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戌,置太仓卫,以千户朱禹为指挥副使,蒲仲亨为指挥佥事。
丁卯,仁祖后忌日。上诣庙,祭毕,退御便殿,谓侍臣朱升曰:“昔吾母终时,吾年甫十七,侍母病昼夜不离侧。吾次兄经营家事,母遣吾呼与偕来,嘱曰:‘我今病度不起,汝兄弟善相扶持,以立家业。’言讫而终。今大业垂成,母不及见,语犹在耳,痛不能堪也。”因悲咽泣下,群臣莫不感恻。
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言:“浙江嘉兴、海盐、海宁等处沿海州县,皆是边防之所,宜设兵镇守。”上命文忠调兵戍之。
壬申,复以宣州府为宁国府。
改江阴州为县,隶常州府。
命江西行省选精兵二千人,充宿卫。
潭州卫遣兵攻易华余党所据山寨,克之,伪元帅伍德明等降。
是月,应天府句容县耆民施仁等献瑞麦。上下令谕民曰:“自渡江以来,十有三载,境内多以瑞麦来献。丙申岁,太平府当涂县麦生一干两岐;丁酉岁,应天府上元县麦生一茎三穗;宁国府宁国县麦生一茎二穗。今句容县又献麦,一茎二穗。盖由民人勤于农事,感天之和,以致如斯。尔民尚尽力畎亩,以奉父母,育妻子,永为太平之民,共享豊年之乐。”起居注詹同进曰:“昔在成周,嘉禾同颕。汉张堪守渔阳,麦秀两歧。今主上拨乱世而反之正,功德大矣。虽戎马之际,亦修农务,故斯民得脱丧乱,尽力田亩。天降瑞麦,非偶然也。”上曰:“天不可必,人事则当尽。为国家者,岂可恃此而自怠乎?”
五月丙子朔,徐达之围姑苏也,上初不欲烦兵,但困服之耳。至是,又久不下,乃以书遗士诚曰:“成汤放桀,武王伐纣,汉祖灭秦,历代皇帝之兴,兵势相加,乃为常事。当王莽之亡,隋之失国,豪杰乘时蜂起图王业,据土地,及其定也,必归于一。天命所在,岂容纷然?虽有智者,事业弗成,亦当革心畏天顺民,以全身保族,若汉之窦融、宋之钱俶是也。自古皆然,非今独异。尔能顺附,其福有余。毋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灭亡,为天下笑。”士诚不报。
丁丑,慈利军民宣抚使覃垕遣其子覃仁、夏克武遣其子夏德胜及其属张琦、甯尚仁入朝贡马二十匹及方物,遣使赍绮帛往赐之。
甲申,诸将言:“陈友定窃据闽中,擅作威福,宜乘势取之。若因循日久,使得自固,则难为力矣。”上曰:“吾固知之。然方致力姑苏,而张氏降卒新附,未可轻举;且陈友定据闽已久,积粮负险,以逸待劳,若我师深入,主客势殊,万一不利,进退两难。兵法贵知彼知己,用力不分,此万全之策。吾前已计之审矣,徐而取之,未晚也。”
己丑,湖广行省遣镇抚马国芳等讨平江花杨山寨,克之,获其将王世平等及士卒一千九百余人、马三十九匹、粮二万三千七百余石。
己亥,初置翰林院学士,正三品;侍讲学士,正四品;直学士,正五品;修撰典簿,正七品;编修,正八品;召知饶州府陶安为学士。
是月,上以久不雨,日减膳素食,谓近臣吴去疾曰:“予以天旱故,率诸宫中,皆令素食,使知民力艰难。往时宫中所需蔬茹醯酱,皆出大官供给,今皆以内官为之,惧其烦扰于民也。”去疾顿首曰:“主上一心爱民如此,今虽遇旱,上天眷爱,必有甘澍之应。”
免徐、宿、濠、泗、襄阳、安陆等郡税粮三年。下令曰:“尧舜禹之治天下,君臣皆有圣德,以天下为家,凡民有难,君臣同忧,甚于庶民之有忧也。由是,天下和平,灾害不生,其后或君圣臣贤,而天下亦治,然不如古矣。自汉唐而下,君难以天下为家,其臣则以民为民,以家为家,而有亲疎之分,甚至奸邪用事,国家倾覆,视以为常。灾害屡兴,民罹荼毒,为君臣者若不自革其过,则天下奚由治,富贵安能保乎?予本布衣,因天下大乱,集众渡江,抚定江左,十有三年,而中原之民流离颠沛,尚无所归。吾乃积粟控弦于江左,坐视民之涂炭而莫之救,岂不负上帝好生之德,而有愧古圣人爱民之心哉?今特命中书省:凡徐、宿、濠、泗、寿、邳、东海、安东、襄阳、安陆郡县及今后新附土地人民桑、麻、谷、粟、税、粮、徭役令有司尽行蠲免三年。”
大明太祖高皇帝实录卷之二十四
吴元年六月丙午朔,日有食之,昼晦。
己酉,张士诚被围既久,欲突围决战,觇城左方,见军阵严整,不敢犯,乃遣徐义、潘元绍潜出西门,欲掩袭我军,转至阊门,将奔常遇春营。遇春觉其至,分兵北濠,截其兵后,遣兵与斗。战良久未决,士诚复遣参政黄哈剌把都率兵千余人助之,又自出兵山塘为援,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应曰:“诺。”即驰铁骑,挥双刀往击之,敌众小却,遇春因率众乘之,士诚兵大败,人马溺死沙盆潭甚众。士诚有勇胜军,号“十条龙”者,皆仓夫善为盗者也,士诚每厚赐之,令被银铠锦衣将其众,出入阵中,人不能测。是日,亦败溺死万里桥下,士诚马惊堕水,几不救,肩舆入城,计忽忽无所出。时降将李伯昇知士诚势迫,欲说令归命,乃遣客诣士诚门急告。士诚召之入,曰:“尔欲何言?”客曰:“吾言为公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咤,百战百胜,卒败北垓下,天下归于汉祖,何则?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此时如虎落阱中,死在朝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提孤军,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诚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非特可保三吴,天下可取也。”士诚曰:“足下此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此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之子弟,亲戚将帅,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妓舞女,日夕酣晏,身衣天下至美,口甘天下至味,犹未厌足。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于内,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不问,故沦至今日。”士诚曰:“吾亦甚恨无及,然则今当何如?”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也。”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谅者,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鏖于鄱阳湖,友谅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何则?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且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又失。今独守此尺寸之地,誓以死拒,然窃虑势极患生,猝有变从中起者,公此时欲死不得,生无所归,故吾窃以为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公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侯,况尝许以窦融、钱俶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仰首沉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决也。壬子,士诚复率兵突出胥门,索战锋甚锐,遇春御之,兵小却。士诚弟士信方出城楼上督战,急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且止!”遂鸣金收军,遇春因乘势奋击,大破之,追至城下,攻之益急,复筑垒迫其城。自是,士诚不复得出矣。士信张幙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