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国君宠爱却不仗势欺人,从不打骂僕人,甚至将国君赠的金银全都流水般送出去,送给?城外?的平民,也送给?翘首期盼的仆众。
其实是因?为?她知道,即使?她不送,也会有?僕人费劲心思偷出去。
这几年她的国家过得不好,祭祀时燃起的大火背后,她看见了那些民众愤怒的眼睛。
只是国君没有?看见,依然每夜与白?夫人宿在一处。
度岑之不喜欢那个白?夫人,甫一见面,她就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淫/靡,奇异。
小舟离水榭越来越近了。度岑之眯起眼睛,从薄雾中渐渐看清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坐在水榭边缘的红木台子上,高高的,垂下?一只摇晃着的小脚丫。
那上面有?与她一样的金鍊子。
度岑之松了一口气?,向?她喊:「妹妹!」
近了,再近了。
女孩儿粉雕玉啄,白?白?的臂膀撑着廊台,乌黑头发缎一般的垂落,还是湿的,正在滴水。
她俯身探看下?来,笑嘻嘻道:「姐姐,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划船?」
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笑声更是娇俏。
度岑之镇静回她:「我的绳子断了,能?不能?请妹妹喊人,把我带上去?」
「唔——」小王姬蹙着眉头想了想,「但我是自?己熘出来玩的,被阿娘知道了会责罚我。」
「我会向?白?夫人解释的。」
「这样啊——还是不太行,我玩得太累了,走不动啦。」
小王姬黑黝黝的眼睛转了转,狡黠地?朝她眨眨眼睛。
水榭灯烛下?,她手边的小匕首反出光来,上面还沾着一点绳子的草屑。
度岑之紧紧抿着唇,她发上滴落下?来的水珠砸在她的额头上。
水榭的不远处就是主宫室,曾经是她母后的,现?在是白?夫人的。
透过雾影,那里?灯火通明,若是细听,还能?听见丝竹声,幽幽的,如游魂一样飘过来。
度岑之吃力地?拿起桨,没有?对水榭上的女孩再说话。
小王姬显然急了,从那台子上站起来。
「岑之姐姐!你别动,我可以跳下?来陪你的!真的!我是打算跳下?来的!岑之姐姐!」
度岑之不知哪来的力气?,摇着那桨,渐渐重?新回到那荷花池里?,直到听不见了背后的呼喊,她才停下?来。
两手酸软,连腿也站不住了,她重?新躺下?来。
好累。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躺下?去,太阳永远不升起,也挺好。
再睁开眼来,已不知去了哪里?。
度岑之不记得这池子有?那么大,一眼望不见尽头,荷花丛也不见了,只在远处有?一些虚影。
后来,当?父王问起她这件事时,她会说只是做了一个梦。
事实上也只有?梦境,才能?这般光怪陆离,可度岑之笃定,这不会是梦境。
距离小舟几步远的池面上,站了一个人。
度岑之睁大了眼睛,确信自?己没有?看错,祂的确是站在池面上的。
那人的样貌、穿的服饰,戴的饰物,她全都看不真切,却能?知道祂在看着她,无声的注视。
祂周遭的光芒在夜里?柔和,并不刺眼。
王姬从小以为?,这世上是没有?神灵的。那些祈求上天的祭祀,无非是国君为?了安抚民众的手段。
若是有?神灵,怎会令她那样善良的母后早亡呢?
可现?下?,度岑之的身体轻颤了起来。
那是凡人对仙神的畏惧,出于本能?,痛哭流涕者大有?人在。
神灵向?她伸手,这一瞬间,无数星辉从他脚下?的池面向?外?延展。
天空银河倒悬,水面如镜澄澈。
她的眼睛被星光照亮了,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
即使?是游牧高原的民族,也从未见过这样低垂的星空,没有?用眼睛见证过这样璀璨的世间。
天与水没有?了分界,人与神也没有?了分别。
度岑之脆生生地?问他:「你是神吗?」
神不会回答,她却感受到了祂怜悯的眼神。
「我很好,我只是伤心了一阵子。现?在已经好了。」她说。
「谢谢你。」她又说。
「神有?名?字吗?我从未听说过神的名?字,但你们,应当?是有?名?字的吧?」
祂向?她走近一步,足下?的池面映开一圈涟漪,圈圈波纹,碎了一地?的星光。
度岑之看清了祂手心里?的东西。
一块琉璃般剔透的青玉。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是要给?我的吗?」
祂点头。
度岑之不敢下?舟,探出身体,小心拿过了那块青玉。手指没有?敢触碰祂的手。
青玉有?小山似的模样,晶莹不已,里?面像是有?无数云烟要破玉而出。背面是她的名?字。
「谢谢你。」她抬头,神灵依旧无言。
半晌,天边好像曙光乍破,突破了云层,有?一声嘹亮的凤鸣从天际传来。
神灵没有?动作,依然深看着她。
在曙光完全到来之前,祂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从上而下?,如尘烟般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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