腐朽断裂仍无人去读,朝堂之上,肱股之臣中,士族之子又占了几分!」
没有向皇帝施礼,从屏风后转出的皇后,一口气说了这些,说完,又怒目看向赵国公。
身为大理寺评章事的高伯钦,原是没有资格面圣的。
今日,大理寺卿身边的常侍生病无法跟随,高伯钦便被选了陪同大理寺卿早朝,在侧殿等候的他,自然也目睹了这一切。
尤其是皇后说到寒门之时,高伯钦双拳紧握,他的心都振奋了。
高伯钦不是寒门,为商人之后,虽有家财万贯,却没有资格春闱,全靠父亲出巨资捐了个官身,才有机会走到今日。
「今年春闱贤才众多,赵国公年事已高,不如退位让贤,回家养老更为舒适。」
原本是赵国公与皇帝对话,皇后突然的出现,让原本就鸦雀无声的朝堂,更增添了几分厚重的压力,众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
李玄度心知,他不过就是一个靶子,此时装作无声最好,自然没有任何动作,泯于众人之中。
正常的女子,身怀高月身孕,又慷慨激昂一份,自是无力继续下去。
皇后自然不同于一般女子,一口气说完,她反而更加神采奕奕。
台下的赵国公,眸光锋利,看向龙椅旁的皇后,又看了看龙椅上的皇帝,缓缓吐出一句:
「圣上,小姓女子无礼,不可乱了朝纲。」
没等皇帝说话,皇后又被「小姓」二字刺激到了,只见她伸手将龙椅旁的香薰炉挥向赵国公的方向。
怀了身孕的皇后,力气不如以往,香薰炉虽然滚下了台阶,却在距离赵国公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
看到皇后今日撕破脸似的无礼,赵国公也不甘示弱,收敛了锋利的眸光,换上了老态的虚弱,上前跪下,便老泪纵横,口呼自己愧对先帝託孤,让牝鸡司晨。
皇后冷哼一声,甩开扶着她的宫人,往前走了几步。
「从厨艺赛给参赛者制造各种麻烦,到涂抹大报恩寺神殿壁画妄图制造凶兆,再到月灯阁纵容异族作乱危害皇亲,桩桩件件都有你赵国公的手笔!」
「圣上给你留足面子,你却不知好歹步步紧逼!今日更是无视圣上威严狂放厥词!」
说到激动处,皇后转头看向皇帝,满眼愤恨。
「圣上,为何不捕杀这百般作恶的老獠儿!」
今日的众臣,没有等来散朝,却等来了这一番闹剧。皇帝连忙命宫人们扶好皇后,又让人扶起哭倒在地的赵国公。
台下的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扶着屡次伏地痛哭的赵国公,又干净拿了干净的布将散落一地的香炉灰擦拭干净。
在宫人的一声「退朝」中,众人终于可以鱼贯而出,但皇帝单独留下了李玄度。
「昨日,皇后向朕禀告,说玄度有意求娶一市井女郎?」
皇帝开诚布公地问道。
「是的,圣上。」李玄度跪地施礼。
「臣与食肆主乔昭,两情相悦,请圣上成全!」
李玄度说完,皇帝便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终于,李玄度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你乃皇室宗亲,娶个市井女郎,阻力甚多。」
「圣上英明。」李玄度再次施礼。
「今日朝堂之上,皇后一言,虽出于突然,却不无道理。相信圣人自有决断。」
「臣深觉为一名武臣,大漠杀敌才是臣的用武之地,求娶乔昭后,臣请圣上让臣再回漠北,戍守边关,为圣上分忧。」
李玄度说完,皇帝点点头,又问之前神殿与月灯阁之事,查的如何。
「回禀圣人,神殿篡改壁画之人,已被捉拿,乃去年被圣人免官发往岭南的一位罪臣的家臣。」
皇帝又问是哪位罪臣,李玄度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皇帝顿时明白了,此人与赵国公同为託孤之臣,只因其插手朝政太多,找了个机会被削官发配岭南。
「月灯阁一事,可有进展?」皇帝又开口问道。
「月灯阁之事,明面上是蒙诏国三王子逻凤的家养豹子失了疯,这背后……」
李玄度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臣查证,月灯阁球会前,逻凤曾多次前往赵国公府,不知商议何事。因涉及邦交之国,臣并未轻举妄动,待请圣上决断。」
皇帝听完,气恼地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
周围的宫人,包括李玄度在内,全部跪下,求情「圣人息怒。」
「哼。」皇帝冷哼,「这个赵国公,果然是该回家养老了!」
从皇帝处退了出来,李玄度的心情已不复刚才进去时那般忐忑。
皇帝已经答应了为李玄度与乔昭赐婚,小姓又如何,市井又如何,只要为朝为民,皇帝便是赞许。
虽是盛夏,出了宫的李玄度骑在马上,觉得凉风习习扑面而来,开化坊门旁的花朵入了李玄度的眼,也是盛开正艷,香气袭人。
「昭昭。」
李玄度笑着站在了乔昭的身前。
等不及乔昭回答,李玄度握起乔昭的双手,又开口说道:「圣上已经答应为你我赐婚!」
听到此话,乔昭很是开心,笑容如盛开的娇艷花朵。
「昭昭,你可愿与我回漠北?」
「愿意。」乔昭没有多加思索,开口回道。
「你可捨得这食肆?」李玄度正色又问。
「捨不得,可以先交给朗月打理经营。」乔昭如实说道。
「但我可以在漠北开食肆,换个地方继续赚钱嘛!」
李玄度脸上的正色消退,换上一幅笑颜,伸手颳了下乔昭的鼻子,拥住了乔昭,久久没有松开。
第六十章 中秋玩月羹
天气转凉, 弦月盈满,中秋渐近。
乔昭来到长安已经将近一年,早已习惯了在长安的生活。
上次经历了殿前的风波, 没多久,赵国公便主动申请辞官, 回家养老。
八月初六, 皇帝为李玄度与乔昭赐婚的圣旨下至了靖王府, 并兴致大好地赐了许多礼物赠, 嘉奖乔昭。
从那日开始,乔昭这里便是好事佳音不断。
八月初十,皇后先是召见了一回乔昭, 大加赞赏。
临出宫时,皇后又赐了几大箱的绸缎珠宝, 说是给乔昭添的嫁妆。
现在,钦天监正忙活着为李玄度与乔昭的大婚, 每日占星望月, 计算行礼的吉日佳时。
朗月说, 长安的女郎, 嫁娶之日,都要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不断催促乔昭准备起女红, 早日绣起自己的嫁衣。
阿耶阿娘向来支持乔昭的想法, 七夕定情之后,乔昭便写了家书回敦煌。
一是徵求阿耶阿娘对于她婚事的意见。
二是计划接阿耶阿娘进京, 来看看她的食肆, 顺便在京城长安游玩一番。
这些日子以来,李玄度自然只要有空, 便会来乔昭食肆。
许多邻居,并不知晓李玄度的真实身份,每次来时,李玄度也是轻装便服,没有任何过度的装饰。
街坊都道这是乔昭未来的郎君,却不知此人是大唐的靖王。
李玄度这样做,很是符合乔昭的心意,她便是一个低调的人,不喜欢张扬,只爱踏实做事。
食肆在乔昭的手上,经营的生机勃勃。
美食花样日日翻新,糕饼产量节节高升,乔昭食肆赚的满盆满钵。
转眼到了中秋节,赏月、观桂,吃美食,乔昭自然安排妥当,一样也不会少。
到了八月十五这日,一大早,乔昭就忙活着开始安排赏月的事情。
食肆小院里,栽种了一株桂花树。
中秋已至,桂花树花满枝头,桂花香飘满园。
还没靠近这株桂花树,大家就早已闻到了桂花的淡淡香气。
前些日子,朗月陪乔昭去东市逛铺子,看到街上有卖桂花小糰子的,顺手买了一份。
尝了尝,朗月觉得非常好吃,非让乔昭在中秋节也照样做上一回,让她再次大饱口福。
小小的桂花糰子,到了乔昭这里,她自然要给它赋予不一样的味道。
乔昭准备在中秋这日,为大家做玩月羹。
中秋拜月,玩月羹是必备的美食,主要食材,便是那淡淡香的桂花。
乔昭提前挑选出颗粒饱满的莲子,把莲子芯一併去掉,清洗干净,和桂圆干一同提前泡水待用。
去掉的莲子芯,乔昭也没有浪费,她找了一块干净的麻布,把莲子芯放在麻布上面,让阳光把莲子芯的水分晒干,以后用它来泡水喝,可以祛火祛燥。
那日去东市,乔昭买了些新鲜的藕粉,糯糯滑滑的,味道很不错。
用清水慢慢地将藕粉化开,连同泡好的莲子、桂圆、糖一起倒入釜内,灶火调制小火,开始炖煮藕粉。
炖煮的过程中,乔昭教朗月用长柄勺子,不停地搅拌藕粉,避免藕粉在加热的过程中结块凝结。
而乔昭则在一边做桂花江米糰子。
温水和开江米粉,加入鲜桂花碎,还有糖霜,乔昭用手将这些食材融合在一起。
很快,一个圆圆的桂花江米糰出现在乔昭面前的案板上。
老办法,面团擀成长条,切成大小一致的剂子,用手将剂子团的圆滚滚的,桂花江米糰子,便做好啦!
藕粉加热到一半时,乔昭把刚刚做好的桂花江米糰子加入藕粉之中,朗月继续持长柄勺子搅拌熬煮。
又煮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待藕粉连带桂花江米糰子,就都煮好了。
出锅时,乔昭又往里面撒了写干桂花,热热的藕粉,登时激发出淡淡的桂花香味,乔昭版玩月羹,正式出锅!
长安人的中秋赏月,有众多方式。
有的三五好友月下相聚,美酒美食,举杯邀月。
有的才子佳人登高作赋,诗情画意,情意绵绵。
还有的,乘船游湖,在湖心看湖水波光粼粼,遥望天上一轮姣白月光。
乔昭今年选择的,与众不同,在家赏月。
一家人围坐一起,话家长里短,赏月光银辉,观飘香金桂,自有另一种韵味。
而且,中秋节还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便是李玄度的生辰。
玄度二字,指的便是月亮。
李玄度出生时,恰逢中秋圆月,晶莹皎洁,便由此得名为玄度。
夜幕降临,盈月升在当空。
月光下,香案上,乔昭摆好了一坛玩月羹,还有各色新鲜水果。
切成莲花形状的西瓜,还有李子、葡萄、柰等时令水果,十分诱人。
还有中秋拜月必不可少的心愿锦囊,与为李玄度庆贺生辰的汤饼。
拜月桌上,摆着两个锦囊,一只绯色,是乔昭的,另一只淡青色,是李玄度的。
拜过月亮上的仙子,锦囊里的心愿小纸条,便会实现。
今晚,除了李玄度,乔昭还特意邀请了清风与朗月,一同来食肆小院里赏月。
可到了约定的时间,只有李玄度按时赴约。
「再等等他俩吧?」
端坐在石桌前的乔昭,偷偷看了一眼,同样端坐的李玄度。
没想到,李玄度也在笑眼看着她。
「不用等了,他俩不会来了。我们开始拜月吧!」
「哈,怎么会,明明说好的,朗月还特意让我做的玩月羹,她还没尝尝呢。」
乔昭心想,清风与朗月都应得好好的,而且有这么一大桌子的美食,这俩爱美食的兄妹,怎能轻易错过呢?
看穿了乔昭此刻的想法,李玄度低声笑着,轻咳一声。
「这不还有阿貅陪着我们么,昭昭不满意吗?」
李玄度抱起趴着他身旁的阿貅,帮它挥舞着毛茸茸的爪子,对着乔昭咧嘴一笑。
乔昭伸手抚了抚乖乖阿貅的脑袋,瞪了一眼李玄度,说道:
「定是你没让他们过来。」
「嗯,」李玄度点头,「昭昭说的对,都对。」
哼,乔昭对李玄度无语。
李玄度放下阿貅,拉起乔昭的手,说道:
「昭昭,走,我们该拜月神啦!」
一切准备妥当,便可以拜月神了。
月亮撒下洁白的光辉,食肆的院子里,全是银白月光的光芒。
乔昭与李玄度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默默许着心愿,叩拜月神。
拜完月神,李玄度轻轻扶起乔昭,回到食桌前,二人开始品尝这一大桌子的中秋美食。
乔昭还取出了之前酿好的马奶葡萄酒,青玉色的葡萄酒,斟入透明的玛瑙酒杯中。
李玄度举杯对向明月,月光下的葡萄酒更显晶莹剔透。
邀乔昭举杯对碰,马奶葡萄酒入口略酸,回味却甘甜,李玄度确认,是在漠北喝过的味道。
品过了葡萄酒,再品玩月羹。
细细滑滑的藕粉,配上圆圆糯糯的桂花江米糰子,入口很有层次感。
桂花香,藕粉糯,口感软糯,味道香甜,很是好喝。
这一桌子的赏月美食,全是乔昭亲手所做。
李玄度一一尝过,不仅口中美,心里更美!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桂花树下,石桌旁,李玄度的眼神清澈又炽热,望向乔昭的目光,满是宠溺。
这时,李玄度起身走到拜月桌前,取过来他那只许过愿的淡青色锦花香囊,回身递于乔昭,对她淡淡笑道:
「昭昭,打开看一看,这是我对你一生的心愿。」
皎洁的月光下,乔昭轻轻打开淡青色锦囊,取出纸条,缓缓念道:
「昭昭如愿,岁岁相伴。」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