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们所谓的想到了办法,是什么办法?」
赵沅的父母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母亲开口:
「今天上午,小亚细亚区域爆发武力冲突了。不是流民之间的小规模冲突,卫星拍摄到了重型武器。小亚细亚本来就有南华国和本州独立国的实控区,这几天国会也一直在喊话,要本州独立国对边礼钦的事情作交代。考虑到两国之间的关系,这场在小亚西亚爆发的武力冲突很有可能是大型战争的开始……」
「等一下,」赵沅忍不住打断了母亲的话,声带开始有点控制不住地颤抖:「所以,你要去当战地记者?」
「不是我,」母亲微笑着纠正:「是我们。我跟你爸都会去。」
赵沅的喉咙一下子哽住了,嘴唇颤抖着,半天才开始说话:「你们……你们干嘛啊!不就是上个学的事儿嘛,至于你们做到这个份儿上吗?我不同意,我不需要!」
赵沅越说声音越失控,到最后已经有眼泪出来了,委屈又担心地从眼角淌下来,又被赵沅伸手快速地抹干净。
「我不管,」赵沅清了清嗓子,硬是梗着脖子说:「这钱你们给我我也不会用的,我不同意!」
父亲见状也有些伤感,伸手握住赵沅紧紧绞着的两只手,一字一句地说:
「阿沅,我们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为了你上学,只是这个决定刚好能解决你上学的问题,你明白吗?战地记者是很有意义的职业,做的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以没有偏向的视角讲述事实,为难以发声的人发声,这是我和你妈妈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啊。」
赵沅母亲长出了口气,也说:「阿沅,你也知道,外公外婆去世之后,我跟你爸爸的工作本来就有变动,从制作组到前方记者。与其被观念不同的上级指挥,做非常浅表的调研,产出一些自己都不喜欢的内容;我跟你爸都觉得,倒还不如去做战地记者,起码是我们内心认可的事情。」
赵沅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影响父母的决定,从小到大都是,父母从来没有被他说服过。
赵沅仿佛已经看到了父母离开的场面,在飞机场大包小包地託运,笨重地回身朝他挥手。以及在电视机画面里,穿着整套的身体防护,额前冒汗地讲述现场情况……
赵沅忽然伤感起来,眼眶像是开了水闸一样,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出眼泪来:
「但是……但是,那我怎么办啊……」
「我们阿沅,会长大的。」父亲的眼眶也有些湿,捏着赵沅的手又加了些力,说话时语调也稍稍有了变化:「二十多岁的大孩子了,要慢慢学会变勇敢,变独立,对吧?」
「哇」一声,赵沅再也忍不住了,大喊着闭上眼睛哭了出来,把手抽出来紧紧抱住父亲,把脸埋在父亲肩膀上抽噎着哭。
母亲见状,也缓缓起身,站在父子二人身后,轻轻地搂住两人地肩膀,还是忍不住默默流泪。
这个晚上结束得稀里糊涂。
赵沅最终也并没有弄清楚他和边礼铭之间的事情。不过,赵沅在今晚切身认识到了,他的自由是用多么贵重的东西换来的。
某些人根本没在意的,出生就有的,选择的自由;原来对他而言,有着这样沉重的代价。
因此也更不能被随意地对待。
一家三口后来哭够了,又开始聊天,聊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赵沅记得自打他有记忆的时候开始,父母就在做那个深度调查栏目了,因此更惊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父母还会被从制作组「贬」到前方记者。
赵沅的母亲说,可能正因为时间太长了,要坚守的东西太多了,执念太重了,才更不适应这个处处求变的新闻时代。
赵沅的父亲带着追忆的微笑,幽幽地讲起之前的在制作组里的事情:
「一开始进组的时候,你妈妈就是制作组组长,节目组里超过一半的人都在摄影棚外做前方记者的工作。我第一个月也在做记者,后来整理出第一个案子,把新闻稿交上去,就被你妈妈调来棚内做编剧了。后来我才知道,我那篇新闻稿被她在整个摄制组传阅了一圈。」
赵沅母亲也笑起来,对上父亲的眼睛,语间满是温柔:
「当时在看完你的稿子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找到了自己想要一辈子共事下去的人。」
第11章 芳草萋萋
沿沧市向来不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
春天和夏天的过渡非常模糊且反覆,气温总是随着一场一场的雨上下变化;前一天穿长裤还冷,第二天或许就光着膀子都觉得热了。
拖延拉扯之间,夏天总算分明地来了。
当上午十点出门就受不了太阳的热度的时候,当就算下雨,湿热的空气也会从伞底翻涌进来直扑脸面的时候;赵沅和边礼铭的本科生活,像一张即将燃尽的纸签一样,也渐渐只剩一个尾巴。
赵沅自那天起就没再跟边礼铭联繫了,反之亦然。
赵沅有几次路过大门紧闭的边家院子,从低矮的院墙望进去,仍有一院的盎然绿意。赵沅好多次抬头去看,那颗玉兰树露出了小半个郁郁葱葱的树冠,油亮丰厚的叶片中,找不出一片白色的花瓣。
赵沅去学校走最后的毕业仪式的时候,路过了曾经一起和边礼铭去的咖啡店。新店还是做咖啡的,只是店里换了软装,换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