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洛盟不再掩饰,皱着眉一脸懊悔:「一开始找周景轩就是因为他好控制,谁知道他是根本没脑子!我真没想到他能动手打人……对不起。」
如果这时候说这些话的不是蒋洛盟,贺祺绝对已经要翻脸了。
可他是蒋洛盟啊。贺祺不是木头,他能感觉到蒋洛盟爱他。他也知道那不是错觉。
贺祺想不通,一个连他受伤都难过到流眼泪的人,怎么会故意给他挖坑,故意伤害他。
贺祺很困惑:「为什么?mena的项目也是你的项目,做好了也是你的成果,是你可以拿出来跟蒋立绅竞争的履历。
「这次还好工厂提前打电话确认了,要是他们没打电话,直接按错误规格做了,到时候mena那边验货的时候才发现,你知道后果会多严重吗?
「还是说,你一早就想好了要把所有责任推给我,或者推给整个三组?就算你没有直接参与这个项目,但你手底下的部门出这么大事,你真觉得你能推干净吗?」
「我不会把责任推给任何人。」蒋洛盟回答:「项目结束后的责任复盘,我会直接跟董事会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贺祺忍不住「切」了一声:「蒋洛盟,编谎话起码编个像样的吧!这种程度连关雨欣都骗不过去。」
蒋洛盟的表情郑重,深吸了口气:「我没有骗你。要是我想骗你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承认这是我做的。
「我一直抵赖,你也只能是怀疑,最多误会周景轩对我有意思。坦白说,这件事你并没有证据,不是吗?」
蒋洛盟说得确实没错。贺祺没法反驳,却仍然困惑: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最开始把mena的项目给我,不就是因为我能更好地配合他们、更顺利地把这个项目做好吗?现在为什么要故意制造困难?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蒋洛盟顿了一下,眼中有些不明显的犹豫和忐忑:「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有毁掉swipe的能力。」
贺祺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隐约猜得到蒋洛盟口中的「他们」是谁,却还是被他离经叛道的想法吓得心悸。
蒋洛盟却像是甩掉了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嘴角噙着浅淡的笑,幽幽地说:「能不能继承swipe,对我完全不重要。蒋光信的东西我一件都没兴趣,包括这家行将就木的公司。
「但既然我抛下美国的一切回来了,要我把swipe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留给蒋光信,交给蒋立绅,也绝对不可能!」
贺祺却无法支持蒋洛盟的立场,又惊又怒:「这是什么逻辑?看不顺眼的东西就要毁掉?swipe早就不是蒋光信一个人的东西了,更不是你蒋洛盟的东西!
「swipe倒了,所有员工,所有合作公司,都要承担损失!只为了你出一口气,大家都要跟着遭殃吗?员工有什么错?供应商和客户又有什么错?他们又哪里对不起你了?
「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就活该要成为你『大计』的牺牲品吗?」
蒋洛盟咬牙,压低的眉眼中冒出凶光:「那我又有什么错?」
蒋洛盟再忍不住,厉声质问:「我有什么错?我在蒋家胆战心惊18年,被蒋光信的风流债追着跑;我妈刚去世,蒋光信就像扔炸弹一样把我扔出国。整整十年!
「我眼睁睁看着蒋立绅他们鸠占鹊巢,看着蒋光信乐享天伦;而我呢?十年的春节都一个人过,想回家的时候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但我又有什么错?我被蒋光信搞到家破人亡,是我活该吗?」
贺祺眼神颤抖,咬着牙关不再说话。
情绪会流逝,会转变;事实却是一旦发生就不可更改的。
那些被印刻在生命里的混乱、糟糕,无法原谅,无法遗忘。
人们反抗,却找不到具体要反抗什么。那些不幸的根源往往错综复杂,像古树的根系,盘根错节,早已爬满了坚硬的人生。
不知道是谁最先犯了错,也不知道具体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大家各有选择,各有立场;并不是人人都做「对的事」,生活就能以最美好的方式继续。
世界存在了上亿年,却仍把握不好开玩笑的尺度。
这一点,贺祺比蒋洛盟更清楚。
在巷子里跟人打架的那天,如果贺祺能预料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会拦住蒋洛盟。
不让他陪他一起过海关,不让他一起坐公交车,更不会傻乎乎地让蒋洛盟跟他一起上楼,送他到家门口。
贺祺太贪心了,他无法理智地拒绝蒋洛盟的陪伴。这种似是而非的暧昧,像吊着贺祺的饵;危险却诱人。
贺祺住的单元楼内部很逼仄,过道也只是很窄一条。
蒋洛盟把贺祺送到了他家门口,看到贺祺拿出钥匙开门,才总算松了口气,对脱离危险有了实感。
贺祺有些抱歉:「对不起,今天给你添麻烦了。」
蒋洛盟没说没关系,只是淡淡点了点头,站在狭窄的楼梯口。
贺祺低了低头,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那我进去了?你早点回去吧。」
蒋洛盟仍旧只是点点头。
贺祺找不到继续在门口浪费时间的藉口,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房间。
贺祺胸口跳得极快,要不是戴着口罩,他脸上不正常的红色绝对藏不住。
贺祺脑海里飘着柔软而抓不住的思绪,像被水母的触鬚麻醉了神经;以至于他关上房门后,也没意识到今天家里已经有人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