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与续抬眼看她,她尴尬得要命,不自在地别过头,咳嗽了两下。
他送她回酒店。刚出门,郝芡就自觉把花扔了。沈与续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转身回来找他,和他并肩走回酒店。
他们沉默着。她看见他把大衣脱下搭在手肘,于是问他:「不冷吗?」
他有些郁郁:「热。」
郝芡才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他怎么会冷,心里憋着一肚子气,气得把大衣都给脱了。
夜风吹过街道两边的树木,树叶碰撞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大城市仿佛永远这么热闹。每天,都有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与你擦肩而过。
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沈与续嘆了口气:「你知道吗,前年我在oxford st.上闲逛,每年都有很多人来那里购物。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世界上的人真多。于万人如海中想要遇见一个人,太难。」
她很久都没有说话。
红灯,他俩老老实实等着。郝芡忽然说:「其实你还爱她,对吧?」
沈与续没有回答。
她住的酒店就在对面不远,绿灯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对她说:「就送到这里吧,下次回来打电话,我去接你。」
他停了好一会儿。郝芡偏过头来看他,都市的霓虹照在他脸上,愈发显得寂寥萧索。秋日的街头有些冷,他搭着大衣站在那里,而他们身旁的人都已经向对面走去。
连他的声音都有一点点的涩意,他说:「你瞧,指示灯一变,没有人会在原地等着。」
她想着这句话想了一路,觉得这句话狗屁不通。
季知明接到沈与续电话的时候,正一脸感慨地望着窗外。
他听见铃声险些把手机扔出去,他本来还有些期待,看见来电显示是沈与续,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不情不愿地接起:「餵?」
「临时会议。」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实验室出了点问题。」
一般沈与续如果说不是问题,那就是小问题。他说有点问题,那问题百分之八十比较严重。他如果说有大问题,那就毁灭吧,弃疗吧,反正没救了。
季知明顶着熊猫眼去洗了个澡,匆匆换身衣服就拿起车钥匙出门。他在下电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点开拨号键,输入了那个烂熟于心很久很久了的号码,他下定决心要拨通,他想试一试吧,也许她还在呢。不试一试,怎么对得起他一宿没睡,俩黑眼圈。
「嘟——嘟——」
终究是没有接通啊。
不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吗。
他苦笑了一下,出了电梯。
到公司的时候,技术部的人早就在会议室里了。沈与续正侧身和另一个管技术的副总讨论。季知明摸了摸鼻子,觉得气氛很不对劲。
「季老师!」正和沈与续讨论的人忽然喊他,声音要多亲切有多亲切:「你来了啊!」
季知明受宠若惊。
这群搞技术的向来又执着又耿直,在他们心里实践才是最牛的,其他一切都是狗屁。他对这个副总记忆犹新,因为这个公司里,只有他一个人敢叫他四季豆。
这位好汉他姓耿,人送外号斗牛梗。
倒不是贬他,的的确确因为他牛,脾气大,人又耿直,关键是长得又高又瘦,跟条筷子似的。之前有一次熬夜做实验,他和斗牛梗因为材料问题吵了起来,吵完了继续写公式,摆案例,等数据。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第二天同事发现他俩四仰八叉睡死在会议室里。
斗牛梗是t大毕业,之后去了caltech。季知明么正好跟他对着,p大毕业,去了berkeley。每次只要有争议,他总感觉斗牛梗要代表t大嘲笑他。
这次斗牛梗叫他季老师,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斗牛梗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眼前这个新来的副总实在太难搞定了。他要想跟他吵架吧,这位副总不像四季豆,锤两下就蹦起来老高。他更像水,像棉花,你一拳下去,他以礼相待,跟没事人一样。
而且一个p大的,把他咬得死死地,令他很不是滋味啊。
季知明多聪明一人,他乐呵呵走过去,也十分热情地叫:「耿老师客气了!」随后看向密密麻麻的白板,申请加入讨论。
擦了写写了擦,实验数据来了去去了来。季知明讲得热火朝天,干脆把外套脱了,坐在会议桌上叽里哌啦。斗牛梗抓着笔写来写去,余下一众技术人员,跟听课似的,疯狂补笔记。
好不容易季总闭嘴了,耿时文一支笔写得没了墨,干脆随手扔了。他手疼得很,比手疼更严重的是挫败,浓浓的挫败感。他觉得惨啊,没道理啊,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副总,脑子里是装了个实验室吗?
沈与续放下手里的图表,觉得口有些干。不过很过瘾,很久他都没有这种过瘾的感觉了。吵归吵,在真理面前那都不叫吵,他们只是各抒己见,毕竟谁对自己没点骄傲。人类一代又一代,不停传递着探索的火把,失败又失败,探索又探索,当看到真理哪怕一点点微弱的光亮的时候,他们都会感到由衷的欢呼与雀跃。
当他第一次看见那些精密仪器的时候,当他上手去操控的时候,他有一瞬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旁边的同学也是这样,他们说,那一刻他们像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婴儿。
法拉第在向人们展示圆盘发电机的时候,有一位贵妇人问他,先生,这东西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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