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驶离检查站，路况渐渐变得糟糕起来。


    由于没有车辆经过，这里的路面积雪更深，凯伦完全看不清哪里有坑，车子像跳蹦床一样颠得厉害。


    艾莉婕紧紧抱着冷敬，生怕他磕到碰到。


    等公路平坦一些后，她轻轻摘下冷敬的眼镜，把脸颊靠在他的脸上，希望这样能让他更暖和一些。


    “艾莉，我们马上就到了，坚持住。”


    凯伦一边给艾莉婕打气，一边观察着附近的公路。


    她经常开车经过这里去上班，所以自认为对这附近还算比较了解。


    但凯伦左右张望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无比。


    路边有一大片焦黑的废墟。


    有些只烧了一部分，倾颓的屋顶斜插在地面，卫生间的马桶和花洒被雪覆盖。


    有的直接被烧透化作灰烬，还有的变成冒着黑烟的木炭，在一片雪白里看起来极其刺眼。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


    大白天，


    路边一个人都没有。


    凯伦忽然觉得有些冷，还以为有风灌了进来，瞥了一眼车窗才发现是自己的恐惧在作怪。


    “呼，简直像做梦一样......”


    凯伦握紧了方向盘，只想尽快驶出这片诡异地带。


    又行驶了几百米，她左转驶入通往卡尔斯滕大街的主路，却发现前方有一堆被烧成废铁的汽车残骸，正好挡在路中央。


    她想从残骸旁边的草坪绕道，但是车子太宽过不去。


    这一带的道路是日字形，左边走不通还可以走右边，只是多费一点时间。


    这样一想，她便掉头绕路，驾车驶入一片萧条的社区。


    她瞥了一眼路牌，上面印着略微掉漆的地名：


    「黑橡林」。


    汽车刚刚驶过路牌，


    凯伦猛然注意到大雪中的前方，


    似乎有一堵墙？


    她急忙踩下刹车，车辆的abs系统启动，在覆雪的公路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轮胎印。


    后排传来轻微的撞击声，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艾莉婕抱着查理安然无恙，只是后备箱里的东西在相互碰撞。


    “怪了，这里怎么会有墙啊？”


    凯伦嘀咕了一句，身子前倾观察着前方的墙，额头几乎贴在挡风玻璃上。


    她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注意到那堵“墙”似乎是由床垫、板材和铁栅栏组成的拼凑物，有种贫民窟违章建筑的既视感。


    带着疑问，凯伦轻踩油门，驾驶汽车靠近。


    随着视线变清晰，她看见构成墙面的板材上，有人歪歪斜斜地喷写着：


    “擅闯杀无赦。”


    看到这几个字，凯伦眉头一皱。


    这条公路的所有权归克兰市政府，平常由公共工程部门负责维护和管理，这种设立私卡的行为显然已经违法。


    检查站的州警只要从这里经过就一定能看到，按理来说不可能放任这些人占山为王。


    但问题是，这堵墙的确就在自己面前，而且还嚣张地喷着“杀无赦”，州警的检查站离此地只有几分钟的车程，这简直是在玩火。


    不过在经历最近的事情之后，凯伦的警惕性也水涨船高。


    这时她已经怀疑州警也和“多乐斯”一样，是某种伪装起来的危险生物。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一脚油门冲破这些破烂障碍物的时候，蒙蒙的雪幕中出现一个人影。


    也许是看到了车前的雾灯，人影朝着凯伦的方向喊道：


    “调头，快滚！”


    凯伦心下一惊，


    在感受到威胁的同时，


    又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


    对方怕我，


    反而像是正常人类才有的反应。


    凯伦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摇下车窗解释道：


    “等一下，我只是想路过，我保证不会在这里停留！车上有人受伤了，必须马上送去医院！”


    只要是个正常人多少都会有点同情心，凯伦试图用恳求的语气打动对方。


    不料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不，我没在跟你商量，掉头，或者我会射杀你。”


    人影停在一段铁丝网后面，脖子上似乎挂着一把ar系步枪。


    他的语气毫不含糊，用腋下夹着枪托，把枪口转向凯伦。


    这种持枪姿势很难掌控开火时带来的后坐力，与其说是在精心瞄准，不如说是在恫吓。


    但即便是恫吓，他也能随时举枪抵肩，扣动扳机。


    “啊，该死！”凯伦愤怒地拍了一下车门，发丝也跟着凌乱。


    作为一个外科医生，她一直以为自己心态很稳，几乎从不失态。


    但自从玛丽朝着肖恩开枪之后，她才明白自己的沉稳仅限于手术台上，面对无法解释的现实，她同样会心烦意乱。


    她扭头看了一眼艾莉婕怀里的冷敬，尽管胸口还在呼吸起伏，但是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到了令人揪心的地步。


    不能再这样磨蹭下去了。


    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一脚油门闯过去，


    要么下车再谈谈。


    到底选哪个，必须马上做出决定。


    在短暂的沉默后，


    凯伦双手离开方向盘，


    松开安全带，


    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尽管她的脑海里短暂出现了第一个选项，


    但凯伦的职业让她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


    从感性上来讲，她怎么都做不到一脚油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撞飞。


    她是医生，不是刽子手。


    打开车门的一瞬间，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被这种“人类”才有的道德害死，


    但脚落地之后，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消失了。


    其实从来都没有两个选择，


    如果凯伦是一个由三十四年人生经历铸就的程序，


    那么她的底层代码就决定了，


    她宁愿死得像个人，也不愿活着变成鬼。


    “听着，我只想和你谈谈！我不会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要，穿过这条路。你想要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只要我身上有的，我都可以给你......”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凯伦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一整句话，只是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沉默，


    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僵持了十几秒钟后，


    人影终于降低了枪口。


    凯伦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叹息声。


    “谢特，我就是做不到对你们这些人开枪。就算我无法成为一名医生，我也不是一个杀手。”


    自言自语过后，尼克用力拉开挡在路障后面的大垃圾箱，弄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你发誓只是路过，不能下车，否则我绝对不饶你。”他再次警告。


    凯伦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好，我发誓绝不下车。”


    然而就在这时，


    街边传来一声怒吼，


    吓得尼克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