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上次来天台也是很久前的事情了,是swipe刚刚搬来维港的时候。那天和今天一样,前一天晚上下了雨。水泥地面湿着,角落里还有几处没干的水洼,被当空的太阳照着,湿闷闷的热。
贺祺走去天台边缘的护墙,双手撑着墙沿,抬头看向北方消失在青葱山林里的天际线——
山林的那边,就是克利思廷的方位。
上学的时候,不管是淋雨还是暴晒,贺祺很少生病感冒。但高三第一学期末的那个冬天,贺祺没能躲过流感的攻击。
是的,香港也是有冬天的。圣诞节前后,某一场雨过后,整个城市就像浸泡在海水里一样冰冷。在贺祺缩着肩膀,用纸巾盖着嘴巴打喷嚏的时候,身后的人伸长胳膊,给贺祺递了一盒感冒药。
「板蓝根,很好吃的。」蒋洛盟在贺祺身后说:「我吃过很多种感冒药,这种味道最好。」
贺祺脸上僵了一下,用手捂着嘴巴上的纸巾,缓缓朝后转过去,声音闷闷的:「感冒药好吃没有用啊。」
蒋洛盟无所谓地歪歪头:「不好吃也没用。感冒的时候不管吃什么药,也要熬过一周才能康复。」
贺祺有点发愣,或许是因为感冒的时候脑子转不了太快,看着蒋洛盟有些说不出话。
贺祺看了看蒋洛盟手里的那盒板蓝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有药。」
贺祺发现,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蒋洛盟跟他其实很像,
虽然他们都从小在香港生活,但由于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母亲是内地人,他们接触的更多还是内地的生活方式。
跟生活在「港式摩登家庭」的同学不一样,他们不喜欢吃生冷食物,不明白为什么要排队去酒店喝下午茶,生病时也不会去诊所开抗生素药片。
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贺祺记得很清楚,他在学校门口又一次被蒋洛盟叫住了。
蒋洛盟拎着一个小塑胶袋,里面是分成小包的中药材。蒋洛盟把袋子塞进贺祺的书包里,说:「我外公之前从内地寄的药茶,用水煮开喝下去就可以,很方便。」
「药茶?」贺祺问:「能让感冒不到一周就好起来吗?」
蒋洛盟摇头:「不能。」
不过他紧接着又补充:「但能让你这周过得舒服一些。」
「咯吱——」
天台的铁门长长地响了一声,贺祺转头,看到穿着衬衫的蒋洛盟推门进来,两边的衣袖被揙到了胳膊肘的位置,朝贺祺走过来。
贺祺的喉结动了动,见蒋洛盟走近了,佯作不满:「不是叫你别上来吗?」
蒋洛盟挑挑眉:「我理解的不是这个意思。」
天台起了风,两人之间的对话就停在了这里。
贺祺知道是自己暗示蒋洛盟上来的,但真要他说点什么,他又觉得什么都没准备好。贺祺心想,要是处理这种问题能跟讲ppt一样简单,那该多好。
贺祺有些笨拙地转回一半身体,轻轻倚在护墙上,垂头望着楼下尖沙咀街道上繁忙的街景。
「你想追我?」
贺祺没敢抬头看蒋洛盟的表情。问句的声音不大,再远一点就要隐没在风声里了。
「是。」蒋洛盟回答,没空出任何思考的时间。
贺祺觉得心口发紧,撑着护墙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指甲抵着坚硬的墙体:「你……你确定你喜欢男人?」
蒋洛盟这次顿了半秒:「我只是喜欢贺祺。」
总归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面对这种绝对理想的说法,比起「浪漫」,贺祺首先看到的是「不现实」。
但这种「不现实」似乎给了贺祺些许平静,让贺祺得以抬起头,直面蒋洛盟的眼睛。
「为什么?」贺祺沉静地问:「男人这么多,比我高的,比我帅的,比我有钱的,比我性格好的,比我有能力的……swipe的蒋大少喜欢谁都绰绰有余,为什么一定要喜欢我?」
蒋洛盟嘴角轻轻抬了抬,眼神沉静地望着贺祺:「要是我能像写商业计划书一样,把喜欢的原因一二三地列出来;那就不是爱情了,那叫生意。」
贺祺的太阳穴跳了跳,语气里有些不明显地心虚:「那也有可能是友情……」
蒋洛盟垂头笑了,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对上贺祺的眼睛:
「贺祺,如果你认为,两个人一起看片儿,还边看边给对方h*ndj*b到射\出来,他俩之间还能是单纯的友情的话;那我承认,是我狭隘了。」
贺祺的脸瞬间烫了起来,额角也隐隐要冒汗,勉强借着天台上的高温掩饰着。
贺祺的胸腔急促地起伏了一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蒋洛盟……」贺祺的声音从牙缝里低低地挤出来:「都十年前的事了,你到底还要念叨到什么时候?!」
蒋洛盟神色如常,语气正当:「等有更夸张的事情覆盖掉它的时候。」
贺祺哑口无言。
他是不喜欢蒋洛盟吗?贺祺自问,倒也真的不是。虽然阔别十年,但蒋洛盟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生活。
遇到之前的同学,他们会跟贺祺提起蒋洛盟的近况;去参加同事的婚礼,贺祺会婉拒他们的「诚意推介」;在灯光昏暗的酒吧里,贺祺会有意识地寻找跟蒋洛盟相似的脸,甚至偶尔失控做一些荒唐的事……
贺祺从来没有忘记过,十八岁那年,蒋洛盟是第一个撩动他心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