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是无尽的硝烟战场,血染红了半边天,厮杀声,擂鼓声,马鸣声,吶喊声传得很远很远。
卿卿站在我对面,身上的战甲被血染得透湿,血顺着他手中握着比人高的长戟嘀嘀嗒嗒地向下滴,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那么强烈的血腥味是我从未闻过的。
「卿卿、卿卿。」我伸手抓住他,泪扑簌扑簌就下来了,「别打了,别打了。我们投降好不好,回来吧好不好,我们重新议和,割地也行赔款也行,怎么都行......你回来吧......我好想你。」
「殿下。」他放下戟蹲下来轻轻搂着我,此刻的战场与我们无关。
「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他凑在我耳边轻轻说,「殿下恩重,难以相报。上纾国忧,下保家室,同心合谋。若遂沉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
「不,不要,别!卿卿,我喜......」同睡去一样昏沉,我昏沉的醒了,到最终我都没有说完那句「我喜欢你」。
「若遂沉沦,魂而有知,结草以报......」我低声轻诉,眼泪还是克制不住落下。
「你说,卿卿还会不会回来?」我转过头问他。祈安眼睛有些失神,不知道是沉浸在我说的梦里了还是在思考着别的事。
他一时语塞,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我。
「呵。」我盯着头顶的帷帐一圈圈螺旋着像要压下来。让我喘不过气,我坐起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知道。」
我都知道,和约里都写的清楚,不准私通、支援......卿卿怎么可能回来?
眼睛干干涩涩的,想哭,泪早已流干了,哭不出来。
「对不起。」我收回思绪,平静了一下心情,转头看着祈安。
「嗯?」祈安着实被我吓了一跳。
「刚刚打你是我不对,等哪天你心情好了可以打回来。」我轻轻摁了摁一处青紫,「还疼吗?」
「不不不,祈安不敢,不疼了。」他连连摆手,吓得一哆嗦就从床沿上摔下去了。「谢谢殿下关心。」
「嗯。」我收回视线。「谢谢你今天听我说这么多。」
我躺下往被子里缩了缩「你回去吧,我乏了。」
「对了。」我探出头,叫住准备离开的他。
「回去告诉二哥,我想见他。」
☆、清醒
[二殿下视角]
听说陵墨想见我。
「陵墨。」我摇着扇子,推门的一刻下意识用扇子挡住扑面而来的酒气。
嗯?这是......兰花冷香?
「二哥来这么早啊。」陵墨放下笔,起身迎接我。
吓得我手一抖,扇子差点没掉。
是我今天开门方式不对?还是我出门时迈错脚了???
眼前的陵墨衣着整齐,头发束得一丝不苟,脸上笑意盈盈。桌子上摆在油墨未干的画作,一朵艷红似血的花在宣纸上迎风张扬。
屋里找不到一丝可以证明它的主人曾经酗酒的证据。
「你......」我有些哑然。
「二哥进来啊,站在那显得我多招待不周啊。」他装得人模人样的,调皮的一副邻家好少年的形象。
这小子不是想把我骗过来报复我吧?
我哆哆嗦嗦进了屋,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二哥,你看这个。」陵墨手又开始往桌子下面摸酒。
咦?这是个......帐本?
「我今天早上核了核。除去最近的必须开支,这一部分钱可以省下来,给将士们修些陵墓,我找了个离城近一点的地方,让不论是亲属还是他人都弔唁着方便,东郊骊山往东十里那个寺庙旁,把修祭坛的那块地让出来,这个到时候可以再商议。然后后半年的......」
我的思路还没从震惊中正过来。陵墨已经叽里哇啦把这一整本从头讲到了尾。
「等等、等等。」我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又把那个帐本从头到尾简单翻了一遍。也亏陵墨记得条理清晰,不一会我就明白了个所以然。
「可是,如果按这个补恤法,仅仅是慰问亲属这一项最起码就要用掉国库的大半。」我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等这一仗打完,国内国外便不会再有消耗资金的大事了,只要把那些动土木的大工程停一停,是够用的。而且只有我们树立一个厚待保境安民将士的好形象,才能得民心,百姓才愿意积极投军参战。只有把军事做强做大,才会八方来仪,万邦来朝。区区一达夏,何足挂齿?」
「陵墨。」我想了一会缓缓开口,「你能有自己的主张,我身为兄长感到高兴。」看着陵墨精锐又犀利的目光,我明白,他的野心已经不再局限与这一方天地。
后来我们又聊了很久,聊的什么我现在记不清了,好像什么都聊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聊到。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陵墨终于从那阴暗逼仄的阴沟里爬出来了。
末了,我开玩笑道:「昨天祈安非要到你这里,回去金创药用完了两瓶。」我假装埋怨。
「哈哈哈。二哥心疼了?我跟他说了,等哪天他高兴了,让他打回来,我绝对不还手。」
「得了吧。他哪敢打你啊?」我瞪他一眼,「你不去吓唬他我就谢天谢地了。」
好像自从裴卿的事发生后,我们间已经好久没有过这样融洽的气氛了。
但有些事不管怎样的回避还是一定要说开的,不说开那个心结就永远卡在那,每每触之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