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说，我们也明白了，不再多问。


    吃喝了一阵子，我俩正想离开，山下信二喝得有点多了，忽然摆摆手：“先别走。”


    我赶紧问：“咋了？”


    “这顿饭，我总要报答的。这样吧，我劝你们一句，开春以后往关内跑吧，不然的话，你们都得死。”


    钱麻子一愣：“啥意思？”


    “我只能说到这里了。”


    “不是，话说一半儿，你自己不别扭吗？”


    山下信二摇摇头：“不别扭。要是明天这个时候，我还能活着，咱们也许能多唠几句。”


    说罢，他咧嘴一笑，斜眼瞅着我们，似乎十分得意。


    钱麻子还想多问，我把他拉到身后，笑着说：“山下，不说就不说了，我也懒得问。对了，有个事儿忘记告诉你了，明天呀，不是一枪崩了你，你就等着秧子房最狠的手段吧。”


    他忽然仰面哈哈大笑：“别吓唬我，没用！”


    “你可能对我们关东胡子了解不太多，这次给你个机会，感受一下吧。”


    说罢，我把他的双手重新绑上，带着钱麻子离开了。


    外面很冷，我们裹紧棉袄，走了十多步之后，钱麻子拉住我，低声问：“真不细问了？”


    我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不会告诉咱们的。”


    “他说那啥意思，是不是唬咱们呢？”


    “那还用说。你想想，他要是真有什么重要情报，佐藤能舍得送过来？”


    钱麻子点点头：“也对，你瞅他那样子，是真绝望了。”


    我俩感慨几句，揣着手，也回帐篷睡觉了。


    第二天大家起得都比较早，一起吃了饭，王顺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们等着，半晌午就开始用刑。


    我和钱麻子在营地里走了一圈，也没发现小崽子建造行刑台，都觉得很奇怪。


    又等了一个时辰，小崽子们也吃完饭，王顺才招呼我们，一起去营地后方。


    那是一个低矮的山坡，林子很密。大群大群的小崽子都过来了，何胖子正带着几个人，吆喝着不让他们靠太近。


    坡下放着一块长木板，没有搭架子，也没有火盆、香案，完全看不出来要怎么用刑。


    王顺和许文山领路，带着我们来到长木板旁，坐在了几米开外的长条凳上。有小崽子给我们端来火盆，又有人专门拎着酒壶站在后面。


    我扭头问：“老六，到底啥情况啊？”


    他笑着说：“我寻思着你不一定见过，瞅着吧，好看着呢。”


    很快，山下信二被两个小崽子拎了过来，他的嘴被堵上，直接四仰八叉绑在了木板上。


    我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的李半拉子，他趴在我耳边说：“我也问了，没人告诉我，就说等一会儿让我下刀。”


    这时，连水月低声说：“十有八九是‘望天’。”


    王顺耳朵很灵，歪着头过来说：“连大当家，你见过？”


    “见过一次，亏你们想得出来。”


    “先别告诉他们，这个必须亲眼看见，才有意思。”


    我一听，赶紧瞅了瞅罗老九，他掏出烟袋锅子点上，神情平静，也不知道见过没有。


    绑好了山下信二，何胖子带着几个人爬到半坡，从林子里扯了一根粗麻绳出来。等他们走到坡下，我才发现绳子的另一头已经绑在了一棵碗口粗的水曲柳上。


    这种柳树很常见，没长成的时候特别有韧性，使劲拉，弯而不折。长成之后非常高，而且木质特别好，日本人以前砍伐了很多水曲柳，听说都用来造枪了。


    现在这棵小水曲柳，被麻绳绑住树顶的枝干，慢慢往下拉。等何胖子带人走到坡下，整棵小树都拉弯了。


    何胖子让三个小崽子拉住粗麻绳，走了过来。


    “大当家，许团长，可以开始了。”


    王顺一听，扭头说：“半拉子兄弟，需要你去动刀了。”


    李半拉子看了看我。


    我点头说：“去吧。”


    何胖子领着他，走到山下信二跟前，低声说了几句。李半拉子一听，瞪大眼睛，愣了一下。


    许文山赶紧大喊：“半拉子兄弟，用老侯的刀，给他报仇，给胡大彪报仇！”


    李半拉子一听，掀开棉大衣，从腰间的刀袋中抽出一把尖刀。


    就听他仰面大喊：“兄弟，山下这兔崽子没丢，我们又找回来！”


    我这才想起来，在地下通道中，山下信二是胡大彪不小心弄丢的，李半拉子还记着这事儿呢。


    等了片刻，他又大喊：“老侯，我给你报仇了！对了，还有这刀，放心吧，我会还给你徒弟的。”


    说罢，他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


    何胖子已经让人扯开了山下信二的棉袄，露出了白净的肚皮。


    就见李半拉子慢慢蹲下，拍拍山下信二的肚皮，又把他的棉裤往前扯了扯，开始慢慢摸索，似乎在找位置。


    山下信二的嘴被堵住，只能摇头挣扎。


    李半拉子很快就确定了位置，直接在他肚皮上划开一个口子，又捏着刀尖把手伸进去，摸索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来了，那时候在青龙山，黑子给田柱子用刑，洗心洗肠，就是这样把肠子扯出来的。


    果然，李半拉子把手伸出来的时候，已经抽出了大肠头。


    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小崽子，赶紧过来，用一根细麻绳绑住大肠头，另一端绑在了水曲柳的树顶主干上。


    粗麻绳被解开了，现在，一根细麻绳扯着山下信二的肠子，绑在了树顶。


    虽说已经见过不少用刑的场面，比这个更血腥都有，但是此刻，我还是觉得心惊胆寒。


    李半拉子走到一边，洗了洗手，把刀也擦干净，走了过来。


    王顺看看许文山，他们两人互相点点头。


    何胖子一看，立刻朝着周围大喊：“都看仔细了，别眨眼！”


    说罢，他轻轻一抬手，拉住水曲柳的三个小崽子同时松了手。


    柳树迅速弹了回去，一团血雾从山下信二的肚子飞了出来，他的肠子瞬间被扯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还带着一点内脏，飞到了半山坡的林子里。


    周围瞬间爆发出喊叫声，小崽子们不断拍手，呼喊，十分兴奋。


    王顺拍着我的肩膀，大声说：“小刀，看到没，看到了吧？”


    被绑在木板上的山下信二，扭头朝向我，睁着眼，已经没有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