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当她悠悠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祖坛之中。


    正是祖坛的第二层，师弟曾经所在的那个位置。


    也如师弟曾经那样。


    祖坛之中，她孤身一人。


    祖坛之外，无数的目光盯望着她，那些目光，犀利如箭，要将她柔软的身躯贯穿，他们愤怒、指责、质疑、恐惧，仿佛将她当成罪大恶极的恶人，仿佛将她当成不可饶恕的存在，仿佛将她当成举世不容的异类。


    「她跟那永夜妖孽关系匪浅，她也有罪！」


    「没错！惩罚她！那妖孽逃走了，那就让她代为受罪！刀山火海，拨舌挖目，都不足以抵清那妖孽所犯下的过错！」


    「惩罚她！」


    「惩罚她！」


    指责的浪潮袭来。


    化为猛烈的飓风。


    令光霞与云岚之间的仙子娇躯摇摇晃晃。


    水蓝长裙与漆黑瀑发于罡风之中凌乱，仙子玉腿并拢，踩着蓝白簪花绣鞋，用着毅力于这股可怖的汹涌浪潮之中立住身影。


    因为她想要否定外面那些人的说法。


    她紧紧咬着柔唇。


    不断摇晃螓首。


    “不～”


    “不是～”


    “师弟不是～”


    ……


    在她坚定的意念当中，那些指责的声音消失了，四周猛烈的罡风也停下。


    仙子轻喘气息，绵胸起伏。


    师弟怎会是妖孽呢？


    不会的。


    师弟那么好。


    在她心中永远不会是妖孽。


    轰隆——


    一声惊雷，打破天地的寂静，指责之声又起，这一次是携着漫天乌云而来。


    「她是魔头之女！」


    「那魔头为祸苍生，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抵消他的罪过！她身为魔头与岑见妙的女儿，自诞生下来就有罪！让她代替她父亲偿还一切！」


    「替父还债！」


    「替父还债！」


    仙子温眸一颤，显然是被这个真相震惊到，雪容面露惊色。


    她是……魔头跟师尊的女儿？


    师尊跟那魔头有染，此事她已经从女道口中听说过，却未想到，她师尊不只是她师尊，还是她的娘亲？那魔头也不只是魔头，还是她的生父？


    “我……”


    这一次。


    她未有反驳。


    如若她真是魔头之女。


    那她……是否应该替父还债？


    滚滚黑云遮笼天穹，仙子的身影也落入阴暗当中。


    祖坛之外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加得意，他们未有消停下来，而是“乘胜追击”，要给予仙子最后也是最为致命的一击！


    「仙祸！」


    「她是仙祸！」


    「她的存在，罪恶污秽！」


    「她的存在，天地不容！」


    「她的存在，有违苍生！」


    「就连她师弟也是因为染上她仙祸之因果，才会一直以来遭受无端的质疑与猜疑，唯有她消亡，这份因果的诅咒才会消失！」


    「杀了她！」


    「杀了她！」


    「……！！！」


    仙子脸色陡然变得惨白如竹纸，她是……仙祸？师弟身上的苦难……皆是她所带给的？


    她垂眸望向自己。


    看到了自己那闪烁蓝莹的奇异身躯。


    那一刻，似乎所有的真相都浮现于她的脑海之中，不管是她沉睡之前的，还是那股幽蓝「仙祸」之力代替她所感应到的。


    暴风骤雨侵蚀而下。


    冰冷的雨水浸湿她的衣裙与玉体。


    乌黑云层之中有雷光汹涌，恐怖的力量在不断汇聚，那是天诛之劫，要惩戒她身上的罪孽。


    而仙子却双目失神。


    已是失了生机。


    ……


    丁恒曾经感受到过的最为可怕的梦魇之境无疑是妖女的「心魂魔狱」，那是由对方于心魂之中孕育百年而生的存在，甚至能够隔绝天魔境的法则，将白简那女人身为先天天魔宿体的一缕气息藏于其中而能够不被天魔感知到，一旦踏入此方魔狱当中，便会经历永久轮回，直至神魂被魔狱同化，成为魔狱的一部分。


    而如今，他眼前这梦魇之境的可怕之处丝毫不比那妖女的「心魂魔狱」弱！


    一旦陷入其中，就会遭受永无止境的质疑！


    而人活在世上，怎会不犯过错？


    一旦陷入自我指责的旋涡之中，就会永远无法逃脱，就会一直受到这梦魇之境的惩罚！


    随着一道道指责之声的响起，丁恒心中怒火已经到了顶点。


    “找死！”


    心境之力化为汹涌浪潮，将祖坛外无数身影淹没。


    这些身影脸色大变。


    「你……你竟然在庇护仙祸？你也该死！」


    “到底是谁该死？她救了尔等诸宗弟子，又保下了祖坛，尔等却忘恩负义！如此虚伪至极，到底是谁该死？！”


    “尔等自己不反省，那我便替天行道！”


    心境之力爆发，侵蚀这些虚影的心魂，即便他们是虚幻的存在，也逃不过心境之力的惩罚。


    「啊！」


    「我错了！」


    「我等错了！」


    「停下……快停下……再这样下去，我等……会形神俱灭……」


    一道道身影跪地求饶。


    求他网开一面。


    轰隆——


    巨大的轰鸣之声响彻祖坛内外，天诛之威汇聚，向那道纤弱的婉约身影轰击而下。


    “——师姐！”


    丁恒顾不上制裁他们，冲进祖坛，心境之力爆发，撞向天诛宏光，不仅如此，这方心魂之中的蓝莹之光也随着他涌动，对上那道因“指责质疑”而出现的天诛劫光。


    仙子听到呼唤，瞬间惊醒。


    而后，发现已经被他揽于怀中。


    眸色惊讶，而后又有惊恐、担忧、自责、愧疚等等等等，但是最终都化为了那道一如既往的温柔缠绵轻语。


    “师弟～”


    这一声师弟。


    已然是隔了多久？


    如今再一次从她檀口之中听到，丁恒只觉鼻尖发酸。


    环着她柔绵蜂腰的双臂不由用力。


    使得仙子轻盈的身姿都微微被他托起。


    仙子一双纤手落于他肩头，感觉到了他是真真实实存在，不是她的幻想，垂眸望了一眼他的举动，任由他施为。


    丁恒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玉颜，微微一笑。


    “先前师姐为我挡了一次天诛，这次，落到我为师姐挡。”


    “师弟～～”


    苏婼柔唇轻轻张阖，双眸染上一片朦胧水雾，玉喉清音也变得更加轻柔缠绵，仿佛能将人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