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时，小田真司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那双眼睛格外虔诚，虔诚的好像看到了佛祖。


    和他的虔诚不同，高进那张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在听清楚这两个词汇后，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下一秒，这个已经被开除的松下电器高管一个箭步上前，右手抓住小田真司衣领，左手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砰！


    小田真司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一拳，将他右眼打成了熊猫眼。


    连带着伤到了鼻梁。


    鲜红中带着一点暗的血液，缓缓从鼻孔流出，小田真司慢条斯理地抬起手，用右手中指摸了一下鼻腔里流出来的热血，看了看，又塞到嘴里。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吮吸一口，随后又慢条斯理地说道：


    “所谓的50%省电，不过是华夏人擅长使用的虚假宣传罢了。”


    “如果松下信子小姐不相信，那可以在周围几个城市逛一圈，看看这些城市里那些商家打出的广告。”


    “为了骗到人，他们甚至可以说空调不用电。”


    吮吸完手指上的鲜血，小田真司一把将高进的手拍开，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高进：


    “高先生的个人能力很强，甚至比总公司的一些高级管理层更强。”


    “如果是在一般的华夏公司，高进先生或许已经成为了最高的执行总裁。”


    “但问题这里是松下在华夏的公司，我们的机构构建，更倾向于日本的管理方式。”


    “而华夏有一句古话，叫做男子汉大丈夫，岂可郁郁寡欢，久居他人之下。”


    “所以他就借着这一次那个所谓的小米重工的宣传，谋划了这一次的方案。”


    “诚然，从长远的角度考虑，现在主动降价，比未来被动降价更好，因为我们可以谋取消费者的好感。”


    “可问题是，有钱不赚，那是王八蛋。”


    在王八蛋三个字上，小田真司加重了语气。


    似乎是在点高进，又似乎是在点松下信子。


    得到这句话，松下信子用手按住眉心，将目光定格在高进身上：


    “高先生，你的目光深谋远虑，你的思考令人振聋发聩，您这样的人，在我们松下电器很屈才，所以，你毕业了。”


    “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您的赔偿，我们会准时给你，但前提是你需要把已知的资料全部交接。”


    “就这样。”


    又重复了一遍开头的话，松下信子起身，对高进露出一个微笑，又对着小田真司笑了笑，直接起身离开。


    走出办公室，她秘书立马跟上，压低声音问道：


    “信子小姐，要不要我仔细追查一下？”


    “不用。”松下信子很随意的挥挥手，高跟鞋在地板上踩出嗒嗒嗒的声音，同时也踩出了她的回复。


    又往前走了两步，她才停下脚，向身后的人说道：


    “我们这么多年的广告费可不是白交的，一个小工厂想要从竞争中杀出来，我们当年走了多少路，他们就要走多少路。”


    “而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在半路就死掉。”


    “而且，我们中间出了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友商，对我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我们可以利用它来吸引火力。”


    “走吧，再过几天就是华夏新年，我们要开拓华夏市场，就必须要搞清楚华夏的节日，今年这个年，我们就在华夏过吧。”


    “今天的首要任务，就是跟着我一起去逛逛。”


    高跟鞋的声音慢慢远去，秘书在后面停顿片刻，又迈开步子跟上。


    会议室里，高进满脸阴沉地看着小田真司，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想问两句，但话到嘴边，全都变成了阴冷的冷笑：


    “小田真司，你可真是个贱人。”


    小田真司用手指着自己的鼻梁：“我是个日本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高进又一次发出怒吼，愤怒让他唾沫横飞，喷了小田真司一脸。


    面对咆哮，小田真司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丝巾，抹掉脸上的唾沫，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很明显，你不是。”


    “不过以你为跳板，我就能选到一个更好的木头。”


    说完这句话，他笑呵呵地经过高进，用手拍了一下高进肩膀，径直走出会议室。


    房门关上，彻底隔绝了高进的视线。


    走进电梯，他并没有下楼，而是搭乘电梯上到顶楼，找了一个背风的位置，从兜里取出一根烟点上，风抽一半，他抽一半。


    …………


    嗒！


    高跟鞋踩上花岗岩石板，松下信子目光定格在眼前，定格在那被拆除的简易大门上。


    看了一会儿，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她就走向旁边，去看那些还没来得及拆除的标语。


    看到那些标语，她脸上立马闪过一抹嗤笑：


    “购买家电的质量守门人？还真是大胆。”


    “这帮华夏人还真是大言不惭。”


    “5天的活动，现在才第5天中午，就开始拆除活动现场了。”


    “说明也不太行嘛。”


    “走了！”


    另一边，姑苏市国际会展中心酒店专用的会议室里。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仅仅坐了两个人。


    左边是林易，右边是陶展鹏。


    而两人中间的对角线上，是一个电视屏幕，电视屏幕里，是一个穿着非常普通的，看起来像是农民的日本人。


    这人脸上挂着笑容，看起来非常和善。


    非常好欺负。


    只是，和他笑容不匹配的，是这个会议室里的气氛。


    林易沉着脸，而对面的陶展鹏也沉着脸。


    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电视机里的人突然开口说道：


    “林先生的要求，我无法全部满足，也不能同意。”


    “我唯一能够同意的，就是在林先生你200块一台的报价上，再加20块，220块钱每台。”


    “首批货10万个，今天已经是1月30日，明天一过，就是2月1日。”


    “我需要你在2月7日之前，将这批货全部交到我的手中。”


    “据相关港口发的公告，他们会在2月9日，也就是农历腊月二十六放假。”


    “到那时，港口业务虽然在正常办理，但因为人员减少，相关流程会很麻烦。”


    “所以我们的货，必须在2月7日之前进入港口开始办理手续，必须在2月9日之前拿到所有手续，出港。”


    “如果林先生能够满足这个要求，我们就正式签署合作协议。”


    “相关款项，今天签署相关协议，明天就可以到你们账户。”


    林易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当着对面摄像头的面，抓起钢笔就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计算这个价格自己能够拿到多少利润。


    但是很可惜，电视会议的镜头并没有杵到脸上。


    所以，电视另一边的人，还有对面的陶展鹏都不会发现，林易只是不停的在笔记本上写12345这几个数字。


    有上一次生产的经验，这一次的电饭锅成本被压到了150块。


    一个锅赚70块。


    10万个锅，700万。


    这些小家电出口有退税，几乎等于免税。


    血赚。


    写了大概10来分钟，他放下钢笔，深吸一口气，然后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村上见助先生，我同意您的价格，但是，首批款项我希望从50%，提升到70%。”


    “10万套零件，在这个关键时刻，如果想要供货商供货，那就必须要额外付出一部分成本。”


    “作为合作厂商，我希望获得下一次的合作，所以，这一次给供货商的额外成本，我掏了。”


    林易说得大气凛然，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傻帽一样。


    对面，陶展鹏听到这话，抬了抬眼皮，并没有继续说话。


    电视里的村上见助听见这话，原本就笑着的脸上，直接笑出了褶子。


    他拍着手，微微转过头看向陶展鹏所在的方位，轻声说道：


    “既然林先生如此愿意合作，那就祝我们这次合作愉快。”


    “陶先生，这一次的合同签订比较急，就请您先代劳，代为办理合同签订手续。”


    “等你下一次来日本，我们再好好聚一下。”


    陶展鹏这边，听完了村上见助的话，他果断从公文包里取出合同，先将合同在电视镜头下展示一遍，给电视另一边的村上见助看完，他才将合同文件里面的付款条件进行修改，修改完毕，又给村上见助看了一遍。


    等电视里的人点头，这才将合同推到林易面前：


    “这是之前村上见助先生派人送过来的合同。”


    “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签了。”


    合同是中日双语合同，一个很标准的代工合同，之前看的那份文件里面的条款，全都在这份合同里有体现。


    林易拿起钢笔，在交付款比例的位置加了一个括号，备注了修改的时间和地点。


    修改完，他又将文件退回到陶展鹏眼前。


    陶展鹏看完，又给电视机里的人看了一遍，这才签下自己大名，同时，盖上公司印章。


    合同回到林易面前，将合同签完。


    林易留下属于自己的三份合同，剩下的三份，全都被推给了陶展鹏。


    确认完合同已经签署完毕，电视机里的人毫不犹豫地关掉通讯，将会议室留给陶展鹏和林易。


    将文件收拾好，陶展鹏站起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林总，如果你们这一次的产品很畅销，那下一次，就会由村上见助先生亲自过来和你谈判。”


    “我当初说的话，现在也算是完成了约定。”


    “以后如果有合作，你可以找我。”


    伴随着话语，陶展鹏来到林易身边，取出一张黑色名片放到林易眼前：


    “以后合作愉快。”


    放下名片，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这个大会议室。


    走到门口，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又猛地回过头：


    “会议费用我已经交过了，你不用再交。”


    “再见。”


    林易手指在黑色名片上轻轻摩擦，嘴角的笑容也从一开始的阳光明媚，慢慢变成了阴险。


    【华夏世纪金融贸易有限责任公司】


    【陶展鹏：138……】


    【主要贸易产品：家电】


    【主要贸易对象：日本】


    把玩了一会儿名片，林易抓起包就往门外走。


    在停车场找到破桑塔纳，他顺手就将包丢给了副驾驶的纪双双：“钱明天应该能到账。”


    “如果明天没到账，直接把这合同撕了扔厕所里。”


    “真的可以吗？”纪双双小心翼翼地问，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一抹兴奋，一抹跃跃欲试。


    “可以，有钱他们才是大爷，没钱他们就是狗屁。”林易松开手刹，方向盘轻轻一转，就朝停车场出口开去。


    回到小米重工时，参加展览会的人也回来了。


    连带着一起回来的，还有那10个公司的老总。


    老老少少十几个人，穿着不同，分别不同，但相同的是围绕着眼睛的那一圈乌青。


    还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可即便这样，林易依然能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高兴。


    将车缓缓在路边停下，林易从窗户探出头，笑着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收摊了？”


    “不敢去了，不敢去了！”人群中的王自妙站起身，双手对着林易就是一顿摆。


    “我们都不敢出现在那里了。”


    “人家都说冬季是空调的淡季，这玩意不好卖。”


    “往年都是这样，可今年托林总你的福，那空调好卖得很。”


    “我现在手里足足有12000台空调没有交付。”


    “12000台！”王自妙重点强调了一下这个数字。


    或许是因为太过兴奋，他的两只手有了一点自己的想法，在王自妙身边，不受控制的挥舞起来。


    林易用手托着下巴，大概估算了一下王自妙这一次的收入。


    一开始，他大概囤了4000台空调。


    再加上12000台的未交付订单，哪怕是按最低价格计算，那也是3000多万的营业额。


    几天时间，就拿到以往要一年的营业额。


    如果是自己，自己会更高兴。


    更何况这3000多万的营业额里面，有自己的55%。


    深吸一口气，林易将目光定格到其他几人身上，这些人脸上也挂着笑，那是满意的笑，那是收获的笑。


    在这些人的注视下，林易手指办公楼：


    “去会议室慢慢聊，正好我做一下明年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