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仙根不稳，元灵虚浮，这是要灵力尽散的先兆啊！原先我俩修炼了多少年才从弱小无助处处看人眼色的小可怜修成了上神上仙，如今你却变成了这幅样子，我看你唤醒我就是为了气死我是吧！”
灰衣仙人精力十足，说到气处能一个长句不停顿，只是那双黑眸中却透着担忧。
我静静地看着他。
真好啊。
那在梦中缠绕着我近百年的苍白的面孔在我脑海里破碎开来，化成细碎的光点。伴随着近在耳旁又似远在天边的熟悉的念叨声，这光点又慢慢凝聚，拼凑成了如今眼前人的模样。
涣散的视线逐渐凝固，这一次，我终于清晰地看清楚了他的五官，和呈现在我面前的鲜活的他。
他回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一股浸润内心的暖意缓缓升起，束缚百年的枷锁骤然间在心间被打开，一股久违的轻松之意包围着我。
只是还差点什么。
我为自己突然产生的念头而微微一愣。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那是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见我久久未语，他皱了皱眉头，靠近了我，想要一探究竟。
我摇了摇头，拿过他的手虚放在了我的内丹精元之上。
他起先是一脸不解，但是脸上的神情很快被惊讶所替代，他惊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
“你这是……”
“眼见为虚，还是要亲自探一探是不是？”我故意吓他，“如今灰鸭仙可还担忧我灵力尽散？”
“怪哉！这灵力倒是比之前还增进不少。”他摇了摇头，“与其说增进不少，倒不如说灵力深厚深不可测，行啊小鲤儿！”
“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不担心不担心，还请神君仙上能看在旧日的交情，照看我这小仙一二。”他虚假地恭维着我。
“好说好说。”
我和他一对视，却是同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但愿现在说这些还不晚，欢迎回来，浮兆。”
“恩。”
许久，他轻声应道：“我回来了。”
.
修仙修仙，本身心境和运道二者不可缺其一，寻常修仙者，修炼成仙便是极致。天生仙胎者，如勤勉自持，便可进一步修炼成上仙上神，只有那极少数者能够堪破天道玄机，飞升至上清天。
但这样的仙家，近百万年来也只出了一个上清天的斗姆元君罢了。
过去在天界的时候，我有过几次和天帝一同去上清天听元君论道的经历，也曾有幸得到元君指点。
彼时的我对“道”字一说颇为迷茫，因此听元君论道时也是一知半解。比起虚无缥缈的道，我还是对过去自家外婆每天念的佛经比较熟悉。
外婆。
那竟然已经是几千年的事了。
许是我走神的神情太过明显，在论道结束后，斗姆元君叫住了我。
怀着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的忐忑，明明已经是不惧冷热的仙人，却还是觉得自己额头隐隐冒汗，一时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在这样的仙人面前，我还是太过稚嫩。
那天斗姆元君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元君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道破了我深埋心底的，那从来不曾对此间人说过的心思，从而激起了内心的惊涛骇浪。
以及她破天荒的用我更为理解的佛家的论点来告诉我，我那想法并不是虚无缥缈的。
来不及压下心中的荒谬感，我就因这个消息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从绝望到希望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过去我从荼姚手中活了下来，从太湖到天界是一次体验，如今是第二次。
也正是那个时候，深藏了几千年的心思再度萌芽，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始终没有放弃过回去。
即使此时此刻，我是天界的公主，即使我拥有凡人羡慕的漫长的仙寿和修为，但我所思所想，仅仅是那拥挤的都市里的一方小窝。
和家中外婆为我煮的一碗热汤。
自那天起，我修行变得更加勤奋起来。
即便经历了诸多人和事，我始终等待着元君口中的“机”，直到浮兆归来，我才真正意识到。
元君所说的那个“机”，终于还是来了。
“机”，通天会地，修木高尚，至成机会。
.
“润玉！”
我闻声睁开双眼，一抹耀眼的红以一种狼狈的姿态闯入我的视线，却又突兀地停在几步开外。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等了月余的身影，内心一片宁静。
他自小就爱红色，但是却未曾有一天像今日这般是满目的红，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般，炽热而又耀眼。
视线向上缓缓地移动，对上他眼中难掩的惊讶和慌张。
似是过了几秒，又好似过了许久，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玉儿。”
“我在。”我轻声道。
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我和鎏英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我知道。”
“我们也并没有什么孩子，那是她和……”
“是暮辞的孩子，对吗？”
“对。”他微微一顿，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所以，你是知道的，对吗？”
“……”
“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真正伤害你，伤害南海。”
“我明白。”
他的眼睛骤然变亮，他往前几步，迎面而来的还有一阵浓郁桂花酿的酒味，他竟是饮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