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否听懂游征的意思,他开始一丝不苟处理创口。
镖头没入肌肉里,鲜血淋淋,只剩短短的一段连着渔线在外头,像只钻洞被卡住的小白鼠,小尾巴还留在外头。
创口清洗完毕,医生给打了局麻,等生效的间隙,又以激奋的语调说:“这女人心狠手辣吧!哈哈哈!再打歪点插进你胫骨里,你下半辈子是一残废了。”
麻醉似乎开始生效,游征看到却慢慢感觉不到他在干什么了。平躺的姿势,游征通身乏累,但却没有一丝睡意,陌生环境让他警惕,有人在自己身上动刀子也叫他不得不提防。
干燥的喉咙咽了口口水,游征说:“你误会了,不是她打的。”
aj已经练透精神隐身的本领,对游征的谎言无动于衷。
医生调整无影灯的角度,检查镖头入肉角度,确定取出方法。等从创口上直起腰,医生眼睛弯得像缝合针,“你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
消失的疼痛感让游征脑袋更加清醒,前前后后理清可能的因果,冷静地说:“她不会打我。”
呵呵笑代表不屑出口的反驳,医生捏过工具,一声“我要开始了”后,清创室陷入安静里,只有空调偶尔嗡嗡噪声,甚至连游征的呼吸也慢慢平复。
*
拖洗过的地板已经干了,走廊和前厅亮着led的禁慾冷光,清创室的门豁然被打开,像把剪刀剪裂一屋子的安静。甘砂猛然站起,跟许多手术室外面的家属一样,第一句问怎么样了。
开门的是aj,也只是开门,什么也没说,把里屋让给甘砂看。
医生正背对着她收拾器具,游征还躺在那里,扭过头看她一眼。他早上刮干净的鬍子,现在青黑胡茬像铁屑抖散在他唇周。
甘砂走近时,医生拿起桌上一个铁盘子轻轻晃了晃,传出清脆的撞击声。
“取出来了,要留作纪念吗?”
毕竟比甘砂差不多大一轮,医生眼角的笑纹很深,也很刺眼。从头到尾他是没拿正眼瞧她的。
甘砂没说话,游征望了她一眼,哑声说了句“多谢医生”。
医生哼了哼鼻子,把东西一齐倒进医疗废物垃圾桶,然后离开了。
游征小腿被绑带捆住的地方洁白干净,而其他地方还沾着血污,尤其裤子从膝盖处割开,俨然中裤,可另一条裤管还是盖过脚踝,看上去十分滑稽。
你感觉怎么样?
一般人是不是会这样问?
甘砂觉得那是没话找话,麻药过后才是炼狱,现在他大概只是累了,需要是个地方好好休息。
游征也静静注视她,想等待她的安慰似的,但久久没有。他轻嘆一口气,一开口就诠释什么叫没话找话。
“裤子很丑吧。”
甘砂愣了愣,也是这无厘头的废话缓解了凝固的尴尬。
她说:“嗯,天亮给你买条新的。”
游征懒懒地噢一声,“你现在是富婆。”
“……”甘砂无言笑了笑,回想起今晚的动荡,无奈化成漫长笑意她低下头也是一声轻嘆。
抬头时甘砂说:“你不怕的吗?”
游征缩了缩肩膀,夸张地说:“怕死了。”
甘砂就站在他床边,忍不住拿手背轻打他小臂,说:“严肃点。”
说完才反思语气太硬,对待伤患是不是得该温柔点……
游征拿另一只手抚摸被她打过的地方,像挠蚊子包一样随意,挺认真的说:“我是真怕你变成甘一枪。”
“……”甘砂有点难堪,讪讪转移话题,“你歇会我们就走吧,怕有人追过来。”
游征眼神忽然怪异起来,望向她腰侧后面。甘砂回首后望,是一个陌生女人,扶着大肚子走进来,头发凌乱,睡裙宽松。像从地底冒出在清冷的医院白光下,有点瘆人。
孕妇对上甘砂的目光,牵起嘴角点头致意。
“你们是来看病的啊。”
听口吻像医院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
“你下来做什么?!不是让你听到什么都别下来么!”
甘砂的思绪被打断,丢垃圾的医生去而复返,蛮横地挡在甘砂和孕妇中间,母鸡护崽一样护着孕妇,确认没受伤地看了一眼孕妇,扭头仇视地瞪着甘砂。
孕妇一脸不解,“哎,老公……”
这是防狼呢。甘砂登时板起脸冷笑,说:“当初我要是再狠毒点,你现在连孩子也不会有。”恰好aj才外面推着一台简易轮椅到门口,“aj,装车,走人。”
孕妇瞧甘砂这风风火火的架势,讪讪对医生解释:“我就是刚好起来上洗手间,看你那么久没上来才下来看看。”
甘砂和aj合力把游征挟到轮椅里,她让aj把人推出门口,从背包里翻出一小捆押注赢来的钱,略略翻了下应该有五千。甘砂放到门边的桌上,淡漠地看着那医生,说:“多的算我给小孩的红包。”
那孕妇迷惘地看了看自己老公,他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三人,像目睹什么不可思议现场一般,眼睛瞪得老大。她再去看那一身污渍也难掩风姿的女人,已经和轮椅偶尔尖锐的打滑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