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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问剑慈航

    雨未停,人已死,夜正寒。


    乌云的边缘仍然燃烧着银色的月辉,但已渐弱,于是枯山不再那般深陷光明中。


    淡薄雾气自雨中生,又在转眼间随风消逝,如梦似幻般。


    太监首领挣扎着仰起头,视线穿过雨幕与白雾,落在顾濯的后背上。


    他那枯黯双眼再也无力绽放出鬼火般的光芒,其中的惘然变得更加深刻,最终演变成一种强烈的不知所措,嘶哑着想要发出声音。


    顾濯停下脚步,说道:“这其实是很公平的一件事情。”


    太监首领愣住了。


    他没有回头,继续说道:“上辈子的我辛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到天下无敌的那一步,今生只不过是把旧路重走一遍,若是不能这般强,那过去的意义是什么?”


    太监首领猛然抬头,喝道:“修行乃是世间独一无二之事,岂能前世今生一概而论?!”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


    顾濯平静说道:“就连你随手可摘的叶子在这世上也不会有第二片相同的,修行真的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特别吗?”


    太监首领直觉这句话是不对的,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然后他认真问道:“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就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楚珺和谢应怜?”


    早在一剑穿心而过之时,他的死去便已成为注定的事实,那一瞬间为剑锋所敛没的漫天风雨,尽数潜藏在他的道体之内,随时都能爆发出来将他整个人撕成血肉碎片。


    “嗯。”


    顾濯承认得直接,说道:“我不在乎你是为什么这样做,事实就是你没有片刻折磨过她们两个,那我让你死得心满意足又如何?”


    太监首领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是难听,就像是砂石在互相摩擦,落在顾濯耳中却是虽痛却快哉。


    “那我该死了。”


    “不再见”


    顾濯道别目送。


    太监首领凝视着他,带着笑容,不甘地闭上眼睛。


    魁梧如山般的身躯支离破碎,无数清辉从血与肉的缝隙之间喷薄而出,照破归来的幽暗漆黑,将道体溶解为虚无,然后……转瞬即逝,只剩下萤火般的微光。


    这就像太监首领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那般,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却始终不用,有过足以横绝羽化之下的境界偏偏甘愿蒙尘,而这一切只为在漫长的孤寂中等待绽放璀璨光华的刹那时光。


    顾濯对此没有任何的看法。


    但他可以确定,哪怕再重复上三千遍,这位苍老的太监还是会站到他的面前,无论生死。


    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是太监首领确定人世间的一切阴谋手段,对顾濯都已经没有意义可言,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纯粹的力量带来的毁灭。


    不管最后死去的人是顾濯还是他本人,都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顾濯对此理解,以及尊重。


    修行,为的不就是这种殊为不智的自由吗?


    ……


    ……


    湖心岛上的篝火在夜风中不断摇晃着,把两位少女的影子拉拽得极长。


    楚珺和谢应怜并肩而坐,但没有真正靠近到借助彼此的体温,只是这样更方便她们说话,不必耗费力气对抗风声,保留体力。


    伤势沉重,真元干涸,尚未被火焰烘干的衣裳……所有这些带来的寒冷,让腹中的饥饿变得越来越清晰,难以忍受。


    “她会让人过来吗?”


    谢应怜的声音很是微弱,抱着些许希望:“总不能看着我和你就这样死吧。”


    楚珺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她不会再管我们了。”


    “为什么?”谢应怜忍着疼痛,吃力地偏过头望向同伴,生气说道:“你就不能往好点儿想吗?”


    楚珺心想,假如出手救人的是裴今歌,那她既然犹豫到最后一刻才救,便代表她其实不愿意救人,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师父面前有个交代。


    交代已经有了,何必再在乎后事?


    这些话楚珺没有说,因为谢应怜必然明白,只是不愿懂。


    “明天应该会是大晴天,我们熬到气温升高后,就得离开这湖。”


    “附近不像是有村落的样子,而且我信不了别人,到时候找个山洞之类的地方,先躲着养伤。”


    “很好,那现在的问题是我不会游泳,你替我想个办法。”


    “那可太好了,这是我难得不懂的事情,看来我们可以被困死在这破地方了。”


    谢应怜就连嘲讽也变得气若游丝:“我是世家贵女,不懂游泳合乎情理,你一个山野丫头,怎么也不懂?”


    楚珺懒得辩驳。


    便在这时候,一道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她怎么就是山野中人了?”


    这声音起初应是在湖对岸,以极快的速度掠过满是浮光的湖泊,落入楚珺和谢应怜耳中已如篝火般温暖。


    不等两人醒过神来,先有浓香扑鼻而至,勾起身体最为强烈的需求和反应。


    “去给你们带吃的了,稍微晚了些。”


    顾濯没有在篝火旁坐下,把刚出炉不久的窑鸡放了下来,替两人拆开。


    他看也没看两位少女一眼,声音因平静而温和:“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你们自己管好自己。”


    言语间,天地衡的气息笼罩住楚珺和谢应怜,让伤势不再恶化下去,开始以缓慢的速度好转。


    这不是道术,更不是佛法。


    楚珺感知得很清楚,顾濯只不过为她把体内的气息梳理了一遍,让太监首领留下来的伤成为无根浮萍。


    所谓返璞归真,大抵就是这般意思。


    “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替我去做。”


    顾濯对楚珺说道:“替我和裴司主说声谢谢。”


    谢应怜挑眉,似是好奇问道:“裴司主?”


    楚珺忍不住望向她,心想你脑子是真有病。


    裴司主这三个字你也敢复读的吗?


    想死啊?


    幸运的是,顾濯对此没有任何反应,置若罔闻得很彻底。


    “剑你拿着,别再出事了,下次没这么好运气。”


    楚珺微微一怔,下意识问道:“那老太监怎样了?”


    “自然是杀了。”


    顾濯说道:“要不然我怎会受伤?”


    谢应怜闻言,视线在他的身上数次来回,眼神越发茫然。


    “受伤?”楚珺的声音里都是迟疑。


    顾濯嗯了一声,确定的意思,说道:“他虽然不如破境前的裴今歌,但终究是炼就道场,差距不大,杀这样的人又怎会不受伤。”


    谢应怜忍不住了,说道:“但我真没看出您伤在哪里了。”


    楚珺以沉默表示万分赞同。


    顾濯安静片刻,说道:“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


    楚珺的眼里满是不解。


    就连谢应怜也没懂。


    顾濯看着两人,把裹着窑鸡的最后一片荷叶拆开,解释道:“因为最近和我在一起的人境界都比较高,让我没注意你们两个的境界都比较普通,不该对你们说这种难以理解的话。”


    篝火旁一片安静。


    柴堆里噼啪声不断响着,气氛尴尬得很明显。


    “我该走了。”


    顾濯站起身,往湖畔走去。


    楚珺抬头望向那个清瘦的背影,还是没看出到底哪里受了伤,神情很是复杂。


    但她知道师父不可能在这件事上撒谎,大声问道:“您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去拜山。”


    顾濯说道:“慈航寺。”


    楚珺醒过神来,连忙喊道:“苦舟僧让我把一块缘灭镜的碎片交给你!”


    话到一半,她取出那块碎片往前抛去。


    顾濯随手接住,没有说什么,叮嘱了一句。


    “别再去做蠢事了。”


    ……


    ……


    夜色渐浓,星光淡至若无。


    车辇散发出来的火光,为大地带来暖黄的光芒,给予随行人们的却都是疲惫。


    裴今歌不曾开口,车队就没有停下来的理由,只能继续前行。


    坐在华贵的尊辇里,她依旧还是单手撑着下颌的姿势,如同一尊恒古不变的石像。


    唯有往她眼眸深处望去,才能看见藏在漠然之后的烦躁。


    太监首领是皇帝陛下的唯一近臣,自其少年时候便已相伴在侧,忠诚数十年如一日,从未倚仗随之而来的权柄干扰朝政,名声虽不显,但毫无疑问站在大秦的权力中心,甚至是极为重要的一位,因为他有着其他人所无法比拟的一点——让白皇帝改变自己的主意。


    如今太监首领死了……无论他到底是因何而死,是否为死而死,白皇帝都必然会为之而动容,而这想来就是他要的结果。


    在顾濯仍未重回巅峰时,给予白皇帝一个杀死这位前天下第一的理由,不必再为白南明而闭上双眼。


    是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假如太监首领得以在今夜杀死顾濯,那他同样不会让自己活下来,将会以自尽作为结局,来避免那对姐弟反目成仇。


    明知死亡在前,仍旧慷慨,不忘从容。


    裴今歌不是顾濯,她不会对此抱有任何的敬佩,只觉得厌恶。


    眼看人间即将迎来久违的平静,天启元年的春风早已吹进证圣末年,万物复苏在即,偏生迎来这么一场变故。


    人死以后当然可以不顾洪水滔天。


    然而她是活着的人,又如何能置身事外?


    裴今歌的心情无比糟糕。


    “烦死了。”


    她面无表情念道,再次确定自己当初就不该去那一趟望京,站在城楼上看那么一眼。


    这果然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


    ……


    晨光来临。


    道休身死已有年余,慈航寺不复过往荣光,但禅宗终究是盘桓东南上千年的庞然大物。


    太监首领的死讯在第二时间传入僧人们的耳朵里,寺中的大人物们紧急召开晨会,希望尽快弄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那座枯山早已被大秦朝廷封锁起来,场间唯有军队和巡天司的修行者。


    据说就连裴司主都临时改变行程,前往太监首领身死之处,亲自主持相关事宜,展开调查。


    生活在方圆近百里的城镇与村落里的人们,在明媚阳光下感受着压抑到极致的空气,仿佛重回往年的严冬世界,街边的黄狗都夹起了尾巴,躲在洞里不敢出来讨食。


    偌大东南,上至宗派长老下至寻常百姓,都知风雨将至。


    慈航寺的晨会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高僧们已经做出判断。


    寺中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就在他们得出这个结论后的不久,有弟子送来此案最新的消息——枯山中存在着缘灭镜留下的气息,巡天司或许已有官员前来询问相关事宜。


    气氛无比沉寂。


    某位高僧挥了挥手,让汇报消息的弟子离开,望向坐在轮椅上的苦舟僧,眼中满是冰冷的怒意。


    “难道这就是师弟你想做的事情吗?”


    在场的僧人没有谁是白痴,当缘灭镜在枯山留下气息的消息传入耳中的那一刻,他们便已大致补全昨夜剧变的具体经过。


    ——那位太监首领尝试截杀魔主亲传弟子,然后遭了反杀,其中有缘灭镜的功劳。


    苦舟僧抬起头,面对那些愤怒的目光,说道:“至少这证明了寺里的筹码没有白费。”


    “缘灭镜碎片之事的真相,巡天司再是心知肚明不过。”


    他说道:“如今摆在大秦面前的首要问题是魔主,是道门,而非禅宗。”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众僧人神色微缓,不再那般愤怒。


    苦舟僧继续说道:“而且此事既然与缘灭镜有关,本寺可以顺理成章介入此案当中,与大秦朝廷修复关系,这可以是一次良机。”


    话中确有道理,旁人无法否定。


    况且事情已经发生,问责固然重要,如何解决麻烦同样重要。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让苦舟僧把自己推出去,反正他也恰好坐在轮椅上。


    在很短的时间里,慈航寺的大人物们以眼神交换意见,达成一致。


    苦舟僧很清楚这些老僧在做什么,不禁回想起道休生前常年独处不屑与共的事实,在心中叹息了一声。


    万年道门,皆是酒囊饭袋。


    千代禅宗,尽为行尸走肉。


    终有今日屈膝。


    苦舟僧笑了起来,笑容温暖而具禅意,说道:“此事就由我来……”


    话音戛然而止。


    砰的一声,那位不久前赶来传讯的弟子,竟是连滚带爬地去而复返,撞破禅房木门,摔倒在锃亮的木地板上。


    戒律堂首席皱起眉头,喝道:“静心!”


    声落如春雷绽,震慑心神。


    那位弟子却是满脸惊恐,根本没把这断喝放在耳中,声音颤抖到如同结巴。


    “出,出……出大事了长老!”


    “魔主,魔主……”


    “他现在就站在寺门前,说要来拜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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