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也要有点小病了。那傢伙一定是从医院跑出来的,那个则是出来找他的护士,而她担心得像什么似的。如果他只不过有点小病,她又何必担心呢?他几乎不能说话,也几乎听不懂别人的话。你也注意到了,对不对?”
葛兰兹的双眼突然射出惊恐的目光:“你想该不会是热病吧?”
“我想到的当然就是‘放射热’,而且他病得不轻。他曾经和我们距离不到一尺,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瘦小的男子忽然来到他们身边,他的目光凌厉且炯炯有神,说话的声音则近似鸟鸣,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回事,两位先生?谁得了‘放射热’?”
两人以厌恶的眼光望着他:“你是什么人?”
“呵,”瘦小男子答道,“你想要知道,是不是?老实跟你们说,我是兄弟团契的差使。”他将翻领向外翻了一下,露出一个亮晶晶的小徽章。“现在,奉古人教团之名,所谓的‘放射热’是怎么回事?”
麦斯特以惊恐阴沉的语调说:“我完全不知道任何事。有个护士在找一个病人,我疑心会不会是‘放射热’。这样做并没有违反俗例吧?”
“呵!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俗例,是吗?你最好专心管你自己的事,俗例的问题交给我来操心。”
瘦小男子搓了搓手,迅速向四面八方观望一番,便匆匆朝北方走去。
“他在那里!”波拉得意忘形地抓住同伴的手肘。这个变化实在太快、太容易、太意外了。从全然绝望的一片空虚中,他突然间凝聚成形,出现在一家自助百货商店正门口,距离那家自助餐馆还不到三条街。
“我看到他了,”艾伐丹悄声道,“你待在这里,让我去跟着他。万一他看到你,一下子冲进人群中,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们像噩梦中的魔鬼一样紧追不捨。商店中的人潮好像流沙,可以慢慢地(或迅速地)将猎物吞噬,藏在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又会不期然地再吐出来,还会筑起牢不可破的障壁。大群人潮集结在一起,本身或许就拥有一个恶毒的意识。
此时,艾伐丹小心翼翼地绕过柜檯,将史瓦兹当作一条上钩的大鱼。他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史瓦兹的肩头。
史瓦兹迸出一阵谁也听不懂的话,惊慌失措地拼命想要挣脱。然而,即使比史瓦兹强壮许多倍的人,在艾伐丹的手下也只能束手就擒。艾伐丹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为了不让旁观群众感到好奇,他故意以普通的语调说:“嗨,老兄,几个月不见了,你好吗?”
这个幌子实在很容易被人看穿,他想,因为对方正在叽里哌啦说个不停,幸好波拉及时赶到。
“史瓦兹,”她压低声音说,“跟我们回去。”
一时之间,史瓦兹表现出不肯服从的强硬态度,但不久便软化。
他以睏倦的口吻说:“我——跟——你们——走。”可是他这句话,却被商店扩音系统突然发出的巨响淹没。
“注意!注意!注意!管理处要求光临本店的所有顾客,很有秩序地由第五街出口离去。各位在经过门口时,需要向警卫出示自己的登记卡。此项疏散行动绝对要迅速进行。注意!注意!注意!……”
这个广播重复了三遍,最后一次播放的时候,还混杂着许多沙沙的脚步声,因为人群已开始在各个出口排队。许多人七嘴八舌地大吼大叫,以各种方式问着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诸如“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搞的?”
艾伐丹耸了耸肩,说道:“我们去排队吧,小姐,反正我们要走了。”
波拉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我们不能……”
“为什么?”考古学家皱起眉头。
少女只是不断向后退。她怎能告诉他,说史瓦兹没有登记卡?他是什么人?为什么一直在帮自己?她陷入了疑心与绝望的漩涡中。
最后,她以沙哑的声音说:“你最好自己走吧,否则你会惹上麻烦。”
每层楼的人群都从电梯中蜂拥而出,艾伐丹、波拉与史瓦兹成了人潮中的小孤岛。
艾伐丹事后回顾,发觉自己此刻大可离开那名少女!离她而去!再也见不到她!根本没有任何愧疚!……若是那样,未来的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就连伟大的银河帝国也将崩溃,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幸好他并未离开那名少女。现在她脸上布满恐惧与绝望,变得一点也不好看,谁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好看。可是艾伐丹看到她无助的神情时,却不禁感到心乱如麻。
他已经走出一步,现在又走回来:“你准备待在这里吗?”
她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呢?”他追问。
“因为,”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纵使她是个不驯的地球女人,现在,她却只是个受惊的小女孩。艾伐丹以较温柔的声音说:“如果你告诉我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会试图帮助你。”
他没有得到回答。
三人僵持在原处,形成一个静止画面。史瓦兹早已蹲在地上,感到伤心透顶,根本不想试图听懂两人的对话,也对商店突然疏散一空毫不好奇。除了将头埋在手中,绝望得欲哭无泪,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波拉则一直哭泣,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惊恐至极,以前从未想到一个人能害怕到这种程度。艾伐丹搞不清楚状况,只好耐心等待,并笨拙地拍着波拉的肩膀,想给她一点鼓励,但显然没有效果。而他心中只是想到,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碰触地球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