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 长安城北郊祭坛,将举办亲蚕礼。
上一次在此的亲蚕礼,还是先皇后, 即当朝皇帝的母亲,孝德皇后亲自带领祭祀的。
时隔多年, 终于又迎来了这一祭祀盛典。
所谓亲蚕, 即皇后率领嫔妃命妇们, 祭拜蚕神嫘祖, 躬亲蚕事,为天下女性做勤于纺织的表率。
新皇后乃去年冬月刚刚授封,现有怀有身孕, 皇帝本不欲在此时举办亲蚕之礼。
但民间有传新皇后得位不正的声音,新皇后自然要借这次亲蚕展示自己的正统。
早在三月十三, 皇后便开始了亲蚕的准备,开始斋戒三日。
许梵音为皇后特意准备了斋戒日的饮食, 此时恰逢皇后已入孕四月, 孕初的反应消退, 胃口正好。
这斋戒的饮食清淡, 不合皇后胃口,她便又想起了乔昭的那酸酸甜甜牡丹鱼,还有白切羊肉。
这才遣了许梵音出宫, 安排乔昭在亲蚕这日, 也来北郊,为皇后做些爱吃的饮食, 换换口味。
昨日, 乔昭便已安排好了小食肆第二天的经营,只说她有事不在, 让朗月带着大家照例行食单出餐。
今日,天刚亮,乔昭便起来收拾完毕,换了身轻便的胡服,早早在别院门口,等着许梵音过来接她去城外北郊。
没多久,乔昭就看见一辆虽不华丽却处处透着贵气的马车,向她驶来。
还没等乔昭看清来者何人,马车上的车夫便已经向她挥手了,「乔娘子!」
这声音,好熟悉,很像清风的声音。
乔昭定睛仔细一看,沖她挥手的,还真是清风!
「清风校尉!」乔昭挥手回道,「这么早,你要去哪呀?」
「专程来接你的呀!」
清风将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乔昭的面前,正想伸手将乔昭拉上车来,车帘后传来一声咳。
清风立刻收回来伸出去一半的手,转向车帘后,取出一只车凳,跳下马车,放在了乔昭的面前。
「请乔娘子上车,我们是奉了圣上的安排,来接你去北郊祭坛。」
看到乔昭表情的变化,清风在她耳边低声耳语:「有惊喜。」
乔昭没停住蹬车的脚步,只瞪大了杏眸看了清风一眼,便俯身进入了车厢。
果然有惊又有喜。
车里的一人与一豹,乔昭全认识。
「王爷好。」乔昭在车厢里无法站起,只得俯俯身,以示施礼。
李玄度稍稍抬头,看了乔昭的发髻一眼,轻声一嗯,并无其他话语。
今日的乔昭,不仅穿了轻便的胡服,连头发都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无任何装饰。
阿貅嗅到了乔昭的气息,早就想奔下车厢,无奈被人用力按着,动弹不得。
突然,阿貅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道一送,它瞅准时机,呲熘一下,便划到了乔昭的怀里。
在李玄度面前,乔昭可不敢跟阿貅肆意玩闹,只稳稳地搂住了阿貅,轻轻抚着它身上柔软的皮毛。
阿貅才不管那么多呢,它不满足于乔昭的轻抚,使劲在乔昭身边蹭来蹭去,表达它对乔昭的喜爱。
乔昭一边抚着阿貅,一边偷偷打量着李玄度,他今日未着官袍,也是一身轻便打扮。
虽然乔昭很好奇为何许梵音没有来,来得是李玄度,但看着李玄度气息平稳,似乎正闭目养神,乔昭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打听了。
清风的驾驶能力非常优秀,这一路十分平稳,本来晋昌坊离着北郊就近,因此,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下车时,李玄度牵着阿貅先下了车,清风搬出车凳,乔昭踩着车凳也下了车,跟在李玄度的后边,进了祭坛的大门。
李玄度带着乔昭来到帝后所在的殿外,让宫人通传乔昭已到。
很快,宫人便出来了,说皇后殿下不召见乔昭,由宫人直接带乔昭去后厨。
「我随你一道去。」李玄度对带路的宫人说。
宫人先是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前几日,皇帝刚给李玄度按了一个实职,千牛卫大将军。
这千牛卫,乃是皇帝的近身亲卫,不仅负责皇帝的安全,还要负责礼仪出行等,与皇帝有直接关系的大小事物。
因此,李玄度过问后厨之事,也算是职责范围,关心皇帝饮食的安全嘛。
到了后厨,乔昭并未见到许梵音。
「靖王。」另一位尚食宫的主事,向李玄度施礼。
「免礼。」李玄度虚抬了一下手臂示意,「今日由乔昭负责圣上与皇后殿下的饮食吗?」
「回靖王,乔昭只负责皇后殿下的饮食,圣上依然由尚食宫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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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主事虽然说的很正式,但声音很是婉转好听,说完,她又对乔昭交待一番,让乔昭去隔壁小厨房,为皇后单独开灶。
来到小厨房,乔昭才发现,这个厨房并不小,比小食肆还要大上两倍呢!
果然是皇家的厨房,炉灶厨具餐具无一不精緻,蔬菜瓜果禽肉无一不齐全。
在这种环境下做饭,真是一种享受!乔昭心情好极了。
这时一位宫人推门进来,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杯热茶。
「许尚食安排,请乔娘子先饮热茶,活络舒展后,方好施展厨艺。」
「谢谢许尚食。」乔昭接过托盘,宫人便退了出去。
这宫里行厨前还有喝茶这个讲究,乔昭心想,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
凑近闻了下,一股浓浓的胡椒味,看来是已经调制好的茶汤。
乔昭将托盘放在桌上,伸手把热热的茶盏端起,刚入了口,便听见门响。
放下茶盏,乔昭去开门,看到李玄度带着阿貅,正站在门外。
「阿貅在门外绕了几圈,不肯离去。」牵着捆豹索的李玄度开口说道。
捆豹索另一头,阿貅看见门开了,开心地就要往里走。
乔昭连忙让开了路,阿貅使劲一拉,带着李玄度就进了小厨房。
还没来及关门,乔昭便看见阿貅正往放着茶盏的桌子上扑,她赶紧上前,作势要护住茶盏。
但还是晚了一步,阿貅已经把茶盏扑倒,茶汤全撒了出来。
乔昭心想这万一被宫人看见就坏了,拿了抹布正想消灭茶汤撒出印记,却被李玄度的手臂拦住了:「这茶汤有异,你去关上门。」
关门回来的乔昭,只见李玄度端起茶盏,闻了闻,眉头一皱,问道:「你刚才可喝了这茶汤?」
乔昭嗯了一声,想问这茶汤怎么了,忽然就感觉整个口中腾起一阵灼烧感,舌头发麻,说不出话来。
看到乔昭突然变得紧张又害怕,李玄度放下茶盏,拉过乔昭的手腕,将两指置于其脉上。
稍过片刻,李玄度又在下厨房内寻了一圈,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在我掌内写字,告诉我你现在的情况。」
李玄度将手掌递到乔昭面前,乔昭顾不上推辞,用手指在他掌心写了起来。
柔软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掌心,一种莫名的心安通过手指,传递给了无措的乔昭。
「口灼,舌麻,不能言。」
写完,乔昭口内灼烧的疼痛,她又在李玄度掌心写了一个字:疼。
「是半夏与附子。」李玄度低声在乔昭耳边说道,「莫慌,你喝的茶汤应该不多,这个感觉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刚才李玄度牵着阿貅离开时,无意间透过隔窗看到一个宫人,正将纸包里东西倒入了一杯茶盏。
随后那名宫人便端着茶盏,去了乔昭所在的小厨房。
刚才李玄度端起茶盏便嗅到了半夏与附子的味道。
半夏灼口,附子麻舌,这两样全是药材。
但只要稍微过量,救人的药材,就变成了夺命的毒药。
而且还一次放了两种,可见心之狠毒。
幸亏李玄度来的及时,乔昭只是沾了沾茶汤,否则现在的乔昭可能就……
李玄度没有继续想下去,找来凉水,让乔昭赶紧漱口。
乔昭漱完了一大盆凉水,感觉口中的灼烧感轻多了,但舌头依然麻木,不能说话,也没有感觉。
不知想起了什么,乔昭突然抓起灶台上的盐,尝了一口。
完全没有任何味道,乔昭的味觉也消失了!
作为一名厨娘,除了厨艺,最重要的就是味觉了,没了味觉,这餐食就没法做了。
乔昭转身走向李玄度,又在他的掌心,将自己味觉消失的事情写了下来。
就算舌麻只是暂时的,现在皇后还等着乔昭出餐,若是在小食肆,不靠味觉,乔昭也没问题。
这在新厨房里,所有调味品的量勺都与乔昭平日里所用不同,而且同样的调味品,不同地方生产的味道也不一样。
失去了味觉,就像没有箭的弓,毫无用处。
就在乔昭正着急的时候,小厨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