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征循着她的目光发现机舱内的异常,冒险探头往下看,黑魆魆的大地上,似乎聚了一圈人,似乎又没有。
齐烨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换了弹夹续上火力。
初时的懵然退去后,徒留下无边的愤怒,游征哪怕只剩最后一颗子弹,也要与齐烨拼个你死我活。
两扇舱门均为未关闭,两人如站在加了顶篷的悬崖上,随时有掉落的可能。
子弹只往游征那边集中,甘砂想寻漏偷袭,枪口立刻跟过来,齐烨却犹豫又警告般停了一瞬,没有扣下扳机。
今晚齐烨两次饶过她,莫名的侥倖让甘砂生出偷生的屈辱感,心里怒火更盛。
游征先她一步伺机而动,子弹立马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他躲进敞开的驾驶舱里,齐烨没有投鼠忌器,下一弹尾随而上。倏然间机身剧烈抖动,三人如簸箕里的萝蔔干,给人从外筛了筛。
子弹餵到了飞行员的脑袋上。
游征慌忙扒拉开沉甸甸的尸体,在仪錶盘上好一顿摸索,机身终于成功平稳下来。
齐烨不但没分毫慌张,反倒狞笑一声,没准这颗子弹遂了他的意,正中靶心。他从容背上伞包,退到舱门边。
“永别了两位,飞机就当我送你们的新婚礼物——或者说,冥婚。”说罢拉下护目镜,唇角留下阴险的弧度,往外纵身一跃。
机舱突然安静下来,甘砂有点不适应,干巴巴地问:“你还会开飞机?!”
“玩过模拟的……游戏……”声音不带丝毫吹嘘,隐隐透着不详,“不过现在夜航……”
机身又危险地颠簸一下。
游征手眼又开始搜寻,大叫:“你快坐稳。”
甘砂踉跄地就近坐下,拴稳自己。低头时恰好发现舱门边繫着的绳索,不由愣了一下。
“听着,现在好像哪里出故障,我得马上降落。”游征说,“但不保证成功率,你懂吗?”
“明白。”
甘砂答得太干脆太配合,游征怀疑她没听明白。他大声重复:“我们可能会死——哇喔——”
话没喊完,直升机翻了几个跟头,甘砂也被颠得七荤八素。
“余力可……可能没事……”她一开口,五脏六腑似要从嘴里掉出来似的,整个人彻底晕头转向。
游征不知道听到没,只有三个字挤过嘈杂的气流声,击中她耳朵。
“我爱你。”
她想说的,她听到的,如果这是他们最后一句话,甘砂死而无憾。
不知直升机以什么姿势栽落,眼前一片黑暗的天旋地转,剧烈冲击激起一股热流朝她迎面拍来,接着什么液体紧紧裹住了她。
☆、第八十九章
可能坠落到了水里……模糊的念头刚冒出,甘砂整个人清醒过来,反射性猛吸一口气,喉管和肺部如灌进千万根针一样刺疼。
胸口给什么堵着,甘砂原本以为只是液体,伸手去推才发现硬梆梆的,大概是直升机的零部件。适应过来后觉察到自己给弯腰吊着,她无法转身,摸索着解安全带,卡扣变形拔了好久,最后猛拽一把才得脱离。
堵着的东西推不动,蹬不摇,她尝试吸腹挤出,肋骨像刀刮鱼鳞般火辣辣掉了一层,终于挤出来。
不幸中的万幸坠机前舱门敞开着,今晚月亮还算可人,甘砂寻到一片蒙蒙光亮,便游了上去。一来得换气,二来得查看直升机落水姿势,好找到驾驶座的位置。
甘砂每挣扎一下,骨头都像要散架,终于呼吸到空气时,少了水的压力,浑身感觉完全回来,右肩麻辣辣的,不像自己的肢体。她即知已脱臼,忍痛四顾,直升机坠落在浅滩上,呈侧躺式扎入水中,机尾翘出水面,尾桨已不知所踪。
估算在空中的时间,应该还在清义湖的范围。
情势刻不容缓,甘砂把自己胳膊接了回去,一声压抑的呻_吟惊扰了静如墓穴的月夜。
甘砂蹬掉鞋子,深吸一口气,再度沉入水里。
水中能见度为零,甘砂只能大致分辨驾驶座的方向。机身已然剧烈变形,原本短短的几步路,竟是荆棘遍布。障碍物能绕开即绕,不行就只有硬搬。
可恨水里无法唤名,甘砂一口气快憋到头,终于摸到了一只手。她激动地拍打,对方却毫无反应,她登时心凉大半。
以前读书时流行一句煽情的话,大意是:鱼对水说,你看不见我的眼泪,因为我在水里。甘砂不知道自己有没哭,即使热泪两行,怕也是给凉水沖走,徒留两眼麻木。
无论怎样,她都得先把人给拉出来。
顺着手臂甘砂抄起对方的胳肢窝,把人给夹出水面,托起脸一看,一张陌生的脸庞在月夜里透着僵冷的死气。
她才稍稍松的一口气复又提紧,游征在水里多呆一秒,危险便多一分。顾不上好好安置这位原飞行员,甘砂把尸体撂在机身的浮岛上,立马又潜入水里。
坠机前飞行员的尸体卡在两个座椅中间,按说旁边应该就是游征,甘砂凭着记忆往刚才的方向钻。
一直打到坚硬的物件,摸索了好久,够出去的手好像被抓住,只是力量微弱,她险些无意挣开。心惊过后,甘砂也摸到对方,拼命抓住一只手也无法合拢的胳膊。她越是用劲,胳膊上变强的力度也越是回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