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想过,我妈要是真的这么『心痛』,这么牴触的话;她知道你喜欢同性之后,还会那么放心我跟你睡一张床吗?」
贺祺显然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眼神中有些茫然,思考了半晌,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贺祺咬着嘴唇,低声沉吟:「可能,她以为我只把你当朋友……」
蒋洛盟嘆着气,笑着摇摇头:「原本这件事我没想说的,但你误会到要跟我闹掰的地步,现在真的得说了。」
蒋洛盟脸上的笑意淡去,神色逐渐变得庄重:「其实……你被我带回家的那天,我在门口都听到了。虽然没听得那么清楚,但基本都能猜出来;你喜欢男人,你妈妈很不接受……
「我当下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我也不确定我对你是什么感受,但那种时候,肯定不能在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就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你带回去。
「到家之后,我怕你晚上出什么事儿,说要跟你一起睡。但那天晚上真要睡下的时候,我又……我又有点担心。
「我18岁的时候挺懦弱的。现在想起来,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这么做。但我还是去找我妈了,我告诉她,我知道你喜欢同性了。」
贺祺完全不知道那天还有这一番,忍不住催促地问:「然后呢?」
蒋洛盟抬起头,看着夜空,弯起眼睛笑着,眼前又浮现出那时洛今羽的样子。
当时,洛今羽皱了一下眉,像是有些好笑,反问蒋洛盟:「小贺是同性恋,所以呢?」
蒋洛盟那时候还小,有些脸热地解释:「那我跟他睡一个房间的话,这……没问题吗?」
洛今羽沉吟了一下,说:「我没看出哪里有问题啊。喜欢男人,又不等于是个男人就喜欢。就算他喜欢你,那你不喜欢他的话,自然会拒绝他。小贺也不是那种强迫别人的孩子。」
蒋洛盟有些忐忑,犹豫了好几个来回,嘴巴张开又闭上,吞吞吐吐地说:「那……如果,万一,假设!我没有那么不喜欢他的话……」
洛今羽笑了笑,替蒋洛盟把烫嘴的话说出来:
「如果你喜欢他的话,就不要让他误以为你讨厌他。我也希望你能顺顺利利、光明正大地喜欢自己喜欢的人。」
蒋洛盟很讶异。在贺祺家门口的时候,蒋洛盟亲耳听到了刘美娜有多愤怒;他没想到洛今羽能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
「不是……」蒋洛盟有点无措:「我要是真喜欢他,你不阻止我吗?」
洛今羽的笑很温柔,她非常笃定地摇头:「我阻止又能怎么样?如果勉强你跟不喜欢的女孩在一起,就算结了婚,你也大有可能在外面拈花惹草。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确定了,那我一定不会阻止你的。
「社会的规训,别人的眼光;这些东西带来的阻力已经够大了。作为你最能依靠的家人,我理应要做你的后盾,要坚定地支持你,帮你应对来自外界的恶意,不是吗?」
贺祺怔怔地听完了。他不知道自己眼中何时又含了泪,从心脏到指尖都泛着暖意。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如孕育珍珠的蚌壳,吞进世界的磨难与苦楚,将它们化成美丽的珍宝,再赠给身边的人。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爱与期许,可以不附加任何限制与压力,只是纯粹且踏实的祝福。
夜渐渐深了,风拂过皮肤,带着明显的凉意。
静默持续了太久,贺祺有些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望着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你刚说的,是真的吗?」
也许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墨蓝色的天幕上忽然落下一颗流星。微弱又短暂的一道光亮,像童话故事里燃起的火柴。
蒋洛盟也看到了,他将胳膊越过茶几,牵住了贺祺的手:「是真的。
「这是只有她才会讲的话,我讲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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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也结束了,为洛阿姨撒花~
# vol.4 插mpagne
第66章 (一)十年踪迹
家庭套房有三个房间,主卧最大,放着一米八宽的双人床。床位尾对着一整面的落地窗,框着山景,看不到一栋楼房建筑。
蒋洛盟和贺祺并肩躺着,墙上的挂钟发出很轻的滴答声,像冬天踩进雪地里的声音。
两人看着时间一点点后移,看着落地窗外渐渐淡下来的夜空,渐渐清晰起来的树影,只觉得这天过得太快太囫囵,像一场跌宕起伏的梦,不捨得天亮起来。
蒋洛盟在薄被下牵着贺祺的手,跟他讲起洛今羽去世的事情。
那天是周五,蒋洛盟从学校回到家,洛今羽已经在厨房炒菜了。
蒋光信周五晚上总是有安排的。工作安排也好,娱乐安排也罢,家里的两个人心知肚明。见不到人也不会问。
一切按部就班,与平日无异。
吃完饭,洛今羽把碗碟收回厨房。蒋洛盟也拎起书包,上楼去自己的房间,可才刚走到台阶的一半,厨房里忽然「咚」地一声,紧接着就是一串「噼里啪啦」地碗碟碎裂声。
蒋洛盟以为是洛今羽滑倒了,赶忙快步折返回去。
餐厅的地上一片狼藉,饭菜渣和油污洒了满地;洛今羽倒在了厨房门边,满脸痛苦地蜷着身体,手里还拿着刚捡起的几片碎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