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确实不错,虽然暑气渐渐升腾,满庭的荷叶飘举,我不觉想起了那个姑娘碧色的罗裙。濡热的风从袍摆绕过,窸窸窣窣的。
我忽然问出心中尘封很久却迟迟不敢问的问题,我小心翼翼地问他,「阿玛,舒家那位老姑爸,是您的什么人?」
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本来也没有期待这个突发奇想的问询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回答,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仿佛我离他很近,又仿佛我从来都没法子完全理解他。
我以为他睡着了,想找人来把他抬进屋子里去,就在我准备起身时,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带着些酒气,湿答答的,我都不大能确定,他这话是不是认真在回答我的问题。
他于迷濛中轻轻说,「她是我,这一生,差一点点就能够得着的人。」
作者有话说:
有许多当年我以为能在心中长存不衰的东西也都残破不堪,而新的事物继而兴起,衍生出当年我意料不到的新的悲欢。
——《追忆似水年华》
仍歌杨柳春风、哥子,你真是活该。
李长顺臊眉耷眼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图样,莫名觉得很头疼。
这都什么嘛!一个金瓶儿描得这么细,就连马鞍上嵌几颗宝石,什么式样,都勾画得一清二楚。还有一套头面,怹老人家机务巨万,腾挪出时间来,画了三天三夜画出这么一套,巴巴儿叫送造办处去用赤金打来。那如意更是了不得,累丝填彩,缀玉嵌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岁爷自己要嫁人。
他这么干也有来由。摇姑娘在海子潇洒了好几年,今年回来在京中过个年。他们家舒夫人跟着从海子探亲回来,一时间门前人山人海,亲戚们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自然也有来相看的。热心肠的亲戚妯娌们都想借上舒宜里氏的荣光,三下两下上了炕,一张嘴叽里哌啦吐着瓜子皮,把自家的小郎吹上了天。
想到这里,李谙达觉得万岁爷还是更胜一筹。旁人都还在谈婚论嫁,怹老人家已经默默开始打彩礼,就等着把自己送出去。
今年冬天冷,前些天好赖下了几场雪,这几天渐渐放了晴,积雪消融,满空晴明。李谙达从造办处亲自交了图样回来,皇帝已经散朝,往慈宁宫给太皇太后问安去了。他便一路顺着墙根儿熘到慈宁宫,在西暖阁隔断外候着听命。西暖阁里来了几位宗亲福金,正陪着太皇太后拉一些家常话。老太太今儿换了一身簇新的冬袍,缂丝花鸟百蝶,衬得整个人愈发有气色。
听声音像是荣亲王家的老福金,她声音洪亮,不光年轻时候,到了老了也如此,显得整个人颇为健朗,她笑道:「正是呢,昨儿我上他们家去,他们家热闹极了,扎拉一拨接一拨的。崇秀年轻的时候就长得好,他儿子出落得也不错。高高个儿往屋子里一站,啧啧啧,若不是咱们家孙女儿太小,我就要带着人,抢也要抢回家!」
跟着是皇帝的声音,很客气地提醒她,抢人是不对的。
顿了顿又问,「您觉着我怎么样?」
荣太福金自然是一顿好夸,夸得天上地下无双,古今中外冠绝,「咱们万岁爷!那还用讲?你打小到大没人逢着不夸的,都说咱们万岁爷威武呢!」
老太太听了直发笑,「你别笑话他。他们家今年过年热闹,硕尚今年办整寿,日子在初四。正好么,团完年后办办寿,借着年气儿一道热闹下来。就是那摇丫头可恶,打海子回来这么久,也没进宫里来瞧瞧我。」
荣王家的太福金说,「老祖宗,您别怪她。纵然有心,平白无故哪儿能进得来?我那天随我妈去见舒夫人,姑娘正被嬷嬷们围堵着试衣裳。我就想起前些年咱们提起她的婚事,张罗着都要给她添妆奁。我是一早回去就备好了,谁成想一备备了这些年。看年后,约莫好事近了吧!」
她们这里拉扯着话,皇帝却与下首的平王太福金聊开了。当年平王家闹得鸡飞狗跳,平王福金嚷嚷着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要和离,公婆俩都闹到万岁爷跟前了,硬是被他调解回去,下定决心好好过日子。平王太福金对他很是感激,因此皇帝但凡问,只要她知道,没有不愿意说的。
皇帝便从他们家新生的三阿哥一路扯,七拐八拐不动声色地扯到了下定。他因问,「这放定也分大小定,有讲究的么?」
平王太福金说当然,「咱们小定的时候,爷们家是要亲自送首饰插戴的!譬如那簪子钗子啊,戒子吊坠儿,主要是心诚。」
皇帝忖了忖,小心翼翼地问:「戒子也可以么?放小定就算是定下了?」
平王太福金笑着点头,「送了东西,交过八字,八字通合,就算是定下了。只是就一枚戒子……这到底,太单薄了些。」
坐在炕上的万岁爷自己嘟囔会子,又伸出手指点了点,不知道他在算些什么,末了露出一丝欣慰地笑,「是单薄了些,得再补一点。那小定后呢?」
「自然是大定啦!」平王太福金掩着嘴笑,「告先祖,定婚期,猪牛羊一样都不能少,不好是要被笑话的。爷们家带着物事上女家议定,婚期议好,成婚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啦?」
皇帝紧赶着又说,「大定必然也有讲究。」
太福金抚着袍子,笑眯眯地,「那是自然。带上扎拉,上门去送装烟钱,公的送靰鞡母的送皮袍子。换盅问话,亲家们各自上家里走一遭,向萨满太太问好日子。到成婚之前,男女双方可就不能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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