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搭理他,往内间更衣去,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驼色的袍子,外头罩着一件暗纹八团的黑色褂子,往炕上盘腿坐了,又道:「你站着碍眼,你也坐。」
小端亲王知道他这哥子打小的刀子嘴豆腐心,不过也不敢逾矩,在炕沿上坐好,接过宫人奉来的茶,吸熘了一口,贊道:「好茶!这么比起来,我家里那些茶都是渣滓。」
皇帝说你少来吧,「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就说。」
小端亲王觉得可委屈了,吸了两口气儿,「哥子,玛玛病了,我料你必然伤心,马不停蹄就跑进宫来安慰你了,谁知道你并不领情。」
皇帝托着茶盏,浅浅啜了口,沉吟着道:「花言巧语少来。你要真想为我分忧,眼下正有一件大事。这个差当好了,再谋个内大臣,上军机处历练历练。」
小端亲王懒洋洋地靠着炕几,「哥子这么瞧得起我?我和您有默契,知道眼下你为了什么事发愁。只是活儿干好了,有赏赐没有?」
皇帝嗤地笑了,「你找我要赏赐?」
小端亲王跃跃欲试:「上回我跟您打听过的,舒……」
皇帝便拉下脸来,将手中的盏子一撂,「滚吧。」
被赶出养心殿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今儿不行,今儿跑这么一趟为的两桩事,第一桩已经办完了,第二桩办了一半,因为太直白了,险些办不下去。小端亲王多聪明一人呀,眼珠子骨碌碌那么一转,拍了拍炕几,嬉皮笑脸地说:「嗨呀哥子,咱们老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么。我也知道你现在不爱去见那一帮老头子,弟弟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给您分忧解难了么?主要是我妈上慈宁宫看老太太去了,她老人家那脾性,一时半会不得消停。这见天无聊的,咱捉虫子去?捉□□去?捕雀儿去?不成下点棋赶赶双陆,您要是想高雅一点呢,什么射覆啊我也勉强能来几句?」
皇帝极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哪里有□□?怎么捉雀?朕也奉劝你一句,且务着正吧!」
小端亲王撇撇嘴,「我阿玛打小就教我,人生嘛,得高歌时且高歌。况且臣一片赤胆忠心,也是在为主子分忧哇!」
皇帝看着他就觉得头疼:「你阿玛怎么教你的?」
小端亲王理直气壮地挺着胸膛,不满地哼了一声:「那自然是用鞭子教的呀!」
不管怎么说,这位小端亲王还真就死皮赖脸地在养心殿耗了一个时辰,什么外四路的大臣递了牌子要见,养心殿的李大总管便将脸子一拉,说主子爷正在与端亲王商议要事,忙着呢!
其实东暖阁里呢,小端亲王拧着眉看着眼前的棋局,说这不对啊,「怎么就堵了我了?这样不好吧?」
皇帝徐徐落下一子,转着扳指,觉得他十分不成器,「还下么?」
「换象棋,我请哥子看我来一招飞象过河!」
然后又嚷嚷着叫姐姐叫妹妹的要吃的,几乎把养心殿各个处上的宫人们都叫了一遍姐姐,这才恋恋不捨地带着屡败屡战,战无不败的硕果,出了养心殿。
摇光在养心殿外也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不过也不算无聊,养心殿外的水缸里养着几尾金鱼,她远远看那金鱼在水中款摆,什么也不想。李长顺就在一旁看着,实在没琢磨出一缸子金鱼有什么好看的,也凑着看了半晌,觉得实在无聊,于是没话找话,十分殷勤地问:「姑娘来做什么来了?」
摇光回过神来,也笑:「万岁爷帕子落在慈宁宫了,苏嬷嬷叫我来还帕子。」
李长顺笑得脸上都堆起褶子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提醒她:「其实吧,咱们主子爷是最细緻不过的人了,从来不会落下东西的。」
摇光倒不知怎么接这话,只好尴尬地笑了一笑。
李长顺忽然想起上回祭天的事儿来,上回斋戒的时候,主子爷看他不顺序,他私下里想着多半跟眼前这位姑娘有一些关系。李大总管是何等会看眼色的乖觉的一个人,他于是凑了两步,压低声音问:「姑娘药可吃了?」
摇光愈发觉得莫名其妙了,她谨慎地盯着李长顺,一时回转不过来,「谙达这话……什么意思?」
「哎呀,那就是底下人手脚不麻利,回头该狠狠地罚!」
李长顺顿了顿,接着找补:「上回主子爷打慈宁宫看望老主子回来,听见姑娘嗽了几声。姑娘也是,前脚风寒才好,后脚老主子又病了,万岁爷看姑娘伺候老主子十分尽心妥帖,也心疼姑娘,怕姑娘受累了,如何能伺候得好老主子呢?这部回来立时就召了太医,让给姑娘开一副方子,隔几日送一回药呢。」
摇光悚然一惊,「那药不是齐太医让送的吗?」
「齐太医如今专管着太皇太后呢!」李长顺啧啧竖起大拇哥,向她解释:「为姑娘开药的是专管咱们万岁爷的刘太医,那真是太医院的国手,用药精准如神,包管药到病除!只是再好的方家也得听听响儿不是。实不相瞒,我这回也是受了刘太医的托,故而特来问问姑娘。」
摇光低下头,小声说:「我没吃。」
李长顺被她这话说得哑口无言,人前多么机灵威风的养心殿大总管,如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转圜情局才是。他后知后觉,也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妥,毕竟这宫里凶险得很,姑娘家家多留一个心眼儿是好事,只是不知道命人送药的这位主子,听到这样的答覆,究竟是开心呢,还是不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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