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要来的地方。”照江雪笑着说。她趴在方向盘上，伸着身子朝前看。


    自从两年前的凶杀案发生后，这栋两层别墅就再也没有人来过。照江雪每年都会来一趟，看着它逐渐衰老，心里的阴霾也逐年增加。


    别墅黑黢黢的，铁栅栏爬满了枯死的植物，树木遮天蔽日，幽深得好似鬼屋。


    南初晴深吸一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如常：“你来这里做什么？”


    “嗯？”照江雪不解，心中起疑。


    南初晴不是个会探寻别人隐私的人，她从不过问别人的事。照江雪回头，一半的脸隐藏在阴影里，她看着南初晴，淡淡开口：“我有点事。”不知她会不会继续追问？


    “什么事？”南初晴问，她本不想问的，但她忍不住。


    照江雪心中的疑惑扩大了。一个人是绝不会无缘无故对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心的。


    “一点私人的事。”她继续打迷糊。


    南初晴垂下眸，表情凝重，她在思考。就在照江雪以为她不会再问什么时，南初晴开口了。


    “你跟那个被杀的女孩是什么关系？”


    照江雪的大脑好似被人用棍子敲了一棒，嗡的一下空白一秒。一秒过后，她又恢复平静，凝视着眼前人，轻声问：“老板，你对这种事也感兴趣？”


    “我对这种事不感兴趣，只是……”南初晴停了几秒，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抬眸看着照江雪，眼神坦坦荡荡，“那个女孩，是我三叔的情人。”


    她的声音很清，很薄，带着清澈的穿透力，像在清幽的小潭中扔下一颗石子发出的声音，惊得照江雪的心脏砰砰直跳。


    照江雪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南初晴便继续说道：“当初她死的时候，警察曾怀疑是我三叔下的手，但没找到证据，最后便不了了之。”她停下说话的势头，直视照江雪的凝视的目光，坦坦荡荡，仿佛在说，我很清白。


    照江雪盯着她看了许久，她清楚的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凶手。


    “我跟那个女的没关系，我就过来看看。”照江雪说，她同样也很坦荡，“当时报道不是说两尸三命吗？怀孕九个月的女大学生和刚上岗的警察。那警察还是刚毕业不久的，听说他在凌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凶手，在制服凶手的过程中不慎被捅到主动脉，当场身亡。”她故意说得很多，一边偷偷观察南初晴。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南初晴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女大学生的什么人就好。


    “那个警察是我师弟。”她冷不丁地说，看到南初晴愣住了，张了张嘴，有点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样子。心中释然，便朝她笑了下，眼里亮晶晶的，很轻松，没有仇恨，让人完全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南初晴却在看到她的眼神时心猛地揪紧，她感到一丝不安，说不出为什么。


    后来她才知道，当一个人已无所所畏的时候，就会这样，她早已时时刻刻做好了为之付出生命的准备。


    “所以，你……”是来查案的？是来追击凶手的？是觉得凶手有可能重返现场。


    南初晴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正是凶杀案发生的日子。


    “没有，不是。”照江雪瞬间明白她所问，轻声安慰。并解释道：“我师傅不让我参与这件事。”


    “所以你，放弃了？”


    “我在等。”照江雪说完这三个字，便回过身，继续看着别墅。


    等什么？南初晴想问，但她没问出口。她怕对方回答，等凶手再次出现那一天，更害怕出现在那一天的人，会是她三叔。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暖风吹得人心烦意乱，南初晴感到一阵烦躁和不安，她按下车窗，冷风吹进来时，也稍稍吹醒她的理智。


    三叔的事情，本来就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当时这件事在她家闹得很大，三婶因此差点跟他离婚，最后还是奶奶出面才摆平这件事。


    三叔保证自己绝不会再出轨，而对于警察的怀疑，他义愤填膺，坚称警察冤枉他，表示一定要投诉警局。可他并不能提供当时的不在场证明，而警察也找不到证据证明就是他杀的。这件事僵持了近一个月，最后三叔也没有投诉警局，警察也没能把他抓回去。


    那段时间，公司因这件事导致股价大跌，南初晴忙得天昏地暗，才使公司渡过劫难。这件事后三叔彻底被罢权，现在与南初晴的父亲一样，只挂个闲职。


    南初晴对这件事的了解并不多，她所知的也是报社报道的消息。家里人都相信三叔没有杀人，她便也不再多想。


    按照以往，她不可能如此心焦，甚至在得知照江雪与这件事有关系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辞退她。而不是担心焦虑，甚至是害怕两个人的关系会因此产生矛盾，毕竟她们认识不到四个月。


    南初晴再一次认识到，照江雪不一样。


    南初晴犹豫了很久，开口：“你，要进去看看吗？”


    照江雪怔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回头诧异地看着南初晴，“不好吧，私闯名宅诶。”难以想象，私闯民宅这种行为居然会从南初晴口中说出。


    显然，照江雪是想多了，南初晴怎么可能做违法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这栋别墅一直卖不出去，三婶厌恶这里，三叔也不想接手，家里也没有人愿意接手，最后落到我手上，现在这栋别墅的主人是我。”


    “呃，老板，那你不是亏了？”


    南初晴瞥了她一眼，有点无语，问：“要吗？”


    “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就是，你不觉得害怕的话？”


    “我不觉得。”照江雪回头，南初晴看起来也不像会怕鬼的人，不过她觉得有可能也是因为她看着就是一副清冷冷的模样，也看不出怕还是不怕。


    照江雪想说，老板，你要是怕的话，我给你画张符吧。


    但她没说。


    两人下了车，铁门并没有锁，没有人会想来一栋凶杀宅，门也没有锁的必要。推开大门，院子里积满腐叶土，枯草在月光下越显萧条。院内有一棵很大的树，遮住了半个庭院，如今光秃秃的，看着像张牙舞爪准备抓人的怪物。


    照江雪曾听师傅说过，怨气大的地方，树木一般都会枯死。


    别墅大门半关着，侧边露出一条缝，朝缝里看黑幽幽的，好不吓人。照江雪小时候没少跟师傅到后山干活，有时候一干就是一整天，晚上走山路回家，偶尔会遇到坟茔，那时她内心就会有一阵毛毛的感觉升起，就像现在一样。


    踏上台阶时，她说：“老板，你知道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吧。”


    南初晴没说话。


    推开门，别墅传来一阵尘泥味和淡淡的腥味，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昏沉沉的，能大概看出别墅内轮廓。玄关摆着鞋架，进门便能看到沙发，家电，厨房在左侧，右侧有旋转向上的楼梯，很温馨，适合一家人居住。


    只是这里已经没有一点温馨的气氛了，墙上，沙发，地上都有被灰尘掩盖的血迹。飞溅的血已经被盖上一层淡黄色的灰，地上没有一个脚印，自从调查组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进来了。


    照江雪不想开灯，也不想进去，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南初晴也一样。这件事她不想再被人提起，对公司不好。


    两人就站在门口往里看。照江雪的弟弟是在别墅门口被杀的，当时是半夜，根本没有人经过这里，但后来经过法医鉴定，即使有人经过，也很难抢救。他的主动脉被一刀切断，血几乎是喷射出来的，不到几秒钟就会因失血过多晕厥，随后死亡，哪怕他就在医院，也不一定能救回来。


    所以，照江雪一般只是在路上看看。她答应了师傅，不插手这件事，只是每年过来看一眼，让自己记住。


    但今天，南初晴让她看到了凶案现场，于是，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物品，每一个痕迹，都像照片一样，牢牢印在她脑海里。


    她从不外露锋芒，总深藏不露，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过目不忘，拥有超强执行力，智商超过180。


    南初晴其实也隐隐约约有所感，她比自己想象中聪明，虽然她总是一副鸵鸟模样，也老是唯唯诺诺的，但反应速度极快，学习能力更是很强，尤其是做起事情来，干净得让人诧异。


    “我不进去了老板，我们走吧。”照江雪侧过脸对南初晴说：“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好吃的鱼粥，要不要去试一试。”


    南初晴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但照江雪依旧是坦诚直率的样子，眼睛里闪着亮光，她看不透。


    她点了点头。


    走出别墅大门时，照江雪又对南初晴说：“老板，这件事就这样了，我们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了。”她担心南初晴多想，然后炒了自己。


    南初晴点了下头，她也不想再提这件事。


    此后她们再也没有谈论过这件事，直到再次出现怀孕九个月的孕妇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