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当时还说我不配。」
他轻描淡写加一句,神情甚至说得上悠闲。
裴途震惊一瞬,然后在心里破口大骂。
骂自己:就你会提问题是不?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骂:不配?你小子还说过这话呢?
裴途脸上几乎挂不住,几番鼓起勇气想道歉想解释,可说出去的话就是说出去过,发生的事就是发生过,有什么辩驳有什么藉口?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冒出一句干巴巴的道歉:
「没有不配,也没有徐写易,我和他已经把话说清楚,再也没有他了……我现在只想要你。」
他重复:「星漠,我爱你。」
他的眼神那么确定,表情那么真,李星漠看一会儿,脸上笑落下来,眼睛越过他肩头不知在看什么。
看半天,李星漠呓语一样轻轻地说:「你最近总这么念叨,原来是真心的?你爱我?」
裴途就差指天发誓说百分百真心,可是李星漠说:
「可是,为什么合约也好爱情也好,你说要就能要?」
又问:
「哄骗我签合约的是你,这么些年逼着我履行合约的也是你,到头来你说作废就作废?」
他脸上很空,神情谈不上怨怫,就是空,看得裴途一阵心慌。
恍惚间裴途意识到一件事。
这份合约对他自己而言来是讨厌是后悔,对李星漠来说是不是其实是一种伤害。裴途双手捧他的脸和他对视:「星漠,别这样,我知道是我不对,对不起。」
一句道歉说出去跟打水漂一样,像是冰块落进白葡萄酒里半天没回响,一句没关系死活没人回。
就好像裴途以前热衷的抽菸,寒冬腊月的沉沉长夜里点一支烟,其实既不能驱散寒冷也不能带来晨光,一星半点光热混着刺鼻的气味就这么散在北风里,一点痕迹也没有,还会引起厌恶烟味的路人的一阵嫌弃。
厌恶……
厌恶,裴途陡然警醒。
他的神志仿佛分成两半,一半是理智,从厌恶这两个字里读到李星漠对他的态度:抛开什么狗屁合约,李星漠是不是就厌恶他?
另一半是感情:不会的吧。
这么些年朝夕相处同床共枕,李星漠不会厌恶他吧。
裴途忍不住抓着李星漠的手开始念叨,说这么多年、说两人携手走过的路。
说了很多,说他们赢的那场官司,说熬过的那个病,说两个人一起参加过的节目、一起创作的歌,仿佛是为着显示这段感情对他有多重要,他有多看重、记得有多清楚,他一口气说出来好多好多,简直停不下来。
刻意的描摹多像是卖弄。
就像一首歌里添加太多无意义的转音、高音,倒是彰显技巧,但是花俏的炫技既不能烘托歌曲也不能述说感情,李星漠心想真是难听死了。
可是再难听,无可避免地也把李星漠说得伤感。
原来这么些一大堆有的没的裴途竟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话说回来……
李星漠忽然想到,如果这些有的没的,这些他倾注过感情的过往,裴途竟然都看在眼里?那岂不是……
岂不是更不值。
他坐看你爱他,享受你为他付出,他呢,却心安理得心里放另一个人,从不正眼看你。
那边裴途回忆告一段落,定睛一看,李星漠表情依然那么空落落。裴途心里七上八下,不确定地喊:「宝贝?」
李星漠眼睛转回他脸上,显出一个比哭还要苦涩的笑容:
「裴哥,谢谢你,我没想过我能等到这一天。」
是啊,等这一天等多久?谁又知道。
「可我不想要了。」李星漠静静地说。
他挥挥手阻止裴途插话,自顾自开口:「你问我有没有爱过你,你让我怎么答,不觉得脏吗?」
脏?裴途愣住。
李星漠接着说:「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仗着一份合约赖在你身边,本来就足够不堪。别说,别说你还知道我的心思。你知道我的心思你心安理得?我看见你的心安理得我还不滚?」
他说:「别让我们俩都那么贱,好吗。」
这段关系被他三言两语剖得透彻,谁的脸都没留,裴途心里刺得发疼,却无以反驳。
其实星漠是认了他一直爱裴途,只是他的爱情一直得不到裴途的回应。
这个回应裴途直到今天才给,有点迟了。
外面万家灯火可是长夜未明,裴途隐隐约约意识到,大约李星漠今晚上不会接受他的道歉,也不会答应他的求爱。
「那你现在是?」裴途嗓子口发干。
那边李星漠想一想,说:「提前解约,往后各走各的——」
不行。
裴途想截口打断,但张张嘴最终并没有。
他强忍着喘不上气一样的窒息感觉问:「没余地了?或者别的什么办法,咱们再谈谈?」
李星漠往客厅里走几步摸上白漆的屏风,摸一会儿,转过脸:
「怎么,又要再签什么新的合约吗?」
「……」裴途噎得不轻。
李星漠还没完,继续说:「那麻烦您先把这份说明白,开口说爱,是你违约吧?」
裴途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激起一些火:「你不说也爱我吗,你也违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