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道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蓬沪号的甲板上。


    他浑身被汗水湿透，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但气息却沉稳有力，眼中再也没有之前的迷惘。


    宇道缓缓低下头，望着脚下那已经裂开的铜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额前的细汗还未干透，但眼神却清明如初，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洗礼。


    这时，张婉落悄悄地走了过来。


    她的眼神中带着关切，递给他一方手帕，轻声问道：


    “你……还好吗？”


    宇道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张婉落犹豫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又问道：


    “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宇道静静地望着渐渐暗下去的天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回答道：


    “他们让我在成为神和成为被抛弃的人之间做出选择。”


    顿了顿，宇道又说道：


    “我没有选。”


    “我只回答了一句：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人。”


    张婉落凝视着他，忽然笑了，说道：


    “那你确实是真正的宇道！”


    而在甲板的各个角落，其他试炼者也正面对着各自的镜面，经历着不同的考验。


    有的人泪流满面，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仿佛被幻象所展现的过去和悔恨，紧紧束缚，久久无法挣脱。


    有的人，甚至口吐血丝。


    显然在镜中，遭遇了极其激烈的冲突，精神仿佛被撕裂一般痛苦。


    还有一些修行者，拼尽全力将自身的禁咒激发到极限。


    然后强行打破镜面冲了出来，但此刻他们面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不堪。


    然而，还是有少部分人，终究没能打破镜面。


    他们神情涣散，完全被执念裹挟，深深地沉入幻象之中，无法自拔。


    无奈之下，只能被同伴们送入船中的静室，进行封闭调养。


    就在众人逐渐从试炼的沉重中，回神之际。


    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快的“咔哒咔哒”声。


    李富叼着那枚熟悉的棒棒糖，懒洋洋地靠在船舷边。


    护目镜微斜，一只手插在工具袋里。


    一只手，拨弄着手心那枚裂痕未消的微型铜镜碎片。


    不想提前当电灯泡的李富，先和宇道和张婉落分开。


    同时，作为李家嫡子，还是有不少保镖的。


    李富，可不想要这些烦人的“保护”！


    先和保镖一起，等等岛了再偷偷溜走，找宇道二人。


    三人，已经事先商量好对策。


    回过神的李富没说话，眼神却比往常更沉了几分。


    棒棒糖的糖心灵纹，仍在缓缓旋转，发出极微弱的共振回响。


    他似乎刚从幻境中走出不久，却不像旁人那样狼狈，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振奋。


    李富只是站在那儿，静静看着风中飘散的铜砂，如同在看一场无法焊回的裂缝。


    忽然，李富喃喃了一句：


    “原来连幻境，也会拷问你那些最不愿承认的小动作……”


    李富轻轻笑了笑，笑声里没了以往的玩笑意味。


    “连我这种做惯机关活的人，都差点被自己骗了。”


    李富将糖芯拔出口中，轻轻一敲。


    芯中溢出一丝淡蓝色的灵光——那是他试炼时留下的一道“自动防御刻印”。


    如今，已裂成蛛网状。


    李富叹了口气，将碎裂的糖芯收好，又从怀里摸出一枚还未启动的新糖。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放入口中。


    而是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远处已经碎裂的镜子群。


    “有些破损，是造不回来的。”


    李富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那破镜之魂留下的残响。


    下一秒，李富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糖塞进嘴里，咧嘴一笑：


    “不过嘛……也不碍事，下一关嘛。”


    “战心魔？来点更刺激的可不怕。”


    他转身离去，背影与雾海重合，棒棒糖的咔哒声，在雾风中拖出细长的回音。


    在甲板的另一侧，几名霓虹人静静地站立在自己的镜前，面无表情。


    可没过多久，其中几人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而狂热。


    镜面上浮现出的，是香火缭绕的神殿、赤裸扭曲的躯体。


    以及各种声色犬马的神谕快感。


    他们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越发涣散。


    仿佛沉溺在一种，难以启齿的欢愉之中。


    甚至有一人忍不住呻吟出声，被同族的人赶紧悄然按住。


    最终，他们也没能打破镜面，只能在幻象中继续沉迷，渐渐失去自我。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昨日在港口前被孙文山击退、身受重伤的三名霓虹武者。


    此刻，竟然已经站在了破碎的镜片之前。


    他们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都缠着绷带，但眼神却格外清明。


    为首的那个人，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挑衅的弧度。


    朝着甲板另一端的孙启迪望去。


    孙启迪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镜面都尽数碎裂。


    弥漫在周围的灵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孙启迪轻轻挥动拂尘，口中轻声念起咒语。


    只见那青铜试炼台，缓缓沉入船体之中。


    随着试炼台的下沉，船身微微震动。


    一道道神秘的灵纹，再次贯通了甲板与龙骨。


    前方那浓厚的雾气，也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应声散开。


    紧接着，一道更加厚重的云层，从海面的深处翻滚着涌起。


    幽蓝色的海风，轻轻拂过船舷。


    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揭开秘境的神秘幕布。


    孙启迪的声音，再次响起：


    “破虚妄，通过的人进入下一关。”


    “没有通过的人，封闭神识三日，等内心的念头变得明澈之后，再进行参悟。”


    随着孙启迪的声音落下，一道灵光贯穿了整艘船体。


    甲板下的蒸汽开始剧烈震荡，舱体发出“咔咔”的声响。


    仿佛有更深层次的机制，被唤醒。


    东方的海面雾气翻涌，一盏幽青色的铜灯灯影渐渐浮现，下一关的航道已经悄然开启。


    宇道凝视着海天之间，那微微显现的幽光，眼神平静而又无比坚定。


    随即，宇道轻声自言自语道：


    “选择，从来都不是胜利。”


    “真正的胜利，是在背负起选择之后，依然愿意坚定地前行。”


    雾海沉沉，命运初启。


    破妄之后，便是心魔。


    而宇道站在甲板上，望着自己面前早已化为粉尘的铜镜残片，心头却并不轻松。


    宇道知道，这才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