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边盯着她的小叔子和弟妹，李皖轻咳一声道：「皇上想跟我商量一下怎么办雨妃的葬礼。」
方奇忽然就哭了起来，他们兄妹五人，当初在那么严峻的情况下都活下来了，而且还过的这么好，怎么才进京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就香消玉殒了呢？
他难以接受，也不愿意接受。
李皖看着哭泣不已的方奇，轻嘆一声道：「你别难过了，若是雨汐在天之灵知道我们这么难过，也会是自责的。」
她想明白了，秦浩哲的情绪不对。
他似乎很生气，又有几分愧疚，还夹杂着几分她看不懂的情绪，总之他的反应很奇怪。
「可是我们怎么跟爹娘交代？」哭了一会儿，方奇才想到他如今是唯一的男子汉，他不能撑起一片天就算了，现在还在妻子和嫂子面前哭得像个孙子，简直丢男人的脸。
鹿菲拿过手帕递给他，他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我没事，就是刚才太激动了。」
「好了，我们先回去再说吧。」李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眼线，但现在的方家经不起任何的打击了。
方正不在身边，她就必须守好这个家。
「听嫂子的。」方奇的情绪也没有完全恢复，他只要一想到妹妹死了，就忍不住想哭。
一路回到方家，他们都坐了下来，李皖才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雨妃娘娘已经走了，我们就给她办一个体体面面的葬礼吧，另外小殿下还在宫中。皇上是皇上，是天下之主，说不定再过几日，就会封新的后妃，我们必须保护好雨汐的孩子。」
这话让方奇和鹿菲都沉默下来，尽管不愿意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
他是皇上，绝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空置后宫，更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伤心难过。
这一刻，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片刻，还是李皖先开口，「好了，这些话我们都别说了，现在还是想想怎么办葬礼吧。」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而且这件事不是该礼部的人来办吗，为什么要叫上她？
李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但这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肯定有他的用意，只是她猜不到而已。
「我们听嫂子的。」方奇是真不明白宫里的葬礼要怎么办，尤其是这种早逝的后妃，他就更不懂了。
「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得找个人商量一下。」李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
「那我们先回去了，对了，丫头最近晚上老是哭，嫂子若是有空过去看看她。」鹿菲柔声道。
对这个侄女儿，她是真心疼爱的，而且丫头也很依赖她，只是她到底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有些事是替代不了的。
提到女儿，李皖的心中一软，「我知道了，有空我会过去看她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方奇扶着鹿菲起身，她的肚子大的不可思议，明明不过六个月的肚子，可看起来更人家九个月的肚子差不多。
鑑于她有两个双胞胎妹妹，大家心中都明白，她怀的只怕也是双胎。
走出门，鹿菲便有点撑不住了，靠在方奇的怀里虚弱道：「相公，我有点走不动了。」
「那我抱你。」方奇满脸担忧。
「可是若是被人看到怎么办？」鹿菲一点都不想被当成轻浮的女子。
「你是我娘子，还怀着我的孩子，我抱你一下怎么了？」方奇并不觉得有什么，对他来说，孩子和妻子才是最重要的。
不等鹿菲反应过来，方奇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腾空感让鹿菲下意识的抱住方奇的脖子，好在很快上了马车。
方奇小心的将鹿菲放到马车里，这才爬到她身边坐好，担忧道：「你没事儿吧？」
「相公，我没事儿，就是腰酸，双腿发软。」鹿菲整个人都无力的坐在他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回去之后我得好好歇歇。」
大夫说过，她怀的是双胎，还有可能是三胎，加上她是头胎，要想平安生产只怕不易。
这一刻，她忽然不恨她母亲了，起码当初她把她们姐妹三人平安生了下来，这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方奇自然知道她的肚子有异常，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是男人，不能在鹿菲面前露怯，让鹿菲更加的担心。
在京城这段时间，他也成长了很多。
鹿菲安静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马车慢悠悠的走在街道上，一炷香之后，夫妻俩才回到家。方奇不放心的请大夫为她把脉之后，忧心道：「方公子，令夫人腹中的胎儿太多，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方奇却明白了。
自古以来女人生孩子就是到鬼门关走一遭，而鹿菲一怀就是几个孩子，这一刻，他慌乱的不行，目光恳求的盯着大夫，「求大夫一定要保住她们母子。」
大夫嘆了口气，「老夫只怕没有这个本事，但我知道一人，若是公子能请他为令夫人接生，一定会母子平安。」
方奇的脑子转悠了一下，「大夫是说巫医吗？」
之前巫医还在秦济楚的府上，可自从五王爷带着方糖汐离开之后，关于巫医的传闻就逐渐消失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无论如何，他也要请到巫医。
鹿菲是他的妻子，是他唯一的妻子，他决不允许鹿菲出现问题。
转眼又到了第二日，方雨汐去世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同时也传到了方雨汐的耳中。
此时她正带着幕离坐在大厅里喝着粥，就听隔壁有人聊天道：「那个方雨汐真是红颜薄命啊。」
另一人附和，「谁说不是呢，你说她们姐妹俩，从一介农女一夕翻身成了皇妃，怕不是福薄压不住吧？」
「也有这个可能，但那又如何，她不是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吗，那可是皇上如今唯一的血脉。」
「说的也是，若是我，能有这样的经历，哪怕年纪轻轻就死了，我也甘愿。」那人假设道。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得了吧，能在农女中脱颖而出，那她肯定长的倾国倾城，否则怎么能被皇上看中呢？」
「这就不知道了。」
「……」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但方雨汐已经听不下去了，大概在旁人的看法当中 ，容貌才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吧。
辛嬷嬷从厨房出来，就见方雨汐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她听了一下，就知道前面的客人在乱说话，不由得担忧的看向方雨汐，「我们回去吧。」
「嗯。」方雨汐虽然不想跟他们计较，但她确实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回到房间，方雨汐打开窗户看着外面，原本食慾就不好的她彻底没了食慾。
「嬷嬷，我是不是和大家说的一样那么不堪？」她很少有自我怀疑的时候，大概是她现在身体太过虚弱，她难得的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娘娘，在奴婢的心中，娘娘是巾帼英雄。」辛嬷嬷确实很敬佩她，很多人在宫中会逐渐迷失了自己，但是她不仅没有，反而在察觉到皇上对她没有感情的时候选择离开，这样的毅力就不是一般的女人能做到的。
方雨汐浅浅一笑，「我不过是想做我自己而已。」但她明白，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女子这样的行径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但那又如何，人活一辈子，为何要在意他人的看法呢。
辛嬷嬷一愣，这个时代的女子，从一出生就被要求三从，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却从未有人要求女子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仿佛她们的存在就是一种工具，生儿育女的工具，仅此而已。
这么一想，辛嬷嬷忽然觉得脚底发凉。
女子也是人啊，也是活生生的人，凭什么因为性别的不同要遭受这么多呢？
这一刻，辛嬷嬷忽然陷入了怀疑。
主僕俩都陷入了沉思当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方雨汐忽然醒悟过来，「嬷嬷，你说我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她的积蓄有限，不能离开京城太远的地方。
其实一开始她是想去找姐姐的，可后来她一想，秦浩哲明面上让秦济楚替他去看山川河流，但实际上是忌惮他，想让他离开京城。
那么在他的身边，肯定有监视他的人，她到姐姐的身边就等于自投罗网，若是如此，她之前不是白折腾了吗？
于是她改变了想法。
「这……」辛嬷嬷其实也有点迷茫，她愧疚的垂下头，「抱歉，奴婢不能为娘娘解惑。」
方雨汐忽然笑了，「嬷嬷，我说过了，既然离开了那个地方，我就不再是主子了，为什么你不明白呢。」方雨汐不知道，虽然她已经离开了皇宫，但某些在宫中养出来的气度却是无法改变的，尤其是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和秦浩哲一模一样。
有些事可以切割的一干二净，但有些东西却深入灵魂，无法分割。
辛嬷嬷心头一抖，下意识就想下跪，然而想到方雨汐的提醒，她硬生生的打住这个念头，故作勇敢的直视方雨汐的双眼，「我现在可是你的母亲，有这样跟母亲说话的吗？」天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背后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好在方雨汐听到这番话笑了起来，满意的拍了拍辛嬷嬷的肩膀，「娘说的对，是女儿不孝，还请娘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