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灯阁出来, 李玄度便直接策马南行,急急入宫禀报今日球会之事。
李玄度到达宫内时,皇帝正在偏殿读书, 宫人立即通传「靖王到了」,不一会, 李玄度便得了召见。
「七郎可是胜了?」
李玄度例行向圣上施礼, 圣上微笑问道。
「回禀圣上, 胜了。」
李玄度回答的很是淡然, 「只是球会后出了些状况,需禀明圣上。」
随后,李玄度便把今日球场看台上, 豹子袭击乔昭的事情,从头至尾向圣上禀报了一遍。
「竟有此事!」
皇帝有些惊怒, 「那畜生竟敢伤我朝百姓,可当场处置了?」
「没有, 那头豹子已经被金吾卫控制住了。」
李玄度应道, 「因为伤人的时机有些微妙, 臣未敢轻易处置。」
「何处微妙?」圣上蹙眉问道。
「据臣了解, 从球会开始之时,这头豹子便在那个位置,身旁还有专人看守, 一直安稳无事, 是在球会即将结束,看客们高声欢呼之时, 它才有的伤人动作。」
李玄度抬头看了看圣上, 又继续说道:
「时机就微妙在,这最后欢呼的一刻。一来, 巨大的欢呼声,可以掩盖事发时发出的动静,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察觉。二来,对方可以在东窗事发之时,将豹子伤人的动机归结为,是豹子受看客喧譁激发了兽性。」
「你察觉,这是有人有意而为之?」圣上听后,点了点头。
「臣不敢确定,但总觉得此事蹊跷,且这头豹子原本攻击的第一对象,并不是受伤的这位女郎,而是我养的那头豹子。」
说到这,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昏倒在自己怀中的乔昭,又出现在李玄度的眼前。
「今日,若不是那女郎偶然出现,出现的场面,便是两豹互伤,看台那个区域内,不是皇亲便是异域使者或亲属,但凡出任何一点闪失,都不好善后。」
听到这,皇帝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此事表面看似简单,实则牵扯众多。
若是真的出现两兽看台相斗,只会有更多人受伤。
豹子又不会说话,更不会解释,谁分得清是哪只豹子先动的爪?
况且,其中一兽还属于李玄度,随便一个危害皇亲外史的罪名,就算有圣上护着,李玄度也只能百口莫辩,总归要做些什么,给这些人一个交代。
昭昭的那捨命一挡,打乱了那藏在暗处的计划。把原本会被人拖下水,成为肇事一方的李玄度,变成了受害的一方,整个局势瞬间逆转。
这些事,李玄度稍微一提,皇帝自然就明白,君臣二人又低语了一番。
随后,李玄度把将乔昭接回王府疗伤的事,向圣上禀明,乔昭无意间坏了对方的事,回到食肆只怕会有危险。
而且乔昭是因为救了李玄度的爱宠,受了重伤,靖王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定要对她负责到底,这在外人看来,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这样既保护了乔昭,也可以让她在更安稳的人环境中,尽快养好伤痛,恢复身体。
可为什么要让无辜的乔昭,去承受那样的痛苦,李玄度决定要把乔昭失去的,换种方式补偿回来。
出宫城之时,李玄度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
原来,皇后听说了此事,得知乔昭已被接入靖王府养伤,特意派了宫中医术极好的女医官,带着宫内上好的药材,跟随靖王回府,为乔昭疗伤。
无论是做皇后爱吃的美食,还是这次壁画之事,乔昭都出力甚多,皇后很是喜欢这个敦煌来的少女。
玄甲军的军医虽然医术高明,但毕竟身为男子,月灯阁当场事出有急,事后却多有不便。
李玄度原本也计划,找一名女医者,来继续医治乔昭,既然皇后已做安排,他便道谢应下了。
策马进入开化坊时,李玄度听到一声
叫卖声,循声而去,他发现这叫卖声,来自一家糕饼店。
李玄度安排侍卫继续送女医官至靖王府,而他则翻身下马,进入了糕饼店。
原来刚才那句叫卖声,喊的是「蜂蜜粔籹」。
李玄度想起自己小时候,若玩耍时受了伤,保傅总是给他一块蜂蜜粔籹,吃在嘴里甜甜的,能瞬间止住眼泪,受伤的地方,便也不会觉得疼了。
后来,李玄度大了,无论在战场上受多大得伤,都不曾掉过眼泪,也更不曾为了止痛,而再吃过这蜂蜜粔籹。
但今日,李玄度在糕饼店又买了一包刚出炉的蜂蜜粔籹,揣进了怀中,策马回王府去了。
乔昭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回到了敦煌,她
乔昭又骑着自家的那头小灰驴,走在了戈壁那条铺满雪得小路上。
心里想的依然是要去镇上为阿耶取药,让阿耶的眼疾不再那么疼。
忽然,天上又飞来一只苍鹰,爪子里仍然抓着一只豹子,乔昭心说那是阿貅,得赶快救它。
苍鹰却一直在昭昭上方的天空徘徊,不肯扔下阿貅,乔昭心里急得都哭了。
这时,耳边传来一声箭响,苍鹰的翅膀立刻被箭击中,失去了平衡,爪子里的豹子也从空中掉了下来。
乔昭赶紧下驴去接,快要接到时,才发现这只豹子根本不是阿貅,是伤害她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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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乔昭转身想跑时,却发现她怎么都跑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陌生的豹子,长着血盆大口扑向了她……
惊呼一声,乔昭顿时睁开了眼睛,分不清现在到底是梦中,还是现实,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只有剧烈的心跳与额头上滴下的汗珠,让乔昭仿佛还身处刚才那个情境中,没有出来。
侧身躺在床上的乔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登时,一阵撕裂般的刺痛从后背袭来,只听得她发出了「哎哟」一声。
旁边立刻有人过来,扶住了还没完全翻过身来的乔昭,柔声问道:
「娘子,你醒啦?可感觉有哪里不适?」
迷迷糊糊的乔昭,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张年纪不大却眉目秀丽的脸,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脱口而出了一个字:「疼!」
「娘子,你刚上过药,若疼得厉害,婢子这就去喊军医。」
这是哪里?说话的又是谁?
稍微清醒过来的乔昭,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四周。
淡青色的帐子,淡青色的被子,宽敞的屋子,摆满瓷瓶装饰的架子,还有浓浓的药味阵阵传来。
乔昭意识到,这不是她在食肆的房间,可她怎么会在这里?后背为何如此的痛?
刚才梦里最后一个画面,又浮现在乔昭的眼前,迎面扑来的豹子……
「阿貅怎么样了!」
想起了一切的乔昭,急切地问向床边立着的婢子。
「娘子放心,阿貅无事。」
小婢子眼睛弯弯,目光柔和。
「听校尉说,娘子很是英勇,却受了这么重的伤,娘子可还感觉疼的厉害?」
刚才因为翻身扯到了伤口,这会婢子扶着乔昭,慢慢地又侧了回去,疼的稍微轻了些。
「我这是在哪里?」问完阿貅,乔昭这才想起来问问此事。
「这是靖王府呀。」
婢子拿出手帕,轻轻地为昭昭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王爷安排校尉把娘子送来的,我们也是王爷安排来侍奉娘子的。」
王爷?李玄度?
自然是了,靖王府里称王爷的,只能是他。
难怪这四处的摆设,床帐的颜色,都透着股清冷而又高贵的气息。
「清风校尉可在?」
乔昭感觉自己还有些事要问问。
「校尉随军医去大营取药了,这个时辰,应该也快回来了,娘子再稍等一下。」
小婢子温柔地安慰着昭昭。
刚说了几句话,乔昭就感觉自己快要没有力气了,她侧着身子,忍着不适,无力地闭上眼睛,似乎又睡去了。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另一个婢子侧身进来,轻声说道:
「阿竹,王爷回来了,从宫里带来了女医官,问娘子现在如何,想让医官进来看看娘子。」
「娘子刚刚醒了,这会又睡了,我这就去迎医官。」
原来照顾乔昭的这个小婢子,叫阿竹。
很快,女医官便进来查看了乔昭的伤势,并把从宫里带来的清凉止痛的药,给乔昭细细地涂在了伤口之上。
换完药,乔昭依然未醒。
阿竹给乔昭穿好干净的衣服,重新盖好被子,这才打开了屋门。
向立在门外的李玄度禀报完情况,阿竹留了刚才喊她的那个婢子,来照顾乔昭,她则出门去送女医官了。
虽然得知乔昭暂时无事,但李玄度依然有些许不放心,方才阿竹说可以进去看看乔昭,李玄度便迈步进了屋。
此时,乔昭依旧闭目沉睡,李玄度原本清冷的目光,看到乔昭后,变得柔和起来。
乔昭的小脸依旧苍白,李玄度的心口也依然回荡着初见乔昭受伤时,那撕心裂肺的痛。
护得住边关百万黎民,护得住边境每寸国土的李玄度,却护不住眼前这小小的一位女郎。
甚至还让乔昭捨命护了一回他,为可能会发生的动荡,做了缓冲,扭转了局势。
李玄度闭了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的眼睛。
从怀中取出那包蜂蜜粔籹,李玄度悄悄地放在了乔昭的枕头边,轻轻转身,离开了未央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