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归宗!》 第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万八千一百八十剑。” “四万八千一百八十一剑。” 陆无病出剑,收剑,一丝不苟向前刺击。 身上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全身上下就如水洗,青石地面淌落一滩可疑的水渍,缓缓向外蔓延。 不远处,一只肥嘟嘟的黑毛白爪猫咪,也跟着有节奏似的挥动右爪,喉中发出一声声夹子音。 “喵喵……” 阳光打在一人一猫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陆无病心道,前世身为牛马,卷了一辈子,他就没怕过谁……更何况,现在自己身上多了一个“天道酬勤”的命格,经过试验后发现,只要努力就会有所得。 打工人不怕苦,不怕累。 只怕没有希望,只怕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给老板换新车,泡小蜜。 “还差一千八百一十九剑,快了,很快练到五万剑,刺剑一式,就能从熟练到精通……每一滴汗水,都能换来进步,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万分着迷啊。” 陆无病长长叹了一口气,心想,只希望还来得及。 脑海中闪过一丝急迫的念头,转眼就强行驱散,全神贯注保持着每一剑都发力完整。 待到日正当午,随着第五万剑刺出,剑锋刺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陆无病陡然全身一震。 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全身肌肉骨髓有电流通过,毛孔炸起,全身力量通透贯穿。手中长剑似乎不再是长剑,像是长在了手上,剑身就如自己的皮肤,能感应到春风掠过的温柔。 脑海中突如其来的,灌入了许多刺剑的知识,从角度,到力量,再到最佳发力节奏与轻重快慢之间的关系。 对刺击的理解,好像生生练了十多年。 他试探着再刺一剑,就发现无比顺手,无比舒服。发劲几乎没有损耗,念动剑出,力量凝聚剑尖,划破气流,如劲矢轻啸。 ‘比起先前熟练境界的刺击,速度何止快了一倍。’ 同样的稀薄内力,同样的身体素质,就因为对这式剑法的理解和发力不同,竟然有着如此巨大的不同。 ‘前身练的那是什么剑法?不究根基,照猫画虎?’ 陆无病哑然失笑,心里安稳了些。 低头看了看赤着的左肩皮肤处,这里的青紫掌印似乎又淡了些,都不怎么疼了。 …… 这个身体刚过十六岁,父亲陆长风身为救死扶伤的从业者,算是胸有大志,平生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但愿世上人无病,宁可架上药生尘”。 因为此等志向,他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一个名字叫“无病”,还把家传的回春堂经营得好生兴旺,不但在鱼米江州地界开了占地数亩的药堂子,更是在南七北六十三州,处处开花,开设不少分店,算是家大业大。 就这么一个家底儿,陆无病按理来说,只管尽情享受自己幸运得来的美好生活就行了。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六天前,出城郊游遇袭,“差点”丢了小命……这不,让他这个穿越客接了盘。 …… “少爷,少爷,杜师父和林师父找到了……” 远处传来一声呼喊。 一个身着绿裙夹袄的小姑娘,慌慌张张的跑来。 这是贴身小丫环翡翠。 “在哪?” “正在前院摆着。” 小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六天前,陆无病遇袭逃回陆家之后,两位护院教头,立即带了些人手前去追击贼人,结果失了音讯。 此时才被找到,显然已是凶多吉少。 来到前院,就看到两具尸体摆在一侧,身体微微浮肿,正有几个捕快模样的男子蹲在地上检查伤口。 “没错了,伤口与前几日身死之人相差无几,撕裂出锯齿一般的拉扯痕迹。而且,伤口周围骨骼变得松软,也很符合惊涛劲攻击特征……” 一个捕头面色沉重,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又停了下来。 “东海剑派?”陆长风平素里温和面容,此时咬牙切齿,额上青筋微微鼓起,显然已是怒极。 黑衣捕头叹气道:“应该是他们,东海剑派掌门顾东廷,门下最出色的七个徒弟,号称东海七剑……排行第五的杀生剑路中癸,就是使的锯齿宽剑。 如果只是兵器的巧合倒也罢了,还有可能是模仿作案,同时兼具惊涛劲的,只能是他。” “不出所料,当日在十里坡劫走药材,杀害镖队与护卫的那批山匪,应该与东海派脱不了干系。” 黑衣捕头面有难色,想了想,又道:“陆翁,虽然不知道你陆家与东海剑派到底有何恩怨?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请早作打算。”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 按常例处置的话,身为捕头,这种话都不会说。 江湖恩怨,江湖了。 那些武林人士高来高去的,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着什么样厉害的本事,身为捕头只是端个饭碗,为他人的事情搏命硬扛,好像也不现实。 如果不是回春堂陆家,心地仁善口碑极好,平日里关系也打点到位,他们很可能随意糊弄,哪里会跟着来往奔波? “黎捕头,有劳了。”陆长风显然也知道对方的行事风格,拱手道:“还请帮忙找到凶手,日后必有重谢……” 刚说了一句,就有家丁踉跄跑来:“老爷,后园出……出出事了……” 陆长风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手中长剑已然出鞘,转身几个起落,就往后园奔去。 陆无病几人也跟着急奔,刚刚到了后园,就见满地花树开得正艳,树间间隙处,倒伏了十几只鸡,两只黑犬,显然是死了。 除了鸡犬的尸体之外,还有十余个家丁厨娘在乱跑,面色恐惧。 “喵呜……” 跟在身边的猫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鸣。 陆无病心中一紧。 眼角余光就看到一线冷光。 左侧传来锐啸之声,锋芒直贯耳侧。 他全身汗毛炸起,这一刻,身体比思维更快。 左脚撤步,右手同时拔剑出鞘。 如风行水上,月在中天。 流畅自然。 一剑已然刺穿了持剑偷袭者的喉咙。 “咯咯……” 偷袭者身着家丁衣服,脸上抹着几块黑污,不敢置信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嘴里咯咯有声。 似乎完全没想到,传说中百无一用,只懂得一手三脚猫剑法的回春堂少东家,竟然会用出这等狠辣快捷的剑法来。 “兔崽子,小看你了。” 花树阴影之中,一个佝偻黑衣身影本是长身而起,裹着疾风扑向陆长风,只扑到一半,身形微扭暴吼一声,转向扑击陆无病。 人还没到,空气之中已然青光闪闪,剑光重叠,一剑斩出三重幻影,斩到陆无病颈侧。 剑刃锯齿森森,十分凶恶。 陆无病强行压下出剑杀人的烦恶欲呕之意,刚刚收剑,就感觉劲风扑面,呼吸不畅。 只来得及提起剑柄,挡在颈侧。 …… 新书启航,求收藏,投票。 您的支持,是我拼搏的动力。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呼…… 电光火石间,三道银光破风已是射到了扑击敌人颈项,耳中传来一声怒吼,“找死。” 却是陆长风应变及时,三根银针骤然出手,攻敌必救,直刺黑衣人“太阳”、“耳门”、“晴明”三穴。 针上泛起毫光,破空急响,认穴奇准。 黑衣人闷哼一声,刚刚斩出的猛恶沉重一剑,竟如灯草般掉头回扑,挽成一团镜光,“噗”的轻响,把三根刺穴银针扫灭。 锯齿剑在掌中转了个圈,黑衣人身形疾转,剑光再起,嗡嗡震鸣着,已是与随之扑上的陆长风过了三招。 三剑连击,当当当,陆长风面色如血,剑光微乱,就见一只青紫色手掌,穿过剑光,“扑”的一声打在他的胸口。 “银针绝剑,不过如此。” 黑衣人放声大笑,右手剑抡成半圆,就要乘胜追击。 “嗤……” 一道流光闪过,他的腰肋处已然中剑,剧痛攻心。 黑衣人飞扑来去,陆无病并没有被吓得跌倒,甚至没有退后躲闪,而是足尖重重踏地,身形疾冲…… 一式熟练到骨子里,融入身体灵魂的刺剑,悍然出手。 剑锋入肉三寸,就如陷入泥沼之中,被层层气劲阻格,再也不得前进。 陆无病眼神发狠,再踏一步,手臂震动吐气开声,想要二次发力,把对方刺个对穿。 黑衣人狂叫一声,顾不得追击陆长风,身上气劲轰鸣,一掌拍落,已是震断长剑,肋下带着一溜血花,倒翻出去。 人在半空,“噗噗噗”又中了三针,他落地一个踉跄,踩裂脚下石板,在花树上重重一踏,跃出围墙。 陆长风退势方停,用出最后劲力,射出三根银针,定定的看着黑衣人逃之夭夭,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天便倒。 胸口中了一掌,三层叠劲伤及五脏六腑,内力渗透乱窜,他能撑着再发三根银针,已经到了极限。 陆无病眼珠子都微微腥红。 扔掉断剑剑柄,弯腰捡起掉落在地的长风剑,疾冲至围墙边,伸手搭着墙头,越过围墙,急急追赶,以至于身后数声大喊“回来”都没听到。 心知此时不趁着那“杀生剑”受伤去追击,等到对方伤势缓和,杀个回马枪,自家所有人绑一块,都不够对方杀的。 陆家庄园被偷袭暗算,腥风血雨,打成一团,院落外边的街道,却是车水马龙,人流不绝。 陆无病只看到黑衣背影摇摇晃晃的冲入街道人流之中,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左转右绕几次,就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喵呜……” 正失落间,感觉裤腿微重,低头一瞧,小黑猫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正咬着自己的裤腿往回使劲,估摸意思是叫自己不要追了。 追上去可能打不过,可能被敌人反杀。 “我还不比你一只小猫看得清楚?但这只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现在还有一丝机会……等那贼子养好伤,或者再叫一些人来,就不是怎么痛的问题了,是怎么死的问题。” 陆无病抱起小猫,摸了摸它的脑袋。 心头一口郁气,怎么也吐不出去。 自身实力还是差了许多。 刺中了对手都刺不死,不对,若非“杀生剑”的注意力半点没放到自己身上,又与陆老爷硬拼剑法,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刺中他吧。 那人身法极快,内力雄浑,筋骨竟也十分强韧,皮肤硬得跟牛皮似的。 换在现代社会,就是妥妥的小超人,自己正面对上,搞不好一招就死。 先前听黎捕头说,这还是东海剑派掌门顾东廷座下七位亲传弟子之一,如果七人全都到来,或者是姓顾的亲自前来…… 想到这里,陆无病一个头两个大。 “的答,的答……” 一匹快马风一般从长街远处奔来,锦衣公子挥鞭打马,疾奔而过。 此人长街纵马,唬得街头行人慌忙躲闪,有人跌倒,有人惊呼,却没人敢开口斥骂,更别提有谁拦住奔马。 “是武都尉家的公子……” 黎捕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隐隐带着怒意,却没有向前拦阻,只是眼神微微阴沉。 他跟上来了。 陆无病也跟着叹息,黎捕头可能算是好人,只是已经被生活磨平了棱角…… “不好。” 他突然看见,奔马前方不远处,一个扎着双丫辫的小丫头,手里举着糖葫芦,跑到街心…… 陆无病想也不想,右足重重踏下,飞速前冲。 要来不及了。 眼见着碗口大的铁蹄向着小女孩身上踏落,陆无病再次在心里涌现出一种无力感。 “飒……” 耳中狂风乍起。 一道青影扑到马侧,陡然出手。 陆无病眼前好像出现漫天星光,锋芒之气,刺得眼眉发紧,内心生寒。 是剑光…… 星星点点的光芒,咻咻利啸着,连人带马笼罩在内。 马上年轻人心中大惊,条件反射勒紧缰绳,马蹄落下速度顿了一顿。 然后,陆无病就看到,剑光突然一收,化为一汪平湖,从小女孩脚下一卷而过…… 剑幕拉开,有如柔软细缎,把女孩一把卷起,轻柔送到了街道旁边站稳。 马蹄踏落,一闪而过。 “好剑法,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陆无病眼前似乎还有剑光晃动,脱口赞叹。 这一剑,简直满足了他对于武功的所有想象。 ‘这才叫厉害剑法吧,我陆家家传的元灵剑法,总觉得哪里不对,就一直拗造型,帅是帅了,美是美了,却没一点杀气,更是失之灵动。’ 要不是家传的元灵剑法练起来,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威力,陆无病也不会想到仿照故事中的阿飞、荆无命,苦练一式刺剑。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是说我的摇光剑法吗?”出剑的女子秀眉如黛,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中全是喜意,嘴角一点也不矜持的微微翘起,脸颊露出两个小小酒窝,灵秀之气扑面而来。 “是啊,剑好,人……回来。” 陆无病一眼就看到,跟着自己出来的小黑猫,竟然往使剑女子怀里跳。 刚刚见面,还不熟的姑娘家,这色猫也敢往人怀里跳,作死吗? 出乎意料的是,使剑女孩就算是馒头被蹭得变形,只是脸上红了红,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宠溺伸手挠了挠小黑猫的下巴,咯咯娇笑起来。 “这是你的猫吗,很可爱。” 少女把猫送回来的时候,想了想又道:“我先前看到你也来救人,轻功差了点,却是好心。” 我就没学过轻功。 陆无病微微尴尬。 也不等他回答,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侧头压低声音:“逃吧,能逃几个算几个,顾东廷要的是你家剑谱,不会收手的。” 说完擦身而过,一步丈余,转眼间就离得远了。 剑谱? 什么剑谱? 自家只是医馆药店,虽然父亲陆长风被人吹捧,但也只是圈地自萌,大家抬爱。算不得什么厉害高手,至于剑法,别提了…… ‘等等,不对。’ 脑海里又有一个很深刻的记忆跳了出来。 家里人老说祖父陆乘云一手元灵剑法高深莫测,打遍天南无敌手,号称“南天一剑”。 这话有些大了,他本来是不信的。 毕竟,这个时代,但凡有点本事的,不管武功剑法高不高,名号必须叫得响亮,故事必须编得精彩,也没谁会较真。 现在想来,难不成原身祖父的威风,并不是吹嘘,而是写实? 陆无病心中剧震,这些天的经历,化为光影掠过脑海,难怪,总觉得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草,不会是辟邪剑谱吧?’ …… 第三章 元灵剑谱 辟邪剑谱的故事,知道的人都知道。 作为穿越客的陆无病,自然不会没听过那个“引刀成一快”的故事。 他完全没想到,林平之的经历会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都是少东家,都是练了三脚猫的剑法,武功低微得很。而且,自家“回春堂”同样是产业经营甚广,走的是民间和官府道路,与江湖没有太多瓜葛,生活过得平静安乐。 以至于,在没人提醒的情况下,打破脑袋也想不到,一个赫赫有名、以剑法著称的武林大派,会图谋自家剑谱。 这很不合理。 原因是什么? 一个简单的道理……没用的东西,是没人抢的。 受人觊觎的往往都是宝贝。 ‘如果所得到的消息不假,那么,唯一的真相就是,家传元灵剑法有很大问题,或许练错了,或许剑谱是假的,真正的剑谱其实极为厉害。’ ‘很可能,元灵剑法少了某件关键东西,多半是配套心法。难怪,我左看右看,横竖看不出这套剑法有什么威力。” 瞄了瞄自家胯下,陆无病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猫猫,偷偷跟上去看看,躲着点别被发现。” 陆无病把小黑猫放到地上,看着它一溜烟窜入人群中,转身就往府内走。如果那使剑少女说的消息是真的,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 “她用的摇光剑是三神峰之一天星宗的招牌剑法,此等年纪,又有如此高深剑法和内功,应该是天星宗的掌门千金欧阳兰……” 黎捕头在旁冒了出来,幽幽说道。 “三神峰?” “长风兄平素竟然没跟你说起江湖事,也对,回春堂专一钻研医术,你身为少东家,以后接管家业,也只需把家传六阳神针练好,能治病救人就好,无需关注江湖中的风风雨雨。” 我能说我是穿越过来,原身的记忆并不算太清晰吗? 零零碎碎的记忆之中,只有最深刻的一些片断存在,原身平日里听过见过的杂事,印象不深刻,他的记忆中自是没有的。 好在黎捕头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若有深意的说:“江湖正道门派有着一庙一山三神峰的说法,指的就是最顶尖的传承。 一庙不用多说,大家都明白,说的是大梵寺。 一山就是真武山。 而三神峰,是紫阳、明月、天星三宗。 天星宗掌门欧阳先生号称“义薄云天”,平生最爱扶危救困,夫妇二人名声都是极好,管束弟子极严格。 门下弟子个个出挑,女儿欧阳兰竟也是钟灵毓秀,剑法不弱,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义薄云天吗? 陆无病心中一动。故事中,辟邪剑谱可不只是一家一派惦记着,那是人人垂涎。 如果自家元灵剑法真的是绝世剑法,如今父亲陆长风的“弱鸡”水平已然露了底,外人再无顾忌,陆家岂非是任人宰割。 这是死局! 前世看过听过的消息太多,他可是太知道武林中人对于绝世秘谱什么态度了。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先前那使剑少女匆匆离开的身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 回去的路上,陆无病还没进门,就看到不少人背着包袱,从院墙爬了出来。 有几人身手迅捷,落地急奔,跑得远了。 那些身着下人服饰的,也是恨不得多长几条腿,急急离开。 陆无病脚下一顿,张嘴想喊,想了想又没开口。 大难来时各自飞。 这些个护院和家丁,想走就走吧,也不指望他们与陆家共存亡。 今天的死鸡和死狗,估计吓到他们了。 似乎感应到了陆无病的心情不好,刚刚跑回来的小黑猫,顺着裤腿,就爬到了他的怀里,拿脑袋蹭了蹭,喵呜连声,挥着白色小爪子比划起来。 陆无病继承了原身与猫咪的一些默契,大概听出了猫猫在表达什么意思。 “四个人,一个长胡子,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转角那间客栈吗?” 离得真近啊。 这是不想插手他人恩怨? 还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 “爹,娘……” 陆无病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脸色不那么难看,回到后堂,就看到父母都在。 “好,好样的。无病先前那两剑,深得快、准、狠精要,小小年纪,竟把元灵剑法练到如此地步,异日必然大放异彩。” 卧室床榻之上,陆长风斜斜躺着,脸色灰白,全无血色。袒露的胸膛处,漆黑掌印四周插着七根银针,虽然气息短促,神情依然振奋。 您老这颗心可真够大的,咱家都快灭门了。 陆无病眉毛跳了一下,转头看看母亲陈玉莲担忧之中透着丝丝喜意的眼神,立时就明白了。 是啊,虽然陆家招惹到厉害敌人,让人惊惧。家中后辈有出息,同样是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人,总不能一直闷闷愁愁的活着。在绝望中找寻希望,这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陆无病摇头道:“那不是元灵剑法,甚至连剑法也谈不上,就是我自己胡乱琢磨的一式刺剑,求快而已。咱们家的元灵剑法,我怀疑,可能练错了。” 想了想,陆无病还是选择直说。 这么多年,陆家与其说是武林势力,还不如说是一介乡绅,是商人之家。 父亲陆长风根本没有机会见识到外面的天地有多宽广,那些大派武学又有多么强横? 他是有信息差的。 “怎么会错?当年你祖父,可是一招一式把元灵剑法传授下来。并且,你祖父平日里练剑的时候,我也看得惯熟,招式并无错漏……咳咳。” 陆长风神情略显激动,扯动了伤势,咳嗽起来。 显然,他心里不是没有感觉到不对。二三十年练习的一套强横剑法,竟然打不过东海剑派的一个年轻弟子。 这也太扯了。 简直替陆家蒙羞,给父亲丢脸。 可是,陆家以孝治家,以医兴族,以他对父亲的尊敬,完全不肯朝某个方面去想。 “好好好,您说没错就没错,别着急。” 陆无病并不争辩。 斟酌语气:“父亲还记不记得,当初祖父仙去之前,有没有交待过什么传承物件?后代子孙不能说,不能碰的那种,碰了就遗祸无穷……” 闻听此言,陆长风全身一震,瞳孔放大,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极其纠结的神情。 内心激荡之下,头一歪,嘴角溢出鲜血,晕了过去。 “老爷。”陈玉莲脸色大变。 陆无病傻眼。 …… 第四章 救命稻草 检查过后,发现陆长风只是一时心情震动,引发了胸口伤势,昏了过去,并没有大碍,陈玉莲才松了口气。 拉着陆无病走到一边,迟疑道:“别为难你父亲了,他这人啊,一生与人为善,医术是高,性子却有些轴。尤其是对于祖训看得重,守得严。” 这就麻烦了。 “娘,若真有那么个传承物件,定然是东海派图谋之物。危急关头,当一切从权……” 陆无病也有些焦虑了,夜长梦多,死局能不能破开的关键在于,自家到底有没有那东西存在。 前世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别人怀疑你有,那你最好真的有。 东海剑派来势汹汹,无论想要图谋的是什么东西,没达到目的之前,那必然是挖地三尺,鸡犬不留,找不到绝不甘休。 “跟我来。” 陈玉莲眉锋微竖,这时才看出她的几分决断。 “你爹在卧室里面,挖了个地窖,也不曾瞒着我。虽然我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你找的东西,但若真的有,应该是这里。 说着话,她移开衣柜,用裁纸小刀小心翼翼的墙角撬出一块青砖,伸手进去扳动拧动机关,屋内就传出“嘎吱”声响。 屋子一角裂开一个三尺见方的窟窿,能看到石阶延伸进去漆黑之中。 “你掌灯进去吧,我在外面守着。” 陈玉莲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陆无病点燃油灯,手提长剑,猫猫从脚下窜了进去探路,很快就发出欢快的“喵呜”声。 进到里面,就发现,地窖陈设十分简单,屋角堆着块状生石灰,屋子中间摆着木架,架上放着几个大箱子。 打开几个箱子。 陆无病发现里面装的东西同样很简单。 一箱金块,一箱银子。 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几本秘册,有人身穴位图谱,有六阳神针修习法,以及行针秘诀。 当然,还有一本此时看起来格外刺眼的元灵剑法。 陆无病翻看了一下,发现跟自己所练的家传剑法一般无二,只有招式和运剑手法,并无其他。 除了这些箱子之外,旁边还放着一个用黄色细缎包裹严实的长方形东西,也是书本大小。 “是这东西了吗?” 陆无病心脏怦怦跳了起来。 黄色缎带虽然沾了一些灰尘,色彩不再那么鲜艳,但还是能看清上面的血红字迹。 拆开缎带瞄了一眼,陆无病正好认得,能照着念出来。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 里面到底放了什么?用了佛门心经镇压着吗? 拆开封条打开盒子,就见到一本泛黄的手抄册子,上面写了“元灵剑谱”几个大字。 “真的有!” 陆无病再也按捺不住急切情绪,连忙翻开书页一看,第一页,鲜红笔墨写着:“仁义善人,莫练此功,吞灵食魄,万剑归宗……” 陆无病心中一凛。 继续向后看去,就见到第一页下方写着“开六神脉,身意大成,剑法通神。” 后面继续翻页,就是具体练法。 “一脉吞天。意走承浆、风府、华盖、神道、至阳、天枢、元关、泉台……” “二脉闻香。意走吴山、慧我、别月…… “三脉极乐……四脉浴火……五脉无间……六脉迷心……” 每一脉不但标注了人体穴位图谱,更是标明了独特的呼吸频率。 陆无病一扫而过,眼睛瞪圆。 原身虽然学的东西不多,经脉走向和穴窍分布却是记忆中最深刻的东西,不但治病救人需要用到,家传六阳神针六阳脉的修行,更是不能偏差半分。 这些知识,记忆中都是有的。 他知道,人身除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之外,其实还有着不少隐脉存在,一般功法很难练到。 天下武功,传说中,若是贯通一条隐脉,不但功法威力大增,更是有着各种神奇妙用。 这本册子上面,就是教人怎么开启六神脉,也就是六条配套隐脉的功法。并且,还有独门呼吸法进行配合。 六脉的名字,隐合六欲,立意极高,这是真正的神功秘法。 “陆家的元灵剑法,少了根本心法,能练出威力来就有鬼了。” 陆无病暗叹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看看这功法到底有多邪门,或许自己可以练呢。 反正不用自宫,来得及反悔。 “先练一脉吞天法。” 想到就做,他照着第一脉的呼吸法调整呼吸频率,意念死死锁住起始穴承浆,很快,就有一缕气息,从承浆穴位,化不可能为可能,走出一条并不存在的经脉路线,直通风府穴…… 陆无病只感觉全身颤栗,一股难以形容的暴戾出现在心头。 口鼻之间似乎闻到一股腥甜,心中跃跃欲试。 “停,停下,给我停……” 陆无病心中暗叫不妙,这功法果然邪门,竟然能改变自己的性格? 他以一种戒掉面粉般的毅力,强行停下呼吸法,收回抓向身旁小猫的手,重重拍了自己胸口一掌,拍得直咳嗽,眼睛已布满血丝。 “喵呜……” 一直抬头看着自家主人的猫猫,突然惊叫出声,弓着身体嗖的一下,跳到石阶上,脚步弹动,转眼出了地窖。 “呼,呼……” 陆无病身体晃了晃,咬得牙棱咯吱响,手慌脚乱的从随身口袋里掏出喂猫的小块肉干,饿死鬼一般吞下,都不懂得咀嚼,就已吞落肚中。 刚刚那么一刻,他竟然觉得小猫很好吃,想要扒皮抽骨,生吞活剥,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而且,那种嗜血的冲动,还会悄悄的改变自己的认知,认为世间至理就是弱肉强食,斩杀一些人当成血食怎么了? 只要自身强大,掌控自己的命运,问鼎长生,何必在乎一些蝼蚁的想法。 这种邪念一出现,有如燎原烈火,怎么都压不下来。 “好在只是试试,没有深陷其中,还能抽身而退。” 陆无病心中如此庆幸的想着,很快,就发现自己想的还是太乐观了。 倒不是那股后遗症还在。 而是看到了好处。 他无意动了动,只觉手臂劲力冲撞,有一种不吐不快之感,心动身动,抽出随身长剑,向前刺击。 呜…… 利刃撕风。 密室之中出现一声尖锐剑鸣。 刚刚吃下去的肉干,转瞬之间化为一道洪流,转化为精元,此时一剑刺出,比起先前与“杀生剑”交手时,竟然又快了两分。 陆无病不信邪,又刺了两剑。 他发现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肉干所化精元虽然已经消耗殆尽,但是,自己的剑法,却在一丝奇异的波动之下,永久性的快了那么一分。 “这奇异的波动,如火如浪,能催动剑速,还能让精神更健旺,就如服用了强效兴奋剂一般,吞灵食魄,好一个吞灵食魄。” 只是试了一下,还没真正开练,就有如此“好处”,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到底是何等的诱惑? 没有坚定的信念,高尚的品德,怎么能应对这份心、瘾? 难怪原身祖父陆乘云留下祖训,不让后辈子孙沾染,看一眼都不行。 是因为,他比谁都明白。 这东西一旦练了,再难回头。 “仁义善人,莫练此功……”陆无病视线回到第一句话上面,脑海中陡然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 祖父陆乘云豪无疑问是练了此功的,而且,练到了高深境界。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练成的? 回春堂救死扶伤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没有找出解决功法弊端的方法之前,这本剑谱万万练不得,弄不好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 我有着“天道酬勤”命格,完全可以走正途让自己变得强大。 不必冒着极大风险修练。 不过,倒是可以用此秘谱,解开陆家死局。” …… 第五章 主动出击 陆无病寻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默默的死记硬背,把剑谱记牢,出地窖重新抄了一份副本。把真正的“元灵剑谱”装到黑木盒子里,放在怀中。 之后,再与母亲叮嘱了一些事情。 看看天色将黑,再不停留,换了一身下人装扮,戴着斗笠,爬过围墙…… 混入街道晚归人流之中,左拐右拐,来到一条破烂小巷子里,敲开一座民居。 “大少爷。” 见到陆无病掀开斗笠,迎上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叟,惊喜出声。 “福伯,这东西就放在你这。一旦听到我陆家灭门,或者我有不测的消息,就打开包裹,里面有封书信,照做就是,拜托了。” “放心,只要老奴不死,绝误不了大事。” 老人眼里闪过一丝锐光,长吸一口气应了下来,从陆无病的语气之中,他听出了很多东西。 “其实只是一着后手,也许用不着走这一步。” 陆无病笑了笑,掏出一把碎银塞到老人的手里,重又戴上斗笠,悄然离开。 跟着领路的猫猫。 来到街道转角悦来客栈。 陆无病扔了一块碎银在小二手中,说了一声“找人”,就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客房处,轻轻敲了敲门。 门开了,房里却没人。 陆无病讶异的看了脚边猫猫一眼,发现小家伙眼里也是有些迷惑,拱着雪白小鼻子嗅来嗅去,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是不想见我,避开了。 陆无病眼神一暗,微微低头,从怀中掏出黑色木盒,捧在手中,轻声道:“小子陆无病求见欧阳前辈,家无长物,特献上神剑剑谱一本……” 清风吹进房屋。 陆无病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咦,不知何时,房内已经多出一人。 此人头戴羽冠,身着青色道袍,颔下五缕长须,目光温润,看不出喜怒。 身法如此高明,气度极为不凡,一看就是前辈高人。应该就是黎捕头所说的天星宗掌门欧阳正。 “师父。” 陆无病不管三七二十一,纳头就拜。 身体刚刚伏低,就发现,一股柔和坚韧至极的庞大力量,挡住了下拜动作,怎么用力都动弹不得。 稍远处似乎还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轻笑。 “慢来,我天星宗可不是什么弟子都收,小家伙莫非以为,老夫会贪图你家剑谱不成?” 欧阳正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无病,显然早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欧阳前辈神功盖世,自不会希罕我陆家区区剑谱,只因小子听闻前辈义薄云天之名,侠名广播天下,必不忍此邪功流毒四方。特此献上剑谱,由前辈保管,如此方才万无一失。” 陆无病笑着打开盒子,拿出剑谱,放在盒盖之上,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前辈一观便知。” 欧阳正目光落在“元灵剑谱”几个血红大字之上,神情微微一动。 这四个字铁划银钩,只是看到,就像是有着尸山血海呈现脑海,字迹之中蕴含着落笔之人的精神意志。 好家伙。 单是封皮就有此等气象。 但凡学武之人,能忍受得了神功秘谱当前,而不去翻看? 忍不了一点。 欧阳正显然也做不到无视,只是沉默的接过剑谱,翻开第一页,一眼扫过,脸色立即变了。 先是发青,再是变得血红。 随着他翻完六页书谱,突然间,身上道袍无风自动,猛然鼓胀起来。 “嗡……” 一道闷雷般的震响,响在耳边。 陆无病眼眉狂跳,就见到欧阳正右手中指微微屈伸,空气中一道半透明涟漪向着侧方涌动蔓延…… 无声无息中,三丈外那张红木胡凳,就已碎成一地粉屑。 这是剑气,还是指劲? 要是落在我身上,还不得粉身碎骨啊。 “果然邪门……” 欧阳正脸上血色尽退,声音更显温和:“你很好!只不过,如此威力强横的魔剑秘谱,你陆家怎能忍住不练?就算不练,又为何不直接毁掉?” 陆无病心中发寒,心知此时才是生死关头。 别看欧阳正名声大好,笑得又和善。 但越是如此,越是危险。 身为一派掌门,若说他是心慈手软之辈,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万一…… “前辈有所不知,家祖深知元灵剑谱十分邪恶,后辈一旦修习,必将害人害己。因此,多年前就把剑谱封存,留下遗训,严令陆家子孙不得开盒取物…… 若非东海剑派穷凶极恶,欲图谋夺剑谱,晚辈亦是不知,陆家竟然还留有此等害人之物。” 说到这里,陆无病话音一转。 “值此危急存亡关头,小子本想将剑谱多多印发,令家中心腹奔赴南北各州,传播四方。 一旦陆家有个三长两短,天下定会多出数百上千修练元灵邪剑之人,不求其余,只求修习者一旦剑法大成,把东海剑派犂庭扫穴,斩尽杀绝……” “万万不可……” 欧阳正面皮抽动,差点连高人气度都保持不住了。 心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想法,转眼就烟消云散。 他完全体会得到,眼前这清秀文雅的少年,此举之老练狠辣。 欧阳正何等眼光,刚刚看了一眼剑谱,运转第一神脉,立即就发现了元灵剑的恐怖之处。 不但威力奇强,可以速成,并且,还会影响心性,让人变得如魔似妖,杀生无忌,恶事做绝。 只要有人胆敢修行,要不了三五年,江湖上很快就会出现一个极难对付的魔头。 如果,这种魔头成百上千的出现,他完全不敢想像,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就算东海剑派,再强上十倍百倍,也可能会被杀个精光。 甚至,就连天星剑宗,也难以独善其身。 这是绝户计。 “天下百姓何辜……修练此剑者,必将杀人盈野,吞灵食魄,奸淫掳掠,你小小年纪,怎地如此心狠手辣?” 陆无病摇头轻笑:“倒也不是心狠手辣,若是过不了东海剑派这一关,陆家必将满门死绝。 死都死了,哪还管得了身后洪水滔天,前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 人家都要被灭门。 你还让对方心善。 这就是强人所难了。 即算是欧阳正满腹经纶,百般道理,也根本劝不了哪怕一个字。 幸好,陆无病话音一转,又道:“晚辈思前想后,其实事情未至绝境,日前偶然得知天星宗欧阳前辈途经江州,暂时落脚此地,立即赶来拜师。 想来,以前辈侠名,必然对东海剑派巧取豪夺,杀戮无端的行为看不过眼。 待晚辈拜师成功,陆家有天星宗撑腰,谅东海剑派也不敢妄动分毫。此前诸般绝决谋划,只是当个永不启用的后手而已,当不得真。” 第六章 人心幽微 “你先回去,明日老夫携弟子登门拜访。” 欧阳正一时骑虎难下,被陆无病一番说词架在火上烤。 这拜师的请求,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好。 只能默认下来。 一时之间,面色有些难看。 “弟子告退。” 陆无病心情则是很好,再没看那剑谱半眼,拱手一礼,喜滋滋离开客栈。 “好小子,这是赖上我了!” 欧阳正哑然失笑。 “恭喜爹爹,贺喜爹爹,这次下山,又收到佳徒。” 一个身着绿裙的少女侧着身子背着手踱了进屋,笑嘻嘻的恭贺道。 欧阳正摇头:“十六岁已然成年,却是内力微薄,下盘虚浮,显然未曾打好根基。 如今根骨定型,再行修习我天星宗剑法内功,成就也将极为有限。尤其是,要介入他人恩怨,徒惹因果……” “女儿这两天打听过,回春堂陆家可谓万家生佛,陆长风医术神妙,更是大大的好人,帮了许许多多的穷苦百姓。 那东海剑派为了谋夺剑谱,竟想巧取豪夺,毁家灭门,实在是凶神恶煞,有违江湖道义。 爹爹不是常说,咱天星宗身处正道,行侠仗义,当扶危救困,真遇到不平事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话是这样没错,可那东海剑派势力不弱,其掌门顾东廷也是江湖一流,修为高深,背后更是与恭王府有些牵连。” 说到这里,欧阳正又叹了一口气,“天星宗如今风雨飘摇,外有紫阳峰虎视眈眈,内有你两位师叔从旁掣肘,实在不宜再竖强敌。东海剑派雄踞海州,财雄势大,又与天星峰相邻,若是有意作梗……唉,我跟你说这些做甚?” 心绪派荡之下,欧阳正发现跟自家女儿说的有点多。 小孩子正是纯真热血年代,跟她说一些江湖倾轧,蝇营狗苟之事,她不但不会认同,反而会背上沉重负担。 “我已经长大了。” 欧阳兰鼓起腮帮翻了个白眼,不满意父亲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 “这些我都懂,无论怎么说,东海剑派如此行事,实非正道行径,我就看不过眼。 再说,陆无病其实也没爹爹说的那么不堪,根骨或许不太好,但为人机灵,心怀仁义,在街上遇到小孩危难,不顾本事低微,也要全力相救。这样的人,又能差到哪里?” 最重要的是,自己只是悄悄一句提醒,他竟然找上门来了,还能有办法让久不收徒的爹爹捏着鼻子收下当徒弟,这也太厉害了吧。 “机灵,是啊,就怕他太机灵,太工于心计。”欧阳正简直无语。 成年人的世界,与小孩眼里的世界完全不是一回事。 女儿从小娇养着,还是太年轻,看不透人心险恶。 那小子一步三谋,处处设伏,先前寥寥几句问对,竟然能让自己这个老江湖心潮起伏,算计之精,简直匪夷所思。 “行了,既然已经决定此事,老夫也不至于出尔反尔,重山已去了虎岭探听消息,你与云冲今晚多看着点陆家。” …… 陆家后院,陆长风压下伤势,按剑在手,“咳咳,无病孩儿此去吉凶难料,若是,若是……” 他从昏迷中醒来,就从自家夫人这里听说在地窖找到东西,而且,儿子还拿着剑谱去拜师请援,这种行为,无异于小儿持金行走闹市,把生命寄托于别人的一念之仁。 经过东海剑派突袭事件,陆长风不但深刻认知到自身的武功水平高低,更是认知到江湖到底多么险恶,人心多么诡谲,此时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陈玉莲叹息:“你啊,以前总会把他人想得太好,没有一点防范之心,现如今又把人想得太恶,疑神疑鬼。须知天星宗欧阳先生号称义薄云天,无病此去必然成功。” “怎么说?”见到自家夫人老神在在,一派风轻云淡块垒尽去的表情,陆长风焦虑的心情安稳了些。 妻子出身潍京大户,年轻时更是有着才女美名,见识颇为不凡。她此时一点也不担心,难不成,无病孩儿此举更有深意。 “但凡谋划,计策本无好坏,成败之间,无非就是看人下菜。欧阳先生既然有着义薄云天的美名,可想而知,此人平素行事必然方正,极为爱惜自身羽毛。” 陈玉莲侃侃而谈。 “若是人如其名,以他的侠义心肠,等到无病孩儿找到面前,自然不会让东海剑派滥杀无辜,也不会收了剑谱不办事。若是巧取豪夺,见死不救,他心里过不了这个坎。 他也不可能不收剑谱……一是舍不得,二是如果坐视不理,无病真的暗中安排人手把剑谱印发天下,岂不是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心地仁善的欧阳先生,哪能见着此事发生?” “没错,若欧阳先生真的表里如一,是位大德长者,自是如此,若是他……” 陆长风以己度人,发现,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果然不会有第二选择。 转念又想到东海剑派掌门顾东廷平日里名声也是不差,结果竟然会做出毁家灭门谋夺剑谱的事,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打鼓。 人心隔肚皮,名声与真实,很多时候真不是一回事。 谁又能想到,自家最尊敬崇拜的父亲也会骗人呢? 就很离谱! 陈玉莲又道:“老爷是担心欧阳先生起了贪图之心,并不像江湖传闻一般仁善,真实本性乃是恶人。 若他是恶人,既然得了能够称雄一世的神功剑谱,又怎么可能会让许多人与他修练同样的剑法呢?都巴不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会吧。 因此,他会比任何人都着紧咱们陆家的安危,唯愿咱们无病无灾,不走出最后绝决一步。 至于咱们家是不是看过剑谱,会不会私自修练?他也不会担心。 毕竟,在他眼里,老爷和无病两人可是这么多年,完全没想过修练此等魔功剑谱,是真正的仁人君子,经过考验的。” 说到这里,陈玉莲看向陆长风的眼神十分复杂。 “罢了,以后家里大事,就由无病作主吧。就依他所言,拜师过后,关了江州回春堂,远走香州。” 陆长风听得此言,怔忡良久,才洒然一笑。 夜色熹微,护院点燃的火把光芒,照出摇曳红光,耳中就听得远远传来一声惊喜呼声:“少爷回来了。” …… 这一晚,陆无病彻夜练剑,并无片刻休息。 午夜时分,就听到府外有刀剑铮鸣,衣袂破风之声,更听得西北角数百丈之外,远远传来气劲轰鸣,宛如震雷。 隐隐听到大海起浪,哗哗涛声…… 一声长笑入耳,“顾掌门,夜寒风冷,还请多多保重身体。” “好厉害的万象天罗,老夫记着了。” 另一个稍显尖厉的嗓音,呼啸远去,渐渐不闻。 陆无病心中狂喜。 从府外声音中,他大致上听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紧赶几步,攀上自家围墙,遥遥望去,就见到一道略显眼熟的窈窕身影,在稀薄的月色之中,闪了闪随即不见。 远远近近,若有若无的肃杀之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似乎从来没出现过。 …… 第七章 滴水劲 “欧阳老儿欺人太甚!” 啪的一声震响。 客房方桌被一掌震成碎块。 面色仍显苍白的顾东廷,眼神森冷,闪着噬人凶光,死死盯着前来禀报的二弟子,有心想骂他们都是废物,却又不知道从何骂起。 “你是说,陆长风夫妇俩汇入城外军伍之中,一路向南,可看清打的是什么旗号?” “厉字旗,为首一将红枪玄甲,长脸无须,麾下约有三百骑,千余披甲步卒,不过,其中还护着数辆豪奢马车。有十余位骑兵身着金纹黑袍……” 谭中景面色犹有余悸。 他在东海剑派之中,是掌门亲传七剑之中排行第二,号称飞羽剑,剑如飞羽,身若飘蓬,打探消息最是厉害。可这一次只是刚刚靠近,就差点丢了小命。 还没出得林子,只是视线触及,就被那员红枪将三箭射得狼奔豚突,挥剑格挡之时,差点把虎口都震裂了。 “是厉飞鹰,他不是驻守香州沅溪卫所吗?怎么也来到江州地界?” 顾东廷抚须的手微微一颤,心想天星宗此次兴师动众,前有欧阳正现身,这次又有厉飞鹰带兵前来,这两师兄弟搞什么鬼? 往南走,那应该就是护送什么贵人。 再联想到北周魔门南下,有黄泉道与血莲宗高手现身,顾东廷大概猜到,自己可能卷入某个大事件之中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脏腑之间的不适,沉声道:“陆长风夫妇那里不用去管,有厉飞鹰护送,即算为师亲去,也讨不了太多好处。尤其是,你说那十余金纹黑袍骑士,估摸着是朝廷金鳞卫……” “咻!” 谭中景脑袋微缩。 倒抽一口冷气。 别说打不打得过,就算打得过也不敢动啊。 敢动朝廷金鳞卫的,要么能有把握斩尽杀绝,不让人传出半点消息,要么自个儿早早的投胎去了。 一旦让人知道他们做了此等大事,别看东海剑派财雄势大,在东海郡可谓一手遮天,覆亡也只在旦夕之间。 大离王朝还没有虚弱到一个江湖门派可以骑到头顶拉尿的地步。 他眼珠一转,进言道:“师父勿忧,城内狂刀武馆门下弟子送来消息,说是陆长风夫妇虽然解散家丁护院,离开江州。但是,其独子陆无病,却是跟在欧阳正的身边没有离开,同行的只有天星望天崖一系的三弟子伍云冲,以及欧阳家千金欧阳兰,不知……” “随时关注他们行踪,让你那族兄领着山寨人手盯死城外各处要道……老夫就不信了,欧阳老儿能一直看顾门下弟子,总有落单的时候。” 这一点,顾东廷十分有信心。 三神峰同气连枝,这次各峰高手,齐齐奔赴江州虎岭关一带,绝非前来游山玩水,联系到魔门高手大举南下的消息,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无须太多礼数。” 欧阳正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笑道:“你父母此去香州,有我天星宗庇护,不用担忧。倒是你,家传的六阳神针,能不练,就不要练了。” 摸过陆无病的身体之后,欧阳正磅礴浩大的瀚海真气,只在瞬息之间,就已游走新收小徒弟的四肢百骸,把他的底子摸得清清楚楚。 怎么说呢,筋骨只能算是健康,算不得强悍。 至于内力,那就别说了。 陆家的六阳神针,听起来十分唬人,但这是医家功法,专练六阳脉,练出来的内气柔和温暖,养生益神。 说白了,这内气只合行针治病,将养身体,扶植生机。打起架来屁用没有。 既没有爆发之力,也没有浑厚根基,主打一个“软”字。 也不知当初赫赫有名的“南天一剑”,给自家子孙修习这等功法又是几个意思,莫非真想让他们不再涉足江湖,从此安心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好大夫。 太天真了。 “是,全凭师尊做主。” 陆无病前世辗转于各家公司之间,经历过种种诸如“陪酒”、“熬夜”、“跳槽”、“背刺”以及“裁员”、“兼职”等事情,早就把一颗心锻造得如同不动金刚。 更是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领导说什么,就是什么,当面万万不能反驳。 他虽然觉得家传“六阳神针”也不是不能练,有精力的话,也可以稍加涉猎,至少,以后有个马高蹬短,受伤之后,也能好得快一些。 就像父亲陆长风,被那“杀生剑”以惊涛劲打了一掌,差点把心脏、肺脏都震得裂开。只是插了几针,过了一夜,就好了个七七八八,能够下地行走。 换做他人,受到如此重伤,没有数月到半年时间,想要养好伤势,那是想也别想。 一念及此,陆无病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他已经看出来了,欧阳正隐藏得极深的一点嫌弃之情。 是了,任谁被一个后生小辈言语裹挟不得不收为弟子,总不是那么心甘情愿。 尤其是,在欧阳正的眼里,这个弟子的根骨和悟性,估计还是比较差的情况。 “拜入天星宗,本是要在祖师堂拜过祖师之后,才能得授剑法和心法。不过,如今出门办事,一时不得回返,暂且从权,先传你天星入门内功滴水劲。” 欧阳正说了一句闲话之后,向着南面拱了拱手,正容又道:“此功最是中正平和,尤其适合初学者,绝对没有走火入魔之虞。 你可别小看滴水劲,虽然只是天星入门内功,攻击力却堪比天下各门各派顶级内劲,就连东海剑派的惊涛劲,单论攻击,也远远不如……滴水穿石,以至柔克至刚,爆发之时摧金断铁,只是等闲。” “这等奇功,只是入门。” 陆无病眼神大亮。 入门功法如此神奇,那么进阶功法、高级功法,以及镇派神功呢? 在一旁静静站立,满脸笑容的欧阳兰突然插嘴:“小师弟,滴水劲虽然威力强横,滴水穿石。但是,修行起来也是滴水穿石。” “呃……” 陆无病明白了。 听起来这门功法全是好处,但就是有一点坏处,就是修练得太慢。 要靠着年深月久,慢慢磨出来一点内劲。 这? 欧阳兰在旁又补了一刀:“咱们天星宗的规矩,是以滴水劲测试根基,磨炼意志,炼通三脉之后,方可转修天河正法,还要经过大考呢。” 兴许是想到山上大考的艰难,只是说到这个词,欧阳兰脖子微缩,小脸皱成了苦瓜。 “是你教还是我教?” 欧阳正斜睨一眼自家捣乱的女儿,没好气道。 “您教,爹,我只带耳朵,不带嘴巴。” 欧阳兰吐了吐小舌头,嘴巴果真紧紧抿住,一言不发了。 …… 第八章 一学就会,一练就通 “当年,混元祖师一道传三友,门下三位弟子各自开创一派,于是有了【紫阳】、【明月】、【天星】三宗。 我天星宗开派祖师天河真人推陈出新,仰观天象,创出了【星海化天罗,乾坤一掌中】的天星一脉,而这【水滴劲】就是天星一脉的根基所在。” 说到宗门传承,欧阳正神情肃穆,面上全是自豪神色。 “无病徒儿,你虽然修习家传【六阳神针】,专攻治病疗伤一道,体魄不固,根基不牢。但好歹元气充沛,比起寻常少年要强上不少,勉强也达到了修习【滴水劲】的门槛,仔细听好……” 欧阳正说到这里,见陆无病肃然而立,聚精会神的听着,心下稍觉满意的同时,却也微微叹息。 这个赶鸭子上架新收的弟子,无论心智,还是学习态度,都让他极为满意,象是良才美玉。 可惜的是,孩子已经十六岁了,筋骨定型,经脉堵塞…… 没能在最好的时间打下根基,奠定基础。如今就算是入得天星门庭,异日修为必然有限得很。 只能说,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 不过,想到此行收徒归根结底也只是一笔交易,他心下稍稍释然。 能不能成才不重要。 重要的是不要让这孩子走入邪途…… 万一他拜师无门,一时想不开,偷偷去修练那门断情绝性的【元灵剑法】,那可就糟了。 ‘对,我只是想要挽救一个本质善良的纯朴少年,至于他是否能有所成,并不重要。’ “这门功法,首先练的是手少阴心经,意念驻守少冲穴,开神藏,通经脉……多呼少吸,云浮浪起,绵绵若存,一息不绝。如此,星移月隐,周而复始。”欧阳正开始细细讲述【水滴劲】的呼吸法。 陆无病则是听得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师尊您老人家确定这是在传授功法,不是在念诗? 欧阳兰在旁看着,“噗嗤”捂嘴轻笑,忍不住指点:“父亲说的呼吸方法是九浅一深,三停四顿,以这种频率重复呼气吸气。” 这样我就听懂了。 陆无病心下了然。 前身练过六阳神针,呼吸法的修习,他是知道的。 但是,每一门功法,修练方法都不一样。 首先,就是意守穴位不同,运行经脉也不同,再就是不同的呼吸频率引动的气机感应不一样,由此生成的第一缕内气属性也就大大不同。 其次,行走经脉路线也不一样。 任何一门功法,最重要的还是呼吸法,换句话说就是气息频率。能让穴位共震,达到人身与天地共震…… 这东西就是门派秘传。 没人传授,自己想破脑袋,试上千百回也试不出一门绝学功法。 更多的可能,是把自己的身体练得穴窍损毁,气脉寸断。 俗称走火入魔。 难怪欧阳正传授心法之前,让自己先行忘掉【六阳神针】,并叮嘱以后不要修习。 两种呼吸法,肯定会有冲突,练出来的内气属性也不一样。同时存在于身体内部,可能互相影响,导致各种毛病的出现。 欧阳正这一次并没有阻止自家女儿的插嘴,而是自顾自的继续教导。 “明悟了呼吸频率以及破穴开窍的法门之后,当由表及里,以虚化实,铸就通天大道……” 陆无病这一次有了经验。 直接转头看向欧阳兰。 老头子这种教导,自己这个985连听都听不懂,再一次证实了学无止境的正确性。 “说的是呼吸乃表象,需要由外及内,外呼吸转为内呼吸,以意领气,震荡体内精元。同时,把经脉和穴窍想象成真实的通道,一一贯穿。” 小兰师姐牛笔。 一眼就看穿了陆无病在迷惑些什么,用人话解释了一遍。 这就明白了。 “须知师门传承言简意深,韵味无穷,修练之道,最好是领悟微言大义……有些东西本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欧阳正没好气的摇了摇头,训了欧阳兰一句,又问道:“你很喜欢传授功法剑术吗?” “是啊,以往都是师兄们教导,这一次,终于有个师弟,我定然把他教好。比三师兄,不,比大师兄还学得好。” 欧阳兰雀跃道。 她真的很享受小师弟眼中那佩服的神情。 而且,他夸我剑法好也。 …… 欧阳兰的教导方式与掌门师尊就完全不一样。 她兴致勃勃的领着陆无病来到后园。 “看着我,注意力集中,感受到了没?”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靠近,吐气如兰,轻轻扑在脸上,像是三月里的暖风。 “香。” 陆无病是个老实孩子,他不想撒谎。 “香什么香?我是要你感受呼吸的频率。” 欧阳兰耳朵根红了红,皱起鼻子,呲着小虎牙凶道:“认真点。” “哦。” 陆无病收拾心情,闭上眼睛细细感应。 仔细学着欧阳兰的呼吸。 呼吸很轻,似云似霞,若有还无……慢慢的,他的呼吸也跟着变了,以完全违背人身自然呼吸方式在变化,体内气血泛起淡淡涟漪,丝丝缕缕气息被引动。 先是出现波纹,渐渐的就卷起浪头,化作席卷全身的滚滚洪涛。 “稳住,不要停。” 欧阳兰惊奇的停下示范的呼吸,侧头看向陆无病,啧啧称赞:“从感气到聚气开窍一关,是笨工夫,能学会呼吸节奏就好,不能有半点分心。 内功的修行,没有一蹴而就的,需得长久的坚持。 每日练习一段时间,我估计,以你的资质,大概有那么十天半月就可入门。到时候,就可打通手少阴第一窍……” 说到这里,欧阳兰陡然停下话语,眼神呆滞。 “噗!” 随着陆无病身上发出一声轻响。 她只看到陆无病盘坐之处,四周粉尘向外轻震,头顶冒出丝丝气流氤氲。 虽然看起来,这股气流十分不太显眼,但是,空气的轻微扭曲,却仍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就入门了?’ ‘当初我是多久才跨过感应聚气一关,破开第一窍的?似乎是七天,还是八天……’ ‘大师兄号称修练奇才,据娘亲所说,也是花了三天时间,才堪堪入门。’ ‘这是假的吧!’ 欧阳兰静静的看着陆无病头顶上的气流异象,越来越明显。 她知道,这是小师弟把身体精元与自身的稀薄六阳内气,全都转化为滴水劲。内功修行已步入正轨,稳定了下来。 …… 第九章 三流九品 欧阳兰神情瞬息万变。 看到刚刚学会【滴水劲】的小师弟,眨眼间就修成了本门奠基内功,并且,似模似样的打通穴窍,聚气通脉。 一时之间,她几乎以为陆无病以前曾经学过天星功法,这是在演自己。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用怀疑了,小师弟就是个修练内功的天才,比大师兄还要天才,悟性超群也不是不可以接受……修练内功忌讳被人惊扰,尤其是第一次行功,十分重要。’ 想到这里,欧阳兰打起精神,也不出声,就在一旁守着。 看见过来的下人,连忙打着手势,令其离开。 ‘也不知第一次行功,小师弟能坚持多久呢?’ 想到自己刚刚入门那会,曾经支持了一刻半钟,气脉就隐隐幻痛,精神疲惫,不得不停下来,欧阳兰不由得好奇的在心里计着时间。 修练内功能坚持多长时间,从某方面,也意味着一个人的修练速度。 她很好奇,小师弟能不能超过自己? 听说,他从小锦衣玉食,吃喝玩乐的,也没受过什么苦。精神意志应该比较薄弱,能坚持到一刻钟了不起。 就这么静静等着,直到日头西斜,欧阳兰的面色木然。 她不但没看到陆无病收功,反而感应到对方身上气机越发强盛起来,头顶那股淡淡的扭曲波纹,隐隐幻成云霞。 “一个时辰了。” 端坐中堂的掌门人欧阳正揪着自己的胡须,耳朵微微颤动,关注着后园的动静。 “莫非老夫看走了眼?他的筋骨资质或许算不得很好,也没有在小时候用上乘法门奠下根基,但在悟性和精神意志方面竟然有着长才。” “老夫岂不是无意之中捡到了宝?” 欧阳正面上神情十分古怪。 他当然明白,悟性超凡加上精神意志强横到底有着什么样的作用。 当初开创天星一脉的天河祖师,拜入混元祖师门下之时,就是一个中年渔夫。别说练武了,连认字都不多,生活过得十分艰辛。 按理来说,四十岁才开始习武修道,这不是上限高不高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修练的问题。 后来呢? 天河真人不但后来居上,修练出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的雄浑真气,更是观星空悟法创功,创出了“万象天罗”这种融天下武技于一体的强绝法门。 【混元三子,天河最贤】,就是两百多年前形容这位天星祖师惊才绝艳的传言。 之后的一百余年。 天星宗更是成为三神峰之首,门派十分兴旺,门中绝技也是最多,号称七功十五剑。任何一门,放到江湖之中,都是鼎鼎有名的厉害武功。 由此可见,悟性这东西在修炼道途之中,会有着多大的作用。 想到这里,欧阳正一下没控制住,揪断了两根胡须,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他喝了一口冷茶,心中喜悦的同时,又浮现了一丝阴影。 “越是天才人物,越是自傲自矜,总会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难得住自己。只希望这小子不是这种人。” 想到陆无病把“元灵剑谱”送到自己手里的情形。 他忍不住又微微叹气。 不用多问。 那本邪门剑谱,陆无病肯定是看过的,就不知道动心了没有。 现在没有动心,日后若是遇到了些微波折,又会不会忍不住潜心修炼?这是一个问题。 …… “师姐,滴水劲果然极为强横,炼通一条经脉之后,不但内力大增,更是强壮体魄,心灵平静如冰。” 陆无病收功站起,心中全是喜悦。 偏偏,这种喜悦,完全不影响自己的情绪,是一种平和喜乐,静待花开的安宁。 仿佛在这一瞬间,世间万事万物,很难扰动自己的心灵。 不动的时候,丹田内气,波平如镜。心念一动,内气闪电般凝聚,化为锋锐气机。 雄浑且锐利,暗力深藏。 他抽剑在手,微微调动内气,就感觉由腰到臂,再到掌指之间,出现一股浪潮。 浩浩荡荡的内力,化为尖针一般的气劲,摧动长剑。 剑锋轻轻刺出。 发出“哧”的一声裂纸轻响。 隐隐约约的都能看到,空气气流,被切割分开,波纹微现。 欧阳兰仍然有些怔忡,强笑道:“小师弟你炼通一个穴窍是这样的,咱们天星宗的滴水劲,比起其他功法强就强在,每一个穴窍都能炼开,开启人身宝藏……不对,你说一条,一条经脉?” 小兰师姐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这是两码事。 一个穴窍炼开之后,气脉之中元气大增,内力陡增,就能养护气脉,积蓄元气,为开启下一个穴窍做准备。 也就是说,炼通的穴窍越多,身体神藏开启越多,内力更雄浑,攻击力防御力都飞速增长。 而炼通一条经脉,指的是把手少阴心经全都贯通,开启整条经脉从“少冲”到“极泉”总计九处穴窍。 并且,还把这条气脉炼得坚固柔韧,一步踏入九品之境。 如果说,以前陆无病的修为,算是不入流。 现在,闯荡江湖,就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江湖三流。 不要认为三流武者是在骂人。 事实上,武者修练,九品三流,只要入流入品,在平常江湖人中,已经算得上一个小小高手。 这种水平,可以在各城之中开设一个武馆,而不愁收不到徒弟。加入朝廷军中,高低也能授个副百户。 就连欧阳兰自己,从六岁开始启蒙修练,到如今练了十一年内功剑术,也就达到七品,算是江湖三流武者中的佼佼者。 陆无病奇怪问道:“师姐,可是太过急功冒进了? 我本来只想打通一个穴窍,结果,发现以往修练出来的六阳生机,竟然可以转化为滴水劲。 于是一鼓作气把整条气脉打通,打通之后,有一个问题,这心境……” “咳……心境啊,有变化是很正常的事情。手少阴心经与心灵有关,调和情绪,养精护神。练通之后心灵平静,少忧无惧。” 欧阳兰背着手,轻咳一声,踱起方步来。 “小师弟啊,虽然你修炼的速度尚可,但切记戒骄戒躁…… 比你修练快的在所多有,就不说大师兄,一日之间贯通三脉。 就连本小姐,本师姐也是第一次修练就贯通了两条经脉的存在。” “果然厉害。” 陆无病肃然起敬。 …… 第十章 招招通,不如一招精 陆无病刚刚修练到后面,就发现,不但身体精元消耗得有些严重,关键是精神再也不能保持专注。 总是容易疲惫,以至于贯通的气脉,行气之时都有些不稳。 于是,他就明白了。 修练内功,本质上应该是炼精化气的一种过程。 没有精哪有气? 修炼时间久了,身体元气不足,扛不住是一个方面。 另一个方面,肯定是以意驭气,精神意念力量消耗得有些多,因此再也修练不下去。 这与自己修行【六阳神针】的功法完全不一样。 【六阳神针】专注的是一个“养”字…… 养脉养气,培育生机。 既不开启穴窍,也不贯通经脉,因此,只适合行针治病,不适合动手。 那股生机运转在银针之上,稀薄微弱,柔和轻缓,注入病人穴位,一点伤害都没有。 而滴水劲却是雄浑锋锐,攻击力强横。 功法品级高低,不太好比较。只能说,功法性质不一样。 原身修练这么多年的六阳生机,唯一的好处就是,让陆无病这具身体生机强盛,真的修练起滴水劲来,底蕴要深厚许多。 当然,还有这么些年来,一直陆陆续续的服用补药有关系。 本元够厚。 但是,这种深厚的本元,在第一次修炼滴水劲之后,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以至于现在就感觉到微微饥饿。 不过,现在自然不是吩咐厨下准备饭食的好时机,还得听小兰师姐答疑解惑。 欧阳兰一派高人气度,轻轻拍了拍陆无病的肩膀。 “内功修习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是滴水劲,想快也快不到哪去。 开启全身神藏,打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有如移山破石、通渠开河,越到后面越是艰难,要有耐心。” 陆无病连连点头。 心想这是正理。 自己这【天道酬勤】命格,只要学到,就能学会入门。练习一次,就会增加一分熟练度。 能够以极快的速度,把功法练到熟练、精通,修行效率比起一般人来,自是强上许多。 但是,积累身体精元,再转化为内气的速度,就不是熟练度能解决的事情。 体内本来就没有这个精元能量,也不能无中生有的无端端造出来。果然是日深月久的笨功夫。 “内功暂且不多说,【滴水劲】的修习方法你也学懂。等会我再画出开窍通脉图谱,你按图索骥往后修行即可。” 欧阳兰语重心长,话音一转,“内功是根本,但剑术才是重点。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免不了经历风波险恶。 没有强横的剑术武功,即算是内力炼得再深厚,也可能会被人越级挑战,斩杀当场。” “师姐是要教我咱天星宗的剑术绝学?” 陆无病闻言,心下欢喜。 他可是记得,在街道上面,小兰师姐飞身出剑救人的情形。 那一剑精妙至极,也华丽至极。 不但有威力,关键的是,很帅。 强不强是一时的事情。 帅不帅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种又帅又强的剑法。 那肯定要学。 见到陆无病满脸渴望,欧阳兰十分满意,笑道:“咱们天星宗门规虽然不算森严,但是,修炼内功和剑术,却也是有着规矩。 不管资质悟性如何,是外门弟子还是亲传弟子,首先学的都是基本内功与基本剑术。” “基本内功你已经会了,接下来,我就教你天星宗基本剑法,夺命十三剑。” 陆无病愕然:“夺命十三剑是基本剑法?” 欧阳兰面色一整:“虽然是江湖抬爱,但我天星宗基础剑法,却不见得比起其他小门小派的镇派剑术差了。剑剑凌厉,追魂夺命,怎么就称不得夺命十三剑?” “是,师姐慢点运剑,我学得慢。” 见到欧阳兰准备演示,陆无病连忙说道。 他的悟性怎么说呢,若说理解力,其实不差,否则前世也不能考上好学校。 但是,对于身体控制,武术舞蹈方面,却没有什么长处,学一个广播体操都要几天时间才练熟。 “没事,运剑手法步法,其实挺简单的。关键是运剑心法,调集全身劲力配合滴水劲内息,你注意看我出剑之时的气息调动。” 欧阳兰使出第一剑“白虹贯日”,放慢速度,连用三遍,讲述其中运劲精意。 耳边就听得“嗤嗤”连声。 她转头一看。 就见到陆无病脚下不丁不八,身上衣服泛起波纹…… 长剑化为一道流光前指,剑锋撕裂空气,刺出道道涟漪。 出剑收剑,真的有如一道白虹掠过天际。 简直神完气足。 “你这是,学得慢?” 欧阳兰不知为何,声音嗡声嗡气的,好像有些委屈。 教授这种学生,简直没有半点成就感。 自己当初学这一招“白虹贯日”,好像练了十天才入门。 真练到如此熟极而流,神完气足的境界,那不是以天数来计算,是以年来计算的。 “呃,我这些年专练一式刺剑,很有心得。白虹贯日虽然运剑方式繁复了点,但仍然不曾脱离刺剑的根基,还算熟手。” 陆无病随意解释了一句,心里则全是喜意。 刺剑和刺剑是不一样的。 他有“天道酬勤”命格在身,每一剑都能增长熟练,增加领悟,刺剑已经练到精通境,渐渐推向大成…… 自问在“刺剑”一式之上,已经调动了全身力道,掌控得极致精微。 但是,用“白虹贯日”的运剑手法出剑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出剑速度,竟然又快了将近三成。 不但剑速快了。 内力加持,出剑之时,力量再不是恒定成一线,而是化为一个点。 剑锋尖锐处,杀伤力何止倍增,强了三倍都不止。 ‘如果这时候,趁着那【杀生剑】路中癸分心之际,刺他一剑,直接就能把他刺穿了。’ 想到当初与东海七剑之一的那位交锋,陆无病喜悦的同时,也暗暗叹息一声。 心里默默估算了一番实力对比,就算以自己如今的剑速,如果对方有了防备,也绝计是打不过那位的。 因为,他只有这一剑练到【精通】境以上。 直来直去的,无法变招。 突袭之时有用…… 被人看穿之后,就可以闪躲或者格挡…… 再凭借更深厚的内力,与更精妙的剑法反攻,自己就不太好应对。 ‘这个世界,江湖人并没有太多约束,生杀由心。 想要活得自在,掌握自己的人生,终归还是要看自身实力。 没有实力,就如原野中的绵羊,不知哪一天会葬身狼腹。’ 想到这里,陆无病学剑的热情高涨。 跟着欧阳兰学了剩下的十二剑式,再安排下人呈上饭菜,狼吞虎咽吃过饭之后,暂且忘却刚刚入门的其余剑式,单练一式【白虹贯日】。 ‘招招通,不如一招精。’ ‘快起来,再快起来。’ 第六万三千剑。 第六万三千零一剑。 陆无病挥汗如雨,在月色下独舞。 “天道酬勤”命格告诉他,练到十万剑,就可以把这式剑招大成,再次突破境界。 到时候攻击力和剑速,会增加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他可是从欧阳兰那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 天星宗八位师兄师姐,除了大师兄岳灵风是个剑法天才,已经把天星剑术练到了精通境界。 其余的师兄师姐,基本上都在剑术熟练境界。 而天星望天崖一脉,只有师父师娘,达到剑法大成境界,那是数十年的苦功。 自己能在短短时日内,把剑术练到大成。 虽然是基本剑式,虽然只练一式。 但若是功成,真遇到敌人了,至少,【白虹贯日】出手,普通三流武者,无论是九品还是七品,都绝难抵挡。 …… 第十一章 灵蝶百花 午后下了一场雨。 温润水汽裹着淡淡花香,渗入鼻端,让人头脑为之一醒。 陆无病先是去了中院陪着师父师姐用过午饭,一刻也不耽搁,再次回到后院专注练剑。 离拜师传功,已经过了三日时间,欧阳掌门并没有离开,只不过,偶尔观察他的神情,陆无病就猜测,掌门师尊心中其实颇为焦虑。 也许是在等待着什么消息,也或许是在担忧着什么事情。 到底是在等待什么,陆无病不知道,也轮不到他去打听。他只是很珍惜身边有着一个大高手的日子,不停苦练剑法。 希望把【白虹贯日】这招,早点突破到下一个境界,得到一些自保的本钱。 “人,是要靠自己的。不能说拜师成功,就万事无忧,做人做事未虑胜先虑败,小猫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亦步亦趋跟在脚边的小不点“喵呜”一声,似乎在点头。 显然,猫猫也觉得,危机仍然存在,并未远去。 现在的形势,只不过是暂时安全。 “先练剑吧。” 内功的修行,早晚各一个时辰,损耗的精神意志,就已经达到极限,不能一直修习下去。 如今,【滴水劲】所修的第二条经脉手太阳小肠经,也已经开启了【少泽】、【前谷】、【后溪】三处穴位。 内力变得更加强横了少许。 呼吸吐纳法的运用,也达到了熟极而流的境界。 至于再想加速修行。 陆无病也急不来。 但是,剑法这东西,只要他体力撑得住,就可以一直练。真到了筋疲力尽,躺着休息一会,接着继续苦干。 每天十个小时的挥汗如雨,看得小兰师姐都有些心惊。 她从未见过如此“自虐”之人。 只能说,少年人的成熟,其实只在一夜之间。 …… “九万一千剑。” “九万一千零一剑!” 陆无病左手握持剑鞘收在腰侧,右手虚搭剑柄,“锵”的一声,化为白练,嗤的一声,刺破空气。 收剑回鞘,再来一次。 就如全无感情的机器,一直重复运行,半点也没感觉焦躁。 因为,他知道,掌中这不只是剑,还是自己的命运。 【天道酬勤】命格强就强在,只要用心练习某样技艺,并不需要全力出手,保持住像模像样的架式,就可稳步前进。 一直前行,永不停止。 在陆无病看来,这就是一种极其强大的【天赋】,完全无视了本身悟性高低,化不可能为可能。 小黑猫并没有跟着自家主人比划练剑,而是在四周追逐着花树间的彩蝶,时不时的还会躬起腰身,显得极为警惕。 它已经习惯了,随时随地,探查四方动静。 忽然,猫猫停下跳跃,转首看向中堂方向,发出轻轻“喵”声。 陆无病收剑回鞘,耳中就听到轻微脚步声。 “你就是无病小师弟?” 入目所见,是一个身着淡青儒生袍,二十来岁,肩背长剑的温和青年。 正笑意盈盈的望来,显得极有亲和力。 “伍师兄回来了,还没多谢师兄护持我陆家。” 陆无病拱手一礼。 小兰师姐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这些天早就把天星宗几位亲传弟子的底细拉抖了个干净。 掌门师尊这次下山,其实不是一个人。 二师兄铁重山性情稳重,行事端方,离开江州有一段时间。而三师兄伍云冲性情温和,与谁都合得来。 那晚与东海剑派弟子交锋,他也曾动手,事后出城探查消息,一直没有回来。 “都是自家兄弟,互帮互助,乃是本分,不用那么客气。” 伍云冲笑了笑,目光在陆无病湿透的衣衫上面稍稍停留,摇头道:“本门剑法易学难精,一口也吃不成胖子,师弟其实不用这般刻苦,伤到身体反而有害无益。” “师兄所言有理,是我太心急了。” 陆无病当然不会说起自己修练的奥秘,更不会傻到反驳人家的关心话语。 “无论是谁,有着东海剑派这等强仇大敌窥视一侧,都是睡难安寝的,无病师弟心急在所难免。 不过,既然已经拜入天星宗门下,你家的事,就是咱们天星宗的事,哪怕是顾东廷再来,也休想伤到师弟一根汗毛。” 陆无病听得心中微暖,暗道难怪小兰师姐说起这位三师兄,总是称赞对方文武双全,待人真诚。 听说山上几位亲传弟子,与他的关系都很好。 说话这么好听,能不招人喜欢吗? 伍云冲又道:“这几日,伍某已然打探清楚,那东海剑派顾东廷对外宣称,针对你陆家的行为,乃是寻仇。 正因如此,其他江湖人士,也就不好插手你们两家恩怨,只是眼睁睁的看着。” 陆无病皱眉:“寻仇?” 这事他没听父母说过,也不知仇从何来。 “这事得从十七年前说起,当时的东海派掌门还不是顾东廷,而是他的父亲顾青云。此人曾携幼子顾东林前来江州回春堂求医,因被令祖拒绝,勃然大怒,出手挑战,却大败而归。 这件事情对回春堂陆家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对于东海剑派,却是奇耻大辱。而且,时过不久,顾东林因伤重不治身亡。” 陆无病心中一凛。 在东海派角度来看,这仇可不小。 祖父陆乘云说起来有些坑子孙后代。 重要的事情不说。 重要的功法不传。 也不知他当初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能练成真正的“元灵剑谱”之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而且,还有一个疑点。 “为何祖父拒绝医治那顾东林?” “此事倒也怪不得令祖。”伍云冲眼中一片崇敬:“令祖陆老前辈济世为怀,仁心渡世,就算遇到一个乞丐有了伤病,也会治上一治。 但是,据我打探到的消息表明,那顾东林当初行事无忌,奸银不少良家女子。并且,还祸害了一位深受灵蝶谷看重的女弟子,因此受到蝶谷长老追杀,中了一式【百花掌】。” 说到这里,伍云冲笑出声来。 “别看【百花掌】这名字叫得好听,实际上却蕴含百种花草经过奇妙混合,形成的一种花毒。中掌之人若是不知其药方,必然无救。” “此人的确该死,不救才好。” 陆无病恍然大悟。 原来,十七年前的东海剑派,门下弟子就已经不干人事。 这个门派看来门风不正,也不知怎么就混到正道派别之中来了。 …… 第十二章 血莲截杀 “其实,依为兄看来,东海剑派所谓的恩怨,只是借口。 顾东廷并不见得还记挂十七年前的陈年往事。他的目标,自然是当初称霸天南的【元灵剑谱】…… 随着海上伊藤雪原一剑东来,东海派危若累卵,顾东廷急需提升实力以御强敌。否则,他家的海上生意,可能全给东夷船队给抢走。 因此,他就盯上了你陆家的剑谱,想要百尺竿头,再进一步。” 伍云冲连连叹息。 “可惜,陆老前辈走得太急,并未把真正的元灵剑法传于后辈子孙,以至于陆家遭此横祸。” 陆无病眼神微动,心想掌门师尊这口风很严啊。 得了【元灵剑谱】之后,连自家弟子都不曾说起吗? “师兄所言极是,我陆家哪还有什么神剑秘谱?若真有,也轮不到他们前来放肆。只可恨,此事就算是说将出去,东海派也是不信的。” 陆无病跟着痛心疾首。 两人说了几句话,伍云冲发现小黑猫侧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脸上就露出惊奇神色,弯腰伸手:“这是你家养的猫啊,好有灵性。” 猫猫“喵呜”一声,弓腰弹开,躲避伍云冲的手掌,一溜烟躲到陆无病的身后。 伍云冲收回手,面色微显尴尬。 “小家伙怕生。”陆无病笑着解释。 心道谁叫你是男的呢? 若是也像小兰师姐那么香,身材那般【挺拔】,信不信这小家伙会主动跳你怀里。 不过也不一定。 伍云冲温和笑了笑,表示不在意:“我来是告知师弟一声,虎岭传来消息,明月宫广寒师叔被围,咱们很快就要随师尊北上。 师弟若是有什么珍贵物什,尽快收拾随身携带。还有,这一身汗巴巴的,快去沐浴吧,路上风餐露宿,可能没那么舒适。” 陆无病谢过三师兄之后,立即沐浴更衣,收拾行装。 主要是带了一些金银票,以及一些散碎银子。把随身换洗衣物,打成一个小小包裹,背在身后,就算齐活。 陆家大宅已然冷清了许多。 除了几个无处可去的老仆留下来看家之外,其余人都已领取银钱,各谋生路。 陆无病倒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到了前院,师尊欧阳正和小兰师姐,以及刚刚见过的三师兄已经在等着了。 几人上马出城,一路无话。 陆无病发现,掌门师尊的脸色不太好看。 像是在思索什么难题。 一路上,就连训斥声也少了许多。 显然,三师兄所说“明月宫广寒师叔被围”一事,绝没有那么简单,此行可能有着较大凶险。 一念及此,陆无病紧了紧手中长剑,抱着小猫,心中微微警惕。 “别担心,父亲虽然不常出手,但在江湖之中,却是大有名声,即算是魔门高手,也不敢轻捋虎须。” 在欧阳兰心中,自家父亲,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名气大到可以震慑群丑。 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 …… “停。” 欧阳正一声轻喝。 前方大路转角处,映入眼帘的横七竖八倒伏一片,马车倾倒,货物散落。 草枝枯叶沾满血液,腥气扑鼻。 看样子,这是远行商队,被人杀害。 几人下马缓行。 陆无病眼神不错,此时就见到,路上倒伏的尸体,全都枯槁异常,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惨白色。 靠近十余步,欧阳正脚步停下,转首望向一旁丛林,沉声道:“不知血莲宗哪位长老在此?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报应临头?” “嘎嘎,你这天星宗的假道士,也信秃驴那一套吗?却不明天下生灵,弱肉强食,乃千古不易之理。 这些蝼蚁能够献出一身血元助力老夫修行,算是他们的荣幸。” 丛林深处,传来一声鸭子般难听的怪笑声,声浪滚滚,震得耳膜生痛。 同时,山道之上,涌现一丝薄雾。 不对,是血雾。 血红色入眼,陆无病只感觉呼吸微滞,头脑微微晕眩,五脏六腑微感不畅,一种烦心欲呕的感觉出现。 抬眼望云,站在自己身前的三师兄伍云冲与小兰师姐两人也是身形微晃,有些站不稳当。 “邪魔外道!” 欧阳正冷哼一声。 身上长袍微震。 “轰……” 四面气流狂涌,如星空,似碧海,旋绕周身气流狂卷,泛起万顷海浪。 弥漫身周的血雾,被这股气劲波及,冲击得化为粉末,眼前就是一空。 紧接着,在血雾之中,出现一个稀薄血影,一剑已然无声无息刺到了欧阳正的胸前。 此人身体拉成一条直线,发如飞蓬,面色老朽,狰狞凶恶。嘴角似乎还在滴着血,如同厉鬼。 前一刻还在飞速前冲,拉成残影。后一刻已是身形停顿,在气劲轰鸣之中,倒射而出。 陆无病看得分明。 那血衣老叟来去如风,隐入血雾之中扑到之时,掌门师尊身前突然就陷入一片漆黑…… 一点星光出现,随即炽然大亮,照彻四方。 紧接着,耳中就听到轰雷炸鸣。 光影闪动中,长若三丈剑气撕风裂云,呼啸斩落。 眼前白茫茫一片。 大路裂开一道巨大裂痕,林木倾倒。 血衣老叟闷哼一声,倒射七八丈远,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 显然是硬拼一招,并没有讨到丝毫好处。 “瀚海真气,紫薇剑术,果然名不虚传。” 尖厉怪叫这时候就少了些揶揄,多了些慎重。 血衣老叟身形一退复进,血红细剑融入风中,化为云烟。 卷起狂风,再次扑来。 “接老夫一式血云千里。” “后退。” 欧阳正一剑堂皇斩出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他并不在意凶厉老叟的招数,还有闲暇提醒身后女儿和弟子,手中长剑反腕一振,挑起千堆雪。 浩浩荡荡的剑气,发出惊心动魄厉啸,迎着血云冲击。 叮叮当当几声震响。 一青一红两道身影闪电般向丛林深处冲击。 气劲震荡间,陆无病就看到一条枯槁手臂冲天而起,断手掌中还握着一柄血红细剑。 “赢了。” 他一口提在嗓子眼的气息,这时才吐将出来,心神微松。 耳中就听到“喵呜”尖鸣。 陆无病心脏悸动,全身内气提起,手少阴手少阳经脉同时震动,心灵沉静如冰…… 眼角余光就见到,身侧不远处,那片倒伏尸身血泊之中,突然掠起一蓬腥红针雨。 “咻咻……” 星星点点锐芒,把三人笼罩在内。 首当其冲的,就是站在正前方的欧阳兰。 …… 第十三章 师弟好快 “小心。” 先前林间一战,欧阳兰跟在父亲身后,同样受到血衣老叟蕴含内力的音攻,以及血雾攻击,感觉身体十分不适,手脚也微微酸软。 不过,她如今修习天河正法,已然贯通七条经脉,内力比起陆无病初学乍练,自然高深不少。 倒是没有出现心烦欲呕,眼冒金星等症状。 她心神紧张的看着欧阳正与血衣老叟交手几招,电光火石间斩断对方手臂,取得胜势,同样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神放松一瞬间。 耳中就听到身后小师弟传来的示警声,手臂一紧,已被一股大力拖得身体向后倾倒。 眼角余光见到数根腥红细针当胸刺来。 “要糟。” 她心中刚刚转过这个念头,第一时间气贯涌泉,想要腾身而起,可是已经来不及。 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拉得很长。 她分明看到。 一道雪亮长虹骤然出现在自身胸前三寸处…… 剑锋斜斜划破空气,泛起淡淡涟漪,刺中当先第一根血针。 针身发生激射,倒飞出去,打飞第二根细针,发生转折,撞在第三根血针之上。 三声细微撞击连响,腥风扑鼻。 欧阳兰第一反应就是。 “师弟好快。” 第二反应才是,血针有毒! 以至于耳侧传来三师兄的一声痛哼,都没有注意到。 “退。” 陆无病动作比思维更快,小猫尖鸣入耳,他条件反射,就已出手。 一剑破三针,同时,拖着小兰师姐往后疾退。 因为,猫猫比他退得更快。 腰背一弓,如同蚂蚱一般的,已经向后窜出三四丈,快得像是一团影子。 ‘与想像中的鲜衣怒马,痛饮长歌的侠气江湖有些不一样。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处处阴谲诡计……不多长两个心眼,可能活不过一集。’ 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陆无病就看到针雨后面,一具脸上涂满血水,衣服破烂的“尸体”已是贴地飘了起来,掠过草叶,手在身前,一掌拍到。 那手掌十分不正常。 比起常人手掌,足足宽大近倍。 最关键的是,掌心鲜红一片,如同朱砂,红得亮眼。 还未近前,已经拍得劲风呼啸,草叶粉碎。 “挡不住。” 陆无病感觉到空气如同钢墙般压落,狂退身形如同陷入胶水之中……心知这是因为对方内力强了自己数个等级,造成的碾压效果。 事到临头须放胆。 正当他想要再次出剑,迎着掌力,拼出一线生机。 天空突然就亮了亮。 耳中听到闷雷炸响。 “嗡……” 一柄长剑拖着炽亮金芒,从天而落。 快得像是残影。 气势汹汹扑来的“尸体”叭叽一声,摔落在地。 颈间刺着一柄长剑,只能看到剑柄,剑身已经全然没入土中。 “哼,这些魔崽子最爱偷袭暗算,无所不用其极。” 青影电射而至,欧阳正面如寒霜,嫌恶的看了兀自抽搐的偷袭者一眼,抽出长剑,目光在自家女儿身上掠过,再看陆无病,眼中多出一丝激赏。 “无病徒儿很是不错,在骤然遇袭之时,仍然抢先反应过来,做到正确应对。” “小兰,你看看,平日里叫你多多练剑,勤修内功,你总是贪玩。还以为行走江湖就是游山玩水?这次若非你师弟警觉,恐怕得吃个大亏。” “爹。” 欧阳兰耷拉着脑袋,感激的看了陆无病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眉缩颈。 显然,她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往日里吹过的牛皮,全都化做耳光,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且,是当着小师弟的面。 “还有云冲,你……唉!” 说到这里,欧阳正似乎失去了教徒的兴致。 皱眉看向伍云冲,目光落在他左臂上,那里已经浸染出一片血迹,显然是受了伤。 “运功排毒吧,好在没伤在要穴,也未曾影响到经脉。” 欧阳正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瓶,倒出粒淡黄色药丸,让伍云冲服下。右掌按在三徒弟的后背之上,助他疗伤。 过了盏茶时间,伍云冲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身上气机重新恢复健旺。 躬身施礼道:“多谢师父。” 他满脸羞愧,脸红过耳。 显然,刚刚的遭遇,让这位心性温和的三师兄,也有些面子挂不住。 如果大家都是手忙脚乱,面对突袭应付不好,那也没什么。 初出江湖不久,难免遇到无法对付的强敌,也难免吃亏上当。 这只能怪敌人太过狡猾,魔教之人凶残诡秘。 但若是身边的同伴能应付得很好,基本上不吃亏,单纯只有自己失手…… 这就不太好说了。 而且,做得最好的,是刚刚入门都没有几天的小师弟。 按理来说,这位小师弟本是作为被照顾的对象……疾风知劲草,竟然硬生生的把自己给比了下去,未免让人太过难堪。 陆无病并没有假模假式的说着自己只是侥幸发现不对。 他也不太想说,小猫对危险的感知,以及诸多超出常理的灵动。 此时需要关心的,其实还是刚刚那个血衣老叟。 刚刚骤然遇袭,小兰师姐和三师兄或许没注意。 他却是看到了,掌门师尊飞速转回,一道血影却是冲天而起,起落之间,消失在远处。 路遇劫杀,除恶不尽。 后患无穷啊。 “不用担心,血云老怪是血莲教三途长老之一,虽然凶残,却生性胆小。遇到能够拿捏的对手,他会穷凶极恶,做事不留余地。遇到硬茬子了,保准逃得比谁都快……” 欧阳正像是看出了陆无病在担心什么。 略带讥嘲的评价了血衣老叟一句,眼神微显睥睨。 显然,在他心中。 这位血莲教长老,着实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 就算是再次遇到,也是随手可诛。 “徒儿倒是不担心此人复返,而是觉得,咱们刚刚出城不远,就被人精准拦路截杀。师父难道不觉得,其中颇有古怪?” 陆无病摇头说出自己的担忧。 这世界没有电话,也没有网络。 感觉正魔双方像是在打着明牌似的。 你这边刚刚行动,那边就已经知道了,而且,还是在必经道路之上,设伏截杀。 这正常吗? 这话一出。 欧阳正眉头皱得更紧。 有些事情不去细想倒也没什么,心里一旦出现怀疑,就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爹,马儿不行了。” 欧阳兰的懊恼声音传来。 先前毒针波及面甚广。 人没怎么伤着。 马匹却照单全收。 动物没有内功在身,不能阻挡毒素蔓延,只是过了一小会,全都哀鸣着倒地,嘴里溢出黑血。 …… 第十四章 乖巧师姐 “此行凶险,吉凶难料。云冲,你们几个,还是先行回山,不用跟着为师再去虎岭关。” 欧阳正思索良久,目光在马匹尸体上面看了眼,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回山之后,告诉你师娘,就说事情有变,如果抽得出手来,还须尽快接应,她明白是什么意思。” “爹。” 欧阳兰有心想要跟着自家父亲前去虎岭关,想到先前一幕,又微微有些心虚,一时十分纠结。 “别任性,下回爹再带你历练。” 欧阳正眉毛一拧,有心发怒,话音一转又柔声道:“主要是这次面对的是北周魔门,明面上虽然只是黄泉、血莲两道邪魔现身,却也可能会遇到轮回宗高手。 若事有不偕,我还能随时退走。你们修为不足,真遇到凶险,到时就很为难。” 说到这里。 欧阳正细细叮嘱道:“你们几人路上不要耽搁,也不要惹事……先前无病提醒得对,这次任务可能另有玄机,不可不防。” “师父放心吧,弟子会好好看护师妹师弟。” 伍云冲沉声应下。 他内力修为,已通九条经脉,算是七品顶峰武者。而且,修习天星宗秘传七星剑之天权剑,剑法绵密细腻,战力极为不凡。 这一点,从先前突然遇袭就可以看得出来。 修习七星剑之摇光剑的欧阳兰面对针雨,在没有提前防范的情况之下…… 就算是剑法精妙,攻击强大,也措手不及,连剑都没拔出来。 而同样没有防范的伍云冲,却鼓动内力,震荡身周空气,让几支血针顿住一瞬间。 从而以细腻剑雨扫荡大片针雨,躲开要害。 两人修为高下,一眼可辨。 “云冲的修为剑术,倒也足够行走江湖,不虞有失。不过,凡事当三思而行,多加小心总是没错。路上遇到事情了,多问问小九的看法,且勿自作主张。” 想了想,欧阳正还是多了一句嘴。 “小九?” 伍云冲神情微愕,立刻反应过来。 师父所说的小九,就是九师弟陆无病。 以掌门师尊的慎重语气,这是表示极为认可陆无病的所行,从而把他加入了亲传弟子排行。 还用了一个“小九”这么亲近的称呼。 可想而知,在师尊的心目中,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弟,到底有着何等重要地位。 “是,徒儿谨尊师命。” 伍云冲恭敬应下。 “爹,你早点回家。” 欧阳兰面现不舍,眼圈微红,闷声道。 “你这孩子。”欧阳正伸出大手,在小兰师姐头发上轻抚,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 “别小看你爹,区区夭魔小丑,不堪一击。” 说完这话,欧阳正转身背剑,一步踏出,闪了闪,就已消失在道路转角处。 “唉!” 欧阳兰叹息一声。 她在山上呆得烦闷,满腔喜悦的跟着父亲下山,说是进行历练,多数时间都在游山玩水。 下山的日子,每天经历的事情都是新鲜的,比山上可好玩多了。 可是,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她,山下好玩是好玩,却也不是那么好玩。 一不小心,命都玩没了。 想到先前在生死关头打了个转,欧阳兰兀自心有余悸。 “回吧,我也有点想娘亲了。” 欧阳兰叹气了一声,心情有些低落。 “先回江州城,买几匹马代步。”伍云冲当先前行:“正好,前些时日,城北马市新来一批良驹。” “师兄且慢。” 陆无病突然开口。 “我觉得,江州城回不得。” 老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家灭门危机刚刚度过不久,那东海剑派一大票人只是被打跑了,又没被打死。 说不定,这时候还守在江州城暗中窥视呢? 这时候,大高手掌门师尊不在身边,你是怎么敢往江州城里跑的? “你是说,东海剑派?他们敢动我天星宗弟子?” 伍云冲讶异道。 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师弟考虑得倒是周到,不过,或许多虑了,若是当初你未曾拜入天星门下,还担心东海派动手……” “三师兄,刚刚爹爹还说过,凡事多听小师弟的意见。” 欧阳兰突然插嘴。 “呃……” 伍云冲闹了个大红脸,强笑道:“听小师弟的,你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陆无病见小兰师姐一脸期待的看向自己,心想别看这姑娘一脸的机灵活泼,其实很乖巧。 也不知她为何这般信任自己。 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帅。 还是说,先前出剑救人的举动,让她心中佩服感激?因此投桃报李。 无论是出于什么心思。 信任自己的判断总是好的。 不然,自己刚刚入门,人微言轻,一路有得麻烦。 “绕城而走吧。尽量避开大道。” 陆无病当仁不让。 事关生死。 有些危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前世他可有着许多深刻的教训。 当你觉得事情有可能向不好的方向发展,那么,事情一定发展成最坏的模样。 凡事谨慎为上。 “走起。” 待日影西斜,已然走出了江州地界,进了南面山林,寻找小路而行。 几人内力在身,身体强健,走了两个时辰也是有些疲累。 于是歇息一阵,喝点水,吃了点肉干烙饼。 趁着机会,欧阳兰开始教导陆无病怎么运用内气省力轻身。 “小师弟,若非宗内有着规矩,需考核之后才能授功。以你的天资悟性,短时间内学会【方寸步】也不是难事。” “没事,能学到省力法门,就已经很好。” 陆无病饶有兴致的提气刺激【涌泉】、【承山】、【太溪】、【足三里】等穴位。 立即感觉到身体轻快了许多…… 就算是遇到一些沟沟坎坎,也能一踏而过,身体的平衡提升了不少。 ‘这都不算轻功,而是轻微刺激穴位,就有如此神效。 这个世界的武道修行之神异,还要超出我的想象。 有些方法,在前世看来,完全是匪夷所思,却也有着独特的道理。’ 陆无病喜滋滋的想着,不由开始畅想去到天星宗的日子。 他在一旁练习,伍云冲却闲不住,手搭凉蓬看了看四周,一拍脑袋笑道:“我怎么忘了,四方馆张老英雄门下大弟子正在澶溪驿站,正好前去借几匹马。” “是江州张伯伯身边那位赵师兄吗?前两天还吃过他的宴请,还有张姝姐姐,她说七巧节要上天星宗找我玩耍呢。” 一听这话,欧阳兰也来了精神。 有坐骑代步,谁愿意步行啊? 从江州到香州,这一路腿回去,关山迢迢,可累死个人。 “就是赵方顺,他与张姝两情相悦,婚期将近。过些日子咱们就算不能下山,也得随上一份礼。这几天四方馆弟子四下奔走,算是帮了咱们大忙。” 陆无病回望来路,想到离开江州城往南,已经有三十里路。想了想,也就没有扰了两人兴致。 跟着伍云冲向山下小镇行去。 …… 第十五章 相见欢 三人进了小镇,来到东头一处牛马驿站处,就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劲装青年正在忙碌。 青年粗眉大眼,面相憨厚。 他低头扛着半扇猪肉放入牛车,转首,又舀水洗地,洗去地上污血。忙得不可开交。 “赵兄,怎么就你一人在此?” 伍云冲讶异道。 他可是记得,这处四方馆据点,可是留有不少人手,算是货运中转。 “伍兄,欧阳姑娘,你们也来澶溪镇了,这位是……陆家少爷吧,陆老爷子寿辰那日,咱们是见过的。” 赵方顺惊喜叫道,转眼似乎想到什么,又摇头叹气。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唉,先前江州传来急信,师父他老人家,被人上门挑衅,暗算重伤,如今卧床不起…… 我等兄弟本是刚刚交接完镖货,正要宴饮庆祝一番,不料遇上此等蘁耗。” 赵方顺使劲揉了揉脸,神情微显难过…… 能看得出,他的眼睛里面布满血丝,显然是极为担心。 “师弟们已经快马回城,小弟在此整理一些货物,也要赶去城中。” “张老英雄内力深厚,气贯周身毛梢,已是六品境界。一手四方拳极为精妙,轻易难逢敌手,竟然,竟然……可知是何人动手?” “听门中师弟所言,那人约莫三十来岁,长脸无须,左眉到眼角有一处紫红色的刀疤。剑中夹掌,招数十分精妙。 师父对了一掌,却没防着对方掌力后劲无穷,正中前胸,吐血重伤。” “无眉剑魏中明。” 伍云冲咬牙切齿。 “此人是顾东廷门下大弟子,擅使碧波剑和惊涛掌,听说因幼时家变,长大后性子十分凶残,出手不留余地。 东海剑派与四方馆本无恩怨,要真说起来,应该是四方馆这些天帮着咱们天星宗奔走打探消息……” 几人一时无言。 从这个消息之中,至少可以肯定,东海派众人,仍然藏在江州城内没有离去。 而且,他们的消息十分灵通。 一见到天星掌门欧阳正离城,立刻迁怒于四方馆,悍然动手。 很可能还在城内设下埋伏。 若是先前自己几人回城买马,说不定刚好被撞个正着。 伍云冲想到这一点,脸色十分难看。 若非陆无病一力坚持绕城而走,乐子可就大了。 “东海派岂有此理,若非我等要事在身,岂容此等恶徒猖狂?都怪我!” 三神峰联合出动,应对魔门高手南下一事。 此时没空与东海剑派纠缠,却没料到,对方竟然百无禁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打伤四方馆张震山的举动,也许是立威,也许是泄愤。 更多的可能,应该是布下陷阱,想引他们师兄妹几位过去。 这是算准了师父他老人家脱不开身。 陆无病则是奇怪的看了跟在身后猫猫一眼,发现小家伙竟然眼神嫌弃,并不进入驿馆,似乎生怕脏污了它那雪白的小爪子。 “伍兄,千万不要自责,无论是否冲着你们来,东海派行事无端,枉为正道,他们也会迁怒四方馆。 看你们行色匆匆,是要返回山门吧,怎么没有乘马?” “路上遇到变故,失了马匹。先前还想上门叨扰,借取坐骑呢。 如今自然不必再提,待伍某回山之后,定然禀告师门长辈,为四方馆讨个公道。” 伍云冲面色挣扎,有心想要回去江州看望一下受伤的张老英雄,却又开不了这个口。 明明知道城里有问题,还跑过去,那是找死。 “咱们两家向来交情深厚,我四方馆上下更是对欧阳先生极为敬仰……就等着天星宗的好消息。至于坐骑,赵某能帮到各位师兄师姐,那是荣幸。” 赵方顺挤出一个笑容,“跟我来吧,驿站内的牲畜都被赶进山谷,休养足够,正合驱驰,咱们去挑几匹。” 说着话,也不容伍云冲拒绝,拉着他的手就出门往左。 那里果然隐隐听到有马儿嘶叫。 行不多时,前面已经听到马蹄踢踏。 树木掩映,围栏深处,有人出言轻声呵斥。 “照顾马匹的老倌儿,脾气不怎么好,整天扯着破锣嗓子,咋咋唬唬的。”赵方顺摇头笑道。 陆无病脚下微微一顿,猛然回头望向来处驿站,他知道,小猫为什么不愿意进屋了。 甚至,现在都不愿意靠近。 哪里是什么爱干净? 前世毕业后,陆无病曾经在不少公司打过工,有大厂有小厂,甚至,跑过快递,还加入过屠宰场。 先前驿站内腥气扑鼻,几人先入为主,看到半扇猪肉,就以为是猪血。 但是,陆无病养过猪,也杀过猪。却是知道,猪血没有这么腥,也没那么刺鼻。 他转头突然问道:“赵兄,你那张姝师妹被东海派抓住了吗?” “你……” 赵方顺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瞳微缩,手臂猛然抬起。 嗖…… 一道雪亮白虹亮起。 三尺之遥。 一剑贯喉。 陆无病出剑何等快捷。 赵方顺手臂只是抬到一半,袖口露出半挂黑铁,就已经被一式【白虹贯日】刺穿喉咙。 “咯咯!” 赵方顺喉中发出古怪声音,血如泉涌,手臂再也抬不起来,五支袖箭崩的一声,斜斜刺入地面。 在陆无病脚边泥地上刺出五个细孔来。 “嘭……” 赵方顺仰天倒下。 “这!” 伍云冲和欧阳兰两人脸色大变。 转瞬之间,已经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心中一凛,同时转头看向马场围栏处。 “杀!” 喊杀声起。 马蹄如雷…… 映入眼帘的就是二三十匹马冲了出来,马上之人舞刀举枪,更有人端弓搭箭,呼喝有声。 同时,围栏上方,崩的一声,腾起一片箭雨。 “抢马突围。” 伍云冲剑势轮转,身周卷起细密剑光,迎着箭雨冲击,腾身而起。 刚刚差点被人骗了,一头钻进埋伏口袋之中。 他心里已然怒极。 陆无病半眯双眼,心中冷静如冰,转身拉住欧阳兰,向着一侧山林疾奔,开声喝道:“进山。师兄回来。” 此时来不及解释。 这群人穿得五花八门,不是山贼就是土匪,本来也算不得什么。 但是,他们竟然有弓箭,还有一部分人穿着皮甲。 为首一位手提钢矛的黑脸大汉,身着钢甲,拿着巨大沉重铁盾似若无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 战力非凡。 最关键的是,对方这群人生拉硬骗的,想把自己等人骗入包围之中,显然是有把握可以把三人吃下。 更有可能,东海剑派高手,就在附近。 这时正面迎敌,是最差的一种选择。 而遁入山林,第一就可废掉对方的马战优势。 再就是限制对面人多势众,弓箭攒射的威力。 …… 第十六章 双飞燕 陆无病与欧阳兰两人一边闪躲格挡箭矢,一头扎进矮林之中。 前脚后脚,伍云冲身形闪动,倒射回来。 左肩之上插着一根箭矢,手中长剑滴血。 他刚刚这一阵冲杀,倒也不是全无用处,斩了五骑,夺了一匹马。 结果,被利箭集中射击,马匹惨嘶倒伏,白抢了一场,自己还受了伤。 伍云冲反手挥剑,斩断箭杆,也顾不得包扎,嘶声道:“是卧虎寨谭四五,没想到这批人,竟然埋伏在此。如果没猜错,东海剑派也有人到了,就是不知道顾东廷有没有来?” 他神情颇为沮丧。 先前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但没有出得一口气,反而闹得灰头土脸,让他心中大感难受。 此时跟在陆无病和欧阳兰身后,有心想要道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是你们几人,哪用得着师尊出马?” 山坳左侧,一道黄衣身影足踏草叶树枝,如星丸跳跃般,飞纵而来。 此人脚步轻灵,踏草不落。 左右手各执一柄长剑,振动之间,闪出两道剑幕寒光,如同羽翼一般展开。 扑腾起来,就如大鸟疾飞,又快又猛。 “是飞羽剑谭中景,师弟师妹,你们快走。” 伍云冲翻腕运剑,重重踏地,身形旋转着飞起,剑光溅射出漫空星点,结成绵密光网,把谭中羽封锁在内。 “走得了吗?” “崩崩崩”沉重脚步声响起。 一个矮壮黑脸大汉,手持长矛,巨盾在前,埋头如同野猪一般破开林木,裹着木屑草叶,疾冲而来。 呜…… 人还未到。 一柄精钢长矛,已是卷起狂风,横扫而至。 更后面,人影绰绰,分开左右急进…… 树叶飒飒声中,应该是想要抄自己三人后路。 战局一下子就陷入凶险境地。 陆无病未曾学过轻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既不能插手伍云冲那跳来跳去的战局。 也不能离着丈八远,出剑攻击那野猪一般的莽汉。 且不说,矛长剑短,就说那人一身肌肉黑漆漆的有如精铁,左手还提着大盾,一副力大无穷的模样。 自己就算是冲上去,估计也不见得就能讨得了好。 刚刚避开长矛挥扫,眼前一花,肩头微微一重,已被欧阳兰推开。 一抹翠影踏步冲出三丈,剑光斩出飞瀑。 “破军。” 欧阳兰出剑如风,清喝一声。 身形左摇右晃,避开长矛连刺,手中长剑如同孔雀开屏一般,星光闪烁。 噗噗连声。 矮胖汉子身上溅起数道血花,钢盾上面也多出几道深深划痕,脚下急退,却兀自狂呼酣战。 陆无病退势刚刚止住,就发现,小兰师姐虽然占了上风,刺伤对手。 但是,那矮胖汉子身上穿着钢甲,头脸护得严密,虽是稍有失手,也只是伤到胳膊皮肉,并无大碍。 “二哥助我。” 使矛壮汉怒吼一声,长矛舞成车轮。 身后不远处,两轮剑翼“嗡”的一声震荡起来……飞羽剑横空飞掠,已然脱冲破伍云冲的剑网拦截,扑到欧阳兰身前。 陆无病手握剑柄,内气涌动,刺激腿部腰部穴道,俯身前冲。 他知道,对方两人合围,欧阳兰绝计抵挡不住。 此时只能一搏。 靠近点。 只要再靠近一点,就有办法。 刚刚冲到一半。 树叶如雨落下,伍云冲头下脚上,剑光化为罗网,哧哧刺落。 这一次,却是把飞羽剑谭中景连同卧虎寨主谭四五两人同时圈在剑光之内。 还不忘衣袖一拂,一股柔力把欧阳兰挥得倒飞而起。 伍云冲虽然左肩受了箭伤,却不影响右臂使剑。 内力汹涌间,全力动手。 天权剑法以剑为棋,四方布子,以一敌二,竟然没落下风。 “师妹快走,我来断后。” “师兄,尽快脱身。” 欧阳兰这时候竟然颇有决断,落地一把揽住陆无病的腰部,脚下用力一点,身形已是掠过三四丈,起落之间,穿林而过。 剑光连闪,斩杀三个嗷嗷冲上来的山贼。 头也不回的往密林深处钻。 陆无病几乎脚不点地,被小师姐半抱着飞弛,疾风掠过耳畔,吹得眼皮微胀。 这就尴尬了。 没轻功没人权。 正想着伍云冲是不是能脱身,耳中突然又听到一片振翼之声。 “竟然没拦住!” 只见身后,飞羽剑谭中景左扑右踏,在树干上借力……剑翼齐扇,如同大鸟般追到身后七丈处。 剑势轮转,风车般疾斩而来。 欧阳兰的轻功或许也很不错,但是,拖着一个人却是甩不脱他。 一路跑,一路被越追越近。 “放我下来。” 陆无病右臂青筋隐现,心中杀机如沸。 只待最好出手时机。 “不行,小师弟,师姐可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欧阳兰额角汗珠滴落。 兀自嘴硬。 “死什么死?你傻呀,咱们联手干他。” 陆无病都急了。 这样被抱着腰部,也不太好出手。 此时飞羽剑落单,怕个毛线。 不趁着这千载良机出手。 等到再有高手赶到,敌人合围,有这么一个轻功高手缀在身后,逃都逃不掉? “好。” 到了紧要关头,小兰师姐一点也没掉链子。 揽住陆无病的右臂一松,微微带点旋转力道,就把他给甩了起来。 两人横飞落地。 谭中景眼神一亮,双剑交错,振翼斜斩,俯冲而落。 剑光碧波隐隐,绵绵无穷。 这就是东海剑派嫡传【碧波剑法】了。 陆无病只觉得,自己无论往哪个方向闪躲,都会被那如潮剑浪斩中…… 此人双剑同时出手,齐攻两人,竟然游刃有余,兼得轻灵厚重之意。 “嗤……” 陆无病身形落地,稳立如松。 右手拉成幻影,一道炽亮白光,已是刺出。 心到剑到。 无论眼前剑光如何迷乱人眼。 对方剑术怎么精妙。 他只是一剑出手,抢先攻击,永远快人一步。 “你……” 谭中景双剑齐出,只是斩到一半,眼前就是一花,锐风刺颈。 心中狂叫不妙的同时,只来得及微微偏转脖子,耳中就听到嘶嘶漏气声音。 那是血水喷溅的声音。 “我中剑了。” 他心中转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脖子甚至没感觉到疼痛,只觉得眼前发黑,有些看不清四周景物。 惊怒之中,九条经脉齐齐共震,松开剑柄和身斜撞,一掌横挥。 呜…… 劲风如浪。 陆无病刚刚刺穿谭中景半拉脖子,对方一掌已经扫到胸前。 此时劲风狂袭,后退来不及,只能双臂屈肘,准备硬挡一击。 眼前翠影一闪,一只欺霜赛雪的手掌,已然拦在身前。 轰…… 两掌相击。 谭中景身体倒退两步,双眼无神,喉间还兀自喷着鲜血,轰然倒下。 欧阳兰身体倒飞而起,把陆无病撞得一同跌倒,嘴角溢血的同时,却是不忘轻笑出声:“师弟果然很快。” 她修练的轻功是方寸步。 方寸之间,绝争一线,身法最是灵便。 当然,赶起路来,也不比寻常他派轻功要差。 先前见到陆无病一剑刺出,连她自己都没看清剑光,谭中景已是喉咙中剑,一身武功完全没有发挥出来。 也许是最后关头躲开了一点点,对方仍有余力临死反扑。 差点让陆无病陷入危机之中。 好在她轻功很好,来得及挡上一挡。 谭中景倒下的身体溅起尘灰,不远处草叶之中,像是惊起了一只蝴蝶。 不对,不是蝴蝶,而是飞燕。 那黑色娇小飞燕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掠过虚空,已经射到两人身前。 竟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陆无病心中狂震。 “还有人埋伏一侧。” 他身形微侧,出剑快过思维,已是刺中眼前飞燕。 嘭…… 飞燕暗器突然裂开,划出弧形掠过,两道刃光回旋再斩。 “双飞燕!” 欧阳兰闷哼一声,反手揽住陆无病,身体急转…… 肩背溅起血花的同时,一步踏出,就窜入林中。 “追,他们受伤了!跑不远。” 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半空之中“啪”的一声,炸开一团焰火。 “趴我背上。” 欧阳兰脖子上汗水涔涔,回望一眼,发现敌人竟然一窝蜂追了上来。 不但人多,还放出旗花火箭。 这时候,放烟花绝不可能是为了欣赏美景,肯定是呼唤援兵。 不逃就傻。 “师姐你受伤了。” 陆无病叹息。 让一个受伤的女孩子背着跑,着实有些难为情。 “别婆婆妈妈,你师姐厉害着呢,小伤不碍事。” 说着话,欧阳兰回身蹲下,把陆无病一把背起,还不忘扶着臀部掂了掂…… 脚下生起尘烟,几步踏出,窜入莽莽丛林之中。 …… 第十七章 月色撩人 “喵呜。” 前方大树底下,一个小小猫头从草叶之中拱了出来。 圆溜溜的一双瞳孔反射晚霞波光,泛出七彩。 身后远处,杂七杂八的呼喝声和脚步声,隐隐传来,听不真切。 “跟着猫猫走。” 陆无病心中微动,骑在小兰师姐背上指挥道。 他可是太知道小东西的禀性了。 趋吉避凶是刻在它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灵性十足,不能真的当做一只小猫来看待。 原身十岁生日之时,远在潍京的外公托心腹送来这只“乌云踏雪”小奶猫当做贺礼,还慎重其事的嘱托,声称要陆无病亲手喂养长大。 当初听到这话之时,陆家几人不但没当回事,还觉得有点好笑。 事后证明,他们一家人,全都看走眼了。 陆无病解除胎中之迷(穿越)的这些天,却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小猫的神异之处。 并且,仰仗良多。 此时他竟然从猫猫的叫声之中,听出了完整的意思。 似乎是在呼唤自己过去。 欧阳兰从善如流。 转身脚下一动,窜到了小猫的身后,跟着小黑猫时隐时现的身形,在草叶之上,树荫之下疾行。 除了会撑着师姐的架子不倒,一般情况下,陆无病说话的时候,她基本上都会听从。 实在是,这个师弟有点神奇。 连父亲那种日常板着脸的“老夫子”性格,都不得不亲口说出“多听小九的意见”这种话出来,可想而知,他的脑子到底有多好使。 逃命关头。 追兵紧缀在后,多听他的准没错。 狂奔了好一阵,欧阳兰慢慢的就醒过神来:“咱们刚刚行走的路线,好像全都是在树荫底下,哪里阴暗往哪跑……” “师姐才发现啊。” 陆无病轻笑道:“你抬头看看。 欧阳兰闻言抬首望天,脚下却是没停,仍然跟紧了小猫。 透过稀疏树叶,只见天空万里无云,霞光渐渐淡了,满目铅灰色…… 一道细细黑影,在高天之上闪掠而过,绕出弧线,盘旋侧飞。 “那是……” 欧阳兰小声惊呼。 虽然看不太清,那黑影是什么东西,却也猜想得到。 “难怪咱们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被人算准了一般,原来一直都没有脱离追踪。这是豢养的黑鹰,东海派竟然有着此等手笔。” “小猫走的道路,正好避过天空黑鹰的视线,有树叶遮蔽,咱们才能暂时脱离对方追击。只要挨过天黑这段时间,就会安全许多。” 陆无病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卧虎山寨的一部分追兵,以及东海剑派的其余弟子追来,倒也没有太过凶险。 但是,若那东海派掌门顾东廷,不顾身份亲自追杀。 问题就严重了。 如果说,先前这种可能很小。 但在他们损兵折将,连东海剑派二弟子飞羽剑谭中景都身死荒山之后,顾东廷出动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此时必须抢先脱离接触。 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小猫似乎跑得累了,速度越来越慢。 奔跑着的小兰师姐,脚步也开始变得沉重,再没有先前轻灵。 一踩一个小坑。 “呼,呼……小师弟,你好重。” 欧阳兰喘着气,想是因为脱离了险境,语气变得略显轻快。 “师姐累了,放我下来歇歇吧。” “累倒是不累,还撑得住。”欧阳兰转头露出一个笑脸,红扑扑的脸蛋热汽蒸腾,“只不过,你把剑鞘拿远一点,搁在腰上顶着,很不舒服。” “好。”陆无病沉默了一下,答应道。 山林中的虫鸣鸟叫,陡然喧嚣。 突然,欧阳兰脚下一软,拌到藤蔓,身体斜斜倾倒。 陆无病连忙落地,一把扶住,就发现,小兰师姐的身体热度惊人。 呼吸之中,竟然带着丝丝甜香。 就连眼睛,也是似闭非闭,像是晚上困到极处,迷迷糊糊的。 “这是……” 陆无病心中一惊。 “中毒了?师姐你怎不早说。” “没事,我用内力逼住了毒素…… 小师弟我跟你讲,咱们天星宗进阶内功天河正法,能炼得经脉如长河大江,气息悠长,最是耐斗。 双飞燕虽然淬毒,却也奈何不得我。” “师姐最厉害了。” 经过这么些天的接触,陆无病基本上了解小兰师姐是个什么性格。 只要捧她两句,保管她心情极好。 尤其是夸她剑法好,内功高。 那更是投其所好。 能让她开心一整天那么久。 “虽然师姐内功高深,却也没必要与毒伤较劲不是…… 敌人此时没追上来,但难保不会突然遇上,到时还需师姐护持。” “是这个理。” 欧阳兰一股心气,猛然散去,就觉得头脑眩晕,肩背麻木,再也提不起劲。 有心想要找个干净地儿,摆出盘坐姿势,运功疗伤。 却发现,身体摇摇晃晃的,直感觉漫天星斗摇动,眼前模糊。 “别动。” 陆无病心中一惊,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欧阳兰所受的伤势。 先前她与谭中景临死挥出一掌硬碰,曾经嘴角溢血,受了内伤。 之后,又被那古里古怪的双飞燕暗器伤及左肩肩背处……接下来,根本没来得及休息,一鼓作气,狂运轻功,跑了半个时辰之久。 毒素就算是被压制住,但并未清除。 天星宗的天河正法,再怎么能抗毒,也不可能直接好转。 陆无病心急之下,扶着师姐斜靠在树干之上,趁着微弱月光,运足目力看去。 就见到师姐左臂胳肢窝往后一点,那里的衣衫,被割开了一道口子,有血迹渗出,打湿了衣物。 先前自己重重压在她的背上。 奔跑挤压着。 她竟然没有哼上一声。 陆无病心中隐隐有点难过。 “撕拉。” 他捏住布料,撕出一个大口子。 轻声道:“师姐,我帮你看看伤势。” 入目所见,撕开的布片里面,莹白如玉的肩背之上,出现一道拇指大小的深深伤口。 创口皮肉翻转,透出漆黑不祥颜色。 “很难看吧?” 不知为何,小兰师姐身体温度更高了,声音也变得微微扭捏。 “好看,不对,天都黑了,我根本看不清。” 陆无病一时嘴快,目光在那半圆之上一掠而过,发现今晚的月色有些撩人,确实太亮。 刚刚撕开师姐胳肢窝处衣服,用力稍显大了点,竟然撕到前面去了。 失误。 “别担心,这伤口不大,只要把毒排出,再敷上伤药包扎,就能很快好转,也不会留疤。” 回春堂家学渊源。 身为少东家的陆无病,虽然医术算不得如何高深,治点小伤还是没问题的。 操作方式,记忆里都有。 “嗯!” 欧阳兰的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叫。 也没有质疑,小师弟既然看不清楚,又怎么给自己治伤? …… 第十八章 方寸步 “忍着点,可能有点痛。” 陆无病轻声安慰。 没听到师姐回答,他就自己拿主意了。 先是取出水囊,洗了伤处,再含住创口,嘴巴形成空腔,用力吮吸。 身处野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用来排毒。 只能如此。 先把毒血吸出,直至流出鲜红的血液,陆无病才停下吮吸…… 用清水漱了口,从包裹里拿出备用刀伤药,细细敷好。 再撕下自己的里衣内衬,撕成大块布条,裹好伤口,从小兰师姐的胳肢窝绕过去。 “我自己来吧。” 欧阳兰声音闷闷的,带着七分羞窘,三分恼意。 “你这毛手毛脚的,瞎碰什么?” “这不是看不见吗?主要是天色太黑了。”陆无病尴尬说道。 信你才有鬼。 欧阳兰翻出一个好看的白眼。 都懒得说他。 手脚麻利的在胸前打了个结。 吸了毒血,敷了伤药之后,她感觉轻松多了。 这时回首望去,微微有些皱眉:“也不知道三师兄到底有没有脱离险境? 本来,三人之中,武功剑术最强的,就是三师兄伍云冲。 谁出问题,他都不会出问题。 但经过几次事件之后,欧阳兰却发现,其实,这位三师兄,并不是如同往日般那样令人处处放心。 “东海派的目标,本来就不是你们。主要追杀的就是我,只要三师兄不去死战,绝然不会有事。” 这一点,陆无病可以肯定。 东海剑派,最想要的,还是自家元灵剑谱…… 当时,自己与小兰师姐抢先逃离之后,飞羽剑谭中景立即舍了伍云冲,疯狂追击而来。 只是对付卧虎寨谭四五一人,以伍云冲的本事,想要脱身轻而易举。” “也是。” 欧阳兰闻言,点了点头。 心想只要不是顾掌门亲自出手,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念及此,欧阳兰抱着跑回来的猫猫,呼吸渐渐匀称绵密。 显然,已在抓紧时间调息。 内外俱伤,身体疲累……她虽然有点想睡,却仍强撑着修练。 爹爹曾经说过,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克服困难,努力修习内功。 如此,方能勇猛精进。 以往在山上时,她肯定是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今日险死还生,面对强敌无能为力。从头至尾,她也只能飞奔逃跑。 真论及杀敌本领,就连刚刚入门的小师弟,也比不过,实在太过丢脸…… 心底有所触动。 一时间,父亲的教导,母亲的叮咛一一从心头浮现。 每一句都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 …… 月亮躲进乌云,天色又暗了几分。 虫声寂寂,鸟兽归巢。 欧阳兰搬运着内息,分出一点心思听着身边不远处,传来的细细剑刃破风之声。 那是小师弟在旁辛勤练剑。 就算是处于逃亡路途中。 仍然一刻不曾停歇。 也不知到底哪来那么强的毅力。 想到往日里自己能偷懒则偷懒的情景,欧阳兰微微感觉汗颜。 不知不觉的,她就停了呼吸法,睁开眼静静看着夜色中轻灵舞动的身影,一时有些痴了。 “我教你【方寸步】吧。” 欧阳兰突然开口道。 陆无病停下剑式,愕然转头:“师姐不是说,轻功修练法门,需经过考核之后再正式传下?” “先前那个【双飞燕】暗器,你还有印象吗?” 欧阳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起两人联手斩杀谭中景之时,有人在旁偷袭的事情。 “记得,那人十分阴险,悄悄躲在草丛中,谭中景中剑之时,他都不曾出手。 偏偏等到咱们得手,心情放松之时,才偷袭暗算。 而且,【双飞燕】暗器也是极为精妙古怪,能分能合,回环切割,威力不凡。” “如果我猜得没错,出手之人,应该是【百巧书生】端木桐。” 欧阳兰面上浮现隐忧。 继续道:“此人熟读诗书,精擅百工,算是难得的才学之士,年少之时,也是大有才名。 不过,因为年少轻狂,他行事也就少了谨慎……当初在京师赶考之时,因斗鸡走狗之事,被百胜侯董黑虎迁怒,认为他带坏了自家二子。 于是,寻个错处剥夺了他的考试资格……从此落魄潦倒,流亡于江湖。” “此人竟然受到东海派驱使?” 陆无病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为何小兰师姐明知门规不允,也想先行传下【方寸步】轻功身法。 这位【百巧书生】端木桐可能比较难缠。 号称【百巧},此人应是心灵手巧,能制作各种机关暗器,兼且手段繁多。 若是被他追上前来。 再发动什么了不得的暗器…… “倒也不见得是加入了东海派。端木桐虽说被革了功名,终身不仕,终究还是有着几分读书人的傲气。 东海派只是江湖草莽势力,名声再大,也招揽不了此人。 倒是恭王府,一直在招揽门客,舍得下足血本,麾下聚集诸多奇人异士。 若我是端木桐,要投也是投入恭王门下。” “莫非,东海剑派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隐秘。 如果说,东海剑派也投奔了恭王府。那么,这些人全都跑到江州一带,真的只是为了抢夺元灵剑谱? “此事暂且看不清楚,不用多想。咱们还是想想等到天亮之后,怎么避过那双天上的眼睛?” 欧阳兰说的是天空中的老鹰。 夜晚倒还罢了,躲起来,鹰眼再强也看不清楚。 等到了白天,就不太好说。 老鹰飞得又高又快,两人根本就没有反制措施,只能被动挨打,想想都头疼。 陆无病也感觉有些无奈。 转头看向脑袋一点一点的猫猫,小家伙正安安稳稳呆在小兰师姐的怀里,打着瞌睡,他心中陡然一动。 “对付不了老鹰,那就对付它的主人。” 就如自己跟猫猫的关系…… 旁人就算是接触到小猫,也不能从它的叫声之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默契。 那么,只要搞定了老鹰的主人,天上的眼睛,也就不足为虑。 “鹰的主人,不用问,应该就是那端木侗。此人听说什么都学,飞鹰走狗,斗鸡养虫,制毒调香,溜门撬锁,全都会。要杀此人,首先要能躲过他的第一波攻击,先学步法吧。” 欧阳兰说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强撑着站起身来。 “好。” 陆无病重重点头。 危难关头,这时不是假客气的时候。 就算是师父师娘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反对。 …… 小鱼写武侠,生怕不好看,每天殚心竭虑思索剧情,尽量写精彩。 各位大佬,若是满意,投张月票吧,推本书一把。 第十九章 月下起舞惊山鸟 “【方寸步】修行无需开窍吗?” 想到【滴水劲】的练法,陆无病面有难色。 打通穴窍其实不能那么快捷,尤其是现在处于荒郊野外,并没有那么多补药服用,身体里面也没有那么多精元可以炼成内息。 他如今修练刺剑【白虹贯日】还差八千多剑练满十万剑,然后就可以凭借着【天道酬勤】的天赋,直接把刺剑式推至大成境界。 他不知道把一式刺剑法练到大成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威力。 但至少,出剑速度会更快,力量会更强。攻击威力,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虽然获得短暂的安全时间。 但只要天一亮,除非自己能找着一个别人寻不到的地方,否则,迟早会被人追杀上门。 这时练剑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能够在一夜之间练到大成。 若是再练轻功,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显然是得不偿失。 他一直觉得,攻击比逃跑更重要。 非到万不得已,他还是想反杀回去…… 被人图谋自家剑谱,追得狗一样四处乱窜,这口气不出了,心中着实不畅快。 欧阳兰笑着摇头:“不用的,身法和剑法,其实都是属于技巧的范畴,并不属于根本法。 就如你家传那【六阳神针】,只是行经过脉,并不开启神藏。” 明白了。 一者为体,一者为用。 如果说,内功这东西是发动机。 那么,轻功和剑法,属于变速箱。 知道陆无病没有接受过这些高深的武道知识熏陶,小兰师姐显得很耐心。 “剑法暂且不说,就说天星宗这套【方寸步】…… 内气流转【足少阳胆经】和【足太阴脾经】,刺激三关九窍穴位,运劲使力主要依靠胯、膝、踝三处关节。以及【丘墟】、【阳交】、【风市】、【血海】、【冲门】、【公孙】等等九处穴窍。 运用内息或震荡,或渗透这几处穴脉,循环鼓荡,就能轻灵快捷,身形百变……” 欧阳兰这一次教导轻功,一字一顿,有如照本宣科。 并且,一处一处的摸索着陆无病身体穴窍位置,告诫他在每一个穴位处怎么行气,到底怎么发力? “师娘这么教你的吗?” 听着小兰师姐这般巨细无遗的教导,陆无病若有所悟。 “是啊,娘亲授徒最是耐心……不像爹爹,传授功法之时,让人倍感煎熬。” 想到当日自家父亲传授【滴水劲】,小师弟眼中的茫然失措,欧阳兰“噗哧”一声,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欧阳掌门修为是很高深,剑法悟性也是极强,但他永远也不理解,为何那么简单的东西,别人怎么就听不懂,学不会? 经常说的话就是:“蠢材,这不是有手就行?” “一条路走不通,不会换个路子想一想?” 然后,师兄弟们就傻眼了。 若非有娘亲在一旁拾遗补阙,欧阳兰怀疑,山上弟子很可能直至如今,还在死磕入门基础剑术。 掌门人的“天才教法”,一般人真心消受不起。 陆无病认真听着,磕磕绊绊的试过一次。 第二次,立即就步入正轨,掌握内息运转路线和轻重回旋法门,像模像样起来。 看着小师弟只是听了一遍,走了一遍,马上就开始练习。 第一步踏出三尺。 走了几步之后,就能一步跨出丈余…… 欧阳兰突然之间,就没了说话的兴趣。 太打击人了。 这是什么天生修练圣体? 一听就会,一练就入门。 剩下的,就只是熟练度。 而轻功身法,没那么多弯弯绕,掌控体内气息越是细腻,刺激穴位越是精准,气息流转越快,身法步法也就越快。 就如此时的陆无病,不但脚下越走越快,步子也越跨越远。 他的身形扭曲变形,也越来越是自然。 “我明白了,刺激足少阳胆经,能提升反应力,让足下动作更加敏捷; 而足太阴脾经,则是能让身体形变,增加柔韧拉伸……” 陆无病有着【天道酬勤】天赋在身,先是照猫画虎的练上一遍。 无论练得有多么差劲,只要动作做到位,方法也没错,立即就可稳固成果,入门成功。 接下来,就是机械化操作。 但他还是从中感受出了这两条经脉穴位被刺激之后的身体变化。 “只是稍加刺激穴位,就已经有着如此妙用。如果彻底开启这两条经脉所有穴窍,再运转方寸步,不知又会快到何等地步?” “你发现了?”欧阳兰叹息。 心想小师弟脑袋瓜就是好使,能举一反三。 可惜的是,无论是【滴水劲】还是【天河正法】,想要练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把所有穴窍开启,那是很长远的事情了。 想法是好的。 却没啥用。 “娘亲说过,无论是修炼哪门武道,最忌好高鹜远,最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 说到这里,欧阳兰的声音越来越低。 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她分明看到,陆无病运转方寸步,走着走着,就开始出剑。 踏前一步,刺出一剑。 后退一步,再刺一剑…… 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到最后,一式【白虹贯日】,竟然被玩出花来,与【方寸步】配合无间,有着八面出锋之势。 “这……” “难不成我平时都练错了。” “这样子练剑练轻功,才是武学的正确打开方式?” 伤自尊了。 欧阳兰默然不语的,缓缓坐了下来。 觉得自己还是先专心养好伤势,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 就算是不承认,那种差距客观上一直存在。 难怪,就连爹爹那个老古板,也在一夜之间,对小师弟另眼相看。 他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步法练上千次,就能步入熟练境。练到五万次,就能达到精通境。我也是笨了,谁说步法不能与剑法同练?” 发现这个窍门之后,陆无病喜出望外。 又可以节省时间了。 不但可以把剑法推到大成,步法练上千遍,跨入熟练境界,也是轻而易举。 【天道酬勤】的命格,似乎对于天生牛马,十分友好。 不怕你学不会,就怕你不努力……只要你想给自己加担子,绝对会无限提供方便。 就如此时。 他分心二用,一股内息行走足太阴脾经与足少阳胆经;一股内息行走手少阴心经。 并行无误,各不相扰…… 一步一剑,流畅自然。 进度刷得飞快。 …… 第二十章 杀人如草不闻声(求月票) 月光之下,青色身影如同夜舞精灵,跳跃蹁跹,轻灵狂烈。 欧阳兰静静看着,渐渐的,眼神迷离,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来。 先前一战之中。 她与【飞羽剑】硬拼一掌受了些许内伤,后面又受到【双飞燕】的暗器毒伤。 虽然已经排毒,包扎停当。 但不知为何,身体仍然有些困倦乏力,就如小时候偷喝了父亲藏起来的美酒一般,晕陶陶,迷迷糊糊的,有些提不起劲来。 尤其是经脉之中,平日里如同长河般流淌不息的内力,竟然有些调动不灵。 ‘许是那毒素消除之后的遗留,过一阵子就没事了。” 她这样想着。 耳中听着剑式破开空气“嗤嗤”响声,心中只觉平安喜乐,缓缓沉入梦乡。 有人守着,真好。 …… 月影西斜,直至东方暨白。 陆无病默默计着数。 直到第十万剑。 随着他一剑刺出。 “嘶!” 空气中传来一声极其细小的剑气破风声。 少了先前那种震荡波纹。 也少了撕裂布帛般的尖啸。 这一剑,刺出之时,无风无浪,无影无形。 白色剑虹,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根本没有刺出过。 他静静立在原地,轻闭双眼。 脑海中刹那间,灌入一股记忆洪流。 仿佛练了很久很久的刺剑。 一式【白虹贯日】,从春炼到秋,从冬炼到夏…… 二十年炼剑时光,化为丰足资粮,一一沉入心底,融入骨子里、灵魂中。 这一刻,他感觉剑不再是剑,而是自己手臂的延伸。 风吹过剑身,像是能感应到四面八方所有动静。 “起。” 想了想,陆无病足尖轻点,踢起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块。 石块飞出三丈,斜斜坠落。 陆无病脚下轻踏,身形如烟前窜,一道隐约光虹似有还无,闪了闪。 “噗……” 石头中间就出现一个前后通透细孔。 石屑如细沙淌落。 “这就是大成刺剑式,出手之时全无半点征兆,剑在意先。刺穿石头之时,也没有感觉到丝毫阻力,如同穿过流水。” 陆无病嘴角咧出一个弧度,默然而笑。 心中全是欢喜。 既惊异于【方寸步】的快捷轻灵,又惊叹大成刺剑术【白虹贯日】的凌厉和急速。 石头“啪”的一声掉落地上。 发出闷响。 欧阳兰猛然惊醒,睁开惺忪睡眼。 惊问道:“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是天上那双眼睛发现了咱们。” 陆无病笑意未止,抬眼就看到那只黑鹰,在半空之中,盘旋飞舞。 隐隐能听到一声声尖锐唳叫声。 “被发现了吗?那还不快走?” 欧阳兰急了。 连忙强撑着酸软身体,想要站起身来。 “不,该走的是他们。” 陆无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师姐,这一次,就给你好好的出一口气。” …… “快快,就在这里,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连串脚步声,响在耳边。 映入眼帘的,十数身着各色衣裳,舞刀举剑的山贼蜂涌而来。 跟在后面的,一人身形矮壮有如山猪,身着铁甲,左右手提着长矛大盾。 这位,当然是卧虎寨寨主谭四五。 此时正满脸凶厉的望过来,看着陆无病两人,就像是看到原野中的绵羊。 另一人肩宽腰细,体健步轻,手中拎着一把宽刃锯齿大剑,就如拎着一根稻草。 正是陆无病的老熟人了。 东海掌门顾东廷座下五弟子,【杀生剑】路中癸。 “今天,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见到陆无病,路中癸感觉肋下隐隐难受。 似乎又想起了,当日在陆家之时,被对方刺上一剑的痛楚。 陆无病心中杀机如沸,面色却是平静如水。 “逃?那你怎么还不上来拦截,是怕死吗?” 迎着冲上前来的山贼匪寇,陆无病剑下无情。 脚下缓缓向前。 一步一剑,十步十剑。 身边扑扑倒下成片尸身。 鲜血流淌如小溪,在他脚下晕开一团腥红。 格外刺眼。 “别以为你那手快剑,还能偷袭得手……” 路中癸像是没看到山贼死伤惨重,出言讥嘲,“只要你交出元灵剑谱,还可以留你一个全尸。” 嘴里虽然说着狠话,他心中却是半点也不曾大意。想起了自家二师兄埋骨荒山的一幕…… 以二师兄的轻功剑术,竟然折在这两人手中。 他想不明白,却不愿冒险。 眼前两人虽然一个身体有伤,一个内力浅薄……却不是小看对手的理由,狮子搏兔当用全力。 说话间,路中癸暗暗使了个眼色。 谭四五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狂笑道:“路兄弟,你对付这小崽子,那女的留给我。这么多年来,一直窝在荒山野寨,为兄还真没碰过如此标致的小娘。” “依你,只要谭兄不怕欧阳老儿掀了你的老巢,怎么都可以。” 路中癸哈哈大笑。 笑声未歇,脚下已是重重一踏,如跃波金鲤,身形腾空,呼的一声,已然扑到陆无病的身前。 手中锯齿宽剑,斜斜斩落,泛起三重剑影。 剑式如波似浪,吞吐不定。 完全看不清落点在哪。 同一时间。 谭四五身形往地面一滚,如同圆球般倏忽向前。 大盾拦在身前。 丈八长矛如灵蛇吐信。 已是贴地急刺,刺到陆无病的小腹处。矛锋轻颤,震荡出数点锋芒。 他事先知道,陆无病的快剑惊人, 此时防中带攻,出手阴沉狠辣,谨慎到了极致,与他粗莽样貌并不相符。 “嘶……” 空气中有风声响起。 星星点点血花飞溅。 谭四五惊恐的看到,随着自己一矛刺出,眼前对手只是斜斜踏出一步,手中长剑就已消失。 不。 不是消失。 而是出现在路中癸的咽喉中。 带起一溜血光。 无法形容这一剑的锋芒。 看不清,摸不着。 剑光起处,若有还无。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闪躲,又是如何出剑? 方寸之间,生死立判。 路中癸一剑斩到中途,全身力气,已然全都消失不见。 眼前一片赤红,耳中听到自己喉间血液“嘶嘶”喷溅,无穷悔意涌上心头。 ‘明知道他剑快,我偏偏要急着上前,这是何苦来由……’ 他双眼瞪得滚圆,想要看到谭四五一矛刺穿敌人。 却见到,那个矮胖子,去得比来时更快。 嘭…… 路中癸尸身掉落地面,溅起灰尘。 谭四五却是汗毛倒竖,大盾裹身,长矛狂舞,旋转着向后。 这一式“龙卷风”,是他从军中宿将处习来,曾经在战场生死关头,救了他数次性命。 那年兵败逃离之后,落草为寇,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人前用出这式救命绝招。 “噗!” 长矛旋转如轮,正要借力飞腾。 谭四五突然身体一顿,泄了全身力气,僵立当场。 他眼神愕然,耳门微痛,余光却是见到一柄长剑横在脑侧,剑锋在左,剑身在右。 “怎么可能?” 最后的意识在脑海里荡漾,眼前陷入漆黑。 陆无病缓缓抽剑,不去理会谭四五缓缓软倒的身躯。 以剑为眼,剑在意先。 摧敌首脑,如穿腐土…… 他抬眼看向一侧远处。 “百巧书生,你怎么不用那双飞燕来打我?” …… 第二十一章 八方风雨 “啪啪啪……” 十余丈外,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书生拍着巴掌走了出来。 此人面相温润,气度从容。 生像此地并不是荒山野岭,而是华庭高堂。 “好俊的剑法,本来,敝人对元灵剑谱,并没有太多兴趣。走这一趟也只是因为兴趣使然。 见到你的剑法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以束发之年,竟然能让剑法快到这等地步,难怪当初陆老爷子威震天南,元灵剑法的确是令人垂涎,盛名之下无虚。” 若是不知道此人曾经暗戳戳的躲在草丛中突施辣手,发射过暗器。 陆无病几乎会判断错误,觉得他是难得的谦谦君子,博学高雅之士。 传闻中,【百巧书生】因为带坏百胜侯家二公子,误了前程,大家都说其人可惜可叹。从他行事方式来看,陆无病却觉得,这事弄不好并不是那么冤枉,而是活该。 陆无病摇了摇头,执剑斜指地面,缓缓前行:“世人都说【百巧书生】端木桐才华惊人,手巧心灵。 我却觉得,你不但眼睛不好使,脑子也不太好使。竟然不想着逃跑,还大喇喇的现身在我的面前。” 对方离得太远。 自己修为不够,跨过十余丈的距离追杀此人,恐怕力有未逮。 很容易让其走脱。 一旦让此人逃离,天空中的【眼睛】就会一直都在,如同附骨之蛆,自己和师姐怎么也是逃脱不了的。 而且,陆无病十分肯定,此人必然与东海派掌门顾东廷有着某种联系。 如今小胜两场。 只要顾东廷不是傻子,见到这种结果,必然会亲身追杀。 不干掉他们的【眼睛】,时刻陷入被动,这一仗,怎么看都是输。 幸好。 先前与路中癸、谭四五等人交锋之时,自己一直忍着没有真正用出熟练境界的【方寸步】,只在极小范围内闪转趋避。 这位【百巧书生】生性狡诈,一直躲在旁边偷偷观望。 他看到的所有,当然并非真实。 这,就是机会所在…… “想杀我?你想多了。” 端木桐哈哈大笑起来。 “你剑法虽强,内力尚浅,轻功身法更是不值一提,敝人想走随时可走。 倒是尔等两位,待到东海剑派高手齐聚,不知如何应对?” “哦?” 陆无病脚步顿了顿,继续前行,心里却是默默估算着距离,还有九丈。 只要靠近对方三丈远,就可突袭。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 大成快剑之下,此人轻功再是不凡,也休想全身而退。 “就算你能仗着剑法拼上一拼,你那师姐,中了双飞燕上的【蜂王毒】。解毒之后,也会筋酸骨软三日之久,又怎能逃脱追捕?” 端木桐笑得欢畅。 一点也不把陆无病试图靠近的小动作放在眼里。 “听我一句劝,人,有时候得认命。只要你交出元灵剑谱,我就放你一条生路,甚至会帮你拖延一下,让顾东廷难以追及,怎样?” “不怎么样?你废话太多了。” 看看两人还离着五丈远。 陆无病嘴角陡然浮现一丝笑容,抬起的右足轰然踏落,一步三丈,拉出长长残影,已经飞速靠近。 “天真!” 端木桐身体如同扯线傀儡一般,身体斜斜向后飘退。 虽然没有陆无病的【方寸步】这么快捷无伦……却更显轻灵飘逸。 不出意外,此人向后飘退同时,双袖一甩,就有四道黑影“咻”的发出一声震响。 已然发起攻击。 那是四只黑色飞燕。 或直飞,或斜窜……乱纷纷划出道道弧线,偏偏并不会撞到一块。 “接我一招八方风雨。” 狂笑声中,飞到陆无病前后左右的四只飞燕,突然齐齐震荡,分成八只飞燕…… 从八个方向,齐齐攒射切割。 “小心。” 到了这时,欧阳兰才惊叫一声,想要赶上前来,内力却是死气沉沉,帮不上忙。 眼中全是惊慌之色。 人算虎,虎亦算人。 欧阳兰猜到了小师弟藏着一手轻功,想打端木桐一个措手不及。 却没猜到,对方打着同样的算盘。 双飞燕暗器,飞行起来无声无息,巧妙轻灵。 但也有一个缺点,就是离得远了,很可能打不中。 但凡暗器都是如此。 重箭飞刀,可以及远,却声势很大,容易躲闪。 若是取其轻便,易于偷袭的特征,暗器就不能做得太重,飞行速度方面要做出某种妥协。 尤其是双飞燕这种无比精巧的暗器。 正是属于极其轻便一类。 燕嘴如针,燕翼打造得跟蝉翼差不多。 利用独特的手法射出,迎风转弯,曲折飞行,让人难防难挡。 因此,最适合的出手距离,就在数丈之内。 小师弟自以为得计,结果一头钻进对方的暗器网罗之内。 这怎生是好? 正心急如焚。 欧阳兰就听到陆无病一声轻喝。 连踏四步,双脚错落,在身周如同插花般起舞。 身体在瞬息之间,就转向四面,刺出八剑。 光影流转,能看到被八只飞燕攒射的青衣人影竟然像是一个人分成了四个人,四张面孔八只手臂。 嗡…… 八道白亮光虹,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出。 飞燕应声而飞。 “这……” “四面八臂,千手千眼。” 看着那拉出重重幻影的手臂,欧阳兰眼中露出狂喜之色。 她知道小师弟的剑很快,快得超出了自己的想像,也超出自己理解的常识。 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快到这个地步。 出剑收剑,手臂层层叠叠,只见光虹连刺,一瞬间,自己竟然看不出来,他到底出了多少剑。 大成剑术,这绝对是大成剑术。 虽然只是一招,却已经强过自己不知道多少。 头一次,欧阳兰心中并没有半点酸涩,眼圈湿润,心中全是激动。 瞬间连出八剑。 刺落八只飞燕。 这是何等惊人剑术。 …… 陆无病只感觉到手臂少阴心经经脉隐隐发胀,有了些许撕裂隐痛。 不过,他一点也不放在心上,身形转折,如同拂风轻柳,一闪就到了端木桐的身前半丈之内。 “你上当了。” 耳中听到一声冷笑的同时,入目所见,就是端木桐对准自己的左手手臂。 方寸之间,生死一线。 陆无病心中无悲无喜。 脚下一转,已是如同狂乱电子一般,由直冲,转为斜走,一步踏入左侧大树之后。 下一刻,身体如同软骨蛇般,向后塌陷下去,紧贴地面。 果然。 随着陆无病的身影闪避,端木桐手臂指处变向更快。 嗡…… 一声震鸣响在耳边,又如群蜂震翅。 “噗噗”连响之中,陆无病只感觉疾风掠空而过。 他躺在地上,眼眉狂跳…… 只见自己藏身的那棵合抱粗细大树,就像是虫蚁啃蛀,出现数十个细小孔洞,黑压压的一片细小光影,穿透树身,当空闪过。 射在身后树木草丛之中,如雨打芭蕉,噼啪作响。 …… 这本书如果看不够的话,可以去看小鱼上本万订书《阴阳镜》,挺精彩的。 看了不失望。 求月票。 第二十二章 暴雨梨花 “暴雨梨花针。” 战局万变。 看得欧阳兰一颗心直提到了嗓子眼。 她认出来了。 端木桐手里发射起来,如同洁白梨花盛开,百十只钢针齐齐发射的东西,应该就是早已失传的暴雨梨花针。 对方竟然有着这等大杀器在手中。 虽然看到陆无病完美躲开,她的心脏仍然狂跳不已。 好险。 陆无病却是觉得很正常。 他从疾冲上前的那一刻起,早就防着这一着。 前世流传着一句话,在他心里印象十分深刻。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 虽然暂时还没有发现,这个世界出现火枪火铳之类的东西,但却难保这位坏鬼书生,会不会掏出相似的机关武器。 不然,单是一手【双飞燕】暗器,似乎撑不起【百巧书生】的偌大名声。 针雨一过。 陆无病身体宛如游蛇,足跟点地腰背发力,如同游龙升空,已是窜到端木桐的身边。 一道白光有如闪电。 嗤…… 从下颔到顶门,剑尖穿刺而出。 血水溅射。 端木桐双手刚刚合拢,右手之中捏住一片排得整整齐齐的针布,无力跌落地面,身体软倒。 临死之际,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只是双眼瞪得滚圆,面部扭曲成狰狞模样…… 也不知最后关头,他是不是后悔自己太过托大,没有抢先离开,而是想着用犀利的暗器,想直接拿下对手。 善泳者溺于水。 他极为相信自己的手艺,相信自己的暗器,却终于死在这份相信之下。 天空中那只黑鹰,盘旋哀鸣,绕着林子转了七八圈。 终于调头飞走,头也不回。 显然已经发现了主人身死。 对它来说,或许会很悲伤,或许是重获自由。 “所以说,养宠物其实挺靠不住的,也不说殉死。再不济,冲下来找我报仇也好啊。” 陆无病抬头望天,咂巴一下嘴。 眼睁睁的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遥遥远空,心里则是羡慕得不行。 在野外遇敌,有头老鹰,确实是立于不败之地。 “喵呜……” 猫猫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抖了抖毛,似乎还翻了个白眼。 显然,对陆无病的说词不以为然。 欧阳兰咯咯笑着,一把抱起小黑猫,笑道:“其实,猫猫也很厉害,一点不比那头老鹰差。而且依师姐看来,小师弟你若是有个变故,猫猫可能会殉……呸呸,我在瞎说什么啊?” 说着话,欧阳兰笑得直打跌,望天拜了拜,直骂自己童言无忌。 然后,兴致勃勃的开始检查【百巧书生】左手手腕。 “此人果然才学不凡,如此厉器,也能复原打造出来。”她小心翼翼的拆下针筒,又拿起掉落地上的备用长针看了看,发现,填装竟然极为方便。 左右手一合,就可以装上。 “再厉害的暗器,也需要人来使用。最恐怖的从来不是什么武器,而是人心。” 两人从一开始,就在互相算计,目的则是要把对方拉入死局。 结果,自己终究还是棋高一着,笑到了最后。 这里面,有着自身实力的原因。 但多数还是因为自己足够谨慎小心。 到了最后关头,白刃见生死的时候,自己仍然没有放松警惕。 而【百巧书生】却是大意了。 陆无病叹息一声,接过针筒看了看,就递回小兰师姐。 “师姐有伤在身,一身本领用不出来……拿着这东西,也能护我周全。” 他知道,以师姐的脾气,如果正常说话,让她收下这针筒,估计有小看她的嫌疑。 让她用【暴雨梨花针】来保护人。 一定会欣然收下。 果然,小兰师姐喜滋滋的绑好针筒,填装细针试射两回,再装满针匣,满脸是笑:“若是顾东廷追击,紧急关头,用这东西,也能多上几分生机。” “正是如此。” 陆无病十分认同。 当下飞快搜索了一些山贼与路中癸的尸身…… 一些银两、首饰,不足挂齿。 唯一找到的有价值的物件,就是【杀生剑】路中癸身上的一本薄册。 “是惊涛掌秘籍。此人竟然把门派秘谱抄写出来,带在身上日夜揣摸。很是好学啊,还标着不少注解呢。” 欧阳兰探头一瞧,乐了。 东海剑派,虽然是二流门派,但在天下二流之中,亦算顶尖。 在正道一边,仅比“一庙一山三神峰”声势稍弱。 嫡传“碧波剑”、“惊涛掌”,也是赫赫有名。 甚至,比起天星宗的七星剑法,也一点不差。 “很厉害的武功吗?” 陆无病一看也来了兴趣。 他主修内功和剑术,但是,拳脚功夫,却也没想过不练。 真正的六边形战士,要做到无论在哪种情况之下,都能有着护身保命的把握。 如果在极端情况之下,剑断了或者剑未在手,总不能自己啥都用不出来,只会被动挨打…… 那可就糟了。 “是很厉害,咱们天星宗只有一门拳法可以比得上,那就是【龙筋虎骨拳】。那套拳法,走的是外门路数,最是雄浑刚猛。 而这惊涛掌攻击力虽然没那么强,其巧妙之处,却犹有胜之。运掌之时,劲力重叠,绵绵不尽。 听说练到最精深处,能一掌拍出,生出九重劲道。渗透骨髓,专伤五脏,是以弱胜强的非凡掌功。” 小兰师姐像是偷到鸡,把掌谱扔到陆无病怀里,笑道:“这门掌功是战利品,索性现如今与东海派敌对,也没了顾忌。 师弟你悟性高,学东西很快,把【惊涛掌】也学了,气死顾东廷。” “那敢情好。” 想到异日自己用【惊涛掌】震死大片东海弟子的情景,陆无病忍不住也露出笑容。 他现在,倒是有些想要看到顾东廷的苦瓜脸了。 …… 大战过后。 自然是急急开溜。 留在原地,那是找死。 …… 等到陆无病和欧阳兰离开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赶到。 当先一位,则是身形瘦削,目厉如鹰的中年男子。 此人锦衣宽袍,抓着阔剑的右手青筋浮凸,视线扫过山林横尸之处,全身气得发抖。 好在顾东廷的养气功夫十分惊人。 心下一怒,又怒了一怒,竟然平静了下来。 细细查看过现场痕迹之后,眉心皱成川字纹。 “中明,你怎么看?” 他问的是跟在身边,肃然而立的无眉刀疤脸青年。 也是东海七剑之首,得意大弟子无眉剑魏中明。 魏中明面容虽然凶厉,性情却是沉稳。 仔细检查了路中癸的伤口,以及飞燕暗器与树上针孔,沉思道:“弟子如果没有看错,出手之人,身法极快,剑术十分精妙。 天星宗内,有此等身手之人,唯有欧阳老儿门下大弟子岳灵风。” “何以见得?” “天星宗弟子东逃西窜,其余人等就算有心帮忙,也不至于拿身家性命与我东海作对,因此,救援之人,必然是天星本宗之人。 若是秦怀英亲自赶到接应,路师弟他们连还手的机会也不会有,更别提,还能让端木桐用出全身解数……” 这话说得在理。 天星宗望天崖一脉,最是护短。 欧阳正与秦怀英夫妇两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 欧阳正且不说,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完全探不到底。 就算是秦怀英这位女流之辈,也是跨入二品,开二十四脉的高手…… 随意出手剑气如山,这些人还没靠近就被斩杀当场。 哪里还会跟这些人打来打去,东跳西窜的? “出手者比路师弟他们要强,但也不是强了太多……唯一的可能就是天星大弟子岳灵风,此人五品修为,剑法精强,听说还是难得的天才。” 说到这里,魏中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显然不太服气岳灵风在江湖上的名声,想要试一试对方成色。 “找到他们的踪迹,这次我亲自出手。” 顾东廷面无表情。 冷然下令。 数十弟子轰然应诺。 …… 推荐小鱼一本大精品老书《一剑平天下》,同类武道题材,量大管饱。 第二十三章 料敌机先 “过吉安,曹陵,从飞云渡上船,行舟七日,就能到达香州。” 欧阳兰从随身包裹里掏出一块绢布,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脸上就露出笑容。 没有老鹰的眼睛在天上注视着。 又除去一波追兵。 此时心中大为放松,就算身体余毒仍在,行走略为吃力,也掩饰不住她看到野外青山绿水无限春光的畅意。 陆无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师姐那么神经大条。 前世的诸般经历告诉他,行百里者半九十。 越是觉得安全了。 很可能就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他仰头望了望天色,疑惑道:“师姐是说,这次回山,也是按照来时旧路,此去飞云渡顺江而下?” “当然,水路虽然较慢,但这路是熟悉的。 而且,漕帮飞云分舵吴舵主与我天星宗有着几分交情……有他安排,定然一路无事。” 见陆无病面色仍然慎重,欧阳兰语气微微迟疑:“师弟可是觉得不妥?” “那倒没有,只是想起一件事情。三师兄与咱们分散开来,他会不会也提前去到飞云渡口汇合?” “三师兄人面最熟,与吴舵主关系很好。他要是找不着咱们,肯定会先行一步等着。” “这样啊,你们都觉得走飞云渡回山最好……师姐有没有想过,很可能顾东廷也会这样想? 正所谓料敌机先,上兵伐谋。一旦被顾东廷带着东海剑派众人追到,咱们恐怕很难幸免。” 陆无病有句话没有说出来。 正所谓疏不间亲。 自己只是刚刚拜入天星宗不久。 而三师兄伍云冲听说已经拜入师门八年之久,平日里深得掌门师尊信重,因为办事干练得体,有些需要门下弟子出动的事情,也是放心大胆派他出门办理。 当然,陆无病也不是觉得三师兄真的一定会有什么问题。 他只知道,自从伍云冲跟在身边,自己几人的运气就不怎么好。 反正,只要那位三师兄提出什么建议,做出什么选择,肯定就会出事情。 一次如此,倒还好说。 次次如此,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当然,这些东西都是自由心证,由结果推向原因,有着事后诸葛亮的嫌疑。 最主要还是因为,陆无病总是记得,猫猫在第一次见到伍云冲的时候,竟然不让他去抚摸。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多加小心准没错。 他轻抚着怀里抱着的小猫背骨,感受着小家伙那匀细深沉的呼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笑得阳光。 “师姐要不再看看,你那地图上面,有没有标记出其他更安全的小路。” “哪有那么多路?除了走飞渡之外,就只能穿过平山关。 官道倒是好走,但是,遇到骑马追兵,却是一览无余。 以东海剑派这次带来的人手,随便布下几个眼线,咱们就暴露了。” “师姐考虑得很是周到,这官道果然是不能走的。” 欧阳兰收到夸奖,笑颜如花,抖了抖手中绢图,有心想要在小师弟面前露上一手山水地理知识,指着上面浓墨重彩的图画说,“水路走不得,陆路更危险…… 要想出人意料,让东海剑派追踪不到,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穿山越岭,跨越百里横山。” “师姐说得没错,那就跨越横山吧……累是累了点,不过不用担心,这次换我来背你。” 陆无病信誓旦旦。 “想得美啊你。” 欧阳兰虽然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 或许是天真纯朴了点,但毕竟不是真的懵懂无知。 回顾前一天的事情,她终于想明白了…… 小师弟趴在自己背上那会,碍手碍脚的剑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家伙,别看一本正经的,其实根本不老实。 …… 决定翻山越岭之后。 两人更不迟疑。 干脆就如同野人一般,渴了取饮山泉,饿了打只野兔烤了充饥,夜宿荒山,勤修内功与剑术。 这一日,看看天色渐暗。两人捡了干柴,烤了一头野猪之后,吃得肚皮溜圆。 欧阳兰自顾调息打坐,搬运内息冲击穴窍。 陆无病依然如往常般,挥剑清出一片开阔地,跨出一步又一步,刺出一剑又一剑…… 一丝不苟的练习着【方寸步】和【白虹贯日】。 看得欧阳兰直啜牙。 她就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刻苦练过剑,也没见过有人会如此钟爱基本剑式刺剑。 不过,话又说回来。 事实证明,小师弟这样练剑,实战能力提升的速度,却让自己望尘莫及。 从这方面来看,他好像才是正确的。 因此,欧阳兰决定少说多看,不再去插手指导小师弟的练习。 虽然不指点,有些该说的还是要说。 “师弟,也许你认为,只练一剑,也就够了。 但是,夺命十三剑,其余剑式,各有各的妙用。 若是你把第七剑【清风流云】或者是第十二剑【三环套月】练到精通境,无论出手哪一招,当日那针芒就伤不得你。” “还有,这式【白虹贯日】你已练到大成,再想进步,也已经十分艰难。 听爹爹说,从大成到圆满,每一门剑术,不但需要天长日久的习练,还需要灵光一闪。 契机未来临之前,再怎么苦熬岁月,也难以突破。” 想到自家父亲和母亲两人,一直卡在这一步,突破不过去,欧阳兰心有戚戚。 “灵光一闪吗?” 陆无病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他其实最不缺的就是灵光一闪。 【天道酬勤】的命格在身,只要一直练,无论任何瓶颈,都会水到渠成的直接突破。 需要的,只是练习量而已。 不过,这话却不好对小兰师姐说起。 陆无病一直练习【白虹贯日】刺剑式,源自于火力不足恐惧症。 前世的种种经历告诉他,一个人能不能过得好,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其实真不能靠着齐头并进发展。 成就高低,往往取决于木桶最长的那根板。 毕竟,人生并不是装水,没有重来的机会…… 这个世界,强者肆无忌惮,弱者生不如死。 没有实力,不但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不能拒绝悲惨的命运。 想了想,他转过话题:“师姐好像说过,剑法境界每高一级,就能越三品与人交手。 那如今我这刺剑练到大成境界,是否能与六品二流剑客交锋不败?” …… 第二十四章 山匪 对自己的实力,陆无病其实没个底。 以内力修为来算,自己第二条经脉,只是刚刚贯通第四穴窍,离着贯通三脉的九品巅峰还差了许多火候。 只能说,处于九品前期。 江湖三流武者中的垫底…… 但如果以自己的大成刺剑术来说,这是大派掌门才能涉及到的境界。 一般的天才精英弟子,都只是修习剑法达到精通境而已。 如小兰师姐这等比较“普通”的门派弟子,剑法境界,更是处于熟练境界。 自己的剑法超了她两个层次。 以综合实力而论。 掌门师尊修为剑法太强,不能作为衡量。 而三师兄伍云冲与小兰师姐两人都是七品。 包括这几日遇到的几个敌人,大致上也处于七品修为层次。 赢了他们,好像也没什么太多成就,并不代表什么。 换句话说,这些人全都处于三流武者的范畴。 再强一些,就是六品武者,达到二流…… 听说顾东廷座下大弟子无眉剑魏中明就是这个境界。 自己能不能战胜他,还真是个问题? “师弟只练刺剑一式,也不太好衡量。不过,如果是正常的把一套剑法练到大成,遇到精通境剑法层次的六品高手,也不是不可一战。” 欧阳兰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当然,五品与六品同样是内力鼓荡皮肤毛发,形成气膜,本质上并无太大区别。 真若是遇到五品强者,也还有一拼之力。天时、地利,机巧、谋算全都用上,并不是没有半点取胜之机。 唯一可虑的是,是遇到四品高手,你这半吊子大成剑术,多半就没啥大用了。” “这又是为何?” “我跟你说啊,四品高手,内力至少贯通十六条经脉,气劲不但循行周身,还可离体凝形,发劲逾尺…… 你想想看,若是遇到气劲离体一尺的强者,你剑法再快,攻击不够强横,连对方的护体气劲都打不穿。又怎么可能战胜得了对手?” 欧阳兰微微有些艳羡道:“各门派的执事长老,以及江湖独行客,都处于这个境界,算是成名高手。” 明白了,四品是个分水岭。 达到此等境界,在江湖上当有一席之地。 去到各大门派,也能得到礼遇。 算是各势力的中坚力量。 而到了上三品境界,就是江湖第一流,那也不用多说。 是各门各派的顶流。 少之又少。 东海剑派的顾东廷,显然就是这个层次。 也不知他到底是二品,还是一品。 没有猜三品,主要是那一日陆无病在陆家偷偷听到一些动静。 掌门师尊欧阳正与顾东廷曾经短暂交过手,把对方击退,似乎还让那位东海掌门受了点伤势。 听欧阳兰自豪说过,掌门师尊是天下一品。 而顾东廷只是落在下风,受伤而退,也没有差得太多,多半就是二品高手。 这种高手,出手间气劲纵横…… 想到那日见到欧阳正与血云老人交战的情形,陆无病心底一丝阴影浮现。 完全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若是真与顾东廷照面。 以对方对【元灵剑谱】势在必得的心态,以及自己斩杀了东海剑派弟子的仇怨,情况必然无比凶险。 还是太弱啊。 “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内功修行旷日持久,进步快不起来,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把剑法练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大成之后,还有圆满境界。 那么,圆满境界之上,会不会还有着另外的层次。 又能不能对付得了,上三品的高手? 想到这里,陆无病强行摒弃内心一丝软弱,重新兴致高昂的练起【白虹贯日】。 如此又过了三天,当他把一式刺剑练到十二万四千剑,还差七万六千剑就能突破到圆满境……前面陡然一阔,两人终于来到了横山脚下。 望着远处那云遮雾绕如同巨龙趴伏着的山岭,两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山路,可能比较难走。 正当两人感叹路途难行时。 耳中隐隐听到远处飘来哭喊声。 随风飘来的,还有淡淡血腥味。 “那是……不是炊烟。” 欧阳兰面色一紧。 她跟着父亲和师兄等人下山行走,这一路虽然也没怎么历练,但看多了沿途路的各种凄惨景像。 自然看得懂,前方冲天而起的浓烟,到底是什么。 “放火烧屋,莫非那处村落是被人洗劫?” 陆无病也是反应过来。 心想这里可不比前世现代社会,离了城池庇护,那是什么人都有。人性之恶在这秩序不太完善的世界之中,会放大到极致。 很多时候,很多人,跟野兽也没太多区别。 两人对视一眼,身形破风,全力运转【方寸步】,一步三丈,纵跃前行。 往村落奔去。 还是有些迟了…… 村落里到处火起,村民横尸遍地,女人哭喊着,被一些精壮汉子,按在地上,肆意胡为。 更有十数人,手中拿着刀枪,在追杀躲闪逃避的村民。 其中,有一个身形高壮,四十岁左右的粗布中年,拿着一杆钢叉,正疯狂舞动,与那些凶手殊死拼半。 噗噗,钢叉舞动,掀起沉重风声,把两个山贼打得头颅崩裂。 不过,被围着厮杀,中年汉子却也是困兽犹斗,眼见撑不住太久。 “这一箭射你右臂,顾大石,你若是真心投靠我朝阳寨,把那东西交出来。不但保你妻儿无恙,还让你成为四寨主,从此吃香喝辣,享受富贵生活。” 远处一个身着箭衣,腰缚红巾的长臂青年,手挽长弓,一箭射出…… “呜……” 箭矢洞穿中年汉子右臂,巨大力道扯得他脚步一晃,就被一刀斩中肩头,血流如注。 “陈弓,当初收留你,是我一辈做得最错的事情。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想要东西没有,命只有一条。” 顾大石钢叉交于左手,舞得更急,又砸死三人。 远处腰系红巾的青年陈弓再不劝降,弯弓搭箭,这一次,却是瞄准了顾大石的胸口。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我成全你。” “崩……” 他话音未落。 眼角微花,就见到两道身影,已是风驰电掣般冲入村落。 还没看清来人模样。 左侧一个窈窕身影,抬手一指。 眼前出现一片黑云。 漫空针芒,如蜂群扑到。 陈弓只来得及伸手遮面。 身体已被洞穿数十个细孔。 针芒呼啸着,沿途扫过,十余个拿刀拿枪的壮汉,同时惨叫一声,齐唰唰倒地。 “好一个暴雨梨花针,用在这些垃圾手上,却是有些浪费。” 陆无病身形前行,剑光连闪,一边斩杀剩余山贼,一边摇头叹道。 虽然是第二次见着这暗器发威。 他仍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 求月票。 第二十五章 必杀之心 无论是前世今生。 陆无病只是听说过屠村,屠城的故事。 却从未亲眼见到过。 来到这个世界,这些天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在这个年代,无论盛世或者乱世,底层百姓的生活,总是苦不堪言。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鲜血淋漓。 但当他真正见到四处倒伏的大片尸体,心中还是有着强烈不适。 远远近近,老人、小孩,男男女女的凄惨死状,从村头到村尾,构成一幅凶残图画。 让人心里直憋着一口恶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这一刻,他从未有过的对手中长剑有了认同。 大丈夫当提三尺剑,扫灭天下不平。 学武练剑是为了什么,陆无病本来以为,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平岁月,更让亲友平安,不受他人欺辱。 现在,又多了一个理由。 这个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不配活着的兽类。 见到了,就不要袖手。 尽管自己还不够强,也不够震慑四方。 但是,那一天,终究会到来。 “唰唰唰……” 这一刻,陆无病心冷如冰。 一个箭步前冲,剑光如练。 把残余山匪杀尽。 并且,在地上哀嚎着的山匪喉咙补上一剑。 惟有手中那冰凉的剑柄,才能浇灭心头的怒火。 他也终于理解了,小兰师姐为何二话不说,就用出暴雨梨花针。 她是不想让这些山匪活在世上多上一秒。 “太公……三娘,小虎……” 顾大石扔掉手中钢叉,扑到一处处尸体之上,泪水横流。 如同山岩般壮健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软得像是一摊烂泥。 四面传出隐隐哭嚎声,那是残存的村民。 三百多人的村庄,死得就剩这七八人。 重伤的几乎有一半,眼见也活不了多久。 “你再哭,他们也活不过来。” 虽然这话有些残忍,陆无病觉得还是得说:“有这空闲时间,还不如告诉我,这山匪到底是哪支势力,居于何处?” “山匪,对,山匪,朝阳寨,是朝阳寨陈三阳那狗崽子。我恨啊,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们兄弟,没想到却是养了两头恶狼。” 顾大石又开始锤胸顿足,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少许,转身到了一处没被烧毁的茅屋小院中,拿出一个绸布小包。 他眼神木然,缓缓打开绸布,露出其中物件,双手捧起,一头磕倒在陆无病身前。 “少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副药材,就是朝阳寨觊觎之物。 前些日子,挖到了山参的消息泄露出去之后,就招来了山匪。 我早就说过,就算那陈山阳出身顾家村,也不能抱有丝毫侥幸。 这人就是喂不饱的饿狼,迟早会把主意打到村子来,太公他们总是不信……” 顾大石精神被刺激得过头了,此时说话颠三倒四的,也没个重点。 不过,陆无病还是听明白了。 前几天,身为猎户的顾大石在山上采到一株宝参。 他倒也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只是躲在家里,强抑兴奋,偷偷的喝了几口烧酒,心想着只要找着门路把这山参给出手,不但孩子他娘的病有救。 多余的银钱,还能好好培养自家儿子二狗。 因为喝酒喝得有点上头,顾大石把这事告知了自家婆娘,两人开心商讨日后怎么过好日子,却不料,被五岁的孩子二狗听到了。 后面就是一个很狗血的故事。 也是一个惨痛的故事。 谁能想到,童言童语,也会是一把杀人的快刀。 也没谁会想到,朝阳三英,竟然会把屠刀伸向自己生长的村落。 往日里,这批山匪四处抢掠粮食,在其余村庄肆虐搜刮,奸银良家,顾家村有些人还在一直庆幸着。 总觉得那些人虽然凶残,但兔子不吃窝边草,对方终究还是念着几分香火情。 因此,村里太公,隔三差五的还会送上一些粮食去山寨,欲图搞好关系…… 却没想到,暂时的安全,并不证明永远的安全。 老虎身边的野兔,没有被吃……只是因为老虎吃饱了,看不上这点肉食。 “我知道少侠两人并不贪图回报,但顾某受此大恩,不报心中难安。 少侠且勿推辞,这山参年份久远,对修练内功有着巨大帮助,正好能用得上。” “若是再年轻二十岁,顾某还能靠着它试上一试,逆天改命,但现在对我已经无用。” 见到陆无病不肯收,顾大石面有难色,来来回回就只是几句话,最后逼急了,才道:“朝阳寨地处险恶之地,手下还有七八十精壮寨丁,大当家陈三阳不知在哪里学了一身横炼功法,一手盘龙棍精妙异常。 二当家勾魂枪葛仲,听说是北军出身,枪法凌厉至极…… 想要攻打此寨,本就没有多大希望。 顾某只望少侠异日修为大成之日,再来诛此强贼……” “日短夜长,我等不了那么久。” 陆无病终于动容。 明明这汉子恨不得立刻杀到山上去,想要拼死,但他却是把山参交到一面之缘的自己手里,只为了搏一个日后报仇血恨的希望。 “师姐,宝剑锋从磨砺出,我总觉得,经历过实战杀伐,剑术境界才涨得快,要不……” “这事怎么能少得了我?如此凶戾山匪,没遇上倒也罢了。 如今已经遇上,若置之不理。爹爹若是知道了,定然认为我这当女儿的百无一用,辱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 欧阳兰斩钉截铁说道。 当初遇到东海剑派打陆家主意,她在一旁看着,几次三番就想出手。 只不过,因为某些事情,牵连甚广,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最多示警暗助。 从这事上面,就可看出,她一腔热血未冷,还有着几分英雄侠气。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默契。 当下再不推辞,收下山参…… 欧阳兰对于这种山宝,比起陆无病这个出自回春堂的大少爷,还要熟悉。 只是上手看了两眼,就断定是三百年以上年份的好东西。 “小师弟,你知道吗?内力修行,除了日积月累苦修之外,还有一条捷径,那就服用各种补气之物。 如此一条山参,放在江湖中,不说掀起腥风血雨,至少也会争得头破血流。 你初习【滴水劲】,正需大补,节省养气时间。” 说到这里,欧阳兰又叹息一声:“可惜【滴水劲】的修行,虽然中正平和,但却进步缓慢,打通的气脉也支撑不住这等庞大药力。 若是改修【天河正法】,你这内力修行速度,还能快上数倍。” 事实上,陆无病的内力修行进度,已经让欧阳兰惊掉了下巴。 但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这等修练天才,只修基础天星内功,是辱没了他。 她恨不得见证,小师弟一飞冲天,直上云霄的那一天。 想到这种人物,是自己亲自发掘出来,并且,促成他拜入天星宗,她就感觉无比荣耀。 历史终究会铭记这一切。 她欧阳女侠的名声,也将因此而伟大。 拿着三百年的野山参,欧阳兰的脸上浮现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看得陆无病莫名其妙。 心想师姐可能是看到先前凄惨场景,有些受刺激了。 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师姐,我这里既然不能完全吸收山参之力,你不是修行了【天河正法】吗,正好用得着。” …… 第二十六章 百步穿杨 “轰……” 手阳明大肠经“曲池穴”轰然洞开。 一股强横浩大精气涌现,手肘处就像是开出一个小小池塘。 陆无病感觉到,自己全身力量又大了少许。 同时,流转两条经脉以及丹田的内气,也雄浑许多。 最是让人感觉奇异的是,他发现,自己的眼睛似乎明亮了不少。 四周景物,看得更加清晰,似乎多出了一些明艳色彩。 他知道,这就是内力打通经脉之后,对人体带来的进化。 手少阴心经打通之后,能让人心灵沉静,思维活跃。 手阳明大肠经,主食欲消化,五感提升。 这还没完全打通,已经出现好处了。 只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坏处…… 借助野山参的巨大药力,接连打通六个穴窍,把手阳明大肠经打通至十一个穴窍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臂气脉出现隐隐幻痛。 鼓胀酸麻,有着撕裂错觉。 这可能是假像。 但却真实影响着自己的精神和肉身。 而且,这种幻痛,还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消除。 非得等到身体逐渐适应,经脉稳固之后,才能再次开窍拓脉。 “难怪小兰师姐说,天星宗【滴水劲】只是入门之基,想快都快不到哪去。 经脉的粗细已经注定,养气和聚气的速度…… 毕竟,这门功法追求的本是细水长流,不出毛病。” “天河正法,能早点学到手,那肯定越早越好。 听说这门功法能扩充经脉到数倍宽方,炼得气脉如长河,内气如潮浪…… 不但修练之时势如破竹。攻击之时,也是摧枯拉朽,以厚重雄浑,力大飞砖著称。” 想到这里,陆无病一颗心都快要飞到天星峰上去了。 “既然如此,那就早点解决掉所谓的【朝阳三英】,踏上征程。” 看了看天色,日落月升,夜鸟回巢。他收功站起身来,就发现小兰师姐与顾大石两人已经静静的等着。 欧阳兰背着长剑,身上束扎停当,英气勃勃,眼中隐隐透着几分杀气。 顾大石双眼通红,如同将要爆发的火山。 手中提着一把大弓,手臂青筋凸起,背着箭壶,呼吸略显粗重。 “等你好一会了。” 欧阳兰声音中透着丝丝酸意。 她羡慕极了。 自己修练内功,打坐半个时辰,就已经心思烦乱,精神疲惫,只想瘫着一动不动。 可是,小师弟修行内功,第一次就已经可以坚持一个时辰之久。 现在更过份,这都修行了一个半时辰。 收功之时,仍然神彩奕奕,犹有余力。 这段时间,他的精神力应该再次凝聚壮大了不少。 欧阳兰这样想着。 道家修练,讲究一个身魂合一,既修身,又修魂。 但是,如今的江湖武者,基本上都是修行内气,最多外家内家同修。 真没有什么功法,可以直接修行灵魂。 即算是天星宗,也是没有。 倒是前辈高人实践过,到了先天境界,武道意志凝炼。无论是以哪门功法奠基,都可以涉及到魂魄与精神的修练。 欧阳兰当然是知道这些知识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对陆无病的精神力增涨,格外惊奇。 “是经脉胀痛了吗?” “没错。这补药也不好消受,初步估量,打通六窍之后,需要修养三天。” 陆无病失落道。 “六,六窍……” 欧阳兰眉毛微微跳了跳,心想自己才打通四个窍穴,小师弟你为何这么优秀? 同样服用了一小段参片。 我这药力跑哪去了? 她重重的眨巴一下眼睛,决定暂时不跟小师弟说起修练的话题。 再说我是狗。 还是想想怎么杀贼吧。 “运粮的时候,我曾去过山寨,特意记下了各处眼线所处位置。” 顾大石冷然说道,晃了晃手中大弓,又道:“当初陈家兄弟,拜入我家门下,就是想学那门穿杨箭法……我擅长远攻,眼线就交给我了。” “好,趁着陈弓等人身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回朝阳寨。头前诱敌之事,全都拜托顾兄。” 这是提前定好的计策。 朝阳寨身居横山朝阳岭,山壁高耸,只有一条路通往山顶,道路十分难行。 并且,其二寨主葛仲出身于军中,懂得治军布防,把那条上山道路守得死死的。 真的想要强行杀上去,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这样做的话,徒增风险的同时,还可能激怒山上凶人。 万一,对方发现己方实力太过强大,想到杀人泄愤,那就不太好了。 山上绑了不少女流,那些人都是无辜者。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外出采摘野菜的三娘和二狗,也被山寨匪人捉走…… 为了逼迫神箭手猎户顾大石就范入伙,他们什么手段都用出来了。 “放心吧,只要陈三阳和葛仲没有真正感受到威胁,就不会提前对你家妻儿下狠手。” 这是基于人性考虑。 以朝阳寨的威风煞气,陈三阳的自视甚高,一旦遭受到顾大石的射箭骚扰,首先想到的,就是把他亲手抓住,狠狠折磨。 再问一问,当年教导技艺之时,为何那般严厉? 陈三阳和陈弓兄弟二人,幼时的悲惨经历,少年时的自卑,已经化作啃噬心灵的恶狼。 他们横行无忌,凶残冷酷。 最后选择在顾家村旁不远的横山朝阳峰立寨。 蕴含的意思很明显。 在哪里跌倒,他们就想在哪里爬起来。 更想要看到熟悉的乡亲匍匐在他们脚下。 或许,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 内心之中,想要的不仅是扬眉吐气,肆意纵横,还想要获得某人的真正认可。 想当着顾大石说一句,你做错了。 你后悔了没? 说不定,陈三阳最想看到的,就是顾大石的跪地求饶。 并且,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儿子,占有他妻子。 这就是陆无病听过顾大石的故事之后,推测出来那位大当家陈三阳的心路历程。 还有陈弓其人。 此人第一时间,就被小兰师姐的“暴雨梨花针”射成了蜂窝,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噗……” 夜凉如水,山风嘶嚎。 一支白羽长箭,掠过蒙蒙雾气,穿入山寨哨兵的喉咙之内。 远远看去,那人紧捂住脖颈,一头栽倒坠落。 还没掉到地面…… 七八丈远的望楼之上,另一个寨丁,也已经捂着喉咙“咯咯”嘶叫。 “不愧是百步穿杨神箭手。” 陆无病和欧阳兰躲在大树侧后,透过枝丫,静静看着。 看着山寨内的守夜哨兵一个个倒下,火把大片亮起,同时,听到山寨之内传出咆哮。 …… 很快,就有一位手提大棍,身形魁梧有如熊罴的壮汉,赤着上身从寨墙之上一跃而下。 此人手中长棍急舞,一棍把射来利箭打得粉碎。 身上肌肉反射油光,如同铁衣。 除了当先魁梧壮汉,还有一人,却是身着银甲,倒拖银枪,气息阴冷,如同毒蛇般紧紧跟在身后。 “比想像中要容易得多。” 陆无病深吸一口气,引蛇出洞的计划出乎意料的好使。 也不知这两人是太过自信,还是自大狂妄习惯了。 竟然丝毫没有防备。 “也比想像中要强上许多。” 欧阳兰却是微微紧张起来。 她见识过的江湖人物更多,对实力自然有着自己的一套判断方式。 “外家横练金缕衣,六品洗髓境,千斤神力。” …… 求月票。 第二十七章 快剑厚皮,以巧破力 “顾师父,你这是何苦来由?” 那九尺魁梧壮汉冲下寨墙,奔跑有若熊虎,煞气腾腾。 到了近前,却是骤然止步。 离着顾大石只有三丈远,负手持棍而立…… 从狂奔到静止。 此人不见丝毫吃力。 说话声音都是平和雄浑。 “看你两手空空,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啊。想必,师母和师弟,也不会想到,你会如此狠心,置她们生死与不顾。” “死则死矣,人谁无死。以他们两条贱命,换得你这志向远大的山贼首领一死,也算是死得有点价值。” 也许是怒到极处,顾大石却是一点也不生气。 甚至,眼神之中,也没有了多少仇恨。 陈三阳眼中闪过一丝狐疑:“陈某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以你那假模假式的侠气模样,竟然会舍弃顾家村满村老小性命,一人跑到我朝阳寨送死。莫非,还有什么后手? 可惜的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打算都只是一场空而已。 顾师父你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只是射箭厉害了一点,又哪里明白上乘武学的神妙?” 话是这样说,这人竟然硬生生忍住,并没有再往前一步。 直至那手持银枪,身着银甲的二当家勾魂枪葛仲来到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才缓缓前行。 看着面相粗豪,实则十分小心。 陆无病看着对方连耳朵都竖了起来,正在仔细倾听着周围动静。 心知此时偷袭暗算,已然无用。 当下摇了摇头,与欧阳兰两人从树后走了出来。 “不知陈寨主可否告知,你所学的又是哪家上乘武学?不如用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 想到朝阳寨的凶残行径,以及往日里穷凶极恶的行径,陆无病眼神冰冷,心中杀意汹涌滚烫。 他倒是乐得与陈三阳多扯几句闲篇,多知道一些信息,就多几分胜算。 “原来是得了两个小辈撑腰,少年侠客,陈某最喜欢了,希望等会被擒,尔等还有这等口舌。” 陈三阳仰首打了个哈哈。 心底却是一松,放心不少。 看不见的敌人才可怕,看见了就不过如此。 像是伸了个懒腰,他舞动背后纹龙黑棍,望天一打,打出半轮弯月,“轰”的一声,向着陆无病当头敲落。 此人棍法十分精奇。 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是难得的上乘武学。 明明离着三丈远。 一棍打落,脚下有如缩地般前滑。 棍头已经打到陆无病的脑门。 空气炸鸣,劲风如浪…… 四面八方,像是响起阵阵拍岸浪涛。 一圈圈波纹肉眼可见。 首当其冲的陆无病,两只耳朵同一时间,仿佛失聪一般,再也听不到四周的虫鸣鸟叫,只余呜呜风声与隐隐龙吟。 “好棍法。” 他脚下轻点地面,身体已是突兀横移。 错开半个身体,侧身贴棍而上。 一道光虹如同闪电乍亮。 “嘶……” 长剑破风无声,刺到陈三阳的喉间。 比快。 陆无病一向不落于人。 尤其是这些日子苦练【方寸步】,堪堪突破至精通之后。 这套步法用起来,已是轻盈诡变,身形动静转换有如鬼魅。 方寸之间,生死一线。 他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极小的空间闪避,以快打快,抢先出手。 陈三阳的棍势还未落实,刚要变下打为横扫,喉咙就是一震。 “啊……” 他狂喝一声,心中发寒。 本能中就调动全身气血,汇聚喉咙,同时,脖颈微转。 “滋滋嘎!” 如同刀片切过钢铁,剑锋刺出点点血花的同时,向着一旁滑了过去,拉出一道长长血痕。 血水流淌而下。 能看到陈三阳颈项间,微微有金芒闪动。 “噔噔噔!” 陈三阳倒退三步,再顾不得攻敌。 手中粗大龙纹棍倒拖而回,在身周舞出盘旋龙影。 劲风狂啸之中,陆无病第二剑就再也刺不进去。 被棍风掀起,向着一侧斜斜荡开。 两人交手一合,各自退开。 眼神全都慎重起来。 “好快的剑。” 陈三阳撼然惊呼。 他的咽喉仍然潺潺渗血,刚刚只差半分,就能刺穿他的喉咙。 “好厚的皮!” 陆无病也是满眼讶异。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单凭皮肉肌肤,就能让自己蕴含【滴水劲】的利剑刺不进去。 虽然同样刺不死人。 却不像当日自己未曾习得攻伐内力之时,与【杀生剑】路中癸交锋时的感觉。 一是那时候,自己的剑术攻击力不足。 第二则是,当时那一剑,自己也不是没有刺进去,而是剑锋入肉三寸,要伤及内脏之时,才被气劲挡格。 路中癸的防御力,只能欺负普通好手。 万万抵不住内力附着长剑。 而眼前这位熊虎般的壮汉,竟是单凭肉身就挡住了。 剑锋刺进之时,陆无病能感觉得到…… 对方皮如橡胶,筋如钢丝。 更是在自己最强发力的同时,泛起丝丝金光,裹住了剑锋。 以至于,剑尖只是刺入皮下半寸,就已被死死挡住。 “天星夺命十三剑,原来是天星宗弟子。” 陈三阳眼神慎重起来。 眼中凶光闪闪。 “再让你练上几年,陈某可能还真扛不住你的剑锋,现在,却是太嫩了。” 他显然起了杀心。 心知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一旦结仇,最好斩杀干净,毁尸灭迹。 否则的话,简直是呼朋唤友,后患无穷。 “是金缕衣,大梵寺锻体横练外门功法…… 此人力大无穷,已入六品,不可硬拼,需积小胜为大胜。” 欧阳兰在一旁飞速提醒,手中长剑挽出一团如云如雾般的剑幕。 正正挡住银亮长枪。 一边嘴里说出对方招式来历,一边挡住勾魂枪突袭。 那位北军出身的银甲将领,其作风显然也与江湖中人,完全不同。 一声不吭,逮着机会就下黑手。 好在,欧阳兰和陆无病一起呆久了,对这种战法也是十分适应。 她知道自家小师弟只是擅长一剑“刺”法,并不擅长洗、格、撩、斩、绞、云等复杂招式,因此自发拾遗补缺,布下第一道防线。 轰! 半空陡然一暗。 在勾魂枪葛仲出手之时,陈三阳手中长棍,再次打出一片滔滔棍影。 这一次,他用力不尽,余劲绵绵……配合着勾魂枪的阴狠攻击,同时出手。 一力一巧,互相配合,竟然滴水不漏。 “顾师父,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陈三阳一边强攻,一边劝降顾大石:“陈某并非不记恩义之人,邀请顾师父上山,也只是想要一同投靠雁山水泽赵正明哥哥,一同反了这昏庸的离朝……异日高官得做,封候拜将,岂不是好。” 此人亦算豪雄。 战斗中还不忘施以攻心之计,想劝降顾大石。 破开欧阳兰的剑式,盘龙棍打得龙吟阵阵,同时护住头脸……身上则是被陆无病几式【白虹贯日】刺出了七八个血孔,兀自不当回事。 “此人横练太强,变。” 陆无病心念一转,轻喝道。 …… 第二十八章 月影流光(求月票) 陆无病脚下划圆,身体旋转…… 贴着欧阳兰身体,化弧掠过。 两人艺出一门,默契在心,同时旋身急转,已是换了方位。 欧阳兰正面迎上陈三阳。 手中长剑,蓦然绽开漫空星光,摇曳不定。 摇光剑法全力出手。 剑尖晃动,嗤嗤连声。 有如暗夜繁星闪烁,虚实不定。 完全看不出哪一剑是真,哪一剑是假。 同时,一缕光虹已是如同银蛇急闪,爆闪出手,刺到了葛仲的左胸。 “噗!” 这一剑未曾落空。 在欧阳兰剑光晃得所有人眼花缭乱的瞬间。 陆无病恍如瞬移,一剑刺穿葛仲心脏。 剑锋在呼啸而来的盘龙棍上点了点,被震得手腕微微发麻,向后飞退。 “合!” 欧阳兰娇喝一声。 剑光从疾劲绚烂,突然就变得轻柔无比,如山间之清风,似岭侧之流泉。 一式“轻云蔽月”,剑招轻灵,封锁陈三阳盘龙棍半个刹那。 嘭…… 陆无病倒飞身形猛然顿住,身形微矮,左掌探出。 迅捷无伦印到了陈三阳的腰子上。 发出沉闷震响。 陈三阳一棍未曾建功,身边二当家葛仲惨死当场,怒发欲狂,想要全力挥棍把眼前一男一女两个小崽子打成肉泥。 正当他暗自发狠,就发现那小女娃竟然韧性十足,急攻不下…… 一柄长剑绵绵密密,锁住长棍挥不起来。 而那少年却是舍剑用掌,奇奇怪怪。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就感觉腰间一冷,重重叠叠的气劲有如浪涛,一波一波冲击五脏六腑。 震得气血如沸,身体酥麻。 一口气提不上来。 心下登时叫糟。 这时就显出陆无病学武一点就通,一炼就精的优势来。 得到东海剑派的【惊涛掌】只是过了三四天是地间,他已经深得其中三味,练到了精通境。 运劲之巧妙,还在【杀生剑】路中癸之上。 此时一掌击出,四重劲力有若狂潮,伤筋伐脉,断骨抽髓。 即算是陈三阳有着横练金缕衣功法在身,也被一掌震得眼前金星直冒,气血陡然一滞。 “就在此时。” 陆无病一掌得手,就见到小兰师姐被沉重棍势震得倒飞出去,而陈三阳身体也是僵了一僵。 他身形斜走,第九次【白虹贯日】出手。 这次与先前大为不同。 剑光化为血虹,从陈三阳的喉间一闪而过,直穿半尺。 剑锋穿过后颈,反拖切割,已是斩断了他的半拉脖子。 那种强韧坚实的手感,让陆无病几疑在切割生铁。 “咳咳……” 陈三阳生命力果然顽强,哪怕被斩掉了半边脖子,一时半刻仍然不得便死。 眼睛睁得跟蛤蟆似的,喉咙里咕咕有声,“二……二弟呢?” 他恨只恨,自家二弟陈弓带兵下山去了。 若是在身边,一同策应。 以二弟的箭术和轻功,再怎么不济,也能给自己争取到一点时间。 不至于被两人拿捏算计,大败亏输。 “你是说那个长脸牛眼的家伙啊,他身上被穿了十多个孔洞,死得比你还要惨上十倍。 你若是走得快点,说不定还能在奈何桥上追上他。” 小兰师姐一向性格随和,爽朗轻柔的,惯常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许是想起先前在顾家村见过的血腥一幕,此时竟似也变得言语锋利。 气死人不赔命。 陈三阳全身发抖。 最后一口气没吸进去,死死捂住喉咙一侧的手掌无力垂落,眼中失去光芒,仰天便倒。 轰…… 摔倒在地,再也不动。 “原来是没把金缕衣练得上下无漏,仍需强提气血临时护住要害。”欧阳兰看着陈三阳死不瞑目的样子,恍然说道。 转头看向陆无病,眼中全是佩服。 小师弟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窥见对方弱点,先是以【惊涛掌】震荡对方五脏气血,令其血气调动凝滞,再行一剑必杀,果然建功。 能在生死交锋的刹那间,计算如此精妙。 短短两三个照面,就破掉对方护体硬功。 只能说,小师弟是个天才。 在实战上面,有着远超常人的敏锐。 “除恶务尽,趁着山寨众贼都在,切勿留手,能杀了都杀了吧。” 陆无病顺手搜了搜陈三阳和葛仲的身体,得到银票若干,以及一本泛黄手抄册子…… 趁着远处的黯淡火光瞄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着如何排打,如何浸药锻力的法门。 猜想可能正是这位朝阳寨大寨主的横练功法【金缕衣】的练法。 当下心中大喜。这些山贼匪寇,以及门派弟子,出门都喜欢携带秘籍,是个好习惯。 想想也是,如果一门功夫练得并不到家,当随时观瞧书本,时时习练。 带在身上,才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办法。 得了秘谱,陆无病心想就算不练,以做参考也好。 更何况,他修练武学极快,入门很是简单。 不管是练好体魄多一种应敌手段,或者以后收了得意弟子以及手下之后,用来奖賞也是好的。 此时不是查看秘籍的时候。 把手抄本一把揣进怀里。 几人振奋精神,急奔攻寨。 果然,这一次就没受到太多抵抗。 几位武力强横的寨主死尽,剩下的一些普通壮汉,只占得一个血气方刚,哪里是陆无病几人的对手。 从寨门杀到后山悬崖,也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 拿兵器的全都斩杀一空,足足杀死六十余人。 余者全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此寨算是彻底攻下。 看着跪得黑压压一片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陆无病也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匪贼,哪些人是山下抢来当成仆役的普通百姓,索性就叫了几个衣不蔽体的妇人,让她们指认贼子。 “不用怕,几位寨主死尽,山匪也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漏网之鱼,也会一一分辨出来,当场杀死。 你们无须担心有人会报复,相反,立功者还会多分钱粮。” 这话一出。 底下就乱成一团。 “少侠,我认得,那张林儿抢过商队,杀了两人,那晚还留宿曾老实家里,睡人家婆娘。” “我不是,我没有。” 一个跪在地上磕头的精瘦汉子,脸上全是恐惧,四脚着地爬起来,发一声喊,就要转身逃跑。 哧…… 剑光闪过。 这人身形一停,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露出的剑尖,身体软倒。 “继续说,还有谁手上染过血腥,害过百姓,一个都不能留。” 陆无病冷然道。 接下来的勘别行刑,交给了顾大石,以及被欺辱过的妇女们,他没有再插手。 顾大石找到了自家妻儿,心中杀意兀自不减,红着眼睛下手狠辣。 陆无病知道这位是在为自家村子里的父老报仇,也不去管他…… 转头看向欧阳兰,发现师姐正仰着头,眼神悲伤的看着旗杆高处。 那里吊着一具消瘦的女尸,身上插满了箭矢,随着夜风吹过,在火把光芒之中晃来晃去。 陆无病修练手阳明大肠经之后,五感得到极大提升,眼力自是不凡。 就算是隔得还远,此时也能看清……头发披散的女尸,身上穿着的天青色剑装。 虽然大部分地方已是被血污染黑。 却仍然可以见着袖口处绣着的小小弯月。 “莫非……” “应该是明月宫的师姐,也不知为何死在了这里?” 欧阳兰心中难受。 年前他还跟着母亲去了明月峰做客,那些师姐师妹们,对她可好了。 还带她去了各处游玩,买了大包礼物。 广寒师叔,更是传了两招散手……听说是从大离皇室得来的散手绝学,算是防身护命的巧招。 这时看到明月宫弟子死在山贼匪巢,难受的同时,心中全是疑惑。 她招了招手,唤来一个体形肥胖的妇人询问。 这位先前问过了,别人叫她童家嫂子,来山上已经有半年时间,也是活得最久的妇人。 身在山贼窝里,自然是很不幸的一件事情。 但同时,此人也是山上难得的幸运之人…… 听说因为长得又胖又丑,就连全不忌口的山贼都没有对她打过什么主意。 被掳上山,只是因为煮得一手好菜。 是的,童家嫂子继承了平山县城惠芳居童大厨的衣钵,手艺端的不凡。 就算是山贼,也是追求口腹之欲的。 得了这等人才,也没有虐待。 “那位女侠当日被围,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位,后来跑掉了。 大寨主……呸,陈贼还带着人手漫山寻找,终于是没有找到……” 见到两位侠士关注女尸,都不用细问,童家嫂子连忙一股脑说了出来。 “女侠可厉害了,虽然被陈贼打断了脖子,听说临死之前,杀了七八个,还以什么影子掌打了陈贼一掌。让他几天几夜睡不着,晚上一直咳……” “是月影掌,明月宫的绝学,号称【月影流光,冰封万物】。 能在被围攻之中打伤陈三阳这位横练六品外家高手……这位师姐至少是七品修为,有可能是六品修为。 那次去明月宫没见着,不是宣和师姐,就是宣仪师姐。” “是是,就是叫这个名字,月影掌。我听陈贼说过,需要大补元气的药物疗伤。然后,三贼头就带人下山去了。” 童嫂因为是厨子,半年来在山上本本分分,吃得睡得,山贼也不防备于她,因此,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 由此,也解释得通,陈弓为何不惜毁村血屠,也要从顾大石手里得到宝参。 因为,大寨主陈三阳受了掌伤。 此时还没有彻底养好。 就算身上有伤,仍然如此难缠。 可见,此人其实很是不凡。 若非此等人物,也不至于想着投靠大势力,搏得一个出身。 算是有志气的贼头。 “把师姐放下来好好安葬吧,三神峰同气连枝,不能让她如此不体面。” 欧阳兰亲自放下不知是名叫宣和还是宣仪的师姐,也不怕脏,准备拿水洗净她的手和面。 “咦!” 她发现,这位明月宫师姐,沾满血污的手掌还死死的抓着一样东西。 看那五指紧紧蜷缩的模样,应该是极其珍视的物件。 …… 求月票。 第二十九章 成长与急迫(求月票) 欧阳兰红着眼圈,小心翼翼的把这位不知名的明月宫师姐左手五指掰开。 遇入眼帘的,是半块暖黄色玉玦。 色泽温润,隐隐透亮,看得出质地极好。 其上阴刻着一个“青”字篆文。 “应该是某种信物……” 欧阳兰转头望来,眉间尽是不解之色。 半块玉玦,可以代表很多东西,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两人所得到的信息太少,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处。 “不用想太多,日后见着明月宫的师姐,把东西交还,先让她入土为安吧。” 陆无病叹息一声。 安慰道。 男孩的成长在一夜之间。 女孩的成长,也可能在一日之间。 这一晚,陆无病修习过【滴水劲】,服用参片又打通三个穴窍之后,终于没有如同往常那般,练剑到天明。 不知何时,他斜斜歪在山寨里的床榻之上,睡得十分香甜。 连日里如同厉鬼索命一般的逼着自己勤练苦练,但他毕竟是凡人,有些东西不以为人的意志为转移…… 熬了几个日夜之后,终于扛不住。 清晨。 当窗外红彤彤的光芒从窗户穿过,照到眼皮上时,陆无病心中微惊,猛然坐起。 第一时间摸了摸身边,摸到连鞘长剑。 看到身上滑落的略显脏污的薄被,几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就这么安心的睡了一晚,就连什么时候盖上被子都不知道。” 枕头旁边睡得正酣的猫猫半睁开双眼,轻轻“喵呜”一声,伸了个懒腰,重新又闭上眼睛。 似乎在说,天色还早,让我再睡会。 这懒猫。 师姐呢? 都不用到处找,从破烂窗户望出去,就见到屋前空坪处,沐浴着初起朝阳的一个窈窕身影。 剑光闪烁间,人影跃起腾挪,有稀薄雾气弥漫身周。 能看到,小兰师姐后背已经渗出湿痕,能看到小衣的痕迹。 脖颈上湿漉漉的,一根根绒毛,被阳光穿过,略显淡黄。 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神情坚凝,似乎每一剑都在对付一个不知名的强仇大敌…… “这是,练了多久了?” 陆无病几乎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在他的印象中,小兰师姐从来就不是这么勤苦的人。 从来没见过她半夜爬起来练剑。 或者说,她一晚上没睡。 静静的看着欧阳兰的剑舞,陆无病突然想到明月宫那位师姐,依稀明白了些什么。 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师弟,陪我练剑。” 许是心有默契,也或许是人的眼睛,会泄漏一些情绪,让人感应到窥视。 欧阳兰剑光一停,转头望来,脸上绽开笑容,呼唤道。 仿佛先前的专心致志,只是一个幻觉。 “好。” 陆无病被笑容晃得眼睛花了花,没有拒绝这个美好的提议。 他抓起枕边长剑,鱼跃穿窗而出。 两个箭步前冲,一剑宛如光虹刺出。 他只练一剑,也只会一剑。 虽然明知道他的剑路,欧阳兰仍旧感觉到难防难挡,似乎眼睛都有些不够用。 剑光只是闪了闪,就已经到了身前。 发出尖锐厉啸声…… ‘师弟只是用出精通境的刺剑,就已经快成这等模样。 难怪,每次他的对手,最后都是不敢相信的去死。’ 刹那间,欧阳兰拂剑如云,一式【轻云蔽月】险之又险的拦开来袭剑光,心里则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见到那剑光一闪,从左侧呼啸着,又再次攻到。 她再顾不得想太多,所学所练种种剑法,如同流水般用将出来。 一时之间,欧阳兰连演十三剑式,从【清风流云】到【醉里乾坤】,再是【三环套月】到【平湖起浪】。 脚下步步后退,直到连退十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此时才抓到机会反攻。 她剑法再变,从【夺命十三剑】转为【摇光剑】。 三指空握,剑式变得更显灵活精巧,剑身摇晃,剑刃化为点点星光。 从三虚一实,到五虚一实,再到九剑全为虚招,没有一招用老。 明明全是攻招。 结果,剑式只在身周三尺之内,再也递不出去。 那道呼啸来去的白色光虹,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直至悄然无声。 只余剑光闪闪…… “停!” 欧阳兰连忙娇呼一声。 看到小师弟抽剑后退,没好气的说,“你想杀了我啊,谁让你用出大成剑式来的?不过,这剑是真快啊。” 说着说着,她又“噗哧”一声笑出来。 心想,小师弟虽然长得清俊灵秀,但这种鲁直性子,却是大大减分,哪有在与师姐练剑的时候,全力出手的? 以后定然找不着媳妇。 当初大师兄陪自己练剑,就跟玩闹似的。 想到大师兄,欧阳兰神情微微一怔,有多久没想起他了? 大师兄的剑虽然快捷精妙,但从来不会给自己这么大的压迫力,但是,不知为何,自己却宁愿跟小师弟练剑。 被逼到极限,全神贯注应对,她清晰的感觉到剑法精进。 这样的对练才有效果。 毕竟,生死关头,可没有谁会手下留情。 “谁让师姐的剑法太强呢?刚刚有那么一刻,我差点抵挡不住,不知不觉就用出了大成刺剑。” 陆无病微微有些尴尬的说道。 好吧。 我看错了。 以你这嘴皮子,能找到媳妇的。 欧阳兰一听,面色立即阴转晴,笑得眼眉弯弯,就连脸上的绒毛都在发着彩光。 …… 所谓的师姐弟练剑,要说没用,那是真的没太大作用。 毕竟,谁也不会动真格的。 只是练一个熟练度而已。 增加一点点经验。 但说有用却也是有用的。 小兰师姐那里不知道。 但在陆无病这里,见识了师姐对于天星剑法的各种对敌变招,心中也是隐有所悟。 剑法是死的,人是活的。 每个人对剑招的理解都不一样,什么时候,选择用什么样的招数对敌,就有很多说道。 “等到时间稍稍充足一点,必须把落下的其余剑式,全都补回来。” 陆无病暗暗想着。 昨日灭掉山寨之后,今日分发钱粮,让山上被掳来的无辜村民下山。 可想而知,随着“雌雄双侠”剿灭朝阳寨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身后紧紧跟着的那些敌人,肯定会得到消息。 尤其是东海剑派,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不可能半途而废。 很快就会追来。 甚至,陆无病觉得,顾东廷这些人,会一路跟随,跑到天星峰左近去,伺机图谋。 不要小看有些人的耐心和狂妄。 这世上从来不缺少那么一些人,想要火中取栗。 更何况,在东海剑派看来,自己一家三口,其实只是软柿子。 而实力强大的天星宗,毕竟也不可能整天围着一个新入门的弟子打转。 总有机会…… 这正是陆无病为何一刻不停努力修练,总觉得自己太弱的原因。 他比很多人都明白,对方图谋元灵剑谱的决心。 实在是,这门剑谱太过强横。 能轻松放弃的武林中人,放眼整个江湖,真找不出几个。 “留给我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陆无病心中有数。 …… 求月票。 第三十章 沧海笑 接下来。 师姐弟两人的脚下行程加快。 大半日的时间,就已翻过了七座山头,跨过九处山坳。 与以往不同的是,欧阳兰再没有喊过一声累。 而是咬着牙根。 一路催运轻功。 偶尔停歇调息,也没有去到山林子深处,寻找野味。 “师弟,看到前面那座最高的山峰了吗?咱们运用轻功,看谁跑得快?” 欧阳兰指了指前面,意气风发的娇声叫道。 自从早上比剑,自己主动叫停之后,她似乎是彻底想明白了什么。像是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练功狂魔。 不让陆无病专美于前。 “要不,咱们先歇歇。” 陆无病试探问道。 他总觉得,师姐其实是在硬撑。 就像那故作坚强的孩子,其实是因为恐惧。 “歇什么歇?这大好时光,年纪轻轻的,这也歇那也歇。等以后老了,想歇的时候多着呢。” 小兰师姐戟指江山。 也不知在哪里学来的话术。 估计不是掌门师尊,就是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娘。 “好,比就比,我别的不怕,只怕等会师姐输了,心中难过。” 陆无病心中热血上涌。 这毕竟不是前世了,如今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整日里郁郁沉沉的,也太不像话。 “谁难过了?小师弟你若是轻功也能赢我,接下来的路程,师姐就背着你跑。” “还有这好事?” 陆无病傻眼。 有一说一,他还真的挺怀念,那一晚,明月松间,师姐背着自己穿山过岭的经过。 也正是从那一晚开始,他觉得眼前的世界如此鲜活,如此美好。 所经历过的所有人,所有事,再不是空洞的符号。 让他再次来选择,他觉得,自己可能再说不出【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的话来。” 看着欧阳兰化为一道翠影,箭射向前。 陆无病轻笑一声,小声道:“师姐,这次你背定我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步三丈,如同两只乍分还合的雨燕,在林中草叶之上飞驰。 时不时的响起阵阵轻笑。 有时绿影在前。 有时青影在前…… 紧紧咬住,竟然不分高下。 “可恶,你这家伙竟然悄悄的把【方寸步】也练到了精通境。” 欧阳兰觉得自己失策了。 她眼角余光望见,小师弟的身形说不出的飘逸。 运转轻功身法,有一种用意不用力的感觉,起伏之间流畅自然。 “上当了吧,师姐虽然打通了腿上穴窍,内力比我也高深许多。 但是,这股内力却是用不太出来,反而互相抵消……” 陆无病也看明白了。 欧阳兰的身法步法,其实很精妙。 但是,她对内息的摧动,控制得不是那么完美。 运转轻功之时,不是用力过猛,就是意犹未尽。 以至于,她运用【方寸步】之时,身体前行是一窜一窜的,浪费了不少力气。 渐渐的。 欧阳兰不说话了,似乎是因为陆无病的话,若有所悟。 脚下步伐一变,身形变得灵巧数分。 她真的很想赢一次。 再不想在面对敌人之时,自己只是打着辅助,让刚刚接触修练不久的小师弟独自抗衡大敌。 感受到这股强大的心念。 陆无病眼神微动,气息放缓,身形慢了一刹。 绿影擦身而过,闪了闪就到了山巅。 “师弟,终究还是我赢了。” 欧阳兰眼中闪着盈盈水光。 “下次遇到强敌,我能帮得上忙的。”她笑得很自信,重重挥了挥手,“不会让你像明月宫师姐那样,把自己搭进去。” 陆无病呆滞的看着小兰师姐。 闹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事啊。 正常了就好。 “我从来没觉得,师姐帮不上忙。”陆无病轻声笑道。 “那日,被飞羽剑他们围攻,若非师姐舍命相救,我可能逃不出来。 还有,没有师姐牵制,修习横练金缕衣的陈三阳,我也不见得就能杀得了他。” “不一样的。” 欧阳兰呵呵笑着,回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是师姐。” 人家好歹要面子的嘛,师弟。 这话不好说出来,太丢人了。欧阳兰叹息一声,又道:“以往,我也跟着爹爹、娘亲行走过江湖。却没有哪一次,真正见到江湖险恶,也没见到人心如此恶毒……” “生逢乱世,人不如狗,这天下的百姓啊,从来,就不曾有人真正把他们放在心上。” 陆无病深有所感。 其实,又何止是乱世。 朝生暮死,恍若蝼蚁。 那些芸芸众生,岂非就是强者随意玩弄在手心中的泥巴。 “这天下,少了一把剑,一把随时悬在头顶的剑。” 陆无病这样说着,转头望向山崖下方,有海浪滔滔,霞光万道。 我真的很想做这把剑。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他首先想做的,其实是掌控自己的人生,快意江湖。 想到那个前世记忆中的故事,想到那个最终割了练剑的悲惨人物。陆无病心想,自己终究不会活成那般模样。 喝不尽的杯中酒,杀不尽的仇人头。 这一生,惟愿剑试天下,扫灭不平,再问鼎长生。 不枉这人生再走一遭。 山风一吹,他一时豪兴大发,开口唱道: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 浮沉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天知晓。” “这是什么曲子,好好听哎……” 小兰师姐眼睛里都冒出星星了。 “想学吗?我教你。” “好啊好啊。” …… 比轻功,陆无病自然是豪无疑问的“输了”,也没能享受一番“小兰”牌坐骑的惬意。 相反的是,他自己成了“坐骑”。 只能说,这回旋镖飞呀飞呀,迟早会扎到自己的身上。 原因很简单。 轻功比到关键时刻,欧阳兰突然有了一些领悟,再次冲开了一处穴窍……却因为用力太猛,最后关头扭到了脚腕。 下山的路又窄又陡。 师姐不得不放下矜持,羞羞答答的说了一句:“师弟,你背我。” 于是,陆无病背着一百多斤的棉花堆,缓缓走在山道上,走在斜阳中。 不是他体力耗尽,不能运用轻功。 主要是,不想吵醒小兰师姐。 昨晚彻夜练剑,没有休息,白天又疯狂赶路,她是真的累了。 …… 这一日,两人出了山林,再前行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前方道路酒旗招展,听到人声。 欧阳兰欢叫一声:“终于能见到店家,能喝上几口洒,这嘴里淡得都没味道。” “路边的小店酒水可是喝不得,不过,倒是可以炒几样菜蔬。” 百里横山,走了五六天,每日里不是吃烧饼,就是吃一吃临时烤的野物,实在谈不上什么滋味。 不过,据欧阳兰说,过了横山,此时已经进入香州境内。 离着天星峰已然不远,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可以放松一点。 …… 求月票。 第三十一章 你有病,病得还不轻 前世陆无病看过很多故事。 他知道,在这种秩序并不太好的世界,一般的路边小店就是事故多发地点。 只要进去,没事也会生出事来。 但话又说回来。 也正是在这种小店里,来往客人落脚,总会忍不住谈天说地。 会说起近段时间发生的一些新鲜事情。 有助于他们了解当前形势。 小兰师姐虽然没有说出口,只是嚷着口渴…… 但陆无病知道,师姐其实是在担心着虎岭关一役,明月宫广寒师叔她们到底如何了,自家爹爹有没有出事? 北周魔门高手南下,谁也不敢保证,来的就不会是顶尖高手。 万一…… 还有,天星宗有没有接到消息,多派人手支援? 镇守山门的母亲,是不是也下山了? 两人在横山深处,走了七八天。 可以说是音讯断绝。 陆无病还好,饿了就打野味吃,渴了就喝山泉水,累了,和身而卧,对风而眠…… 甚至,他还能抽出空闲时间,把【滴水劲】修练得打通第二条经脉。 一式【白虹贯日】更是练到十八万三千剑。 只差一万七千剑,就能窥见刺剑一式圆满境界的风光。 【方寸步】也运行了两万七千次。 虽然仍然处于精通境,却也向前大大的提升了一小步。 只不过,轻功内功不比单单一式刺剑,每运行一遍,花费的时间较多,修练速度稍慢。 他只要没有危险临头,就默默练功,提升自己,啥也不担心。 欧阳兰则不一样,也许是女孩的心思更加多愁善感,后面这两天,那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着。 一出了横山,看到人影,兴奋得跟什么似的。 “想去就去吧,反正已然离家不远,匆匆用过饭菜加紧赶路才最紧要。” 陆无病向来很体贴。 并没有尝试打消小兰师姐的念头。 “嗯。” 欧阳兰重重点了点头,走到门前,就见到店内熙熙攘攘,生意竟然极好,都没有空位了。 她脸色为难,正想着转身离开,就听到有人出声喊话。 “两位少侠,相逢不如偶遇,在下这里正好有着空位,不如挤上一挤。”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三十岁左右的蓝衫书生,笑容满面,眉眼秀美,一派温和可喜。 而在他的身边,却是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却是长了满脸麻子,眼神冰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一男一女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桌上摆着的酒壶和菜式,已经不再冒着热气,却谁也没有动筷。 “那就叨扰了。” 陆无病目光在麻脸女子身上掠过,笑着应承下来。 因为,他竟然看到,一路病恹恹的猫猫,竟然主动闻着味儿就跑过去了。 不知为何,小家伙似乎也对那麻脸女人十分感兴趣,跳到她的身上,喵呜连声。 这就怪了。 陆无病悄悄的与欧阳兰对视一眼,见到师姐也是满脸惊奇。 当下拉开凳子,坐了下来。 “店家,再添几个热菜。” 蓝衫书生捋起衣袖,从旁边取了两个杯子,热情倒酒,“两位气度不凡,有如芝兰玉树。一看就是名门大派出来的少侠。能与两位对桌而饮,实乃幸事。” 这人形相不错,态度也好。 明明邀请得很冒昧,却并不令人讨厌。 就算是陆无病,也不得不承认,对方风姿不凡。 有着很强的亲和感染力。 “酒就算了,出门在外,师父有过交待,这东西沾不得。” 陆无病推辞道,却是看向几碗菜式。 有肉有鱼,还有汤和野菜。 坐得近了,香味扑鼻,实在是引人馋虫。 欧阳兰闻听此言,也是微微发怔,没有说话。 倒是那麻脸女人,却是突然出声了。 “哟呵,你这小白脸还挺谨慎的嘛,装模作样的有什么用? 出门在外,越是摆出防备姿态,越是会让人看出江湖经验不足。除了一张小白脸,简直一无是处。” “嗯?” 陆无病和欧阳兰突然转头,奇怪看向一旁的麻脸少女。 只所以说是少女,实在是,这麻脸女人虽然长得让人不忍多看一眼,但是,声音却是极为好听。 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不过,再好听的声音,配上这付尊容,那就不怎么让人享受了。 何况还是在骂人。 “看什么看?还有你。一脸的花痴模样,被这个小白脸勾引得五迷三道的吧? 有你后悔的一天。呸……看着你们俩就不舒服。气死我了!” “兄台莫怪,拙荆家中遇到悲惨事情,受到刺激,脑子出了点问题。 因为某种原因,尤其见不得年轻少年男女。” 蓝袍书生指了指自己的脑门,满脸歉意。 他这样说了一句,立即满脸温柔,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小碗汤,轻声道:“别生气了娘子,气坏了身体多不好,还是喝点汤吧。 这羊骨汤听店家说熬了三个时辰,最是滋补不过。” 这人动作虽然轻柔,勺子却是精准而坚定。 一口肉汤喂下,堵住了麻脸少女的嘴巴。 当然,只是暂时的。 刚刚喝了一口肉糜汤,麻脸少女转过头,就再次开骂。 不过,这次就是针对蓝衫书生了。 “别跟我装什么好人,你不就是靠着卖沟子,从东夷人那里学了套刀法。 凭着油头粉面,再勾搭灵蝶谷弟子,偷了轻功身法……” “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娘子你若是实在不喜此店菜品,等会为夫去弄杀两只鸡来,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唉,拙荆的病越来越严重。她会臆想出种种荒诞故事来,实在是让两位见笑。” 蓝衫书生脸色发黑,却难得的没有生气,情绪极为稳定。 仍然很是热情的招待陆无病两人,还贴心的一人舀了碗汤。 把好客的主人姿态,摆得十足。 “我倒是觉得,她没病,反倒是,你有病,病得还不轻。” 陆无病笑呵呵的说道。 看了看眼前那两碗羊肉汤,摇头说道。 这话一出,欧阳兰全身肌肉崩紧,手按在剑柄之上。 无论这话多么离奇,只要小师弟说了,那就是真的,一定有他的道理。 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那麻脸少女就没病。 简直是病入膏肓。 尤其是对方,骂自己是“花痴”,差点没骂得欧阳兰暴走,你眼睛喝汤喝醉了吗? 四周食客,突然全都静了下来。 全都看向靠门这一桌。 显然,这一桌的热闹,也让这些路人们感觉稀奇。 尤其是,这种离奇争端,发生在俊男美女身上,更会额外引人注目。 当然,麻脸少女的骂词也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骂得够新鲜,够恶毒。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 求月票。 第三十二章 似是故人来(求月票) “此言从何说起,兄台……你错怪我了。” 蓝衫书生一张脸变得通红,似乎因为被人误解、蒙受了耻辱而难过。 他右手抚额抬起,一抹蓝滟滟的刀光,从袖中探出。 咻…… 刀光如同影子般融入风中。 已经斩到陆无病的喉咙前方三寸。 快到就像幻影。 但是,比他还快的,却是陆无病。 锵…… 剑光如虹。 雪亮白光,从他腰间闪动,无声无息的,已然从桌底穿过,刺到蓝衫书生下腹往下三寸处。 “嘶!” 似乎是刀声。 也似乎是剑吟…… 陆无病端坐不动。 蓝衫书生刀光顿住,再也斩不下去。 身形像是一只彩蝶般,被风卷起,倒飞七丈。 腾身半空,出到店外,才发出一声惨厉嘶嚎。 众人看得清楚。 他的胯下,此时血流如注。 更是掉落了一块可疑的肉团。 “好狠。” 四周食客全都倒抽一口凉气。 不但心惊于两人快刀快剑,更是震撼于他们前一刻还在笑语盈盈,一副哥俩好的融洽情景,下一刻,就生死相向,互相下了死手。 换做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可能连反应都反应过来。 不是死在刀下,就是被剑刺穿。 “狠吗?我倒是觉得,这一剑没刺死林秋雁,真是可惜。” 有人在旁还觉得这一剑未建全功,有些踞。 “竟是血蝴蝶林秋雁,是这个淫贼。” 一惊之后,有见多识广的人,立即认出了蓝衫书生的身份。 或许不认得长相。 但江湖中人,对于这个大名鼎鼎的采花贼的拿手绝艺,却是有着深刻印象。 “刚刚那一刀,迎风而斩,快得看不清影,定然是东夷宫本那一系招牌刀术【迎风一刀斩】。听说此淫贼早年被掳去卖给东海船队之中,受尽屈辱。后来杀主逃亡,心性大变……” “灵蝶谷弟子被害一事,也是真的。我听族内长辈说过,此人十分变态,见不得美人。 被他盯上,一定会想方设法图谋得手,先前出言相邀,定然是看上了那位女侠。” “这么说来,那麻脸女子对他连声呵斥,也算是有胆。” 有人在旁叹道。 “哪有的事?麻脸女子也不过是自保而已。 传言此贼变态之处就在于,越是骂他骂得凶狠,他越是得趣……反倒不会立即下手。” “是啊是啊,落在他手里的一些大姑娘小媳妇,一旦求饶,就会受尽无尽屈辱,死得奇惨无比,这才是血蝴蝶这个外号的来由……” 许是因为义愤,也许是因为血蝴蝶林秋雁长袍下摆正在滴血。 食客们看热闹不怕事大。 七嘴八舌的揭了此人的老底。 “那少年又是何许人物?出剑之快,竟然比【迎风一刀斩】还快了半分。” “像是紫阳宗的【初阳乍现】,又像是真武派的【藏剑式】……当然,看他那出剑化虹的模阳,天星宗的【白虹贯日】可能性最大。 不过,老夫只有一点不解,为何那位少侠选择刺向林秋雁尴尬之处,难不成他认出了对方身份。” 蓝衫书生形像极为不错,乍一看,还真看不出他是淫贼。所以,这一剑的选择就显得有些阴狠,有损大派弟子名声。 “林老眼力过人,见闻方博,却很少亲自与人动手,自然没注意。林秋雁轻功极其神异,两人坐着同时出手,那少年若是攻向其他要害,极有可能被对方借力腾空,反而失了先手。” “的确如此。” 想到先前一幕,林秋雁仿佛被剑风所激,整个人飞了起来。 其反应之快,身法之强,事后仍然让人惊叹不已。 这还是坐着不动弹的情况之下。 若是两人对向而立,动作灵便,谁受伤还真说不准。 …… “在下自问没有露出丝毫破绽,你为何竟然事先有了防备,抢先出手?” 血蝴蝶死死盯着陆无病的眼睛。 面色隐隐泛起狰狞凶戾之色。 他单足点在屋前枣树枝叶之上,浮浮沉沉。 似乎,刚刚受到那一剑阉割的伤势,对他并没有丝毫影响。 但陆无病知道并不是如此。 对方很痛。 只不过很能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他一定想刀了自己。 陆无病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滔天恨意。 可那又如何? 绝争一线,谁快谁就能笑到最后。 “你用的是蝶谷轻功【蝶舞千里】是吧,很俊的身法,刀法也不错……”陆无病淡淡笑道。 “比起你的轻功和刀术来说,些许演技就不值一提了。” 他伸手指了指麻脸少女,面上就露出讥嘲,冷然道:“你口口声声叫着娘子,但是,我却从来没见过,哪个好人家的娘子的双手手臂是折断的。” 四周响起一片恍然醒悟的轻呼。 “原来如此。” 血蝴蝶林秋雁凶戾暴躁眼神微微一愣:“就不能是摔倒受伤,不良于行?” “当然,单凭此点,还不能断定你有问题。 但是,这位姑娘先前明明出言恶毒,无端端辱骂我与师姐两人,眼神却是极为清亮,没有一丝半点的恶意。 古语云,眼正则心正,心正则气正……她一身正气的骂人,当然不是想要害人,而是救人。” 有时候,表面上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 骂你骂得越狠的人,可能是真心对你好。 陆无病前世颠沛流离,挣扎求存……不知见惯了多少尔虞我诈,看过了多少人情冷暖。 对于麻脸少女一点点不伤皮肉的辱骂,他只是当成耳边风。 不但不觉得愤怒,反而觉得敬佩。 是什么样的情操? 能在自己被淫贼掳掠控制的情况下,还有心思救人。 还能针对淫贼的过往和心理疾病,进行攻心之计,让对方不会立即下手,以图将来。 为什么她不直接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 一方面是因为,说了人家未必会信。 二来,很可能前面就有了惨痛教训…… 一旦把事情说穿,血蝴蝶就会痛下辣手。 先前那家伙说的“杀两只鸡”,应该不是指的杀鸡,而是杀人。 是在暗暗威胁呢。 “很好,今日之赐,莫齿难忘。下一回,希望你还能这般警觉,躲在天星宗永不下山。” 不好。 对方竟然认出了【白虹贯日】,还猜到自己两人的身份。 陆无病和欧阳兰同时听出不对来。 【方寸步】全力运转。 刚踏出第一步,拉近三丈远。 血蝴蝶已然飞天而起。 踏出第二步…… 蓝色身影已经如同虚影般,掠空而走,在另一棵杨树上面轻轻一点,如同翩翩彩蝶般,飞得远了。 陆无病停下追击步伐,摇了摇头。 不得不说,对方内力修为远胜于己。 加持到轻功上面,就算是同等级的轻功身法,自己也是根本追不上的。 何况,这【蝶舞千里】轻身法,又轻又快,舞空急行,转折如意。 真论及赶路方便快速,还在【方寸步】之上…… 对方只要不想打,自己是没有半点法子。 先前之所以扯那么多,是想激起对方的怒意,引对方来攻,才好凭借快剑伤敌甚至斩杀对手。 可惜的是,血蝴蝶谨慎得有些过份了。 对于麻脸少女也是全不留恋,说扔就扔。 也没有一定要报仇的想法。 十分难缠。 “喵呜……” 不知何时,猫猫已经从麻脸少女怀里钻了出来,嘴里还叨起一块十分眼熟的东西。 那是半面玉玦,两指宽窄,温润透亮。 “什么?” 陆无病摸了摸怀中,同样掏出半块玉玦来,一时惊异莫名。 …… “宣仪师姐。” 看到陆无病手中的半块玉。 麻脸少女,一直木然没有半点表情的脸,陡然皱起层层深纹,变得十分难看。 一双剪水清眸,猛然圆睁,泪水滚滚而落。 “师姐的东西,怎么在你那?” ………………………… 求月票。 第三十三章 嘴臭小姑娘(求月票) 麻脸少女惊得声音都微微嘶哑,不复先前的清脆。 她一时之间,忘了自己的手臂折断,猛然站起。 身形一侧,左腿软绵绵的再也站立不稳,就要一头磕到菜碗里。 陆无病眉头紧皱,一个箭步向前。 以指为剑,轻轻点在她的肩头,又把她按回原位。 “手断了,就好好歇着……我给你看看。不对,你左腿好像也断了。” 前世的陆无病,是一个历经风霜的老社畜,搬砖打代码倒是很熟悉,医病救人,那的确是不会的。 但是,这个身体从小就被身为神医的父亲,教导一些药理和针法,更是修练了八年之久的【六阳神针】独门医家功法,底子却是很不错。 虽然自家医馆里面的病人,轮不到他这个身娇肉贵的大少爷医治。 耳濡目染之下,倒也看过不少的疑难杂症。 陆长风有时也会把一些得意的案例说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东西,对于原本对医术并不太感兴趣的陆无病来说,只是老父亲无聊时的絮絮叨叨。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回想起一些教导,就感觉大有进益。 ‘前些天,我会认为是穿越。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我穿越的时间,并不是在十几天前,而是早在十六年前。 只不过,之前并没有觉醒胎中之迷,前世经历一点也不记得。 等到觉醒之后,两份记忆,两种观念以及两辈子的知识和经验,全都汇聚在一起。’ 同时,也是两份精神力的叠加。 陆无病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心想,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宿慧”的来由。 听说有些人一出生,就有着超出常人的天赋和见识,世人猜测,那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才华。 很可能就跟自己这种情况差不多。 否则,也没法解释,自己的精神力比起常人更健旺,更强横的现象。 至少比起小兰师姐要强得多。 他又不是傻子。 虽然,小兰师姐喜欢吹嘘自己修练内功多么轻松,多么容易。 相伴这么些日子,陆无病早就观察得出。 小兰师姐修练内功的时间,其实不到自己的一半。 并不是她不够勤苦,而是她的精神力只能支撑那么久的搬运内息。 时间再长,就坚持不住了。 “让我看看你的伤。” 对于麻脸少女,陆无病心中并无恶感,反倒有些怜悯。 这家伙也许并不知道,自家宣仪师姐已经葬身在山贼手中。 她可能在被山贼围攻那天逃了出来,与师姐走散之后,按照之前的约定,一个人孤零零的穿越横山,结果,甫一出山就被采花贼捉住。 这命是有多苦? 要不是机缘巧合,遇到小兰师姐想要进路边小店看一看,听一听消息。 她的下场可想而知,会凄惨至不可言。 说着话,陆无病就把麻脸少女的衣袖扯了上去,露出一只如同莲藕般洁白细嫩的手臂来。 目光在她的手肘看了一眼,陆无病松了一口气。 只是脱臼,还好。 要是硬生生的把骨头都打折了,那就不太好治。 “别碰我。” 麻脸少女眼睛瞪得老大,被人直接看了手臂肌肤,一时羞怒交加。 欧阳兰不满意了。 她老早就不满意了……眼前这家伙咋咋唬唬的,嘴巴臭得惊人。 这不,小师弟救了她,现在又好心想要给她治伤,竟然出言呵斥。 也是没谁了。 “你到底长什么国色天香模样啊?臭屁轰轰的……还别碰你,脑子呢,没见人正在给你治病吗?” 说着话,她伸手就捏住麻脸少女的耳朵处,那里皮肤色泽不太正常,更是有着褶皱。 嘶啦…… 一张薄薄的面具,如同纸张般被撕了下来。 “咦!” 四周传来一声轻呼声。 “我就说嘛,原来戴着面具。 那采花大贼血蝴蝶虽然凶狠残忍,辣手摧花,但其人专挑美人下手…… 先前还在奇怪,为何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麻脸女子,会呵斥得他不敢造次,并没有急着下手。 原来,真有人单凭长相,就让人觉得不忍心。” “是啊,是啊。以小姑娘的容貌,走在大街上,都会有不少人哭着喊着想要伺候,以求一亲芳泽。” “别想了,如此容貌,如此仪态,说她是自幼养在皇宫中,也是有人相信的。 你们这些泥腿子,多看两眼都是天大的福气。” 喝了几杯黄汤的粗人,惯常管不住嘴,在那里品头论足的。 一时惊呼不断。 也怪不得他们没见过世面。 实在是,麻脸少女真正的模样,着实让人惊叹。 一张脸莹莹如月,弯眉细嘴,眉心轻蹙。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令人心疼到了骨子里。 以至于,身上脏兮兮看不太出本色的杏色长袍,也感觉有如霓裳羽衣。 只能说,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看脸的世界。 长得不好看,哪怕是穿上手工剪裁的名家衣装,也是沐猴而冠,让人只觉无比可笑。 真长得好看了。 那是身上披着一只麻袋,也能走出国际名模风范来。 让人向往不已。 看起来,连十六岁成年都没有的小小少女,就有了这个味道。 当然,还得她不开口。 陆无病也是诧异的望了这少女一眼,然后就听到她口吐芬芳。 “你看你看,一个个的矮挫丑,长得一脸猪相。眼睛呢,眼睛长哪去了,要看,回家看你娘去。” “你……” 店内诸多食客,听得头上白汽直冒。显然,被骂得整个红温了。 若非先前陆无病剑法凌厉快捷,一剑阉了采花大贼的威势还在。 他们高低得冲上前来,跟小姑娘理论理论,骂她个生活不得自理。 小姑娘凤眼一扫,面色全是鄙夷。 那种不屑溢于言表。 分外气人。 似乎也知道不能得罪了医生。 这次,她偷偷的看了陆无病一眼,不敢再喷他。 倒是把火力对准了其他人。 得势不饶人。 “没胆了吧,如果是我被人这般辱骂,自然是冲上前来动手。 可你们呢?先前明明认出了那个采花贼,却不敢上前围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逃走。 一个个的携刀带剑,五大三粗,也不乏一身武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颗老鼠胆呢? 不对,拿老鼠与你们相比,却是小看了老鼠,简直是一帮没卵蛋的怂货。” “哇呀呀!” 店内众人气得三尸神暴跳,五内生烟。 有几个甚至红了眼睛。 把兵器捏得咯吱响。 欧阳兰都有些发愣,不知为何,对眼前的小姑娘的一点怨气,竟然悄悄的散了。 至少,对方骂自己两人的时候,没这么狠。 看来还是口下留了德。 “你这样说话,不怕他们打死你?” “不怕,姐姐会保护我的对吧?” 少女狡黠一笑。 好像先前的泪水滂沱,是另外一个人。 哭笑之间转换得自然而然,让人完全分不清她到底是伤心还是不伤心。 “哼,我不认识你。” “但我认识你啊,师姐。还有这位俊秀小师哥,肯定会帮我的对吧? 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看在我姑姑的面子。” “你姑姑谁呀?” 陆无病莫名其妙。 他可以肯定,跟这个少女绝无交际。原身一直窝在江州,很少跟江湖中人接触。 “欧阳师姐知道的,姑姑还传了几招散手给她呢,那几招散手正是我家嫡传。” 显然,小姑娘已经猜出了欧阳兰的身份。 “走!” 一听这话,欧阳兰连忙给小师弟使了个眼色。 两人扶着嘴臭小姑娘,飞速离开。 什么喝酒,什么吃菜,全然不记得了。 …… 求月票。 第三十四章 风声鹤唳(求月票) “小师兄,如果我是你的话,就会背着病号,跑得越快越好,否则,迟恐不及。” 麻脸少女一出店门,离开众人视线,脸色就变得微微苍白,故作镇定说道。 能听得出,她的声音微微有着颤抖。 这是真的着急。 而不是像先前那般,一直是在装恶人。 “我来背,小家伙,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家师弟可不是什么人都背的。” “切。” 麻脸少女撇了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 而是老老实实的被欧阳兰背起。 眼泪又掉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才道:“小女子名唤姬文秀,师兄师姐,你们叫我文秀就可以。” 三人一溜烟朝着大路疾奔。 欧阳兰感受到肩上的垂落的湿意,眉头皱了皱,心中微微一软,心想自己跟小孩子置什么气,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一念至此,她语气转得温和了些,问道:“你先前明明已经脱险,又何苦再恶声恶气的骂了那些人一顿。 江湖中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高手,这样走一路得罪一路,甚为不妥。” “头发长……不对,我不是说你啊师姐,小妹是说,这位哥哥就不会觉得奇怪,他只会认为我骂得好。” “嗯?” 欧阳兰转头看向陆无病。 只见齐头并进,同样施展轻功的小师弟,并没有露出奇怪的神情,而是眼神冷冽,看向道路两侧。 这种姿态很熟悉,路上看过无数次了,警惕性直接拉满。 “师弟,你信她的鬼话吗?” “不信,不过,文秀刚刚一通大骂,的确是别有用心,应该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形象,装成一副让人讨厌的样子,让人误以为她是一个乡野粗俗丫头。” 陆无病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 “由此可见,文秀的身份可能极为不凡。一旦走漏了风声,很可能会平添无穷变数。我猜得对不对?” “没错,小哥哥你的脑子真好使。” 姬文秀小嘴就像抹了蜜一般,就算是说着好话,仍然让欧阳兰听得直翻白眼。 看来,小师弟都看错了。 这家伙根本就不用装粗俗,她本来就是。 也不知道,明月峰那些师姐们,怎么受得了这么一个小嘴胜过毒蛇的家伙。 还把她给收入门下。 现在,欧阳兰已经猜到了,当日在朝阳峰,童家嫂子所说的两位女侠,除了那位香魂渺渺的宣仪师姐,还有就是这位姬文秀。 当初那一战,到底是何等情形,已经不可考。 小姑娘虽然看起来没有什么城府的样子,说话也是不关门,真心有用的话,却是一句也没说。 唯有从她暗自垂泪的表情里面,才可以看得出,心里的痛苦和悔恨。 “逝者已矣,宣仪师姐的大仇,我跟师弟已经给她报了。 朝阳寨上的山匪,从三大寨主,到百余恶贼,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大寨主陈三阳被小师弟一剑割破喉咙,破了横练金缕衣,死状奇惨。 二寨主勾魂枪葛仲,也被一剑穿心……” “我知道,明月宫的师姐向来喜欢风景秀美的地方。因此,找了一个临山傍水,有着三株梨花树的小山坡,当成她最后的归宿。师妹以后可以去朝阳峰看看。” 欧阳兰柔声说着一些事情。 听着耳边轻若蚊蝇般传来的一声【谢谢】,心中也有些伤感。 又道,“既然可能遇到强敌,终究不能扔下你不管,既然师妹也出身明月峰,那自然也是学过【天心明月剑】的。 不如先让小师弟给你治治伤,遇到强敌了,不管是打是跑都行,好过动弹不得。” 这话是正理。 当下,几人找了路边一处平坦草丛。 用利剑清开一片空地,也不拘地方,坐下治伤。 “你这双手和左膝,都是硬伤,像是有人硬生生的扳折了。应该是那淫贼下的狠手。” 看着姬文秀红肿着的双肘以及左膝。 陆无病对于那采花贼的变态,又多了几分了解。 对方把骨节扳出来,又没有损伤到筋腱,看得出,手法极其熟练。也不知扳折过多少只手臂,多少条腿。 不过,很可能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爱好,让姬文秀的手脚,并没有得到不可恢复的严重损伤,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陆无病的正骨手法并不算多么熟练,但以他如今的天赋,只要知道,稍稍尝试一下,就立即入门。 找了根棍子练了练,也就像模像样。 喀嚓…… 三下五除二。 就把姬文秀的伤臂和伤腿恢复正常,再轻轻揉散淤血,涂了生肌消肿的伤药。过一会,就已经没有大碍。 姬文秀已经开心的在地面行走,还能抽出藏在小腿处的短剑舞动剑法。 这种身体素质。 比起前世职场中那些娇娇弱女子,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了。 “说说吧,你到底在害怕着什么?想掩盖什么,若是一直隐藏下去,如今你也已经伤势好转,不如就此别过,你走你的阳关道,我……” “不!” 姬文秀听到这里,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嘶声裂肺的。 “你看你看,我还是喜欢你先前桀骜不驯的样子。这样哭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怎么着你了。” 陆无病有些无奈。 从前世到今生,他就不怎么喜欢这种又哭又笑,晴雨百变的女人。 总感觉,情绪极不稳定的女人,就跟神经病似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自己爆一个大雷。 虽然这位出身明月峰,说起来,与自己即将投奔的师门天星宗是同气连枝,但毕竟是两个门派。 如果对方身上的麻烦实在太大,能撇清就撇清了。 总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谁是谁非都不知道,随意牵扯进去江湖漩涡之中,实非智者所为。 更何况,自己身上如今还有着一屁股官司。 也不知道东海剑派的人,到底有没有紧紧追在身后? 父母那里,是不是完全脱险安顿下来了? 元灵剑谱的事情,始终是个天大隐患,东海剑派这个祸害一日不除,就不可能会有真正的安生日子。 这一点,陆无病十分清楚。 “当日,黄泉鬼母亲率麾下长老现身,血莲宗血影、血云两个魔头,更是抢先埋伏,杀了不少兵将。 师父当机立断,即刻让使团队伍先行,作为诱饵。 并且,几位师姐各自分头离开,引开各路追兵……让我另走小路,偷偷潜行过关。” 事已至此,姬文秀也顾不得遮掩消息,想了想,就把一些可以说的说将出来。 单是开了个头。 就听得欧阳兰心惊胆颤。 尤其是想到自家父亲赶去支援,一颗心直跳到了嗓子眼。 “各路追兵,到底是几路?” 她急急问道。 “黄泉宗一路,鬼母现身。血莲宗也是一路,倒是没来特别厉害的人物,轮回宗却是来了四大判官之一的崔林儿,以及左右勾魂使中的马面……” “什么?” 欧阳兰脸色都白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 魔门六道之中,血莲宗主、黄泉宗主,是与三神峰掌门处于同一层次的高手。 单只黄泉鬼母一人的名声,就能让小儿止啼,令人感觉头大如斗。 但是,这些宗门,若是与魔门祖廷转轮山轮回宗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 轮回宗宗主,号称数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艳之才。是下一个无上大宗师的胚子。 在如今的江湖之中,隐隐有着天下第一高手的呼声。 此人姓夜,名字就叫夜无双,江湖人称“夜帝”。 可想而知,有着这等人物坐镇,魔门六道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强大。 说一句,魔长道消不为过。 夜帝麾下,最强的几位高手,就是左右勾魂使,以及四大判官。 听姬文秀说,这一次,在虎岭关,就来了一个勾魂使,一个判官,还来了一宗掌门黄泉鬼母。 如此华丽的阵容。 就算是攻打天星宗本山,都差不多可以成功了。 围杀广寒仙子,用得着派出这等阵仗来? 而姬文秀,竟然要用使团兵马作为诱饵,为她开路,逃出虎岭关,到底又是何等来路? “使团,诱饵?” 陆无病也是心中狂震。 不会吧不会吧。 他可是记得,家中陆老头与娘亲,就是被掌门师尊送到朝廷礼部郎中的队伍之中。 这队人马,从北周返回,岂非就是那支使团。 他们不会有危险吧? 当日,东海剑派突然来到江州,山贼队伍都会听其号令。 甚至,还有落第举子【百巧书生】出现在江州,加入追杀…… 把这些事情连成一线。 陆无病可以得出一个可怖的结果。 事情大条了。 兜兜转转的,原来,大家面对的,一直都是同一批敌人。 谁也没能脱身事外。 …… 求月票。 第三十五章 捕快拦路 “先前我没听错的话,文秀师妹姓姬?” 欧阳兰后知后觉的,突然瞪圆眼睛。 “师姐。” 陆无病摇了摇头,打了个眼色。 示意小兰师姐不用再问下去。 因为,他看到了姬文秀面上的为难。 同时,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这些天,过往的一些记忆,渐渐的就全都回想了起来。 虽然多数日子是在江州陆家混吃等死,打猎游玩,生活过得是无忧无虑。 但有时,也免不了听到一些妄议朝政的胆大书生,在喝得酒醋耳热之际,说过一些小道消息。 什么“北周励精图治,兵强马壮,亡我之心不死,迟早要挥兵南下…… 而大离文恬武嬉,那些大人们整天忙着争权夺利,这天下可能即将大变。” 还有“太子殿下在东宫赏花折桂,不小心掉入水中淹死,满朝哀恸。 陛下大病一场,三月不理朝政……” 更有什么“十八海贼刀客,攻破东林小城,洗劫一空。 县令屈膝投降,斯文扫地……” 这些消息,无不表明,南方大离王朝,此时已经有了衰微气象……乱成一团倒不至于,但是,跟强盛却是一点边也不挨。 反正是内忧外患,还有海贼劫掠。 西面,更有草原狼骑时不时派出小支骑兵进行骚扰。 当然最大的危险,还是北周兵马。 宇文昭雄才大略,颇有鲸吞四海之……麾下更谋士如云,战将如雨,兵锋强大之极。 尤其是明阳王世子宇文霸拜师轮回宗现任宗主夜无双之后,本来一直与北周作对的魔门六道,转向支持宇文昭,大举渗透南方武林。 以至于处处烽烟,江湖、朝堂战火四起。 这么一种情况之下。 与北周联姻的大离长乐公主,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 如果说,以前还是身份尴尬,凄苦难过,却还得了北周重视,会成为两国友好和平的纽带。 但自从大离太子殿下消溶于水之后,长乐公主的处境就变得无比凶险。 因为,好巧不巧的,当今大离永明帝膝下只得一子一女。 儿子死了。 不管是不小心,还是被人所害,他的血脉基本上就完蛋大吉。 如果不想让宗亲子弟继位,就只能接回自己的女儿。 什么联姻? 那都是狗屁。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 想要接回长乐公主,不说北周如何反应,刚刚准备联姻,送亲都送到北周都城了,说返回就返回,哪有那么简单? 而且,大离诸多藩王也不同意啊。 这不是断他们的希望吗? 公主回来,还有他们什么事? 再一个就是,满朝文武,诸多大臣也有各有盘算。 他们多数人并不觉得,接回一个女流之辈来继位登基是什么好的选择。 只要想到会让一个女人当皇帝……北周还没打过来,他们的天先行就塌了。 倒不如选择宗室贤良王子,过继登位。 永明皇帝就不答应了。 他虽然爱好书画,更爱好流连青楼,日常更是服食金石丹药,身体被折腾得五痨七伤的,活不长久。 但他却从来没想过放弃自己的权力。 更不想让自己的那些兄弟笑到最后。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陆无病把脑海里的记忆细细回想了一遍。 再看姬文秀小姑娘,就觉得,对方的粗言恶语,口臭行为,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换做是自己,可能比她骂得还要凶。 贼老天! “我以为我的处境就已经足够凶险,没想到,还有更甚者。” 有心想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扔下,不过想想,其实扔不扔的,已经没了区别。 不说天星宗已经插手这事。 就说自己和小兰师姐,在路边小店里救了一个少女的事情,那么多人见证着。 这时想要撇清关系,已经晚了。 退一万步讲。 这种事情,陆无病还真做不出来。 “接下来,无论是谁敢拦路,不管有着何种理由,一概不要相信。” 他想了想,当先前行。 冷然道:“以最快的速度,先行返回天星宗,再决定行止。 文秀师妹,那玉玦之上的【青云】两字可有什么说道?这时候还藏着掖着做甚,有什么救兵全都召来吧。” “其他人并不能肯定到底有何等心思,不太好说。 姑姑却是提醒过,青云道长是可信的。 不过,道长行踪不定,并不会长期居于香州青云观中。 听说他大多数时间,就是混迹于市井之中,满身邋遢,跟个叫化子似的……对了,道长酷爱杯中之物,身上一直挂着黄皮酒葫芦。” 姬文秀无奈道。 这时候,她不敢相信任何人。 总觉得到处都是乱臣贼子。 “只信任一个行踪不定的老道士。” 陆无病有些无语。 这时怎么找? 远水救不得近火。 “还有呢?” “还有……” 姬文秀偷偷看了一眼欧阳兰,小声道:“还有就是天星宗秦怀英师叔了。” “娘亲!” 欧阳兰并不奇怪姬文秀为何会知道自家娘亲的名字。 她只是奇怪,对方为何会如此相信她。 按理来说,她们并不相识。 在山上那会,也没听娘亲提起过朝廷的事情。 不过,此时不是想太多的时候。 …… 几人一路急赶。 经过一处城池,都是过门不入,沿着河畔,踏草而过。 以陆无病的看法,有着姬文秀加入队伍之中后,任何人,都是潜在的威胁。 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以快打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个“烫手山芋”,先送出香州再说。 当然,送到天星宗也可以。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停下,官府办案……” 刚刚绕过城池,前方就有七八位黑衣捕快,急急追了过来。 为首一人身形矫健,打马疾奔,挥舞着腰刀。 身后更有数骑齐声叱喝。 “杀了人就走,真是胆大包天。” “我等,杀人?杀谁了?你们认错人了吧。我天星宗向来安守本分,从不枉杀好人。不对,根本就没杀人。” 欧阳兰双眉一轩,怒道。 “一男二女,醉湖居的凶案,有人都已看清尔等面目。有什么辩词,跟我回去,与县令老爷细细分说吧。” 为首捕头义正词严。 “各位,本人乃三湖县捕头燕士雄,平生从不冤枉一个良善……到底是不是你们动手,待会自能分说明白,还望尔等不要自误。” 说着话,几人挥舞腰刀,下马把陆无病几人就围了起来。 拿锁链的拿锁链,端长枪执弓箭,各自杀气腾腾。 “我等……” 欧阳兰显然没见过这等阵仗。 天星宗与官府一向交好,也不会与差役起什么冲突。 尤其是在香州地界,更是大有威名。 这捕头听到自己报出身份,仍然不依不饶,坚持要抓回去分辩,就有些离谱。 “杀人,抢马。” 陆无病叹气道,这人眼神闪烁,口不对心,他哪里看不出来。 “快要来不及了。”说着话,他抽剑出鞘。 “嗡……” 剑光如练。 已然刺入捕头燕士雄的喉咙。 那捕头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情,眼中露出惊悚、不敢置信神情。 手中长刀甚至没有挥动起来,已然被刺中要害,当场倒地毙命。 “痛快。” 姬文秀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身形一动,手中短剑已经划出半轮弯月,掠过两个持刀捕快的颈侧。 欧阳兰稍慢了一点点。 长剑一卷,卷飞三支利箭,数点星光闪动,已是杀入捕快之中。 照面之间,就有七人倒下,余下一人,连滚带爬,上马挥鞭转身就跑。 “不关我事,我什么也不知道,少侠饶命啊,都是燕捕头做主。” “不要追了。都是一些小手段,想要拖时间而已。快走。” 陆无病回头望了望,也不去追击那逃走的捕快。 挥了挥手,各自跃上一匹马,同样打马急奔。 …… 求月票。 第三十六章 凶焰滔天(求月票) 三湖县城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奔行两刻钟,前方山坳入,就转出一人。 张嘴一声大喝。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此人身形宽阔,腮边虬髯如针根根竖起,豹头环眼,站在路口,拎着一把门板大小的巨斧,煞是唬人。 “兀那汉子,我等天星宗弟子,途经此山,还请行个方便。” 陆无病倒也不是嗜杀之辈。 也不是想要放过这等拦路打劫的山贼。 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就是想要看看对方反应。 一路有人拦截,这事不出预料。 他只是搞不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冲着自己来的呢,还是想要拦住长乐公主姬文秀。 一团迷雾。 连敌人到底是谁都弄不清楚。 这种感觉,并不太好。 “什么天星宗地星宗的,爷爷管你是哪一宗,想要过得此山,就得问过我【太平斧】答应不答应?” “不用问了,是中平三山恶匪太平斧宋钟。 此人杀人盈野,无恶不作。父亲曾经搜索过他的行踪,几次被他脱身。此行是有备而来。” 听得对方自报门户。 欧阳兰轻喝一声,在马上一按,飞身而下。 长剑展开,如孔雀开屏,呼啸斩落。 “好劲的小娘子,爷爷有福了。” 太平斧宋钟一双环眼圆瞪,大斧倒卷,把欧阳兰连人带剑卷入其中。 此人斧势沉重,大开大合,原本不难对付。 却不料,斧光起处,就有恶风呼啸,震荡四周空气。 引得欧阳兰手中长剑斜斜荡开,一时攻不进去。 反倒手臂发麻,身形变得缓慢。 险之又险的避过对方拦腰一击,脸上汗水就滴了下来。 “竟然是五品。” 对方斧头之上,汇聚的浩荡内力,只是一接触,欧阳兰就知不对。 看上去,这莽汉大大咧咧,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且,他身上气息只是露出七品,最多六品境…… 却没想到,真动起手来,力量狂涨,气劲如山。 竟然粗中有细,打了个埋伏。 “嗤!” 一道剑光,已是刺到宋钟眼前。 陆无病一声不吭,前后脚已然冲到……出手并不打招呼,直刺对方眼眉。 他看着这壮健粗汉全身肌肉虬结,担心对方也修练过什么横练功法,因此,出手直奔薄弱要害之处。 心想,这人再怎么练,面对快剑刺目,想必都得躲上一躲。 没想到,那太平斧滴溜溜转动起来,在粗莽壮汉身前突兀立起。 斧背轻巧磕在剑身之上,拖挂之间,陆无病只感觉虎口剧痛,差点就没握住手中长剑。 剑锋扫过,在宋钟眉间拉出一道细细血口,没有建功。 ‘我的剑还不够快……如今的修为层次,大成刺剑,最多只能斩杀普通六品境。 而五品强手,已是内劲贯注兵刃,震荡空气。攻防一体,极难对付。’ 陆无病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明白在小店那会,若非自己事先就有了戒备,又是坐着出手,以至于血蝴蝶不好躲闪。恐怕,也是伤对方不得。 就如眼前这个壮汉一样。 他心中一急,不退反进,前踏一步,长剑化为光虹再刺。 就算攻不进去,也要强攻,此时万万退不得。 一旦让对方的宽刃巨斧使开,自己还能攻敌之所必救,小兰师姐可能就遮挡不住。 狭路相逢,以伤换命……遇到此等强手,不得不拼了。 陆无病心中一狠,摒弃所有杂念。 摧运全身内息,强行出手,一剑比一剑快。 瞬息之间,就刺出七八剑。 叮叮当当,被斧刃拦得干干净净。 欧阳兰同时出手,也是攻不进去。 这时,姬文秀才刚刚赶到,她手中只有一柄短剑,从一侧游走,伺机出手。 轰轰…… 身侧突然响起树木倒塌的声音。 陆无病眼角余光看去,就见到山道一侧,林木深处。 一个庞然大物,奔跑如虎,一步一个坑,踏地而来。 那是一个光头巨汉。 手里拖着一柄月牙铲,泛着油光的脸,半边黑半边白。 此人身形前俯,左臂前遮。 遇到阻拦了,也不闪避,只是和身一撞,就把树木石头撞得稀碎。 他身周隐隐腾起半尺的精气,如同凶焰燃烧,触及碎木石块,须臾震碎成粉。 “阴阳头陀,是黑榜高手,四品。” 欧阳兰出剑如风,也是分出一点心思,看向一侧。 只是一眼扫过,那十分明显的阴阳脸,映入眼帘,连忙大惊喊道。 “快走,此人难以力敌。” “不能走,先杀太平斧!” 陆无病越是到了危险关头,越是冷静。 脑海像是掀起巨浪,心知此时乃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这五品莽汉就极难对付。 要是再让那四品的阴阳头陀合流,自己几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对方两人修为高深,跑起来速度也是极快,耐力肯定要比自己几人要悠长。 转身逃离,最是没用。 可惜,自己修行时日还短,剑法还没有练到极为高深境界,就一头扎进凶险漩涡。 难不成要挂? 前世种种不甘不平,这一生还没站到最高处,看看此世风景…… 一股郁气和戾气,从心中疯狂腾起。 “杀……” 陆无病眉心重重一跳。 脑海中本就遗忘的一句话,突然跃入心灵。 【仁义善人,莫练此功,吞灵食魄,万剑归宗。】 功法如同画卷展开。 【承浆】、【风府】、【华盖】、【神道】总计十三处穴位,同时一跳,似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脉络浮现出来。 一股无形凶戾气机,出现在他的精神之中。 双眼在刹那间,变得通红一片。 四周空气凝固,飘飞的树叶似乎停了下来。 对面,坚凝如山的斧光,也变得慢慢腾腾,如同老牛破车,缓缓舞动。 甚至,身边满脸焦急的小兰师姐,动作也变得笨拙不堪。 身形娇小,如同精致瓷器一般的姬文秀……不知何时,身上闪动丝丝红光,像是烈火熔炉焚烧一般,露出燃尽的凄美。 显然,是在憋着什么样的大招。 不过,看她样子,估计就算用出绝招,也是自损三千,伤敌八百,帮不上太大的忙。 电光火石之间。 时间仿佛拉长…… 陆无病一剑探出。 四肢百骸中,似乎重新涌出奇异力量。 身体像是触电一般,隐现酥麻。 痛苦之中,又有着极致舒爽。 无法形容这一刻的奇异感觉。 手中长剑,却在瞬间刺爆空气,发出雷霆轰鸣。 轰…… 一颗蓬松黑发飘舞着的硕大脑袋,已然如同西瓜般炸开。 太平斧宋钟眉心出现一个拳头般大小的深洞,半边脑袋都炸没了。 一股奇异波纹卷过。 腥红血气与淡淡烟雾,被陆无病张嘴一口吞下。 他额上隐现血纹,眼睛腥红一片,仰天长啸一步踏出,化为稀薄幻影。 身上血焰腾腾,已经迎着阴阳头陀呼啸而去。 …… 求月票。 第三十七章 八臂伏魔式 “来得好。” 疾冲而来的魁梧头陀,半边黑脸黑得更显深沉。 半边白脸,却是白得发光。 他猛然抬头,倒拖身后的月牙禅杖“呼”的一声,从身后抡起,打得空气“辟哩啪啦”乱响。 【醉打天门式】 此人战斗经验显然极为丰富。 一眼就看出来了,陆无病出手之间,速度奇快。 对付这等靠着快剑取胜的对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对方,防止近身,以力打巧。 一杖打落,飞腾半空的枝叶土石全都爆碎化尘,如同云雾扩散,正正笼罩在身前七尺之内。 同时,前冲步伐突然一变,左足往右,右足往左,肩胯拧动,下打禅杖还未击实,就已化为【蛟龙闹海式】。 粗如儿臂的巨大月牙禅杖竟然被他打出了重重幻影,一杖化八杖…… 卷起恶风,要把陆无病冲来的身形绞成碎片。 “是八臂伏魔杖法,不能硬挡。” 欧阳兰在山上那会,虽然修练并不算多么勤苦。 但她性子活泼,又喜欢缠着爹爹娘亲讲故事,对南北江湖,各种绝学,各家高手,都是很了解的。 黑榜排行七十九位的阴阳头陀,号称【一见阴阳面,生死难自主】,行事最为疯狂。 他的修为倒不是特别高,只得四品而已,在横断山脉黑道高手中,算不得顶尖。 原本是叫不响这么大的名声,更不至于排到黑榜七十九这么高的层次。 但是,此人心性太过变态疯狂。 比起别人更凶恶数分。 因为天生阴阳脸,他分外受不得别人的异样目光。 只要有人多看一眼,就会出手杀人。 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的杀,但凡逃跑的,求饶的,拍马屁的,怒斥的,全都要杀。 在他看来,这些人全都是在嘲笑自己。 有鉴于此。 一般良善人家,就算是遇到了魔门穷凶极恶的高手,也不愿意碰到这个疯子。 人家魔门高手,至少行事有度,不会吃了没事干,专门去杀底层苦哈哈的百姓。 最多当成个蚂蚁,不小心踩死就踩死了。 真的离得稍远,不会有意去踩。 但这位阴阳头陀,却是会寻出来踩死,连蚂蚁窝都拉上一泡尿,不弄死不甘心。 按理来说,这种人物,早就被哪个看不顺眼的正派侠士给灭掉。 但这人实力却是极为不凡。 不但修行了明王寺的【八臂金刚法】,由外而内修成了内外合一的金刚劲,正面攻杀能力极强。 精擅一套【三身伏魔杖法】,练得风吹不进,雨泼不湿,使巨杖如绣花…… 就算遇到一般的三品高手,也能比划几下。 尤其是,此人虽然凶横,却不是没有脑子。 真遇到有背景的,他从来不惹。 一旦不小心惹上了,也会立即逃亡…… 以至于这么多年了,此人凶名日盛,却仍然快活自在。 欧阳兰记得爹爹娘亲说起此人之时,脸上全是嫌恶。 这种货色,就是爬在脚背上的蟑螂,闪了闪就不见了。 特意去寻,没这个必要。 不去找,心里面还会很膈应。 就是这种东西,难顶。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上三品高手身份地位俱皆不凡,没谁会吃了没事干,去特意寻找这种蟑螂打死,没有那么多工夫。 再说了,在上三品高手眼里,此人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货色,遇到了再杀掉就是。 但对于他们这些还未出师的弟子来说,那就是拦路恶虎,是跨不过去的门槛。 “蛟龙闹海式吗?” 陆无病此时脑海之中全是疯狂暴戾的杀意,一时冲得有些头脑不清,心中暗暗震惊的同时,却也有些焦虑。 他一直知道,这门家传神剑【元灵剑法】副作用很强,但却没有想到,会强成这样。 刚刚突然暴起,在身体内部那股贯穿精神的奇异波动加持之下,一剑刺爆了【太平斧】宋中的脑袋。 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一种极为舒爽的快意。 而且,还不受控制的张嘴一吸,吸到了血雾之中那股无形波动。 波动入脑,他的精神感觉愈发健旺,熊熊燃烧的暴戾火焰,就如火上浇上了热油。 轰的一声,烧得脑子都糊涂起来…… 看向四周景物的目光,也变得迷迷蒙蒙。 同时,全身上下,四肢百骸,都涌现一股燥热,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眼前光影再变。 仿佛这个天地,不再是正常天地,这些人啊,景啊,全是抽象画面。 三团光影落入自己的眼中,就是三个热气腾腾的肉包。 “饿啊!” 心底深处发出呻吟。 仅凭着残存的理智,陆无病还是懂得冲向那最肥美的肉包。 完全不理会对方那猛恶难当的禅杖攻击。 八道杖影拉起狂风,在他眼里,似乎多出了许多空隙。 陆无病身形一晃,脚下再踏,已是从杖影之中穿了过去,一剑如虹,已然刺到阴阳头陀的喉咙三寸处。 剑身震爆空气,发出隐隐雷鸣。 “咦!” 阴阳头陀邓元凶睛一瞪,前冲部伐往外轻踏,身形半扭,呈回头望月式…… 刚刚有如蝎子摆尾般的禅杖,随着身形转动起来。 借着横打,反杖挑起,直打陆无病下盘。 反正,他身壮力强,禅杖更是重兵器,无论打中哪里,都是致命重伤,倒无需瞄准要害。 同时,邓元深吸一口气,喉咙猛然鼓起,半尺精气光焰狂涨,向外震荡。 这是以身入局。 看准了陆无病修为不高,内力不强的弱点。 只要把这式快得不可思议的刺剑挡上一挡,就能一击毙敌。 “好气功。” 陆无病也不得不赞叹对方修为不凡。 一剑刺到半尺光焰之上,就如刺到了汹涌澎湃的洪浪之中。 剑锋震荡着,跃动着,直震得自己手掌微微发麻,有些握不住剑柄。 劲风如刀,已然割到自己下腹丹田。 对方攻击还未击实,精神感应中,已经提醒自己,下一刻,可能会被禅杖月牙由下至上切成两片。 “攻敌之所必救。”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陆无病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往后撤了一步。 贴着呼啸斩过的月牙,斜窜向前,“嗤”的一剑,再次刺向阴阳头陀的左眼。 身边杖影如山。 他的身形却是来去如电。 只得一剑,来回往返疾刺。 如雷般的剑鸣,全无节奏的胡乱响起。 再看阴阳头陀,他的脖颈处,只留下一丝细小至不可见的血痕。 面部也被划伤几道白印,看看虽然凶险,实则只是刚刚伤到油皮。 原因无他。 每当陆无病快剑刺到,就会被透体而出的半尺【金刚劲】抢先拦截轰击。 不是轰偏了剑锋,就是震歪了剑身。 以至于,陆无病狂猛的【白虹贯日】,一旦刺到目标左近,就会减速一半,实质威胁,大大减小。 ‘小兰师姐说的果然不错,真遇到四品高手了,就连对方的护体劲气都很难击破,也就很难瞬杀对方。’ ‘只要被拉入到比拼修为,比拼招数的层面,我只修行这一式刺剑,就显得捉襟见肘。尤其是被对方看清了剑路,躲得越来越轻松。’ 相反,陆无病还发现。 对方的杖影竟然开始织网。 有几次,月牙禅杖都是贴着肌肤扫过。 身上衣裳已然被气劲撕裂,碎布飘飞。 …… 第三十八章 摇光散,碧霄吟(求月票) 说时迟。 那时快…… 陆无病突然暴起,战力狂增,瞬间斩杀【太平斧】宋中之后,转战阴阳头陀邓元。 他来去如电,利剑攒刺。 前方杖影横空,阴阳头陀狂笑声中,两人越战越急。 在欧阳兰和姬文秀眼里。 却是发现,陆无病怎么也攻不进去,有如网中的蛾子。 飞得极快,攻得极猛。 但只要靠近那阴阳头陀,他的速度,就会放慢近倍。 被对方深厚的内劲挡住,延缓剑速,以至于被逼得见招破招,躲闪变招。 竟然落入了下风。 欧阳兰神情大急,咬紧牙关,脚下方寸步几个连闪,绕了一个弧线,在陆无病一剑无攻再退的同时,突然扑上。 这一次,她并没有用出【夺命十三剑】,也没有用出天星宗进阶招牌剑法【七星摇光剑】。 而是摆出了一个奇异的姿势。 双手握剑贴在左侧,右肩在前突出,右手掌心内含,五指箕张。 看看靠近阴阳头陀,她双腿如弓似箭,矮身闪过禅杖横击。 发丝如云飘开的同时,娇叱一声“散”。 清音贯耳的同时,阴阳头陀邓元脸上全是不以为然,神色残忍,就要一杖回打。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新加入战局的小女娃,虽然修为更高一些,已然达到了七品上段。 但是,这么点内力,剑速又如此之慢。 只要胆敢靠近,下一击,就能把她打成肉泥。 却在这时。 欧阳兰双手持剑,左臂横拉,右臂外推,同时发力。 手中长剑,突然就爆裂成数十块亮晶晶,光闪闪的碎片。 碎片化作洪流。 嗖嗖嗖…… 如同流光一般射出 击破阴阳头陀护身刚劲。 欧阳兰这一招“摇光散”发出,全身经脉一阵剧痛,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当了。 聚全力以一击,不是敌死,就是己亡。 这一招,母亲传剑之时,就已说过,不是遇到生死关头,绝不许用。 一旦用了,全身脱力,再无反抗机会。 欧阳兰一剑既出,看着阴阳头陀环绕身周的【金刚劲】有如烟雾般被穿透,眼中却没有担忧恐惧,而是带着丝丝期待。 她知道,小师弟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不但陆无病没让她失望。 姬文秀也没有。 欧阳兰直冲上前之时,却没注意到,与她前后脚赶到的姬文秀,一张精致如同瓷器的小脸,红得快要滴血。 身上热气腾腾,四周光影扭曲。 小姑娘却没有挥剑向前,而是腾空跃起,如同一只展翼欲翔的鸾凤,双臂张开。 与此同时,她的小嘴张开,张嘴一声清啸。 “啊!” 无法想像,在姬文秀那娇小的身形之中,怎么发出如此巨大清越的叫声。 啸声一出。 满山林木齐齐抖颤,树叶哗哗作响。 飞鸟虫蚁全都缩颈,似乎遇到了什么天敌一般。 就连刚刚用出绝招的欧阳兰,以及看到机会出手如电的陆无病,也是感觉到耳膜剧痛…… 仿佛有人拿着尖针,在试探着自己耳朵的承受底线。 一时之间,脑子嗡嗡的,四周声音全都消失…… 首当其冲的阴阳头陀邓元,更加别提了。 轰…… 脑袋如同被大锤击中,耳朵孔都溢出血丝来。 一双橙黄凶睛,微微翻白…… 显然,被震懵了一瞬。 而这一瞬。 就是生与死的分界。 当阴阳头陀重新恢复神智,眼中有了光彩,喉咙就是一痛。 “嗤……” 剑光穿颈而过。 他的听力恢复的第一时间,就听到了一缕风声。 不。 不是风。 而是自己血液溅射的声音。 “我……” 阴阳头陀完全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三个小家伙的手中。 这几人看着不起眼。 修为更是低得让人提不起兴趣,就如随手可以斩杀的蝼蚁。 但竟然各自都有一手奇奇怪怪的本领。 联手起来。 打得他几无还手之力。 “嘭……” 死不瞑目的阴阳头陀,随着陆无病抽剑,身形缓缓后仰倒地。 陆无病身边一高一矮两个姑娘,也是歪歪斜斜倾倒。 一人向左倒。 一人向右伏。 陆无病松手弃剑,一把扶住两人。 在阴阳头陀身上,一缕烟尘联同血雾,被他不受控制的张嘴吸入。 只觉精神再次化为熊熊烈焰。 那股嗜杀暴戾的心念,化为种子,深深印入识海之中。 又如吃了十全大补汤一般,想要发泄,想要杀人…… 甚至于,看着身边扶着的两女。 也像是看到了香甜无比的大餐。 “该死……这什么破功法?” 陆无病强忍着内心煎熬,把两人扶着依在草地树桩之上。 也顾不得再寻干净地方,当即红着眼睛,就地打了个盘坐。 用尽全部心念。 压下沸腾气血…… 控制着身体内部,沸腾如浪的【滴水劲】内力,疯狂冲击【手少阴心经】。 脑海里仅余的一丝理智,还能让他想起,当日小兰师姐所说过的话。 【手少阴心经】主掌情绪,能让心如冰清,时刻保持冷静。 【滴水劲】最是中正平和,绝难走火入魔。 只要内劲还在,外魔自然远避。 道理是这个理。 但是,陆无病发现,一桶水,好像是浇不灭冲天大火。 他的内力,不够用了。 眼前似乎重新陷入了血腥杀伐之中。 他想起了,前世的少年凌云志,再到后来为了五斗米折腰,终日奔波劳苦,只为碎银几两…… 再想到了,这一世自己本来好好的日子,能让无数人羡慕不已的富家少爷生活,在东海剑派的威胁之下,终于化为烟云。 心里一股郁气,怎么也吐不出云。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这狗屁天下无不可杀之人。” “吞灵食魄,壮大己身己魂,融天下剑术一体,铸通天神剑,问剑长生。” “释放自我真灵本相,挣脱重重枷锁,什么道德,什么法律,全都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种种规条,有什么必要去遵守? 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以后也必将如此……”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种种心念,如同大河决堤,一点点冲刷着陆无病理智的底线。 直至耳边传来一声声清脆好听的咒文。 咒语像是道观里的清烟,飘浮在云端…… 又像是佛堂里的钟声,响在远空。 最后化为潺潺丝雨,飘落心田。 恍惚之间,陆无病像是看到一片沃野,绿芽生长,鲜花怒放。 他闻到了花香,看到了流泉。 也看到了两张透着关心的苍白小脸。 还有一张小嘴上下开合着,正在叨咕叨什么。 “这是什么咒语?” 暴戾之意,如同熄灭的火山,被重重灰岩泥土重新压入地底深处。 陆无病感觉心清如洗,一时之间,眼前景物变得如此鲜亮。 再没有了半点愤世嫉俗,杀心如沸的情绪冲动。 是度过这一关了! 陆无病心中明白,刚刚自己处于煎熬之中时,那响在耳边的咒文到底是哪里传来。 “是姑姑传下的【小清音咒】。” 姬文秀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绽开笑容。 她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发现,自己的咒语果然有用,一时心生欢喜。 “你知道的,我姬家家传武学【承天凤血】神威惊世,但却不知道,修练此功之人,得了滔天好处,也会受困于凤血。 甚至,连家族之中的那些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什么【凤血】,而是【疯血】。 姑姑少年时候,就离开京城,拜入明月宫。 虽然有着各种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要寻找压制凤血疯狂的方法。” “应该是成功了。” 陆无病想到刚刚那道咒文,明明听得清楚,此时回想起来,却是一个字也想不起。 真的是有些神妙了。 “没有,只是得了一些残缺法门,有用,但不能根除【疯血】的影响。 不过,我相信姑姑她的才智,总有一天会彻底解决。” 姬文秀只要说起她姑姑广寒仙子,眼睛就放光。 显然,她很是崇拜那位。 “我教你【小清音咒】吧,师兄你那门拼命的功法,后果太严重了,很是扭曲心灵,损伤精神,正适合用咒语压制。 据姑姑所言,但凡是影响心灵的疾病,用此咒文均可缓解。 对了,这门咒语需要配合独特的呼吸法,否则记不住。” “我先去搜一下,看看这两个凶徒身上有什么宝物?” 欧阳兰突然说道。 “师姐一起听吧,就是一门小小的法诀,姑姑也没叮嘱不要传于他人。多学点东西,行走江湖也能多点手段。” 想到先前欧阳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决,聚全身修为于一击的情景,姬文秀心中全是佩服。 三人算是同生共死一回。 感情自非寻常。 传授功法,这些许小事,其实算不得什么。 “好,我也学一学,不说这【清音咒】,就算文秀师妹教我先前那拼命的【碧霄吟】,我也敢学。” 欧阳兰展颜笑道。 “咳咳,师姐说笑了,你们没有【凤血】在身,这门音功,可是学不得的。 未伤人,先伤己……就算是我,用上一次,也是伤势不轻。比你强行用出【摇光散】后果还要严重。” 原来如此。 陆无病看着好像重病在身的两女,心下恍然。 …… 求月票。 第三十九章 宝相弥陀 “竟然没有随身携带武功秘谱。” 搜过【太平斧】宋中和【阴阳头陀】邓元身上之后,欧阳兰脸上全是遗憾。 她知道自家小师弟特别在意对方身上的武功,因此,第一时间,就不放过可能存在的他派武学。 “其实已经很可以了,师姐不用太过在意,只要到了山门,咱们天星宗的武学多得学不完。” 陆无病好笑的说了句。 他倒是猜到这两人为何身上没有秘谱。 其实道理很简单。 他们年纪都一大把了,该学的武功全都练到了极限,再难寸进。 就算是把武功秘籍带在身上,估计也研究不出什么东西出来。 还有一个原因,应该是这两人是临时出手。 这一点,从他们身上带着的大额金票,以及增功宝药可以看得出来。 应该是有人花费巨大代价,请他们动手。 欧阳兰点了点数,把金票和药瓶递给陆无病,笑道:“头陀身上两千两金票,宋钟身上一千两,各自都有一瓶水蕴丹,这等手笔,已经很大了。 师弟,这些你收着,【滴水劲】修行缓慢,尽快用药物辅助。早日练通三脉,也好达成考核条件,学得【天河正法】。” 陆无病点了点头:“好,那我先收着,师姐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到时尽管开口。文秀也是。” 眼前这两人,一个是天星宗掌门独女,一个更加了不得,资源不愁。 真说起来,自家虽然开了回春堂,钱财不缺。 有些修练资源,却是用钱都买不到,没这个渠道。 想到先前这两个黑道高手来得蹊跷。 两人对视一眼,会意的不再多言。 心知来袭之人,很可能并不是冲着“元灵剑谱”,多半是冲着姬文秀小公主来的。 这趟浑水有够浑。 背后之人,可以是朝中任何一个大臣,也可能是地方某一个或者几个藩王,到底是谁,谁也说不准。 身为江湖中人,对于这种事,还真不好深究。 只能装糊涂。 姬文秀神情微黯,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着,颇有一种身似飘萍,雨打风吹的破碎感。 就连欧阳兰见着,也感觉有些怜惜。 太惨了有没有。 有些时候,身为一朝公主,不见得会过得很幸福。 “放心吧,文秀师妹,等到了天星峰,你就安全了。” “我倒是很相信欧阳师伯和秦师伯,只不过,这个天下,回去了又如何?” 每个人生来就有每个人的背负。 如欧阳兰,她尽管无忧无虑,总有一天,也会背负着天星宗的荣辱。 如陆无病,陆家的生死存亡,他不可能坐视不顾。 而姬文秀呢。 就如之前,她反抗不了连姻的命令,如今,自然也反抗不了接她回去的召令。 预料得到,无论她是否安全到达潍京,迎接她的,将会是狂风暴雨。 这一点,已然注定。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喵呜……” 猫猫身上灰朴朴的,从树林子里钻了出来,眼中难得的有些焦急神色,咬住陆无病的裤腿,就往一侧林子里拖。 “猫猫这是要我们穿过左面山林,不走大路了?” 欧阳兰与小猫相处久了,也渐渐的能搞清楚它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小猫抬头看了看她,像是听懂了,轻轻点头。 “还真是,莫非……” “很显然,拦截的这两人,并不是全部追兵。很可能还有大队人马跟在身后。不是设下埋伏,就是已经包抄过来。” 陆无病眼眸微闪。 “走,跟着猫猫走。” 说话间,小猫已经一头钻进了树林子。 几人连忙跟上。 姬文秀直看得眼睛放光。 先前这小猫从自己怀里偷偷摸摸的叨走玉玦,她就有些感觉离谱。 现在,小家伙竟是如此灵性,竟然还能判断敌我形势,知道侦察探路,避开追兵。 “这小狸不是成精了吧?” “那倒没有,只不过,比起平常猫咪,要有灵性一些。” 陆无病笑着应道。 他其实也不知道,小猫为何能听得懂人话。 心想什么时候去了潍京,到时见到外祖母了,得仔细问上一问,看看小猫到底是何来历。 这一次,只是走了三里路,已穿过了山林。 眼前一阔,就见不远处河水如带,平野草色青青。 秀美春光里,却是有着两支兵马,正在对峙。 左面约有千人,打着赤色“文”字旗。 为首一将,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玄甲,手持三停大刀。 身后跟着约有三百骑兵,全都着甲。 其余步卒,挽弓搭箭者,约有半数…… 气势汹汹。 而右边隔着一箭之地。 也有一标人马。 人数少了一些,大概七八百人的样子,打着黑底“厉”字旗。 为首一将,身着银甲,手提丈二红枪…… 身后骑兵约有四五百,煞气凛凛,像是刚刚经历过大战不久,军气更显凶厉。 “是厉师叔,他把沅溪卫千户所的兵马带过来了。” 欧阳兰轻声欢呼。 姬文秀面上也是显出喜色来。 她就算是不太想去面对潍京城里一团乱麻的局面,却更不想死在路上,被人当成踏天之梯。 “文方平,你不在阴山卫驻守,带兵来我沅溪境内,可是想要擅起兵戈,图谋造反?” 厉飞鹰冷厉的声音远远传出,杀气腾腾。 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冲阵。 “厉将军何必如此小心,文某只不过是追着几个黑榜反贼,不小心追得太远。来此没有恶意……” 同在一州之内,两个卫所的兵将,自然不好打起来。 对峙也不过只是对峙罢了。 明面上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就行。 随着两方主将喊话。 气氛缓和了下来。 另一边,却是没这么和气。 轰…… 长河边上,一道月白身影踏波而过,一步七丈,长啸声中,陡然出剑。 剑光直斩三丈,小船炸成两片,碎木四溅。 一个身形从船舱之中腾声而起。 此人身着橙黄衣袍,身形胖大,如同庙宇中的弥勒佛。 头顶光秃秃的,反射着日光,面上带笑,双手十指结印如莲花般盛开。 宝相庄严。 十指跃动,似鸟啄,似蛇窜,看上去光明正大,实则隐隐透射出阴谲诡异气息。 “宝相莲花掌,此人竟然也来了。” 欧阳兰讶然惊呼,转而又长出一口气,“好险,幸好娘亲也赶到接应。否则,被那假和尚截住,咱们可就糟了。” “宝相弥陀,与那阴阳头陀是什么关系?” 陆无病隐隐觉得,这两人的称号,似乎有些相似。 “此人名叫萧山,正是阴阳头陀的师兄,上三品一流高手,黑榜排名三十三,是个笑面虎。 虽然看上去没有那么凶恶,行事却也极为妖邪。” 欧阳兰面上浮现出一丝犹疑,继续又道:“当初,两师兄弟恶迹未显之时,在横断山脚下晋元城外,开设一家小明王寺。 因为宝相弥陀能言善辩,以至于信徒众多,香火极盛,你猜他们的香火是因何而来? “不就是求子灵验啰。”姬文秀呸了一声。 看向河中那大和尚,眼中全是鄙夷:“这丑事,我在潍京也听说过的…… 当初晋元城自官府到民间,众多女子,都传出不贞传闻,自尽者不知凡几。 此獠所作所为,比起他师弟还要恶心许多。” 姬文秀说到这里,突然一跃蹦了起来,笑道:“秦师伯果然剑法高强,那贼秃要败了。” …… 第四十章 分道而走(求月票) 大河中间,一月白一橙黄身影,各自踩在木片之上,剑光掌影轰鸣。 突然间,剑光大盛,无数水浪随着剑光扑起,化为一道长约五丈的剑形水刃,疾扑在和尚身上。 嗡…… 和尚再也抵挡不住,胸前黄衫被斩开一条血线,倒飞而起。 还在半空,就挥袖打出几块碎木,落在水面…… 他身形一沉,踏水如飞,已然退到了对岸。 “秦女侠果然厉害,实乃巾帼英豪,不让须眉,佛爷领教了。” 此人虽然受伤,中气却依然十足,声音浑厚,一边退却,双袖连挥,掀起滔天大浪挡住后路。 一头钻入了林子中。 以至于秦怀英都追之不及。 她追了几步就停下脚步,倒射回来。 “娘,娘,这里。” 欧阳兰眼神激动。 连忙举着右手摇动。 急奔而去。 月白衣衫女子,展颜一笑,身形闪动,一把抱住自家女儿。 “别闹,还有敌人呢?” 她回头望向一边山林,听着里面发出轰鸣声,眼神中微带警惕。 很快,一个身体发福,神情悻悻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把手中阔剑在草地上重重蹭了几下。 嘴里兀自骂道:“那老贼太滑溜,留不下他……师姐那里,也被秃驴逃了?” “罢了,守好本山为重。” 秦怀英微微摇头,目光在那转身撤走的阴山卫千户兵马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忧愁。 担忧的情绪,只是显露了一瞬间,秦怀英就放下自己女儿,转头看向陆无病,笑道:“这就是我那小徒弟了。 小兰,你看看你,一回来就挂我身上,也不说介绍你家小师弟给娘认识。 听云冲说,无病这孩子剑法天赋极为惊人,战力竟然不在他之下。” “徒儿拜见师母。” 陆无病连忙上前见礼。 秦怀英的模样,与他想像中略有不同。 往常听小兰师姐说起自己这位师娘,那是如何温柔可喜,细心周到……并且,还有着一手好厨艺,平日里嘘寒问暖絮絮叨叨的,就跟自家老母亲差不多。 现在见到师娘。 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看上去,比起小兰师姐,模样也就大了个十岁左右,说她还没到三十都有人信。 修为高深,就是很作弊的一件事情。 老得慢。 关键是,师娘出手之时,杀气冲天,化水为冰,呼啸来去。 英气勃发,威风凛凛…… 简直是把那两支兵马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果然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师娘的外号,就叫“七杀剑”。 “前两天,得到横山那边的消息,听说你们与朝阳寨那些山贼拼杀一场,我这里还担心不已。 想着你们这一路南行,可能会遇到很多危险……” 秦怀英爽朗笑道:“你小兰师姐是个不着调的,一路上,想必还得你这当师弟的多方照拂,着实是难为你了。” “那倒也没有,此行所遇强敌,多赖小兰师姐照拂。若非她剑法高强,恐怕我也见不到师娘。” “就是,娘你也太小看我,其实,我也发挥了很大作用。至少,发挥了三成,不,两成作用……” “哈哈!” 秦怀英忍不住就笑。 她心知自家女儿爱面子的小毛病。 这次主动说起自己一路上只发挥了两三成作用,那么,恐怕一成的功劳都没有。 一路躺赢过来的。 如此说来,刚刚拜入师门的这孩子,剑法竟然如此强横,着实出乎意料。 云冲所说的话,可能还略有些保守。 “过来吧,这是你沈师叔,号称【伏龙剑】。日常驻留明阳城内,置办出好大家业……先前,玄阴老魔偷偷来袭,就被他拦截打退,可惜没能杀得了此獠。” “那老魔黑榜排名第三十五,一身保命本领层出不穷。到了危急关头,更是用出种种下作手段,急切间拿不下他。” 【伏龙剑】沈连城笑呵呵的拍着胸脯。 “若是再次遇到,老家伙定然逃不掉。”他话音一转,目光灼灼的看向陆无病:“小师侄,山上清苦,不如来明阳城中,改投我的门下。 正好,你家父母如今正居于沈府隔壁……我与陆老哥,相谈甚欢,差点就拜了把子,跟着我绝对没错。” “去去,一来就抢徒弟。你都那么多徒弟了,吃着碗里还想望着锅里,等师兄回来,没你好果子吃。” 秦怀英一见之下,差点没红温。 我们收个好徒弟容易吗?一个个的都来抢。 见到厉飞鹰也挤出笑容骑马过来。 她眉毛一横,冷然道:“厉师弟是不是也想打我徒弟的主意?” “别扯上我,欧阳师兄亲自收下的徒弟谁敢抢? 再说,陆师侄虽然剑法天赋超凡,却是身娇体薄的,不适合在军中历练。 我只是想告诉师侄,东海剑派顾家与明阳知府王家颇有交情,不可不防。” “多谢厉师叔、沈师叔。” 陆无病算是听出来了。 当日父母加入厉飞鹰的兵马之中,一路南下,在路上可能还遇到厮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后面,去到明阳城中,又得【伏龙剑】沈连城师叔照拂,方才安全定居。 厉飞鹰的话其实也是示好。 他的意思是,东海派在明阳城虽然不敢明着动手。 但是,有着知府的关系在,谁也保不齐,姓顾的会暗中玩什么手段。 时日久了,可能生变。 “这小姑娘是?” 这时候,秦怀英才发现低着脑袋,抱着小猫静静站立的姬文秀。 “娘,等会回家再说。” 欧阳兰连忙打着眼色。 拉着自家娘亲,跟两位师叔打了声招呼,就往天星宗方向行去。 陆无病与姬文秀自然也跟着走。 等到一行人的身影不见,静立原地的沈连城才呵呵笑道:“怎么了,见到小公主,你这官迷不去拜见,这可与你的性格不符啊。” 脸色冷酷的厉飞鹰拖着丈二红枪,摇了摇头,面无表情道:“二师兄,我之志向,又岂是你这财迷可以懂得? 如今北周即将南下,正要众志成诚,惟有明主方才可以保住大离王朝,一着不慎,就满盘皆输。” “明主?呵呵,反贼吧!” 沈连城哑然失笑。 声音也跟着转冷。 “厉师弟,听师兄一句劝,不管你如何选择,天星宗三百的基业,绝不容有失。 只希望你做选择的时候,想一想列位祖师,也想一想师尊他老人家。” “这点不用你操心,我自省得。” “哼……” 两人相看两厌,连表面上的温情也懒得维持。 一人收拢军马,一人没入丛林,分道而走。 …… 求月票。 第四十一章 再见伍云冲 “娘,文秀师妹的身份来历……” 等到转过山坳,再也看不见沈连城和厉飞鹰的身影,欧阳兰重新恢复了活泼,连忙凑到近前。 “嘘,回山再说。小公主的身份,娘已经知道了。” 秦怀英轻轻摇了摇头。 打断欧阳兰的叽叽喳喳。 见到自家女儿脸上全是不解,秦怀英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的。娘只不过是没有下山,又不是聋了瞎了,哪能不知道外界的一些消息? 虎岭关一战,连你爹都负伤身退,若是连他们为了什么原因而争斗,都不明白。咱们天星宗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爹爹受了伤,没有大碍吧?” 欧阳兰面上全是震撼,面色更加苍白了些。 “你用了【摇光散】?”秦怀英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搭了搭脉,面色就变了。 “竟然气血两亏,怎不早说?” “都没事了,不单是我,文秀师妹也受了伤。 先前服了药,打坐调息过一会,只要不继续出手,就没关系。爹爹回山了吗?” “尚未返回,不过,据虎岭传来消息,轮回宗的马面勾魂使,被你爹打了一记【万象天罗】。 少了这位身法绝顶的高手骚扰,想要撤回来倒也不难。” 想了想,秦怀英又道:“虎岭关一役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不单只是黄泉鬼母和轮回宗一位勾魂使,一位判官现身。还有金阳王世子宇文霸…… 此子年纪虽然不大,麾下却是聚集了北周武林不少名宿高手。 这一战,宇文霸连同诸人出手,如果不是真武派若虚道长和紫阳宗你毕焚空毕师伯赶到,你爹与广寒他们,恐怕会凶多吉少。” “毕师伯也出手了?” 欧阳兰满脸惊讶。 “是啊,毕师兄这一次展现出来的本事,真是吓死个人。 他一剑演六阳,真火化紫日,独战黄泉鬼母和血莲尊者不落下风,可谓一战惊天下。” 说到这里,秦怀英本来应该高兴的,脸上却是没有半分喜意,反而忧心忡忡。 欧阳兰的声音也多了几分闷气,强笑道:“毕师伯能演化六阳,想必是把紫阳真经修到了先天中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谁说不是呢?” 说到这里,秦怀英也只感觉一股如山压力重重压在心头。 当初天星宗三峰独秀,人强马壮。 可如今却是颠倒了个。 换做紫阳宗强势崛起。 如果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 三神峰同气连枝,同进共退,真遇到大事了,商量着来办,合作无间。 只有好处,没有什么坏处。 但是,毕焚空执掌紫阳峰之后,却是有了很大不同。 此人少有大志,天赋奇高,配得上这份才华的是他的性格。 他的性格霸道得很。 从十年前开始,就推动三峰合一之事,并且,在各种公开场合下,不断打压天星、明月两宗的威望。 如今此人既然突破先天中期,又在虎岭关一役大放异彩,声望更是如日中天。 若是他有什么打算,天星宗和明月宗,任何一派,都难以抗衡。 很可能被他裹挟着,一步步踏入无底深渊。 如此以往,谁也不知道,三神峰以后的下场是什么。 只要想一想,就让人头大如斗。 想到师兄为着此事愁白了头发的模样,秦怀英也是郁气难当。 她晃了晃脑袋,强行压下心头焦躁,就见到姬文秀仍然满脸茫然,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不经意间透出丝丝凄凉和无助。 她心中一动,轻轻拉住姬文秀的手:“小圆,别担心,有姨姨在,这段时间,你就暂居于天星峰,不用担心其他事情。” “秦姨。” 姬文秀一头扑到秦怀英怀里,呜呜哭了出来,喃喃道:“小圆其实并不想回来,就想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不去关心那些红尘俗事。” 这一刻,她一点也不像当初刚刚见面时那个满身是刺的女孩。 陆无病心中暗想,或许这位小公主,只是因为没办法。 她唯一能想到对付生活中风刀雨剑的办法,只能是不近人情的冰冷。 在她那泼辣的外表之下,藏着的是旁人难以触及的柔弱。 不过,她竟然与秦怀英师母是认识的,这一点,倒是始料未及。 路上交谈,一点也没看出来。 甚至连小兰师姐都不知道。 “苦了你了,孩子。” 秦怀英轻轻抚着姬文秀的头发,声音略显低沉:“自你母妃去世之后,情况就急转直下。 年前听闻玄明帝下召联姻,我曾去了一趟潍京,却被金鳞卫叶凌风挡了回来。” “此獠在潍京有着【啸月】凶名,只听从父皇命令,行事不近人情。 异日若是寻着机会,定然让他品尝恶果。” 说到叶凌风的名字。 姬文秀恨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显然,其中曾经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试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被当成联姻的工具,送到北周王廷。 这种事情,不说是公主,就算是平常百姓家的女子,也不见得就会高高兴兴的前往。 更何况是皇朝公主。 北周皇室有着胡人血脉,听说他们伦常有异,还把草原上的一些习俗也带到了皇室之中。 据记载,北周皇室曾经发生过兄弟数人共享妻妾的事情。 甚至,还有更离谱的,皇帝驾崩之后,其妃嫔会让儿子继承。 种种狗皮倒灶的事情,让南朝百姓几乎不敢想像。 说起来都会捧腹大笑,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差一点。 自己只差一点,就成为那些可怜的女人其中一员。 姬文秀怎能不恨? “其实,可以逃的。” 欧阳兰忍不住说道。 她算是听出来了,这位文秀师妹的母亲,与自家亲娘可能是闺中好友,并且,小时候还是通家之好,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 想到母亲的出身,欧阳兰又是恍然。 心里对姬文秀,又多了几分怜惜。 如果是正常发展,没出意外的话,她与姬文秀也很可能会成为手帕交。 只不过,人生无常,世情如水。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不,既然已经到了如今这种境地,我不想再逃避。” 姬文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秀美绝伦的小脸上,有着丝丝寒意,更带着三分威严,轻声道:“这是难得的机会,有些人必须付出代价。” 陆无病无意去探寻,有些人到底是哪些人。 皇家事务,离着自己有些远了。 他现在,只关心自己上山的事情,心里想着,那些师兄弟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三师兄伍云冲竟然抢先一步回到天星宗,并且还及时报信,让师娘他们前来接应,倒是始料未及。 …… “小师妹,无病师弟,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都是师兄无用,那日匆匆逃离,竟然再也寻不着你们。” 刚到天星峰山脚,伍云冲急急冲了下来,也顾不得向师娘行礼。 急行两步,双手紧紧把住陆无病的胳膊,眼中全是后怕。 “三师兄没事就好。那日,我与小兰师姐脱险之后,曾想过回头会合。 但东海剑派和卧虎寨追得太急,只能急急逃入深山。” 陆无病面上也略显激动,笑道:“幸好吉人有天相,三师兄断后脱险,没被贼子所害。 这次,还得多谢师兄有先见之明,早早回山报信,否则很难脱身。” …… 第四十二章 进击的大师兄(求月票) 陆无病正与伍云冲寒喧间。 山道上又飞奔而下几道身影。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身形修长,身背长剑,手中捧着一圈紫色花朵,长笑道:“小师妹,你看看,为兄给你带来什么了? 南峰金玉台那里的紫色杜鹃开花了,想到师妹酷爱此花,就去摘了一些编成花环,看看喜不喜欢?” 这人眉分八彩,意气昂扬,言笑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洒脱咨意,似乎没有任何烦心事可以让他挂在心头。 “是啊,听说小师妹要回来,大师兄连夜就在准备。为了这捧花,可是与金玉堂沈万剑那家伙打了一架,把那个护妹狂魔气得哇哇叫。这下,沈心竹都得哭死。” 跟在修长青年身后的,亦步亦趋的是个精瘦黄脸青年,挤眉弄眼的在一旁凑趣。 陆无病注意到,此人脚下跟着一条细腰黄毛犬,身上还背着一张长弓,腰上挂着箭壶。 于是,他就知道,先前说话的是天星峰大师兄岳灵风。 而这位带狗的,是猎户出身,擅长射术的六师兄袁飞。 此时,那只黄狗喉咙中发出呜呜低沉吼声,死死盯着陆无病抱在怀里的猫猫,一双狗眼十分警惕。 似乎,还能看到几分忌惮。 颈上的毛发都有些竖了起来…… 猫猫则是与大黄狗的表现完全不同,只是瞄了一眼,就懒得理会。 反而自顾自的打了个小小喷嚏,半闭着眼睛,继续睡觉。 除了大师兄和六师兄两人。 跟着冲下山来的,还有一位脸圆圆,身材也是圆圆,显得很有福气的青年。 正笑意吟吟的看过来。 他身边另外一位蜂腰猿臂,显得健壮剽悍的,却是一个女子。 此女高达八尺,体型魁梧,胳膊上肌肉鼓鼓。 看得陆无病眼睛都微微发直。 好一个金刚芭比。 胖胖的青年就是四师兄张德兴了,这位出身粮商家庭,家中生意做得极大,吃好喝好的。 听小兰师姐说,他的性格也是极好,几乎就见不到他生气。 而那高壮的女弟子,不用问了,应该就是七师姐林文静。 听这名字,会以为她很文静。 看这模样,可静不到哪去。 她一开口就声若洪钟:“早知道小师妹回山遇险,我就也跟着去了,多少也能杀几个山贼匪寇。” 说着话,她还摆了摆手中阔剑,呜呜闷响,杀气森森。 看样子,是继承了师母秦怀英的衣钵,没少跟人打架。 “多谢大师兄。” 欧阳兰笑着接过花环,却没有如往常那般,喜滋滋的戴在头上,而是微微尴尬的笑道:“这一次出门虽然有些凶险,却也是大开了眼界,师兄师姐都不用担心。 来来,我给你们介绍啊,这位是陆无病陆师弟,师父新收的亲传弟子,天赋不凡,剑术……” “咳咳!” 陆无病像是被山风呛到喉咙,轻声咳嗽了一声,向前两步笑道:“见过诸位师兄师姐,师弟我刚刚拜入师门,修为十分浅薄,日后还请多多指点。” “放心吧,这事大师兄最是拿手……他的剑法天赋极高。 咱们这几人,平时多蒙大师兄指点,到时我陪你练剑。” 四师兄张德兴笑意盈盈的说道。 显然,这位看起来像是生意人多过剑客的师兄,早就敏锐的察觉到眼前微妙的一点情绪。 大师兄送花,喜气洋洋的迎小师妹回山。 可小师妹却不见得有多么喜欢。 反而兴高采烈的介绍新入门的小师弟。 尤其是,看向小师弟的目光,那种流光溢彩,虽然有着诸般掩饰,终归是掩饰不住其中的亲近和温馨。 “要糟!” 早知道就不跟着下山迎接了。 四师兄尴尬得脚指都差点抠出了一座星辰殿来,连忙打起哈哈来。 说了一句,见大师兄笑得脸上抽筋的模样,又道:“正好,我那谷雨居旁还空着一间小院,小师弟可以住在那里,平时也好多个伴说说话。” “你那人来人往的,成天不得清净,小师弟未必会喜欢。不如住我隔壁兰香院,正好没人打扰。” 七师姐林文静也跟着邀请。 眼中神情莫名,没去看陆无病,而是看向欧阳兰。 她也看出来了其中诡异气氛。 欧阳兰自个儿却完全没有多想,闻言笑道:“小师弟,七师姐所说很是不错,她那院子旁边的兰香院,里面还种着一些药草。 正好你家学渊源,平日里有空可以试着种一种得用的花草,免得枯燥无聊。” “小兰跟我来……无病和文秀先安顿下来,先就这样吧。” 秦怀英没多说什么,随意安排一句,就带着欧阳兰上山。 她有许多话想问问女儿。 几位师兄妹连忙应下。 欧阳兰一边跟着娘亲上山,一边还叮嘱道:“七师姐,文秀师妹那里,找个清静的客房,最好居住在望天崖上。小师弟你先熟悉一下环境,待会洗去风尘,再陪你练剑。” 每天与小师弟一同练剑,早就成为了习惯。 一路走来。 欧阳兰的剑术突飞猛进的同时……更是迷上了那种全神贯注,见招拆招的感觉。 在她看来,小师弟目光精准毒辣,能够一眼看穿自己剑法中的错漏。 并且,出手凌厉凶猛…… 制造出来的压迫感,有如真的生死相拼。 这样极好。 以至于,她的剑术之中,都有几招剑法,悄悄的从熟练境界练到了精通境界。 这在以往,是完全不敢想像的事情。 所以说,有个很好的剑法搭子,同修共进,相互竞争。是比遇到好的师父,还要重要的事情。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个人的天赋有高低,修行的方式有差别,也导致修行速度,有着天渊之别。 而欧阳兰就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 这话本是很正常。 听在其余师兄弟几人耳中,却是有如五雷轰顶。 尤其是大师兄岳灵风,微微低垂眉眼,笑容僵得唇间肌肉都有些发酸。 更酸的是他的那颗心。 他左右看了看,一拍脑袋,“对了,朔方阁的王掌柜请托上门,说是东家丢了几件宝物,怀疑是【拿月摘星手】宫无影所为。 若是拿到飞贼,不但有重金相谢,里面有枝玉湖簪可以作为谢礼,正好取来送与小师妹。小飞,你去不去?” “一起吧,倒是要看看这个飞贼到底有多厉害?竟然敢用无影这个名字。他难道不知道,我天星宗无影剑的威风?” 老六袁飞呵呵笑着,转头不经意看了陆无病一眼,想说什么,终于没说,跟着大师兄转身下山进城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咋咋唬唬的说道:“金玉堂沈万剑那家伙,到手一批百花酿,醇厚香浓,不如先去尝一尝。” “竟有此事,快去快去,好歹得截留几坛。” …… 求月票。 第四十三章 母女夜话 “娘,等会早早洗浴过后,还得去寻小师弟练剑。” 上了望天崖。 被领到天星殿后院,欧阳兰就有些急躁。 把手中紫杜鹃花环,随手挂在门后衣架之上,心想小师弟初来乍到,应该挺不习惯的,七师姐别看身为女子,却是性情粗豪,哪会照顾人。 “小兰……” 秦怀英听得此言,神情微微一滞,眼神就有些古怪。 目光在那紫色花环之上,一掠而过,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细声问道:“无病那孩子的剑法真的很好?我听云冲说过,他是一学就会,一会就精?” “娘,只能比你想象中更好,你看你看。” 说着话。 欧阳兰抽出背上长剑,随手舞了剑花,脚下前趋后闪,剑光霍霍连声,在身前画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圆形光弧。 大圆套小圆,环环相扣,竟似有着绵绵不尽的感觉。 “这一招【三环套月】,小兰你竟然练到了精通境?” 秦怀英何等眼力。 她一眼就看穿,自家宝贝女儿的这招剑法,可谓攻守兼备,杀气森森。 并不是什么用来表演的花架子。 “何止,还有这个……” 欧阳兰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眼睛微微眯起,得意的剑势回环,脚下扑跌,就如醉酒一般身形摇晃起来。 手中长剑在周身轻盈游动…… 剑光如洗,有如披上了一层剑衣。 接着,剑势再变…… 呼啸剑光,瞬间变得轻柔,似清风,如流云,看不出半点杀机。 却是轻灵飘逸,无所不在。 “【醉里乾坤】和【清风流云】你也练到精通境!” 这一次,秦怀英的声音都微微激动起来。 她一直对自家女儿的剑术天赋和内功天赋着急。 更是对女儿得过且过的修练态度,恨铁不成钢。 要说内功和剑法的修行,从八岁开始启蒙,欧阳兰也算是练了十一个春秋。 但是,无论剑法也好,内功也罢,她在门下弟子中,其实算不得高深。 大弟子倒也罢了。 没法去比。 二弟子铁重山带艺从师,根基深厚,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弟子伍云冲拜师八年。 四弟子张德兴、五弟子郑方明上山也有七年之久。 这三人比她都要强上一筹。 甚至,连贫寒人家出身,只修练了六年的六弟子袁飞和七弟子林文静,渐渐的,修为剑术也与女儿持平,追上来了。 真论及坚忍耐战,还在女儿之上。 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秦怀英什么办法都想过了,看看她即将成为天星峰亲传弟子里的尾巴,心里若说不焦急肯定是假的。 想着,若是哪天遇到危险了,傻乎乎的女儿,肯定会吃个大亏。 这一次,狠了狠心,让她跟着下山历练,多经世事。也是想着能不能让她改变一下观念,变得成熟起来。 成熟倒是没看出来。 但是,这剑法境界却是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剑法境界这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就算再怎么下狠功夫,其实用处也不大。 就像人的天赋一样…… 有些人练了一辈子,也破了那层心障。 能把剑式练到熟极而流就已经很是不错。 这也正是江湖中下愚之人,能凭借苦功练到的极限。 但精通境不一样。 无论哪一门技艺,达到精通境之后,都会成为那个行业之中的佼佼者。千里挑一,让世人口口相传。 山上这些弟子之中,大弟子岳灵风被称为天才的原因,就因为他把一套基本剑式练到了精通境。 就算是进阶剑法【无影剑】也有一小半招式达到精通。 虽然修为只是五品,但凭借着剑术境界,在江湖二流武者之中,已经算是极其优秀,轻易寻不着对手。 天星宗望天崖掌门一脉,一直能压过金玉堂沈家和猛虎涧厉飞鹰两脉,岳灵风的剑术和修为,功不可没。 甚至,连紫阳宗和明月宗都知道,天星宗掌门欧阳正门下大弟子岳灵风是个不可多得的剑法奇才,异日很有希望把天星宗发扬光大。 由此可见,剑法达到精通境的含金量。 “怎么都是偏防御招式?” 仔细观察着欧阳兰的剑法,秦怀英心中狂喜的同时,又有了一些疑惑。 按理来说,基础剑法易学难精,不过,一旦明悟了其中剑韵之后,首先,突破精通境的,应该是攻招。 毕竟,剑器这东西,无论怎么称为君子,那也是杀人的凶器,总不能是摆设。 只要剑在手,心中自然多了三分杀意。 常人练剑,对攻招的掌握,自然而然就会多出几分心得。 防御的话,拿着盾牌,领悟得更快。 但是女儿这里,却是反过来了。 几招重防轻攻的剑招,练得是神完气足,而那些攻招,却只得熟练而已。 “这就不得不提小师弟的剑了。 娘你是没见过,那家伙出剑特别凶狠,哪里难受往哪打。我觉得,比爹爹娘亲给我喂招,还要有用得多。” 欧阳兰得意的笑道。 “真这么神奇?” 秦怀英表示不能理解。 若说面对的对手,用出强横的内力,或者精奇的剑术,能让自己逼出全身潜力,大家都去这样做了。 事实上,若是真的有用,欧阳正和秦怀英也不至于袖手旁观,而不去采用。 弟子们的天赋摆在那里,理解能力不足。 再怎么逼迫,只会把人逼得崩溃。 因为,超出他人理解的东西,往往并不能让人灵光一闪。而是会打压信心,让人无所适从。 可女儿的剑术精进速度,却是摆在这里。 由不得人不信。 总不能她自己开窍了吧? 相信这个,还不如相信,山顶那只经常偷肉吃的金毛乌鸦会说话。 “你把无病那孩子拜师的经过,以及路上的表现说一下。” 秦怀英心中的好奇,再也按捺不住,就像是百爪挠心,痒得受不了。 她得到的消息并不详细…… 只是知道,新入门的小弟子是个剑法天才,学东西很快。 战力也不同凡响。 只有十六岁,虽然入门是晚了点,但却也是赶上了成年的尾巴。 内功修行较缓的弱点,如果能够由高深的剑法境界弥补,也不是不可以成为天星宗的中流砥柱。 …… 第四十四章 天下奇闻 “这事不得不从陆家灭门危机开始说起……” 欧阳兰说起自己做下的得意事情,更是眉飞色舞。 说起来,陆无病能拜入天星宗门下,还真是她一手推动的。 若非她从旁悄悄提醒,又不经意之间,泄漏了身份…… 陆无病就算是想要找上门来,都不知道门户朝哪开。 “这事你做得对,师兄也太过谨慎了点。陆家这些年来,治病救人,有如万家生佛。名声极好,如此积善之家,岂可不救?” 秦怀英评价了一句,面上又显怒容。 “那东海剑派,近年行事肆无忌惮,风评大坏。当年顾青云还在之时,倒还爱惜几分羽毛,如今,却是越发不堪。 此等人物,得罪了也就得罪了……我就不信,顾东廷还能打上门来。” 三神峰之名响彻江湖数百年之久,从来不是靠着与人为善,交好同道。 而是凭借着掌中剑杀出来的。 畏首畏尾的,难称侠义。 “娘亲威武。” 欧阳兰听得热血沸腾,捏着小拳头,脸上泛起红潮,轻喊一声。 “我就说,爹爹做事有些婆妈了,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遇到东海派的人,既然他们不干人事,就直接砍他个落花流水得了。” “不许这么说你爹爹。” 秦怀英哑然失笑。 举手抚额,叹息一声:“这些年来,天星宗真如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让人头疼至极。 自身的麻烦事还没解决,又有北周魔门大肆南下,这时候,你爹不想再竖强敌,也有他的考量。” “不过,有些事情,想避是避不过的,就如紫阳宗,他们就没想过要逃避,而是进取。” 想到紫阳宗那位毕师兄的雄心壮志,秦怀英摇了摇头,心想师兄终究还是老了。 “然后,你是说,你小师弟把剑谱献出之后,逼着师兄收下当徒弟……” 想到师兄被一个少年逼得骑虎难下的情景,秦怀英也忍不住想笑,“哈哈,这孩子,这孩子,亏他想得出来…… 真是进退两难,我已经理解你爹的心情了。 除非他那【义薄云天】的名号不要,这个徒弟是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啊。” “是啊,后来遇到血莲宗的血云长老突袭之后,爹爹就让我们多听小师弟的。 事后证明,他的眼光是一点也没错的。” 欧阳兰叽叽喳喳的把当日凶险场面一一道来。 简直让秦怀英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直到说起那夜两人逃亡,天明之后一剑斩破东海派与卧虎寨的天罗地网之后,她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好,有勇有谋,事到临头须放胆,杀得好。” “最难得的是,破网之后,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而是潜形隐迹,取道百里横山,更是神来妙笔。” 听到要紧处。 秦怀英击节赞叹。 “他能在短短数日之间,把一式【白虹贯日】练到大成无声境,杀七品如宰猪?羊。如此一来,横山朝阳寨那几位寨主,自然也挡不住你二人的攻杀……” “那方寸步?” 欧阳兰低垂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这门轻功,是不能提前传授的。 如果人人都视规矩于无物,必然将会导致师徒离心。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他能学,我不能学,这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往往,那些兴盛一时的门派,都会在师父偏心之后,埋下重重隐患。 就如此时的天星宗,剑分三脉,各怀心思。 明面上看去,是因为各人志向不同,尿不到一壶。 实际上,还是因为所传功法不同,心中有了想法。多少会怨怪师父,一碗水没有端平。 这样的话,又怎么能让徒弟合力同心,把门派搞好呢。 欧阳兰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无忧无虑,并不关心一些个门派俗物。 但有些事情,她还是懂的。 传了【方寸步】,后面再没传【天河正法】,也正是这个道理。 【方寸步】是轻功,不在同门面前使用,谁也看不出。 但【天河正法】却是内力…… 别说上手试探,眼力高深者,甚至能凭肉眼看得出来,到底修的是哪一门内功。 “什么【方寸步】,你从来没有传授过无病徒儿,知道吗?我也没听说过。” 秦怀英眼睛眨巴眨巴,这一刻,好像耳朵失了聪。 听得欧阳兰张大小嘴,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看你这傻样,就不许你无病师弟自行领悟一些轻身妙用啊,真的不小心被人看见了,也没事。 若是谁有疑问,让他在十天之内,把【方寸步】给练熟了看看。因此,无病练的必然不是【方寸步】,只是有点像而已。” 是啊,这门轻功是进阶功法,别说十天了,能在一个月之内练得入门,就算是很不错的好苗子。 普通弟子连穴位都找不准,更别提内力通行轻重缓急的各种复杂变化了。 想要真正使出这门步法,没有长时间的苦修化为本能,根本不可能。 一不小心,不但跑不快,反而会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给摔得鼻青脸肿。 “那没事了,后面小师弟打跑【血蝴蝶】林秋雁,斩杀【阴阳头陀】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历经凶险,终归还是我们赢了。” “等等,兰兰你是说那个采花贼?还有【宝相弥陀】的师弟,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凶恶头陀……可是黑白脸,用的一柄禅杖?” 秦怀英心中震撼难言。 采花贼【血蝴蝶】倒还罢了,只得五品修为,刀法虽然快,却也没快到无法抵挡的境地。 【阴阳头陀】却不一样,再怎么不济,此人也是四品境修为,是二流巅峰高手。 放在整个江湖中,也是一个叫得响名号的厉害人物。 怎么就打赢了? 不对。 那【血蝴蝶】林秋雁刀法快,身法更快。 能够做下那么残忍的下流恶事之后,还能逍遥快活,没被正派侠士诛杀了事,就是因为此人把灵蝶谷的那套【蝶舞千里】上乘轻身法,练到了大成境界。 也许是因为逃命逃习惯了。 也许是因为此人在轻功上面的天赋超绝同侪。 更或许是因为这门身法,与林秋雁极具适配性…… 事实上,此人修成【蝶舞千里】之后,曾在上三品的追杀之下,逃脱过两次。 虽然是不敢交手,见机不妙,就立即逃跑。 但能在实力修为有着巨大差距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本来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这么一个人人唾弃的采花贼,竟然在自家刚刚入门的小徒弟剑下,吃了一个天大的亏,重伤而逃。 可想而知,如果这事传将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震撼。 简直没人会相信。 …… 第四十五章 圆满,破晓(求月票) 秦怀英听了女儿的经历之后。 心情激动的,在房内转来转去。 甚至,对于欧阳兰、陆无病、姬文秀三人联手斩杀【太平斧】宋中以及【阴阳头陀】邓元的事情,也很快接受了。 心想陆无病的剑术,快到能伤及【血蝴蝶】。 那么,三人同时拼命的情况,击杀那个上不得台面的恶头陀,也算不得什么奇事。 “如此惊才绝艳,恨不得亲自授剑,小兰,你说为娘去兰香院,传他七杀剑如何?” “娘……” 欧阳兰呆住。 您这是想与爹爹抢徒弟吗? 我倒是没意见。 爹爹回来了,看你怎么面对? “不行不行,山有山规。进阶剑法,终究还是需要无病自己练通基础剑法,闯过剑门三关,才得以传授,我们自己定下的规矩也不太好破坏掉。” 看到女儿的眼神。 就算是秦怀英这种经历过无数世情风霜,心灵通透的过来人,此时也不由得脸上一红。 师兄应该不会怪我吧。 这都是为了天星宗的兴旺,不让紫阳宗毕师兄专美于前。 当师父的比不过。 那就让当徒弟的胜他一筹,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大弟子岳灵风虽然强,但是,紫阳宗和明月宗年轻弟子中,也不是没人能比得上他。 但无病这等不讲道理的强横战力,她别说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入门才区区十余天。 这是什么概念。 “不行,他既然能够自己把一式剑法练到大成境界,达到寻常天才苦修二十余年,才达到的成果,必然有极其独特的地方。 这时候再去强行指点,恐怕会误导弟子,适得其反……” “对了,天星宗的功法,需要达到条件才传授,但为娘当年还做姑娘那会,那位道士爷爷曾经传授下来的龙筋虎骨拳,却没有什么约束。” “那可是拳法。” 欧阳兰吞了吞口水,侧头思索了一下,发现,娘亲说得还真的有点道理。 小师弟练一练这门拳法正合适。 关键是,他当初还在朝阳寨寨主陈三阳身上得了一门【金缕衣】,那门功法专练皮肉,而【龙筋虎骨拳】却是专修易筋锻骨,修练得大筋如龙,骨坚似虎,神力大增,天下难出其右。 这倒是巧了。 “拳法怎么了。以无病徒儿的悟性,无论是拳法还是剑术,修练起来都是简单得很。 内力这东西,需要日积月累,增进速度快不到哪去,他如今差的就是底蕴。 内修不足,外功来补……把筋骨练得强壮,力量变得强横。 配合他的剑法境界,越级挑战,如同吃饭喝水。” 秦怀英越说越是感觉有道理。 “对,就如此办了。” 秦怀英右手握拳,在左手掌上重重一锤,笑道:“小兰你快快养好伤势,寻你小师弟练剑的时候,不妨旁敲侧击,让他尽快去闯剑门三关。 哪怕只是闯过一关,娘也能喜出望外……给他奖赏,传授这门外功拳法。” “还是娘想得周到。” 脑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难怪在江湖之上,娘亲的名声大得吓死人,甚至比起爹爹的名气还要大一些。 为人处事的手段就是老辣圆熟。 就算是自己,若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只会觉得很是自然而然。 新入门的弟子有了表现,身为师娘的,不给点见面礼,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一高兴了,破格奖励一番。 也只能算是惜才。 不算破了规矩,更是提携有方,其他师兄弟见了,也只能羡慕,不致暗生怨气。 谁让自己不能那么快捷的闯过剑门试呢? 高。 实在是高。 表面上心悦诚服,转身就去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疲惫,准备在娘亲的帮助之下,早点养好伤势。 欧阳兰内心却是暗暗抹了一把汗。 ‘总算是把娘亲给糊弄过去了。 那元灵剑谱,小师弟从来没有修练过,也没有使用过。 文秀师妹那里不说,我这里也不说,天下就没人会知道。’ 这事,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但欧阳兰却是相信,以小师弟的聪明才智,总有一天会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修行【元灵剑谱】这门邪功魔剑,一旦透出半点风声,可能会被武林正道喊打喊杀。 这种风险,就算是一派掌门,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以小师弟那身子骨,还是算了。 想到陆无病当日用剑之时,张口吞入血影光雾的情景,欧阳兰暗暗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想下去。 …… “十九万五千三百剑。“ “十九万五千三百零一剑……” 安顿下来后。 陆无病主要任务就是练剑。 除了偶尔与练功成狂的七师姐打一打交道,就是按时去往望天崖膳堂吃饭。 说起来,饭堂里的饭菜并不算很好。 只能说,能够吃饱,味道却是寡淡得连鸟儿都不愿意偷吃。 亲传弟子与普通弟子的伙食差距并不大,每日里只是会多出一碗药膳,补气补血用的,其余就没有了。 陆无病上山之后,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江河之中,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像是没见到。 偶尔与众师兄弟闲话几句家长里短的,也不多话。 主打一个安静老实。 多数时间躲在院内,静静修行着【白虹贯日】。 他无比深信,自己的修练方向,绝对没错。 如今的优势,就是大成境界的一式剑法。 想要走得更远,把优势无限放大,才是不二选择。 如今在山上看起来算是安全,但他却没忘记,当日见着二师叔【伏龙剑】和三师叔【贪狼无影】厉飞鹰的提醒。 爹娘两人并无大碍,在山下明阳城中居住,暂时算是安稳。 但不会永远安稳。 也许,敌人是在等着一个契机。 自己躲在山上或许不会有事,一旦下山,也会被东海剑派盯上。 再就是那采花贼林秋雁,还有【宝相弥陀】萧山。 前者被割了鸡。 后者死了师弟…… 这都是深仇大恨。 换做自己,如果是打听到了仇人所在位置……不去报仇血恨,简直是食难下咽,睡难安寝。 怎么可能轻松放过? 面对这种局势,以如今的轻身法与内功修为,短时间之内,自保把握是绝对没有的。 那么,唯一的希望,就是把剑法练强点,再强点。 尤其是这式刺剑。 大成之后是圆满境。 小兰师姐曾经无意中说过,大成境界的剑术,在一流高手之中,算是常见……但就算是上三品高手,要练到剑法大成,也需要耗尽毕生底蕴。 再想更进一步,基本上是不太可能。 无论是刀法、剑法,还是枪法拳法。 任何一门技能,想要圆满,就必须神与意合,意与招合。 说白了,圆满境界并不是单纯的一种技巧,涉及到了心灵意志。 一般来说,只有突破一流武者,达到超品境界,才能窥视到一点意境。 真正想要练成圆满武道,多半要等到突破先天,生成武道意境。 以意领气,以气驭招。 如此,招法才能圆满。 出招神极化生,超凡脱俗。 “小师弟,你啥时候更进一步?” 萧萧竹林之中,陆无病似乎听到小兰师姐娇俏笑问自己。 “今天,就在今天。” 他沉下心来,摒弃一切杂念。 强忍住手臂酸痛,一剑剑向前刺击。 剑刃破风。 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夜雨微凉。 天色暗了又明,直至红日东升。 …… 求月票。 ps:请大家继续追读,每天看到最新章,关系到本书成绩,拜托。 新书资源的推送,需要pk,看的人多,就能p赢,就这么简单。 大家都养书的话,这书就输掉了,然后根本就没机会上架。 都来跟读吧。上架后爆更的时候,再养书没关系。 第四十六章 雷音,突破 晨风夹裹丝丝凉意。 卷起晨露湿气,扑在陆无病身上。 半轮红日,跃出天边云层。 “喝……” 陆无病一剑刺出。 全身突然剧震。 肌肉毛发同时泛起层层涟漪。 兰香院中,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殷殷雷鸣。 波纹随着剑锋过处,融入风中,四面扩散,震得竹叶“飒飒”作响。 “二十万剑……自从开启天道酬勤命格开始,整整十八天时间,练了二十万剑。” 陆无病身停下练剑的动作,静立原地。 心中直感无限唏嘘。 每一剑得到的感悟,终于,在达到临界点之后,化为一副长长的人生画卷。 一道流光,融入脑海,刻入灵魂。 【四十年来苦修士,袖底青蛇欲化龙。】 这一刻,他恍如真的练了数十年的剑法,只练一式,也只练一剑。 一剑而生万剑,万剑归于一剑。 陆无病恍如隔世,再看手中这个“老伙伴”,可谓亲切至极。 剑已经不再是剑,而是一种习惯,一种坚持。 是自己的人生。 低头望着“长风剑”,陆无病心中感慨。 这柄剑其实算不得什么好剑,父亲陆长风也并不是多么爱剑之人,他爱手中银针,比起剑器来,要珍视得多。 只能说,这柄叫做“长风剑”的青锋剑,比起寻常江湖制式兵器,要稍好一点而已。 陆无病拿着这柄长剑,千里迢迢翻山越岭,经历连番战斗。虽然很少与对手硬拼剑刃,却也难免让此剑有了些磨损。 米粒大小的缺口,他就看到了三个。 这都没关系。 二十万剑练满之后,在【天道酬勤】全无道理的奖励之下,他不但感觉到,剑器与他的骨血融在一起,像是自己的另一条手臂。 更是与自己的精神结下了不解缘份。 那种亲和感应,像是相处了数十年之久的老朋友,默契在心,生死相托。 “原来,圆满的刺剑术是这种感觉。” 陆无病一步踏出,剑光微闪。 这一次,不再是一道白练,也不是一点炫光,而是掌中雷鸣,化为光晕。 “嗡……” 很明显的感应到,剑锋似乎刺破了一层厚厚阻隔。 雷音响起之时,从剑刃四周,再次生出一道光弧。 光弧过处。 竹枝竹叶,无声无息的震碎成粉。 一点锐风,脱剑直出三尺。 “噗”的一声,穿透竹身,像是穿过了一张薄纸。 这一刻,他不但能清晰的感受到,剑身力量的分布,剑势力道的轻重。 更是能感应到,剑式带起的丝丝气流,挤压碰撞,炸裂轰鸣…… “不但剑速又快了近倍,力量更显凝聚,全身气血肌肉筋骨之力全面统合的同时,更是调动全部【滴水劲】内力。 除了这两种力道,还有一股深藏在脑海,看不到摸不到的精神波动。 也附着剑身之上。 这道波动,有着一往无前、无坚不摧的韵味。 这是剑法真正蜕变,没有精神意志加持其中,根本无法做到。” 再次试了两剑之后,陆无病大约知道这【剑出雷音】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音障被破开。 与内力附着剑身带起的剑啸是两回事。 一者是破风锐响。 一者是快过声音许多,冲破重重阻力。 练了这么久的刺剑,他可是十分清楚,剑术快到极致之后,再快一分,都是千难万难。 尤其是在大成快剑之上,再次让剑速翻倍。 单是速度的增加,带来的威力增幅,都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给我一种感觉,无论眼前是什么东西挡路,都能一剑刺穿……” 明明是同样的剑招,已感觉似是而非。 是从招到意的升华,是从凡俗到超脱的演变。 刺剑一式至此,彻底圆满,在他心中再无隐秘。 陆无病默默感受着心头那股,天下所有刺法都在心中的圆融之意,又生出一种奇异感悟来。 “咦,我都没怎么练习,这式【流风回雪】竟然也开始变得神完气足,一步踏入精通境了吗?” 夺命十三剑,除了【白虹贯日】这一式,陆无病花费了无数苦工夫。 其余十二剑,他根本就没时间练习。 本想着获得自保之力,彻底安全之后,再从专长修行,转为全面发展。 结果,刺剑一式达到圆满,高屋建瓴,重新试演其余十二式剑法,就感觉轻松如意。 前一剑还在熟练境界,后一剑,就已领悟到其中的真髓,一步踏入精通境。 想要大成,或许还需要苦练一番,让身体和精神适应这式剑招。 精通境界,却是转眼可成。 这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试过【流风回雪】,陆无病剑演【回头望月】、【堂前秋叶】、【分波逐浪】……惊奇的发现,全都是这种情况。 “收获也太大了吧,能节省我多少时间啊。” 十三剑式,一剑圆满,其余十二剑,全都精通…… 要是让小兰师姐知道,恐怕会羡慕得眼珠子都变成小兔子。 哈哈。 陆无病无声大笑一声,长长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他刚刚还有着一些选择困难。 剑势圆满之后,到底是继续修行【白虹贯日】?还是转过头来,练习其他剑式? 现在不用担心了。 所有剑法剑式,终究是相通的。 不是说,练了刺剑,对于扫剑、劈剑什么的,就一点也没帮助。 事实上,所有剑式都相辅相成,共促共进。 剑,终究只是一种使用兵器的方法而已。 “圆满剑术过后,再用【天道酬勤】天赋强练刺剑一式,竟然还能把【白虹贯日】这招再次突破……” 感应了一下剑法境界,陆无病再次修练刺剑,发现又开始得到丝丝领悟。 换句话说,进度条又开始动弹。 只不过,这一次的经验值要得有些多。 就有些离谱。 “难不成还能突破下个境界?小兰师姐没说过后面还有什么层次,嗯,她可能也不知道。 不过,圆满了之后再突破,这明显已经超脱现有剑术的局限,就称为【破限】吧。” 这一次,需要达到四十万次全心练剑。 也就是再加二十万次。 多倒是不多。 每天花费三个时辰,六个小时练剑的话,只需要二十四日就可突破。 只是…… 以圆满招意刺了几剑之后,虽然并没有动用全力,陆无病还是感觉到一丝不妥。 “这种境界的招式是我能使用的吗?我真的不配。” …… 第四十七章 探病,下山 再全力出手,试了几剑,陆无病尴尬的发现…… 自己的筋脉骨骼肌肉,竟然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 一剑全力刺出,全身上下,包括脑仁,都隐隐作痛。 这一剑两剑的,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如果十剑八剑,甚至全力刺出数十剑,很可能就会撕裂筋脉和血肉,伤敌也伤己。 练剑之时,还可以收着一点内力和力量,并没什么太大关系。 战斗之时,却不能悠着使剑,尤其是遇到强敌,全力出手,肉身就有些承受不了。 “应该是自身条件,配不上这种高等级战技。莫非,以后跟强敌打上一场,还得养一段时间的伤势。” 想到养伤。 陆无病又想起当日自家老爹陆长风。 当时他与【杀生剑】路中癸拼剑,中了对方一掌,被惊涛三叠劲直攻筋骨内腑。 眼看着伤势沉重。 结果呢,回家只是躺了一个时辰,就能爬起身。 再疗伤一晚,第二日,伤势差不多就已大好了,跟没受过伤一样。 “难不成,家传的那套【六阳神针】法,还有什么奇异妙用,我怎么就没学会呢?” 想到这里,陆无病又哑然失笑。 在自己未曾穿越(窥破胎中之迷)之前,原身就是一个十六岁的浪荡子。 学啥都是三心二意的,整日里游手好闲,享受生活。 日子过得舒舒服服。 什么修练家传剑法,修练针法治病之类的,根本就不上心。 最多看一看,试一试,事后则是抛在脑后,又哪里能练会什么精妙针法。 陆长风不是不教。 记忆中,陆无病甚至记得,老爹黑着脸,拿出小儿胳膊粗的藤条吓唬自己,甚至流着眼泪求着自己学。 终究是没什么用。 这么多年来,他的【六阳神针】只能算是刚刚入门…… “呸呸!那根本就不是我好不好。”记忆中的画面,让陆无病也大感汗颜。 多么幸福的人生啊。 可惜,就此一去不复返。 从前世到今生,生而为人,要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对某些不喜欢的生活说不,终究还得看实力。 不站到某个高度,总是尘劳关锁,不得自由。 想要挣开枷锁,把自身命运掌控在手中,唯有掌中剑,心中意。 因此,人生的每一次选择,其实已经注定了结果。 看着手中长剑,陆无病暗暗咬了咬牙,感觉脑海中那股刚刚生成的剑韵,更显清晰了几分。 隐藏在心底的那股暴戾杀意,沉入心底深处,若是不加注意,已经很难发现。 “终究是个隐患,难怪祖父传下来的家训是看也不能看。 他肯定是知道,只要看了一眼,就算是不修练,也终生不得摆脱。” 现在仍旧能够依靠着姬文秀小公主传授的小清音咒压制。 如果继续让这股欲望和情绪发展壮大,能否再次压住尚未可知。 但话又说回来。 斩杀【太平斧】宋中和【阴阳头陀】,吸纳了那不知名的光雾之后,陆无病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好像又变强了不少。 不但在修练内功时,能够多支撑一个时辰。 而且,全力出手【白虹贯日】之时,对力量的掌控,也是更显精微。 如此,方能让肉身处于将破未破的境地,不至于一剑刺出,五内俱伤。 “而且,我还感觉到,肉身底蕴也变强了不少,气血强健了一些。可是,那是吞灵食魄啊……” 好处虽然有许多,但唯有一件坏处,会让人迷失心灵,就让陆无病的所有纠结,变得不再纠结。 “这邪门剑法,能不练还是不练为好,除非,找到根除毛病的办法。” 广寒仙子那里,是一条路。 自家祖父当初既然练成了,后面又没出什么大问题,也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先下山问问老爹。 此时爹娘肯定已经在担心自己,陆无病也忍不住有些归心似箭。 想着去寻师娘说上一声,下山一趟。 “以如今的剑术水平,只要稍加小心,自保基本上是没问题。” 思索了一会。 陆无病洗浴过后,到饭堂用过早饭,背起打好的包裹,去天星殿寻秦怀英。 …… “是陆师兄吗?来向师娘请安的吧?” 一个年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捂嘴轻笑,害羞的上下打量着陆无病,看得眼睛都移不开。 “师妹怎么称呼?” 这几天时间,陆无病去饭堂用餐之时,总会有着一些普通男女弟子,偷偷在旁议论,时不时的拿眼偷看自己。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或者是,几年以来,掌门欧阳正再次收了一个亲传弟子的事情,特别让人好奇。 底层弟子们偷偷进行讨论一番。 也无可厚非。 陆无病甚至有点找到上辈子上学那时的感觉。 对这些“小学弟,小学妹”们,也只是温和的笑笑,引起一阵阵的尖叫声。 他心急着练剑,倒是并不会无聊到与这些普通弟子倾谈,此时就不知道眼前这女弟子叫啥名字。 “陆师兄叫我小苏就好,我叫苏眉。” 小姑娘胆子似乎特别小,轻轻回答了一句,就连忙又道:“师兄在此稍待,要不,我去通禀一声。” 那可是后院,男弟子不太好直接进去。 “不用了,小苏你去忙吧。” 一团黄影如风般,从后院扑了出来。 衣裙飘飘。 香气扑鼻…… 这人还没站稳,就惊喜笑道:“小师弟你终于舍得从那院子里出来了,几天没跟你练剑,师姐这手都痒痒了。” 说着就要拔剑。 “等等。” 陆无病连忙阻止,正容道:“师姐你的伤都没完全好转,练剑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他此时精神力更加敏锐。 能够发现欧阳兰虽然好转了不少,但依然神疲气虚,脸色苍白得没有多少血色。 显然,上次用出【摇光散】杀招的后遗症,还没彻底清除。 一念及此,陆无病心想这次还真的要好好修一修那【六阳神针】独门针术。 家里放着那么一个医家高人,却不懂得学习,简直是守着金山讨饭。 “你是在担心师姐吗?些许小伤不值一提,很快就能好转。 咦,怎么背着包裹,是要下山吗?” 欧阳兰习惯性的吹了一句牛皮,就发现陆无病肩上背着的包裹,转眼间,就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 第四十八章 离别意,阴阳鱼(求月票) “小兰,你伤还没好。” 秦怀英有些无奈的追了出来。 显然,欧阳兰是疗伤疗到一半,正在行功之时,听到声音跑出来的。 “师娘。” 陆无病行礼笑道:“我正想着去明阳城走上一趟,家中二老迁来此城,也不知是否安稳?” “是得去上一趟,他们一直很担心你。”秦怀英笑眯眯的看着陆无病,挥了挥手,“我让云冲送你过去,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也可以让他出手。” “还是不要了吧。” 陆无病直感觉头皮发麻。 虽然事后发现,三师兄伍云冲没有露出什么马脚。甚至,在江州逃亡那会,他还主动断后。 失散之后,更是抢先跑回天星宗,请来援兵。 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好的师兄。 但他心里面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忌惮,觉得这个师兄,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这次自己下山,若是让他跟在身边,还不知道会怎么倒霉呢? “只是探个亲而已,用不着麻烦师兄,若是无事,徒儿会速去速回。” “那行吧,无病,你下山之后,可不要疏于练剑。回山之后,若是有把握,尽快闯一闯剑门三关试。” “嗯?” 陆无病心中一紧。 颇有一种前世老师抽查作业的感觉。 这有什么说法?自己刚刚拜入山门,还只有这么一点时间,就要进行考核,修练进阶武学吗? 也不用那么急吧,我还没准备好。 心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眼角余光就见到小兰师姐冲自己眨着好看的大眼睛。 他会心一笑,连忙应道:“听师娘的,回山之后,徒儿立即闯关。”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秦怀英爽朗大笑起来,十分欢喜。 陆无病注意到,师娘笑的时候,眉毛会斜斜挑起,颇有喜感。 与小兰师姐不能说很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不愧是亲母女。 亲生的。 “对了,我差点忘了,文秀先前也来辞行下山,还说要去找你,也不知是否有话要说,你去看看她。” “竟有此事?” 陆无病眼神一闪,姬文秀这是决定了,早早赶赴京城吗? 也不知迎接她的到底是什么局面。 路上是否安全? “娘!” 欧阳兰眼神恳求,拖长声调叫了一声。 “想都别想,你先养好伤再说,这次不能下山。” “那好吧。” 欧阳兰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神情可怜的道:“师弟下山之后,千万别听金玉堂弟子的任何话语。倚红院,楚芳楼那些地方不能去,醉湖居的香酥鸭和喜三娘的红豆酥可以去尝尝……”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自己先笑了起来。 往常总觉得自家娘亲婆婆嘴,唠叨极了。却没想到,自己也这样…… 还是不要多说啥,小师弟会烦的。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欧阳兰依依不舍的挥了挥手。 都没注意到,那个名叫苏眉的小弟子,低眉耷眼的缩着颈子,低着脑袋,恨不得把自己藏到门前沟渠里。 完鸟完鸟。 看到大魔王师姐这般温柔的一面,会不会被灭口啊? 小姑娘这样想着,大气都不敢出。 …… “巧了,陆师兄今日也下山,这是去明阳城吧?” 姬文秀显然也是得了消息。 并没有守在兰香院。 而是俏生生的站在路旁。 见陆无病好奇的看着她的脸,却是落落大方的任由他观瞧,细声细气说道:“我这伤不比欧阳师姐,当时看着很是沉重,其实只是气血受损。这些天服用补血药物,已无大碍。” 说到这里,姬文秀眼中闪过一丝落寞:“毕竟是【疯血】,既然有着巨大弊端,当然也会有着极大好处。 家传秘技【碧霄吟】摄心惊魂,【浴火鸣凤心法】更是天生焚经换血,恢复能力极强。算是天赋血脉带来的优势。” 这些东西,也是能跟外人随便说的吗? 心想,也许是因为那日把小公主从采花贼手里救出来。 心理上就天然有些亲近。 以至于根本就不设防。 换现代医学术语来说,这其实是一种精神病症。 也不知如此情况,是好还是不好? 陆无病神情微愣,左右看看,有些奇怪问道:“此行回京,文秀师妹只是一人吗?” “当然不会,师兄闭门苦修这三日,我也没闲着,终于还是找到了道长爷爷,你看……” 她伸手朝山下指了指。 就见到山道尽头处,树木掩映间,有一个灰衣百衲人影,正倚着一头青驴,仰首灌着什么。 “有他送我一程,路上安全得很。” 陆无病心中一动,姬文秀叫此人为“道长爷爷”,估计就是当日那两面玉玦之上,刻的“青云”二字所代表的高人了。 远远瞧着那白须白发的邋遢身影。 陆无病肃然起敬。 一般来说,作此等打扮之人,基本上可以锁定一个绝顶高人位置。 放在射雕故事里。 那是洪七公。 放到倚天里面,更了不得,那得是三丰真人。 想想有多可怕。 当然,也可能是普通叫花子。 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能让明月宗和皇室公主同时相信,在危难关头,用随身携带信物联系的,怎么看也不是等闲之辈。 如此就放心了。 陆无病长出一口气,还没说什么,就见到姬文秀小姑娘,低头脑袋掀开自己的衣领,从雪白肌肤上掏出一块黑白鱼形玉佩。 还没等陆无病看清具体材质,姬文秀双手微微用力,已经把黑白双鱼掰开。 双手麻利的再掏出一根红绳,穿过洁白阳鱼,打了个结递了过来。 “给。” “送我玉佩做甚?”陆无病感觉后颈凉嗖嗖的,似乎小兰师姐正在背后偷偷看着自己,神情就微显不自然。 “送什么送?借你的。” 姬文秀冷冰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再也崩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师兄你握在掌心就知道了。” “咦!感觉到有些温暖,实际上极为冰寒。” “你感应错了,没有温暖,只有冰寒的。” 姬文秀轻轻啐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 明白了,是她的体温。 “呃……” 陆无病微微尴尬了一下,仔细体会了一下半边阳鱼的寒冷,然后惊喜的发现:这股寒意醒脑提神,不但能镇静心神,竟然还能加速内力修行。 随着寒意渗入掌心,【滴水劲】内力运转骤然加速,像是注入了活跃因子,自发的收拢精气转化为内气。 寒玉…… 能加速练功。 估计还对精神异常有着镇压作用。 这是难得的宝物啊。 “发现了吧,这东西对那【小清音咒】有着加持作用。与此相比,加速内力修行的些许妙用,反倒没那么重要。” “那日,欧阳师姐在一旁,就没好意思拿出来…… 先借给师兄用着吧,我这面阴鱼,功用相仿,其实……其实也不用那么急着还。” …… 求月票。 第四十九章 松鹤引 “丫头,走啦。” 一个不耐烦的苍老声音传来。 “来啦,来啦,道长爷爷,山景这么秀丽,你就着山风下酒,怎就这么心急呢?” “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再说,此山有点晦气,呆久了我怕有损福泽。” 老头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 让人听着就有些不舒服。 陆无病心中微动,觉得老头意有所指,却也不以为意。 他只是笑着看一老一小斗嘴,突然发现什么,仔细再看了老头一眼。 就见此人白发白须,面色红润,精神很好,看不出多大年纪。 衣裳破破烂烂,沾满了黑的黄的各色污痕。 一点也不爱干净。 就像是市井之中,偶然可以遇到的衣食无着的普通乞丐…… 虽然生活过得一团烂泥,却整天乐呵乐呵的,饿肚子了也不难过,讨到钱了,甚至还会偷着喝上一口酒。 平凡众生,都在学着与生活和解。 既然不能改变什么,就学着享受。 反正,快乐是一生,痛苦也是一生…… 陆无病在这老头身上,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但问题是。 太不对劲了…… 如果是街边遇着,陆无病敢肯定,自己绝然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跟在姬文秀身边看到,又知道这位“青云道长”是难得一见的高人,这种情况就很不正常。 要知道,他这一路走来,看到的人物也算是不少,从贩夫走卒,到高手名宿,甚至是领兵大将和黑道强者…… 无论哪一个,都有着与其身份相匹配的气质。 或是体魄惊人,或是气机浩瀚…… 就算是看不出太多底细,也能打心眼里察觉得到,有一种不太好惹的感觉。 眼前这位邋遢道长,就没给他这种感觉。 若不是正在眼前活生生的站着,他几乎以为,自己身边没有这个人。 头一眼,就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普通落魄老头。 再看一眼,对方好像隐期在深山云雾间,看不分明。 “咦,小家伙的眼力很不错嘛,竟然能察觉到老道不凡之处?” 老头眼中似有明光微微一闪,就展颜笑道:“体弱如婴,魂壮似火,好家伙,你这是奔着奈何桥一路狂奔啊……” “道长爷爷您又在说胡话了,陆师兄身体好着呢,魂壮还不好吗?精神健旺,学什么都快。” 姬文秀听得心脏咯噔一下狂跳,很不满意说道。 “丫头你这就不知道了,自古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凡事也该有个限度……你想啊,那些很小的时候,就名动一方的天才小孩,有几个得了善终? 多数都是体弱多病,有人说这是受了老天嫉妒,屁的老天嫉妒……其实就是精神与体魄失衡,魂太强,命不长!” “奇了怪了,这小子似乎不是天生魂壮,精神与身体,竟然有些格格不入。 这种情形,若非经逢大变,就是顿悟开智,更或者……” 老道士越看越是疑惑,显然是已经勾起了好奇心。 “道长爷爷,您能看出问题所在,定然有办法解决吧?”姬文秀一听大急。 陆无病心里则是大叫草是一种植物。 老道士眼力太厉害了,只是看了一眼,竟然把自己前生今世觉醒的事情都看出点眉目来。 他自己其实也觉得有些不太好理解。 你说今生的记忆精神犹在,前世精神记忆叠加,两世经验和人生汇拢,这魂能不强吗? 与身体不太融洽也说得通。 人的肉身之中,其实有着各种生命印记,往往是契合于精神一起成长。 今生的肉身,再怎么契合前世的精神,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老道士听到姬文秀的话,嫌弃的看了一眼天星峰,摇了摇头:“混元老儿的徒子徒孙,又哪里轮得到我这杂毛老道来指点?当初,那家伙可是凶横着呢……” “一坛梨花酿,千年雪古方酿制的。” 姬文秀直接开条件。 “咕咚!” 老道士喉结上下一阵蠕动,却强行忍住吞口水的冲动,仍然摇头:“三坛,少一坛都不行,而且,要十五年前埋下的正月梨。” “道长爷爷你是不是知道我砸了七坛梨花酿?” 姬文秀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当初她被选中联姻,跑去宫中求父皇收回成命,却连人也没见着。 那些人匆匆备了嫁妆车马,即日起行。 她算是被人强逼着离京。 心中委屈,她把母妃在十五年前埋下的十坛梨花酿挖出来砸了七坛,剩下三坛因为哭得没有力气,一时睡着。 后来也不知是不是重新被埋了下去。 对这些事情,老道士竟然全都知道……并且,还特意指出来三坛。 难不成,他当日就在一旁看着? 但为何又不出手? “我哪知道?” 老道士眼睛一翻,随即就是一喜:“难不成还有七坛,我都要了。” “你就装吧。”姬文秀冰着脸,“只有三坛了,爱要不要。” “三坛就三坛,不能反悔。” 他敲定了一笔交易,立即变得亲和可喜,看向陆无病,啧啧两声。 “若是当初混元老儿还在,你小子这天赋,可是叩问天道不二奇才啊。 可惜,如今的天星宗却是浅水难养蛟龙,给欧阳正那蠢才当徒弟,浪费了。” 老道士嘴太损。 三句话不忘骂一骂天星宗。 也不知道他与混元老祖是不是有仇。 难不成,当年的混元祖师,杀了他师父,灭了他门派? 这话不太好问。 只能说,嘴毒的人,有嘴臭的小丫头治住,两人算是各擅胜场。 谁也没讨到便宜。 陆无病也不在意对方的话好不好听,只是认真听着…… 老道士要说点真东西了,不能错过。 文秀师妹拿三坛酒给换来的机会,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好酒。 “小子,这【松鹤引】我只教一遍,能否看会,就看你的机缘。” 说着话,老道士放开手中的毛驴缰绳,拉开架式,双腿一屈一伸,双臂微微舒展。 明明只是摆出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老道士周身气机一变,在陆无病的眼中,就改了形像。 眼前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千年老松,有着经风历雪,不动不摇的厚重。 待得他想要仔细观瞧,再望去时,却像是见到一头敛翅冲天的仙鹤。 耳中还响着鹤唳声声,眼中白影渺渺。 什么仙鹤,什么古松,已然全都消失不见。 原地只有一个破衣百衲的白发老头,摆着可笑至极的一个姿势。 …… 第五十章 桃花盖顶 “以心印心,以意传法。” 陆无病心中轰然一震,如同闪电划过长空。 鹤影松形,印入心田。 他不假思索,也跟着老道士摆出同样的势子。 脑海一阵清凉,精神却是如同生长出翅膀,一股昂扬锋锐意念,想要冲天而起,直冲九霄。 眼前云海茫茫,罡风如浪。 陆无病心中一惊,自然而然的双臂微微一张,就融入云水空茫之中。 冲天锐志立时回转,化有形为无形,仿佛自己变成了一片云,一滴水。 水珠化为丝雨落下,渗入泥土,生根发芽,经百千年岁月,长成一棵不动老松。 仰观云海,俯看长河…… “鹤有冲天志,松在涧边生。” 老道士倒坐青驴之上,一拍驴屁股,放声长吟,倏忽而去。 姬文秀回头深深的望了站在原地微闭双眼的陆无病,转头也上了一头小黑驴,叫道:“道士爷爷,等等我。” 她知道,青云老道士脾气古怪得很,平日里跟他随便怎么对骂都没关系。 但是,真的做了决定,就算是哭求都哭求不来。 再不跟上,自己一个人可去不了京城。 “原来如此。” 陆无病张开双目,眼前空山寂寂。 他长出一口气,喃喃自语:“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话,云在青天水在瓶……” “好一个【松鹤引】。” 只是练了一回,陆无病就感觉自己的精神变得活泼灵动。 本来蓄势如张弓,整日里崩紧待发的强悍精神力。此时竟是有余不尽,柔和深沉。 沉稳厚重兼居,显隐如意。 【动于九天之上,藏于九地之下】 能守方能攻。 养魂内壮,身魂一体。 这一刻,陆无病感觉到自己就像是洗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全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轻快。 明明什么也没突破。 就是感觉到心灵放松,穿越而来的那股无时无刻存在于心中的紧迫和压抑,悄悄然消失无影。 就连心中深藏的那股暴戾疯狂,也几乎查觉不到。 …… “道长爷爷,陆师兄学会了吗?” 姬文秀紧紧追着老道士,舍了几坛酒,感觉什么也没得到,有些不甘心的问道。 “学会,何止?老道这是发了什么疯,竟然自大到去教导混元老儿的徒子徒孙? 太难受了,先前不应该教这【松鹤引】,随便弄个【蛰龙呼吸法】也就可以了,亏大了……” “这不正好吗?道长爷爷您都这么大把年纪了,难不成还想把这身本事,带到棺材里去么?” 姬文秀咯咯笑道。 她眼力不行,倒是没看出来陆无病到底有没有学会练成。 但从老道士的神情之中,就能发现很多东西。 “正好什么呀?有些机缘,你得了,我就得不到。 老天注定,缘起又缘落……这下可好,本来只想传点皮毛,结果让他得了根本。以后,那宝物长脚,还不知道往谁怀里钻呢?” 老道士越想越气,只觉自己被三坛酒坑了,恼火道: “你这丫头,简直跟你娘一样,就只懂得倒贴。 我当年怎么说来着,这男女情事,沾都沾不得,迟早要吃个大亏。 你啊你,那小子一看就桃花盖顶,你还凑过去,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啊?” “切,道长爷爷您就别说什么情不情的了,我跟陆师兄没那回事,就是朋友而已,肝胆相照知道不?” 姬文秀横了他一眼,面色鄙夷,又道: “若是道长爷爷能懂得这个情字,也不至于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没给咱寻个道长婆婆。这些年来,荒山野岭,三更雨五更寒,不太好受吧?” “呸,呸,道爷我是不想找。” 老道士气得哇哇叫,偏偏又不能反驳。 毕竟小丫头说中了。 他心下羞恼,在青色毛驴背上连翻两个跟头,吹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 日正当午。 陆无病进了明阳城,随便扔了两个铜板,问了问路。 找到了城南金玉堂。 这里屋宇连绵,鳞次栉比,远远的,就能听到沈府之中传出的呼喝练功声音。 “沈师叔果然在明阳城置办了好大家业。听小兰师姐说,沈府占地数百亩,金银满仓,弟子多如牛毛。 名下更是有着许多商铺、矿产、酒楼,可谓豪富之极。他甚至有着沈半城的雅称……别的暂且没看出来,这院子的规模,就有些吓人了。” 陆无病抬头看了看沈府规模,心中了然的同时,又有些明白为何小兰师姐说起天星三脉的时候,神情那么奇怪。 以他这几天在山上的经历来看。 望天崖一脉,虽然是掌门主脉,却是过得清贫自守。 平常饭食不能说吃不饱,只能说平平常常。 就连普通的药膳,都只能紧着亲传弟子享用,普通弟子是连尝都尝不到的。 显然,望天崖一脉,并没有得到什么财源。 多半只是收取弟子时得些孝敬。 或者是在山下行侠仗义,得到一点谢礼而已。 说起来三脉同宗,估计是各过各的日子。 如沈连城师叔这里,就过得很舒坦,基本上把主要精力放在山下,不多过问山上诸事。 而当日见着的那位厉飞鹰厉师叔,看他大马长枪,一身的威风煞气,像武将多过江湖高手。多半是把心思放到官场上,放在了军中。 聚是一团火。 散是满天星…… 这样的天星宗,看起来,情况不妙啊。 “不过,这好像与我也没太多关系。 只要他们不在明面上互相攻讦争斗,保持一团和气,我这修练生涯,照样会过得很不错。” 陆无病没有先行前去拜访沈连城师叔。 只是看了两眼沈府的排场,远远避开进出人流,转身向左。 沿长街行了半炷香时间,终于看到一处门前有着两棵樟树的小小庭院。 门上牌匾写着【陆宅】二字。 庭院前方青石坪中,此时停着一辆马车,正有小厮侯着,也不知是不是有客人到访。 这就是陆家搬来明阳城所居之地了。 “贵叔!” 陆无病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没见到管家出来,却有一个小小身影,迈着小短腿急急跑出门来,东张西望。 一眼望见,欢喜叫道:“少爷。” 正是贴身小丫环翡翠。 …… 第五十一章 出门看天,低头行路(求月票) 当日跟着使节车队搬家,陆长风带的人手并不多。 除了管家和小丫环之外,只带了三两个得用的老仆,都是亲近人。 其余的不是遣散了,就是留在江州陆府打理宅子。 这时能看到熟悉的身边人,陆无病也是欢喜。还没等他细问家里过得怎样,翡翠小丫环团团转身,又风风火火的跑进了宅子,大声叫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好吧,全家都被惊动了。 陆无病进了院子,一眼望见鬓角有了些许霜白的父亲,眼角挂着泪珠的母亲。 厅内摆着茶水,还有一个清丽如菊的妙龄女子笑着看来。 这位显然就是客人。 没见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长河喃喃道。 陈玉莲则是强忍着激动,拉住陆无病双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心痛道:“这才多久没见,竟然瘦了。天星宗伙食看来不怎么好,此次下山就在家里多住一段时间,娘给你做点好吃的。” 我不但没瘦,还长高了。 陆无病深刻体会到老娘觉得你瘦是什么感觉了。 却也不争辩,只是笑:“在山上住得倒是舒服,就是想念娘做的饭菜,感觉嘴巴养刁了之后,吃什么都都不习惯。” 仔细看了看父母两人面上气色。 陆无病发现,他们虽然欢喜,但是,眉间眼角却是带着丝丝疲惫。 也不知道是因为离了家乡之后,住得不太舒服。 还是这段时间,在明阳城有了烦心事? 此时有着外人在,他也不好细问。 更不好寻老爹请教【六阳神针】的具体行针妙法。 心想,这事也不急,等到晚上,再婉转问一问。 若是城里住得不安心,那倒不如再搬一次家,搬到天星峰望天崖去,也免得两头挂心。 “这位是陆师弟吧,早就听说欧阳师伯又收了亲传弟子,真是见面胜过闻名,果然是少年英杰……” 那女子声音清柔,神情温和,颇有一种秀雅幽静之美。 头一眼望去,只觉清丽文静。再看一眼,就感觉有如幽兰秀竹,令人心境恬和,顿生亲近之感。 “师姐是……” 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自己家里,又从来没见过。 陆无病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是你沈师叔家的千金沈心竹姑娘……她在明阳城内开了一家保安堂,别看人年纪不大,却是兰心惠质,妙手回春。 尤其是擅长医治妇人孩童,保胎生产很有心得,治好不少人,深得明阳百姓爱戴。” 陆长风说起医术,眉飞色舞的同时,又有些遗憾。 自家宝贝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学什么都三分钟热度,别说医术这么高深的知识了,让他练个【六阳神针】,什么办法都用尽了,就是不上心。 【回春堂】这块招牌,迟早砸他手里。 让人怎么想怎么难受。 不过,这段时间,好像是有了转机。 虽然儿子仍然不乐意学习医术,却对剑术上了心,还想办法自己拜得名师,听说,剑法精进也极快…… 东方不亮西方亮。 倒是意外之喜。 “原来是沈师姐,失敬失敬!能够医治许多妇人孩童,还能心境宁静……师姐这修养,我不如也。” 听说,这位沈心竹师姐,是妇幼保健方面的专业医生,陆无病肃然起敬。 这个年头,各种设施和知识不太完善,生育方面,对于妇人来说,真正可以称得上是鬼门关。 能救得许多人,让百姓传扬名声,这就很不简单了。 最难得的还是,沈家豪富,并不缺少治病的这点收入…… 她身为一个千金小姐,竟然不辞辛劳,忙碌治病。 并且,还想着精益求精,前来请教医术名家。 如此作为,只能说,她特别喜欢这一行……而且,心中有爱。 否则,不至于此。 “咦,师弟也对生产期妇人的情绪波动有着很深感悟,若是有暇还请不吝赐教。” 听到陆无病随口一说,沈心竹目光大亮。 所谓听话听音,是否行家,一句话就能听出来。 这些日子请教陆长风,也只是敬佩他行针施药的本事,想要学一学深湛的医术。 但真说起来,术业有专攻。 【回春堂】这位妙手神针,虽然医术高明,对于妇人生产前和生产后的情绪变化,其实并没有太多理解,只是泛泛而谈。 但沈心竹不同,她治得多了,对于妇人的那些奇异心理导致的病变,隐隐有些察觉不对…… 很多病可能不是病,而是有着更深刻的原因。 并不是每一种病,都要行针施药才能治好。 陆无病一句话就说出了其中关键所在,登时让她大感惊奇。 若非眼前场合不对,简直想要拖着他大谈三天三夜。 前一刻还是宁静清幽的沈心竹,下一刻眼神灼灼如火……陆无病唬了一跳,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前世的一些理念,这个时代可能并没有清楚认识到。 自己道听途说的一些知识,很可能并非那般无用。 眼前这位沈师姐,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于治病有些入了迷而已。 放在现代,就是学痴。 理解理解。 “好说,好说,有闲就与师姐探讨一番。” 这不是什么坏事。 其实,陆无病也想多学一点医术。 有备无患嘛。 他的血肉经脉还在隐隐作痛呢。 就算是为了随时养好自己的身体,这门技能也不能放过的。 正寒喧间。 突然就听得门外传来一声难听的公鸭嗓子。 “姓陆的,考虑得怎么样了?我家二少爷看上你家剑谱,算是你的福气。 一门不见得能够练成的剑法,照我说,真不值当什么。何不换了这百两金子,两相欢喜。” “赵玉林……” 陆长风一听这人的嗓子,牙齿咬得嘎嘎响,显然被烦得不轻。 “不卖,不卖,我林家剑谱粗浅得很,百两金子也消受不起。” 他一句话没说完。 就见到三四人径直闯了进来。 当前的是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精瘦中年,此人面色不阴不阳,摇头失笑:“买卖不成仁义在,陆大夫不想卖掉祖传剑法,也可以理解。不过,敝人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不等陆长风回答,精瘦中年指了指天空,“陆大夫久居江州,很少出远门,可能不太清楚。 这明阳地界啊,比起江州那里,天气可不怎么好,有时风雨有时晴。 出门看天,低头行路,是很有必要的。否则,呵呵……” …… 求月票。 第五十二章 纨绔子弟 “否则会如何?” 陆无病听到这里,突然踏前一步,问道。 他看出了这人有恃无恐,就是不知道对方的信心来自哪里。 展露出来的气息虽强,却也没强过小兰师姐多少…… 明知道自己拜入了天星宗,竟然还敢有胆子来陆家夹枪夹棒的说话,就很大胆。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人实力强弱。 而是陆无病看出来了,自家老爹颇有些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 这就有些奇怪了,天星宗这么大一个势力,都撑不起他的信心吗? 还有,【伏龙剑】沈连城那么大一个金玉堂就座落在城中,再怎么样,也会照拂自己的家眷,谁敢威胁,谁又能威胁? “不如何,只不过是一笔交易,敝人还是那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天下,毕竟是大离天下,王法还在呢。” 赵玉林上颔两抹鼠须微微颤了下,指了指天,说完一句不知道是不是示弱的话,转身就走。 生怕走得慢了,就会大难临头。 离开的模样,颇有些灰溜溜的…… 好像先前直直闯进来的,并不是他一样。 出了陆宅,赵玉林暗暗抹了一把汗,刚刚那么一刻,在那个少年人走出来问话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毛骨悚然。 就如幼时深山遇虎。 那种突如其来的危机,让人甚至感觉到双腿发软,有些站不稳当。 这不合理。 难不成,陆家的【元灵剑谱】真就这么邪门。 他只不过是刚刚拜入天星宗不久,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学到什么厉害本事。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陆家的传承,本就极为了不得。 ‘本来还以为他们是在小题大作,找错了梯,踏错了桥,没想到,竟然被二少爷给误打误撞的赌对了。’ 想到这里,赵玉林心中又升起几分热切。 “就这么虎头蛇尾,走了?” 身后一个汉子诧异问道。 “要不,留你在这过夜?” 赵玉林斜了对方一眼,心想这家伙不能留在身边,迟早坏事。 “罢了,尔等先行前去复命,我先去敲打敲打家里那不省心的小子。” …… “此人什么来历?” 陆无病刚刚来到明阳城,还没有搞清到底怎么回事。 他敏锐的察觉到,先前那个鼠须中年,似乎在有意无意的激怒自家老爹,言语虽尖刻,色厉而内荏,像是在演着一场大戏。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内里必有因由。 站在一旁的沈心竹愤愤然说道:“此人是赵府二管家赵玉林,来此是为赵家二少爷赵兴武办事。” “赵家?” “就是知府赵士廉家,此人官运亨通,长袖善舞。 虽然这些年来,在明阳城全无建树,但官声却是不错,与城内各家关系都处得很好。” “文官出身,又是一城知府,想来也不缺少武功秘籍。 自家儿子想要学剑,天星宗就在不远,不想着拜师学艺,怎会想着谋夺我家剑谱?” 陆无病知道一个知府“全无建树”,偏偏又“官声不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按理来说,这人应该是个聪明人,跟江湖武林,也不是走的一条赛道。 怎么无端端的就纵容自家儿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到当日初见那位厉飞鹰厉师叔时,对方提醒自己说,东海剑派顾东廷与明阳知府有旧…… 但再怎么有交情,也不至于捋起衣袖冲在最前线啊。 这是抢自家剑谱吗? 这是在打天星宗的脸…… 何其不智。 “师弟有所不知,这些天,明阳城里,不知什么地方就传出了一个消息。 声称陆家【元灵剑谱】最合速成……只要修练得法,旬日之间,就可成就一方高手。 这消息旁人听了,只会一笑而过。 但是,知府家二公子赵兴武与他兄长性子完全不一样,也不甘心始终活在兄长的影子里,想要速成武道都想疯了。 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一点也不足为怪。” “此人名声如何?” 陆无病沉声问道。 “不太好,平日里飞鹰走狗,与人争斗,得势不饶人 。明阳城有几桩闹得沸沸扬扬的惨案,听说与他有关,但并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之。” 明白了,地方官员家中的纨绔子弟,那种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性子,容不得有人忤逆。 偏偏每次做了坏事,还有人事后帮他擦屁股。 最难说理的就是这种人。 陆无病微微低下脑袋,遮住眼中的寒意。 听得沈心竹又道:“之前,赵府二管家来你家已经有过两次,第二次,被我请来父亲当面训斥离开。本以为此事已然过去,却不料,竟然仍未甘休。” “这不但是冲着我家来的,还是冲着天星宗来的。” 陆无病脑海灵光一闪。 终于想明白,哪里有着违和感了。 对方不是傻子,明明知道【伏龙剑】护着陆家,又离得很近,还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想要谋夺陆家剑谱。要么是试探,要么就是另有深意。 “多谢沈师姐告知详情,我突然想到,先前还有一点行礼留在了马车之上,先失陪一会。” 陆无病向父母说了一声,转身就出了府…… 屋角阴暗处,一只小小黑猫跃身而起,跳入他怀中,轻声喵呜一声。 是的,从赵玉林四人进入院子,跟在陆无病身边的猫猫已经从院角窜了出去。 现如今,小家伙已经与陆无病配合得十分默契。 都不用打什么招呼。 自动懂得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其余人等埋伏。 不要怀疑猫猫对于恶意的感知…… 一路行来,很多次遇险都证明了这一点。 陆无病很相信小家伙的侦察技能。 “那人往北离开了,孤身一人?还钻了小巷……” 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背颈,陆无病默默运转【松鹤引】。 这门功法练的时候,需要摆出比较羞耻的姿势。 使用的时候,却无需那般麻烦……只是心念触动,保持在奇异的状态之中。 功法自然而然的就发挥作用。 有如鹤隐云水,松沉大地。 精神波动瞬间坍缩,体内气血与内气,变得若有若无…… 走在路上,似乎与四周景物人流隔离。 一个书生匆匆走过,近在咫尺,一头撞了过来。 竟似没有发现,堵在他身前的一个大活人。 只是刚要发生碰撞之时,才大惊失色,身形踉跄。 …… 第五十三章 顺藤摸瓜 陆无病深吸一口凉气。 脚下微动,就闪开身形,转首望去,就见到除了这个刚刚差点撞到的书生,用见鬼的眼神看着自己。 其余路人的目光,却是茫然从自己身上掠过,像是没有什么焦点。 他这才真正醒觉。 【显隐如意,气机深藏】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这门功法并不仅仅是能够调和身心,打磨精神那么简单,还有着一种独特的敛息藏形功效。 表现在外的效果,就是开了【忽视挂】,明明看得到,却又不在意。 不知不觉的,就会无视掉自己。 “这份礼物就有点重了。” 陆无病心下大喜。 想起那个邋遢老道士,当时肉疼的表情,他突然就理解了对方。 文秀师妹够给力。 如今只是初初修行此功,就能有此妙用。 修行日久之后,那还不得原地隐个形啊…… 难怪老道士看上去普普通通,仔细看去,又像是隐入山林,看不真切。 应该就是修练此功的妙用。 做贼,刺杀什么的,都会多出几分成功率吧。 心中转过一些念头。 陆无病不再多想,跟着小猫指引的方向,脚下加快,跟了上去。 …… 沈心竹出了陆府,上马车之前,回头望去,就发现,刚刚还在缓缓前行的陆无病不见了。 一时之间,竟然没发现他是往哪个方向离开。 她游目环视,稀稀拉拉的行人之中,再也找不到对方略显熟悉的身影。 “小姐,要等等吗?” “不用了,赵家行事有些蹊跷,先回家一趟,告知父亲。 陆世伯这里,多安排一些人手,在外面守着。” “是。” …… 过了十余个呼吸时间。 怀内猫猫一声喵呜…… 陆无病放慢了脚步,细细观测四周。 前方街道路人更多了一些,道路也宽广了些。 更是多了一些脚步匆匆的百姓。 有人挑着担子。 有人牵着孩子…… 偶尔还遇见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求着爷爷,告着奶奶,在沿街乞讨。 放眼望去。 街上行人多数面黄肌瘦,眼中无光,面色显得十分麻木。 就算此时突然有人挥刀大杀特杀,估计他们都不怎么能够反应过来。 鼠须中年赵玉林走在前面,等了一会,左右望了望,上了一辆黑蓬马车。 中途竟然没有与人交谈。 就如这马车一直在等着他,在这个地方接他上车。 陆无病脚下不停,安步当车的跟在马车旁边不远处。 耳朵已经自动过滤掉市井之中的各种声浪,锁定赵玉林身上。 随着【滴水劲】全力运转,刺激耳部穴位。 压抑低沉的声音依稀传入耳中。 “师伯那里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你只管……赵二少爷可有察觉什么不对?” “立刻就会行动,毕竟,东海剑派……” 马车吱吱嘎嘎的嘈杂声,有些刺耳。 马车内的两人似乎也很是警惕……说话之时语速既快,多半是用着气声,以至于陆无病听得并不真切。 饶是如此,他半猜详半推测,还是听明白了一些东西。 赵玉林暗中有个什么师伯。 他给赵二少爷办事,身为赵府二管家,竟然还暗中属于他方势力。 东海剑派在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行动就在不久。 陆无病暗暗判断着距离,估计对方察觉不到,于是再靠近一些,这时听得清楚了些。 “沈连城什么举动?” 说话的人是嘶哑着嗓子,能听得出年纪并不算很大,故意装做老成谨慎。 赵玉林微显中性的嗓音传来:“他能有什么举动,最多也只是表明态度,家大业大的,牵一发动全身,他敢动吗?” “的确如此,天星宗若是合力,自然是无机可乘。 这事从官府入手,却是一着妙棋。 事后他们若想寻仇,也只会寻到东海派……” “欧阳老儿那里?” “嘿,不用担心,那人修练坏了脑子,最是看重声望。 就算心中气急,也不至于跟朝廷作对。 这叫什么,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一旦他们师兄弟之间,起了间隙,立时可以动。到时各个击破,轻松写意。” 两人说的话有些不太好懂。 陆无病心里却则是掀起风浪…… 他确定,这马车中人,应该不是什么东海剑派之人,而是第三方。 陆家剑谱在某些人来说是目标。 但在这方势眼里,剑谱只是工具……实际上,另有所图。 算计的,竟然是整个天星宗吗? 别说,还真有可能成功。 就算是新入门弟子。 陆无病也看出来了。 天星宗三脉其实已经貌合神离,遇到难事虽然还会联手,平日里,却甚少交往。 那日在天星峰下与黑道高手交锋,打完之后,也是各走各的…… 可想而知,他们之间的隔阖到底有多深。 如此一来。 若是幕后者真闹出什么动静,让师尊欧阳正与金玉堂沈师叔反目,就算只是一时不睦,也能从中上下其手,突然出击。 而且,此人不但算计天星宗望天崖和金玉堂两脉,更是把官府与东海剑派牵扯了进去。 简直称得上是一石三鸟。 而自己或者说陆家,就是那块石头。 ‘好生歹毒狠辣,就是不知道从何处落子?’ 跟着走了一程,前方陡然开阔,车内两人不再说话,再过一会,停了下来。 陆无病躲在街角树后,望见赵玉林手抚额头,转入另一面大街。 他稍稍迟疑,却是没有立即跟上去。 赵玉林的身份已然清楚,想找到也简单。 但是,车内之人,却是神秘兮兮的,没有露面。 “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牛鬼蛇神?” 陆无病等了一等,见马车继续前行,再次跟了过去。 这一回,马车东绕西绕的,就走得有点远。 再次看看四周景色,陆无病发现,自己竟然来过。 又到了南城。 “这是弄了个障眼法。” 若非自己刚刚练了一门养神敛息的功法【松鹤引】,想必早就被人发现跟踪了。 此时不打紧。 这门功法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 躲在马车里鬼鬼祟祟的家伙,显然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高手,发现不了自己尾随…… 很快,马车在城墙夹角处,一个破烂院子旁停了下来。 陆无病就听到觥筹交错的声音,鼻中也闻到酒菜混合香味,更有笑声隐隐传来。 “找到你了。” 陆无病心中微喜,紧了紧怀中抱着的小猫。 脚下放轻,悄悄靠近。 …… 第五十四章 罪证确凿(求月票) 刚刚靠近院子十余丈,借着老树掩映,陆无病就想一步窜到院墙边上。 耳中突然就听到一声闷雷般的沉喝。 “谁?” 喝声震得陆无病耳膜嗡鸣。 一阵心悸涌上心灵。 他第一时间,就改变主意,换前冲为后撤。 脚下轻点,倒射而出。 啪啪…… 两声连响。 木屑纷飞如雨! 焦黑色的树皮和竹枝碎块,挟裹劲风扑面而来。 空气中出现一股热浪,灼烧眉眼。 院子中,突然就有三个人影,腾空跃起。 如同大鸟般起落飞纵,追击出来。 同时,在左右屋子里,也有人影晃动。 “我滴个乖乖,这是捅了马蜂窝?” 陆无病差点连前世的家乡话都骂了出来。 对方几人一看就气息庞大,身周内力几如实质……刚刚射来的东西,他也看清了,就是两根吃饭的竹筷。 竟然射穿了院墙,还穿透了大树。 可想而知,其中蕴含的气劲到底有多么狂烈雄厚。 应该是上三品高手,【阴阳头陀】比起出手之人,差得太远了。 而疑似这等高手,还不只一人。 怎么打? 好在离得还远,自己又见机得早,没有靠得太近。 此时还能有转圜机会。 他精神内敛,全力运转【松鹤引】,把自己当成一片云,一滴水。 急踏方寸步,内力汹涌。 身形微闪,已是退入街道人流之中。 装做是匆匆行走的路人。 十分不显眼。 几道身形左右掠过,带起轻微风声。 陆无病眼角余光扫过,依稀见到一个大胡子中年,面上还有着酒意,背着长剑。 另外一个光着脑袋,却是背着阔刀,一双手黑如墨漆。 匆匆一瞥之下,陆无病没有再看,只是随着人流,缓缓前行。 慢慢走出了长街,来到正阳大道之上,远远的又看到了金玉堂。 “竟然是在金玉堂的眼皮子底下,藏着这么多高手,也是没谁了。 到底是不是现在去告诉沈师叔,让他召集人手……” 刚刚想到这里,陆无病又觉不妥。 对方没有发动,自然是时机并未成熟,并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手。 自己若是扯破了这条遮羞的裤子。 一旦激发事端,而沈师叔又打不过。 事情可就弄巧成拙。 “所以,最好的办法,其实是在无声无息之中,破了对方计谋,让他们找不到机会发难。” 计较停当。 陆无病也就没有前去金玉堂。 深知就算此时急急赶去告诉沈连城,多半也是晚了。 对方那些人毕竟是活人,是高手,此时有了警觉,恐怕会藏得更深。 关键还是。 就算加上自己,也打不过这批人。 还是得回去与师父师娘好好商量…… 这样一来。 这棋子,是万万不能做了。 搬家。 必须得搬家。 一念及此,就想着用怎么样的说辞,让父母跟着自己搬离明阳城,前去望天崖。 山上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安全。 想来,老爹不至于会看不懂局势。 山下漩涡水太深,把握不住……在技艺未成之前,自家能躲就躲吧。 陆无病叹了一口气,看看身后无人,转过头又回到陆宅。 “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治病救人?” 陆无病一脸的茫然。 回来一问,自家老爹,刚刚被明阳城回春堂坐堂大夫请了过去。 “不是说,把各处回春堂全都解散了吗?怎么明阳城这里的还在开业。” “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心血,明阳城就在天星峰下,有天星宗护着,也没什么大碍。 你爹想着东海剑派万万不敢在此放肆,因此,也就没来得及关闭此堂。” 陈玉莲摇头道:“你爹那人性格就是这样,一辈子也改不了。 听说这次来的病人,病情十分危急,连坐堂大夫也无计可施,就有些手痒。” 说手痒,那是揶揄的说法。 其实,就是职业病。 一旦病人危急,不管是天上下没下刀子,陆长风都会急急赶过去。 实在救不了也就罢了。 能救而不救。 他心里就过不了这个坎。 陆无病在记忆中,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 甚至,半夜三更,也有人从被窝里把老爹叫醒,前去治病的情景。 “若是前世的医生都是这样,该有多好。” 陆无病心中一口老糟,吐也吐不出来。 总不能说治病救人的老爹,救错了吧。 虽然这时候做多错多,但不做好像也是错。 只能说是天意弄人。 人的性格决定命运…… …… 观雀楼。 三楼之上,洞开的窗户旁,一个身着紫绸锦衣,头戴玉冠的青年,斜倚窗户之上。 抿了一口身旁细嫩小手举到嘴边的美酒,轻摇折扇笑道:“在这明阳,我赵家就是天,就是地。 一个区区商贾,就算是有些小名气,又算得了什么,给他脸了。” “赵公子果然豪气,我东海派也不求其余,只求得了剑谱之后,抄录一份即可。 事后,师尊定会帮着美言几句……王府求贤若渴,怎么也不会少了赵兄的用武之地。” 说话的是一个左眉有着深刻刀疤的三十左右汉子。 此人虽然面相凶恶,此时却是笑得亲切,说话好听得很。 他身后几个青年也是齐声附和。 “是啊,听说那剑谱十分奇异,修练起来进境快得异乎寻常。 当初陆乘云打遍天南,全无敌手,你猜他练了几年?” “十年,还是八年?” “不,不到三年。” 【无眉剑】魏中明叹道:“因为一件旧事,师尊曾仔细探查陆乘云来历…… 得知此人下山之前,曾是大梵寺达摩堂一位经师,并未修行什么武道。 那一年,下山做法事时候因为一场纠葛,还被农夫打断了腿,治伤三月方好。 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当时还唤做虚元经师的陆乘云,就此下山还俗。 开了一家小小诊所,默默无闻的施药治病。 再过三年,此人名声鹊起,试剑天南,几无抗手……” “三年,这是吃了什么药啊?” 赵兴武兴奋起来,“本公子也不求能练到天南无敌,只求武道更进一步,能通过本科武举……” 想到自家大哥的文名,赵兴武大感压力深重,心中焦切,转首就问身旁鼠须中年:“管家,你说若是把那陆长风扔进大狱,可有什么妨碍?” “这……只怕天星宗不肯坐视,那陆无病拜入天星峰,听说甚得欧阳掌门看重,他的家人……” 赵玉林面色为难。 “这你就不懂了吧,莫说天星峰欧阳掌门鞭长莫及,就算他在山上,也是无能为力的。 名门大派就有一点好,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行事会慢上几步。 至于【伏龙剑】沈连城,呵呵,他倒是赶得及。 但是,咱们以正当手段,把帽子给姓陆的扣实了,罪证确凿…… 他敢在明阳城与我赵家作对?他敢造反吗?哈哈……” 赵兴武说到这里,嘴角微撇,转头看向身边一个粗豪汉子:“黄师父,可有把握在一日之内,撬开陆长风的嘴,把剑谱问出来?” “不用一日那么久,以敝人手段,只需一时三刻。包管他小时候尿了几次床,都能交待清楚。” …… 求月票。 第五十五章 指鹿为马,狂剑万剑 “娘,你一旦见到事态不对,就立即前往金玉堂。贵叔,警醒着点。” “老奴省得。” 陆无病急忙叮嘱了几句话,抱着小猫重新出了自家宅门,眼底尽是霜雪。 他隐隐察觉到,那不知名的一伙人,已经布下了弥天大网。 而如今,显然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 就不知道,几人是鱼,几人是虾? “小家伙,还记得先前那人的气味吗? 沿着咱们走过的路,你再走一遍,找到那人的踪迹……还有,你知道怎么找我的。” 猫猫伸着懒腰,有些不情不愿的打了个喷嚏。似乎在说,打工猫也不能往死里用啊,回到城里,就没闲过。 “等会亲手给你煎小鱼干,没有骨头的哦。” 一说起小鱼干,猫猫立刻就不困了。 漓河水,清又纯。 水美鱼鲜浪花白…… 尤其是特色鱼类小肉鱼,小手指宽窄,全是肉。一口咬下,满嘴弹。 “呼……” 得到许诺的小黑猫,这一刻,就如闻听到战鼓的奔马。一溜烟,化为黑线,已是窜入长街之中。 “无论这计谋发动还是不发动,到底从何处下手?想得再怎么精细,总得有一个执行者。 因此,那人所在位置,就是风波漩涡。” “不过,为了不被人牵着鼻子走,首要任务不是攻,而是守。 守住核心,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陆无病皱眉思索,脑海中闪过种种念头。 走到一旁矮林中,看看四下无人,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宽松黑袍穿在身上。 朴实无华的换装,就此完成。 走到大街之上,陆无病稍稍运转“松鹤引”,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少许。 一路问清明阳城【回春堂】所在方位。 经过一处小摊,扔下两个铜板,取走一张眼圈鲜红的怒目猴子面具。 摊上除了猴子,还有剑仙,甚至还有猪面以及菩萨的面具。 显然,一些神话故事,已经开始在民间流传。 也不知到底是哪个版本。 猴子是不是就如前世那般神通广大,敢于掀翻天庭,打碎灵霄? 随手把猴脸面具套在脸上…… 陆无病摸了摸背后连鞘长剑,长吸一口气,就看到前方【回春堂】药店门口的熙攘人流。 此时,那里像是在唱着一场大戏,有人嘶吼哭嚎,有人兴致勃勃的高声讨论,更有人在一旁愤怒争辩。 一行捕快,气势汹汹的提着铁镣,握着腰刀,向前推开挤攘攘百姓。 陆无病眉毛微挑,眼睛微微眯起,【松鹤引】全力运转,心灵沉静如冰。 有如一片云,一滴水,融入到了人群之中。 下一刻,他看到了脸色苍白神情茫然的老爹陆长风。 也看见了,一个脸色通红,口水乱喷的粗壮汉子,正在大声呼喊。 “街坊父老,你们都见到了,我老娘因为着了寒凉,腹疼难忍…… 想着【回春堂】名气甚大,我倪虎从小孝顺,不差几个小钱,就扶着她前来瞧病。 结果,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姓陆的草菅人命,竟然把我家老娘给治死了。” “大夫就可胡乱下针,可以刺死人吗?” “是啊,好好的人扶进去,出来就要抬着入木,谁能受得了?” “不是说,【回春堂】背后的东家是神针妙手陆长风吗? 他医术了得,名声甚大,不至于就治死人吧?” “谁知道呢?人家说他医术了得,就真的医术了得?事实胜于雄辩,人都死了,他怎么说都成……” “是啊,现如今哪还有什么仁心仁术,救死扶伤?无非就是打开门来做生意,一切要看银子够不够。” 四周一片嘈杂。 人群中更有几把粗豪嗓子大声说话,带着节奏。 渐渐的,质疑陆长风医术的声音,就压过了其余杂音。 店内一个白须老头,似乎是气愤不过,怒道:“治病这事,从南到北,就没听说过,一定需要治好的。这老妪明显是中毒身死,救治不及怎能怪及我家东翁?” “善之,休要多说,还有这位是叫倪虎吧,暂且休要叫嚷?你老娘还没死。 再拖一会,才是真的死了…… 老夫行鎆那七针夺命,还只刺了五针,让开让开,别耽搁。” “连死人遗体都不放过,你真是心狠啊……” 倪虎大声悲嚎。 双手乱打,扑跪在老妇身上,一把就将银针拔了下来,“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捕快,把他抓起来,这庸医害人呐,杀人啦。” “让开,让开,把涉事人员全都抓住,细细审问清楚,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的一个身形魁梧的红脸捕头,挥了挥雪亮长刀,登时就有几个捕快冲上前,举着铁链拿人。 陆无病叹了一口气,这时他算是看明白了,对方玩的是什么手段。 有时候,道理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说话权掌握在谁的手里。 看那几个捕快,满脸义正词严的要绑人,而老爹呢,竟然还在分辩说地上老妇并没有断气,而是假死。 他再次取出银针,还想治病。 陆无病听得心中难过,正想现身,耳中就听得一声:“且慢。” “燕捕头,我看此事各执一词,必有蹊跷。据我所知,陆世伯医术神妙,七针之下,活死人生白骨,名下自当无虚,不如等上一等。” 来人是一个五官方正,粗眉大眼的昂藏英武汉子。 身背阔剑,剑衫窄袖。 只是站将出来,凛凛气势,就把众人的气势给压了下去。 “是【金玉堂】沈大少,他怎么来了,还给姓陆的说话?” “【金玉堂】又怎么了?沈家有钱有势就能颠倒黑白吗? 沈大少号称【狂剑】,章台走马,剧饮千杯,在明阳城能博下这么大名声。 若无家中金山银海支撑着,他狂得起来?” “就是,沈半城能挣那么多钱,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家儿子定非良善,估计官府也会听他说话。 有钱人多半如此,互相给着面子,也不知道沈家与这陆家到底有何关系?” “你还没看出来?听说,沈二姑娘这些日子经常请教陆长风医术,这是卖人情呢。” 沈万剑只是说了一句,周围就传出三四声指责。 一时之间,他竟然插不进嘴。 眼神当时一凛,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 伸手按在背后剑上。 …… 第五十六章 狂剑傻剑,无眉心计 “沈万剑,休得阻挠衙门办案…… 平常诸般小事,我能给你面子。 这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收手的。就算我燕某肯转身离开,老爷那里,也须容不得此等恶行。“ “恶行?燕捕头,还请三思。“ 沈万剑只是狂,不是傻。 心知这时没法说理了。 背后长剑光芒一闪,就拦在对方身前,“若是燕捕头一意孤行,我沈万剑是认得你,这把剑认不认得,就不太好说。” “哥,打他,气死我了。” 沈万剑身后,一个青衣小帽穿着男装的女子,咬着银牙,握着小拳头助威。 陆无病一看,认出来了。 这不正是先前在家中分别不久的沈心竹吗? 哪里还有先前见着的文静清幽模样? 沈万剑能够这么快赶到,估计就是她在报信。 “这兄妹两人倒是能处。有事他们是真上啊……” 陆无病默默按低手中长剑,松开右手。 如果沈家能够挡回这次算计,倒也不至于行险一搏…… 毕竟,【金玉堂】是明阳坐地虎,门下弟子众多,财雄势大。 再怎么样,官府也得顾忌三分。 否则,招惹得狠了,也会害怕,屁股到底是否坐得安稳。 那明阳知府赵士廉,既然长袖善舞,自会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久闻天星伏龙一脉狂剑之名,择日不如偶遇,正好撞见,就让魏某领教一下狂剑的威风。” 这话刚刚响在远处,一句话还没说完,身着青袍、无眉疤脸的魏中明已是到了近前,一剑挥出。 所行之处,围观百姓东倒西伏,似乎身处海浪之中,齐唰唰的就跌倒一片。 人群中就有人惊呼。 “是东海派【无眉剑】魏中明,这人杀人如麻,听说手下有着数百海寇的性命,杀性重得很。” “让开,都让开,不要被他们误伤到。” 除了魏中明双袖一摆,挤开众人…… 身后还跟着三个面色古怪的青衣青年,手中也抓着长剑。 虽然并未出鞘,却是隐隐摆出一种随时拔剑的姿态。 戒备得很。 沈万剑转眼一瞧,见到一柄碧色长剑,象是掀起重重海浪,当头斩来。 剑势不急不缓,却是后劲悠长……剑锋吞吐变幻中,隐隐封死自己前进后退的方向。 “碧波隐隐……” 一见此招,沈万剑立即明白了。 这位东海剑派大弟子【无眉剑】,是想邀请自己斗力。 狂剑为何被称为狂剑? 只因沈万剑出剑之时,有如狂龙升天,有进无退威猛至极,从而搏得如此美名。 但是,这名声之中,到底有几分是江湖朋友抬爱,就不得而知。 有人信,有人也不信。 就如眼前这位急冲上前,想要对拼剑力修为的魏中明,看起来就不怎么相信。 “呜……” 沈万剑头也不回,反手倒持长剑,旋腕反斩。 剑式由地而起,像是吊着千斤重物,沉雄厚重,剑影森森,一片森白剑瀑倒冲而起。 “轰……” 两剑相交。 青白两色剑锋,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沈万剑闷哼一声,脚下斜踏,身形微微后仰,就已站稳身形。 束发丝带,却被气劲崩得炸开,发丝狂舞。 而那魏中明,则是一剑反弹,剑式高高扬起。 脚下连退三步,眉上刀疤变得腥红一片,脸上像是要滴出血来。 “师兄……” 他身后三个手拿长剑的东海弟子,脸色一变,连忙上前。 “嘿嘿……” 魏中明剑势回环横在胸前,内力涌动着,压下沸腾气血。伸手拦了拦自家师弟,笑道:“所谓狂剑,也不过如此。若你刚刚不是为了面子,多退上几步,我还敬你三分。 可是,你站在原地不动,生生受了我一记【龙门三叠浪】。此时五内震荡,又还能有几分力气与我斗剑?” 魏中明身为东海七剑之首,生平经历大小生死搏杀,足足数百战,深得诡谲骗战之法。 他明面上用的是寓防于攻的【碧波隐隐】,剑中似乎带着几分邀约客气之意。 意思是,凤箫声动,碧波深处,隐见欢歌笑语,有客来访…… 明明是切磋的路数。 剑到中途,却是突然变式为杀招。 一改祥和姿态,化柔剑为杀剑,转【龙门三叠浪】。 一浪不停,二浪又起……不取敌首,誓不回剑。 说白了,这一剑就是聚毕生攻力,发必杀一击…… 他本以为,沈万剑会避其锋,躲其锐,再行反扑。 结果呢,竟然硬生生的站在原地受了自己一剑。 果然,名字会叫错,外号不会错。 【狂剑】足够狂。 也足够笨。 “好……魏兄算计高明,让我也不得不佩服。 不过,你若是以为,这一剑偷鸡得手,那就小看我了。” 沈万剑此时已经怒极,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上气息不但未曾下降,反而更显炽烈。 他阔剑一摆,身形前俯……如同愤怒的公牛一般,轻喝一声横斩。 烈烈剑风锐啸轰鸣。 剑未至,气劲已经迫得东海剑派几人衣衫后拂,发丝后飘。 “东海七剑来了四个,不妨一起上,看看我沈万剑是否抵挡得住?” 吼声如雷,沈万剑一剑在前,同时攻向四人,招招搏命,霸道至极。 不过,他虽然攻得凶猛,却是真的敌不过对方四人。 乍分乍合之间,身上就已出现两道不深不浅的血口。 “这不是傻子吗?你是狂不是傻……在明阳城里,论帮手众多,谁比得过你【金玉堂】?” 陆无病无语。 他记得,先前经过沈府之时,随便扫了一眼,就发现七八十个练剑弟子。剑光霍霍,都有不弱的功底。 这里离着也不远,随便呼喝一声,等下杀过来上百人,他都不会奇怪。 而且,他还发现,不但沈万剑越战越勇,没想过喊人……沈心竹也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只想着自己拔剑上前助战,一点也没想过喊人。 “好了,碍事的人去了一旁,陆大夫,跟我走吧。” 燕志成捕头挥了挥手,就已上前。 接过手下递来的锁链,一扫之间化为长鞭,把陆长风团团困住。 陆长风长袍鼓胀,挡住锁链,诚恳说道:“燕捕头,人命关天,就算你们要诬赖于我,好歹也得让我先救一救人啊,若是救不回来,再任由你们处置,你看可好?” 【六阳神针】内气至柔,攻击力是没有多少,防御力还是可以的。 但对方代表着官府,他也不好反攻,眼见得就要撑不住。 “还敢狡辩?此时反抗差人,罪加一等,天王老子也救你不得,还不束手就擒?” 燕志成急切间拿之不下,面色羞愤,眼神微寒。 一松铁链,握刀在手。 正要挥出。 突然,他的身形猛然一顿,神情微显呆滞,低头看向胸前…… 只见,黑色皀袍前方已是穿出半截剑锋,剑上鲜血淋淋。 心脏一疼,全身力量都已消退。 …… 第五十七章 一剑横扫,满城血(求月票) “你……” 燕志成艰难的半转过头。 就见到一个猴头黑袍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鲜红的猴脸眼圈之中,闪着冷冽寒芒。 那股杀意,让人胆寒。 “燕捕头,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陆大夫不是想要救治病人吗?你让他救不就得了。 如此不问青红的直接抓走,那谁来治我的病?你来吗?” 陆无病呵呵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话,随手抽出长剑,鲜血狂飙。 看着燕捕头缓缓软倒,他摇了摇头,看向四周目瞪口呆的人群,指了指自己脑袋笑道:“是的,我有病,有大病…… 这病一发作啊,就爱杀人。” “东家,东家快救人……燕捕头若是死了,事情可就闹大发了,不得了啊。” 【回春堂】的坐堂大夫,脸色变得如同死灰,吓得白须直抖,拉着惊得愣在原地的陆长风,哭喊道。 “噗……” 一道寒光闪过。 带血长剑,已是刺入他的喉中。 陆无病长吐一口恶气,冷然道:“先前陆大夫说是要救那未死妇人,你偏偏东拉西扯,说什么本来就是个死人,没谁一定保证能救得活什么的,这一口锅可是扣得严严实实。 而如今呢,燕捕头要死了,你就像死了亲爹一样难受。这时想着喊东家救人了,早干嘛去了…… 我就纳闷了,【回春堂】养了你这么多年,待你也算不薄,怎么就想着吃里扒外呢?” 堂中连死两人,围观百姓远远见着,登时发出一声惊呼。 身旁眼中有着得色的粗莽汉子倪虎,此时也不哭嚎自家老娘,反倒是手颤脚颤,急急后退。 “嗤!” 剑光如雪,闪了闪,就穿过他的心脏。 “这时才想着逃,是不是晚了点?反正你也舍不得自家老娘,就下去陪她吧。” 陆无病算是看出来了。 这汉子的老娘哪里是发病,嘴唇乌青眼圈发黑,口吐白沫的,明明是被人下了毒。 算准了时间,就要死于非命,然后,再送到医馆点名让老爹医治。 都是有心人。 若这老妇人不是倪虎亲娘。 那他该死。 若真是他亲娘 那他更该死…… 陆无病谈笑之间,突然暴起连杀三人。 出手太快太狠,不但四周百姓都被震住。 就连几个捕快都没反应过来。 更别说陆长风了。 他治病救人的场面倒是见得多了,还真没见过如此刺激场景。 “愣着做甚?陆大夫,你不是说要治病救人吗? 救啊,往哪看呢?救那中毒的老妇人……他们几个不要管,我下的手自己知道,保管十死无生。” “哦哦,救人……” 陆长河连忙应声。 一时之间,也没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施针救人,有什么不妥。 他条件反射了。 看得陆无病都差点被气笑。 老爹的形象,在记忆中轰然垮塌…… 平时在家多英明神武啊。 智珠在握的,好像天下没有什么病症可以难得住。 没想到,真遇上事了。 一愣一愣的。 只能说,术业有专攻。 当初祖父不传他真正的【元灵剑谱】,只传了【六阳神针】,不知是不是看穿了这一点? 几个黑衣捕快,此时开始鼓噪,冲了上来。 两个年轻捕快热血上头,冲在最前。 刀刚刚举起,就已被利剑穿喉,倒在血泊中。 余下几位打着干喊的捕快,此时恨不得爹娘少生几条腿,转身就跑,刀和铁链都扔掉了。 就算如此,看热闹的百姓还是没散。 只能说,这方面的胆子,他们一向很大。 陆无病毕竟不是真正的杀人狂,也没胡乱下手。 脚下一动,身形拉出长长影子,已是到了沈心竹旁边。 这妹子正舞着一柄长剑,如同仙女织布一般,在身前左格右挡,挡住一位东海弟子的狂攻。 她虽然内力不弱,身形灵便,但却是真的没有与人怎么比过剑。 防得还算严实,攻击力却是不怎么行。 比起小兰师姐,还要弱上不止一筹。 陆无病一步贴近她的左侧。 长剑已是分波逐浪,从绵密剑网中一穿而出。 刺入对面青年的喉咙。 这一剑从跨步,到出剑…… 有如行云流水,妙到毫巅。 直让人觉得,他的剑本来就应该长在对方的喉咙之中。 一直都在那里。 “剑,不是这么用的。” 陆无病摇了摇头。 身形再进。 已经加入了另外三人围攻沈万剑的圈子。 “咻咻”两声。 两个青衣东海弟子应声而倒。 【无眉剑】魏中明见机极快,在望见自家师弟中剑身死之时,已然往后狂退。 他退得急。 陆无病追得更急。 就如贴面舞蹈。 瞬息间,已是追到身前。 直行与倒退相比……总是多了些便宜。 “喝!” 【无眉剑】魏中明狂喝一声,眼珠尽赤。 巨大危机如山峰崩塌,重重压在心头。 全身毛发都炸裂竖起…… 电光火石中,手中长剑怒劈而出。 剑影三分,撕风怒嚎。 到了紧急关头,他还是只信得过自己的剑,自己的绝招。 没有花费半点心力,去呼救,去闪避。 选择以攻对攻。 “龙门三叠浪吗?你再叠一下试试……” 淡淡嘲讽之声传入耳中。 魏中明只看到一道光虹如电,竟然无声无息的穿透了自己三重剑影。 喉咙一痛,手中剑刃破风,已是全都斩在空处。 “好快……的剑。” 魏中明眼中全是绝望不甘,挣扎着说道。 刚刚自己的剑还未曾落下,对方已是一剑穿透七尺虚空。 等到看见时,早就已经中剑。 最后的清明,回光返照一瞬间,所有经历过的往事一一掠过心头,魏中明突然灵光一闪。 “是你!” 他认出陆无病来了,准确的说,是认出了他的剑法。 当初一路追杀,他可是细细查看过师弟们的伤口,也听过沿途不少人形容那一剑的锋芒。 此时亲身感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就是我喽?” 陆无病哑然失笑。 抽出剑来,轻轻在对方衣服上擦掉血迹,顺手摸了摸怀里衣袋。 秘籍自然是没有的。 银票摸到一大叠…… 顺手放入怀中,他也不觉得如何失望,回头看了一眼沈万剑兄妹。 见到大个子神情略显呆滞的望着自己,忍不住就道:“打不过了为何不叫人?人家都不讲规矩了,你还讲什么规矩?” “是哦,为何不叫人?” 沈万剑一把抹去嘴角的血痕,此时才感觉到身上伤口一阵阵剧痛,微微恼火转头问道:“妹啊,你咋就不知道叫人呢?” “这不是以为你能打得过他们吗……”沈心竹脸一红,刚刚竟然没想起这茬。 再抬眼望向那个猴面人。 却见对方剑锋斜指地面,缓缓向着长街尽头行去。 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叫住对方。 街道尽头处,一只小黑猫趴在屋檐上,发出春天般的叫声。 啪…… 窗户木栏碎裂,两个人影慌忙跃下,纵身窜入马车。 “快快,快回府。” 锦衣公子面无血色,疯狂嘶吼。 马车乱晃,猛然向前一窜,急驰而去。 …… 求月票。 第五十八章 十步一杀,厚土皇天 “少爷快走,某来断后。” 随着一声大喝。 观雀楼三层,一个身形魁梧,有若熊罴的胖大汉子,“嗵”的一声,就跃下街心。 此人体魄既强,跳得又远……落将下来,有如千斤坠落,踩得街心碎石飞溅。 金红熟铜棍横在胸前,有如跃马拦山,气息沉雄,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赵兴武差点热泪双流,坐在马车之上,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胀得通红,“好,好,黄师父如此忠义,我赵二记住了。若是过得此劫,定当重重回报,奉为上宾,你之家人就是我之家人……” 一时之间,他心中激动,简直语无伦次。 此人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他还是懂得以恩义结交人心。 此时画起饼来,那是又大又圆。 主要是先前楼下不远处,那猴脸黑袍剑客的杀意刺激到他了。 对方杀人如割草,从不二剑。 不管是代表着明阳官府威严的捕快,还是代表着江湖强横势力的东海剑派弟子,甚至,平日里治病救人的苍老坐堂大夫…… 他也是举剑就杀,没有半点迟疑。 从那猴脸面具透射出来的森冷寒意,就可以看得出来,这种人百无禁忌,可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刚刚还在楼上,坐拥美人,畅饮美酒指点江山。 下一刻,就见到同席坐谈的东海剑派几位剑法高深的亲传弟子,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赵兴武是真的被吓到了。 江湖人物,大家互相利用,并无甚么交情。 死就死了…… 关键是,猴面人杀了近十人,仍然杀意未消,全不绕路,提着剑就冲自己杀过来。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巨大恐惧笼罩心头。 赵兴武哪里还坐得下去,第一时间,就跃下观雀楼,慌忙驾车逃跑。 与他同样反应的,当然还有身边的二管家赵玉林。 此人虽然长剑出鞘,一副忠心耿耿模样,但实在不能给人太多信心。 平时,赵兴武都是拿他当做狗头军师来用的。 阴谋诡计很有一手,剑法武功,比自己也强不了多少。 这种情况之下,家中枪棒教头黄子义能舍命阻敌,让他心下大定的同时,也不由得生出一种罕见的感激之情。 “管家,快赶车,尽快回府调兵,有义兄许都头在,就算此人再追,也是死路一条。” 他眼神疯狂,不知为何,直觉中就觉得,那位号称铜筋铁骨、枪棒圆熟的黄子义,可能拦不住对方。 “来者何人,黄子义在此。” 魁梧壮汉一声长喝,声音震得四面屋瓦都沙沙作响。 同时,跨步借力,手臂、大腿同时膨胀三寸,手腕拧转,长棍有如转轮左点地面,砖石粉碎反弹棍身,蓄势前打,棍化重山。 “呜”的一声。 棍影化为车轮,重重扑落。 “外家炼体术,六品洗髓境。” 陆无病此时也不算江湖新嫩,与小兰师姐一路走来,倒是补了许多江湖常识。 眼力自然也大大增强。 见得此人体魄与棍势,一眼就看明白了,对方走的是易筋锻骨,洗髓换血的外家炼体路子。 此法多出现在军中和民间,不挑悟性和炼气天赋,只要药物跟得上,人又勤苦,前期战力成型极快。 同样修练三年。 外家硬功武者,多半会比内家通脉武者战力强上不少。 但这也只是前期。 到了后期,外家由外而内,练成丹罡之气,开发自身血脉,进步就会变得十分缓慢。 反倒不如内家修行,通脉聚气,直至蕴养精神,勾通天地,来得便捷通畅。 因此,但凡军中高手,一般情况下,都是由外而内,后期改修。 一旦修成,就是内外合一,战力极其强横。 这位使棍汉子,显然摸不到内外合一的皮毛。 他棒法虽精,力量奇强,却也只是步入易筋洗髓境,与当初在横山朝阳寨遇见的大寨主陈三阳差相仿佛。 这种对手,当初都不在话下。 更何况如今。 陆无病脚下如同生出云雾来,飘浮不定。 左踏一步,右踏一步。 身形就如月光之下舞动的精灵,已是在重重棍影之中,踏了进去。 【方寸步】。 方寸之间,生死一线。 最是擅长躲避这种密集攻势,并且,在极端不利的环境之下,求得一线生机。 “嗤!” 长风剑在空中拉出一道细细白虹,有如竹林掠过一微风。 从执棍胖大汉子脖颈一掠而过。 出剑。 收剑…… 血花如泉,人影交错。 陆无病脚下未停,剑尖斜指地面,继续前行。 剑身血液淌落。 在地上滴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你……怎么敢?” 身后的黄子义,嘶吼半声,兀自舞着长棍,打出车轮般的棍影。喉间漏气,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再也没了声息。 “我有病啊,疯病……这不就是来治一治自己的病,也治一治这个城。” 听到身后黄子义的最后疑问。 陆无病猴脸颤动,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黄子义的问题注定没有解答。 身居高位者,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就连这天下的空气都由自己掌握。 他们看到,那些被掌握着的众生百姓,也会自发的维护着他们。 敬畏着他们。 但其实并没有弄明白。 人家敬畏的从来不是某个官。 而是让所有人能够生存得很好的秩序。 当环境恶劣到,让别人过得不好。 那些能压死人的权力,其实不值一提。 说到最后,无非就是拼谁力强,力强者胜……上古以来,莫不如此。 天星宗名门正派,当然不会与官府作对。 金玉堂沈连城更是有德士绅,更不会不服管制,喊打喊杀。 他们要名声,有格局。 但是,作为一个“疯子”,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要的,只是快意恩仇。 就如黑榜上的那些高手,有人杀官,有人虐民,不见得官府能个个都抓住。 放在宏观上面,南方天地自然是大离朝廷最强。 有百万军马,有精锐金鳞卫,更有皇家鸣凤阁宗师…… 真的要对付某个势力,对付某一个人,自然是有如泰山压卵。 但分布到各个地方,各州各郡,这股庞大力量,就微薄得惊人。 因此,需要各世家、各宗门高手联手镇压。 而天星宗,也正是朝廷阵营中的一个强大势力。 他们不是不能跟朝廷作对,而是与朝廷作对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明阳知府看不懂这一点,他就该死。 …… 第五十九章 知错犯错,激将斩将 “救命啊,爹。” 看到赵府朱红大门,看到门前精锐家将。 赵兴武几乎快要崩溃的心志,重新注入了鸡血。 大声高呼着救命,忙不迭的跃下马车,两条腿迈出了风火轮。 这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三条街。 总计有三波捕快,两波江湖人拦截,倒下数十人之后,就再没人胆敢拦截了。 只能见到,身后一人一剑,不紧不慢的缀在马车身后。 明明走得也并不快。 却一直不能甩脱。 “就算是叫我爹,也是没用的。” 身后一把声音,好像响在耳边,话音里面,夹着森冷寒意。 百忙之中,赵兴武回头望了一眼。 就见到二管家赵玉林,刚刚跑到自己身后,前胸心脏处,就出现半截滴血剑尖。 透过赵玉林颤抖僵硬的肩膀,能看到一张猴脸,以及血色眼圈透射出来的冰冷。 “啊……” 他惊得亡魂直冒。 眼前的家门离得如此之近,又是如此之远。 区区七八丈,就像是隔着天渊。 “扑通……” 赵兴武做出了平生最英明的一个决定。 只有如此,方可免得一死。 奔跑的脚步僵在原地,他胯下湿了一团,猛然转身趴伏在地,哭道:“我知错了,今后再不针对【回春堂】陆家,剑谱也不要了。 我父今年升迁有望,我兄乃今科香州解元,日后前程大好,赵家能给你们的助力很多很多……” 毕竟不是傻子。 他就算是吓得流了黄水,仍然精明的猜到。 自己这场危机,到底来自何方? 这个猴面人,又是给谁家出头…… 当场下跪认错当然是为了让对方消气,搬出父兄来,是为了让对方忌惮。称量一下得罪赵家,到底是否值得。 只要错过今日,保住这条性命,再找出对方,到时候搓圆揉扁,也不是难事。 纨绔子弟其实不傻,只是,从小到大,一直想什么有什么,被人彻底惯坏了。 陆无病猴脸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笑。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看着赵兴武那混合着恐惧和希冀的眼神,摇了摇头,一剑破空,刺穿了他的喉咙。 赵兴武眼中流泪,身体抽搐着,面上全是不解…… 自己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为何此人还不依不饶? 直到死他都没想明白一个道理。 人生并不是过家家,有些事做了就不能重来。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笑而过。 全都是逼不得已,权衡利弊。 当对方不在乎有些东西,他就只能付出代价。 “兴武……” 赵家大门处,出现一个身着白色长袍,头上戴着玉冠的儒雅书生。 书生手中还捧着书卷,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嘶吼声冲散了他面上的如玉温润,却冲不散他眼神中如冰雪般的冷静。 青年书生身体一抖,立即控制住情绪,手一挥,沉声道:“放箭。” “嗡……” 弓弩齐射。 箭矢破风的同时。 这青年书生再次下令。 “许都头,若能擒杀此獠,保你一个城尉之职,实授官身。 其余人等,若能立功者,赏千金,擢三等……战死者,我赵家恩养其家人,抚育其子孙。” 这话一出。 赵府之内就冲出四五十位家丁,全都披着半身甲,提刀握枪,嘶吼着杀来。 为首一将,身着鱼鳞锁子甲,手提一杆黑色虎头枪,纵身一跃,如猛虎下山般扑到。 “受死!” 此人来势猛恶。 箭雨呼啸声中,他已经杀到了陆无病的身前。 枪刃抖出三朵碗大枪花,枪杆如龙般扭曲嗡鸣。 一杆精钢长枪,竟然被他抖成了花枪。 攻势无定,枪势如雷。 【奔雷式】 …… “好枪法,可惜只是为人做狗。” 陆无病斜身收腹低首,躲过三箭攒射,一步踏空将出未出,枪刃已经到了胸前。 左右胸以及小腹丹田,同时传来针刺般的寒意。 于是,他知道,眼前的这员赵府家将,枪法真的是很厉害。 枪势展开,有如奔雷闪电,更是筋骨强横,气血有如洪流。 攻击力比起当日所遇那【太平斧】宋中的巨斧还要强上许多。 差一点,就比得上那位【阴阳头陀】。 难怪赵家在明阳城几乎一手遮天,并不怎么把天星宗放在眼里,金玉堂的面子,想驳就驳了。 只是区区一个家将,就堪堪追近江湖黑榜第七十九位的实力层次。 何况,更有着如此多弓手弩手,以及精悍家丁护家。 若是赵士廉身边再招揽一两个奇人异士,他性情膨胀起来,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陆无病身上气息,如火焰般升腾。 原本若有若无的身影,须臾间化为一道流光幻影。 三朵枪花一闪而过。 震得前方空气如浪,枪杆化圆中心处,突兀出现一只白晰手掌。 嘭…… 沉重震鸣之声响在所有人耳边。 枪杆先是弯成弦月,紧接着反弹回来。 枪尖已是散乱不堪。 许云深心知不妙,半转身一个跨步,向后拖枪就走……身体下伏,几乎贴紧地面。 刚刚奔雷一击,只是刺中幻影残像,他就感觉不妙。 心知来者非己能敌。 紧接着,还没等他抽枪再刺,对方已然欺近,一掌震得精钢枪杆都微微弯曲。 同时,四重劲道,一重胜过一重,层层叠叠传到掌心之中,正攻在他换气松劲的关键时刻,让他几乎握不住枪尾。 步法,眼力,时机,全都掌控得妙到毫巅。 对方内力虽然不强。 但是,战力却是强得离谱。 自己一身换血境五品巅峰的外家修为,竟然一点都发挥不出来。 像是被人一眼看穿。 紧急关头,许云深拖枪败走,身后长枪却是如同草丛里的毒蛇般,突然抬起头……伸缩之间,闪电般,已经斜斜挑出。 【逐电式】 这一招,是许云深苦练二十年之久的一式回马枪。 佯败攻敌,枪起敌亡。 这些年来,死在这一枪之下,武功还胜过自己不少的高手,也有七八个。 他自信,对方初见这等攻击,就算不死,也会受伤。 只要拦这一拦,等到训练有素的家丁围上牵扯,家中供奉唐八爷出手,定然可以擒杀当场。 …… 第六十章 赵家麒麟,宝相潜踪(求月票) 许云深心中闪过诸般念头。 眼角余光,也看到唐八爷大袖飘飘的清瘦身影。 暗暗心定的同时,就听到一声炸雷震响。 “轰……” 四面响起一阵惊呼声。 许云深一枪只是刺到一半,再也刺不下去。 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刚刚从家丁战阵之中欺近身前的清瘦老头,瞳孔缩成细针,如同见鬼一般,身形一个顿挫,退得比来时更快。 他先前正想夹击,却发现,明明与五品换血境巅峰的枪法高手许云深斗得难解难分的那个猴面人,手中长剑陡然散成一团光晕。 耳中炸起雷鸣。 四周空气震裂,散开一圈圈的细微涟漪。 然后,许云深的左半边头颅就炸没了。 气劲呼啸而过,拉出长长血影,把右侧地面,都刺出个孔洞来。 “这剑法……” 唐八爷惊得不但手臂划出八道影子,脚下也恨不得生出八条腿来。 他只是堪堪突破四品,在赵家享受一些供奉,过一过清闲富贵日子。 真没想过与此等剑法高手拼命。 “极发藏意,无意真意,这竟然是圆满极别的雷音剑术……” 他完全想不通,一个身上气息微弱,感应上去内力并不如何深厚的剑客,为何竟然会用出此等高深剑法? 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其实是某个老怪假扮。 故意装成这般弱鸡模样,在扮猪吃虎。 这时冒然冲上去,哪里还有个生路? “合围,以命换命……此人只是剑法强,体魄弱小内力浅薄。” 与唐八爷疯狂后退的情形相比。 那位始终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的白袍玉冠青年,却是沉稳如山。 声音清晰入耳,给人一种指挥若定的感觉。 “不愧是香州解元?赵家麒麟子啊。” 陆无病闻言,心中微动。 这家伙是个天才。 正因为他不修武,只修文。 因此,完全不能体会到圆满极刺剑术的高妙,反而能看得真切,判断准确。 事实上,陆无病一路杀人,追到赵府。 还真没有与人硬拼过一招。 面对普通家丁射出的弩箭,他也是尽全力躲闪,没有挡格。 从这就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体魄和力量并不自信。 只要挡上几招,脚下就会变慢……然后陷入围攻之中,遭遇危险。 有鉴于此,最好的战术,当然是凭借步法避开攻击,以强攻剑术杀敌。 只要出手够快,弱点就可全部掩盖。 典型的【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这位疑似赵家大少爷赵从文的青年,能在纷纷乱局中,一眼看穿隐藏在腥风血雨之中的真相。 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此人心性不凡,眼力独到,更是胸有丘壑。 “如此天才,怎能不死?” 唐八爷正在后退。 陆无病放声长啸,再不隐藏实力。 更不左右周旋,脚下似缓实疾,一步十剑。 哧哧哧…… 身周像是长出了十余条手臂。 如同狂风卷过大地。 围拢上来的数十家丁,眨眼间就倒下十余人。 一息时间,陆无病已然跨过十余丈距离,到了白袍青年身前。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透过猴脸面具,浸染成一团腥红光芒。 “救人啊,救下我儿,许你建造庙宇……大师,你但有所求,全都依从。” 一个女声尖厉响起。 另一个雄浑低沉的怒吼出现在耳中。 “唐师侄,你在做甚?” 唐八爷身形一颤,后退的身形又转为前扑,犹如大鸟。 手中烟杆当空一砸,炸开一团火光,一点锐锋,已然点到陆无病的颈侧。 这是围魏救赵。 他被那声怒吼吓得一个机灵,再也不敢逃避。 哪怕明知道对手剑术奇强,也只能硬顶着压力上前。 若是在自己身前,让大少爷赵从文被杀,赵家也就呆不下去了。 别说呆不下去,很可能还要被赵知府发下海捕文书,追杀到天涯海角。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知道,自家师叔既然出声,肯定会全力出手。 以地榜三十三位的实力,这个猴面人再怎么强横,也是难逃一死的。 “救人?救得了吗?” 陆无病一声冷笑。 对唐八爷那杆打向自己腰侧的烟杆,根本没有格挡。 而是深吸一口气,小腹陡然塌陷,后背微微弓起,手中长剑化为一道淡淡光晕,已然刺出。 啪…… 烟杆刺到空处,紧接着向后横打。 气劲所过之处,锐风呼啸。 陆无病腹部黑炮被震得化为翩翩彩蝶,闷哼一声,脚下已是向后飞退。 唐八爷一招打空,贴着陆无病的腰腹扫过,心中却是一沉,发出凄惨悲吼声。 他看到。 站在身前不远处的大少爷。 不知何时,喉咙已经出现一个巨大血洞。 双眼无神,身体向后缓缓倒下。 远处也传来一声尖锐哭嚎。 竟然。 竟然在自己的攻击之下,强行杀死大少爷赵从文……唐八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烟杆狂舞,就要急急追上。 他气得已经有些发晕。 不是脑子发晕,而是四周天光扭曲,光晕影响到视线。 “不好。” 这个念头刚刚起自心底,耳中似乎听到雷鸣,他眉心一痛,身体软倒。 “好一个极发藏意……” 宝相弥陀萧山一向笑眯眯的神情再也不见。 他身形如同一朵云般飘起,手中念珠化为雨幕挥出的同时,也看到了雷声两响,一团光晕来去。 那柄青锋剑,刺穿了赵从文的喉咙之后,更不停歇。 几乎在同一时间,转折如电,破开唐八师侄的护身气劲,刺穿他的眉心。 好凶悍的剑术! 宝相弥陀心中慎重了三分,先是以念珠开路,身形腾起急追。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 对方那猴面人,内功真的不怎么样,剑术也是真的让人惊艳万分。 之所以如此确定。 是因为他看到了,猴面人竟然被唐八师侄的烟杆伤到了腹部。 这无疑证明,赵家大少爷先前的猜测正确无比。 那还等什么? 杀得此人,就可在明阳城建庙。 如此诱惑,宝相弥陀真的经受不起。 他再也不想过那东躲西逃的日子,也想光明正大活在光天化日之下,享受信众膜拜,也享受那如花美眷。 “竟是此人,不能力敌。” 陆无病看到过自家师娘秦怀英与这位宝相弥陀战半的场景,当时打得长河起浪,劲气呼啸三四丈。 自己剑术虽强,更能把心中杀意隐入剑式之中,让人不知不觉中剑。 但是,面对隔着八九米斩过来的一道能撕裂钢铁的气劲,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种情况下,就算能用剑术抵挡住数道攻击,也只能被动挨打,不能打人,迟早会败亡当场。 ‘内力弱了,境界差太多,总是束手束脚……三十六计,走为上。’ 陆无病手中剑式再展,再不掩饰自身所学。 全力出手,剑光化为雷光闪电。 光晕涌动着,瞬间刺出四五剑的同时,脚下已是抹油。 啪啪啪…… 念珠接连爆开成粉。 陆无病脑海意念微动,【松鹤引】功法急骤运转,身形狂退十余丈,若隐若现。 他借着反震力道,强忍住胳膊剧痛,几个起落,倒窜入长街之中,隐入人群。 几个闪动,就已藏形敛迹,往南城门方向遁走。 …… 求月票。 第六十一章 瀚海伏龙 “上三品高手果然不一样,在江湖中能称一流,的确是有他的道理。” 陆无病潜运【松鹤引】,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之中……身边人流,匆匆而过,并没谁多看他一眼。 正当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就发现,那胖大和尚仍然如同一朵轻云,在屋顶之上纵跃如飞。 东绕一下,西绕一下,竟然依旧缓缓的靠近自己。 “应该是一流高手的精神感应……内力修行到一定地步之后,就算未曾专门养练精神,也能被动的达到【炼气养神】的效果。” “他虽然不一定能发现我身处何方,看到了也不见得就能看穿我的敛息藏形之术。 内心深处,却肯定会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点,从【宝相弥陀】面上那警惕疑惑的神情可以看得出来。 胖大和尚也许是心中焦急,目光已经在自己身上扫过三次。 手中宝月杖悄悄提起,随时都可以发出致命一击。 因为一心搜寻。 胖大和尚此时就显露出了黑榜高手的凶横本色。 他根本不避开人流,身形冲撞……挡者筋断骨折,当场吐血惨嚎,他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找到你了。” 【宝相弥陀】一声暴喝,震得陆无病耳膜嗡嗡作响,心中微惊的同时,正要抢先出手。 却发现,和尚手中宝月杖已然朝着一旁民居砸了过去。 “轰……” 民居倒塌半边,里面空无一人,尘灰起处,全是破烂家私。 碎裂的砖块四处横飞,又打伤几个行人,四处响起一片惊呼。 原来是在咋唬。 陆无病脚下一顿,眼底闪过一线寒光。 【松鹤引】比想象中更强横,老道士的含金量还在不断提升。 此功在手,待到自己修为提升上来,再练到精深处,天下何人能挡自己偷袭一剑? 就算现如今,也不是不可以给这凶恶和尚来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眼神在四周倒地惨嚎的平民身上掠过。 陆无病就有些迈不开腿。 自己一步撤离不要紧。 这位做事全然不曾讲究的凶和尚,追失了自己,弄不好就会杀人泄愤。 随手打死一些人,对他这种人来说,就如吃饭喝水,眉毛都不会皱一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一念及此。 陆无病心中怒火杀意,突然化为冰冷寒泉,沉入精神深处,身形却是与那些东奔西跑乱窜的百姓一样,抱头乱逃起来。 脚下左跨一步,右跨一步,明明是往外逃,不知不觉已是离着凶和尚只有五丈远。 萧山似乎有了警觉,耳朵微竖,猛然转头。 正在这时。 另一面,疯狂逃窜的一个衣着褴褛的微胖中年,一个身着百衲衣的皮包骨乞丐,同时脚下一软,将要倒地。 百衲衣穷苦乞丐是真的倒在了地上,磕得膝盖种起,大声呼痛。 而那微胖中年,看着就要与地面平行,却是伸手一撑。 身形如同金鲤跃波,利箭般前窜,一步跨过三四丈。 呜…… 原地有如狂风席卷。 这胖子不动则已。 一动则是石破天惊。 破衣烂衫之下,一道剑光,如同天绅倒悬,银河起浪。 由下至上,斜斜斩到了【宝相弥陀】的背后。 这一剑,沉雄如山,气劲狂暴。 陆无病甚至听到了隐隐龙吟之声。 一时之间,也大感讶异。 更别提萧山了。 他完全没想到,身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高手。 出手剑气直冲三四丈,随着一剑斩来,四周空气都仿佛开始凝固。 迫人气劲轰然扑到,压得他面如刀割,身体上上下下,宛如无数根银针攒刺。 “喝……” 危急关头。 萧山才显出了黑榜三十三位的底蕴。 他双手持杖,半转着身子,月牙禅杖轮舞,十根手指有如莲花开谢。 一式【不破迦南】,内气聚集成成镜,身前陡然出现一个巨大气流漩涡。 撕扯,引偏,借力,吞吐…… 轰隆隆…… 饶是【宝相弥陀】应变极快,但身体形变艰难,出招还是慢了半步。 仓促之下,只用出七八成力道。 宝月禅杖发出尖鸣,向后微微弯曲,重重撞在他的右胸腰肋之间。 喀嚓,撞断了他的几根骨头。 整个胖大身形,如同被大象撞中,向后倒飞而起。 卷动狂风。 “伏龙剑!” 【宝相弥陀】萧山心中怒极,杀意直贯瞳仁…… 往常一般都是他偷偷的暗袭别人,哪里会想过?有这么一天,被别人从旁暗算。 这一剑好狠。 力量大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若非自己内外兼济,从小就打下坚固童子功基础,刚刚这一剑,就被劈死了。 传闻中,天星宗三脉生隙,一套【瀚海伏龙剑】分为两半…… 【瀚海心经】落入了掌门一脉;而【伏龙剑】则是由金玉堂一脉传承了下来。 这门剑法,威力号称天星诸剑之首,有降伏苍龙之威。 一剑出手,龙吟阵阵,狂风乍起,内蕴地覆天翻的气势。 内气驱动方面,虽然算不得如何精深……但是,剑势之精,剑力之强,却是【宝相弥陀】生平仅见。 单纯论及剑力,尤在天星宗七杀剑之上。 这还是只修了一半的【瀚海伏龙剑】,就能如此…… 于是,出手之人的身份,只差没有明着亮出来了。 不是金玉堂首座沈连城,又是何人? 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换了装束在此偷袭,也亏他想得出来。 【宝相弥陀】强行按下心头杀意,一口气息吞到丹田,身体陡然一沉,以千金坠法落地,左足弓,右足箭。 手中宝月杖已是沉浮不定,反抡而起,身前布下重重气浪,此时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伏龙剑】沈连城既然出手,接下来自然是狂烈霸道的连环剑斩…… 不挡住这波连击,想逃是不可能的。 “轰……” 正当【宝相弥陀】心中计议停当,要挡住这一攻,再逃逸开去,异日回来杀尽对方的门人弟子,以报今之辱,耳中就听到炸雷轰鸣。 眼角光晕晃动,竟然出现在左背耳侧。 “不……”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声哀鸣只是叫出半声,耳门就是一痛。 眼前似乎看到腥红鲜血飞溅,什么也看不到了。 …… 第六十二章 东海碧波 刚刚骤然遇袭。 【宝相弥陀】萧山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突然杀出来的沈连城身上。 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自己跑到这来是干嘛来了。 把那位想要追击的【正主】直接扔在了脑后。 偏偏他这一退,又退得恰到好处,正好退到陆无病一丈距离之内。 位置好得太过份。 以至于陆无病想都没想,无意之中是真意,剑锋刺入凶和尚的耳门之时,杀意才从剑光之中爆发出来。 震碎对方的脑浆。 远远的与急追而来的沈连城对视一眼。 陆无病借着萧山脑袋反震力道,倒踏一步,就要再次隐入人群之中。 自己如今改形换面,在明阳城内杀捕快,杀官员家眷,可谓是“无恶不作”,名声肯定算不得好。 此时不太方便与沈师叔照面。 直接装成不认识,一别两宽才是最好的选择。 以免对方为难。 之所以如此想法,当然是因为【伏龙剑】沈连城也是抹花了脸,换了装束。 这代表什么? 代表着沈师叔,其实也不愿意让人坐实了他的身份。 有人猜到,也是打死不能承认的。 名门正派嘛…… 享受着这份名望,自然就有着自己的忌惮。 杀黑榜高手【宝相弥陀】萧山,算不得什么。 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传扬出去,也是在江湖上大大扬名的事情。 但如果是杀一个从知府家中现身的和尚,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会让人联想很多,更会让人忌惮三分。 弄不好,就会有着无穷后患。 这些思绪,只在陆无病脑海里转了一转…… 两人移开目光,便各有默契的自顾分开。 陆无病继续逃向南城门。 城门已然在望,他做了这么大的事情,杀了这么多人,当然不能留在城内,让任何人找到借口。 而沈连城当然是要潜形离开,以示自己从未来过。 “找到你了。” 陆无病再次听到这句话。 却不是【宝相弥陀】那沉雄浩大的嗓音,而是一把阴恻恻的尖厉嗓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对了,那一晚,自己在家中,听着外面刀剑相击,劲气如潮。 当时就听到这把声音叫唤。 他叫了什么来着? 【欧阳老儿,我记住你了。】 不好。 是顾东廷。 是了,我杀了他几个爱徒,对于东海派来说,这是生死血仇。 视若子侄的亲传弟子,一个又一个就这么死在自己剑下……他怎么可能坐视,又怎么可能不出手? 先前没有动手,也许只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或者没来得及。 此时得了机会,自然是来一手黄雀在后。 陆无病的思绪如同电闪,刹那间闪过无数念头。 眼前就看到了碧波如浪。 那是剑光。 扑天盖地,从屋顶倾泄而下。 隐隐之中,听到涛声激荡,暗流轰鸣…… 沈连城刚刚收剑,正要退去,脑后就有气劲如同海潮扑落,七重叠浪有若天崩。 他顾不得多想。 反握肘后的长剑,旋身急绕…… 身形一矮,双足重重踏地,整个人像是要沉入地底,踩得石砖泥土下陷近尺。 【潜龙在渊】 这一剑,无论对方攻势如何之猛,都能借力消劲,导入地底。 再蓄劲反扑,一剑飞天。 然后,他就见到那宛如大海破堤般的剑浪,竟然一瞬间就消失无影。 只余一点精芒,拉出长长曳尾,点到了猴面人的身前。 “小心。” 沈连城难受得想要吐血。 任谁用尽全身力气,准备迎接强敌的时候,发现迎了个空,都会如此难过。 此时才看明白,顾东廷这一剑蓄势偷袭…… 从一开始,目标就不在自己身上。 都老江湖了,竟然犯了如此低级错误,把友军陷入凶险当中。 沈连城张口狂喝,却也无法可想。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顾东廷那一剑,好像是把四周空气都吸纳在了剑锋之内。 剑身四周如同真空,劲气凝聚到了极点。 人随剑动,剑在意先,显然是【碧波剑法】已经练到大成。 就算换做自己来挡,也得付出一些代价。 那位猴面人,虽然看上去剑法高强,身法以及内力,着实感应不到什么强横之处。 可能很难挡住…… 挡不住也得挡。 陆无病头一次面对上三品高手的剑法锁定。 对方身为一派掌门,又是剑术高手,实是生平未遇之大敌。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害怕得瑟瑟发抖,根本无力对抗。 真的剑到胸前,他却发现,其实,生死之间,也不过如此。 狭路相逢,勇者胜。 面对恍若聚敛三江,沉重如海的剑光。 他只是凭借着二十余万剑打下的深厚根基,有意无意,非空非想…… 一剑化为灼目光晕,刺将出去。 四周响起惊雷。 轰…… 气劲如同光流,向着四面轰鸣冲击。 陆无病身形如同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而起,嘴里吐出一小口鲜血,持剑手臂鲜血炸开,染红衣袖。 一步踏地,他却没有沮丧,反倒大笑出声。 “东海剑派掌门也不过如此,今日杀不得我,异日必取尔狗头。”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向后激射,一步三五丈,就要穿出城门。 这一剑接下,他心中所有阴影,所有担忧全都消失无踪。 因为,他发现,对方作为一派掌门,身为二品高手,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毕竟,自己修练日短,功力差了那么多品级,竟然也没差得太远。 顾东廷身形一个踉跄,反踏一步,已然气极。 他腾身再追,却发现脑子有些发晕,气息微微不畅。 先前突兀出手,浩荡奔腾的剑光,直似刺到了一片虚空之中。 虚空之上雷鸣电闪,一道明光映入脑海。 让他有了一瞬间思维停顿,以至于剑法微微散乱,剑力狂泄。 这一剑,完全没有击实。 反倒是小小的吃了一个亏…… 听到笑声入耳,他的眼珠子都红。 咆哮声中,蹦跳而起,急急追赶。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恐惧。 先前对剑之时,他无比清晰的感应到。 那猴面人,年纪一定不大……但是,对方的剑术,却是极为可怖,竟然摸到了剑意的门槛。 剑力虽弱,意志如刀。 斩得他脑门欲裂。 若非对方内力薄弱之极,顺势一剑,就能杀了自己。 此时若是不能斩杀对手,再过一段时间,就轮到对方逞威。 想到这里,顾东廷就如发狂一般,冲到城门处。 “绝不能放过此人。” …… 第六十三章 七杀星殒(求月票) “顾东廷。” 东海剑派掌门如风驰电掣般,正正追到城门口。 已经望见那熟悉的黑袍身影。 他一声暴喝,正想加速。 耳中就听到一声清冷呼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天空突然一亮。 从城门楼台之上,一点星光,拖着尾翼…… 先是明蓝如海,紧接着化为赤红光焰,有如陨星西坠,当胸袭来。 剑啸声中。 隐隐约约可以见到,那赤焰燃烧的剑光之后,一袭紫色长袍。 “七杀星陨。” 顾东廷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身为一派掌门,他可谓见多识广,对江湖成名高手,更是了如指掌。 尤其是这次前来的天星宗地盘,哪能对天星宗不了解。 欧阳掌门的【万象天罗】自不必多说。 沈连城的【伏龙剑】,厉飞鹰的【贪狼无影枪】也是鼎鼎大名,不可轻忽。 但是,无论再怎么忽视。 也不可能忽视得了天星宗另外一个人。 一柄剑。 那就是【七杀剑】秦怀英。 此女巾帼不让须眉。 能在修行了掌门镇派神功【万象天罗】的丈夫欧阳正那里,挣得分庭抗礼的局面。 可想而知,这位天星宗的贤内助,本事到底有多大。 七杀照命。 烈火熔金…… 一剑刺落。 顾东廷感觉到自己的骨头好像都开始融化,身体直似被扔入到了洪炉之中,毛发齐齐焦卷。 但这只是错觉。 真正的剑气攻击。 其实是那一丝极寒冰冷气息。 对方剑光还没到,他的眉毛和胡须之上,已经布满了霜花。 “起。“ 这一刻,顾东廷彻底抛弃了所有算计,只是诚心正意调动全身内力,压榨骨血精气。 一剑横空,剑势旋转,身形也跟着旋转。 轰…… 重重剑势波纹,冲天而起。 【四海扬波】 这就是东海碧波剑中的压箱底剑术…… 几位亲传弟子,甚至包括大弟子魏中明,都没有资格去学。 当年,顾青云也是凭借着这一剑,在东海之上打下赫赫威名,奠定了东海剑派大派威名。 全盛之时,甚至占据了七岛十三县,弟子数千人。 当然,这么一个东海一剑,后来败在陆乘云剑下,还丢了幼子性命。 事后心灰意冷,钻研绝剑闭了死关,从此再未出现在世人面前。 顾东廷承其衣钵,少年时候就已声名鹊起,在天下剑客之中,也算是难得的高手。 他相信自己,就算不能把东海剑派发扬光大,至少也能守住基业,不让他人觊觎。 这么些年来,顾东廷励精图治,专心培养了几个好苗子,更是网罗不少人才,把门派经营得风生水起。 奈何天意弄人,值此朝堂震荡之时,又有番邦蛮夷剑客渡海东来。 对方那一剑的风采,他只是隔着数里海面,远远看了一眼,立时心神俱丧。 自问不是对方一剑之敌。 逼不得已,只得想方设法,另图突破之方。 突破的方法是找到了……可惜,来来回回的,并未得手,反而折损了诸多弟子。 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东海七剑已是死了六个。 如今只剩下六弟子萧明光四处打探消息,逃过一劫。 这么一种情况之下,顾东廷哪里还能保持往日谨慎风格? 明知此地是天星宗势力覆盖范围,仍然不依不饶,想杀人就杀人。 认出了【伏龙剑】沈连城之后,都没想过住手……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其实已经被怒火烧坏了脑子。 完全不管不顾。 现在面临的这一剑七杀。 杀身杀魂,夺魄追命的无穷剑气。 他终于展现了自己的大派掌门气度。 一剑起处,真有沧海横流气象。 锵…… 剑光交击。 飞坠而落的秦怀英身形飞舞,如鹤舞鸾翔,剑光化为无数星光,或大或小,或赤或蓝,点点光辉闪耀明灭,破开东海碧波,直刺心脏。 两人出手,齐用绝招。 内力激荡,剑锋缠绞攒刺…… 终究还是【七杀剑】更胜一筹…… 抢先破开惊涛内劲,攻入内圈。 顾东廷双眉尽覆冰雪,五内却是如同火炙。 吐出一口烟气,抽身疾退的同时……左掌半合,掌心内收。 重重一掌印在剑锋侧刃之上。 噗…… 顾东廷按上去的手掌,只来得及吐出五重叠劲,已被剑上锋芒绞成了漫空血雾,碎肉横飞。 只留一个光秃秃的手腕。 他痛得面皮直抽,却是心下不乱,找到了一线生机。 虽然失去了一只手掌,好歹还是把秦怀英的七杀星殒式,震得偏开半尺。 顾东廷再不恋战,脚下踏波起浪,一个纵身就已倒跃七八丈。 身在半空,背剑格挡。 轰…… 龙吟般的沉重剑光,已然重重斩在他的背后长剑之上。 顾东廷张嘴吐出一口鲜红,头也不回,身形更是加速几分。 跃过城墙,掠下平野,窜入丛林之中。 “不愧是东海剑派掌门,无论是轻功,还是剑术以及掌法,全都练得极其高深。” 秦怀英追到城墙上,远远看到一丝灰影没入丛林,就懒得再追。 她的轻功,还有点比不上东海派这老头。 对方的【踏浪伏波身法】看上去没有半点烟火气,显然也练到了大成。 着实难以追击。 最主要的是,顾东廷受了重伤,此时拼命逃窜,不顾元气大损,算是困兽…… 万一浴血搏命,杀了他的同时,自己也受伤就不太好。 如今天星宗形势不太妙,此时万万冒不得风险。 “师姐断了他一手,让他元气大伤,内力折损,已经很好了。 还有,这位顾掌门就算功力再怎么深厚,硬挨我那一剑,恐怕也得吐血三升,养伤半载。 伤好之后,能不能恢复这等战力还未可知……呵呵。” 斩了顾东廷一剑,沈连城心情极好,算是报了先前被对方欺骗暗算的仇怨。 此时顾不得隐藏身份,站在城墙边乐得直打跌。 “你看你,一张脸抹得乌漆麻黑,改妆换形,偷偷摸摸的,简直不像话。” 秦怀英摇了摇头,扫了一眼沈连城,很不满意。 好好的一个富家翁师弟,弄成这般模样,让天星宗都跟着有些丢人。 曾几何时,天星宗威压四方,哪里用得着如此行事? 这年月,江河日下,天星威名也是大不如昔了啊。 “师姐,我这拖家带口的居于城内,哪里比得上你与师兄他们躲在山上。”沈连城无奈笑道。 “这是怪我们只顾清修,不懂锐意进取喽?” 秦怀英何等聪慧,听话听音,立刻明白了沈连城的想法。叹息一声道:“师弟你是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啊,忘了自身实力才是唯一的依仗。罢了,不与你争论……” 见到沈连城面上神情明显不以为然,还想出声抗辩,秦怀英意兴阑珊,不想多说。 转头一看,就愣在原地。 “咦,猴面人呢?什么时候不见了?” …… 求月票。 第六十四章 天星御魔,九凤初啼 “怎么,你们保皇一脉,还没有放弃那个念想,想要把散去的师叔伯师兄弟全都寻找回来?” 听到秦怀英问起猴面人,沈连城胖胖的圆脸之上,就浮现一丝无奈,叹道:“他们当年宁愿老死山野之间,都不肯回宗门,师姐又何必强人所难?” “我这人向来不喜欠人恩惠,也不喜勉强他人,不回来就不回来,但是,对我弟子的护持之恩,却是不可不报。” 秦怀英笑了笑。 三十年前那一战,天星宗可谓伤筋断骨,门中实力最顶尖的一些长辈,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隐。 可谓是辛辛苦苦两百年,一朝回到建派前。 建派的时候,还有长河祖师撑起天星门户,传法四方。 【天星御魔】一战之后,天星宗变成了大猫小猫两三只。 自从师尊寿元耗尽,一朝仙去。 现如今更是每况愈下,门中就连先天高手都没有了。 身为三神峰老大,不但被昔日的小老弟紫阳宗全面超过,远远抛出几个身位。 就连一直拖着尾巴的小阿妹明月宗,都已经后来居上,实力胜过天星宗。 这叫人情何以堪。 “三十年前,咱们天星宗一门三先天,掌门人厉千山师祖更是修到先天四境圆满,将要一步跨入无上大宗师境界。 门中单是上三品的一流好手,就足足有着十八人之多,而如今……” 似乎看出了秦怀英在想着什么,沈连城也被勾起往事,眼中就露出悲伤:“天星御魔,九凤初啼。 合着这魔门入侵就只是咱们天星宗一家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是姬九凤笑到了最后……” “幸好,轮回宗转轮王在那一役中也是重伤垂死,整个北周魔门,被打得四分五裂,由一宗化六道,互相牵制,咱们天星宗才没有彻底被摧毁。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还怎么跟姬家一条心?继续为他做牛做马,等到最后再被放弃吗?” “我们只是不忍心北周铁骑踏破河山,让生灵涂炭。” 秦怀英摇头叹息。 魔门六道大举南下,看上去,针对的是姬家皇室。 事实上,却是为北周兵马入侵打个前站。 她不知道,那些无法无天的魔道高手,到底为何被北周王廷所说动? 但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 双方已经联手。 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 你不管,我不管,等到最后,就会发现,这天下魔道昌盛,腥胡遍地。 姬家族灭可以不论。 天下百姓何辜? “你们怎么做,我不理会……当初清风师伯传掌门之位给欧阳师兄,也许有他的道理。 但天星宗两百年基业,却不能跟着他走向无底深渊。 那些散入江湖的叔伯兄弟们,异日就是兴复宗门的最后种子,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好。” 沈连城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事实上,多年来,他都没怎么跟天星宗望天崖一脉多做来往。 双方各修各的武,各教各的徒弟。 若非本宗真的可能遇到灭门危机,他甚至都不会联手出击。 先前那猴面人,无论是步法,还是剑术,虽然看上去似是而非。 但是,天星宗武功的底子,却是泄漏得一干二净。 如此高妙剑术,多半是上一辈的师叔伯…… 至于为何上一辈的高手,内力会变得如此浅薄,原因也很简单。 三十年前的那批高手。 不是身死潍京,就是重伤逃逸,损伤身体根基。 能再活三十年,还保留着一点点内力护身,已经很不错了。 不能要求太高。 轮回宗还未分裂之前,实力之强,三神峰联手都不一定能全胜,突出一个高手如云。 能把如日中天的轮回宗打得残缺不堪,天星宗虽然损失巨大,却是虽败犹荣。 最离谱的就来了。 等到双方两败俱伤、死伤惨重之时,姬九凤竟然携皇家鸣凤阁两位宗师,七位顶尖一流强者出手……轻易就把轮回宗残余势力杀得屁滚尿流。 一直追杀到北周境内,才受到黑龙台高手阻挡,算是大胜而回。 而姬九凤,也凭借着这一战,扫清了登基之路。 几位兄弟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他是真真正正的毫发无损,众望所归。 把自家时日无多的父皇请入养心阁当太上皇之后。 喜气洋洋的祭天登极。 大离王朝,再次迎来中兴之机。 到了这时,天星宗残留的弟子们,也终于看明白。 皇室其实从头至尾都没有信任过他们。 这一战就是个圈套。 或许,当年长河祖师担任大离国帝师之时,双方关系莫逆,并无太多猜忌。 但随着时移世易,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天星宗掌门也传了一代又一代。 一切就慢慢变了。 天星宗依然遵从祖训,保持原来的行事风格。 可皇室却不想一直这样。 天星宗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得令人不安。 有了风险,就要解决。 皇家从来不是讲究温情的地方。 于是,姬九凤就狠狠的摆了天星宗一道。 他以自身为饵,驱虎吞狼,不但除了外患,更是平了内忧。 算计之深,令人发指。 如果事后,姬九凤再假惺惺的掉下几滴眼泪,大加赏赐天星峰,加封尊号等等。倒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接受。 但是,自那以后,出自天星峰的一些武将,也是静悄悄的就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夺职。 这就很过份了。 天星宗弟子,不但心里委屈,连实际利益也受损。 对这个朝廷哪里还有什么认同? 当时的柳清风掌门,竟然还一意孤行,保持传统继续亲近皇室,三番四次的为朝廷出手。 让人怎生接受得了? 于是,剩下的天星弟子,各自背着包裹,各奔前程。 真真正正做到了,散是满天星。 也不知道,都隐居到哪里去了? 就算是沈连城,也只是知道,明阳城里,就有自家的师兄弟,就是不知道是谁。 先前见着猴面剑客出手,他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天星剑术。 ‘即使是离开山门三十年,也仍然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沈连城心内热血激荡,眼含热泪。 见到对方出手时,心想就算是舍弃这份家业,也不能袖手旁观。 于是,一变往日作派,改容易貌,偷袭出手,联手斩了黑榜高手【宝相弥陀】。 …… 对于猴面剑客悄悄离开的行为,他也表示理解。 护持天星宗尊严,让宗门威名不堕,是应该的。 但就这么拉下脸来,回返宗门,却不可能。 …… 第六十五章 清理后患 秦怀英与沈连城两人发生争论的时候。 某位猴脸“天星宗前辈高人”却是有些左右为难。 倒不是担心师娘秦怀英,或者师叔沈连城两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他不但改换了装扮,更是时刻运转【松鹤引】敛息藏神,身上气息,那是一点也不外泄。 就算是一流高手,最多抵消一些【忽视】的能力,能够看见他,锁定他。想要看得清楚明白,却也休想。 再说了,谁家十六岁刚刚入门不到一个月的年轻弟子,能把剑术修行到【极发藏意,剑发雷音】的圆满境界? 这不是把人的智商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吗? 陆无病心想,就算是自己当场摘下面具,两位师门长辈,估计也是不肯相信的。 不怀疑他是哪个老怪重生,都算接受能力奇强。 陆无病如今为难的,还是师娘秦怀英两人手尾不太干净,杀人竟然没有杀死。 顾东廷重伤逃走,却还保有一战之力。 身为大派掌门,二品修为强者,又把东海剑派各种绝学修行到极高深境界,难杀也很正常。 这样一来,陆无病就有些坐蜡了。 那家伙阴魂不散,狠辣深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偏偏自家不但有他必须得到的【元灵剑谱】…… 还杀了他的几个亲传弟子。 有宝又有仇的,怎么看,都是一个不能两立的局面。 去不去追踪偷袭? 这是一个问题。 之前就准备灭掉自家满门,现如今打成这样…… 等他养好了伤,那还了得?岂不是要日日防贼? 能抢先下手,当然要抢先下手。 但是。 自己如今的战力,虽然已算得很是不凡,最多只能与三品武者过上一两招。 在三品强者发现自己的弱点之后,只要用出远程气劲攻击,自己恐怕就会凶多吉少。 毕竟他只有一招圆满刺剑可以打平三品高手……全力运转圆满剑式,身体却是不能久战,迟早支撑不住。 这还是三品境界。 真的遇到顾东廷这样的二品境界掌门级别,一招就受伤了。 他怀疑真的正面硬战,自己可能挡不住对方三招。 顾东廷再怎么左腕被斩,后背震伤。 看他逃得那般快,总不至于连三招都攻不出来吧? 没见就连师娘秦怀英,都没有全力追杀。 不说追得上追不上,即使追上了,对方还有一战之力,临死反扑,也会很凶险。 对秦怀英而言都有凶险的局面,陆无病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过去的。 “只能暂且放过。” 放过对方,也就是放过自己。 当力量不济之时,苟一苟,其实不丢人。 “反正,等到顾东廷养好伤,我的实力又不知达到哪个层次。 大丈夫不争一日之长短,时间在我。” 自我和解了一番之后。 陆无病招回猫猫,示意它不用再去追踪。 他准备去清除另一个隐患。 如果说,顾东廷那里的隐患,会等到很久之后才会爆发。 那么,明阳知府这里的威胁,就是近在眼前。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杀子之仇,而且是连杀了两个儿子,一窝帮他断了根……想必,那位赵士廉赵知府此时酸爽得很。 身为一府父母官。 他若是能够忍得下这口气,那他不应该叫做【赵士廉】,而应该叫【赵万年】。 千年王八万年龟。 他有资格做一只万年老乌龟。 …… “从文,兴武……” 赵万年当然忍不了,他此时心痛得差点昏厥。 重重锤着心口,放声长哭。 什么读书人的斯文。 什么“泰山崩于前而心不乱”,那只是没有真的破防。 一个将军,能够临变不惊,面对千军万马,也是视若等闲,这种上将之风,多半只是司空见惯。 一旦有人告诉他,家里的媳妇儿给他戴了几顶绿帽子,还生了野小子。 再来看看,他的上将之风还在不在? 死了两个儿子…… 尤其是长子赵从文英年早逝,被人生生斩杀在自家府中,这是赵士廉怎么也忍受不了的。 哭了一会,他脸色扭曲,嘶吼道:“让雷洪调兵,快,让他尽快赶到。我要把这明阳城挖地三尺。 无论如何,也得把那【疯剑客】找到,不把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我儿……” 恶狠狠的下达命令之后,悲从心来,赵士廉又开始痛哭。 身边三个捕头,领着五百捕快,战战兢兢的跟在身边,护卫着赵知府。 看起来,这些人各个义愤填膺,喊打喊杀的。 其实内心都在暗暗打鼓。 三个捕头,也是头大如斗。 最新消息传来。 府内四品境界的供奉高手唐八爷已经死于非命。 甚至,黑榜排名三十三位的【宝相弥陀】萧山,也在南四街被人一剑刺穿了脑袋。 疯剑客是真的杀疯了。 修为如何且不去说,战力那是真的极强。 他们再怎么忠于职守,也不愿意为了赵家的家事,与这等高手拼命。 继续一意孤行,很快就会前去奈何桥,遇见熟人。 倒在【回春堂】门前的王捕头等人,还在等他们会合呢。 “先去给我死死盯着回春堂和陆家……还有,金玉堂那里也不得放过,这一次,要他们死。” 所以说,读书人被激怒之后,也不是没有血气之勇。 以往还看重的前程,此时不再重要。 往日里装出来的好脾气,也终于装不下去。 赵知府恶狠狠的吼了一声,就发现,围在身边的捕快,竟然没有行动,而是全都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那是……” “猴脸!” “是疯剑客,是那个疯子啊……” 赵府的惨状,捕快们口口相传,已经传遍。 高手是怎么死的不说,就说赵家精锐五十家丁,任凭哪一位,都不是他们这些领着微薄薪水的捕快可以比拟的。 人家顿顿吃肉,每日里还有气血汤药赐下。 毫不客气的讲,家丁的一顿饭,就足以支付一个普通捕快家中整月的开销。 当然,人家的实力,也配得上这种优待。 普通家丁的实力,差点都可以追上捕头的实力了。 甩了他们这些普通捕快八九条街。 但就算五十披甲精锐,还有五品外家炼体,枪法精湛的许都头率领…… 仍然被猴面人杀了个落花流水。 许云深更是战死当场,死得凄惨无比。 听说,赵府门口血液都湿到鞋面。 见多识广,前去打听的捕快,闻到那股浓郁腥臭味,也差点当场呕吐。 …… 第六十六章 雷公,血罡(求月票) 远处响起轰鸣声。 地面震颤。 陆无病眼神一寒,提剑前行。 他手臂伤处,仍然滴着血…… 剑锋在石板地上划出一条淡淡白线。 正想着,赶在城卫军大队兵马来临之前,冲击行走在长街中心的马车,把赵士廉当场斩杀,清除最大隐患。 还没等他靠近。 突然就发现,守在黑蓬马车四面的数百捕快,不约而同,已是让开一条通道。 所有捕快,或是目光游移,或是低头不语,或是脚底抹油…… 众生百态,千奇百怪。 唯一趋同的是,他们全都缓缓离开马车。 “该死啊,你们都该死啊……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夫平日里怎么就养着你们这群废物?” 赵士廉吼得声音都劈了叉,却是无计可施。 城尉小舅子雷洪带兵来得很快,想必是早早的就得了消息。 只要眼前这群捕快,挡上一时半会,自己就能安全。 还能派出大量人手,围杀搜捕这猴面疯剑客。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这些平日里咋咋唬唬的捕快,竟然温驯得跟绵羊似的。 见到敌人,未战而先退。 赵士廉差点没有一口鲜血喷当场喷出。 “看来,你也没自己想像中那么得人心。” 如此严肃当口。 陆无病差点被眼前情景给笑到。 传说中,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之时,有些人会斗志崩溃。 会出现一两个人镇压数百上千人的情况。 不知反抗,而只是引颈待戮。 这一次,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自己,还是其中反派。 这又从何说起? “你到底是谁,与我赵家有何恩怨?” 死到临头。 赵知府倒是恢复了几分血性。 “还不明白吗?其实,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陆无病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直至如今,赵知府仍然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心里想着的,是哪位政敌暗中下手,或者是以往有着仇怨之人,上门寻仇。 却完全没有想过,这只是一个偶然。 偶然之中,又藏着必然。 惯子如杀子。 赵兴武若不是在家中得宠,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就用出歹毒手段,来逼迫陆家交出剑谱? 若非以往所做过的每一件错事,都有人兜底……他又怎么可能如此无法无天,惹上招惹不起的人。 有些事情,做得多了,也就习惯。 身为父亲的赵士廉,也不会觉得自家儿子所行所为,有什么不妥。 会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犯点小错算什么? 但是,对于被赵兴武曾经欺辱过的那些人,却是一种灾难。 求告无门,只能憋屈至死。 不幸的事情,时不时会发生。 只不过,这一次轮到赵家。 陆无病懒得与这昏官多说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认知,可以相差天远。 有些人,永远不会理解别人的想法。 也不愿理解。 唯一的做法,就是让他早点投胎,希望能够在下一辈子,领悟推己及人的道理。 “嗤……” “他缓缓通过捕快们让出的道路,走近马车,一剑刺穿赵知府的喉咙。 看着对方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 心灵豁然通透。 脑海之中,一声鹤唳响起,只觉精神变得更加明净,心念如洗,体内【滴水劲】也运转得更是流畅。 就连持剑右手的经脉筋骨疼痛,也缓解了几分。 ‘精神和内气,甚至与肉身,都有着某种关联,并不会单独存在……’ 隐隐中,陆无病似乎想明白了某个难题。 也想明白了,自家【元灵剑谱】为何修不得。 不是你甘愿做一个百无禁忌的恶人,就可以修练此等邪剑的。 这门剑法,炼的不是精,不是气,而是魂。 魂魄出了偏差,精神有了异常,是从骨子里把一个人进行改变。甚至,会让肉身出现排异反应,然后崩毁。 这才是【仁义善人,莫练此功,吞魂食魄,万剑归宗】的真正含义。 炼魂之术,据故老传闻,就算是先天高手,也只能摸到一点点皮毛。 直到修成无上大宗师,才可以真正着手修练。 身为先天之下,连内力都还没有修练明白的凡俗武人。冒然涉及如此高端的领域,不死才怪。 “呜……” 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 陆无病就感觉一阵心悸,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眼中望见一点明光。 他心意不动,剑化雷光,轰…… 遵循冥冥之中的一丝感应,正正刺在明光之上。 轰…… 陆无病倒退五步,右臂炸出一道血花,却是筋肉被气劲震得微微撕裂。 此时才看清。 自己出剑刺中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支羽箭。 箭上还附着丝丝血红焰光。 落地消散。 “雷公来了,快逃。” 陆无病硬接了一箭,惊讶发现,捕快们抢先逃了。 是了。 知府死在面前,他们没有抵抗。 反而有着相助刺客杀人的嫌疑。 这罪行,比自己这个刺客也没小到哪去…… 怕人追究啊。 如今,知府的小舅子赶到,此人又不是什么能讲道理的,他们怎能不惧? 尤其是,对方还带着至少千余城卫军士卒。 “雷公此人修为如何?” 陆无病一个箭步,贴近了一脸苦相的中年捕头,紧紧跟着他奔跑。 【松鹤引】全力运转,把自己的存在感和威胁降到最低。 中年捕快,跑得跟飞毛腿一样,顺口答道:“此人名叫雷洪,擅使两柄金锤,箭术也很不错。 一身外家修为,已经修到了三品罡气境界,战力十分惊人。 赵知府在他身上,算是下了血本,一年不知浪费多少白花花的银两。” 明白了。 这位知府小舅子,是赵知府一力培养起来的。 并且,把对方提拔为明阳城尉,麾下还有着千余步骑。 算是明阳城的常备兵马。 什么叫一手遮天。 这才叫一手遮天。 兵马、财权、人事全都一手掌握。 更是官声不错。 难怪他有升迁机会。 “知府大人……” 雷洪赶到马车旁,就见到四面捕快全都跑光了。 他赤着双眼,下令道。 “张耀,李明灿,唐三德,你们几个,各带一支人马,分兵三路……把【回春堂】、陆家和【金玉堂】全都围住。但有反抗,鸡犬不留。” “属下领命。” 三员悍将高声应诺,当下领着数支兵马,呼啸着冲向三处地点。 来之前已经得了消息,知道这次的突发事件,到底因何而起。 也明白,哪些人是敌人。 【金玉堂】离得最近,靠近知府衙门,处于右手位。 张耀跑得最快,带领三百精卒,冲到金玉堂,更不迟疑,吼道,“弓弩上弦,听我号令。” 什么围不围的? 现成的功劳,泼天的财富摆在眼前…… 平常都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染指,这时能够光明正大的进行抢掠,哪里能等? …… 求月票。 第六十七章 满城都是疯剑客 凌瑶原本还在低头看着手机有听到沈君霆是话后有扭头往沈君霆他们那桌看了看有当看到那道深情是眼神时。 “你管,现在总没有问题了吧。走,出发去游乐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沐兮兮大手一挥,李宁就踩下油门轰了出去。 他带着我们翻找了一阵之后,还真的在一片灌木丛里边看到了一块石碑。 为了考验学生们的水准,出题的老师是随机出题的,也就是说,他们并不一定会出哪一个科目的题。 桌上只要四个个盘子,一盘水煮花生,一盘炒青菜,但那叶子都黄了,还有一盘炒土豆丝,还有一碟子咸菜。 蔚蓝有多喜欢肖钦予,明眼人都明白,蔚十一更不可能不知道,她站在楼上从上至下俯瞰着客厅,面无表情。 其他老师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奈何吴秋寒和曲瑞霖这两个领头人已经同意了,他们也就只能照办了。 “姑娘严重了。”陆原笑道,说完便向县衙行去,衙门中人也都随着他离去了。 陆原默默沉吟着,自己眼下最缺的便是时间,若是到时兵败,徽安府所有人,所有事都将跟着毁灭,他看了眼众人神色,见他们虽表qing不一,却都望着自己,显然都在意着自己的决定。 他自己还会看病,山寨里平时谁有个什么风寒的,都是找二当家。 想到这里,苏染染如同被打了鸡血,躺在床上翻滚几下,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张扬和万欣离地面有点距离,所以万欣并没有听见孟馨的呼唤,可是张扬耳力过人听见了,这让他不停动着的身体略微停顿了几秒,想起自己的四不像就丢在路边,可能被刚好上山的孟馨看到了。 俊才佳丽们全都神情古怪,任谁都看得出来,龙青尘的实力明显比这个老者更强,这个老者想靠自己战胜龙青尘,恐怕不太可能,已经骑虎难下了。 天空和地面都是一种颜色,一种材质。看上去像冰像极了冰天雪地的世界,但却感觉不到寒冷。 张扬刚想将车子在门口按顺序停下,却看到站在被阻拦车辆最前面的门卫朝自己挥手,看那手势明显是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睁开双眼,呼出浊气,齐玄易再次起身,在鲜血沐浴下,缓步再次踏出。他会继续走,会坚持走到最后,因为他相信,只要坚持下去,胜利会终究属于他自己。 顾安星舒了口气,但是似乎又想到一件好玩的事情,慢慢的朝着苏御澈走去。 柳宁很少主动说话,但这次她主动站出来,因为她觉得这件事多少都跟她有关。要不是她气走林巧巧,韩劲松就不会得手,李宽也不会这样。 家里世代经商,父亲龙华乃是清风镇享誉一方的商业霸主,几乎垄断了全清风镇的所有产业,包括商铺、赌场、酒楼、客栈等等等等。 看着林宇出现了后,走上来一一寒暄了几句,还想要将林宇让到谈判桌子上面,不过这对于林宇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吸引力,他就向着一边的沙发走了过去,而且顺手拿了一些茶点吃了起来。 但这一次有关山姆的研究,“拟态异形”的发展,银龙帝国帮了云海的大忙。 他反倒是朝着更远的方向飞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现出了自己的身影。在炎热的沙漠地带保持着“野马蜃气之术”飞行了一天,即便是晴阳这庞大的查克拉量也有些要维持不住了,他现在是很需要得到休息并补充查克拉。 不过武器打到对方身上之后,看上去效果却并没有直接伤害到对方,自然林宇催动内甲就再一次朝着眼前的蠕虫冲了上去,同时也是将他手中武器连连挥舞,现在想着一定要将对方彻底干掉了。 就在这时,一阵短暂的敲门声响起,林天撇撇嘴,说了声进来后,办公室的门便打开,走进来一名衣着普通的男人。 “谢谢你,林哥。”宋少卿这一声林哥叫的那可绝对是真心实意地。 咬着牙,郑秀晶气乎乎地瞪着那道修长的身影就这么随意地走到了玄关开始换鞋,白皙的拳头一阵蠢蠢欲动,可最后,她还是一瘪嘴,选择了放弃。 当他解开的那一刻,吉姆·雷诺心里面就有数了,这些武器看来真的能够阻拦一阵子了,反正他的目标是将对方的辎重营地偷袭了,只要这些火炮能够抵挡住一阵就完全可以了。 在顺风顺水的情况下,梦里花落知几许这几个字未必会有多少人买账,但现在煮熟的鸭子刚好飞走,又遇到顽强抵抗,骨头非常难啃,倒有不少人想瞧瞧梦里花自己许有什么主张。 林宇摇摇头,随手将手中握着的橄榄球扔了出去,可是准头好像有点偏准,当弹飞了出去后,向着一边弹射了过去,顺着橄榄球掉落的地方,他竟然看见有一辆卡车停放在那里。 第六十八章 洪福齐天(求月票) 所以他一直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件事,今天要不是王志追问,他也不会提起的。 “你的气质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感觉今天的你特别迷人!”赵越越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不是很确定的回答道。 48号聚集地位于城市中一所大型的地下商场内。在地下商场的门口,有着一道新修建的厚实围墙,靠外的一侧还附着一层钢板。想来是害怕这些变异蜥蜴无疑闯入,才特意修建的。 无月直接用了最开始的那种防御方式,将翅膀覆盖在了身前,抵挡住了这些石块的攻击。 可是对方两人都带着一顶带有白色长挂带的草帽,所以他并不能够很是清楚地看清来人的样子。 就在莫兰准备一步跨入时,却被诺德兰拉住。这里面平时虽然没人进来,但是非常时期也要行非常事,一些警惕不可缺少。 杨凌坐关二十七年,沈克也在劫境内待了二十七年。二十七年时间,沈克居然已是三品灵台。 凯撒缩了缩脖子,弱弱的回道,与其壮硕的身体相比,倒是显得滑稽。随后又是讪讪一笑,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是仓皇离开。 见面的时候,何思霖还愣了很久,是平安低声跟他解释了才明白是什么事情。 这一击,结结实实的打在了那只大蜘蛛身上,只听蜘蛛一阵嘶嚎,然后就被撕扯的粉碎。 “我们撞到什么东西的背了。”秦川紧张的说,调整了一下鹰眼视域的角度。 “今天就是鉴宝大会开始的日子,沈沧澜那魂淡走了。”绿毛化成了白色大白猫的模样,凑到花十一的身边,愉悦的用脑袋蹭着花十一的肩膀。 首先就是最近才刚入住没多久的士兵们了,这些人都是格里斯将军的部下,来自于巨狼之吼的士兵,是对艾瑞莉娅绝对忠诚的士兵。虽然忠诚方面和实力都毋庸置疑,但对于新环境的适应力还有待考验。 “好吧……我懂了,这些符骨很有价值就是了。”凌宇顿时双眼放光,立即冲过去,像是拔萝卜一样,抓住一块符骨就拔。 “虽然我很感谢你能对我不离不弃,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他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沐暖阳说的话让他心中有几分触动。 到了这种程度,凌宇也发狂了,张口喷出一道璀璨的神光,向前洞穿而去。 稍微一看就立刻判断,这是某种药剂,只是轻轻一闻,柳尘就明白了这两份药剂的作用了。 “杀!”贺风华豁出去了,十多柄宝器剧烈震动,轰鸣不绝,杀上生死台,和凌宇进行对决,齐奇若是死在他们手中,长虹天门很可能会被天外大教放弃,失去追随天外大教的机会。 柳尘捏着双拳,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自信的魅力,俊逸的脸上虽说还有一丝稚嫩,却已经渐渐焕发出一种强者的自信和魅力。 其他的一无所获,就没在研究,只是当成了一种普通沙粒看待,久而久之这里就被开发出一个旅游胜地了。 江珊颖从进入这个公司开始起,从来没有一个下属经过她的办公室,而且秦墨还给她安排了这样恐怖的任务。 可是这下她又放心地太早了,因为几位考官讨论后决定,进行比试,决出胜负。 一具曼妙的躯体掉在地上,雨水打湿了秀发,正是失踪已久的曼珠迪雅。 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想着再尝试一次的时候,顾子城却突然翻了个身,将那个装着手机的口袋转到了身下的那一侧。 比如说这冰锥,不断积累,不断释放寒气,令穹隆内成为低温冰窖的同时,也有了大量的冰可用,那么就能打造冰晶丛林,以及冰傀儡什么的。这就是攻击的同时不忘补资源,一举两得。 “人放掉。”陈诺摇头道:“我肯帮你,就是因为不伤害无辜家人这句话。 这四首歌,完全没有任何一首古板的只选择民族风格的音乐,乐式,歌词,配器等等。 众人也是微笑着点点头,我们按照原来进来时的路线返回,等出了洞口,已经是晚上了。我把银石又放在了石碑上,紧接着洞口再次关上了。 如今听到罗长生示警,张奎二话不说立刻飞身后退,同时混天号光焰一闪现身,如同利剑冲天而起。 “那么其他人呢,也是想知道母体在哪里?”这人笑着,用淡漠的眼神扫过全场。 雷建平的这番话,云清心底却是不大认同的,但是却也不好反驳,至于修不修炼身法境界,后还不是自己决定。 徐佐言一时沒有防备,被扯得喉咙一痛,不禁咳了两声,而这会,人已经被扯出房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