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去哪告诉我一声,你这么突然消失会吓坏人。”
不等她反应,甘砂紧绷的肩膀垮下,拖着一身疲惫进了洗手间。
图图拿鞋的手卡壳,弯腰默默把鞋子摆回床底,血液沖脑的短暂的一瞬,她双颊炽热。
甘砂扶着洗漱台,倚着大理石桌沿,对着镜子放空。
镜中的女人一路风尘,头发已有少许凌乱,双眼略显困顿,淡化的妆容也掩饰不掉那几分憔悴。眼尾开始出现细小的皱纹,也差不多到年龄了。
甘砂卸了妆,扯开橡皮筋,抖散头发。习惯性往鬓边捋时,手忽然改了一个方向,直接往后。左耳朵往上约五公分处,头发下一道长约六公分癜痕疙瘩露出来,光秃秃的没有半根头发。
甘砂食指轻轻抚摸,疙瘩似乎变成某个开关,记忆模模糊糊漏出来。
小孩,光头,闪光的球,碰撞,血液。
所有现的人都是无面孔、无特徵性声音的影子,所有场景都变成潦草的速写。
甘砂总是想起这些记忆点,但一直无法将之串成完整的因果链,像是记忆割裂,她只捡到一些碎片。妈妈告诉她,疤痕是六岁时玩耍磕伤。可甘砂毫无记忆,甚至后面捡到的碎片,也不确定属于真实过往还是臆想。
妈妈的面孔猝不及防浮现,甘砂眼神黯淡下来。她匆匆洗漱,回到了房间。
图图原本半躺,见她出来,立刻坐起来,一副倾诉欲旺盛的模样。
甘砂眼角余光晃过,并未正眼瞧她,撑着床板慢慢躺下。
“一会睡时关灯。”
图图:“……”
即使熄灯,宾馆外头是马路,虽不是主干道,通明的路灯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天花板变成灰濛濛一片。与乡下货真价实的黑夜自然不同,车胎噪声也顶替了牛蛙咕哌和夏虫窸窣,平添一份季节性的烦躁。
图图沖甘砂那侧躺着,手臂曲起枕着,小心翼翼叫了声:“姐?”
无人应答。
但图图直觉甘砂没睡着,也许只是在生她的气。图图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其实我……今晚是去见了小飞哥和aj……”
依然无声无息。
图图咬咬牙,当她是树洞,“他们的意思,yoyo哥认识到错怪你了,所以、他想负荆请罪……我只是传达个意思,要不要原谅还是你说了算……不过,如果有多一些人做同伴,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了……”图图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含糊像梦呓,不死心地叫了声,“姐?”
*
次日一个白天,甘砂都巧妙地把图图的欲言又止彻底堵回去,东扯西扯一些无关紧要的。最后提起“百亩仓库”,图图才在灾难的回忆里泄气。
夜幕降临,夜色掩盖许多暧昧的罪行。甘砂又穿起昨晚那套裙子,跟图图说可能天亮才回来。
图图脑中浮起尴尬想像,不好多问,只保证自己再也不会乱跑。
甘砂嫣然离开,开着那辆二手面包车,往“红厂”方向赶去。
☆、第三十一章
“红厂”依旧是那个灯红酒绿销金窑,只不过没有那首熟悉的旋律,也没有那个浪荡的男人。有的是风雨不缺席的老闆娘,姚仙芝正进行今晚例行巡视。这桌打个招呼,那桌送个微笑,言笑晏晏,举手投足甚是老练。
直到目光触及卡座里形单影只的女人,姚仙芝笑脸微顿。一袭一字肩黑裙,双腿随意交叠,背靠沙发,姿态闲适。拿着一个盛了酒的杯子把玩,却没有入口。
来者是客,姚仙芝自然不会怠慢。淡紫长裙飘到卡座边,酒红头发给店里灯光染得更加瑰丽。
“几天没见,得闲过来啦?”
她堆出熟络笑容。
甘砂欠身,故作神秘。
“老闆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姚仙芝手往店里一掠,示意:“你看我店里也正忙着,怕是得约个时间——”
甘砂开门见山,“芝姐,余瑛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做伪证?”
姚仙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食指掩饰性地搔搔侧颈发根,面露迷惘:“你说的什么话呢,我怎么听不懂。”
杯子放会桌上,甘砂站起来,顺势理了一下裙摆。她莞尔道:“这里太吵,你现在听不懂没关系,我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详聊。门口白色的长安之星,我等你。不来的话,恶果自负哦。我不会比余瑛手软。”
擦肩而过时,甘砂朝她挑衅一笑,火=药味十足。然后头也不回飘出了吵闹的“红厂”。
*
这几日应对密集变故,说穿了就是赌博,赌能在金店门口堵到那只“螳螂”,赌“螳螂”会重新出现。
赌的是运气,也是一条贱命。
就像现在,她不能明目张胆把姚仙芝绑走。这人所干行当属于边缘地带,一般不会站出来做这种正义之举,那可推断应该属于被逼迫。刚才她那么一诈,就把幕后主使诈出来,说明姚仙芝应该很是惧怕余瑛。
甘砂干脆放开手赌一把,或许姚仙芝想借她的力对抗余瑛?
车窗降下,她一手肘支在窗沿上,一手搁方向盘,读秒一般不停以食指敲打。视线落在后视镜上,镜子正冲着“红厂”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