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惠嫔表情很淡，她说：“我自幼在家也曾习得医理，因此十分仰慕巫医族的医术，特地向陛下讨了口谕，想找成世子探讨一二。”


    她的表情不似有假，看来皇帝应该是应允了。


    可世人都应该知道，巫医族的医术并不会外传。


    惠贵嫔应该也清楚。


    于是姜止很是严肃地看着她，说：“惠嫔说笑了，巫医族的医术传承几百年，向来是不传外人的，还恕在下不能从命。”


    谷春楠脸上的笑意更冷：“不传外人？你看看如今你除了传给外人还有什么法子吗？难道就任由这么玄妙的医术断在了你手里？”


    她这么一说，姜止反而有气。


    什么叫断在她手里？


    杀人的是她吗？断了巫医族传承的人是她吗？


    姜止反怼回去：“祖训难违，哪怕是这些东西葬送在我手里，恐怕也没有祖先会因此怪罪我。”


    “再说了，巫医族的医术，外族人向来是学不了的。”


    谷春楠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姜止又说：“惠嫔娘娘还是请回吧，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哪怕您今日带了陛下的圣喻来，我也是要抗旨不遵的。”


    言外之意就是，今天这件事就算皇帝来了都没得商量，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妃嫔了。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神色转了几转，谷春楠也明白，再这样拖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只会白白折损自己的颜面。


    她这才将神色敛了，恢复一贯的傲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勉强，此事日后再同成世子商量吧。”


    有什么可商量的？姜止心里不屑，脸上却还颇为礼貌地说：


    “恭候大驾。”


    惠嫔一走，院子里的气氛才缓和了些。


    孙嬷嬷麻利地掩上门，苦口婆心地劝诫姜止：


    “世子，惠贵嫔现在正得宠，你虽然不喜她，但是面子上还是要多留几分尊崇的，像今日这样的针锋相对日后可不能再有了。”


    姜止点点头：“我知道，只是她说话语气过分，我就没忍住同她争辩了两嘴。”


    “唉。”


    孙嬷嬷又叹气：“也是世子在宫中没那么得宠，不然怎么让一个小小的贵嫔就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呢。”


    宛宛应声：“此事并非世子的错，他本就是个靠着医术在宫里生存的大夫，怎么能要求他像寻常女子一般靠容貌来夺得帝王宠爱呢？”


    院子里的风一阵一阵地嚎，直吹得人心里发凉。


    姜止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好让寒风不灌进去。


    她说：“进去吧，风挺大的。”


    她躬着身子走了两三步，突然停下来仿佛自言自语般：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回到草药房，怀玉还在里面忙的起劲。


    她一边烧火一边搅动锅里的膏药，甚至顾不上擦额头的汗，一看见姜止进来问：


    “主子怎么样了？是哪位娘娘找来了？”


    姜止接过木勺，回：“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想觊觎我的医术，被我打发走了。”


    怀玉：“主子的医术举世无双，难免有人要时刻盯着咱们苑里。”


    “主子你说，书房里的那些书册需不需要好好装检一下，要不然给书房门上把锁？”


    她这疑虑不无道理。


    春苑书房里的那些册子有多值钱，没有人可以估量，所以放在戒备没那么森严的春苑里，是该好好费心。


    “用不着。”姜止不甚在意地撇撇嘴：“那些书页上有奇毒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我就不让你进那间房子，难道别人有胆量去吗？”


    “就算去了，他们有命出来吗？”


    那倒也是。


    怀玉点点头，颇有些惋惜：“真可惜，巫医族后继无人了，不知道世子以后会不会有子女能够好好继承这一大笔财富，要不然……这样好的东西就再也见不了天日了。”


    子女吗？


    姜止低头想了想儿女环绕膝下的场景，一时不察竟然笑出声来。


    “嘿嘿……嘿……”


    怀玉问：“世子，你笑的那般憧憬做什么？”


    她赶紧摇摇头：“只是想到了好玩儿的事情，你放心吧，巫医族的医术不会失传，等我这些日子忙过去了，就着手教你和宛宛学着试试。”


    自己也能学医？


    怀玉有些紧张，她想学却又害怕那医书上的毒药，试探着问：“我们……真的能学吗？”


    姜止点点头，当然能学了，现在整个巫医族就剩这么两个人，她还能真把这些医术带进墓里去？


    “好了好了，怀玉你别因为高兴就把火烧这么旺，我的药膏都快糊了！”


    姜止搅动手里的木勺，舀了一点儿闻了闻，又说：


    “这药膏熬的差不多了，你把它端到冷水里冰着。”


    怀玉应声：“哎！”


    她紧接着又端着药篮，去屋外的架子上选了几种草药。


    山慈菇，是一种兰花的球茎，味甘，清热解毒，量大会导致神志不清四肢失去知觉。


    充当药里的绿叶最好不过。


    而这当中的重头戏，就是藜芦。


    藜芦味辛辣，被人吸收后会引起心力衰竭，呼吸不畅，它会慢慢消耗人的精气神，最后萎靡而死。


    原本这两种药的药效不强，必须多食才能达到效果，但在姜止手里，只需要配上独家秘制的熏香，就能制成微量又损人心肺的剧毒。


    无色无味，却能慢慢深入骨髓，到最后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小北！你来一下。”


    姜止把小北招呼进来干苦力：“把这两种药材给我磨细一下，我待会儿入药。”


    小北麻溜接过药材，还多嘴问了一句：“成世子，这是做什么药啊？”


    姜止：“普普通通的抗风寒药罢了，你先磨，我去配其他的药材。”


    她刻意留了心眼，小北虽然是个好孩子，但是刚来春苑不久，还不熟悉宫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很多事情不能全告诉他。


    这既是防范，也是保护。


    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就像她一样，上一世单单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因为畏惧预言成真，所以把自己送去敌国和亲，除了伤心难过，便只有无奈。


    可是这一世，她平白知道了许多消息，比如自己爱上太子是姜草在背后推动，比如皇帝屠巫医族是迫不得已，比如她的女子身份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她反而觉得更累。


    将磨好的药粉放进细筛里，又把细筛置于铜炉之上，底下用凉透了的药膏为柴，把那些药粉里里外外熏了个遍。


    黑色的药膏上燃着浅蓝色的火焰，奶白色的烟雾徐徐飘散，把药粉浸在其中。


    姜止双手环抱在胸前，她想了很多。


    她现在势力不够，宫里随随便便的人就可以来欺辱她。


    可她姜止也不是软柿子，既然那些人要来动她，那她，就要把仇人的命全部捏在自己手里。


    皇帝是这样，太后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