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布斯堡和普法尔茨的代表觉得朱简烜的方案可行。


    英国王室的汉诺威领地，也是影响神罗内部事务的关键力量。


    以往要么是中立，要么是倾向于普鲁士。


    现在如果能把英国和汉诺威拉进来，那这件事情成功的概率就直线上升了。


    法国外交大臣格拉维耶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也是因为这个方案真的可行，但结果却是在增强哈布斯堡。


    同时还会将大明力量正式引入欧洲大陆，关键是还要同时与英国人合作。


    所有这一切，对法国的长远未来都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能够获得少许眼前利益。


    而且格拉维耶非常不理解，大明为何要支持哈布斯堡？


    按理说，大明对欧洲的态度应该与英国趋同，应该争取让欧洲更加的分裂。


    但现在的合作方案，显然会让哈布斯堡更加强大，这根本不合理。


    但是当着哈布斯堡代表的面，没办法讨论这种问题。


    深思熟虑之后，格拉维耶向朱简烜拱手说：


    “陛下，我们需要时间考虑，讨论和分析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朱简烜知道他们需要时间考虑和讨论：


    “没问题，诸位可以先回去休息，只要在英国和西班牙的代表从欧洲回来之前，做出最终的决定都不晚。”


    法国代表和哈布斯堡和普法尔茨的代表一起告退。


    但是仅仅在一个多小时之后，朱简烜忽然收到了通报，法国外交大臣格拉维耶单独求见。


    朱简烜有些意外，就让人把格拉维耶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见礼之后，格拉维耶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也给出了自己的直接建议：


    “……陛下，哈布斯堡过于强大，对大明、法国、英国都是不利的，我们不应该支持哈布斯堡。”


    朱简烜听完就明白了，这个法国外交大臣是来当说客的。


    法国不希望大明插手欧洲事务，这种想法当然没办法直接跟自己提，但是却可以在这里给哈布斯堡上眼药。


    所以才向自己痛陈哈布斯堡的威胁。


    他的观点不能说是错的，朱简烜也不是不知道欧洲各国力量失衡对大明没好处。


    但是现在增强哈布斯堡，就是维持欧洲各国的力量平衡。


    因为自己是穿越者，自己考虑事情的时候，参考的是各国未来各国的力量变化，而不只是眼前的各国实际力量对比。


    十八世纪末期以后的哈布斯堡什么状态，朱简烜还是大概知道的。


    无论是名义上当着神罗皇帝的时候，还是被拿皇暴打变成奥地利帝国的时候，亦或是搞出了奥匈联合帝国的时候。


    哈布斯堡都是个缝合怪，一个真正的泥足巨人，真正的大而不强。


    从现在这个时代开始，随着启蒙主义思想的不断传播酝酿，民族国家会慢慢成为主流。


    没有核心的哈布斯堡就会越来越跟不上时代。


    就算是现在多给他一些有用的土地，也无法改变他未来的成长大趋势。


    反而会因为哈布斯堡浪费了这部分土地和人口资源，让普鲁士未来发展过程中能够吸收的养料明显减少。


    除非让哈布斯堡把整个德意志地区的邦国都吞了，以德意志人为主体统治其他的族群。


    相当于把其他地区变成德意志的殖民地，才有一定威胁性。


    但那是不可能的。


    未来欧洲地区真正有威胁的国家，还是英法这对相爱相杀的坑爹玩意儿，最多再加上一个沙皇俄国。


    法国已经完成了对新社会思潮和制度的酝酿。


    剩下的只是什么时候能够释放出来，以及要怎么样释放出来的问题。


    一旦释放出来，整个欧洲的传统国家合作才能顶得住。


    英国也已经完成了对工业革命的酝酿，已经无法遏制的开始迅速积蓄工业力量了。


    就算英国已经失去了北美和印度殖民地，当他们完成初步的工业化之后，也会是欧洲范围内的顶级强国。


    就像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的德国。


    而且大明没有理由强行禁止英国去开拓非洲的殖民地。


    所以现在根本不是考虑怎么压制哈布斯堡时候，而是要考虑如何加强哈布斯堡的时候。


    让它在完全落伍之前的几十年，尽可能的继续制衡即将实力暴涨的英法。


    大明还能通过这样的交易，获得合适的欧洲贸易港口。


    但是这些逻辑没办法跟法国人说，他们也根本理解不了这些概念。


    那怎么打消法国人的疑虑呢？


    或许可以尝试吹一波普鲁士。


    七年战争中获胜的普鲁士还能吹，最起码已经有了欧洲列强吊车尾的地位。


    等到被拿破仑两周速刷，欧洲集体辱普的时候，吹也没有人信了。


    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能算吹，算是提前描述一百年后的事情，说明普鲁士主导的德意志帝国的威胁。


    于是朱简烜准备了一套话术安抚格拉维耶：


    “格拉维耶阁下是法国人，应该对欧洲最近几十年的思想潮流非常了解吧？


    “这些思想如果持续的酝酿下去，各民族自行统一的事情，就会慢慢变成理所应当的事情。


    “在考虑哈布斯堡的时候，一定要把思想层面的变化考虑进去，然后就要同时考虑普鲁士的问题。


    “普鲁士绝大部分人口都是德意志人，且已经成了德意志北部事实上的最强邦国。


    “普鲁士军国主义文化比较浓厚，就是打仗的欲望会比较旺盛。


    “随着普鲁士整合越来越多的德意志人口，他们这个国家也会变得越来越有攻击性。


    “也就越能够吸引更多的德意志邦国追随。


    “因为普鲁士以及追随他的邦国，绝大部分都是纯粹的德意志人。


    “当他的力量达到临界点后，哈布斯堡就会被边沿化，因为哈布斯堡的德意志不纯粹。


    “到时候，一个相对统一而且纯粹，强大而且富有攻击性的德意志王国，将会出现在欧洲大陆的中心位置。


    “这应该不是大明、英国、法国、俄国的政治家希望看到的事情。”


    格拉维耶听完朱简烜的理论，觉得确实那么有几分道理，但是有点难以接受。


    现在普鲁士毕竟只是列强吊车尾，勉强能够凑得上桌子的那种。


    这还是因为普鲁士在七年战争之中撞了大运。


    在战争后期，普鲁士其实已经山穷水尽了，国王腓特烈甚至已经决定自杀殉国。


    作为盟友的英国人，也认为普鲁士已经没救了，要求普鲁士尽快寻求妥协停战。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法国和哈布斯堡的盟友，俄国沙皇伊丽莎白一世忽然去世。


    新沙皇彼得三世从小在德意志地区长大，他是普鲁士国王腓特烈的狂热崇拜者。


    彼得三世即位之后立刻与普鲁士媾和，归还俄国占领的普鲁士的领土，甚至把俄国军队给腓特烈指挥。


    俄国的突然跳反，而且是彻底全面的跳反，导致法国和哈布斯堡一方溃败。


    否则当时的法国和哈布斯堡一方就胜利了。


    就算是俄国为了避免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地区全面做大，不会彻底削弱普鲁士，法国和奥地利也至少能够取得预定的战果。


    法国将得到南尼德兰，哈布斯堡得到西里西亚。


    用南尼德兰拉拢法国参战，是哈布斯堡将南尼德兰交易出去的又一次尝试。


    普鲁士则会一夜回到解放前，整个国家思潮都可能发生改变，也就不用谈什么列强地位了。


    所以现在朱简烜说什么普鲁士能统一德意志地区，格拉维耶就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他能，法国、英国、哈布斯堡怎么可能看着他去统一？


    而哈布斯堡可是实打实的欧洲的顶级强国：


    “陛下，您的意思是，普鲁士未来会比哈布斯堡更强？


    “所以现在要提前增强哈布斯堡，这样在未来……才能继续维持德意志地区两强对抗制衡的局势？


    “而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我们现在增强哈布斯堡，万一让哈布斯堡完全统一了德意志地区，那不是威胁性就更大了吗？”


    朱简烜笃定而果断的说：


    “普鲁士的潜力和威胁都远比哈布斯堡更大，否则大明不可能允许哈布斯堡继续变强。


    “哈布斯堡统治区域内的民族结构非常复杂，真正的核心人口只有奥地利地区的德意志人。


    “但是这些德意志的人口的数量太少，无法压制为数众多的其他外部族群。


    “这导致哈布斯堡无法完成语言和文字的统一，无法完成基层社会管理制度的统一，无法集中整个国家的力量。


    “波西米亚和匈牙利等地区的族群，无法被奥地利的德意志人融合吸纳。


    “南尼德兰的状态并不是个例。


    “哈布斯堡无法有效统治南尼德兰，不只是因为地理上的隔绝，更重要的是文化族群层面的割裂。


    “这种哈布斯堡国家根本没有真正的主体。


    “就算现在看起来非常强大，甚至看着比普鲁士要强大很多，但也只是个虚有其名的草包。


    “所以我们要增强哈布斯堡，或者说是调整哈布斯堡的状态。


    “让他放弃南尼德兰这种富庶地区，但是给他巴伐利亚地区的德意志人口。


    “这样就能避免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地区被边沿化，避免普鲁士成为德意志地区的真正领袖。


    “当然也不能给太多，不能让哈布斯堡的德意志人成为绝对主流，进而以德意志人为核心控制其他族群。


    “所以也不能让哈布斯堡的势力进入北德意志地区。


    “保留一个大而不强的哈布斯堡德意志王国，再加上一个受到种种限制的普鲁士德意志王国。


    “这才是最符合除德意志以外所有国家和族群利益的。


    “所以我们这次的合作，仅限于协助哈布斯堡和普法尔茨完成交换，而不会深入的削弱普鲁士本身。”


    朱简烜的真正判断，是英法马上就会比哈布斯堡更强，而不是未来的普鲁士。


    但面对法国政客不能说这个。


    格拉维耶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有些忐忑不安的说：


    “陛下，我不得不承认，您的分析确实有道理，但万一……万一您的判断失误了呢？”


    朱简烜笃定的说：


    “细节上也许会错，但是趋势上不会有错，哈布斯堡就算失控也强不到哪儿去。


    “哈布斯堡就是个泥足巨人，普鲁士则是个轻便矫健的剑客，显然是后者的威胁性更高。


    “而且，你不相信我的判断也没有用，现在的局势只能按照我的决定去做。”


    格拉维耶非常无奈，现在朱简烜控制着局势，自己也确实无法改变：


    “那……只能衷心的祈祷您的判断是正确的了，这关乎到我们所有国家的未来和利益……”


    朱简烜把格拉维耶打发走了之后就忍不住摇头。


    自己的判断当然是没有错的，普鲁士整合出来的德意志帝国会明显更具有威胁性。


    但那不是现在眼前会马上发生的事情，甚至有可能根本就不会再发生了。


    因为自己已经直接插手干涉了，未来与历史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德意志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只有未来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