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先生一直在一旁默默看着众人，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时而微微一笑，又时而缓缓摇头。


    这一切林惠杰早就已经注意到，见话题再次停滞，抱拳恭敬道：


    “墨染先生，我们几个晚辈在这儿讨论半天了，您给点拨几句吧。”


    墨染先生闻言一笑，开口道：


    “看你们各抒己见，我也讲一讲我对龙的理解，希望能对你们起到一些帮助。”


    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墨染先生身上，静静准备聆听。


    “既然是追溯归藏古国时期对龙的理解，就不要考虑太晚时间节点的相关记录，咱们就往神话时代看……”


    墨染先生眼睛微眯，娓娓说道：


    “不论是山海经，还是楚辞史记，在这其中关于三皇五帝传说时代中的记载，可以发现有个共同点……”


    “这时期的龙，主要的功能便是座驾，太史公说过：‘天用莫如龙，地用莫如马’，这便说明龙与马，都是古人出行用的工具……”


    “所以黄帝最后是骑着龙飞走的，再说颛顼，他是乘龙而至四海，帝喾春夏乘龙，秋冬乘马……”


    “秦穆公的女儿弄玉爱上了善弄音律的萧史，后来萧史也是乘着金龙带着弄玉飞走的……”


    “山海经中的神，动不动就好乘两龙，南方祝融，兽身人面乘两龙，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两龙……”


    “所以到了汉代，黄老之学兴盛，学仙求道者最终飞升上天的重要工具，就是龙……”


    “这传说中的君王神仙，皆是乘龙，民间自然也就对龙产生了崇拜，所以汉代古墓中出土的墓主人画像中，多数是乘龙上天的景象……”


    “这些细节，再加上龙在十二生辰中的排位，都说明龙的地位并非至高无上……”


    “对于君王来说，龙是能够通达上天的工具，真龙天子的内在含义，并非皇帝是龙的儿子，而是天的儿子，是能驾驭真龙与神比肩的存在……”


    “至于古代只有皇帝才能穿龙纹的衣服，这也是错误认知，古代君王和高级官员的衣服纹饰，是有统一明确的规格的，这边是十二章纹……”


    “十二章纹，是十二种图案，分别为日、月、星辰、群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统称十二章……”


    “有这些纹饰的礼服被唤作衮服，并且这些纹饰并非皇帝一人专享，龙纹也仅仅是其中之一……”


    “比如唐朝就规定了只有日、月、星辰这三种纹饰为天子专用，而龙纹章与其他的纹饰公侯皆可用……”


    “再往后期，随着皇权不断专制，到了元朝忽必烈才禁止百官和民间使用龙纹……”


    “明朝官员的蟒袍看起来是龙，其实是四个爪子，五爪为龙，四爪为蟒，另外三种纹饰还有麒麟服飞鱼服和斗牛服……”


    “这里面的斗牛服，就是之前惠杰提到的星宿，星分牛斗，你看我，一不小心说远了，关于礼服的细节，这里就不多说了……”


    墨染先生及时刹车停止了关于礼服的科普，话题重点又重新回到了龙为坐骑上来：


    “所以上古时期的掌权者对龙的态度并非崇拜，甚至可以说是役使性的……”


    “哪怕后期的小说西游记中，东海龙王受了欺负也得是去找玉帝告状……”


    “招待如来佛祖的美味佳肴中也有龙肝凤髓，就算是为了形容菜肴珍贵，这也多少带点华夏上古时期养龙吃龙的影子……”


    “综上所述，再结合你们刚才讨论的内容，我认为，既然归藏古国与上古传说时代几乎为同时期，不妨结合上古帝王神明对龙的态度重新梳理……”


    “我们可以假设，龙真实存在，并且东方苍龙七宿星图就是依照龙的星象绘制，这个前提之下，惠杰的星宿卜位方式成立……”


    墨染先生说着转头看向位召兴：


    “召兴，把双槐树遗址发现的观星象形图照片拿过来，结合同时出土的其他资料，把绘图时间尽可能精确一些……”


    “然后结合图像中小人所站方位与星空中最为突出的星点方位，再对应惠杰所说的东方苍龙七宿不同时节所呈现位置……”


    “确定星点方位，就能反证图中小人所站的位置，那个位置，便是辰穹司所在之处。”


    墨染先生一番话说完，位召兴赶紧照做。


    老鱼眼眶微红，墨染先生指引吩咐的神情姿态，遥远又熟悉，恍惚间老鱼甚至以为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以前只是听闻墨染先生学识渊博，今日一见，林某不虚此行。”


    林惠杰再次起身抱拳。


    这话并非恭维，墨染先生对上古传说中细节的理解远超常人，古史更是信手拈来，甚至可以跟传说与趣闻结合讲述，浅显易懂又生动形象。


    不愧是发丘一门的宗师！


    墨染先生微微颔首：


    “惠杰，谬赞了，这也只是基于你们的讨论锦上添花罢了，晚些观星卜位，还得劳烦你亲临一趟。”


    林惠杰面露难色：


    “观星卜位，林某定效全力，但是后续……”


    墨染先生闻言一笑，摆摆手打断道：


    “放心，只是卜位，便已经帮了大忙了。”


    孙振鹏悄悄凑近余晖，低声耳语道：


    “你外公，有点东西。”


    余晖瞥了他一眼：


    “用你说。”


    孙振鹏一咧嘴，继续低声道：


    “只是……万一整错了，没找到，岂不是很尴尬。”


    余晖低声回应：


    “你看看这一屋人，论资历，论知识储备，哪个不比你渊博？有点敬畏心好吧？”


    孙振鹏哦了一声，想想觉得不对，又问了句：


    “你说的这一屋人，包括你么？”


    余晖双手环胸，战术后仰：


    “你说呢？”


    孙振鹏闻言再次凑近：


    “鲜啤保质期很短，你怎么看？”


    余晖一愣，看着孙振鹏甩出一句：


    “你这出，跟美琪可真像。”


    孙振鹏一听猛拍脑袋：


    “坏了，我罗盘还给美琪了，真要是今晚出去探位，怕是要抓瞎。”


    余晖没好气道：


    “你可别提那茬了，还撼龙经，还唐代风水大师杨筠松亲制的伏龙盘，哪天让美琪知道你忽悠他，看他怎么捶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