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内部的统一认知达成了，来自灵曦的意外助力就位了，这场大战的障碍，便扫除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在赤冕帝国的内部。


    这是一个庞大帝国，是一个人口数倍于诸夏联盟，资源极大丰富，生产力并不落后，哪怕是敲骨吸髓式的剥削也能发展到千亿人口的庞大帝国。


    最大的缺陷，其实是被生产关系压制了社会的潜力。


    从蓝星摸爬滚打出来的夏国，最是知道这种国家的潜力，一旦被拖入消耗战，哪怕传送通道已经开到了前线，对联盟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负担。


    最糟糕的是，如果在这个消耗战进程中，敌人觉悟了某些人性，唤醒了某种文明意识或者民族意识，那夏国就将面对一个无解的局面。


    要么退出帝国，承认物理上的失败，要么屠戮殆尽，变成精神上的失败。


    所以，从一开始，夏国就把第一阶段的工作重心放在了政治上。


    争取枷骨阶层的支持，至少，也得保一个中立。


    但是，工作进行的相当不顺利。


    帝国的枷骨阶层，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帝国数万年的基因筛选，反抗精神已经被荡涤的干干净净。


    这一点，荣耀红桃深有感受。


    上次做的食物团团在夏国领地内大卖，夏国好几批政工干部都反复叮嘱他，做了吃的就赶紧送过来，有多少咱们要多少。


    而在城内溜达了一圈的荣耀红桃，也对这支不劫掠，不奸淫，买货给钱，说话和气的异国军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跟着他的几个随从私下议论纷纷，一直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神之长子。


    似乎只有那个高贵的种族，才会对下层文明的一切都不屑一顾。


    当然，见过世面的荣耀红桃不会这么想，他从这群夏国人眼中，看到的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平等。


    看宸阙，和看枷骨的眼神居然一模一样，这在帝国人的眼中，是完完全全无法理解的现象。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屡次三番的进城售卖食物，自然跟夏国的政工干部也越混越熟。


    比如，那个第一次招呼荣耀红桃，又给他写了张价表的卫轩辕。


    赶着清晨的白露，红桃推着满满三大车的吃食，再次踏进了红云堡的大门。


    卫轩辕还是在城门外的临时帐篷坐着，与往日那副虽然身体疲惫，但是精神奕奕的样子不同，今天的卫轩辕感觉如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手里的树枝在地上无精打采的划来划去。


    “这么早就饿了？等着我给你送吃的？”红桃上去打了个招呼。


    两人已经很熟悉了，卫轩辕听出他的声音，连头都没抬：“没胃口。”


    “怎么了？哪家的小崽子不听话，还是犯了事？我帮你去说说。”


    “上面来人了，我们工作组挨批了，说我们前期工作做的太不扎实。”


    红桃眼睛都瞪直了：“你们家的领导也这么不讲道理的吗？是不是官二代？你们都做成这样了，还要打压你们？”


    站在荣耀红桃的角度，他确实无法理解。


    这一批夏国政工人员数量不多，但是干活那是真拼命，没日没夜的定规、调研、约谈、短短十几天时间就把这座千万人的大城调理的井然有序，在红桃眼中，这已经和神迹差不多了。


    比如，他们清点了红云堡大库之后，搞出了一套叫做以工代赈的法子。


    以往帝国不管什么情况下的战乱，难免生灵涂炭，尤其是没有储蓄又没有固定生计的枷骨之流，一遇到动荡便往往饿殍遍野。


    而神庙就算有所施舍，一来数量有限，没法顾及到如此庞大的群体，二来各种偷奸耍滑的枷骨混迹其中，将赈济领了一遍又一遍，那些真正需要的枷骨往往抢不过他们，甚至领到的粮食也会被他们夺走，于是越是老弱妇孺，便死的越快。


    到了情况最恶劣的时候，便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帝国三阶，枷骨最劣，对帝国统治者来说，敲骨吸髓只是个形容词，对枷骨一族来说才是动词。


    宸阙和轨仪基本不会出现断粮的情况，若是遇上万一，他们宁肯饿死，都不会去跟枷骨一样，唯恐若有来世，转生成了这种低等的东西。


    只有枷骨才能吃得下这种劣肉。


    红桃曾经不止一次的看到，在帝国讨伐战中流离失所的枷骨，将家人的尸骨摆出来或卖或换，称为“涅萨”，意思是死掉的容器。


    还有一种是一息尚存的，比如婴幼儿，比如将死的老人，这种肉被称之为“维兰”。


    “维兰”的价格比“涅萨”要高一些，一具连皮带骨的“维兰”，至少能换两倍到三倍重的粗粮，若是油脂多的还要贵一些。


    红桃曾经问过，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自己吃“涅萨”和“维兰”，得到的回答大都是，家人，吃不下口，或者平素不吃肉，情愿换些素食。


    何等荒诞的世道。


    然而，在如今夏军的治下，只要你愿意干活，不但能吃饱，甚至还能养活几个家人。


    有些工作，红桃能看得懂，比如修整道路，比如清除垃圾；有些工作红桃就觉得很莫名，比如这时候居然还在加固河坝，开挖沟渠。


    红桃完全不认为这群远来之人能在这里待多久，但是，红云堡城主几十年都没修成的河坝，硬是被这帮人一天天垒起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还有些纯粹就是看不懂的活儿，比如从东山挖土，运往西边再堆成一座小山，荣耀红桃试探性的问过卫轩辕，得到的答案是：“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做吧，粮食不能白给，会滋养他们的懒惰情绪，害了他们。”


    红桃差点脱口而出，神经病吧，我爹都没这么管过我，这帮人简直脑子有大毛病。


    但是看实际操作，流程严谨，秩序分明。


    流民背完一筐土，监管之人就会在做工之人胳膊上盖个戳，擦不掉洗不去的那种，等到了饭点，来到食堂按戳领粮食，然后在旁边夏国准备的特殊水中一洗，粮戳两清。


    还顺便完成了让枷骨饭前洗手的程序。


    红桃看看自己抓着团子的手，脸上有些发烫，他是宸阙，知道讲卫生的意义，但是，流浪军这环境，做不到啊。


    怎么流民就做到了呢？


    食堂旁边，就是安置流民的帐篷，头顶的望楼站着夏军的岗哨，不时还有提着大刀片子的骷髅来回巡逻，谁敢在这里抢劫？带着食物回家给妻女孩子一分，这便又活过了一天。


    流民营地中铺着平坦的石板路，修着整齐的排水渠，有指定位置的厕所，有划好的垃圾丢弃点，白天有洒水去尘，天黑有大灯照明，营地的外围还摆放着滑梯秋千之类的儿童玩具……


    每到夜幕降临，每个营地前的大屏幕还会放一些叫做电影的影像。


    临走的时候，红桃的手下一步三回头，红桃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哥，要不，咱们也去当流民吧……”


    “嘘，别瞎说，红桃老大还没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