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的手机，


    接到了埃文斯的来电。


    手机里的线性震动马达安装在机体两侧，以每秒一百三十次的频率震动，产生极具穿透力的声波。


    即便是隔着一堵厚厚的水泥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雪上加霜的是，


    声波发出之后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向着四面八方消散，而是打在电梯的轿厢壁上，在封闭的金属空间内不断反射，形成巨大的音腔。


    此时的轿厢无异于一个大号的音响，发出惊悚而有规律的噪音。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


    几乎整个急诊楼都能听到。


    就在刚才过去的短短十分钟，一连串事件接踵而至，在极度高压的精神状态下，凯伦几乎完全忘记了之前要去配电室的计划。


    更忘记了让埃文斯在十五分钟后打来电话的约定。


    她慌忙把手伸进衣兜，五指抓住了这块歇斯底里的方块，掏了出来。


    没有了织物的包裹，暴露在空气中的手机发出更大的嗡鸣。


    “嗡......”


    凯伦滑动屏幕，震动戛然而止。


    “完了......”


    她懊悔地把头贴在手机上，恨不得用它把自己砸晕。


    与此同时，突如其来的噪音让一旁的琼斯彻底崩溃，她痛哭流涕，身体的巨幅颤抖让领口的扣子“咯咯”作响。


    尽管她尽量压低了哭声，但呜咽声怎么也无法完全吞到肚子里。


    短短三秒，


    绝望的氛围填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仿佛这不再是一个电梯轿厢，


    而是一口铁棺材。


    艾莉婕抱紧怀里的应急灯，目不转睛地看着电梯门缝。


    阴影呆滞了两秒钟，


    随后，


    它抬起“前肢”，站了起来。


    在微弱的光线中，艾莉婕终于看清了它的全部面貌。


    这是一个身体比例极不正常的小巨人，普通人大小的头上长满了苍蝇般的复眼。


    它漆黑的身体像是刷过沥青，双手细长，几乎垂到地面，腿却出人意料的短而粗，似乎身体的整个重心都降得很低。


    就像一只恐怖且劣质的玩偶熊，里面填充的棉花全都跑到了下半身。


    看到这些，艾莉婕忽然想起了在博物馆里被冷敬干趴下的那具无头“女尸”，以及资料里关于「狂人」的描述。


    它们虽然也都是人形，但是身体各部分的细节都极其夸张，完全不屑于掩饰。


    也许这就是打扑克牌时的“摊牌”行为，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明牌给人带来的心理震撼，远大于一切花里胡哨的策略。


    “查理，你到底战胜的是什么样的怪物......”


    艾莉婕看着小巨人，畏惧感油然而生的同时，对男友的爱慕又更深了一些。


    于是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急救床上的冷敬。


    他双唇紧闭，合着眼眸，依然脸色苍白。


    她的心，猛地一沉。


    “查理，我会保护你的。”


    在心中默默地对着男友发誓，艾莉婕一手提起应急灯，一手拿起杠杆猎枪。


    小巨人迈出肥壮的下肢，大脚重重落在地面，


    艾莉婕感觉自己的睫毛似乎也在跟着颤动。


    她立刻行动起来，把凯伦和琼斯扶到轿厢的最深处，低声问道：


    “通道门在哪个方向？”


    凯伦抬手指着右边，用颤抖的声音回答：


    “出了电梯往右，一直走到底。艾莉，你要......”


    “凯伦，我去把它引开。你们趁机带查理去防火门，门打开以后就大声呼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回来。”


    “不，不不不！连那两个保安都......不，你不能去！”凯伦几乎是在恳求侄女。


    “姑姑，”随着巨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艾莉婕用极其冷静的语气快速说道：


    “我需要你带查理到安全的地方去，我会回来的，相信我。”


    艾莉婕话音刚落，


    轿厢门外的震动便停了下来，


    随即，


    在令人窒息的短暂死寂中，


    一阵呼啸的风声划过，


    “嘭！”


    几根锋利的手指插入门缝，


    缓缓转动，


    伴随着金属扭曲的刺耳噪声，


    将铁门硬生生撑开一道口子。


    它弯下腰，用所有复眼注视着电梯里的人，眼珠因为兴奋而颤抖。


    接着，它像掏兔子洞一样继续扭动着手腕，用黑色的手指把电梯门完全撑开。


    小巨人发出一声低哞，把手伸向艾莉婕。


    千钧一发之时，


    艾莉婕提起应急灯，


    如同锋利的刀，


    两束亮光直直刺入小巨人的复眼里。


    “哞......”


    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痛，小巨人声带颤动，发出痛苦的咆哮。


    它十几只复眼一齐闭上，身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板上，整个楼道为之一震。


    艾莉婕敏捷如风，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左边的走廊，全程将应急灯对准小巨人的复眼。


    拉开一定距离后，她对着挣扎着站起来的怪物连开两枪。


    “砰！砰！”


    子弹呼啸而过，却像打在一滩沼泽的烂泥上，转眼便没入了它的皮肤。


    小巨人愤怒地转向艾莉婕，用细长的手臂遮住眼睛，跌跌撞撞地朝她冲了过来。


    它全力冲刺，走道边的垃圾桶甚至短暂腾空，桶盖随着震动有节奏地向着一边滑动。


    如果不是急诊楼采用抗震强度较高的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艾莉婕毫不怀疑它会把楼板震塌。


    确认小巨人完全被自己吸引，艾莉婕跑向步梯口，三步并作一步地跑上三楼。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


    现在只需要凭借复杂的建筑内部结构和小巨人躲猫猫，拖的时间越久越好，直到听见凯伦的呼唤为止。


    在跑上楼梯的过程中，


    她被阶梯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马上用手抓住扶手把自己拖了起来。


    与此同时，


    她时刻留意着小巨人的位置，担心自己跑得太远让它失去了兴致。


    最好的诱饵，必须是看得见但摸不着的状态。


    “你这头见不得光的傻瓜，是因为长的丑不敢给人看吗？”


    艾莉婕用自己毕生所学最狠的话朝着楼梯下方大骂。


    在她看来，


    攻击长相也差不多算是最恶毒的一类脏话了。


    骂完以后，她听见小巨人在楼下“哞”地回了一句，好像也骂得很难听。


    确认怪物紧追不舍后，艾莉婕爬上三楼，用应急灯照探走廊，希望找到一个合适躲藏的地方。


    然而环视四周后，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地板上，


    四处散落着人体残骸和内脏，


    护士站的柜台上整齐摆放着一颗颗人头，


    就像一个收集癖患者，


    正在展示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而在护士站以外的其他地方，


    到处都是翻箱倒柜的痕迹。


    也就是说，


    上一个在这里“躲迷藏”的人，


    已经变成了「手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