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洛盟明白,蒋光信是家中唯一的经济来源;真到了那一天,他们寡母大概也无法生存下去。
羽翼未丰的雏鸟太弱小了,没有自己遮风挡雨的力量。就算再厌恶、再不满,也只能忍着心中的绞痛,顺应掌权者的规则。
原本这段记忆已经在蒋洛盟脑海中绝迹了。可此时在饭桌上听到「长租房」,蒋洛盟只觉得浑身的血气直冲脑门,拿着筷子的手不住地颤抖。
十年前洛今羽去世的时候,蒋洛盟就是找去了那间长租房,才见到了彼时正准备风流一夜的蒋光信。
这种地方——别人提起时,蒋光信都该无地自容的地方——竟然被留到了现在,被用来预约一个紧俏的下午茶桌位。
「啪嗒」一声,蒋洛盟把筷子放下了。
蒋洛盟没故意用力,但不锈钢筷子和大理石餐桌相撞的声音并不小,清脆得很不合时宜。
洪宝欣和蒋光信的对话中断了,就连蒋立绅也朝蒋洛盟偏头看过来。
「老豆,」蒋洛盟垂着眼皮,冷冷地说:「regent间长租房唔会是0717啩?你租咗十几年,一次都没带我哋去过喔,咁留住间房做咩?」
蒋光信不说话,餐桌上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视线躲开蒋洛盟的方向,一时间几乎动都不动。
这种近乎绝对的沉默持续了近十秒,蒋光信有些重地做了个深呼吸,语调生硬至极:
「唔讲喇,我哋食饭先。」
「哦?」
蒋洛盟放弃了这个让尴尬消散的机会,佯作惊奇地抬起眼睛,定定地看着蒋光信:「做咩唔讲喔?唔是要去regent饮下午茶咩?」
蒋立绅和洪宝欣的脸色也变了,两人隐秘且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埋头沉默。
洪宝欣手里还捏着筷子,小心翼翼地装作拨弄汤碗中的乳鸽肉,克制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蒋洛盟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把脸转向洪宝欣的方向,吐字清晰得像在上高中国文课:「唔是咩,洪姨?到底去唔去饮茶啊?」
洪宝欣硬着头皮不搭腔,蒋洛盟便冷笑着继续:「洪姨做咩唔睬我啊?」
蒋洛盟顿了顿:「或者……要叫你『前厅部嘅pa』咩?」
蒋光信的牙关都在颤抖了,眼角也跟着跳了一下,从蒋洛盟的角度看得分外清楚。
人越上年纪越爱面子,随着健康和精力的流逝,脸面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还剩得下的东西之一。
可即便这样,餐桌上除蒋洛盟外的三个人,没有一个敢堂堂正正站起来,指责或者压制此时「撕破脸」的人。
十年前,蒋光信对洛今羽的谩骂再次浮现;带着前所未有的时间的重量,沉沉压上了三人的微弯的嵴樑。
十年后,换他们站在了相同的境地。
蒋洛盟把椅子拉出刺耳的长音,慢条斯理地站起来;脸上挂着清疏漠然的微笑,淡淡扫视过其余三人的头顶:
「我走先,多谢招呼。乳鸽汤唔错,我会写好评嘅。唔客气。」
--------------------
入v更得有点多了,存稿告急,要不咱们下周四再见?下一章是小蒋去找小贺「哭诉」
(往好处想,无论如何还是停在了大快人心的场面嘛~)
另外虽然但是丽晶是很不错的酒店,下午茶也很值得一试hhh,只是故事设置需要对不起丽晶!
第25章 (五)勇气可嘉
贺祺这晚到家之后,脑袋里一直回响着蒋立绅的话。
资本世界里的压宝对赌太常见了;按贺祺分析,在蒋洛盟和蒋立绅的「夺嫡之战」中,或许蒋立绅的胜率还稍高一点。
原本可能不好说,蒋洛盟胜在有管理公司的经验,蒋立绅胜在对香港营商环境的了解;如果摒除蒋光信的个人偏好,董事会选谁都有充足的理由。
但现在蒋洛盟已经丢了阿may这员大将,在公司里孤立无援。如果贺祺尽心尽力帮他,蒋洛盟就有一战之力;但如果贺祺暗中倒向蒋立绅的阵营,蒋洛盟未必能及时做出反应,便极容易落在劣势。
如果这件事不涉及蒋洛盟的话,按照贺祺的作风,他根本不会纠结。这会儿他很可能已经到了某个bar,边喝酒边跟蒋立绅谈条件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乱如麻地坐在家里,吃着从街口买的鱼蛋粉外卖。
贺祺心里装着事,一点提不起胃口,吃得极慢。食物基本全凉了下来,粉却还剩着半碗。
贺祺眼神愣愣的,用一次性筷子慢慢搅着汤里的河粉。
贺祺从来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他早不记得上一次自己这么犹豫两难、好像怎么选都不对是什么时候了。都怪蒋洛盟那晚说的莫名其妙的话,让人总顾念着,才对他半天狠不下心来。
正出神,贺祺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贺祺忘记把手机拿出来了,循着震动声走到玄关,半天才把手机摸出来。
「餵?」贺祺没注意看来电人,直接把耳朵贴上了听筒。
「你在家吗?」
是蒋洛盟的声音,话说得没头没尾的。
贺祺顿了一下:「我在。」
「哦……」蒋洛盟很小声地回应。
贺祺对蒋洛盟的话很摸不着头脑,又因为蒋立绅的事莫名心虚,也没敢任由沉默继续:「干嘛?要加班?」
蒋洛盟那边有点噪音,话语声软飘飘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