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本就一片漆黑，东海龙王来到门前，更是遮蔽住仅剩的烛光，尸臭涌入门窗缝隙。
杨合能听到东海龙王发出的呢喃低语。
“一别三百载，没想到我儿敖丙是最孝顺的那个，老龙的寿宴只有你愿意特地回来。”
“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一个个都……”
东海龙王在门前止步，似乎拼命想要想起什么。
杨合咽了口唾沫，东海龙王的身形没有坟冢里夸张，但也已经超过三米，姿势略显笨重，伴随着哮喘病人一般的呼吸。
东海龙王转头望向坟冢，表情变得不可思议。
“一个个都死了？我的孩儿们一个个都死了？！！”
东海龙王神经质的自问自答着，然后不断的捶胸顿足，时而夹杂阵阵啜泣，时而声嘶力竭。
杨合强忍惊惧，勉强睁开瞳鬼。
映入眼帘的东海龙王同样与真龙毫无关联，身形臃肿，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各色鳞甲。
最毛骨悚然的是东海龙王腹部。
破烂不堪的长袍下，皮肤表面竟然有一张张扭曲的龙脸。
杨合没猜错的话，是东海龙王自己吃掉的龙子龙女，其身躯完全由十几条龙尸拼凑而成。
并且还散发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尸解仙体？
没错，残缺不堪的后天尸解仙体。
杨合头皮发麻。
他的尸解仙体不就是吸收哪吒尸首所孕育，尸首蕴含的滔天怨气，很可能是尸仙的根基。
砰。
厢房大门被推开。
东海龙王伸出狭长的脖颈凑进屋内，尸臭扑面而来，长袍原本应该是官袍，如今已然不合身。
“敖丙。”
“你来说说，孩儿们到底在哪里？”
东海龙王嘴巴大张着，唾沫不断从嘴角滴落，从大小不一的牙齿也能变相佐证杨合猜测。
牙齿绝对出自龙子龙女，磨损程度都有所不同。
“父王。”杨合看着逐渐咧开的血盆大口。
“他们会不会去了…天庭？”
杨合倒不是瞎扯，哪吒闹海的原作中就提到过天庭，东海龙王因为敖丙身死要禀告玉帝。
“天庭？”
“天庭？！！”
东海龙王老泪纵横，痛哭流涕的说道：“又是天庭！！！”
“老龙当初贪图天庭的功利，回到东海龙宫时孩儿们一个个都不知所踪，我…不该上天庭的。”
东海龙王的话语信息量极大，杨合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封神演义表面上的主题就是商周王朝交替，阐教截教明争暗斗，最终姜子牙通过封神榜为天庭册封仙神，为玉帝管理三界。
只要上榜，至少能在天庭得到一官半职。
放在典故世界，封神的目的是相同的，但原因似乎有微妙的不同，天庭或许出了问题。
东海龙王三百年前应该去过天庭一次。
之后老龙王便疯掉了。
吃光所有龙子龙女，又变成如今诡异莫名的状态，完全符合杨合对于东海龙宫混乱无序的印象。
杨合联想到一切皆是鬼神的主世界，心底生出莫大的疑惑。
到底是封神榜册封后，才导致鬼神尸横遍野，还是他们任职天庭后，又遭遇什么变故？
杨合细思极恐，忍不住连退几步。
“唔。”
东海龙王的半个身子挤进厢房，“敖丙，你在害怕父王，父王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敖丙，难道你觉得父王会吃掉你？”
东海龙王的精神状况变得愈发失控，墙壁的血肉化加剧，夜明珠宛如蜗牛的眼睛延伸出来。
“父王，儿臣天生体虚，您气息太强，难免受到影响。”
“难怪，难怪。”
东海龙王陷入思绪，杨合也不敢打搅。
“敖丙，你至今尚未化形，我让龟丞相安排一下，为你熬煮化形的汤药，免得寿宴时有失礼数。”
“多谢父王。”
杨合只好答应下来，看到东海龙王情绪稳定后，心底又忍不住蠢蠢欲动想要出言询问。
“敖丙你多加歇息，化形结束去赴宴也不急。”
东海龙王转身走出厢房，墙壁的血肉化缓缓消失。
“父王。”杨合鬼使神差的叫住东海龙王。
“恩，有何事？”
杨合迟疑几息，却不想放过揭开典故世界冰山一角的机会。
“父王，东海龙宫原本是不是有一根……”
“定海神针？”
杨合气血上涌面红耳赤。
东海龙王倒是没有发怒，但鳞甲微微立起，接着缓步没入黑暗，“敖丙，莫要再提了。”
杨合目送东海龙王，眼底的震撼无以言表。
东海龙王的态度很显然是知道定海神针的，毕竟西游记中，猴哥就是从东海龙宫获得的。
典故世界或许不止是封神演义？
杨合愣神间，龟丞相已经带着大量不知名的材料而来，同行的还有十几名普通侍者。
材料装在河蚌内，敞开后皆是杂七杂八的血肉残骸。
杨合初窥炼丹，外加灵视能查看药性，只觉得血肉残骸皆是助长真龙血脉的阴物。
侍者面露崇敬，他们皆是陈塘关人所化，相比东海龙王畸形可怖的模样，杨合更符合真龙。
龟丞相呵斥道：“三太子是你们能直视的？再有一回，我便让虾兵蟹将掏了你们的眼珠！”
侍者吓得跪倒在地，龟丞相不耐的示意他们出去。
“三太子，下官见你的丹鼎颇为不凡，方便的话，不如用来作为熬煮化形汤药的容器？”
“行吧。”
杨合面露讪笑，若是东海龙王准备烹饪龙子，岂不是自带铁锅。
三足鼎再次唤出。
龟丞相依次将阴物放入鼎内，“三太子，化形绝非易事，您要注意千万稳住心神。”
“哎，可惜要不了多久便是寿宴，否则汤药可以慢慢吸收。”
“三太子，下官伺候过不知多少龙子龙女化形，您的体质确实是最孱弱的，要多加小心。”
龟丞相絮絮叨叨的说道，杨合慌忙把门窗紧闭。
“三太子，您……”
“师父你可别装了，尸鬼哪有你这样条分缕析。”
杨合的灵视一眼就看出端倪，前后两头龟丞相气息完全迥异，不过已经是惟妙惟肖。
龟丞相无奈的笑笑，语调已经截然不同。
“杨合，为师也不知道说你的运道是好是坏。”
姜子牙一挥手，三足鼎冒出滚滚浓烟，阴物溶解，复杂的药性眨眼间便浑然一体。
“不单单有尸道人帮你化龙延寿，还有哪吒淬炼阴器，三足鼎竟然生出几分业火的造化。”
杨合揣摩着姜子牙炼丹，同时说道：“徒儿这不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嘛。”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姜子牙满意的点头，“徒儿你此番逢凶化吉，不过接下来还有最后一劫尚未渡过。”
杨合眨眨眼睛，“师父，总不能让我对付东海龙王吧。”
“怎会。”
姜子牙一拍杨合的脑袋，脸庞的凝重冲淡些许，“陈塘关十几万人因为东海龙王一己私欲差点沦为邪祟，为师一直在找寻龙宫中法阵的破绽，已经有些头绪。”
“杨合，接下来为师怕是顾不上你安危。”
“师父，不如你先送我离开东海龙宫，由哪吒师兄和你里应外合，小小龙祸轻松拿捏。”
姜子牙嘀咕一句‘原来哪吒也在龙宫’。
“徒儿你不得贸然离开，老龙已经连连发疯数日，你被认出为三太子敖丙才消停不少。”
杨合没有再强求。
姜子牙肯定是把十几万人的性命放在首位，虽然不至于牺牲自家弟子，但已经随时准备舍小我。
这就是姜子牙和太乙真人最大的不同。
轰。
三足鼎一晃，接着有丹药落在姜子牙的掌心。
“徒儿拿着，东海龙王的药材确实能炼制化形丹，不过你提防一点，老龙疯没疯不得而知。”
杨合接过丹药。
【化形丹】
【服用后会蜕变为人身，压制住鬼化的特征，且精纯龙血，长久服用龙身会逐渐退化。】
“师父，东海龙王说的天庭是真是假？”
“为师一介凡人，哪能管得到天上。”
姜子牙不敢久留，确认无误后便推门离开。
杨合回想起，姜子牙在玉虚宫并不出众，原作中拿着几件至宝下山，结果做生意处处碰壁，讨个凡人老婆还被一脚踹开。
“呵呵，好像…姜子牙前妻封了个扫帚星？”
杨合一口吞掉化形丹。
随即鳞甲一片片钻进皮肉，骨架生出剧变，疼痛倒是微不足道，主要化形的过程瘆得慌。
所谓的化形也不彻底，依旧维持半人半龙的形象。
甚至龙尾留在身后。
杨合一摸棱角分明的五官，头顶有半截龙角裸露在外，双眼呈现竖瞳，愈发觉得胆寒，根本分辨不出是原本的说书人所化。
哪吒见到后，会不会一混天绫勒死自己。
杨合身心俱疲，意识陷入半睡半醒，隐隐能察觉东海龙宫阴气的波动，姜子牙所言非虚。
水埋鬼能否完成，就看接下来的寿宴。
咚咚咚。
“三太子。”
“龙王问您何时前往紫珊殿落座，寿宴已经开始。”
杨合一凛，在屋内翻出一件衣袍穿上。
侍者站在门口，“龙王提到其余三海龙王都会来寿宴，三太子你…你可以一饱口福。”
“什么意思？”
“小人只是原话复述，三太子莫要怪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