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人祀？


    祝闻很久以前偶然见过一次。


    那是在最原始、最蛮荒的时代，因为不懂礼义廉耻，便只能用最强烈的情绪来供奉神明。


    他们会持续不断地折磨某个人类，让对方内心生出满心的怨恨，然后再在情绪浓烈到一个极致的时候，杀掉此人。


    随后取下头盖骨，将其作为祭祀品，堆满了所谓神明的案台，博得他们的注视。


    就像席曜提起的那些“屠龙人”。


    他们自取美名，实则不过是岳三安排的棋子。


    这些人必定是个个手染鲜血的刽子手、折磨同类的禽兽。


    他们的身体早已经被缠上无数的怨念和恶意，以肉身为祭台。


    当祭台炸开，暗中的神明也收到了这份礼物。


    于是，神明降临。


    那颗眼球是邪神破开了虚空，远远注视而来。


    便有磅礴巍峨的能量，携带灰沉沉的乌云，若千军万马倾天坠下。


    如此可怕的力量，哪怕只是被眼角余光扫到的人，也能听到可怕的呓语。


    大脑迅速被一堆无意义画面和线条塞满，脑袋开始胀痛、发热，像是过热加载的电脑主机。


    转眼间，不止是在场的无数普通人，哪怕是强如祝墨他们，依然抵抗不了这种来自规则的力量，一个个被压迫得喘不过气。


    其他人尚且如此，那正面对上眼球的祝闻呢？


    她竟然是受到影响最小的一个，顶多是脸色白了白，其余的看不出什么难受。


    因为在祝闻看来，会以这种东西为食的东西，称不上神明。


    顶多就是个伪神罢了。


    可伪神，也是神。


    她飞快看了眼四周，暗道不好。


    便一边咬破手指，一边抬手拔下发间的树枝，将鲜血抹在上面。


    有气无力的小榕树迅速气势高涨。


    “看我的！”


    它抖动枝条，铺开千千万万片绿叶，也挡在了那个眼球和众人之间。


    但小榕树毕竟只是七阶，能量有限。


    一开始祝闻的血可以为它增强力量，但是很快就不行了。


    成百上千的绿叶开始枯黄、化为灰烬，遮天蔽日的树枝开始萎靡。


    小榕树哀哀叫唤，向祝闻求助。


    此时，祝闻也在脑子里疯狂呼叫233！


    【小2快点！防护罩加上！】


    233有些惊讶：


    【宿主怎么知道……】


    祝闻哪里顾得上这些。


    她看到面露痛苦的祝墨、席曜还有怀瑾等人，再次催促！


    【快！】


    短促的语气越发显得焦灼。


    233便也不敢耽搁：


    【好的好的，只是防护罩会透支积分……】


    【用！】


    祝闻都这么说了，那233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在没有人看到的高维空间里，一张细密的大网又在小榕树飞散的枝叶上方铺开。


    原本被压迫得很惨的小榕树，是最直观、最优先感受到变化的。


    它立刻全身一轻，护住树枝下的所有人也是绰绰有余。


    但它不知道是为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能力变强了，在那里沾沾自喜呢。


    只有虚空里的那个眼球，发觉了不对劲，发出了“咦”的疑惑一声，还转动了眼球，试图去看清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随着它的动作，祝闻也借机看清了眼球之后若隐若现的影子——


    那是个庞大的、盘踞的细长黑影，浑身覆盖着黑色鳞片。


    每片鳞片上面都有恶鬼咆哮的影子，那是无数怨死灵魂组成的血泪之海。


    祝闻瞬间睁大眼睛，认出了它的身份，脱口而出：


    “……冥蛟！”


    这只生于九幽之地、极冥之渊，以人的负面情绪为食的怪物，为什么会在这里？


    祝闻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你就是景天集团地下的那只怪物！”


    旁边的岳三，跟祝闻一样，是唯二不受影响的人。


    他原本因为眼球降临而恭谨地低着头。


    现在，他悄悄抬头，在没有人看到的角落，眼底飞快闪过深思。


    而虚空里的冥蛟，没有注意到他的开小差。


    它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祝闻身上。


    因为连冥蛟都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能认出自己。


    那颗巨大而丑陋的眼球极为缓慢眨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可惜，没思考出什么玩意儿，便再度被旺盛的食欲所霸占。


    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依旧如初，不断重复着：


    “吃掉……让我吃……我要吃掉……”


    它咆哮得越是凄厉。


    那些灵魂的恶意就越是汹涌。


    祝闻浑身疼得厉害。


    她忽然抬起右手，发现连指尖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线！


    不用想，此时这个黑线已经彻底将她的身体皮肤霸占。


    所谓的黑线，其实都是来自人类的痛苦情绪。


    它对冥蛟来说，是大补之物。


    但对祝闻现在的身体来说，是无可比拟的剧毒！


    因为她身体里融入的那只龙魂，正是来自于脚下的这片土地！


    那是人类的信仰所凝结而成的气运之龙、功德之魂！


    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物，他们的喜怒哀乐，都与她现在体内的龙魂息息相关。


    当人类感觉到痛苦和绝望的时候，那她也差不多快要死了！


    人类兴，则龙兴！


    人类衰，则龙衰！


    人类亡，则龙亡！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祝闻痛苦地闭上眼睛，感受到龙魂在体内用力地挣扎、哀嚎！


    她沉下心思，放弃了一直以来的抗拒，选择和龙魂的融合——


    霎时间，千万道金光刺破她的皮肤，从缝隙里崩裂而开。


    她的人身寸寸崩裂，又重新融合，化为鳞片覆盖的龙身。


    那璀璨的金色，是人类见过最刺眼的颜色，就像是天边悬挂的那轮太阳。


    有火焰和流息在鳞片表面流淌翻涌，好像拥有自己呼吸的能力。


    细长的身体盘旋而上，舒展而优美。


    伴随一声悠长的龙吟。


    头顶乌云裂开缝隙，一缕阳光落进来，恰好照在她的龙身上。


    那些被小榕树所庇护住的所有人，原本因为冥龙的气息，陷入了此生最痛苦的回忆。


    现在，他们纷纷因为清亮的龙吟被叫醒，恍惚地睁开眼睛，看向那条璀璨夺目的金龙。


    “龙神……是龙神啊！”


    不知道多少人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