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湖水镇到望山，快马加鞭的话一天一夜便可抵达。


    月娇娇是在五天后收到来信的。


    「赵战家的的在不？」里正刚好从驿站把信件拿回村子，丝毫没有耽搁便立马将东西送了过来，「这里有你的信件，可能是赵战寄回来的。」


    秦妈擦了擦手急忙接过，「麻烦里正了，我这就把信拿进去。」


    里正摆了摆手，没有多留。


    秦妈直接喊出了声，「小姐，有你的信。」


    「我看看。」


    月娇娇从屋内走了出来，顾不得回到房内便将信件直接拆开。


    「是阿战寄过来的。」


    「小姐？」


    月娇娇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秦妈的心里直打鼓，「是出什么事了吗？」


    「秦妈，咱们的作坊……？」


    「出事了！」


    古小玉一脸慌乱的从直接冲进了后院，顾不得礼数的指着门外，「东家，作坊出事了。」


    月娇娇捏着信纸的手一紧。


    「先别慌，」她把信件折好重新放回信封内，「嫂子你先喘匀了气，然后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古小玉本就是个急性子。


    这会儿看她一点都不焦急，心火直冒。


    「咱们作坊门口，围了不少商户，说是要毁约，如果他们不愿意拿货的话，咱们作坊里会损失一大笔银子的！」


    要不是事情牵扯太大，作坊里的几个管事的都不敢做主。


    她也不会被推出去过来找月娇娇。


    赵战不在，虽然她可能什么都不懂，但人家怎么说都是东家，到时候有她拍板，真损失了银子她们也不会受到牵累。


    「前几日，作坊里有什么预兆吗？」


    「平时每三日便有一批新的单子下过来，有没有核算过最近一次下了订单数量的和前一次相比的数量差别大不大？」


    「今天取消了订单的这些人，买什么的比较多？」


    古小玉被她一连串的问题弄的有点懵。


    她只管酸菜作坊，从来不管下订单的事情，对方问的问题她还真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算了。」


    月娇娇长舒了口气，她终归是有点心急了。


    「我先去作坊看看再说。」


    古小玉连连点头跟在后面，「再不去的话，作坊那边估计要闹翻天了。」


    这事爆发的那么巧。


    结合赵战送来的信件，月娇娇很难不把这件事情和商峪联想在一起。


    「叫你们东家出来！我们要退订单！」


    「你们是黑心的作坊，东西卖的那么贵，不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只有你们一家在卖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离作坊还有些距离，月娇娇便听到了那边的吵嚷。


    对方一人一句，不停叫喊，倒是别有一番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是菜场。


    明显是有人在刻意撺掇引导。


    已经有不少村民听到动静凑过去看热闹。


    「让一让。」


    古小玉带着月娇娇挤开人群，进了作坊的大院。


    「我们东家来了。」


    她这一嗓子成功的让场面安静了下来，为首的那人歪头看了眼月娇娇嗤笑一声，「你糊弄老子呢？赵战呢？」


    「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的当什么东家？赶快回家餵孩子去吧！」


    赵战留下的随从之一，见到她来立马进到屋内去搬了个凳子出来。


    月娇娇施施然坐下，抬眼漫不经心的瞥了对方一眼又移开视线，「大家都是生意伙伴，今天你们跑到我这里来，就算是退订，也要先给我个理由吧？」


    「不然咱们为什么还要那么麻烦的定个契约呢？」


    「你们作坊那么偏僻，东西运到淮县都要坏了，我们信不过你们的东西，既然你非要站出来，那你就赶快把东西给我们退了，这样我们也不为难你。」


    月娇娇平时不插手作坊事务。


    但赵战每日睡前，都会将作坊里的大小事情跟她分享。


    因此虽然她平时人不在作坊，但对这里的事情也还算熟悉。


    赵战刚走的第二天月娇娇还特意到作坊里转了一圈，见一切都很正常便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在上面。


    主要是赵战若是离开，绝对不会不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便走。


    「退订可以。」


    真要论起做生意，平日里娇软的小姑娘反倒不如赵战手腕柔和。


    「大家可以翻一翻手上的契约，若是有下定决心要退的，到我右手边找杨管事登记，然后按照契约上规定的银子赔付便好。」


    「等你这边赔付完毕，便立马到我右边来找古管事拿你们当初下定的定金。」


    月娇娇三言两语定了章程，而后扭头看了眼杨里正，「里正叔，您去拿一小箱银锭子过来，准备给各位老闆退定金。」


    作坊里的东西，定金一律按照总价的一半收取。


    契约，是月娇娇亲手拟定然后交给赵战拓印的。


    深知各种合同陷阱的她，自然不会让她立下的契约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按照商峪那老傢伙的性格，但凡他能在契约上钻了空子，今天这些人便不可能直接冒冒失失的硬来。


    「你还想让我们赔银子？」


    带头的那人冷笑一声，「我看你简直是倒打一耙！果真是黑心的作坊恶毒的婆娘，今日这个定金你们是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


    契约规定，若某一方因为个人原因想要取消订单，则必须按照货物总价的五倍来赔付银子。


    月娇娇甚至根本不必去看，这些人手里的订单总价，一定是他们作坊合作的商铺里面比较高的。


    作坊里正在忙活的人都走了出来，站在月娇娇的身后替她撑腰。


    谁不知道赵战媳妇是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娇贵性子，这会儿可不能让她被人气哭。


    「大傢伙都散了，在这儿围着不耽误赚银子吗？」


    月娇娇摆了摆手，「过几日咱们作坊要大量出货，现在仓库里的那些东西可不够卖的。」


    对方架势都摆出来了。


    偏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退定金！不退咱们就砸了她的作坊！」


    「里正叔，麻烦您让家里人驾着牛车去找一趟郑县令，请他过来评评理。」


    月娇娇说完起身，拍了拍裙摆看着对方，「你们在这里等等吧，等郑县令来了劳烦他秉公处理，你们在这儿吵的我耳朵疼。」


    来闹事的那些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生意场上的事情一般都不会闹到县官面前，弄好了可能只是被单纯的扒掉一层皮，若是弄的不好，怕是整个人都要栽进牢里去。


    除非闹出人命走投无路，不找县官是他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能不按照套路出牌？


    「先等一等！」


    眼看着杨里正起身要走，那人急忙开口，「我们确实也不容易，不然咱们在好好商量商量？」


    「我跟你们没什么好商量的，」月娇娇俏脸寒霜，「要么你们补齐货款然后把东西拉走，要么你们就按照契约赔付然后我返还你们的定金。」


    「我不管你们背后的人答应了你们什么，但你们若是非要找麻烦，我就只能去找郑县令来评评理，最好是把大傢伙的帐本都拿出来好好的对一对，看看谁先进去。」


    月娇娇从不偷税漏税。


    但眼前的这些人，哪个底子是清清白白的？


    「赵夫人，你这是要把自己的路走绝了呀？」


    带头的男人神情阴鸷，「你今日退了定金，说不定咱们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但你今日非要跟我们撕破脸皮，以后若是再想求我们来买货，可没有那么容易。」


    「我们这些人手里的订单，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你们手里的订单确实不是小数目，要不然你们也不会小气的连五倍的赔付银子都掏不出来。」


    虽然这种场合不应该笑，但古小玉还是没有忍住。


    总觉得她之前确实小看了赵战家的，这会儿真遇到正事，对方身上的气势可完全不输赵战。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要是想选的话就快选，我只给大家一盏茶的时间，超过这个时间，即便你们想要按照原定计划要货物拉走我也不会同意的。」


    「我仓库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够用。」


    她话说的笃定。


    站在那里气场强大，丝毫看不出虚张声势的成分。


    来闹事的那堆人里面已经有人开始犹豫，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月娇娇见状又重新坐了回去。


    「古管事，让人去倒几杯茶过来。」


    这话听起来像是倒计时。


    为首的男人看着月娇娇一脸怨毒。


    月娇娇轻飘飘的扫过去一眼，意兴阑珊的坐在椅子上，像是丝毫不管他们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赵夫人，」有人已经先站了出来，「交货需要红印，如今赵老闆不在，赵夫人有这个权利吗？」


    别人冲着自己好好说话，月娇娇自然也不会硬梆梆的回话，「实不相瞒，那红印本就在我手上。」


    印鑑上的花纹繁复，乍一看并不能看出啥来。


    但在那花纹里面，隐藏着月娇娇的名字。


    这是赵战特意找了匠人设计的。


    「既然赵夫人做的了主，那我便先提货吧。」


    「老贺，」带头的男人忍不住开口，「咱们来时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能这样？这女人是在故弄玄虚，只要我们咬死了要退，她这作坊怎么都不一定能继续开下去。」


    月娇娇轻笑一声。


    带头的那位立马跳脚，「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的手段太过拙劣。」


    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来搞生意竞争。


    想必是商峪觉得赵战不在，作坊就她一个人撑着，不必用什么心思便能轻松搞垮。


    「各位的赔付银子一到手，我这作坊便是不开张也能撑三年，就这点损失还伤不了我的根基。」


    作坊里，除了豆腐盐滷的保质期略短，酸菜和调料这种东西能够放上许久。


    「赵夫人，先帮我提货吧。」


    那位被称作老贺的男人见状便放下了心里的最后一点犹豫，掏出订货单递了上去，「待货物清点完毕，我便将剩下的货款立马给你。」


    「老贺！」


    带头的男人还想挣扎。


    「真不行，这点事我也不想闹到郑县令那，五倍的赔付银子着实太高，实在是有点伤筋动骨。」


    虽然他们是听到了一点承诺，但比起眼下实打实要付出的银子，承诺未免的就显得有些过于飘渺。


    「赵夫人，也帮我提货吧！」


    「还有我！」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他人三三两两的纷纷跟上。


    「杨管事，」月娇娇偏头看了眼杨茂忠，「你和大山管事一起帮忙清点货物、核对出库吧。」


    杨茂忠和杨大山齐齐松了口气，「我们这就去。」


    赵战不在，他们还以为作坊这次必定会被撕下一大口肉。


    没想到赵战那个小媳妇，行事作风竟然比赵战还要果断。


    场中只剩下带头的那个男人。


    月娇娇站直身子，毫不惧怕的对上他的眼神。


    她看起来柔柔弱弱风吹就倒。


    可她看着对方，眼底是明晃晃的讽刺，「今天的事情虽然暂时结束了，但我依旧会如实的告诉郑县令。」


    那人脸色一变，「无知蠢妇，只会告状！县太爷每日如此忙碌，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去打扰？简直是鼠目寸光。」


    「我好心劝你，你若是执意要去，届时在县太爷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以后你这小小作坊可不会有人庇护。」


    「小心赵战回来知道你干了什么蠢事，届时给你休书一封，让你哭都没地方。」


    月娇娇轻轻一笑，「你说的越多，便证明你越害怕。」


    招不再多，也不必花里花哨。


    只要找准对方软肋，管它怎么说，好用就行。


    「对了，你的一盏茶时间已过，五倍的赔付银子麻烦这边交一下？」


    对方胸闷不已，一口老血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憋的脸色涨红。


    古小玉已经拿了帐本，「交一下银子吧。」


    五倍的赔付，便是整整一千零银子。


    抵得上作坊一年的利润。


    那人走的时候眼底愤恨，「你等着，这件事情不会到此结束。」


    月娇娇冷哼一声。


    这件事情确实不会到此结束。


    肥肉就在嘴边，商峪今天只是试探，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嘶。」


    小腹处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月娇娇跌坐椅上。


    古小玉急声开口，「东家，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