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封尘在心里嘆了口气,心道,还是去看看秋儿吧。
连着几日,耿封尘不知为何,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夺风也很纳闷,这两人连着几日都不见面,又是怎么了?用晚膳时,耿封尘如同嚼蜡般的吃了两口,便不愿再吃了,夺风见状,道:「要不要叫穆公子一同过来用膳,平时您二人都是这样的。」耿封尘不知为何,摇头道:「不用。」夺风愣了愣,也就不言语了。耿封尘却突然问道:「他吃过了么?」夺风道:「穆公子说,他没胃口……」耿封尘心中一冷,道:「昨天呢?」夺风道:「也没吃。」耿封尘面色更寒,夺风赶紧道:「只是晚膳没吃,早膳和午膳还是吃了一点。」耿封尘冷然道:「一点?」夺风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少爷,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耿封尘道:「我这几日都没见过他,上哪去吵架?」夺风道:「那就奇怪了,穆公子这几日不知为何,看上去似乎不太开心。」耿封尘冷笑道:「他何时开心过?」夺风愣了愣,喃喃道:「少爷?」却暗自在心里嘀咕,少爷何时会因穆公子说过这样的话?
耿封尘心里包着一股无名火,想撒没处撒,只好心烦意乱的在避尘楼漫无目的地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观绯阁,回想着那日,带着那人飞身上了观绯阁,心境竟全然不同。耿封尘抬头看去,却见楼顶处站着一抹白色身影,夜空上挂着一轮圆盘似的明月,那人的身影,映着柔和的月光,像是披上了一层薄薄光华,像仙人慾乘风而去般,显得缥缈又悠远。
耿封尘飞身上前,那人听见声响,回过头来,静静看着耿封尘,淡淡道:「阿尘。」耿封尘冷然道:「你在这里做什么?」穆倾容道:「过来看看。」耿封尘声音依旧冰冷,道:「听说你不吃饭?怎么?避尘楼的饭菜不和您这位神医的胃口?」穆倾容愣了片刻,随即又恢复平静,道:「你的毒解了么,我看看?」耿封尘默不作声的看着那人诊着脉象,见他喃喃道:「药效两日就能散,没有错。」耿封尘不知为何,心里有种想要中伤眼前之人的冲动,好像对面前之人积怨颇深,可明明,他是自己最爱的人啊……耿封尘又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语气也更为不善,道:「回去吧,别在避尘楼到处乱晃,省得碍眼。」穆倾容垂着眸子,看不出悲喜,淡声道:「待秋儿好了,我就回药林谷,若是你见我碍眼……我不出来便是。」耿封尘冷笑道:「你还想回药林谷?」穆倾容愣了愣,看着耿封尘,不可察觉的颤了一下身子,黯然道:「当然,若是你想报仇,也可以。」耿封尘冷冷笑了几声,笑得让人心凉,道:「怎么,你灭了耿家七十多条人命,我找你报仇还报不得?你做出这样一副戚戚然的形容给谁看!」穆倾容闭了闭眼,嘆道:「阿尘,你要杀便杀吧,别再这般说了,好么?」耿封尘看着穆倾容面带痛苦之色,心中不禁涌出一种扭曲的快感来,好像他越痛苦,他就越畅快,耿封尘又冷笑了几声,道:「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只是杀了你,总觉得这仇报得不过瘾,非得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我才开心。」穆倾容的身子不可控制的抖了抖,悽然道:「原来你恨我至此……」耿封尘闻言,心中莫名一痛,看了看穆倾容,又垂眼黯然了好一会,才嘆息般道:「容儿……告诉我,是不是穆云山庄所为?」
穆倾容疲惫地嘆了口气,道:「我说过了,是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又无力道:「你别再问了,行么?」耿封尘也深深嘆了口气,望着远处道:「在这之前,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你杀灵儿也好,灭耿家也罢,你一定是被奸人构陷,你不说,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顿了顿,又自嘲般笑道:「我耿封尘,一生就只爱过你一人,爱入骨髓,怎么抽也抽不出来,我把心都捧在你面前,你连看都不屑看一眼,你永远云淡风轻,永远清冷淡漠,我在你心里,可有一点点分量?」穆倾容摇摇头,看着耿封尘,诚挚道:「不是如此。」耿封尘又嘆息一声,带着些苦意,道:「若是旁人便罢了,可偏偏是你……」穆倾容心中一痛,突然想起,在同样的地方,耿封尘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何其讽刺。穆倾容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突然问道:「耿先源和耿旭,已经死了十年了,你对他们还有感情么?」耿封尘目光悠远,淡声道:「我不过一个孤儿,若不是父亲收养我,我或许早就死了,他收我为义子,却视我如己出,兄长也是,我每回闯了祸,都是他替我顶着,代我受罚。别人的父亲或许会有偏心,我家却是一碗水端平,别人家的兄弟姊妹,或许明争暗斗,我的兄长,却是处处让着我,处处护着我。」顿了顿,又看向穆倾容,恨声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有多珍惜这个家,可你,亲手毁了它。」穆倾容垂下眼帘,黯然神伤道:「命运弄人……」耿封尘心里像突然失了力气,颓然:「容儿,我累了……我不想再爱你了……」穆倾容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耿封尘,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身体靠在围栏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像随时要翻下去似的,苦笑道:「是,你不该爱我。」耿封尘心里突然又窜出一股无名怒火,被他自己狠狠压着,耿封尘漠然道:「不许自尽,否则,我会让穆云山庄为你陪葬。」穆倾容艰难地直了直身,缓缓朝楼梯口走去。
耿封尘静静地瞧着那一抹清瘦的身影,心中竟一片前所未有的肃寒,连半分心疼也无。耿封尘心道,这样就很好,无情,就不会心痛,就不会受那生不如死的煎熬。可为何心里却空得厉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