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得知第三王储属意节制作为他的追随者,而正义则一向对节制言听计从的时候,第五王储便已经动了杀心。
节制不能留,一旦她成为第三王储的追随者,正义便必然是第三王储的人。
于是,节制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义正在饭馆里买炒饭——他和节制都很喜欢的那一家,节制尤其喜欢这家的蛋炒饭,难得会在吃的时候微微笑起来。
正义只看到了满地的血。
和躺在血泊里,被染脏了的人。
「节制已经死了,」正义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深渊是否存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都在追寻所谓的大计,」正义嗤了一声,「但大计能让节制活过来吗?」
高塔沉默片刻,「你疯了。」
他并不是在感慨,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或许吧,」正义点点头,又笑了一声,声音悽厉如同恶鬼,「深渊中难道还有谁是正常的吗?」
「从王到每一个深渊子嗣……」
「不都是疯子吗?」
这话高塔没法答,毕竟他说的也不算错。
深渊没有正常人,只不过是彻底的疯和不那么彻底的疯的区别而已。
但是……
「梦境之海,你们都在争夺这里,」高塔缓缓摇头,「我忽然觉得命运之轮那个疯子也算是先知了。」
正义嗤笑,「因为梦境之海,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其他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你要让那个世界彻底融入梦境之海?」高塔又问。
「没错,」正义微微眯起眼,「深渊子嗣们的梦境并不够虚幻,只有深渊子嗣的梦境之海或许能催生出新的王,甚至是深渊的神,但并不能让我复活节制。」
「而那个世界不同,那个世界的梦境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充满想像力。」
「如果那个世界被梦境之海吞噬,一定会产生起死回生的力量——我还需要尝试和确认。」
「那个世界的人数足够我的试验,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你还相信神吗?」看着表情阴冷的正义,高塔忽然又问。
正义咧了一下嘴,「我当然相信——没有一刻,我比如今更相信了。」
「节制说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而不是神。」他笑了一声,「或许吧,但我依旧可以为她献上供奉,献上牺牲,献上信仰。」
「我要审判深渊的罪孽,审判那个世界的罪孽,最终,我就是正义。」
「我将成为真正的,唯一的正义。」
「这也是节制想要的——我希望她醒来时,能看到她想要的世界。」
***
节制在一片苍白的房间里醒来,入目是压得极低的天花板和刺目的白炽灯。
她穿着空荡荡架出支离病骨的条纹病号服,身下是一张硬邦邦罩着纯白床单的木板床,双手交叠摆在小腹,规规整整的平躺着。
姿势既有点像等待被王子吻醒的睡美人,又有点像等待被家属告别的僵硬遗体。
意识尚还不算清醒,节制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眼前黑雾缭绕,整个人仿佛踩在千米高空的单股铁索上,眩晕得噁心。
「正义......」节制下意识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在不过七八个平方的房间里四处撞壁,却没有人回应。
节制怔了一下,心脏在胸腔里杂乱无章地疯狂跳动,她在一阵又一阵心悸里忽然想起来——
自己已经死了。
缓过乍起的眩晕和心悸,节制有些迟钝的站起身,迈步的姿势僵硬且不协调。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路,一时间连抬起腿的动作都有些陌生。耳边依旧残留着阵阵嗡鸣,节制慢慢揉按太阳穴,将视线投向四堵苍白墙壁中唯一混杂着其他颜色的部分。
刷红的楷体大字,带着点淋漓的油漆尾巴,「欢迎来到梦境之海」,「海」字正下方是一个弯眼弯嘴的简笔笑脸,嘴角咧得很开。
「神不爱祂的子民。
「所有人都背负罪孽,神并不宽恕他们,也无需他们赎罪。
「罪名肩负在罪人们身上,宣告他们的罪名。
「罪人们只有祈祷,尽一切取悦神。
「神高居神座,对罪人们的祷告满意,他们便得一时的安稳。」
「你究竟是神,还是罪人?」
节制沉默下来。
她不懂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记忆还停留在死亡的瞬间——第五王储下了大心思确认她的死亡,她几乎是流干了血死去的,甚至连心脏都被杀手彻底捏碎。
可她为什么会活过来?
「正义……」她低低念出一个名字。
「神是奇怪的。他们不但藉助我们的恶来惩罚我们,也利用我们内心的美好、善良、慈悲、关爱,来毁灭我们。」苍白的墙上一行字又开始缓缓浮现。
节制看着那行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里是梦境之海,所以,」她轻声开口,语气却很坚定,「正义选择了背弃大计,是吗?」
「你很聪明。」墙上那行仿佛淋漓鲜血的红字缓缓浮现。
「但因为你的聪明和无所求,这个世界将被毁灭了。」
节制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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