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华夏人最重要的节日。


    也是最适合装逼的节日。


    在合家团圆的时刻，不经意间露出新的皮带，露出皮带上挂着的钥匙扣，露出钥匙扣上的车钥匙和房子钥匙。


    在大家喝酒举杯时，拿起遥控器不经意的按下，50寸的电视机点亮屏幕，开始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放在客厅的空调内机缓缓张开嘴，开始向外喷吐热气。


    总之，就是炫耀。


    临近过节，自由的姑苏人也开始讨论起新的一年，该买哪些东西回家，用来提升自己的生活品质。


    早上7点半，周耀辉急急忙忙的拎着儿子出门，临出门前，他朝着卫生间大喊道：


    “陈芬，你今天先请一天假，去市里的购物中心逛逛，我听同事说那边的家电在打折，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家里选一套，再给两边爸妈都选一套。”


    “知道了！”卫生间里传来声音，得到了回应，周耀辉拎起儿子书包就往外跑。


    10来分钟后，陈芬走出卫生间，一抬眼就看到了在客厅桌子旁边吃东西的儿子：


    “你不上课？”


    10岁的儿子满眼迷茫地抬起头：“我放假了呀！”


    “老妈你是老师，你不知道吗？”


    “哦，我忘了，你是初二的老师，要补课。”


    “不对，你们昨天好像放假了！那你爸送的是谁？”


    闻言，陈芬一巴掌拍到脑门上，低着头往外走：


    “蹲在家里做作业，我出去一趟，回来给你买蛋糕。”


    下楼，正好看见急急忙忙跑回来的周耀辉，夫妻俩一见面：


    “儿子他好像放假了。”


    “哎……”


    目送丈夫的车走远，陈芬这才转头走向旁边的公交站，在公交站等了一会儿，前往市中心购物广场的公交来了。


    随着人群上车，刚坐下，她就摸出手机，准备给领导打个电话请假。


    手机屏幕亮起，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手机里那条短信。


    【米家，如果你对家电选择困难，可以来这里看看。】


    这一串文字后面，是一个地址。


    【姑苏市姑苏区秦淮路31号姑苏体育广场】


    看到这个地址，陈芬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公交站牌，姑苏体育广场站，在前往市中心购物广场的路上。


    目光在站牌上停留片刻，又被她收了回来。


    反正顺路，到时候过去看看，如果货真的可以，那就买一个。


    货不行，那就看看。


    反正顺路。


    公交车继续往前，售票员播报了6次，口中的站牌也到了体育中心广场站。


    听到这个站牌，陈芬下意识抬头，看见了体育中心广场方向。


    在体育中心前方的广场上，不知何时打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在广场入口方向，做了一个红色的简易大门。


    大门旁边，是很大的几块牌子。


    【米家，如果你对家电选择困难，可以来这里看看。】


    【米家，舒适的家电。】


    【米家，你的家电质量后盾。】


    【米家，你的家电质量守门人。】


    看着这些广告牌，陈芬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手机上的那条短信。


    公交车在这时停住，售票员开始播报站点：


    “体育中心广场站到了，要在体育中心下车的乘客请向后门移动。”


    售票员声音响起，陈芬站起身，缓缓向后门挪动。


    直到公交车开远，陈芬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


    自己要去的明明是购物中心广场，怎么鬼使神差地在这里下车了？


    下一趟公交车还要一段时间，盯着站牌看了片刻，她犹犹豫豫转身，往体育中心走去。


    来都来了，去看看，反正又不亏。


    只看不买。


    穿过红色简易大门，大门后面是一块简易的平面布置图。


    图纸上其实没有太多东西，入口处的通道，中间的展览区，然后就是逃生通道。


    看了一会儿道路，陈芬慢悠悠地往展览区走去。


    一边走，她也在观察周围，不知道是不是太早的原因，来看的人很少，除了她以外，只有两三个人。


    而且另外那两三个人，看起来更像是顺路的，看到这边有东西，就顺手进来了。


    又往前走了一点，她顿住了脚步。


    前方的路被拦住了。


    两个穿着反光背心的施工人员站在那里，满脸歉意地挡在那里，然后满脸歉意的解释：


    “各位，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确是在做展览。”


    “但我们目前还在装饰，还在安排物料，正式开始需要等到25号。”


    “所以非常抱歉。”


    “来喝口水。”


    这两个穿着反光背心的人，一个在道歉，而另一个在殷勤的送上矿泉水。


    陈芬随手接过，发现水还是温热的。


    又看了一眼瓶口，确认瓶口没有被开过，她这才打开瓶盖，轻轻喝了一口。


    喝了半瓶水，她向前一步，对着两个人问道：


    “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


    “卖家电。”


    “你们有厂吗？”


    “你明天过来就能看到我们的工厂介绍，今天我们也没准备那么多东西，我们也刚开始。”


    “确认25号开始？”


    “确认。”


    “好的，再见。”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东西，陈芬转身，又慢慢走回公交站台。


    等了10来分钟，前往购物中心广场站的公交车才缓缓驶来。


    上车，找位置坐下。


    又过了五六站，她才终于抵达购物中心广场。


    下了车，将手中的半瓶水喝完，把瓶子往垃圾桶里一丢，陈芬意气风发地走进购物中心。


    小家需要买三个空调，客厅一个，夫妻俩的卧室一个，女儿的卧室一个。


    但如果有1拖3的最好，那种中央空调方便。


    两边的老人年纪也大了，冬天怕冷，两边至少也需要两个空调，卧室一个，客厅一个。


    除了空调，还得买电磁炉和电饭锅这些。


    两边的老人都喜欢把锅放在火上，然后找邻居聊天。


    最好是带定时功能的电磁炉，这样更安全。


    想着想着，陈芬突然按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不行不行，得有个轻重缓急，得先捡着紧要的来买。


    慢慢的，她走进了购物中心广场家电区。


    刚一进去，家电区的售货员们就殷切的迎了上来：


    “姐姐，买家电吗？”


    “看看冰箱吧，新的冰箱双开门，多控式冰箱。”


    “看看电视机吧，50寸的大彩电，看士兵突击，看西游记，看红楼梦……待机状态下完全不用电噢。”


    “看看我们的空调吧，都是新品变频空调，新产品，新技术，也更省电。”


    售货员太过热情，让陈芬应接不暇。


    她躲开一个一个的拉扯后，终于凑到了这些家电旁边。


    双桶洗衣机，1400。


    340升双开门冰箱，6500。


    格力1.5匹定速空调，2400。


    格力1.5匹变频空调，4700。


    格力五匹一拖三空调，44000。


    豪华3000瓦电磁炉，820。


    50寸彩电……


    从怀揣着炽烈幻想走向购物广场，到捂着钱包走出购物广场，陈芬只用了不到45分钟。


    东西很好，很不错。


    但是……


    钱包遭不住。


    是真的遭不住。


    她觉得还是得带着老公过来，两口子一起看，两口子一起做决定。


    要不然东西买了一大堆，明年大家就得喝西北风。


    回去的路上，她又一次看到了体育中心广场上的广告牌。


    直到广告牌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回目光。


    晚上，夫妻俩拿着账本坐在客厅，先算了一下存款，陈芬抢先开口


    “实在不行咱们就先买一台空调，先紧着两边老人的电器。”


    “咱们至少得买两台。”周耀辉指了一下儿子。


    陈芬和儿子对视一眼，果断把数字调成了2。


    “我们两台空调，两边老人共计四台空调，哪怕是价格最低的定速度空调，那也需要13000左右。”


    “先记着吧，电磁炉呢？”


    “我看了一下，功能比较齐全的电磁炉都在600以上，需要按700计算。”


    “那再加1400。”


    “电视机呢？要买吗？我看了一下价格，品牌货都在5000多往上。”


    “我觉得可以不买。”


    “必须买！”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儿子突然跳了起来，他手里多了一根扫把，同时摆出一个孙悟空的造型：


    “我要看齐天大圣。”


    周耀辉无语，按了按眉心：“这个寒假只要你作业做完了，我不管你看电视。”


    “所以我们先不买电视。”


    “好耶！”齐天大圣发出一声欢快的猴叫，转身挥舞着扫把，往卧室跑去。


    留在客厅的夫妻俩又研究了一会儿，才将最后的清单整理好。


    也得出了最后的总价格。


    24765块。


    这是他们俩工作一年，抛开人情往来，抛开衣食住行，抛开医疗教育后所有存款的一半。


    肉痛。


    周耀辉看了一会儿单子，将单子很认真地收起来：


    “哪天我们抽空一起过去看吧。”


    “好。”


    把单子放好，周耀辉回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新闻联播结束的歌声通过电视机喇叭，精准无误地传到耳朵里。


    这边的歌声刚结束，姑苏台的广告就跟着跳了出来。


    广告一开始的镜头，是一片黑色。


    紧接着灯光骤然亮起，镜头锁定在一只白皙的手臂上。


    下一秒，镜头切换角度，将手臂的主人罩了进来。


    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看起来非常活泼的姑娘。


    刚走进房间，这姑娘就转着圈的脱羽绒服，扔鞋子。


    羽绒服和鞋子被扔到一边时，人已经到了沙发上。


    镜头随之调转到姑娘面前的茶几。


    茶几上放着两个遥控器，一个是电视机遥控器，一个是空调遥控器。


    空调被打开，电视机也被打开。


    看到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广告，姑娘又起身走向厨房。


    先打开电饭锅，电饭锅里空空如也，能饿死老鼠。


    然后又打开冰箱，冰箱里塞满了东西。


    在冰箱里翻找一会儿，只找到一袋饺子。


    摸出饺子，姑娘又从柜子里摸出一个电锅。


    在锅里加了水，又把饺子扔进去，设置好时间，这个姑娘又转着圈走出厨房，回到沙发上，坐了两秒，她又突然开始抽鼻子。


    最终将目光锁定到沙发角落的毯子上。


    满脸嫌弃的抱起毯子，走向阳台，阳台放着一个滚筒洗衣机，顺手拉开，顺手将毯子扔了进去。


    镜头一晃，姑娘又回到厨房，她手里已经多了一碗饺子。


    话外音在这里出现，同时出现的还有广告标语。


    【米家，你的家电守门人，你要的这里全都有。】


    看到这个广告，陈芬惊讶地喊了一声，“这是那个拿着罐头往电高压锅里放的姑娘？”


    自家老婆的惊讶声，让周耀辉先是一愣，随后他一拍手：“我今天早上好像收到这个公司的广告短信了。”


    “我也收到了。”陈芬摸出手机，打开短信，递到周耀辉面前：“我今天去购物中心广场的时候，还在体育中心广场看到他们搭的展台了。”


    “说要25号才能开始展出，到时候要不要去看看。”


    “25号是周一。”


    “请个假呗。”


    “再说。”


    说着，周耀辉就要切换电视台，去看喜欢的电视剧。


    但手还没摸到遥控器，遥控器就为他儿子抢先一步抢走：“我要看齐天大圣。”


    看着儿子那模样，周耀辉想了想，还是没有用扫帚去揍他。


    第2天，生活依旧，早上7点，夫妻俩都接到了广告短信。


    看着和昨天一样的内容，一样的时间，小夫妻俩笑了笑，没有多管。


    中午11点30，广告短信准时抵达。


    下午5点30分，广告短信准时抵达。


    晚上7点半，那个把罐头放进电高压锅，然后又喜欢转着圈扔衣服的姑娘再度出现在电视机里。


    时间就这样慢慢来到了25号。


    一大早，陈芬又收到了一模一样的短信，看完短信，她转身走向儿子卧室，将孩子从床上拎了起来：


    “走，跟你妈出门去逛逛。”


    这一大一小两人走出家门，走出小区，搭乘上公交车，随着公交车一路摇晃，慢慢晃到了体育中心广场。


    只是现场的情况，有点出乎陈芬的预料。


    广场上有很多人。


    很多很多人。


    乌泱泱的一大片，老的少的都有，这些人在那个简易的大门前排成长队，一点点往里面走。


    虽然不太清楚前面是什么情况，但陈芬知道，排队就是了。


    反正进去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