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礼钦是很好的哥哥,他一直很关心你很在意你。你也别太累着自己,礼钦哥要是还在的话,肯定又会担心的……」
「赵沅,」边礼铭有点迫不及待地把话头接过来,声音压低了些:「你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几天这么累吗?因为我每天被上百句『边礼钦的弟弟』这种称呼轰炸,我要跟每个人重复一遍我的名字!所以算我求你,死者已矣,就不要再拿出来强调这么多遍了行吗?」
赵沅被边礼铭的话搞懵了,太阳穴跳了一下,所有本来混乱的思绪仿佛都「咔嚓」一声被剪断了,一段也连接不上,只有看着边礼铭发愣的份儿。
边礼铭呼了口气,语气平静下来一点,接着说:
「昨天南华国钢琴家协会的副主席来联繫我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他说,拿到『华章杯』冠军绝对已经够资格了,如果我愿意进协会的话,就是目前协会里年纪最小的钢琴手,也完全受得起别人叫一声『钢琴家』!边礼钦能做到的,我未必就做不到。」
赵沅几乎张口结舌,眼神颤抖着看边礼铭,半晌,才用一种很没底气的语气问:
「所以,在你眼里,边礼钦只是个比较对象吗?可……他是你哥哥啊!」
边礼铭清清楚楚地点头,语气沉着而冰冷:
「对啊,但我和边礼钦从来就是比较对象的关系,你应该很了解的啊。并不是所有兄弟之间都能兄友弟恭的。你是独,从来不需要去争去抢什么东西;所以你才能一口一个『礼钦哥』,叫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你……你说什么?」赵沅红了眼睛,满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边礼铭。
可能是两人动静有点大,边家客厅里不少人都开始转头朝这边看,而边礼铭却还是一脸正色地直直盯着赵沅不放。
赵沅不想在边礼钦的追思会上闹出什么大场面,也不想在场的任何人难堪。赵沅躲开边礼铭的注视,低下头小声说:
「我就当你现在不够冷静,等你冷静下来我再来吧。」说完也不等边礼铭回答,赵沅便转头走出房门了。
门外仍旧天色阴沉,小雨还是没有停。赵沅在门口扯下鞋套,找出自己的伞,便踏进雨里去了。
虽然叫边礼铭冷静了,但现在,赵沅自己其实也不冷静。
他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冷静。
赵沅回到家,被淋湿了一半的裤子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迫不及待地翻出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
不知道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走得太快,还是因为赵沅偶然发现的,长久存在的事实;总之赵沅现在心跳得快要震破自己的耳膜。
赵沅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和边礼铭,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么亲密的朋友关系?
许久没碰的烟,反应强烈到掀起了赵沅脑海中快要凝固的记忆。像一间久未整理的阁楼,打开窗户的一瞬间,积攒的尘土在阳光中翻涌起来,呛得人鼻咽发痒。
赵沅和边礼铭,好像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两个人。
一个家道衰落,一个炙手可热。
一个喜欢卡布奇诺,一个喜欢美式。
一个读精细严谨的医科,一个学自由奔放的艺术。
一个想要生活平淡安稳,一个竭力追求出人头地。
一个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一个却拥有影响行业甚至世界的意图。
就连出去游玩时,一个想的是山水风景,一个却在关心国际会议。
看到玉兰树时,一个惋惜鲜花凋落,一个惊嘆新芽初萌。
……
所以那些拥抱,那些互诉衷肠,那些十指相扣,那些同床共枕,那些在浴室里的荒唐秘事……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明明是两个这么不同的人,是怎么走得这么近的?
有人在妥协吗?有人在迁就吗?只是因为命运和生活的重叠吗?主角换一个人,也会是一样的结果吗?
赵沅觉得自己的大脑忽然很累,因为得出了潜意识中不愿得出的结论,所以想要迅速宕机来逃避一会儿;可肺里的香菸却尖锐地刺激着每一根想要闪躲的神经,让人在无比清醒中感到了绝望。
在合适的契机,发生了合适的事情;也并不代表遇到了合适的人。
赵沅累得要命,一根烟燃尽后,就上楼去换下了被雨弄湿的衣裤,进浴室泡了个澡。觉得困了,就换上睡衣拉上窗帘,躺在自己床上睡着了。
赵沅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座房子里,在一个能看到花草景观的二楼露台上;面前的桌子上是一杯咖啡,阳光那么好,温柔又明亮,微风吹过,带来恰如其分的温度。
赵沅心情很好,端起桌上的咖啡,仰起脖子喝了一口——好苦!
赵沅被苦得皱紧了眉头,低头去看,杯子里是半杯纯黑色的咖啡液。
赵沅摇摇头,从露台走出去,想去楼下的咖啡机那里打点奶泡加上去。赵沅以为这座房子就是自己的家,可从楼梯下去,一楼客厅和餐厅的布置,完全和自己家不一样。
赵沅端着手里的那杯黑咖啡,脚步迟疑地停下,看着面前正在伏案工作的,穿着正装的人。
那人对面还有一个应该是助理或秘书的人,在滔滔不绝地给他汇报这天安排的种种行程。
赵沅朝那人慢慢走近,慢慢认出了那张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